第八十九张章 先别得瑟
和闫杰不冷不热地拌了几句，卓峰挂了电话，点开了微信。
只见王博发过来了两张图，还附着一个得瑟的表情。
卓峰皱了皱眉头，点开了一张，这是一张俯拍图，应该是站在刚才那座三层民房上拍的，爆炸点应该是在院内，周围包括那三间店铺都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毁得七零八落，十多个破碎的煤气罐残骸竟直挺挺地插在墙体上，数名消防员正在冒火施救，再把图片放大了看，偶尔还能看到一些血肉模糊的东西，看得人心里得慌。
图片很震撼，信息量也相当大，坐实了爆炸点在院内。
王博得瑟的也很有自信。
这个活宝。
卓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发什么消息，他发现自己最近不知为何如此多愁善感。
难道做深度记者做傻了？
还是久不跑现场突发新闻了？
亦或者是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了？
把脑袋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出去，卓峰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打算去急诊室采访下轻伤员，刚刚下到二楼，就接到了梁疯子的电话。
“卓峰，现场情况怎么样？各部门都采访了么？”
“咱们报社离得近、去的早，第一手新闻都采访到了，公安、消防、120一个不拉，连村支书都找到了。”
“这个爆炸事件不算小，报社上下都知道了，都在关注，一定要搞好，别让都市报晚报同题竞争比下去，丢了人。”
“他们？保证不会！”想到姗姗来迟吃了一嘴灰的同行，卓峰心中一阵小得意，刚刚升起的愁思，一消而散，暗道：总算有一次跑在了所有同行，甚至有关部门的前面了。
“先别得瑟，现在是1点40分，我要在下午4点编前会之前见到稿子。”
“没问题！”
六个人，弄个爆炸稿子，还有2个多小时，绰绰有余了。
说是不着急，但心里还是得紧绷一根弦，卓峰不敢怠慢，三下两下来到急诊室，只见急诊室中一溜儿躺着七八人，其中有三个患者旁边站着数个医护人员，紧张忙碌着，测脉搏血压，安装心电监护，清洗伤口，甚至有一名患者当场就做起了小手术，那患者背上镶了一块碎玻璃，很深的样子。
这么大的爆炸，仅受了个轻伤，患者心态普遍都比较好，采访起来也非常容易。
稍稍观察了片刻，卓峰选了个仅仅被砖块把头崩了大包，擦破了点儿皮的幸运星采访起来。
“您好，我是青城日报社记者卓峰，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张。”
“唔，请问您爆炸的时候在哪儿？”
“嗨，别说了，一个多月没理发了，刚吃了饭想着去理个头，结果刚到了门口就炸了，脑袋差点被开了瓢，大夫说下个月再考虑理发的事儿。”这位40来岁的汉子，指着脑袋上的纱布呵呵直笑，在庆幸。
“听说是院里炸的，知道院里干什么的么？”
“搞外卖的，就搭了个棚子，专门给那些白领、金领送菜，以后点外卖可得小心点儿，那环境，那地方，我去年去过一趟，差点把隔夜饭给吐了，满地的垃圾，到处都是老鼠屎苍蝇粪。”
“呃……好的，谢谢！”
采访完这个爽快的汉子，其他几个伤病员也自然而然地打开了话匣子，一个是去买药的，一个是送水的，还有个更倒霉，是一个路人。
卓峰也不是没有收获，那位背上插着玻璃的路人患者，提供了一个消息，就是爆炸前，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液化石油气的味道，很大。
爆炸的原因，又指向了院内那个外卖饭馆。
收获不大也不小，看了下表，已经两点多钟了，距离梁疯子下达的截稿时间不多了，卓峰琢磨着，是不是再回现场看看。
但，就在此时，一阵嚎嚎的大哭声从急诊室外传来，众人包括所有医护人员齐齐扭头望去。
“哥……啊……哥……嫂子，她……她……哥……”一位20多岁的姑娘踉踉跄跄地闯进了急诊室，头发散乱，双目通红，不由分说地就跪在了那位路人患者的床边，扒着他的腿抽泣着。
“姑娘，请问您哥怎么称呼？”一位大夫扶住姑娘问道。
“我，我哥，叫韩晨。”
“韩晨？姑娘，这位不是你哥，你哥好像在楼上的icu。”
“不错，姑娘，你认错人了。”那位头朝下，爬在病床上路人患者扭过头来说道。
“什，什么？i，icu？”姑娘瞬间愣住了，继而反应了过来，面色更苍白了几分，站起身来，如风中残荷般晃了几下，向着急诊室外走去。
刚刚走了几步，似是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悲痛，复又大哭起来：“哥……你没事吧……哥，嫂子她……她……”
刚刚的一幕，似乎很尴尬。
但却无人有丝毫笑意，听这姑娘意思，她口中的嫂子恐怕凶多吉少，她的哥哥也住进了icu，情况也非常不妙，命运何其多舛。
迟疑了片刻，卓峰还是跟了上去。
那姑娘既心痛又心急，自也是抄近路走的楼梯，只是她心中悲恸万分，泪水也朦胧了双眼，步履踉跄刚走了几步，一个趔趄膝盖就撞在了台阶上。
心痛未了又添新伤，姑娘抚了抚膝盖，只能弯着腰一边哭泣着一边扶着栏杆，一瘸一拐地上着台阶。
不知怎地，听着这伤痛的哭声，卓峰的心弦狠狠地被拨动了一下。
他仿佛又想起了被p2p逼死的红雨，又念起了那跳楼的股神，还有被化粪池吃掉的那位父亲和孩子。
当时，他们的家属，也都是如此的悲痛万分，如此不舍亲人的离去。
但现实是如此的残酷，残酷到令人无法直视，让人无法呼吸，只能无力地哭泣，
直到最后无奈地接受这个结局。
强行按下脑海中萦绕着的这些思绪，卓峰抿了抿嘴，快步上了几道台阶，稳稳地托住了姑娘的左臂。
他什么都没有说，他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谢谢！”
胳膊被扶住，姑娘扭头意外地望了卓峰一眼，晓得是刚才在急诊室有过一面之缘的那男子，说完她又觉得被一个陌生男子如此扶着，颇有些不好意思，本能地挣了几下。
却不料卓峰扶得很稳，没有挣脱，她念着心中牵挂着的哥哥，又道了一声谢，就这么上到了五楼icu。
第九十章 韩柔柔
记者，就像是个不断在旅行的穿越者，无时不刻地探索着一个又一个故事，欢喜的，伤痛的，惊险的，阴暗的，感人的。
每一个故事，都凝结着不同的人的不同的人生。
每一个故事，都影响着彼此，包括记者自身。
每一个故事，都要深入采访。
不能被自己的故事感动的记者，不是一个好记者。
今天卓峰采访到的就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那姑娘蹲坐在icu门前，低声哭泣，直到眼中再也无泪水流下，勉强打起精神，一个关于她和她哥以及嫂子的故事便给卓峰娓娓道来。
姑娘名叫韩柔柔，生在西海省一个名叫夹子沟的地方，那地方除了茫茫大山，就是家中那两分靠天吃饭的荒田，常年劳作，年迈的父母病痛缠身，父亲患上了冠心病、静脉曲张，还有高血压，和病魔斗争了数年之后不幸离去，只余下患有腰间盘突出的母亲，拉扯着一子一女。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韩柔柔和她哥韩晨都很争气，农活家务一力承担，更是在前些年的高考中，考上了大学，这本是大喜事，但上学的所需的费用，对于这个本就贫困交加家庭来说，无异于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狠狠心，韩晨没有上学，而是外出打工，地点就在韩柔柔上学的城市，青城市，赚的钱一部分邮寄回家，一部分给韩柔柔缴学杂费。
生活虽辛劳，但却很有奔头。
因为这些年，国家政策进一步向中西部倾斜，全民医保也覆盖到了夹子沟，母亲还有了养老金可以拿，甚至家里成了精准扶贫的对象。
韩柔柔上学期间申请到了助学金，奖学金，韩晨跟着一位开饭馆的本家叔叔，从配菜工做起，一步步成了饭店里的主厨之一，又送了一段时间外卖，攒了一部分资金，加上拆借的款项，勉强租了一个农家院做外卖。
生活，一步步有了起色。
韩柔柔即将毕业，韩晨的外卖生意也日渐红火，甚至有了一些些积蓄，还和一位同样来自西海省的姑娘结了婚，生了一个女儿，正在憧憬着在青城市买房，正在商谈着孩子们在哪里上幼儿园，上小学，是不是要择校，需不需要托关系找人。
似乎，命运已经低头，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
却不料，一场大祸从天而降，彻底改变了这一切。
“呜……”韩柔柔又忍不住哭出来，道，“我，我嫂子她，她死了……，我哥……也，也……”
“我……我妈，知道后……怎么办啊……”
“我那不到4岁的侄女……就这样，就这样没了爹娘……”
嫂子当场死亡，哥哥生死未知，对于这个刚有起色的家庭来说，真是无法承受的打击，卓峰喉咙中有些哽咽，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
就在此刻，icu室的门突然开了，快步走出来几位大夫。
“家属呢？韩晨家属，你们哪位是韩晨家属？”
“我，我是，我是他妹妹。”
“噢，你要有点儿心理准备，你进来一下，你哥可能，可能有些不行了。”
“什么？！我哥……”
话说了一半，韩柔柔双眼一黑，一下子昏了过去，身体直直地往地上落去，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太难以接受了。
“大夫，大夫！”卓峰呼喊着，扶住了韩柔柔。
“快，快，快抬到icu。”
片刻后，韩柔柔在icu里醒转，看到了全身裹着纱布的韩晨。
“哥，哥，你醒醒……”
似乎听到了妹妹呼喊，也或许是兄妹间的心电感应，韩晨竟真的微微张开了嘴，开合着。
韩柔柔忙凑了过去，把耳朵附在哥哥嘴边听着。
“柔，柔柔，以后，以后哥哥照顾不了你了，你要照顾，照顾好自己，还有，要照顾好核桃……”
一边听，韩柔柔眼中一边涌着泪，应声道：“哥，你，会没事的，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核桃的。”
听到韩柔柔的回话，韩晨黑红的面皮稍稍抽动了几下，似乎在笑，也似乎在哭，又说道：“柔柔，要像核桃一样，要坚强呦。”
说完，脑袋轻轻地一震，再也没有声音从唇中吐出。
“哥！哥！哥哥……”韩柔柔大声呼喊着，而韩晨却再也没有应答。
“哥……哥……”
“哥……哥……”
“哥……哥……”韩柔柔痛哭着，瘫坐在了地上。
亲哥哥走了，家里的顶梁柱没了，一个原本略有起色的家庭，也毁了，只余下了一位年迈的母亲，一个未毕业的学生，还有一个仍然在上幼儿园的懵懂孩子。
一股沉痛的情绪在icu室中弥漫开来。
良久，韩柔柔站了起来，擦干了眼泪，道：“谢谢大夫，我，我能不能先离开下，我侄女还在幼儿园，等着我去接。”
“那抢救费……”
“我，我会付的，我哥还在这儿呢，请相信我。”韩柔柔哽咽道。
“这个……”一名大夫迟疑着。
“嗯，你先去处理下，记得早点回来。”另一位貌似领导的大夫说道。
韩柔柔走了，卓峰也走了，一齐回的，路上两人一句话也没说。
报社里，前去采访的数人已经回来了，新闻发布会也已经开完。
政府发布的新闻通稿表明，此次爆炸源自于院内餐馆使用“黑燃气”导致了爆炸，共造成了三死一重伤十九人轻伤，三名餐馆老板当场身亡，一名店铺老板重伤，政府已经介入后续调查和善后。
卓峰坐在工位上，望着屏幕发着呆，不知道想些什么。
“卓师傅，稿子组好了，放oa里面了，你看下。”刘子墨走了过来，说道。
“噢，”卓峰回过神来，熟练地登录上oa系统，看到了刘子墨传过来的稿件。
集合了数人之力打造的这个稿子，大约1000多字，很全面，各部门意见都有，但此次突发无论是领导，还是几位同事，都默认了自己在全盘策动，还是须要仔细思量思量才行。
“‘黑燃气’这块加点儿东西，去采访下市燃气监察管理站的负责人，详细说下如何辨别‘黑燃气’，让市民们远离这种危害。”
“噢，好的，师傅，”刘子墨应道，转身就要回去补充采访，突然又想起什么来，道，“卓师傅，那个黑餐馆需不需要采访？”
