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卧底也上瘾？
依然是十几分钟，出租车就到了报社门口，卓峰打了张票下车，刚要走进报社，迟疑了一下，拐了弯，直接回到了家中。
没错，他回家了。
这也是深度记者的特权，只要按时交稿，保持电话通畅，可以整天、整周，甚至整个月都不用到报社里坐班。
到家正好十点钟，卓峰开门后把手里的零碎往桌子上一扔，就直奔电脑前，点了根儿烟，他一边吸着，一边开始研究传销这个选题，一边研究一边给邹老爷子，给小王打电话了解详细的情况。
不查资料，不研究，面对梁疯子他这心里实在是没底儿。
不知不觉，卓峰已经在电脑前坐了有半个多小时了，卧室里烟雾缭绕，电脑前的烟灰缸里插着密密麻麻的一层烟头，这个选题，他越研究越兴奋，越查他的眼睛就越亮，那是一种猎人发现猎物的感觉，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是一种新闻人特有的求知欲。
实在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心，卓峰扔下烟头，穿上衣服，直奔报社二楼记者大厅。
此时的记者大厅里，人声鼎沸，正是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刻，数十名记者宛若小蜜蜂一般，接热线、跑线索，忙得不可开交。
卓峰稍稍定了定神，凑到梁疯子旁边说道：“梁主编，有个题儿，想找您汇报下。”
“嗯？又有题儿？啥题儿？”梁丽凤依然是老样子，头也没抬，双眼紧盯着电脑，研究着今天记者们的选题们，判断着哪个题儿应该做大，哪个题儿应该做小，哪个题儿应该追踪了等等，
至于卓峰，她估摸着他应该是打了个牙祭，跑了个小稿，毕竟他刚刚爆了两个版的深度调查报道，这个月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是个人都会萎一阵子。
深度记者，如果愿意，也是可以跑小稿的，俗称打牙祭，捞外快。
卓峰看到梁丽凤这样子，知道她会错意了，说道：“梁主编，是关于一个传销的，我有个线人爆料说他们小区有个人被骗去传销了，然后这人又反过来要骗好友去……”
卓峰组织了下语言，从头开始慢慢介绍选题。
“传销？传销这个题儿比较常规？去年，不是有个大学生从传销窝点里面跑出来了，那次好像是谁采访的来着？对，是麻杆李采访的，后来联合警方把这个窝点给一窝端了，挺成功的选题，这个选题当时还获了每周之星，这个题儿，你要是做，至少可以搞一个头条。”梁丽凤听卓峰介绍得挺详细，也难得抬起头来，喝了口水润润喉咙，边说边回忆着。
主编允诺的头条，如果做出来那肯定是没跑了。
但是卓峰是深度记者，在家里琢磨了半天，肯定不是冲着头条去的，他干脆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梁主编，我觉得传销这事儿挺有意思的，很多人明知道是传销，但是人去了之后还是被洗了脑，这里面肯定门道挺多的，如果往里面挖掘下，就是个深度调查报道，我打算卧底进去，看看他们内部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嗯？
梁丽凤听到卓峰这么一说，微微就是一愣，杯子也缓缓放到了桌子上，这小子刚刚卧底了地下捐精，还不过瘾，又要去卧底传销团伙，卧底都卧上瘾了。
真没辱没了“疯子”这个称号。
不过，这种劲头儿，我喜欢。
梁丽凤面现一丝兴奋，站起身来，顺手拿起一个本和一支笔，摆手道：“走，换个地方说说这个选题，还是去会议室吧，那里清静一些。”
卧底捐精和卧底传销没法比，前者撑死也就是失身，而后者搞不好就会失命，前一段时间还有媒体报道说，有人死在了传销团伙，虽然这几年国家严厉打击传销，那些人也安分了许多，但是再安分也是违法犯罪，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暴力行为存在。
所以，这个题儿就得好好研判一下，她不敢轻率拍板，没有十成的把握，可不能操刀，防止被反噬。
二楼会议室中，新记者王宏硕正在一边打电话，一边往采访本上记录着什么，应该是在采访，梁丽凤推开门一摆头，王宏硕就知趣地退下了，跑到厕所边上的休息室采访去了。
梁丽凤进门随便找了个座位就坐下了，她事务多，容不得说太多废话，直入主题问道：“你要卧底的这个是北派传销还是南派传销？”
别看梁疯子脾气坏，但业务素质那真是不服不行，一张口就切中要害，拿住了这个选题的七寸之处，北派传销简单来说就是暴力传销，南派传销简单来说就是洗脑传销，虽然这几年南北两派有互相融合的趋向，但是大致底子还是没变的。
针对不同的传销方式，你就得有不同的应对方案，否则进了传销窝点容易，再想出来，可就是千难万难，搞不好就身陷囹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应该是南派传销，刚了解到的情况，小赵经常给家里打电话要钱做生意，给小王，还有其他小区的人也经常打电话，如果是北派传销，短短几日，应该不会有这么自由的通话权力。”
梁丽凤听了后，沉思片刻，说道：“既然是应该，那就是还有一丝可能是北派传销，如果要做这个选题，也得把北派传销的资料看一看。”
“都看了，无论北派南派都是洗脑，到时候他们上课我睡觉，他们下课我打盹。”卓峰翻开采访本，笑着说道。
“没那么简单，搞传销的，进窝点的人多了去了，谁都不傻，多留个心眼，”梁丽凤轻皱着眉头说道，“怎么进传销窝点？”
“让小王当介绍人，他答应了。”
“你怎么出传销窝点？”
“两套方案，一种是自己跑出来，一种是报警然后被解救出来。”
“不行，万一发生变故怎么办？”梁丽凤否决道，她敲着桌子分析着，“你必须得有方法联系家里，让报社知道你人在哪里，情况如何，万不能就这么一个人稀里糊涂闯进去，那是对你的不负责任，将来万一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
第三十章 你雷剧看多了吧
通讯是个问题，但卓峰腹中早就有了备案，说道：“我拿两部手机进去，一部手机在明，一部手机在暗，届时联系的时候就用藏在暗处的那个手机。”
“怎么藏？”
“呃，领导，这个，能不说么？”
“有什么好隐瞒的，不说清楚我掌握不了情况，我掌握不了情况心里就没底儿，这个题儿还会给你做？”
“那个，我买个小智能机，先藏在裤裆里，然后再找机会藏在厕所里，以后借着上厕所的功夫，给家里发消息、报平安。”
裤裆藏机？梁丽凤听了之后，心里暗暗发笑，这小子莫不是雷剧看多了，连这个办法都想出来了，还真是个人才，不过还别说，这个办法挺不错的。
压住心中的笑意，梁疯子又肃了肃表情，继续问道：“这个传销团伙，传销的什么？现在搬到哪里了？有什么新的动向？”
“好像是一种保健品，吹得挺邪乎的，地点好像就在南边的江滨市，至于动向，好像还真没有。”
“江滨市？有点远，你计划呆多少天？”
“大约一周。”
“这么长时间？时间不能短一点？”
“时间太短了，怕摸不清他们的路数。”
“路数？”梁丽凤停下手下的笔，敲着桌子笑骂道，“你这是卧底采新闻去了，不是去混江湖了，别一嘴社会黑话，对了，你以什么身份混进去？”
领导越问越细，那就是这个选题越来越有戏。
卓峰心情越来越好，听到梁丽凤问话后，他颇兴奋地站身来，挺胸抬头，右手一梳头发，双手一抖外套，摆出一个pose来，此时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帷幕射到卓峰那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梁丽凤一边搓着笔，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卓峰显摆，心中研判着，嗯，挺帅的小伙，怪不得能把报社社区版组的大美女拐跑，可这个造型，这个身份混进传销窝点去，怕不是要祸害一批里面的寂寞的女子吧。
她刚刚八卦到这里，却又见卓峰那张帅脸立马垮了下来，变成一张饱含着愤恨、幽怨、不甘等复杂表情的脸，只见卓峰握紧了拳头，双双戳在桌子上，45度仰望天花板，愤愤地说道：“梁主编，你看我像不像屡遭白眼，每每失败，梦想发大财咸鱼翻身的中二青年？”
梁丽凤张开的嘴，久久没有合拢，有点瞠目结舌。
这小子不去演戏而去当卧底，简直太屈才了，就刚才那表情，那动作，那语气，活脱脱一个梦想发家致富去装逼打脸富家少的嘴脸，啧，啧，还一套一套的，估计是看网文看多了，脑袋有点秀逗了。
看到梁疯子那表情，卓峰瞬间有点自傲，就哥们这演技，去卧底个传销那还不是小意思？
也就片刻，梁疯子回过味来，又敲着桌子问道：“记得你去胜利小区采访过，那个小赵还记得你模样么？”
“应该没记得，当时我就在外围转了转，是闫杰采访的，大不了我改个发型，换个装束，普通话改成家乡话，保准他认不出来。”
两人又在会议室合议了大约半个多小时，一个大致的框架就搞好了，余下的就是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只需要把设备都置办妥当了，和传销团伙接上头，就可以直接出发了。
至于设备以及此次采访所需的费用，梁疯子很大方，说五千之内给报销，至于她怎么报销，那就是她去和老总扯皮了。
把传销的选题搞完，又记起早晨刚拿到的几条线索，卓峰回头一望，社区版组工位上空无一人，他不禁一笑，现如今社区版组是彻底翻身了，每天的线索多得堆成山，三大美女上午基本上都不来报社，都是直接下小区，只有下午甚至傍晚才能见到几人身影，可把其他基本部门记者给羡慕坏了，这几条线索给她们她们，也就是锦上添花的事儿，
想到这里，他翻身往前望去，只见王宏硕正在电脑前查阅着什么，应该是刚才采访的一个新闻，而闫杰这小子则偷偷地窝在工位上，拿着手机猫着腰打着游戏，看那聚精会神的样儿，估计打了好久了，也难怪自己来了这么久，没见这小子过来打一声招呼，估计是上周值了一周热线，新闻基本没跑，估摸着这个月反正是完不成任务了，索性就破罐子破摔，直接撂了挑子不干了。
哥们有难，兄弟必须要帮。
“闫少，闫少，有好事。”卓峰探出身去，伸手拍着闫杰的肩膀。
闫杰游戏打得正在劲头上，头没抬，眼珠子片刻不离手机屏幕，回道：“疯子，有啥好消息，最近尽是坏消息，兄弟我这个月连任务都完不成了，如果排到末位，搞不好就要被淘汰掉，被报社扫地出门了，哎……”
这话不假，报社的末位淘汰制度可不是吃素的，基本上每个月都有记者被警告，连续两个月就要被调岗甚至开除。
“哎个毛线，这还不是有几天么？可劲儿地跑，定能把任务搞完，兄弟我这里有好几条线索，都新鲜出炉的，热乎着呢。”
“真的？”闻声闫杰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扔，扭过身来，说道，“你小子可别骗我，还好几条，我这都好几天没开胡了，热线也懒得和那帮新记者抢。”
这份记者工作，对于闫杰来说，在乎的不是那份钱，而是那个位置，听到有完成任务的希望，游戏也不玩了，赶紧回身过来求救。
“一大三小，一共四个，大稿子等下我加你个名，小稿子给你两个，给王宏硕一个，上次他帮我整理录音，忙活了半天。”
“好兄弟，真够意思！都什么线索，好几天没出去采访了，赶紧让兄弟我开开荤。”卓峰一下子就送了三个稿子，闫杰估摸着这个月要是加把劲儿，还真没准儿能完成任务。
“喏，小稿子都挺有意思的，肯定能上版，这是联系人方式，估计这两个稿子你一下午就搞定了，等下别忘了去热线那里登记下，给报料人弄点报料费，送王宏硕的这个稿子，你也帮我捎过去给他。”
第三十一章 卧底传销（一）
“好咧。”闫杰把线索一一抄到采访本上，乐得眉开眼笑，虽然还剩下没几天，但是如果有老友相助，照着一天三个稿子的速度，再突击几天准能完成任务。
打发了闫杰，卓峰用了不到半小时把早晨拆车的新闻写了有800字，传到宋编辑库里，在qq上报了下题儿，就完活了。
无稿一身轻，只等传销来。
坐在工位上，卓峰的心神慢慢收摄了回来，发着呆，正琢磨着传销的选题，手机就响了，是苏梦琪来电，催促回家里吃中午饭。
听着苏梦琪那脆脆的声音，卓峰心里“咯噔”的一下，千算万算，还是忘了给苏梦琪说一下这个事情了，心中有些烦闷，又拿出一根烟吸着，拖着步子下楼回到家中。
“还吸啊，掐了，掐了，你刚在屋子都吸了多少了？弄得满屋子都是烟，刚开门我还以为家里着火了呢，吓我一跳。”苏梦琪一边把饭菜端上饭桌，一边瞪着眼嗔道。
“啊，掐了，嘿嘿，嘿嘿。”看到满桌子香喷喷的饭菜，卓峰心情大好，把烟一掐，弹到垃圾桶中，笑嘻嘻地跑到饭桌前坐正做好，准备吃饭。
午饭是菠菜粉丝、香肠、韭菜鸡蛋，烙饼加一份凉菜，荤素皆有，简单快捷，卓峰平生最喜欢吃烙饼，拿起一张饼，然后卷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大葱，抹了点儿酱汁，就那么嚼了起来。
嗯，够味。
“看你那吃样，我买了三张烙饼，足够你吃两顿的了，”苏梦琪抬起葱白玉手，又给卓峰卷了一套，顺口问道，“对了，刚你在屋子里瞎琢磨什么来着？”
“这个，”卓峰嚼着大饼的嘴巴瞬间不再动了，不知道说什么好，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还真有点贱，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千里之外的江滨市卧底什么传销去，真是脑子坏掉了。
可是，自己既然是深度记者，做的就是这种深度选题，今天不去做，后天就得去，后天你不去，早晚也得去，一个月两篇雷打不动，除非你不在这个岗位，不再是深度记者。
他心情稍稍有些黯然，终于也知晓了邢兆龙当时为何放弃去采访天玺集团了，那是有了牵挂，那是有了更重要的责任需要自己去承担。