“黑餐馆？”
“对，工商部门来了，说那个院里的餐馆属于无证经营。”
“噢，稍稍写一下，一笔带过吧。”
打发了李子墨，闫杰凑了过来，道：“疯子，我这现场指挥的如何，全都是一手料，加上刚刚弄的这个‘黑燃气’资料，咱们怎么也得弄一个版吧。”
“嗯，差不多吧。”卓峰应付道。
“疯子，咋地了？失恋了？情绪这么低落，这可是整版稿子，绝对是这周每周之星的候选，搞不好还能弄个每月之星！”
“没失恋，好了，让我静静。”
“……”
闫杰悻悻地走了，赵君又凑了过来，问道：“峰哥，是不是医院那边采访的不顺利？”
“没有，心里有点事，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过会儿就好了，以后说不定你也会遇到。”
“啥事？”
“没啥事，你帮刘子墨采访下吧，毕竟他还是实习生。”
“噢。”
几人通力合作，稿子终于在四点之前传给了梁疯子，梁疯子看到稿子后比较满意，报题会上也着重汇报了下这个选题，最终张总拍板，稿子给了一个整版，头版头条，图片给的头版。
闫杰几人听闻后，高兴的脸都笑开了花，逢人就吹。
这可是头版头条，好多记者一年也上不了一次，闫杰几人更是第一次上这个位置。
这可是实打实的荣耀，是将来吹嘘的资本。
只有卓峰，很奇怪，有点落落寡欢。
心情沉重，有点抑郁。
他知道，自己入戏太深了，还没有从新闻事件中挣脱出来。
这需要时间。
下班后，回家路上，一边骑着电动车，卓峰一边摸出手机，给韩柔柔去了一个电话，
一反在医院的柔弱无助，韩柔柔此刻变得很坚强。
她告诉卓峰，她已经把小侄女接到了学校，小侄女还不知道她爸爸妈妈的逝世，她在瞒着，告诉小侄女爸爸妈妈去老家看望奶奶了。
她和辅导员说了，也和宿管阿姨沟通了，此后想带着小侄女在学校宿舍住上几个月，直到她毕业。
她要亲自抚养小侄女，直到她长大成人。
她也要独自赡养母亲，直到她百年。
听到这里，卓峰差点落下泪来。
他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相反，他自认为心肠很硬，硬到可以手拿钢刀，手刃凶徒。
但，再坚硬的人，心底也有软弱的地方，卓峰有些被韩柔柔的坚强感动了。
回到家，卓峰的异样很快被苏梦琪捕捉到了。
听到关于韩柔柔的事情，苏梦琪很是有些感同身受，告诉卓峰，此事就交给她来办吧。
一夜无话。
第九十一章 卓疯子和梁疯子掐起来了
这几天天气反常的热，气温一度飙到了30度，几乎是一夜入夏。
卓峰吃过早饭，换了一身轻便衣服，骑上新买的电动车，向着报社飙去，看样子心情还算不错，似乎已经从昨天那低沉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刚刚飙到中百商厦附近，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是损友闫杰来电。
“疯子，你到哪儿了？”
“我到中百商厦了，再有几分钟就到报社，有事儿？”
“快点，梁疯子发飙了，正在找你。”
“她发飙管我屁事。”
“唉呀，别说了，”闫杰在电话里叹了一声，道，“丢大人了，同题竞争被都市报比下去了，梁疯子气得嗷嗷直叫。”
“怎么回事？咱们头版头条整版报道都被比下去了？他们报社记者来那么晚，根本不可能采访的比咱们全面，绝对不可能！”卓峰皱着眉头，分析道。
“速度点，来了你就知道了。”
“马上。”卓峰把油门加到最大，再一着急，直接就把电动车飙到了慢车道上，气得一帮老司机直骂娘。
但，这事儿透着古怪，卓峰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一边骑着，卓峰一边分析着，回忆着昨天的稿子：119、120、110甚至村支书，各个部门都采访到了啊，现场描写也很详细，新闻发布会也没有拉下，此外自己还加了一个辨识“黑燃气”的小贴士，应该没有什么遗漏吧？
难道是后期签版的时候，编辑不小心删了什么要点？
应该也不至于，如果是编辑删了，梁疯子肯定去找编辑的晦气，怎么会找自己呢？
想不通，索性不再想，又飙过了两个路口，报社到了。
此时的二楼记者大厅中，已经没有了往常那种热闹劲儿，梁疯子拿着报纸，黑着脸，看谁谁也不顺眼，看谁都要训两句。
记者们安静如鸡，能跑的，都跑了。
剩下的，都是跑不了的，全都是昨天采访爆炸新闻的难兄难弟。
“卓峰呢？人呢？闫杰叫你去打电话，你打了没有？”梁疯子吼道。
“打了，打了的，马上到，估计在楼下了。”面对着梁疯子的怒火，闫杰有些坐立不安，频频张望楼梯出入口。
也恰在此时，卓峰到了。
“梁主编，您找我？”卓峰四平八稳地走到梁丽凤面前问道。
“看看你们写的稿子，什么玩意儿，再看看人家的稿子，整整比你们多了一个整版，”梁丽凤扔过来两份报纸，一份日报一份都市报，“昨天就告诉你们了，全报社上下所有人都盯着这事儿呢，让你们上心，上心，结果呢？去了六个人，上心成这样？！”
梁疯子疯起来不要命，吼声震天。
但，卓疯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拿起自家报纸扫了几眼，没错，头版头条内版a7整版头版配图，内容和昨天交的稿子没什么差别。
然后，又拿起都市报报纸一看，眼皮有点发抖。
都市报竟然也是头版头条头版图，但他们在内版做了整整两个整版，一个a3，一个a4，都是黄金版面。
a3的内容和自己采访的大同小异，细节上略有出入，村支书没有采访到；a4的那个整版，则是一篇暗访新闻《爆炸餐馆起底：野蛮生长的黑外卖》。
“梁主编，咱们新闻放在了a7版，都市报新闻放在了a3a4版，版面不同，力度就不同，但这不是我们的责任，是版面安排的问题。”卓峰反驳道。
“卓峰！别避重就轻！”梁丽凤举起右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别给我装糊涂，是版面安排的问题么？是人家比你们多了整整一个版的新闻！这个爆炸的餐馆是黑餐馆，你们六个人采访了半天，就不知道么？”
“知道。”卓峰平静地回道。
“知道还不跟踪采访，知道还不深入调查？！你还是深度记者呢，白他妈采访那么多新闻了，你的新闻敏感性呢？都他妈的跑哪里去了？都他妈的跑哪里去了？”卓峰越平静，梁疯子被气得越厉害越疯狂，直接飙起了脏话。
被梁疯子戳着骂，卓峰心里的火腾地也上来了，回道：“爆炸和黑外卖有关系么？爆炸是安全事故，黑外卖是食品安全，能混为一谈？”
“怎么没有关系？他们不用黑燃气会爆炸么？”
“那就应该去调查，去报道黑燃气，报道黑外卖有用？人都死了，还去报道这个，人血馒头好吃？”
“少狡辩，事实就摆在这里，你们一个版，都市报两个版，说上天你也是比别人少新闻点！”
“新闻点？！这种人血馒头新闻也算是新闻？好吧，好吧，梁主编，”卓峰也有些疯狂地喊着，道，“你去采吧，采访吧，人都死了，你去哪里采访？你去阴间采访？咱们中国讲究个人死为大，人都没了，你，还有都市报还不放过人家？这种缺德事我做不来！”
“少他妈给我扣帽子！我不管那些，我就看稿子的见报效果！”
“少给我来这套，我做新闻，凭的是良心！”
“给我滚他妈一边去，老娘采的新闻比你吃的饭还多，还用你教？！”
“我今个儿就赖住不走了。”
“他妈的给我采访调查去！”
“好，好，你们不是要吃人血馒头么？我就让你们吃吃看，到底这人血馒头是红的，还是白的！”
疯了，两个疯子一齐疯了，脸红脖子粗地怼着。
仍在记者大厅中的闫杰、赵君、王宏硕，还有刘子墨都有些看傻了，吓呆了。
呆了片刻后，赵君反应了过来，捅了捅闫杰，道“杰哥，峰哥真有种，真没想到还敢这么怼梁疯子。”
闫杰迟疑了片刻，道：“真是彻底疯了，比以前更疯了，不过怼梁疯子，应该挺爽的吧。”
“梁疯子被峰哥缠住了，杰哥，要不，咱们先撤？”
“对，先撤，先撤，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说完，闫杰给了赵君一个眼色，撤了，只剩下王宏硕和卓峰那便宜徒弟刘子墨观战。
新闻迷王宏硕一手拿着一份报纸，一边听着卓峰和梁丽凤互怼，一边开始了头脑风暴：
对啊，爆炸原因是黑燃气啊，不用采访那餐馆啊。
嗯，梁主编说的也很对，用了黑燃气才会导致爆炸的，应该报道。
咦，峰哥这番话说的有道理，人死为大，不应该报道黑餐馆。
不对，梁主编说得更有道理，宣传效果第一。
又反转了，峰哥说做新闻要凭良心。
王宏硕分析了这边，分析那边，分析了一会儿觉得两人说得都有道理，头晕脑胀的，眼神开始迷茫。
刘子墨实习生，自然心中没王宏硕那么多道道，只是听着、看着卓峰被梁疯子各种训斥，心中升起了一丝丝愧疚和空虚。
稿子是自己组的，现在被训的却只有卓峰一人，自己被忽略了，变空气了。
有点不是滋味。
第九十二章 越怼越生气
话不投机半句多，越怼越生气，面对着毫不讲理的梁疯子，卓峰气得恨不得上去拍她两巴掌。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业务讨论而已，没有必要这么上纲上线还动手。
可，心中憋着的这团火，却实在是咽不下去。
最后，卓峰拿着几份报纸，“咣当”一下把会议室的门踹开，进去后又“咣当”一下把会议室的门给关上。
梁丽凤胸口起伏着，凤眼含煞地望着卓峰，也没说什么，平复了下心情，复又坐到椅子上，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王宏硕，王宏硕，今天有题儿没？有没有？！没有给我出去扫街去！”
“刘子墨，刘子墨，发什么呆？去办公室，给我拿一下去年4到7月份的合订本。”
梁丽凤冷厉的声音，吓得王宏硕和刘子墨一个激灵。
王宏硕面显苦涩，暗叹怎么就被摊上这么个活儿了，“扫街”不是真拿着扫帚去扫，而是让记者带着眼睛去扫，简单来说就是：别在家蹲着了，去大街上找新闻去。
但，每天能上版见报的新闻就那么多，真这么漫无目的去大街上逛荡，能找到新闻只能看天命了。
刘子墨活儿不重，就是繁琐，忙领命去办公室翻腾去了。
片刻后，记者大厅竟然变得空荡荡的，只有梁丽凤在工位上劈哩啪啦打着电脑，出着气，还有卓峰在会议室里踱着步子，一根接着一根吸着烟，看会儿报纸，时不时地还打几个电话。
王宏硕下了楼，跑到后院推上电动车，一边骑着一边琢磨着去哪个区扫街，冷不丁儿路旁传来招呼声。
“硕硕，硕硕，这边，这边。”
他停下车，扭头看去，是闫杰和赵君正躲在乡土居门内吸着烟，悠闲地向外面张望着。
擦，这两个滑头，刚偷偷溜走的时候也不知道拉自己一把。
王宏硕左右也无事，抬头望了一眼报社二楼落地窗，没有见到梁疯子的身影，他一扭车把，把车开了过去，道。
“赵君，杰哥，我可被你们害苦了，梁疯子让我扫街呢。”
“苦什么苦，扫街就是逛街，能逛到新闻就采，逛不到新闻就是缘分没到。”闫杰吐了个烟圈道，采访这么严肃的事儿，到了他嘴里就变成了玄学。
王宏硕无奈，道：“再怎么扫街也不如蹲热线来的快，眼看热线马上就要轮到我了，这下子没戏了，又得重头再来。”
“这才9点钟，着什么急，进来歇会儿，乡土居难得这么早开门。”不由分说，闫杰就把王宏硕拉进了乡土居中。
进了乡土居，王宏硕这才晓得为何闫杰、赵君窝在这里。
敢情头一波逃出来的记者们，大半都跑这里喝茶聊天来了，他微微扫了一眼，熟悉的也就是著名的社区三大美女了。
没办法，报社记者阳盛阴衰，能有几位同样到处采访跑新闻的女同事，太难了，想印象不深刻都没办法。
“硕硕，后来，怎么样了？”三人挨着社区三美女寻了个座位坐下，还未开聊，旁边的女八卦陈新语问道。
“没什么事儿，梁疯子和峰哥又吵了会儿，又是拍桌子又是撕报纸的，估计最后都吵累了吧，一个还在大厅守着，一个钻会议室吸烟去了。”
“啧，啧，卓疯子真有种，又是拍桌子又是撕报纸，我进报社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有谁能把梁疯子气成这样子。哎呦，怎么感觉心里有点舒服呢？难道这就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快意？”闫杰一点儿也不担心，反而还有些舒坦。