“梦琪，对不起，这件事我没有给你商量就定了，我要去卧底一个传销团伙。”卓峰的声音有些低沉，他不知道苏梦琪是个什么态度，是否同意自己去，如果不同意，自己又怎么去平衡家庭和工作之间的关系。
是放弃采访？还是委屈佳人？
听到卓峰的回答，苏梦琪眼神微微一呆，刚要拿筷子的手，收了回来，自己离家出走，刚刚跟着卓峰来到青城市没几天，刚刚还在计划买房，规划美好的明天的时候，卓峰就要外出采访了，还是比较危险的卧底采访。
她心中极是不愿意，不愿分离，过年期间那种折磨她已经受够了，再也不想重复一次，但她曾经也是记者，也知晓卓峰的工作纪律和工作性质。
卓峰是深度记者，他的本职工作就是去做这种深度选题。
作为一名记者的女朋友，她早有思想准备，也知晓将来的生活是啥样，她不能拖他后腿，她反而还想要做他的贤内助。
出乎卓峰意料，苏梦琪仅仅愣了片刻，就缓了过来，给他夹了一口菜，问道：“什么时候走？”
语调很平静。
“不知道，先去买设备，然后得去接头，接上头就出发。”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计划是一周，也许早也许晚，放心，我会和家里一直保持联系，一旦出来就联系你，这次采访应该没什么意外情况，估计就是吃点苦，瘦几斤肉。”卓峰安慰着，屡次三番让苏梦琪担惊受怕，甚至委屈受难，他内心觉得很对不住她，他决定将来一定要好好地对她。
“就怕万一，你都遇到好几次意外情况了。”
“放心，没有万一，只有一万。”
“今晚不许走，陪我一晚。”
“下午去买设备，然后才联系小王，应该走不了。”
“去了，离那里的女人远点儿，不许招蜂引蝶、勾三搭四。”
苏梦琪问着、叮嘱着，卓峰答着、安慰着，一顿饭就这么没滋没味地吃完了。
下午，卓峰去购置设备，联系小王，布置采访，苏梦琪没有去看房，而是忙前忙后，置办了一桌子丰盛的晚宴，爆炒腰花、清炖羊肉、韭菜鸡蛋……
当晚，两人抵死缠绵。
第二日，苏梦琪依然没去看房，又置办了红烧黄鳝、清蒸鹌鹑，驴肉拼盘……
当晚，苏梦琪又痴缠了卓峰一晚。
第三日，依然如此。
直到第四日，卓峰终于接上头了，告别了一脸担忧的苏梦琪，奔向了千里之外的江滨市，只是脚步有些虚浮，脸色有些发白。
苏梦琪拿着卓峰的手机有些呆呆地送别，望着他那逐渐消失的背影，眼中泪光闪现，耳边不断地回响着卓峰刚刚叮嘱着的那些话儿：“我走这几天，别在家里窝着了，没事多出去逛逛，我也觉得胜利小区那房子不错，有合意的就下了定。”
“喏，这是我手机，这可是我吃饭的家伙，你可得帮我看好了，有了线报你就直接转给闫杰吧，这小子这个月任务有点紧，如果是吕锐立的线索，给我留着，他的都是猛料。”
“还有，这几天别忘了帮我打新股，密码是：xxxxxx，如果中了，记得缴款，不懂就问下魏编辑，她炒股老厉害了。”
“不用担心，什么风浪我没见过，如果想我了，就找梁主编打听打听，我会每天给家里联系。”
“对了，大柳树那个土木工程中期款我委托闫杰去鼓捣了，盯着点儿手机，看看款项啥时候到账。”
絮絮叨叨，有些事无巨细的叮嘱，像上战场的战士留下的遗嘱一般，这让苏梦琪心神颇有些不宁，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儿，可又一时之间说不上什么来，只能傻傻地等待卓峰归来。
第三十二章卧底传销（二）
清江铁路上，一列略显沧桑的火车正在吭哧吭哧地跑着，这是一辆慢车，逢站必停，逢车必让，原本坐高铁只需要数个小时的路程，硬生生地跑了一日一夜。
虽然这车慢了点儿，但是架不住价格便宜，票价只有普通快车价格的三成，一大帮对价格敏感的人群都涌了进来，学生、民工、小商小贩，以及其他三教九流之人，这就导致这车不仅满员，连站票都售罄了，车厢内人多拥挤，过道里也挤满了人，甚至有人还在两个车厢之间打起了地铺，喧闹声中夹杂着列车员售卖瓜子方便面矿泉水的声音，显得热闹无比。
提前两天订票，卓峰也就抢到了个硬座，此刻他正在躺在座位上假寐，脑袋里放电影一样，回忆着整个卧底计划的细节，尤其是自己的新身份。
姓名：秦岚
年龄：23
性别：男
学历：初中
背景：清江镇人氏，和小王是初中同学，初中毕业后学过厨师，送过外卖，年前刚从东海辞职回来，见惯了大城市的花花世界，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坐在风口上数钱，成为二马那样的人物。
这个新的身份年纪轻，学历比较低，正是怀揣着梦想渴望干一份大事业的年龄，也是传销分子拉拢发展的重点人群，是卓峰和梁疯子，还有小王商议了数次之后定下的。
应该比较具有迷惑性。
仿佛是巧合，但更像是蓄意，一份比卓峰手上更详细的身份介绍名单，几乎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江滨市开发区的一间出租屋内，昏暗的灯光下，三个人影正低着头研究着什么，目光所及之处，这份名单明显比卓峰采访本上的多了两项内容。
性格：好高骛远，渴望发财，渴望成功。
经历:刚刚失恋，正在找工作。
这是几人先前从寥寥数次电话中分析出来的，也是卓峰有意无意中吐露的，双方就好像传说中的那些幕后高手那样，还未见面，已经隔空交手了数个回合。
一方精心策划邀约电话，一步步诱导猎物步入自己设下的罗网；另一方深思熟虑假借身份，一点点接近隐在暗处的传销团伙。
此行，卓峰主要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卧底进传销团伙，探究以及揭露下其内部运作方式，有机会的话，配合下警方把这帮害群之马给绳之于法，另一个就是看看能不能顺带把小赵给顺回来，这小子太不让人省心了。
这次卧底，看起来貌似风险很大，但细究起来，卓峰还是颇有几分把握。
南派传销，最善控制人的思维，依靠自己查到的这些资料，只要这次自己能守住灵台的一丝清明，抑制住人性中的贪婪，不让心魔作祟，陪他们周旋几日之后，自然就弄清了这伙人的行踪和窝点，掌握了他们的犯罪事实，到时候定能配合警方把他们一网成擒，届时带回小赵自然就不是什么难题。
这么看来，这次选题，比上次地下捐精选题的危险系数，也大不了多少，或许就是一次悠闲的旅游。
临到江滨市火车站，卓峰先给梁丽凤打了个电话，又给苏梦琪发了个微信，报了个平安，正在琢磨着接下来的行动，突然，一阵熟悉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卓峰的思绪。
他瞄向拿在手里的手机，来电正是小赵打来的，小赵全名叫赵建光，正是年后放炮崩了人家玻璃的那个浪荡青年，用邹老爷子的话来说，就是整天东游西荡和一帮狐朋狗友喝酒吃肉梦想发大财，一如现在卓峰的这个假身份。
稍稍沉吟了一番，卓峰颇兴奋地接通了电话：“嘿，赵哥，我秦岚啊，王哥介绍我来的，唉呀，这车真老慢了，晃荡了一日一夜我都快散架了，还有这破天气，这车厢里怕不是有40度了，人都要快中暑了，就这还要晚点半小时才能到江滨市，我看啊，估计下午四点半到站就不错了。”
唉声叹气，怨声载道，絮絮叨叨，里嗦，人还未到，一大波负面情绪就透过电话穿透到了对面，正合他如今的假身份。
赵建光的手机，开着免提，听到卓峰这番话语后，三人脸上均露出了会意的笑容，这种生活中不如意的人群，正是传销最佳发展对象，这次邀约八成能把人留下。
“慢就慢点儿，安全第一。至于接站，那没问题，把车票发过来，咱们谁和谁啊，你是小王的同学，就是我赵建光的同学，到了这里你啥都不用操心，只管吃好玩好，一切我来安排，稍等我就到，到时候给你打电话。”赵建光打着电话，抬头望向一旁的领导，一脸的得意之色，自己第一次邀约就意想不到的顺利。
“噢，那个赵哥，你也知道，我刚从东海辞职回来，手欠又新换了个黄米手机，现在身上就剩了五千多了，不知道做你那个生意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还得回家再拿点。”
“什么生意啊，这次就是考察，考察好了再说投资做生意的事儿。”
“那敢情好，嘿嘿，听说江滨市有名的景点特多，历史上好多大文豪都在这里题诗写词，好吃的也多，等下了火车，赵哥你多带我逛逛……”
真嗦，是个自来熟。
赵建光皱着眉头，正琢磨着怎么回复，肩膀上就被拍了一下，是旁边的贺英杰，贺英杰拿着一部智能机一边录音，一边掐点，赵建光知道三分钟到了，稍稍应酬了几句，二话不说就挂掉了电话。
三分钟，每次邀约电话都不能超过这个时间，以免露出马脚，这是传销内部不成文的规矩。
电话挂了，旁边的领导终于发话了：“再听听录音。”
“好的，尊敬的领导。”贺英杰望着领导说道，一脸的崇拜之色。
他名字带着英杰二字，但长相实在不敢恭维，身材瘦小不说，还长得尖嘴猴腮全身没有二两肉，说话间眼珠子骨碌碌来回乱转。
随后，几人不再说话，细细地听着手机里的录音，里面既有卓峰的欣喜和好奇，赵建光的欲擒故纵，还有小王的寒暄……
第三十三章卧底传销（三）
“尊敬的领导，我看这次邀约八成是没跑了，赵老板开了好头儿，将来升级发财指日可待，恭喜赵老板……”贺英杰恭维着。
“这次接人，赵老板和田老板一起去，赵老板作为推荐人要记得帮新人背行李，辛苦点儿，将来有回报，稍等叮嘱下田老板，新人刚失恋，精神上需要安慰，说话温柔点儿，关护点儿，接到人后，带他在外面多逛会儿，等天擦黑再往回赶，回来的时候要快，不要让他记住路。”
“那，尊敬的领导，我只要把人带回来就算邀约成功了吧。”
“还不算，得买了产品才行。”
“他身上正好带着五千元，足够了，只要他到了咱们这里，看到机遇，肯定会投资的。”
赵建光自信满满，贺英杰也面现微笑，赵建光是他的下线，如果赵建光拉到了人，他的收入都会增加。
此后，三人又是一番商议，还把田老板喊到屋子里，一番叮嘱，赵建光和田姑娘两人就出发去去江滨火车站接站了。
在春至未至的这个尴尬季节，青城市人们还在乱穿衣，怕冷的穿羽绒服羊毛衫，怕热的穿毛衣秋裤，但是到了长江之滨的江滨市，大家早就换上了初夏的装束，成功人士自是万年不变的西服衬衫领带，工薪阶层基本都换成了t恤长裤运动鞋，而爱美的女性们的穿着可就多了，各种裙子争奇斗艳，各种袜裤百花齐放。
卓峰的钱包自然没被偷，也没心情欣赏美女们的姿容，下了火车，直奔寄存点把证件钱包等等要紧之物都寄存好，回执则放到腰带扣带里面，自从上次火场杀人没地方放数据卡之后，他就专门在腰带扣里面弄了个小小的暗格，专门放置要紧之物。
刚刚处理好这些事情，赵建光的电话就打来了，他是准时准点来接站，等了片刻没有等到这个新人的电话，以为出了什么变故，这才主动打了过去。
江滨火车站这几年新建，很新也很大，占地估计有个一百来亩，地上两层主要是进站，地下也是两层主要是出站。
此时出站的人也很多，卓峰三找两找这才在出站口外几百米处，看到了正在招手的赵建光，此时的赵建光比起上次在胜利小区见的时候，少了几分社会气，多了几分朝气，看到卓峰走了过来，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热情，说道：“唉呀，真是辛苦了，秦岚，坐了这么长时间的火车，来，来，行李我来拿，喏，这位美女是我们公司的，姓田，你就喊他小田吧。”
说着，赵建光就把卓峰手里硕大的行李箱抢了过去，伸手指着旁边的一位姑娘介绍着。
田姓姑娘穿着质朴，长相甜美，一口的南方口音，糯得人心里发甜：“帅哥，相识便是有缘，来者便是客人，今天天气还不错，正好带你逛逛江滨市，要说江滨市的历史，还得从这条大江说起……”
似乎，适当的换装收到了作用，也或许小赵根本就对自己没有印象，卓峰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应和道：“是么？说说看……”
“等下咱们先逛江滨庙，然后再找个地方吃饭……”
“吃完饭呢？”
“吃完饭，再找个地儿睡……”
田姑娘伴着卓峰边走边亲切地介绍着，赵建光则闷头拉着行李，悄悄避开了几步，给两人创造独处的机会。
携美逛景，心情自是不用说，想想秦岚的过往，生活苦闷没有前途，感情受挫正好失恋，再看看人家传销拉人的手法，不得不说，如果世上真有秦岚这人，肯定架不住对方又是钱财，又是美色的诱惑，即使心生疑惑，一冲动下也免不了要赌一赌前程，搏一搏命运。
万一，单车变摩托呢？
逛完美景天已经擦黑，几人又跑到一个小饭店吃了一些饭菜，饭菜太麻太辣，卓峰吃了两口就开始耍手机，大半饭菜反而进了赵建光肚子里，田姑娘吃的不多，厕所跑得却不少，卓峰估摸着，她应该是偷偷打电话去了。
果然，吃完饭，又点了一壶茶，赵建光就开始和卓峰扯淡起来，一会儿说青城市上学那会儿干的捣蛋事儿，一会儿说小王这个妻管严肯定是被老婆训斥了，否则怎么连门都不敢出？一会儿又说茶行里面的门门道道，如何如何赚钱，可惜就是知道的晚了……
时间如水般地流逝着，不知不觉就聊到了晚上十点多钟，从小饭馆出来，卓峰这才发现，周围的店铺都关门了，街道上一片荒凉，半天看不到个人影儿，更别说瞅见旅馆什么的。
“太晚了，先回公司吧，明天我带你去茶行还有茶场那里去逛逛。”赵建光递过来根烟，说道。
卓峰瞄了一眼，烟盒上印着一片不知名的叶子，接过烟来一吸，咳嗽了两声，差点没吐了，这烟也太廉价了吧，他敢打包票，绝对超不过三块钱。
吸这么差的烟，看来，赵建光在里面混的不怎么样。
虽然他混这么差，但精气神上看起来却很好，很亢奋，卓峰心中有点发沉，他估摸着八成赵建光着了道儿，被洗脑了，还比较彻底的样子，过几天要想带他出来，恐怕还得费一番功夫。
再联想到自己了解到的他家情况，估计他是求财心切，信了这行真能发家致富奔小康了，也不想想，如果这行真能发财，大家都别辛苦工作了，干脆都去搞传销得了。
看到卓峰吸烟吸得咳嗽，赵建光有些尴尬，望了一眼田姑娘，田姑娘会意地劝道：“天这么晚了，我也打不到车了，干脆咱们一起回公司得了。”
声音一如既往地甜。
姑娘都不介意，卓峰自然也不介意，三人一同就往公司赶，七拐八拐，东绕西绕，就在卓峰头快晕乎的时候，赵建光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旁边的一栋楼下，楼房比较老旧，高七八层。