“闫杰，你就能不能正经点，峰哥都这种处境了，你却一点儿不担心，还幸灾乐祸，真是猪队友，全都是你连累了峰哥。”
“哎，哎，新语妹子，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是梁疯子主动找上的卓疯子，大家可都看见了。”
“反正就是你的锅，也不知道峰哥会不会有事。”陈新语蹙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依我对他的了解，天塌下来的事儿，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他那性格，妖的很，就是咱们全疯了，他也疯不了。”闫杰调侃道。
“又没问你，硕硕，你说说，出来的时候峰哥啥状态？”陈新语问道。
“具体没看，就是一个劲儿地在会议室中吸烟，一根一根，整个会议室快熏得着火了，记者大厅里也到处是烟味。”王宏硕形容道。
“峰哥，不会是真的被打击坏了吧？”赵思思蹙着眉头，也发愁道，她手里拿着两份报纸，显然刚才社区三美女也在细细研讨。
“从见报内容来看，的确是被都市报比了下去，毕竟人家是两个版，咱们就一个版，缺了一大块内容，读者又不是记者，光凭感觉，哪里热闹哪里去，哪里八卦就往哪里钻，才不会管你提供的新闻恰不恰当，也不会管你那新闻道德不道德，只要有瓜吃就行。”朱秀芳分析道。
“话是这么说，但我觉得峰哥说的也在理啊，人家黑餐馆再黑，人都死了，还去刨坟挖尸鞭挞人家什么黑餐馆，都市报做的不地道。”赵君撇着嘴道。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梁疯子觉得丢了人了，估摸着昨天她在编前会上夸了海口，今天新闻一见报，一下子被比下去了，她是嫌下午再上报题会、编前会的时候丢人，所以一大早就疯了。”闫杰分析着。
“她疯了不要紧，峰哥可别真疯了。”陈新语毕竟社区人，自是维护如今还跑着社区的卓峰。
“疯没疯，上去看看不就行了，总比在这里瞎猜瞎蒙强。”闫杰把烟头一掐，建议道。
“闫杰你老记者，要不，你上去看一看情况？”陈新语眼珠一转，提议道。
“这个……额，这个还是算了，新语你去吧，你女生，亲和力超强，梁疯子一定不会为难你的，相信我。”闫杰郑重地说道。
“相信你？鬼才会相信你说的话。”陈新语说道，众人暗自点头。
“哎，你不信？不信你上去试试？”闫杰拱火道。
“我就不去，怎么着吧。”
“胆小鬼。”
“你才胆小鬼。”
俩人拌嘴折腾了半天，都不想上去，都很发怵。
他俩都发怵，其余人更是发怵。
商量来，商量去，还是打算稍等片刻，等梁疯子消消火再一起回去，毕竟法不责众。
又待了约莫半小时之多，王宏硕给刘子墨打了个电话，晓得梁疯子不知为何事跑到六楼开会去了，几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一齐往记者大厅回返。
第九十三章 要啃一个硬骨头
几人上得楼来，却见卓峰独自一人坐在会议室中，拿着笔，对着本，低着头奋笔疾书，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火气？
“硕硕，峰哥这不没事儿么？”赵君道。
“我就说么，疯子的世界你们不懂，神经是很坚韧的，才这点儿打击，怎会被放在他眼中？瞧瞧没，这才十几分钟，就烟消云散，彻底没事了。”闫杰说着，眼却剜着陈新语。
“谁说没事？峰哥以前有这么认真过么？”赵思思观察仔细，说道。
“确实，以前峰哥无论做啥事儿都嘻嘻哈哈的，很少这样。”王宏硕回道。
“走，进去看看去，安慰安慰他那受伤的小心灵。”闫杰提议着，推开门，和赵君、王宏硕走了进去。
社区三美女本也想跟进去凑凑热闹，但看到会议室中那缭绕的烟气，败退了。
“疯子，你，应该没事儿吧？”闫杰比较熟，自是第一个搭话道。
“有事？我有什么事？能有什么事？”卓峰放下笔来，抬头一望，意外地发现损友带着一帮兄弟都来了，他心中一暖，道，“不就是个同题新闻竞争落败了么？又不是天塌下来了。”
说得风淡云轻，仿佛刚才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疯子，你确认？你确认你真没什么事儿？刚刚和梁疯子吵的那么凶，又是拍桌子又是撕报纸，差点直接真人pk了都。”闫杰有些不信，确认着。
“滚，你个流氓，别咒我了，”卓峰笑骂道，“不就个新闻么？！有道是，从哪里趴下，就从哪里站起来！不就是比咱们多做了一个昧着良心的整版新闻么？奶奶的，看我怎么搞他们！”
“好吧，疯子，我确认，你真没事了。”
“滚一边去。”
两人打趣了几句，会议室中的气氛，瞬间轻松了下来，闫杰熟练地掏出烟，卓峰、赵君每人一根。
新闻迷王宏硕不吸烟，脑袋里犹自还想着刚刚卓峰说过的话，问道：“峰哥，怎么搞他们？”
卓峰点上烟，吸了一口，悠悠地道：“他们不是揭露黑外卖如何黑，吃人家的人血馒头么？咱们反向报道，持关怀和同情的态度，报道这场爆炸改变了这家人的命运，臊死他们。”
“那餐馆老板还有老板娘不是已经被炸死了么？还有家人？”王宏硕问道。
“还有个大学生妹妹叫韩柔柔，以及一个4岁女儿，小名儿叫核桃，老家还有位老母亲，家里没男丁了。”
“是挺难的，唉……”王宏硕叹了口气。
“宏硕，等下你给梁疯子报一下这个题儿，就从这个角度采访。”
“啥？给梁主编报题？梁主编要是一生气，不批怎么办？”听到要独自面对余怒未消的梁疯子，王宏硕心里直打鼓。
“梁主编我了解，典型的对事不对人，你只要把选题说清楚了，她肯定会好好考虑，如果她真不考虑，听都不听，我就找总编去。”卓峰一边扬着眉说着，一边把韩柔柔的电话给了王宏硕。
选题很不赖，梁疯子这颗地雷貌似也能排除掉，王宏硕有些跃跃欲试，当场就想拨打电话采访。
闫杰吐了两口烟，插话道：“疯子，你这个角度，会不会给人说成洗白文？毕竟是那餐馆里的煤气罐发生的爆炸，这场事故，那餐馆肯定脱不了关系的。”
“是啊，峰哥，都市报吃人血馒头固然不对，咱们洗白那罪魁祸首也不太好吧，这样搞的话，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了么？”赵君说道。
“罪魁祸首？请仔细看看政府发布的新闻通稿，”卓峰顺手把都市报翻到a3版，点着其中一部分内容提醒道，“导致事故的原因，是由于餐馆使用“黑燃气”导致的爆炸，罪魁祸首是‘黑燃气’，不要被都市报误导了！”
王宏硕、赵君、闫杰凑过来仔细一看。
咦，还真是这么回事。
这么看来，都市报还真是把节奏带偏了好多，别的不说，连同行都差点着了道儿。
更别说普通读者了，估摸着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外面大骂这家黑外卖呢。
做黑外卖固然不对，但啥屎尿都往人家身上扣就不好了，况且老板和老板娘已经在爆炸中身陨了，这等尸骨无存的遭遇，已经远远超过做黑外卖应该受到的惩罚。
一时之间，几人都有些无语，叹息着这个世界的复杂，有些事远远不是人们认为的那样，也不是非黑即白，而是善恶傍于一身，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
猛吸几口，把烟掐灭，卓峰翻开画满鬼画符的采访本，用笔杆点着，说道：“宏硕，你的采访只是个开始，只是第一步，咱们要想把这个新闻掰过来，掰正，还要啃一个硬骨头。”
“什么硬骨头？”新闻迷王宏硕几乎是机械性地问道，其余两人也探头望向卓峰翻开的采访本上，几人均感觉思路有点跟不上了，卓峰的思维一贯是很怪，很跳脱，难以捉摸。
“咱们去把真正的罪魁祸首‘黑燃气’揪出来，弄清楚‘黑燃气’来龙去脉，前世今生，”卓峰分析着，“刚刚我略微搜索了下，发现一年来，已经发生了很多起由于使用‘黑燃气’导致的爆燃时间，轻则损伤财物烧伤身体，重的就是这次，数个煤气罐爆炸，多人死伤。”
“不妥吧，疯子，”闫杰毕竟老记者，瞬间就听出来了点儿什么不同，也分析道，“爆炸是因为黑燃气不假，但此时此刻，恐怕整个西里村所有非法卖气的窝点都被抄了，不要小瞧政府部门的手腕，你现在再去调查黑燃气，恐怕是晚了，也没有必要了。”
“怎么没有必要？”卓峰神秘地笑了笑，继续分析道，“黑燃气这几年出了多少事儿？又查了多少次？每次都是查到扣瓶换窝点再查扣，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查到的都是一些虾兵蟹将，都是终端炮灰，在这些炮灰后面，肯定存在着一个大型黑燃气售卖网络，源源不断地把黑燃气输送入青城，送入市民身边，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利益链条给揪出来。”
“嘶”听到卓峰这番分析，几人均倒吸一口凉气，惊叹卓峰这胃口的强大，竟要调查整个黑燃气销售网络！
但片刻之后，闫杰、王宏硕、赵君眼中均放出了光芒，嘴唇不自觉地舔了又舔，宛若饿狼发现了美味的羊羔。
调查整个“黑燃气”的销售网络，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一个深度报道，是一个重大报道。
每名记者都有一个调查梦，能参与一则重大新闻报道，对记者来说，是一项重大的荣誉。
闫杰、王宏硕、赵君自不例外，更由于先前在社会新闻版组蹉跎太久，对于重大新闻报道的渴求，甚至比卓峰还要渴望。
“怎么揪？”三人不约而同地问道。
“咱们，这么揪……”
似是被三人的情绪感染，卓峰的信心也逐渐有些高涨，把采访本放平，指着上面画着的示意图分析道：“刚刚我自己推演了推演……”
第九十四章 只有疯子最了解疯子
策划的可行性，听起来非常高，几人均跃跃欲试。
“疯子，啥时候开始干？”闫杰也被勾起了兴致。
“现在就开始干，王宏硕、赵君你们俩负责采写韩柔柔的稿件，我和闫杰，咱们仨负责调查‘黑燃气’。”卓峰说道。
“峰哥，让我们也参加调查‘黑燃气’吧，我们肯定好好干，那个韩柔柔的稿子不着急，我们先电话采访下，然后中午约她见个面补充采访下就行了。”眼看自己要和重大报道无缘，王宏硕赵君两人均有些着急。
“怎么不着急？今天全凭你们这个稿子堵梁疯子的口呢，不光要采访韩柔柔家，还要采访其他的爆炸受害者家庭，尽可能地要多，尽可能地今天出稿子，任务很重的，”卓峰安慰道，“至于调查‘黑燃气’，没有那么简单，我和闫杰估计今天也只能调查个大概，你们只要完稿，随时可以加入。”
“那就好，那我们立刻去采访，硕硕，快点，早完活儿，早去调查‘黑燃气’。”赵君反应很快，把烟一掐，一边催促着，一边往外面走。
“好。”王宏硕听到卓峰回答后也是精神一振，告了个辞，扭身就出了会议室。
但，刚刚出了会议室，就想起还要给梁疯子报题，他这眉头就皱啊皱着，步伐也慢了起来，有些蹒跚。
赵君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忧，鼓励道：“没事，峰哥不是说了么，梁疯子对事不对人，万一真要对人，峰哥自己出马，怕个毛线？去吧，没事。”
又不是你去，当然没事。
王宏硕瞥了赵君一眼，心中嘀咕着，硬着头皮挪到了梁丽凤身侧，道：“梁主编，报个题。”
“什么题？”梁丽凤很平淡地问道，语气中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感情来，正如卓峰所料，梁疯子气儿已经消了大半。
果然，在疯子的世界中，只有疯子最了解疯子。
“关于昨天爆炸的追踪，我们打算从这个点开始做……”王宏硕见梁丽凤面色如常，心中大定，一五一十地把刚刚几人关于采访韩柔柔的这个稿件说了出来。
是金子就会发光，亘古不变。
梁丽凤起初还很不以为意，一个刚刚入职没多久记者能有多大能耐？但听王宏硕说了一会儿，立马精神抖擞起来，双眼亮晶晶。
不错，今天都市报那报道，是很亮，但是现在回想一下，问题和疑点也很多。
疑问就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暗访十多家餐馆，做出如此篇幅的暗访报道来，要么就是假新闻，记者根本没去暗访，稿件是臆想出来的，更大的可能是人家早在数天之前，就开始派出记者操盘这个关于“黑外卖”的策划了。
此次爆炸，只是恰逢其时，正好把这个策划一起发表了。
但黑外卖毕竟是属于食品安全问题范畴，爆炸新闻则属于安全事故，强行撮合，一起上报的结果，就是有吃人血馒头的嫌疑，很是让人有些让人不齿。
而王宏硕刚刚所述的追踪报道，通过对一个个受影响的家庭的采访，展现出这场爆炸对普通人所造成的影响和伤害。
这样一来的话，不仅仅把一个爆炸新闻的后续报道做出来了，而且还展现出了一张大报应有的人文关怀，展示出一个媒体应有的责任与担当。
这和都市报那篇略显冷血，略显小家子气的“黑外卖”报道一对比，高下立判。
妙！
简直是妙不可言！
“尽快去做，今天下午四点之前，我要见到稿子，”梁丽凤说道。
末了，她又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儿，微皱着眉头，奇怪地问道，“王宏硕，这选题，不是你琢磨出来的吧？”
王宏硕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梁主编，这个选题，的确不是我想出来的，是卓峰策划出来让我做的。”
“他怎么不来？”梁丽凤冷笑了两声，心中暗骂：这小子真妈的反了天了，当着这么多记者的面，敢和老娘吵架，看我怎么收拾他。
“他和闫杰在负责另一个策划，也是后续报道之一。”
“嗯？”梁丽凤一听，杏目就是一瞪，很是有些吃惊，一个策划不行，还有一个策划？这爆炸，还有什么角度可以追？
“黑外卖”有人曝光了。
爆炸造成的影响王宏硕刚刚报题了。
政府部门调查结果不肯能这么快下来，就是下来，也成不了策划。
难道，要去调查那个有问题的洗头房不成？
不可能，他不可能那么傻，也不可能那么老实。
“策划的什么选题？”梁丽凤想了会儿，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来，遂盯上了王宏硕。
“说是去调查‘黑燃气’，说青城市很有可能存在着一个地下黑燃气窝点，他要去调查清楚。”王宏硕人很稳健很老实，梁丽凤一问，他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王宏硕话音刚落，梁丽凤双目就是一亮，同时右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发出了“啪！”的一声，身子也倏地站了起来，吓得王宏硕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以为梁疯子又发飙了。
却不料，梁丽凤站起身后，双手轻轻打着拍子，嘴里叹着：“好题，真是好题，好胆量，真是好胆量。”丝毫不理王宏硕。
吓死我了。
王宏硕心中松了口气，打算以后离梁主编再远点儿，这提心吊胆，一惊一乍的，时间长了，准得得了心脏病。
“王宏硕，去喊卓峰过来，立刻给我报题，就报这个‘黑燃气’的选题，马上去！”叹了两声，梁丽凤吩咐道。
“嗯，梁主编。”王宏硕习惯性应道，答应完才觉得有些搞笑和无比离奇。
这，哪儿跟哪儿啊。
才过去了仅仅不到一个小时，刚刚大吵大闹，又是拍桌子又是撕报纸，把整个记者大厅的记者都吓跑了的两个疯子又好上了。
不可思议。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王宏硕扭过身，给了不远处假装工作，实则一直在暗中偷窥的赵君一个哭笑不得的笑，快步走向会议室。
会议室中，卓峰正在和闫杰商讨从哪里下手调查，王宏硕就回来了，道：“峰哥，梁主编找你。”
“啥事儿？”
“让你把‘黑燃气’的选题报一下，刚刚梁主编问起来了，我就不小心说了。”王宏硕太老实了，撒谎都不会。
卓峰自不会欺负，更没怪罪老实人，稍稍沉吟下，道：“好，我准备准备马上去。”
当下，又和闫杰迅速交流了几句，拿上纸笔，还有暗访包，去找梁疯子。
这一天中，这是两位疯子第二次见面了。
真不知道这次会擦出什么火花来。
望着卓峰的身影，闫杰和身边的王宏硕交流了一下眼神，闫杰眼中透着七分好奇，三分担忧，王宏硕眼中则露着九分羡慕，一分欣喜。
第九十五章 暗访南社村
眼疾手快的陈新语瞅见了，心中一惊，碰了碰旁边的赵思思，道：“思思，看，峰哥又和梁疯子怼上了。”
“啊？！啥？又要开始吵了？”赵思思心中也是一颤，道，“怎么办？咱们这才刚上来，接着下去？”
“看我眼色，见机行事。”陈新语说道。
陈新语话音刚落，那边卓峰和梁丽凤就碰面了，记者大厅中瞬间安静了下去，人人屏气凝神地看着这两位大神如何对掐。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梁丽凤坐在座位上，俏脸含煞；卓峰站在一旁，也是面如冰霜。
刚刚争吵过，即使两人为了新闻暂时休战，极力压制，一股难言的冷肃，还是萦绕在了周围。
“‘黑燃气’的选题，你们打算怎么做？”梁丽凤问道。
“找到它，跟踪它，打击它。”卓峰简短地说道，应是不愿多言。
“少废话，说具体点，市面上这么多燃气，你怎么去分辩，怎么去跟踪？”梁丽凤开始进攻。
“‘黑燃气’短斤缺两，‘黑燃气’添加了二甲醚会腐蚀橡胶圈，‘黑燃气’的钢瓶往往是回收瓶，小区牛皮癣上送的气都是‘黑燃气’，咱们报纸都见报了，梁主编你应该知道。”卓峰从旁边桌上，扯过一张今天的青城日报来，一边点着今日见报内容，一边反击道。
“说了等于白说，”梁丽凤讥讽道，“你难道还要买一罐子气，扛到市燃气监察管理站去检测？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半天了！”
“当然不会，按照有关规定，运输煤气罐的车辆，都要是特种车辆，都要取得危险品运输资质，都要在车身粘贴醒目的‘防爆’标识，而经营运输‘黑燃气’的车辆往往就是普通的厢式货车，甚至是面包车。”卓峰补充道，“我们打算从车上下手。”
“你们，就这么去跟踪？”似乎，突破口找的还不错，梁丽凤语气也和缓了下来。
“我们，需要一辆车。”听口气有支援，不要白不要，卓峰提着要求。
“给你们批一辆车，什么时候开始干？什么时候出稿子？”梁丽凤急脾气上来了，催促道。
“车到位就开始干，至于出稿子，也要看时机，找不到他们的窝点，没办法出稿子。”
“去找谢阳江，就说那车我批了给你们用，”梁丽凤一锤定音，末了，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说，“最好联系下市燃气监察管理站负责人，毕竟咱们记者没有执法权，只有监督权，执法还是要他们来。”
“知道。”卓峰心里翻了个白眼，心中嘀咕道：这点常识要是还不知道，白做记者这些年了。
“赶紧去，快去快回。”梁丽凤微微摇了摇头，摆着手，赶紧打发着这位难缠至极的疯子记者。
“噢。”卓峰却不着急了，瞅了两眼梁丽凤桌上，发现这两天的三大报报纸叠放的挺全乎，甚至还有两份财经报纸，他干脆一抄手，都收拢了过来，道，“梁主编，我先研究下，准备准备。”
说完，拿起报纸，卓峰就扭身走了。
梁丽凤见了，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觉得卓峰这家伙脑子一定有问题，有时候精明的很，有时候又轴的厉害。
卓峰拿着一沓子报纸回来了，两位疯子斗而不破地吵吵了会儿，总算没有升级到先前拍桌子撕报纸的地步，一众记者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觉得有些小小的失落。
疯子互怼，可不是那么常见。
“流氓，速度，梁疯子批了一辆车，这下可爽了。”在梁疯子那里，找回了一点点场子，卓峰心情不错，催促着，打算再接再厉，扩大战果。
“谁的车？老谢的还是老苗的？”闫杰方才早就收拾好了，听到卓峰喊话，立马从工位上站起身来，跟了上去。
“老谢的，就是去年跟我去采访病死猪肉事件，结果破了相的谢阳江谢师傅。”
“老谢的？那太好了，新车，新二手车。”
“新买的二手车？报社也太省了……”
下到一楼，喊上谢阳江，三人从后门直奔后院，看到了这辆新的二手车。
黑色普桑，有个8成新，从轮胎摩痕来看，里程应该不短了。
果然，上车一问，谢阳江一指里程表，道：“十万公里了。”
“啧，啧，这车几年了？开着如何？”闫杰开始八卦。
“5年了，开着还凑合，这车皮实，”谢阳江打着了火儿，问道，“咱们去哪儿？”
闫杰自是不知道，扭头问旁边的卓峰：“疯子，咱们去哪儿？”
“去南二环边上的南社村。”
“为啥不去对面的西里村？”
“晕，流氓，你说过什么话你都忘了？西里村大爆炸后，估计那些黑燃气点全都被查封了，要想找黑燃气，还得去其他的城中村，南社村离报社和西里村都不远，估摸着应该也有不少，很有可能也往西里村送着气。”
“呃，好吧，瞧我这脑子，谢师傅，咱们走起。”闫杰晃了晃脑袋叹着说。
二手车也有二手车的好处，起码不会太惹眼，用来做暗访最合适不过，谢阳江开着车绕着南社区兜了个圈，也没几个人注意。
南社村不大，常住人口两千多人，流动人口大约五千多人，家家户户都盖着或两层或三层的小楼出租，除了东西两条大街，其余都是汽车过不去的小路，几人稍稍熟悉了下环境，卓峰把头发弄乱，又往身上弄了两把灰，装扮成了一个农名工，就在一条南北街上下车了。
卓峰本就生的普通，这么一打扮更加接地气，扔进人堆里，绝对没人找的见。
说着清江村的方言，卓峰一步三摇晃地逛起来，小卖部，洗发店，小饭馆，逢人便问哪里卖气儿，没多久就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返回车，卓峰一指前方，道：“老谢，走，东西街上有个甜甜水店，不仅送水也送气。”
“好咧！”谢阳江打着火，一脚油门，一个拐弯，就寻到了那个甜甜水店。
水店不大，只有大约十来平米，门口扔着个空水桶，放着一个招牌，店铺里隔着门帘则就看不太清楚了。
“疯子，进去看看？”闫杰起身，想一探虎穴。
卓峰见状忙拦住他，道：“这店铺这么点儿，存也存不了几个煤气罐，这是小虾米，咱们要逮的是大鱼，得放长线。”
闫杰想了想，觉得卓峰说得很在理，耐着性子坐下来等。
至于谢阳江谢师傅，调出了一个相声频道，正津津有味地听着，采访是记者的事儿，他不会也不能去干扰。
调查暗访听起来很带劲，闫杰来的时候也是兴致勃勃，但实际上很无聊，很耗费时间和精力。
等了一个小时，那水店里竟一个人也没出来，闫杰有些索然无味，坐不住了。
“疯子，就这么在车上干坐着？都盯了一个小时了，屁收获都没有，这得盯到什么时候啊？”闫杰无聊地在车里吐着烟圈。
“怎么没有收获？起码确定了这个水店里也暗自卖气，咱们这算是找到一个小小的黑窝点了，眼下就等着目标出现，咱们好顺藤摸瓜。”
“干脆我进去看看，过过暗访的瘾，光打辅助我这心里也憋得慌。”闫杰开始闹意见。
“流氓，不是我不让你暗访，而是你这身行头，这长相，怎么看也不像农名工兄弟啊，到时候露馅了，可就不好了，”卓峰实话实说，末了还补充了句，“真的，流氓，等有了合适角色再请你出马，打主力当adc。”
“那我适合什么角色。”
“富二代，绝对本色出演。”卓峰认真且仔细地琢磨了下，又望了一眼闫杰的穿着，说道，“看造型，面色红润、气宇轩扬、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看衣着，p0lo衫、休闲裤、机械表、耐克鞋；看气场……”
“行了，疯子，别扯了，有人出来了。”
卓峰扭头一看，果然那水店里走出一个中年男子，看神情，很是有些鬼祟。
第九十六章 盯梢
男子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没什么人注意，骑上门前的电动三轮车就出发了。
老谢开着二手车，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男子开着电动三轮车，忽快忽慢，偶尔还停一下和路人聊个天，谈个心，拖拖拉拉走了十来分钟，才开到了村南一个农家院前停下。
男子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去没多久，就拎了着一瓶煤气罐出来了，顺手扔车上，锁上门，掉头往回开。
动作很熟练，应该是老窝点了。