沿着狭窄的楼梯，三人气喘吁吁地开始爬楼，田姑娘在前，赵建光在后，卓峰被夹在了中间，约莫到了五六层楼的时候，田姑娘掏出手机打了个骚扰，旁边门开了，开门的也是一个小姑娘，一边热情地称呼着卓峰“帅哥”，一边帮着他引路。
美女笑迎，卓峰不假思索地就进了房门，却未料，赵建光刚刚进屋，就悄悄地反锁了防盗门，嘴角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一旁的田姑娘看到了，也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第三十四章 深入虎穴
屋子大约100来平米，三室一厅一卫，打扫得还算干净，地面铺着乳白色的地砖，家具比较简陋，只有一个破旧的沙发一个老旧的茶几，还有一台大脑袋电视，三个房间里都亮着灯，其中一个里面还隐隐传来打扑克的声音，是打升级。
“快出，快出，我马上要抠底了……”
“扯蛋，我拖拉机……抠个毛底……”
“我三拖抠底……”
“哎呦，新人来了，重新打，重新打……”
无论是陈设，还是环境和氛围，一点儿也没有个公司样儿，反倒像个大宿舍，让卓峰不由地想起当年在大学宿舍打升级的日子来。
“来，来，来，秦兄弟，一起来耍会儿。”不知何时，赵建光已经快步走到了前面，热情地招呼着卓峰，把他引领到那间正在打着扑克的房间。
“哎呦，帅哥来了，来，来玩一把，打升级，咱俩配合保准打得他们爹妈都不认识了……”
“韩老板，你那水平还是一边呆着去吧，我和帅哥配合最好……”
“都别争，咱们石头剪刀布决胜负……”
卓峰刚一进屋，七八个年轻人都站了起来，纷纷热情地邀请他入座，牌桌是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厚厚的一沓子扑克牌，扑克牌有些破旧，边角都有些起毛了，估计用了不少时间。
一瞬间，卓峰就成了屋子里的焦点，他感觉一波难以抵挡的热情和关怀扑面而来，仿佛自己成了赌神般的人物，人人争着抢着要和自己搭档，挺怪异的。
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赵建光就贴心地帮忙解围了:“都别争了，打六个人的，帅哥请进，坐里面，里面舒服……”赵建光帮忙解围道。
“对，对，对，里面请，里面请……”
“里面好，里面舒服……”
哥当年可是号称升级小王子，卓峰笑了笑，迈开腿就往里面走，里面打牌的众人起身让出一条路来，卓峰走了几步，就发现有点不对劲儿，只见昏黄的灯光下，路的尽头是一排排的地铺，被子都叠成豆腐块，褥子都扯得倍儿直。
看到如此高标准的舍务，卓峰心底却是“咯噔”的一下，面容也随之一僵，再也笑不出来了，刚刚春风得意的那股劲儿，也瞬间消失不见，再看周围众人的言谈，只感觉好假，好假，甚至还略略带着丝丝的得意与阴险，这都是一群为虎作伥的伥鬼，此刻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北派打地铺，南派住别墅。
这个位于南方的传销团伙，竟然是北派传销，而不是自己以前预想中的南派传销，更让人无语的是，直到自己亲自步入人家的宿舍，这才发现真想，自己先前竟然被田姑娘的甜言蜜语，和赵建光，以及一众同伙的热情麻痹了，让人不知不觉就入了圈套。
信息严重误判，形势有些严峻，原有的计划全部被打乱，卓峰脑子有点乱。
脑子虽乱，但卓峰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从容地坐到了宿舍的里面，脑海里翻江倒海般地沸腾着，疯狂地调取着记忆中关于北派传销的一切，却发现由于之前的轻敌，关于北派传销的资料，寥寥无几，脑中大都是南派传销的洗脑教程。
北派传销怎么个暴力法，怎么个套路，他眼前一片模糊，他只知道此前有新闻报道，有大学生死于北派传销，有人被非法拘禁，还有人为了逃离传销跳楼摔断了腿，甚至有人被困了数月，直到家人报警才解救了出来。
卓峰嘴角感到有些发苦，感到自己这卧底生涯开局有点惨淡，无论是上述哪种情况，都不是什么好消息，貌似，自己是真的深入虎穴了。
必须得想办法尽快把新出现的情况传回家里，寻求支援，否则单靠自己，恐怕还真不好脱身，更何况还想带上小赵。
正当卓峰还在冥思苦想的时候，牌局开始了，扑克牌被摸得毛了边，软了吧唧的不知道打了多少日子，像泡了水的纸片一般，周围一群老爷们围着，到处弥漫着男人宿舍里面特有的那种臭脚丫子味，还有不知道从哪里飘散过来的一股尿骚味。
“来，两副牌，六个人，你们三一伙儿，我们三一伙儿，开始……”
“喏，帅哥优先摸牌，帅哥运气好……”
“对，对……”
“帅哥，叫啊，叫主啊，我等你叫……”
“有没有？有的话就叫……”
牌局很诡异，没人叫主，仿佛都在等卓峰叫，卓峰皱着眉头一声不吭，旁边观战的赵建光越俎代庖，喊道：“叫了，叫了，帅哥叫了，红桃主……”
说着，他干脆就伸手从卓峰的牌中抽出一张大王一张红桃2，摔在了桌子上，卓峰瞄了一眼手中的牌，心中一阵烦躁，叫什么不好，非叫红桃，连上这张大王还有主2，一共才八张主，全都是没人头的，副牌也烂的很。
凑合着打吧，很奇怪地就赢了，众人又是一阵夸赞帅哥厉害，只是这些夸赞落到卓峰耳中，再也无一丝自得，反而觉得格外刺耳，身上感到一阵恶寒。
就在这时候，贺老板突然起身告辞道：“哎呦，我再上次厕所，憋不住了，赵老板你帮我摸着牌，回来我继续打，跟着帅哥有肉吃，今天算是撞了大运了。”
“去吧，去吧，别再尿了裤子，哈哈……”赵建光接过牌笑道，众人又是一阵欢笑，貌似这些人没有一个打工仔，听称呼全都是老板。
好机会，只要去了厕所，就能偷摸地拿出手机发送信息。
卓峰随后也放下牌，揉揉肚子说道：“哎呦，赵哥，晚上吃的那饭太辣了，我估计有点水土不服，路上这肚子一直不舒服，现在我正好和贺老板一起去趟厕所。”
“是么？”赵建光貌似很关心地问道，也放下牌说道，“来，我领你去，估计你还不知道厕所门在哪里。”
房子就这么大底儿，厕所能跑到哪里？分明是不放心自己。
第三十五章真是一群疯子
就在卓峰和赵建光都站起身的时候，只听到房门“咣当”一声被踹开了，紧接着只听到门外传来了几声饱含惊喜的呼喊声。
“尊敬的领导来了！”
“尊敬的领导来了？”
“尊敬的领导来了！”
瞬间，屋内一众人等轰隆隆地奔着、跑着并喊叫着，携裹着卓峰涌到了客厅中，只见客厅中早已经占满了人，乌泱泱的一片，也不知道先前藏在哪里，怕不是有二十来号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均看着站在众人前方的一名矮胖男子，应该就是众人口中所称呼的领导。
这领导看起来很气派，挺着一个大肚腩，穿一身黑色西装，打着领带，梳着一个大背儿头，胖乎乎的脸上，一脸的高傲与蔑视，颇有点睥睨天下的自信劲儿。
“快！”
又是不知道谁发出的声音，只见人群中飞奔出两个人，一人拿着一块毛巾，竟跪在地上给领导擦鞋，前后左右仔仔细细地擦了又擦，把那双略显破旧的皮鞋弄的锃亮。