“还跟不跟？”谢阳江问道。
“不跟了，应该是送气去了，走，咱们去看看这个农家院。”说完，卓峰推开车门，和闫杰两人吸着烟，晃荡着，若无其实地往那个农家院晃荡。
南社村也是城中村，街上最不少的就是这种吸烟喝酒之后闲着没事咣当的人，也没人起疑。
两人逛到那农家院门前，有点傻眼了。
别看这院子有些破旧，但防盗措施却做得很好，两扇门严丝合缝，里面什么情况根本看不见。
“疯子，这门关的忒严实，这咋整？”闫杰吸着烟，左右瞄了一眼，看胡同里有没有人来，那样子像个前来踩点的惯犯。
卓峰观察了一番，说道：“门下面不是还有缝儿么？”
闫杰满头黑线，道：“爬着看？”
“不用。”卓峰把烟一扔，摸出手机来，调成摄像模式，弯着腰从门儿底下塞了进去，录了大概十七八秒，复又拿了出来。
“你瞧，门洞里全都是煤气罐，还有几个罐子是淘汰的螺丝瓶。”指着正在播放的录像，卓峰说道。
闫杰：“……”
神了，他是真没想到这个办法。
卓峰那款黄米手机是新款，像素非常不错，从录像中可以见到，那门洞里躺着七八个煤气罐，立着七八个煤气罐，有的新有的旧，有大也有小。
“要不要举报了这个窝点？这么多‘黑燃气’，都是定时炸弹，说不定就炸到谁家了。”闫杰把烟掐灭了，说道。
卓峰拉着闫杰往车那边走，道：“再养一养，躺在地上的煤气罐是空的，竖着的也就剩七八个了，不出两天这窝点就要去进货，到时候咱们跟着他的车去摸瓜捉大鱼。”
“真去摸啊？”闫杰搓着手，兴奋莫名，感觉很刺激。
“那还有假？现在开始，咱们就盯着这家店，你给家里打个电话，晚上也不回了，在车里过夜，咱们轮流盯着。”卓峰想了想，很认真地道。
闫杰惊了下，问道：“晚上也在这里盯着？”
“不盯着，怎么摸瓜捞大鱼？做坏事都怕见光，这家店进货搞不好就是在夜间。”
“呃……疯子，我是说，咱们是不是回去准备准备，比如拿条被子什么的？现在晚上可凉的很。”
“放心，我都考虑好了，等下让赵君、王宏硕他们捎一条被子过来，热线室那里就有一条，我看过，很厚的。”
闫杰：“……”
闫杰有点小崩溃，原以为这调查采访是手到擒来，没想到过程要这么艰苦，甚至要熬夜盯着，他真心没有心理准备，有点后悔这摊浑水了。
上了车，给谢阳江说了一声，一行几人就开始往水店回返，为了避嫌，远远地停在了水店对过。
“流氓，这次调查采访你是不是觉得有点苦？”卓峰望见闫杰那表情，关心道。
“没，怎么会，”有谢师傅在旁，闫杰自不会露怯，“我觉得很有意义，很有必要，这才叫做深度调查报道，这才是记者应该干的事儿。”
“噢，那你车钥匙给我下，我把你那辆车也开过来，咱们两辆车一齐盯梢。”
闫杰的心彻底乱了，把钥匙往卓峰手上一扔，扭过头去看水店了，不愿多谈啥了。
卓峰拿着钥匙下了车，溜达出南社村，打了个车回报社，想了想，干脆自己上二楼把那条棉被抱了下来，下一楼去拎两条棉大衣，又开车买了一箱方便面和一件矿泉水，这才回返南社村，停在了报社那辆二手车后面。
“我到了，流氓，情况怎么样？”停下车，卓峰拨打起电话来。
“没啥情况，那哥们送完煤气就歇着，一直歇到了现在，估计吃饭去了，咱们去哪里吃饭？”
“你们先去吃，我盯着这里，对了，顺道让刘子墨把我那辆二手破电摩骑过来，钻个胡同盯个人也方便，喏，这是钥匙。”
“你吃啥？我给你捎点儿回来。”
“算了，捎回来给我也不方便，我买了一箱方便面一件矿泉水，凑合着对付对付得了。”
闫杰：“……”
闫杰和谢阳江开车走了，卓峰把设备调试好，拿出一包方便面和一瓶子矿泉水，一边啃着一边观察着那水店。
他觉得自己现在像一个办案的警察，还是很敬业的警察。
突然，卓峰不知道怎么回事想到了傅红雪那丫头，如果那丫头在的话，会怎么调查此事呢？是不是有更好的办法？
拿起手机，琢磨了两下，他又放了下来，算了，要是警方介入了，还有自己什么事儿？
恐怕功劳全都让人家抢了，自己连个内幕都打探不到，这年头警方防记者防的可是很严的。
内部政策也规定了，正在侦查阶段的案件，绝对不允许记者插手。
正发呆中，突然那水店的门帘被掀开了，那中年人又出来了，吸着烟，晃荡着。
卓峰精神一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却见那男子晃啊晃啊，晃荡到了一家烟酒店，买了一瓶啤酒拎着往水店返。
“哎……”原来是去买酒喝的。
又过了10来分钟，那男子又出来了，打着饱嗝，在卓峰的视线中，又去买了一包烟。
“唉……”原来是去买烟吸的。
再过了有十分钟的样子，男子略显紧张地出来了，卓峰也有些小紧张，盯着。
却不料那男子小跑着冲向了不远处的一个公厕……
“擦……”白操心了，原来是去厕所了。
一惊一乍的，盯梢的可比人家送水卖气的累多了，是心累。
第九十七章 事情大条了
华灯初上，夜色朦胧，南社村仿佛从梦中醒来，伸展着腰肢。
大批大批的租户从市区返了回来，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个又一个门店打开店门，挂上各色霓虹招牌，招揽着生意。
甜甜水店也挂起了七彩的霓虹灯，旁边是一家包子铺，热腾腾的包子被老板从店里搬了出来，又搬出几张桌子，放上几把椅子，招呼着过往的顾客。
“老板，包子多少钱？”一位操着方言的普通青年问道。
“要肉的还是要素的？素的一块五，肉的两块。”老板一边忙着一边随口应道，他望了一眼这男子，乡下小青年一个，正是自己的目标群体。
“肉的都什么馅儿？素的都什么馅儿？”
“肉的猪肉大葱，猪肉白菜，素的素三鲜，韭菜鸡蛋，你要多少？带走还是在这儿吃？”
“肉的，来五个。”说完，这青年就坐了下来，先取了个碟子，倒了些辣椒和醋，就拿起桌子上的蒜开始剥起来。
小青年一边剥着蒜，一边左右来回乱瞅，看看街边，望望店里，有时候还瞄一两眼旁边那甜甜水店，间或者划开手机，聊上点儿什么。
这青年，正是卓峰。
自从上午和闫杰摸到藏在农家院的黑窝点之后，调查工作一直没有任何进展。
那位男子老实得像个乖宝宝，一下午就出去了五次，全都是送水，卓峰让刘子墨骑着电动车跟过一次，水送到了不远的南社新村小区，那是南社村集资盖的村证房，楼层砖混结构，住着之前因为修南二环而拆迁的一部分村民。
“店里还有个女的，像是老板娘，在记账。”微信上，卓峰在群里发着消息。
临时聊天群，群里除了闫杰之外，还有刚刚完稿后赶来的赵君、王宏硕和刘子墨。
“那个男的呢？”街西头，大流氓闫杰坐在驾驶室中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聊着，精神头还不错。
现在闫杰觉得，既然入了这个坑，那就认命吧，况且坑里又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炒菜呢？啧，啧，好像炒的香椿鸡蛋。”卓峰咬着刚刚送上来的包子聊着。
“我x，吃的还挺不赖，昨天黑燃气爆炸死了那么多人，他肯定知道，还吃得下去饭？真xx没良心。”街东头，小流氓赵君坐在后座上打着字。
“这年头，良心真的不值钱。我刚联系市燃气监察管理站霍站长了，他说这种黑燃气，一瓶30斤的气就要少一到两斤，而且还会掺进去二甲醚，卖一瓶子能赚好几十。”赵君旁边的王宏硕说道。
“卖出去一瓶子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你瞧度娘怎么说，一瓶子15公斤的煤气罐爆炸，相当于150公斤tnt炸药爆炸，这家水店还把煤气罐藏在民房里，这要是爆炸了，乐子可就大了，恐怕比昨天还厉害，那一片的房子全得平了。”刘子墨不知道躲在哪里，打出了一行字。
“这也有个概率，哎呦！大家注意，这人饭都没吃就被婆娘赶出来了！往东头走赵君王宏硕你们跟，往西头走我们跟，往小胡同钻，刘子墨你盯着。”卓峰打完字，把剩下的一个包子使劲塞到嘴里，给老板扫了十元，转身往西头似慢实快地赶。
那中年男子大约30来岁，圆头短发，套着一件蓝色夹克，似乎很急，动作也很麻利，三步并作两步就跨上了电动车，一拧油门，电动车“嗡嗡”地朝着东边开走了。
“赵君王宏硕，你们跟上去，刘子墨你在后面，你们互相掩护着点儿，别一个人跟到头儿，我们继续在这儿盯着水店，有情况随时联系。”
“峰哥，他没有去那个藏黑燃气的小院，朝着中华大街南延线开过去了。”
“天都这么黑了，跑那边干啥去？再往南可啥都没了，全是荒田荒地，最近的村子是杜村，得十多里地呢。”刘子墨好像对这片挺熟。
有意思，大晚上不吃饭，去荒郊野外逛荡，难道去喝西北风么？
卓峰回想了片刻，推测道：“估摸着，应该是他婆娘下了什么紧急任务。”
“有什么任务比吃饭还着急？”王宏硕疑惑道。
“在商言商，当然是赚钱了。”闫杰笑嘻嘻地说道。
话音刚落，众人眼睛就是一亮，这人连饭不吃就跑荒郊野外来，除了去进货，还能干什么？！
“赵君、王宏硕，你们离他远点儿，别被发现了，我们马上来换你们。”调查有了新进展，卓峰有些兴奋，旁边的闫杰同样兴奋，打着火儿，一边狂按着喇叭，一边加着油门，在一片骂声中出了南社村，找了条路，上了中华南大街南延线。
中华大街南延线是两年前新修建的，通往青城市南边的栾县，双向八车道，这个点儿，路上没有几辆车，新修的路也没什么测速拍照设备，闫杰撒欢儿地加着油门，没用三分钟，就看到了报社那辆黑色普桑，而刘子墨和那名中年男子却不见了踪影。
怎么回事？卓峰和闫杰心中同时生出了疑问。
“刘子墨呢？那人呢？”等不及发微信，卓峰直接掏出手机打了过去。
“刚下了一条土路，刘子墨跟上去了，那条路上没路灯，开着灯目标太大怕暴露。”赵君解释道。
“刘子墨一个人？”出乎赵君还有王宏硕意料，卓峰脏话直接骂出口来，道，“我x，这是暴露不暴露的事儿么？要真是大型黑燃气窝点，肯定有打手看场子啊，这个点儿，你让刘子墨骑着个破电摩跟过去，这不是羊入虎口么？！”
这年头，一切向钱看，而断人财路就犹如杀人父母。
现在几人干的这件事，就是在断人家的财路，刘子墨一个实习生，毛经验都没有，让他去深入虎穴，一旦被识破，天知道会出什么事儿？
一旦出事，任谁都受不了，谁都脱不了关系！
赵君似乎也发觉了不妥，忙给刘子墨在微信群里狂发语音加文字：“刘子墨，刘子墨别盯着了，停下，停下，让峰哥接应你。”
卓峰则直接拨打了刘子墨的手机，却只有一阵阵铃声，无人接听。
事情大条了，刘子墨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流氓，快，调头追过去。”
事发突然，情况紧急，闫杰看了下后视镜，转向灯也没打，直接就来了个大回旋掉头，然后打开远光灯，向着来路驶去。
“那边，那边，流氓，过了，又娘的过了。”车速很快，小道不宽，等卓峰看到的时候，车又驶过了。
“xxx，哪里冒出来这么一条破道。”骂着，闫杰又来了个掉头，然后把远光灯换成了近光灯，一头扎进了小道里。
第九十八章 遭遇藏獒
小路是土路，不宽，仅仅能容纳两车并行，两侧各有一条约莫30公分的沟渠，沟渠之外则是绿油油的麦苗，遥遥望去，借着星光可以看到，不远处星罗棋布搭建着数个小院，小厂房，应该是周围村民违建的。
“流氓，快，开远光灯。”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暴露不暴露了，先把刘子墨这小子拦下来再说。
话音方落，正在乡间土路上颠簸的现代车骤然射出了两道强光，照向了前方，只见不远处的一个小院前，那中年男子一加油门，电动三轮车就开了进去，紧跟在其后的刘子墨，稍稍犹豫了下，也开了进去。
“我xxx，刘子墨这小子是不是疯了？”
“我看是他妈的傻了！”闫杰狂按着喇叭，却未见刘子墨回返出来。
一个人，大晚上跑进这种偏僻荒凉的窝点中，若说没疯没傻，鬼都不会相信。
“疯子，咋整？”
“能怎么整，先把人弄出来，把车停下，咱们俩扒墙头去看看。”
“尼玛，这坏事的小子。”
骂着，闫杰把车停靠在了路边，车灯故意没关，借着车灯可以看见，这小院锈迹斑斑的大门紧紧关闭着，两侧围墙红砖砌就，约莫有两米来高，上面竟然还插着玻璃碴子。
“那边，那边有个棚子。”闫杰下得车来，手一指，只见那围墙下面搭着一个破烂棚子，约莫1米来高，真是翻墙的好地方。
“走，咱们上去看看。”卓峰几个箭步就赶了过去，再一跃就上了棚子顶，刚要站直了身子往院子里望去，却觉得这棚子有什么不对劲儿。
他扭头向下望去，只见一只浑身黑毛的藏獒瞪着两个小灯泡一样的眼睛盯着自己，嘴里同时发出“呜呜”的低沉吼声，这种吼声卓峰非常熟悉，这是狗进攻前的警告。
“流氓，快撤，有狗！是藏獒！”不做二想，卓峰瞬间就跳落到地上，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往车那边跑去。
“什么？！藏獒！？”仍在往这边跑的闫杰听到这意外消息，先是一呆，接着面显惊恐，因为一只高约2米状若狮虎的藏獒，已经嗷嗷叫着，卷着风声，窜出了棚子，追着卓峰下来。
“妈呀！快点，疯子。”闫杰立马转身也往车里跑，速度说不出的快。
藏獒，国内最凶狠的犬种，攻击力极强，传说一獒能战三狼，不管这传说真不真，两人只晓得在这种地方，手无寸铁的情况下，肯定是斗不过这只狗。
车停的不远，闫杰首先坐回了驾驶室。
卓峰跑得很快，但身后的藏獒四条腿跑得更快，听着身后那嗷嗷浪叫的藏獒，卓峰百分百能肯定，只要自己停顿片刻，屁股上绝对会挨上一嘴，车是没时间回了，可如此荒凉的地方，能去哪里躲藏呢？
卓峰焦急地左右张望着，期盼着能有救兵出现。
“疯子，车顶上，上车顶上来。”闫杰放下车窗，喊道。
车顶上？车顶上那狗估摸着也能上来吧？可危险近在咫尺，卓峰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抬起腿来，一个加速就上了引擎盖，那藏獒果然不是善茬，猛地一跃竟然也要上车。
我擦，这要是让你上了车，我娘的还往哪里躲？
卓峰心中一发狠，身子一侧，猛地一脚就朝着那藏獒踹去，只听“嗷”的一声，那藏獒受了一脚，脑袋一偏，恰恰砸在了车前脸上，那货摇摇脑袋站起来又是一阵嗷嗷嗷叫声，这次更凶狠了，两只灯泡一样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卓峰并来回围着车来回转悠，寻找机会。
“滴滴滴滴……”
“滴滴滴滴……”
闫杰急中生智，疯狂按着喇叭，打着双闪，开着危险报警灯恐吓着这只畜生，藏獒也嗷嗷大叫着，踌躇不前，望一眼车顶上的卓峰，端详一下眼前这个声光乱响的钢铁怪物。
后面开着报社车的赵君王宏硕此时正好也赶了过来。
谢阳江见卓峰站在车顶上，车下一只大狗围着车团团乱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稍稍踩了下刹车，也鸣着笛缓缓向着那大狗逼去，看速度吓唬的程度居多。
瞬间，汽车鸣笛声，藏獒的叫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这下热闹了，暗访变成了人狗大战，比明访还明访。
“黑子！怎么回事？”门外的动静，当然瞒不过院内人的耳朵，一个满嘴方言的汉子，穿着一件花格子衬衣走了出来。
藏獒听到男子喊话，迟疑了片刻，迅速跑了过去，谢师傅的车也恰恰停在了这狗刚刚离去的位置。
见到院里出来了人，众记者都有些踌躇，挠头。
这下咋整？这下怎么解释？
两辆车一帮人杀到人家院子门前斗狗玩？
这人把藏獒喊过去之后，扯住藏獒脖子间的绳索，挡在门前，望着身前停着的两辆车，数个人，心中也是惊疑不定，大晚上跑这里来，搞什么搞？
偷狗的？
打假的？
还是查案的？
他本就心虚，越想心中越胆怯，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众记者一听，心中也是一怔，不知道如何回答。
正挠头的时候，还站在车顶上的卓峰心中一动，指着这人喊道：“那小子是不是跑你们院里去了？别说不知道，我们都看见了。”
一边喊着，卓峰右脚还跺了一下车顶，然后从车上一跃而下，硬着头皮、壮着胆子往前走了过去。
“对，娘的那小子偷了我们老板两万的货，还想跑？门都没有。”闫杰经卓峰一提醒，接腔道，说着打开车门，站了出来。
“别想包庇他，把人交出来，娘的还想泡老板的马子。”小滑头赵君也反应了过来，咋呼着凑了过来。
“对，把人交出来。”王宏硕也喊着。
人一多，胆气就壮了起来，一人一句话，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一边走一边往前凑，看样子如果没有那只藏獒挡着，就直接砸门闯关了。
“哪个人？”
“就那个大学生，小白脸。”闫杰点了一根烟，吸着，富二代本色出演。
男子一听不关自己事儿，心中松了一口气，但看到这帮子无所事事的混子堵在门前，也颇挠头，说道：“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事儿，总之别在我这里闹事。”说完，一拉藏獒的项圈，带起了一阵狂吠声，是警告也是壮胆。
“把人交出来，我们立马就走，不交人，你就别想出这个门儿了，我们就堵这儿了。”
xx，真是天降扫把星。
男子扭头冲着门里喊道：“山子，石头，把刚进去的那个小子弄出来。”
然后，这人又扭过头来，道：“等下把人给你们，自己把屁股擦干净，别在我门前搞事。”
“放心，我们下手可是有分寸的，嘿嘿嘿……”闫杰吐了口烟，冷笑着。
第九十九章 意外收获
“走，门外有人找你……”
“不卖了，你小子不老实，出去……”
“不是刚说好了么……”
片刻后，伴随着一阵阵嚷嚷声，几名男子把迷糊着的刘子墨连人带车推搡了出来。
见到卓峰带着众同事堵着门，刘子墨更加迷糊了，这咋回事？这还是暗访么？峰哥带着人堵着门干啥呢？
“峰哥，你……”刘子墨皱着眉头，刚刚嘀咕了半句。
“好小子，终于逮住你了！别想跑！”卓峰一挥手，打断了他的嘀咕，赵君心领神会，也嚷嚷着带着王宏硕就冲了过去。
刘子墨本能地想挣扎，想分辩一二，却不料赵君王宏硕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掐脖子的掐脖子，拽胳膊的拽胳膊。
赵君一边拽还一边喊着：“你以为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就找不到你了？小子，盯着你呢。”
刘子墨更加懵逼了。
咋回事？我就刚刚进去了一趟，兄弟们就不认识我了？还逮我？盯着我？逮我干啥？盯着我干啥？
这哪儿跟哪儿啊？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闫杰补充道：“塞我车里，塞后座！”
“车别丢了，那车也值两条烟，去一个人开车。”卓峰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刘子墨更更加懵了，杰哥和峰哥也参与进来了，这是演戏呢吧？还塞到车里。
前后也就两分钟，刘子墨蒙圈得没怎么反抗，众人顺利地逮人的逮人，骑车的骑车，全部搞定，一切完活。
“谢谢啦，88……”
闫杰向那男子道了声谢，然后把烟头往地上一扔，人就坐到了驾驶室中，关好门一脚油门就走了，报社的那辆二手普桑载着赵君紧随其后，再后面就是骑着那辆二手电摩的王宏硕。
我擦，好快！好生猛！真是后生可畏。
拉着藏獒的男子赞了一声，把藏獒又放进棚子里，这才回到院子中。
“峰哥，怎么回事？”被逮住塞进车里的刘子墨挣扎了两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问道，两道深深皱起的眉头，表示他仍然还没反应过来。
“你疯了啊，一个人跑进去，就不怕人家把你给干了？幸好想了这个办法把你捞出来。”闫杰头也不回，来了一句。
“我……”刘子墨有点明白了。
“墨墨，我知道你也想像峰哥那样搞一篇大稿子，但前提咱们得做好准备，做好预案吧，一个招呼都不打，就闯进去，太危险了。”赵君打断了刘子墨的话，劝道。
“我，我……”
“先别埋怨，刘子墨你说说里面什么情况？”卓峰惦记着调查，问道。
“我，唉……”刘子墨喘了口气，说道，“峰哥，里面不是黑燃气，是一个黑水站，干活的也就七八人，我估摸着没什么危险才进去的。”
“啥？黑水站？”听到这意外消息，卓峰几人有些哭笑不得，大半夜又是折腾又是闹的，闹来闹去，黑燃气没找到，却找到个黑水站。
确实，黑燃气和黑水站别看就两字之差，但无论是从违法程度还是危险等级上来说，都不是一个等级的。
“墨墨，你确定是黑水站？”闫杰犹自有些不甘心。
“货真价实的黑水站，我装作买水的，都进到里面去了，”刘子墨肯定地说道，“里面全都是各种牌子的水桶，有矿泉水也有纯净水，什么哈哈牌、山泉牌都有，那卖水的给我说，要什么牌子给贴什么牌子的标，保证质量一样。”
“质量一样？”赵君有些疑惑。
“全都是从一根管子流出来的，肯定质量一样，什么净化设备都没看到，就看到一条女人丝袜套在那根管子上过滤，恶心死了，吹嘘说整个南城区送的水，全都是这里生产的。”
“别说了，再说我要吐了，我怎么觉得报社喝的那纯净水，搞不好也是这里出的西贝货。”赵君佯装呕吐状，表示有点受不了了。
“依报社那抠门德行，真有可能。”闫杰开着车，补刀。
“杰哥，别说了，再说我真没法接下去了……”刘子墨也有点儿受不了了。
“有图么？”卓峰继续问道。
“没敢拍，但声音偷着录了一点儿，”说完，刘子墨语气略显紧张地问道，“峰哥，黑水站这个选题做不做？”其他两人闻声后，不自觉地望了卓峰一样，也等着他回信。
这种策划采访中的意外收获，做与不做都在策划组织者一念之间。
有的不想横生枝节，就会视而不见，一笑而过；
有的嫉恶如仇，当场就要见个分晓；
甚至还有极少数黑记者，拿着这些料去做py交易，为人所不齿。
卓峰虽然没有那么高尚，但还是有点良心，自是不会去做py交易，他望了望刘子墨那急切的心情，笑了笑，道：“放心，做，为啥不做？就冲那条差点咬了老子腿的藏獒，也得把这个窝点给它端了。”
说起那条藏獒，就会想起那双小灯泡一样的眼睛，这得多凶猛的狗才会拥有啊，卓峰犹自心有余悸。
“不错，做死他们这帮黑心商人，”闫杰恨屋及乌道，“还有那条狗，也得好好查查，按规定市内五区三环以内豢养大型犬都要办理狗证，出门要栓绳带狗罩，绝对不允许散养，更别说还养在街上。”
“那狗，绝对没证，大型犬的证不好办，但藏獒不仅是大型犬还是烈性犬，禁养，”卓峰推测道，“所以，好多人为了逃避打击，就在城中村附近租房子养。”
“都有钱人，据说养那狗一天至少得吃十来斤肉，还得是鲜肉。”赵君插话道。
“这就叫爱好，”卓峰闲聊着，“有些人违法是想赚钱，也有很大一部分人为了爱好违法也不怕，就说养宠物这事儿，养这种烈性犬还是毛毛雨，哪个高档小区都有一飙人，去年我采访还见过养蟒蛇的，养老鹰的，听说还有养猴子的，养鳄鱼的……”
“我见过养黑熊的。”闫杰开着车，补充道，他那个圈子比较大，啥稀罕事儿估摸着都见过、听说过。
第100章 这世界，真奇妙
“对了，赵君，你和王宏硕今天弄得那个稿子怎么样？”卓峰突然想起来问道。
“嘿，峰哥，那角度绝了，”赵君有些眉飞色舞，“知道不，下午为这个事儿，梁主编还带我们上编前会了，嘿嘿，你猜是哪个老总值班？”
“肯定张总。”这作风，卓峰熟悉，立马回道。
“对，就是张总，”赵君吐沫开始乱飞，“张总说，这稿子一出绝对能把对方给臊红了脸，咱们这下总算扳回了一点。”
“从角度来看，确实咱们占优，但也不可否认，第一天人家版面做的很足，占了时间优势，虽然有些瑕疵，”说起这篇报道来，卓峰心里又开始冒火，“那稿子也就占了点儿角度的便宜，没啥硬核新闻，咱们得尽快把黑燃气这个硬选题搞出来，否则真没法彻底翻过身来，还得被人家压着骑着。”
“峰哥，这事儿好像也急不来，那家老板就是不进货，咱们也没啥好办法。”赵君也挠头。
“怎么没办法？等下把他家店里的黑燃气全买了，就不信他不去进货？！”
“……”
“……”
“……”
听到这办法，车内其他三人均有些无语，卓疯子这外号真不是白叫的，这办法都能想得出。
但仔细一想，这办法还真是妙，瞬间车内几人情绪就上来了，磨穿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看着车内聊天楼，歪来歪去，又歪到黑燃气上面去了，刘子墨有些焦急，支吾了两声，问道：“峰哥，黑水站这题儿啥时候做？明天么？”
卓峰听了，瞥了一眼后视镜，笑了，只见后座上的刘子墨神色怪异无比，又是担忧，又是兴奋，估摸着因为刚刚独自暗访了一个稿子而高兴，又因为自己几人迟迟不讨论黑水站的稿件而着急。