领导微微分开双腿，旁若无人般地享受着这等待遇，又拿出一只雪茄来，旁边又是有人争先恐后地打火点烟，这领导微仰着头，吸着烟，面容阴沉地扫视着众人，就像天上的神明审视着辖内的子民一般，睥睨天下而又有些悲天悯人。
吊诡的是，面对着领导这种神态，周围人群眼中全都是一片敬仰和憧憬之色。
真是一群疯子。
卓峰刚刚感慨完，却只听这位领导突然说道：“听说，咱们这里新来了位帅哥？”
“对！尊敬的领导，这就是那位新来的帅哥。”众人齐齐应道，几十双目光盯住了卓峰，还未等卓峰反应过来，周围数人就聚拢了过来，把他给推搡了出去。
“你，你们，搞什么鸡毛？”卓峰皱着眉头，问道。
众人没有搭话，领导却吸着烟，踱着步子，来到卓峰面前，问道：“帅哥，你来我们这里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过来做生意，茶叶生意。”
“噢，茶叶生意？那么，我现在告诉你，这个茶叶生意没有了！赵老板也不是做茶叶生意的。”
“没有了？赵建光，你他妈的骗我！？”卓峰猛地转过头去，寻找人群中的赵建光，却见赵建光一脸的坦然，正视着卓峰，丁点儿愧疚之色都没有，末了还神秘地笑了一下。
这心理素质，真够强大，做到了骗人都不带眨眼。
“帅哥，你很生气，是不是？”领导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喷到了卓峰脸上，逼问道。
“废话，被人骗了难道还要笑？”卓峰回击道，火气有点冲。
“帅哥，你很不服，对不对？”
“我……”
刚刚吐出一个字，卓峰就感到脊椎处传来一阵疼痛，是有人用膝盖抵住了他的后背。
随后，耳边传来了一声闷雷般的声音：“帅哥，你这是什么态度？有这么冲着人说话的么？基本的礼貌都不懂了么？谈话的时候，要望着对方眉心位置。”
“你，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卓峰挣扎了下，复又站直了身体，望着眼前这个肥头大耳的所谓领导，质问道，“把我骗来这里想干什么？还动手动脚的。”
一边问着，卓峰眼角余光扫视着众人，刚才下手的是一个一脸阴狠神色的大汉，虎背熊腰宛若铁塔一般，其他人等对于这一幕有些视若无睹，甚至有些人眼中还露出了狂热的眼神，朝着卓峰这边聚拢过来，仿佛是也想下手惩戒下这个新人。
一种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卓峰只感道周围冷飕飕的，宛若被几十只饿狼盯上一般。
也难怪，任谁被20多号人团团围住，步步紧逼，说不害怕，那真是假话。
妈的！这北派传销可真够野的，简直就是黑社会。
“贺老板，放手，放手，你失恋了也不能往新人身上撒气不是？至于说骗你？哈哈哈……我们骗你，哈哈哈……”
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领导插着腰大笑起来，周围众人也配合着轰堂大笑，笑得卓峰一头雾水。
末了，这所谓领导，把刚吸了没几口的雪茄掷到地上，亮了下手腕上的手表，还有手上的金戒指，炫耀道：“你，有什么可以骗的？没房没车没女人，穷光蛋一个，我要想骗人，也要骗那些大款富婆，骗那些金领海龟，我骗你？我图什么？实话告诉你，你朋友赵老板发现了一个好行业，好心喊你来考察考察，而你，非但不感激，还说骗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好行业？什么好行业，电话里不能明说？非要到这个地方才说？”
“不早说，是怕你误会，我们这个新的行业就是人际网络直销！”
领导的话刚说完，众人又是齐声应和道：“对，人际网络直销！”仿佛事先排练了多次一般。
“人际网络直销？”卓峰面现狐疑。
“帅哥，你在怀疑？你怀疑我们是干什么的？”
“我怀疑，你们是在干传销。”卓峰一针见血，反守为攻。
“传销？哈哈哈哈……”
又仿佛听到什么可笑的笑话，领导又是一阵大笑，众人齐齐跟着笑起来，笑得卓峰心里发麻，不知道这群疯子在发什么神经。
过了十多秒，笑声才止住，这所谓领导面色却是一变，轻蔑地说道：“传销？帅哥，你恐怕连传销和直销都弄不明白吧，你听说过直销界大名鼎鼎的安利么？知道行业老二老三完美公司、玫琳凯公司么？你肯定不知道，所以你现在还是个穷光蛋！直销不是传销，是国家认可的销售模式，帅哥，你可能误会我们了，你欠我一个交代，欠赵老板一个道歉，你真是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棒槌！”
领导的话术好厉害，三言两语就扭转了局面，竟反而变成了卓峰理亏。
“直销？人际网络直销？”
“感兴趣了？哈哈，不要想得太美，这个行业不是什么人都收的，要双向考察，不仅你要考察行业，我们也要考察你，不合格，请滚蛋。下面我来说说行规，考察期间，不允许携带贵重物品还有通讯工具，防止丢失还有泄密，请把东西都交上来，不要想其他的，不上交我们就帮你上交。”
第三十六章 真个，口灿莲花
犹豫了片刻，卓峰还是把身上的东西通通交了上去，手机、钱包、钥匙、拉杆箱，他不想被搜身。
领导熟练地拿过手机，划拉了一下，瞄了一眼，就扔给了旁边的黑脸贺老板，接着熟练地拿起钱包，捏起里面一沓子钞票哗啦啦地点了起来，旁边的赵建光、田姑娘还有一位韩老板在清点着拉杆箱中的东西。
“身份证呢？”领导皱着眉头问道。
“刷完后放兜里，结果在火车上丢了。”
“银行卡呢？”
“没带。”
领导面色一冷，说道：“想违反行规？非要我们自己动手搜不成？”
卓峰心中一惊，却面不改色地双手张开，轻蔑地回道：“随便你们怎么搜，说没带就没带。”
领导盯了卓峰两眼，转了几个念头，终是没有下令搜身，卓峰心中深深地出了一口气。
领导拍打着手中的钞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吸引了一众的目光，包括卓峰的。
正当卓峰心中嘀咕这人要干什么，是不是要昧了自己的钱的时候，只见这所谓领导，突然拿着这沓子钞票朝着卓峰面上扫去，边扫边说道：“拿好你的臭钱，拿好你的钞票，一共5188元，好好数一数，谁他妈的要你的臭钱，谁他妈的要你的臭钱，就这么两个臭钱，也就你稀罕，稀罕个什么劲儿。”
一脸的蔑视。
貌似，在他眼中，五千多元，只是一个小钱，不值一提。
可传销不为钱，还能为什么？听着这领导所说的话，卓峰心里感到格外地可笑。
躲了几下，手一伸，钱就回到了手中，卓峰捏了捏，估摸着应该没少，也没数，他心中虽然有些惊讶，但面上也没表现出来，又装到了兜里。
思虑了片刻，觉得这领导应该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这时候，韩老板拿着一张纸，一支笔，走了过来，递给卓峰：“喏，这是你的财产清单，签个名儿。”
签名儿？卓峰又是狐疑地望了他一眼。
旁边的那所谓的领导看了，又是轻蔑的冷笑道：“瞧你那小气样儿，就这么点儿破烂玩意还惦记。放心，考察完毕，不满意，这些东西你照着名单目录，一个不拉一个不少的全带走，就是怕你健忘，才叫你签个名儿，否则到时候真要是有人诬赖，我们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喽。”
真个，口灿莲花。
若照这位领导这么说，在座的全都是大款，可是你看看他们那穿着，既过时又老旧，不知道穿了多久，还有那面色，蜡黄蜡黄，分明是营养不良。
卓峰微不可查地耸了耸鼻子，签了名字。
签完名，这所谓领导又递过来手机，卓峰顺手要接，却见这领导晃了一下，又收了回去，问道：“帅哥，你是不是还有所怀疑？怀疑我们骗你？为你着想，你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丑话说在前头，我们这是秘密行业，只想闷声发财，不想曝光，希望你打电话的时候识点时务，不要妄想打什么暗语，想好了说什么话后告诉我，我给你拨号，你说。”
这应该就是最后一个电话，此番冒入北派传销窝点，各种突发情况，有点乱，卓峰还没想好怎么说，他不想浪费这个机会，决定还是放到后面比较妥当。
“电话，还是不打了，过几天吧，正好考察考察这个项目。”
“帅哥，你好像疑心有点重呦，你这么老实，是不是仍然不相信我们，想着偷着走掉？”领导收起手机，诈道。
“刚开始还真想，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
“想走，这不是也走不了么？”卓峰一摊手，无奈地笑着说。
听到这句大实话，众人包括领导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现场气氛为之一松。
“说的很好，帅哥，以后这几天，赵老板、韩老板，还有贺老板都会带你考察，等你考察清楚了，去留随意。”
“都考察什么？”
“多看少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休息时间到，你跟着韩老板去找个位置睡觉，记住，以后韩老板就是你的带师傅，无论是生活上还是生意上，有了事情都必须找他。”
一对一，传帮带，这传销真够专业的。
领导发话了，众人齐齐动身就寝，熄灯关门开始睡觉，卓峰被安排到了寝室的最里面休息，腰带、鞋子都被收走了，右边的韩老板很敬业，紧紧地挤着他，恨不得把他挤进墙缝里面去，周围空气中那股子臭脚丫子味，还有那股尿骚味又开始浓烈起来，他很意外地失眠了。
寝室里很安静，但不太黑，一部分亮光从封死的窗户缝隙里透了过来，另一部分则是从房门方向射过来，卓峰眯着眼瞥了下，发现这光应该是手机发出的，应该是有人在房门口守夜，防止自己这个新人逃跑，想得可真周全。
今天这一天可真是一波三折，一开始以为这次卧底是手到擒来，却没想到闯入了北派传销的窝点，遇到了这伙难缠至极的家伙，又是硬又是软，那所谓领导口才水平那叫一个高，把自己的行业说得崇高无比，把自己身份定得高高在上，奚落自己这个新人一套一套的，若不是自己早就知晓这是一伙传销分子，还真没准被那话术绕进去。
啧，啧，这领导真是个人才。
还有小赵，赵建光，看那表情，还有样子，估计被洗脑洗的不轻，日后要把他带回去，恐怕要费不少功夫。
还有就是今晚，没有给报社打电话，报平安，也不知道梁疯子疯了没有，应该没有，这才多久，她应该很坚强。
卓峰心情是轻松了，也睡着了，但远在青城市的报社美编室中，梁丽凤的心情却有些忐忑，按照时间、按照计划，卓峰早就应该发信息过来报平安了，但是最新的消息，还是他在江滨市火车站里发的。
难道遇到了什么意外不成？
真是活见鬼了，啥稀罕事儿这小子都能碰见，上次去采访病死猪肉，搞了个失踪，这还没几个月，又来了个失联，这小子出任务老是搞出各种幺蛾子，简直就是个人形自走麻烦制造机。
第三十七章 帅哥，请结婚
揉揉被各种事儿折腾得生疼的脑袋，梁丽凤决定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出去，她现在手头一堆事儿，又是改稿子，又要盯版面，还要时不时指导下美编，哪里有时间光盯着这事儿。
抽空，给王宏硕打了个电话，把他拉进三人小群中，嘱咐他关注着消息，卓峰一旦有回信，立马电话通知她。
此时，已经是夜里11点多，王宏硕刚刚入睡，就被梁丽凤喊了起来，他以为有什么突发新闻，颇兴奋地蹦起来，却没想接到这么个烂活儿“盯微信”。
无奈，领导的话，尤其是梁丽凤的话，就是谕旨，强打着精神起床，他一边打着游戏，一边漫不经心地扫着微信，一开始还挺精神，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眼皮子就有些打架，游戏也越打越不爽，次次犯下低级错误，队友各种冷嘲热讽，他这心里这个郁闷啊，嘟囔着：“峰哥啊，峰哥，你到底睡没睡啊？倒是回个话啊！”
结果，一直熬到凌晨三点钟，也没等来个准信儿，本打算趴桌子眯一下，结果没想到最后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结束了新人入伙第一课，领导也没闲着，依然还是在那个略显阴暗的小屋中，他皱着眉头回想着刚来的这个新人的一举一动，比较满意。
稍稍顿了片刻，他望着对面端坐着的赵建光，叮嘱道：“你列的市场名单我看了，你和你的那些亲戚关系都有些僵，估计内围市场发展有点困难，你往外围市场发展，除了这个秦岚，还有几个人比较合适，这几天下午你坐寝的时候，让串寝的寝室长多帮忙给你分析分析，如果这些人你都能发展成下线，你一下子就能从会员跳到推广员、甚至培训员，将来说不准就能成为代理员，住宾馆，拿着每个月一万多元的工资。”
“好的，尊敬的领导。”赵建光闻言脸上一喜，寻思道，这才来没几天，就邀约来了个人，貌似这行当还真是大有可为，如果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别说每个月一万多的工资，就是一步登天一个月拿上几十万元也不是梦。
想到这里，他不禁眉开眼笑起来。
看着干劲儿十足的赵建光，领导很满意，笑着说道：“好好干，多盯着点儿那个新人，注意他的邀约状态，心态变化，要及时汇报。”
“好的，尊敬的领导。”
“早点休息。”
“好的，尊敬的领导。”
前几日就没休息好，又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卓峰思忖了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的周公有点忙。
卓峰梦见回到报社，梁疯子在催稿；梦见苏梦琪在家里翘首以盼；又梦见闫大少手里喜滋滋地点着钞票，嘟囔着什么，正当卓峰想凑上去问上一问的时候，突然耳边身边就传来了一阵亲切的呼声：“帅哥，起床了，起床了，帅哥。”