也难怪，一个实习生，初入报社还没两个月，就孤身一人闯进黑水站暗访去了，拿到哪里说都是谈资，放到报社里讲，那就是将来转正的加分项，不由得他不高兴，也不由得他不担忧。
还真没看出来，这个腼腆的实习生，还挺有冲劲儿。
“明天也可以，但是，就怕梁疯子等不了这么久喽”琢磨到对策，寻到了突破口，卓峰心情大好，拉着长音说着，顺手拿起手机，给梁丽凤拨打电话。
电话嘟嘟了几声，通了。
“卓峰，啥事儿？快说。”这个点，梁丽凤正在报社指挥着编辑们组版排版，一天几十个版面都需要她统筹，时间是非常非常的紧张。
“梁主编，我们暗访黑燃气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黑水站，刚刚从那里出来。”
“黑水站？在哪里？”听到暗访黑燃气的小组有了新发现，梁丽凤暂时停下手里的活儿，打起了电话。
“南社村南边，中华大街南延线附近一个院子里，大约有个十来公里，离报社不远。”
“进去看了没？有证据么？”
“刘子墨进去了，有录音。”
“刘子墨？就是刚来的那个实习生？这事儿靠谱么？”梁丽凤不知道何时拿起了一根笔，划拉着，抽空还瞄了一眼时间，晚上八点半，此时做这个选题的话，不早也不晚。
听到梁丽凤质疑的声音，卓峰沉吟了片刻，道：“靠谱，录音我们都听了，现场情况很恶劣，这个黑水站冒充数个品牌的纯净水、矿泉水，藏在一个院子里，没有任何过滤设备。”
“你们有没有暴露身份？”
“应该是没有，但也说不准，都碰了面，见到我们人和车了。”
梁丽凤好久没有吭声，她在思考，在踌躇。
这小子真他妈邪性，这个点儿，硬生生给我冒出这么个选题来。
不去的话，万一明天这黑水站跑了，这不就白白黄了一个好选题好新闻么？不行，必须得尽快去，最好立刻去！
可是去的话，这稿子出来的话，你说往哪儿搁放呢？各个版面丁是丁卯是卯，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又是一番撤稿、上版。
再三犹豫，梁疯子最终还是遵从了本心，把新闻放在了第一位。
“卓峰，你们今天晚上就把黑水站这事儿给办了，立刻联系食药监、工商、公安把它给端了。”梁丽凤下了命令。
“食药监局执法大队宗队长我熟，也有联系方式；公安也好说，但是工商部门这大晚上的没法找，梁主编您给想想办法呗。”卓峰寻求支援。
“我让跑这个线儿的李跃溪帮你们联系。”
“那我们分一辆车去那边盯着，另一辆车回报社和政府部门集合，一起出发。”
“速度点儿，最晚凌晨1点钟交稿，我派摄影记者杨发通跟你们去拍现场。”
“好，”卓峰挂了电话，扭头对闫杰说道，“咱们回报社联系政府部门，王宏硕、刘子墨你们俩坐谢师傅的车，拉上赵君回那边盯着，离远点儿，就停在中华大街南延线上就行。”
“你那辆电动车怎么办？”闫杰问道。
“不值几个钱，先扔路边。”
当下，闫杰把车停下，放下王宏伟、刘子墨，两车开始分头行动。
事情出奇的顺利，不到一个小时，食药监局、公安、工商都到齐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就杀了过去。
那黑水站老板，犹自在琢磨今晚那两辆车来找人的事情，越琢磨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正想要关门歇业的时候，
食药监局、公安、工商全来了。
按理来说，捣毁黑水站不是什么大新闻，每年每个月有关部门都会捣毁几个，甚至数个，有时候还会邀请媒体参与宣传报道。
但是，这次捣毁发生在了夜间，还是报社主导，梁丽凤给张德江临时报了题，张德江大笔一挥，干脆撤下来了一个国际版，腾出来的地方全给了这个夜间多部门捣毁黑水站的新闻，指示：多图少文。
还别说，杨发通拍的片子非常具有震撼力，污水横流的院子里，全都是横七竖八摆放着的各色水桶，一个水管往外流着水，上面套着一个丝袜过滤，然后是各种造假用的商标、账本等等东西。
图多文少的结果，就是视觉效果好，文字自然也少，利于做版，乃是应对晚上突发新闻的不二大法，所以这篇整版新闻，却只需要写区区1000多字。
几人一分工，活儿就更少了。
卓峰闫杰王宏硕负责采访政府部门，李子墨赵君负责现场报道，写完全部微信发给李跃溪组稿，捣毁黑水站行动一结束，稿子基本上就完活了，几人把稿子一交，纷纷上车往南社村赶去。
“梁主编，我们的稿子都已经交给了李跃溪，他负责组稿……”车上，卓峰给梁丽凤挂着电话。
“黑燃气的稿件有进展么？”梁丽凤问道。
“有了，我们打算这么搞……”
旁边，闫杰开着车，他瞅着坐在副驾驶上，正在打电话的卓峰，有些想笑，他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兄弟越来越疯了，早晨还和梁疯子吵架，晚上就因为黑水站、黑燃气的新闻又钻到一个战壕了。
这世界，真奇妙。
第101章 又下土路了
这天，南社村甜甜水店的生意出奇的好，老板孙发明从早晨一直忙到了下午，从下午又忙到了傍晚，又是送水又是送气忙得不可开交，乐得合不拢口，到最后店里的水都送没了，藏着的黑燃气也卖完了。
回到店里，把电动车搁放在门前，孙发明拉过一把躺椅，一边看着一份青城日报，一边发愁，瞧，小道消息成真了，报纸上登了一个整版，老楚的黑水站果真被查封了，听说现在人还在派出所里。
“甜甜，店里没水了，老楚的水站被查封了，咱们是不是进点儿真货卖？”孙发明点着报纸，询问着婆娘的意见，“少赚点就少赚点，先把老客户维持住，等有了新货源咱们再进便宜的水。”
“真货才赚几个钱？不行，要进就进便宜的，”微胖的老板娘田艳君坐在前台一边整理着水票，一边说道，“仓库里的气儿不是也没了么？正好你进货的时候顺路去一趟西城区老聂家，他家的水也不赖，可惜就是比老楚家一桶贵了2元。”
“那能比？老楚家就是自来水灌装，人家老聂家可是有设备的，听说光那套设备就花了好几万，口感也好，也卫生，我就说从老聂家进货，你非不让。”
“怕什么怕，喝水又喝不死人，你还不是天天喝自来水？少嗦了，快点去……”
“让我歇会儿，一上午可累死我了，你说今天怎么这么多人要气儿，还非要送到西里村那边。”孙发明站起身来，揉着有些生疼的腰背，去饮水机倒了一杯水唠叨着。
“还不是西里村爆炸闹的，哎，我说你送水送气的时候能不能记着点儿，多贴点儿小广告，顺手的事儿，今天你又没带，又没带！说了多少遍了，能不能长点儿记性？！”田艳君敲着前台，语气开始有些暴躁。
婆娘要发火，还是炒冷饭，孙发明立刻开溜：“哎呦，六点多快7点了，我得走了，再晚了回来要乱大黑了……”
“你给我利索点，刚又来一个电话，说要一罐气，我推到明天送了，晚上你必须把气儿给我拉回来！”
“肯定，一会儿我就回来了，你做饭吧，回来一起吃。”
说完，孙发明从店里扯出一大块雨布，往电动车上一扔，一加油门，吱呀呀地就向北，朝着南二环方向驶去。
就在这时，街西头一棵树下的现代车启动了，缓缓地开过人流密集的西街，出村后速度骤然加快，剑一般追着孙发明的电动车而去。
“疯子，你这办法绝了，刚赵君打电话要气儿，他们已经没气儿了，这次肯定是去进货了。”闫杰开着现代车，眉飞色舞地道。
富二代不缺钱，缺刺激，能有这么刺激的事儿，甭提多兴奋。
“流氓，开慢点，马上到南二环了。”卓峰坐在副驾驶上提醒道，南二环和中华大街交口，又是高架又是地道桥，到处都是标线，稍微不注意就会违章。
“没事，这哥们逆行肯定是要去西城区，就是有个万一，后面还有王宏硕他们呢，最不济还有赵君那小子呢，哈哈……咱们去下一个路口等他……哈哈哈……”一阵浪笑，一脚油门下去，现代车嗖的一下窜上了二环高架。
“……”
手机开着微信多人语音，赵君听到闫杰打趣不乐意了，道：“杰哥，能不能让我也坐车，我骑着这电摩，穿着这外卖服太别扭了……”
“赵哥，要不咱们俩换换？你坐车，我骑电摩跟着他？”李子墨跃跃欲试，自从昨日独自暗访成功之后，他信心大增，胆量更是见长，和几人混熟了之后，甚至也不腼腆了。
“算了，还是我跟着吧，你想跟的话，等那件快递员服装到了之后，你也换上，咱们一起盯。”赵君撇撇嘴回道，昨日被刘子墨出尽了风头，他今日也自也想表现表现。
就这样，两车一电摩，一边聊着，一边不急不慢地轮着盯着孙发明，电三轮果然如闫杰所料，逆行上了南二环辅路，一路向西，穿过新华大街，越过益友大街，竟然到了西二环。
难道那个窝点在西二环这边？
西二环和南二环那边差不多，环线两侧分布着不少城中村，城中村居民则在村里村外建着各种违建仓库，屡禁不止，附近分布着数个大型的农贸批发市场，各种瓜果蔬菜粮油副食都能在这里以批发价买到，一到晚上8点以后，西二环无论主路辅路上全是各种大中小型货车。
黑燃气窝点藏在这里，还真是个好地方，无论交通还是场地，可比南社村强多了。
“注意，注意，那人下了辅路，跑仓兴路了，仓兴路那边都是大型仓库，赵君你骑电摩不方便，上谢师傅的车。”
“好咧，真他妈冻死我了。”赵君本就精瘦，穿的又不多，那二手电摩也没安装挡风，跟了一路冻得直打哆嗦。
赵君刚刚上了车，微信群中就传出了闫杰的骂声。
“xx，又娘的下了土路了。”
此时那水店老板，开着电动车吱呀呀地右拐，下坡进了一条土路，又是那种乡间土路，两侧肯定是一片片农田，前面肯定是那种搭建在耕地上的违建仓库或者院落。
土路上没有路灯，黑压压一片，只有电三轮射出的昏黄的光在向前移动，如果开车下土路跟过去，太明显了也太容易暴露了。
“跟不跟？”闫杰踩了刹车，把速度降下来，问道。
“跟！”
“真跟啊？”
“停车，咱们俩走着跟过去，你换上那身行头，”卓峰扭头眯眼望着道，“不远，喏，那车停下来了。”
闫杰把车停下，也转头望去，果然那电三轮的灯光，停了下来，再然后就消失在了一个院落里。
“好。”闫杰把手刹拉上，熄了火，从后座取出一件蓝色夹克换上，又卸下手表，换了双千层底，摇身一变就成了人畜无害的五好青年。
与此同时，谢师傅拉着赵君一行三人掉了个头，停在了马路对过，熄了灯，准备接应。
“走。”卓峰拿起手包，打开摄录机录音笔，一挥手就和闫杰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麦田朝着那处院落走去。
第102章 把这些窝点全都端了
两人借着星光，踏着麦田，朝着那小院走了约莫一站地的距离，小院不高的围墙已经清晰可见，此时卓峰突然停了下来，皱着眉头嘀咕道：“流氓，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儿？”
“怎么不对劲儿？难道是因为没有大狼狗？这次要是再遇着，在这一马平川的田野上，咱们俩可就真玩完了……”
“不是狗不狗的事儿，你瞧这院子里灯火通明的，人还不少的样子，旁边那电线杆上还架着一个变压器，我怎么越看越觉得这是个工厂，而不是黑燃气窝点？”
“也许，是合租？”
“干这种事儿，他应该不会合租。”
“尼玛，难道咱们娘的又白来一趟？可那孙子这么晚跑这个犄角旮旯来干啥？难不成又是娘的来买水？”闫杰诅咒着，他不知何时踩了一脚泥巴，停了下来，找了个电线杆蹭着。
卓峰听了，面现苦笑，道：“搞不好还真是。”
闫杰也不蹭泥巴了，有些哭笑不得：“疯子，我发现咱们怎么成了暗访黑水站了，昨天一天，今天又一个，今天查不查？不查可就是又白白出来一趟。”
“先养一养，弄清楚水站是真的还是假的再说。”
“不用养了，人出来了。”闫杰话音刚落，只听到吱呀呀一阵声音，那扇小院的铁门被打开了，孙发明吱吱吱地开着电三轮往回返，一边返还一边打着电话。
“这么麻溜？”嘀咕着，卓峰拉着闫杰忙躲到电线杆后面。
“怎么着？去哪边？”闫杰指了一下那疑似黑水站，又指了一下正在开车的孙发明低声问道。
卓峰内心也很犹疑，也很是有些不死心，微信群中叮嘱道：“赵君，你们看看这小子车里拉的是什么？是不是煤气罐？”
电三轮上了仓兴路，竟没有原路往回返，还在径直地往前开，后面一辆破普桑跟了一段距离，就缓缓地超过去了，然后卓峰微信上就发来了一张照片，还有一段文字，以及一个沮丧的表情。
“峰哥，拉的怎么又是水，白来一趟。”
“不对劲儿啊，这孙子难道不做生意了？真不进货了？”闫杰盯了下微信，嘀咕道，“不可能，他答应了明天给赵君送货的啊？如果没有把握，肯定不会应承的，没有这么做生意的。”
一边说着，闫杰那小眼睛盯着那图片滴溜溜乱瞅，也就几个呼吸之后，他猛地一拍卓峰的肩膀，压着声音道：“疯子，我想到了！”
“想到啥了，快说。”卓峰被闫杰吓了一跳。
“你看这车，就拉了一半的水，还有一半的位置空着呢，你瞧还有个雨布，今儿天晴的这么好，拉点儿水也不需要这玩意，那孙子肯定是拉完水，顺道又要去拉黑燃气，雨布就是用来盖黑燃气的。”
说到做生意，闫杰遗传了家庭的优良基因，三下两下就揣摩透了孙发明的心思。
这番推测有理有据，两人面上均显出兴奋莫名的神色来，当下快步朝着停在马路上的车奔去，谢天谢地，蹲守了两天的黑燃气，终于又有了新进展了！
“峰哥，那孙子竟然还没有往回返，还在沿着仓兴路往前走……”
“盯好，很有可能是去拉黑燃气了。”
“峰哥，那孙子竟然向北拐了，上了和平路，在往西边走……”
“有门……”
“峰哥，他停下了，哎呦，峰哥，他正在买气儿！”微信中，赵君传来了一声惊呼，“好大一辆厢货，好多煤气罐。”
“拍照了没？”
“没来得及拍，突然就那么停下了，我们去前头了，峰哥你们盯着。”
“别停太远，随便找个便道就行。”
“就停下个路口前。”
刚刚叮嘱完赵君没一会儿，闫杰也驾车拐上了和平路，刚刚驶了约莫三站地，闫杰一指前方道：“疯子，快看！”
卓峰闻声，抬起头来，放眼望去，只见和平路路北马路牙子上，停着一辆长约五六米的货厢，货厢里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排排煤气罐，那水店老板把电三轮停在了货厢尾部，貌似正在和司机讨价还价。
“流氓，咱们停便道上去，停远点儿，别被他们察觉。”卓峰说着，从后座上拎过来一个大包，从里面摸出一台相机，又装上一个长焦镜头，调试着。
“疯子，你这长焦镜头哪儿来的？挺带劲儿。”远远地，闫杰把车停下了，看着卓峰摆弄着相机。
“佳绩辞职了，这套设备没人用，我就找梁疯子借来了，这玩意乃偷拍利器。”说着，卓峰把镜头对准了交易现场，虽然距离那厢货还有个几百米，但经过卓峰一番调试，整个交易现场尽收卓峰眼底。
选了几个角度，卓峰咔嚓咔嚓连拍几张，然后把相机放下来，一边翻看着图片一边叹道：“你瞧，车牌号赤xxxx8，还是外地牌照，啧，啧，瞧这煤气罐，脏了吧唧，灰不溜秋的，废品站回收的也比这个新吧。”
闫杰闻声后，也凑了过来，看了看后，笑着说：“这就叫新三年、旧三年，擦擦焊焊又三年。”
听闫杰说的这么顺口，卓峰抬头望了他一眼，狐疑道：“闫少，说认真的，你们家那氢气、氧气也是易燃易爆品，不会也用这种过期瓶、回收瓶吧？如果有的话，赶紧合规，我可不想下次见你的时候，是在殡仪馆悼念会上。”
老友是真心关心自己，闫杰听了心很暖，也很认真地说：“卓少，我也说认真的，真没有。他们这是流动黑燃气，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我们那特种气体公司，几乎月月上级来检查，而且有家有口的，真不敢乱来。”
“那就好，这玩意你接触的多，流氓，你说，这一车货得有多少瓶煤气罐？”卓峰指着那厢货说道。
“这是中型厢货，都装满的话，最少得一百多瓶子，挤一挤，估摸着能装上两百瓶子。”涉及到家族产业，闫杰熟门熟路。
“那水店老板是兼职卖气，只能算是小窝点小虾米，一次进货撑死也就十几瓶，甚至几瓶子，看来，这车今天晚上还要再送几个窝点。”卓峰分析着。
“把这些窝点全都端了？”闫杰声音中透着一丝紧张，连带着一丝兴奋，一下子端好几个黑燃气窝点，可是一个不小的行动。
“都端了，不端了对不起咱们费的这些劲儿，也对不起前两天爆炸死的那些人，”卓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本可以避免的，却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他们本可以仍在这个世上生活的。”
第103章 逮着大鱼了
“唉，疯子，别说这么沉重的话题行不行，一想起那事儿心里就堵得慌。”
“你，今天看报道了？”
“看了，唉，好几个家庭都因为这次爆炸受到了影响，最严重的就是你说的那个韩柔柔，一大家子就剩下了三口子，还老的老小的小少的少，全是女眷，听说她们学校在组织募捐，我托赵君他们给我捐了200元，”闫杰感叹着，“疯子你应该也捐了吧？”
“没捐钱，就捐了个工作。”
“捐了个工作？”
“胜利小区服务中心在招人，我帮她安排了个监控室的活儿，中班，下午四点到晚上12点，和学校课程也不冲突。”
“那她带的那个孩子呢？”
“也转到胜利小区幼儿园了，白天送幼儿园，下午5点钟幼儿园放学，她接了正好带着去上班，啥也不耽误。”
“……你有心了，这么说，她也在胜利小区住了？”
“闲地儿多了去了，再说她也算服务中心的员工，当然管住宿。”
“唉，这样的话，现在我心里好受点儿了，”闫杰嘘了口气，道，“疯子，我觉得我越做记者，越是悲观。”
“你前两天还乐观来着呢。”卓峰撇嘴说道。
“别翻旧账好不好，说正经的呢。”
卓峰望了一眼交易现场，发现没啥新的动静，继续侃着：“用你的话来说，咱们不就是干这行的？尝遍世间艰苦、阅遍人间悲剧，看遍尘间黑暗，方得真心。”
“你还扯上佛学了。”闫杰撇嘴道。
“做咱们这行，做得越久调查得越深，接触到的负面消息、负面情绪也就会越多，还真得学点儿佛学来度化，否则轻则走火入魔仇视社会，重则就会厌世走向自我毁灭。那句话怎么说来？当你心中充满光明，那么整个世界都充满了阳光，你若眼中全是黑暗，那这个世界永远都不会再有白昼。”
“越说越离谱了。”
“不信拉倒。”
“别扯了，那孙子要走了，估摸着这厢货也要走，通知赵君他们接班吧。”闫杰一边提醒，一边复又把车打着火，准备继续追踪。
卓峰没拿手机，反而把相机往腿上一放，道：“熄火吧，喏，你看路对过又穿过来一辆电三轮，看来咱们遇到了传说中的流动黑气站了，典型的以车当库贩卖黑气。”
闫杰闻声，定睛一看，果然一辆电三轮冒着和平路上呼啸的车流穿了过来，停在了那流动黑气站，看样子应该是老顾客了，打了几个招呼就交易上了。
把火儿又熄灭，闫杰往座椅上一趟，拈出两根烟来，边分着边道：“耗着就耗着，看谁能耗得住谁，他黄牌车，和平路也属于二环内，只有晚8点到早7点之间才让行驶，不信他停到明天还不走。”
卓峰接过烟，摸出打火机先给闫杰点上，自己一边点着一边说：“光靠这些散户，这两百来瓶黑燃气得卖到猴年马月，放心，肯定有大户，有固定的售卖黑燃气的窝点。”
耐心地等了约莫半小时，那厢货又小心地卖了十来瓶黑气，对峙就结束了。
厢货司机卖完黑气，左右张望了一下，就把后门一关，然后连蹬带爬地上了驾驶室，不久，一阵大型厢货发动机特有的嗡嗡声传来，流动黑气站开始流动了。
卓峰和闫杰，以及在下一个路口等得花儿都要快谢了的赵君几人，均是精神一振，先是谢师傅跟踪两个路口，然后又换卓峰跟踪，然后再换……
那大型厢货似乎路况非常熟，扭动着肥硕的屁股穿行在大大小小的街道上，如鱼得水，而卓峰几人，虽然车小速度快，但架不住路况不熟，还要小心跟踪以免打草惊蛇，跟得那叫一个提心吊胆，步步心惊，就这样有两次还差点跟丢了。
如此操心累神，收获自然也是非常丰硕。
微信群里，一个个位置信息发了出来，全都是黑燃气窝点的位置。
“10点10分，给西城区梨园小区里送了大约15瓶黑气……”
“10点30分，西城区西岭小区临街一门店，送了大约20瓶黑气……”
“11点05分，给北城区新华小区外一报废车送了有30瓶黑气……”
“11点45分，二十里铺老崔饭店要了20瓶气……”
“12点25分，北城区营台村村边上一疑似废品站的院子要了大约30瓶黑气……”
“……”
这厢货，走走停停，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凌晨1点多钟，闫杰开车开得有些晕乎，只好换了卓峰来，谢师傅老司机，即使连着开了六七个小时，也未见倦意，跟得依然很稳。
“这流动黑气站真敬业啊，大晚上送气送到凌晨了，”闫杰坐在副驾驶上，打着哈欠说道，“真是服务送上家，可惜就是安全不到家。”
“这一趟下来，怕不是得最少赚个几千上万黑心钱，肯定用了心思，”卓峰盯着远处那厢货，道，“估摸着，快卖完了吧？”
“我数一数，”闫杰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开始统计，“快了，算一算，卖了有小200瓶了，应该没多少了。”
“那就对了，你看这厢货又上了和平路，开始往回返了。”
“回老窝？”闫杰推测着，“也有可能是去吃饭，这都折腾了四五个小时了，他们不可能不饿。
“你猜他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这怎么猜？没法猜。”
“猜对了有奖，奖你方便面一包。”
“拉到吧你，一天三顿方便面我都吃吐了，”闫杰摸了瓶子水，喝了口道，“我在想，他们也有可能是困了，要是这样就好了，咱们也能找个地方吃点，吃完还能睡会儿。”
“再坚持会儿，相信他们更累，搬煤气罐可是力气活儿。”卓峰也有些困，但是开着车自是不敢打瞌睡，就有话没话地找闫杰唠，提提神儿。
可，刚刚说完这句话，他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使劲捅了捅身边的闫杰，道：“流氓，快看，是不是娘的又跑回来了？这是不是仓兴路？”
“我看看，还真是，你说过的，仓兴路两边全都是大型仓库，这个点来往的全是大车，难道这帮孙子老窝原来在这里？早知道就不这么瞎折腾了，陪着他们绕了西城区，又绕北城区，头都绕晕了。”
“不绕不跟怎么知道他们老窝在这里？”发现新的线索，卓峰立马精神了起来，把车距又拉大了一段，对着微信喊着，“赵君，发现没？又回仓兴路了，可能他们老窝就在这里。”
“峰哥，不仅回仓兴路了，我还发现了个新情况。”
“什么新情况？”
“刚等红绿灯的时候，我发现那辆厢货司机和另一辆厢货的司机打了个招呼，甚至还说了两句话，很熟的样子。”赵君语气中透着激动。
“啥？还有一辆？”听到这意外消息，卓峰有些惊讶，更多的则是欣喜，“两辆了，有一有二，肯定就有三，赵君，咱们这下可算是逮住大鱼了，这个团伙可不小，另一辆车车牌号是多少？”
“赤xxxxx1，车型和这辆差不多，峰哥，现在咱们跟哪辆？”赵君问道。
“还跟8号车吧，这辆车熟，1号车我怎么看不到？”卓峰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只见一辆接着一辆的大型车辆驶过，却只见8号车时隐时现地露出真容，唯独不见赵君说的那辆1号车。
“那辆车开得贼快，得有60迈以上，估摸着是空车，现在反而跑我们前头来了，看样子是要上西二环，也不知道慌着要去干啥。”赵君望着前方那辆越开越快，越来越远的厢货补充道。
这个点，还是西二环，1号车司机真是好脾气。
众所周知，青城市最著名最大的西郊粮油蔬菜批发市场就在西二环西侧，每天晚上一到这个点儿，来自全省市甚至全国各地的大型车辆都拉着各类新鲜果蔬往这里输送，数百万吨蔬菜，数千上万辆大小各型车辆，光想想就让人头疼，实际情况则更让人糟心。
每天这个点儿，西二环雷打不动的要堵上几个小时，即使交警连夜出警也缓解不了，市内只要是司机基本上这个点都要绕行这个路段，惹不起只能躲。
要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要么把西郊粮油蔬菜批发市场搬迁到别处，要么施行更严格的交通管制，但这个批发市场管着整个青城市几乎8成市民的菜篮子，根本轻易动不得，也不好动。
民以食为天，事涉市民吃喝问题，任何规划都要谨慎再谨慎。
卓峰一边揶揄着1号车司机的好脾气，一边在脑海中调集着关于西郊粮油蔬菜批发市场的资料，开了几站地后，猛地发现这8号车丝毫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竟然也一路不停地朝着西二环驶去，仿佛在追随着1号车的轨迹。
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