呼声传到耳边，卓峰浑身就是一个激灵，他睁开眼睛，缓缓转过头去，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和自己预料中的一样，是韩老板的声音，只是此刻他坐在自己旁边，眉眼间全是笑意，一张大口裂开着，露出了两排参差不齐的牙齿，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昨日的狰狞。
这韩老板，变脸变得可真够快的。
听这口气，看这态度，莫非今天要给自己送温暖不成？
送温暖，顾名思义，就是要让新来的人赶到温暖，安抚住新人的情绪，把人留住来好好考察项目，进一步接受洗脑教育。
因为不论北派还是南派传销，都是打着各种旗号把新人骗过来的，有的邀约亲友同学朋友说是做生意，做项目；有的邀约对方来旅游，还有的很过分，直接在网上发招聘简历，把枪口对准了正在找工作的毕业生，更离奇的还有男扮女装，用qq、微信把人给色诱过来。
可以说是，不择手段，有点穷凶极恶。
“哎呦，韩老板，早上好，早上好。”对方笑迎，卓峰也笑脸以待。
卓峰拿过不知道何时放到床头的皮鞋、腰带，一边穿着一边颇热情地打着招呼，心态很是放松，昨日应该是给新人的第一课下马威，今日如果送温暖，应该比较惬意。
“帅哥，时间就是金钱，速度就是生命，动作再快点，马上就要开始洗漱了。”
“噢，好的，好的，哎呦，韩老板，我的被子我来叠，我来叠。”
“帅哥，你远来是客，我们必须八星级服务招待。”
说着，这位狂徒韩老板抢过卓峰手中的被子，三下两下就叠成了豆腐块，然后又把褥子扯平，再然后又把卓峰的行李箱拖过来，拿出牙刷牙膏牙缸，往牙刷上挤上黄豆粒那么一点儿牙膏，伸手请道：“帅哥，请，洗漱去。”
态度无比地真诚。
“好，洗漱去……”卓峰整整衣服，把头一抬，潇洒滴走出了房间，向着洗手间走去，心情比较愉悦。
厕所干湿分离，卓峰到的时候，洗漱池那边已经到了七八个人，有男有女，均拿着洗漱用品排着队，个个脸上带着微笑，冲着卓峰傻笑并打着招呼。
“帅哥，你先洗漱。”
“帅哥优先，帅哥优先。”
“帅哥，请。”
加塞，还是加塞到第一名，这在现实生活中很多人想做却做不成的事情，卓峰在这里做成了，貌似还挺受欢迎，被加塞的众人还挺高兴。
想想还莫名地有点优越感。
难道，是我太帅了？
站到头排，卓峰照着镜子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发现除了双眼微红、眼圈有点发黑，胡子有点长之外，和昨日没有什么两样，还是那副普普通通的模样，这伙人这番表现应该是在送温暖，应该是刻意表现出来的。
想到这个真相，卓峰心中升起了淡淡的失落感。
唉，有点残酷。
感叹完，卓峰正想讨要洗漱用品的时候，突然旁边的韩老板的身子仿佛被人砸了一下，“咔嚓”一下子就折了下去，来了个90度的鞠躬，然后一手捧上盛满水的水杯，一手奉上挤好牙膏的牙刷，说道：“帅哥，请结婚。”
第三十八章 帅哥，请买房
啥？结婚？
卓峰愣了，是真的愣住了。
不仅仅是韩老板鞠躬的深度和敬业的态度，还有他嘴里吐出来的话语。
兄弟我刚刚找到女朋友好不好，刷个牙就能结婚了？
随即，他哑然失笑，意识到韩老板用结婚代指了刷牙这事儿，明明就是个刷牙，非要说成什么结婚，还这么有仪式感，这北派传销窝点的送温暖，可真是格外暖和，也不知道从哪个窝点学到的。
不过，这效果非常明显，即使知道是对方刻意做戏，但是还是有一种享受八星级服务的感觉，升上了卓峰心头，被人尊敬和重视的感觉，只要是人就拒绝不了。
“免……噢，谢谢，韩老板……”卓峰不知怎地脑袋里想到了古代的帝皇，差点就说出了“免礼”二字，幸好反应过来，改口谢道，他心中有些暗暗发笑，伸手拿过牙刷牙膏开始漫不经心地刷牙，只是那牙膏太少，没刷几下，就感觉嘴里没了味道，寥寥草草刷了几下，没用两分钟就完工。
心情是真的很不错，卓峰正寻思着去讨要毛巾洗脸，却见斜刺里赵建光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双手还端着半盆水，见到卓峰刷完牙了，直接来了个90度鞠躬，奉上盆，喊道：“帅哥，请买房。”
一侧的韩老板紧接着也是一个90度鞠躬，双手捧上打湿了的毛巾说道：“帅哥，请买房。”
这次卓峰明白了，在这里，买房=洗脸。
有了第一次，这次卓峰就熟练多了，也没有太过惊讶，用水盆里的水洗了洗脸，又用打湿了的毛巾擦干，只是他有心惩戒赵建光，洗脸的动作不由地就慢了几分，却见赵建光一直折着身子，也不恼，一直坚持到卓峰洗完脸，脸色还挂着微笑，卓峰看了，心中不由地暗骂心理变态。
足足用了十多分钟，这繁琐的洗漱程序才完成，韩老板指使着赵建光把牙刷牙缸牙膏还有毛巾洗脸盆安置好，估计是准备明日再结婚、买房，卓峰享受了这番八星级服务，心里说不舒服那真是假的。
看到卓峰脸色那种满足神态，狂徒韩老板也是一脸的满足，知道自己这套八星级服务又一次实实在在地把温暖送到了新人的心里。
洗漱完跟着韩老板回到客厅吃早饭，此时的客厅中有四五个人正在摆放着塑料小凳子，小凳子就是家里那种常用的凳子，可以摞起来的那种，每个小凳子凳子腿上都套上了棉布，也难怪刚才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发生。
又稍等了十分钟，陆陆续续人都来了，一一坐到小凳子上坐正做好，卓峰扫了一眼，大约20人左右，男多女少，没有一个胖子，虽然穿着有颇些过时，面色也不好，蜡黄蜡黄的，但是精神却非常抖擞、眼神非常自信，仿佛心中有什么执念未了，又似在从事什么神圣的职业。
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身残志坚吧。
卓峰估摸着这里的伙食肯定不好，搞不好就是传说中的水煮菜、水汤饭，想想也知道，这个传销团伙刚刚南下，估计还没有开展什么“业务”，如果伙食好了，养这么一帮人，光吃饭就是个大负担。
正寻思着，观察着，等待着，只听到书房门“咣当”一下就开了，贺老板跳了出来，扯着嗓子喊道：“尊敬的领导来了！”
“尊敬的领导来了？”
“尊敬的领导来了！”
只听到“轰隆”的一下，现场所有人瞬间都站了起来，喊道：“尊敬的领导，早上好！”
“尊敬的领导，早上好！”
“尊敬的领导，早上好！”
几乎是条件反射，更应该是从众心理，卓峰也顺势站了起来，嘴巴开合了几下，娘的也喊出了这句话，末了他这才发现自己着了道，却是又发现有些无可奈何。
认识到这点，卓峰有点牙疼。
人在集体中，相对于集体的意识，个人的意识实在是太过渺小，不知不觉地就会被影响，发生从众、盲从的行为，或许这种服从大多数的思想，早就刻印在了人类的灵魂深处，代代遗传，否则很难解释，在世界上很多地方，都发生过很多起或大或小的踩踏事件、盲从事故、从众行为。
众人的欢呼很是响亮，很是兴奋，领导也很是满足，尤其是看到新人卓峰也加入了这一队列，这说明这个新人在团队里融合的不错，也说明今天早晨送温暖送的很是及时和标准。
领导给了狂徒韩老板一个赞赏的眼神，卓峰发现韩老板激动得有些浑身颤抖起来，双手哆嗦着，卓峰相信如果此刻领导就是让韩老板跪着爬过去，他肯定会二话不说地照做。
可笑加意外的是，卓峰这个念头刚刚转过，真有两人跪着爬了过去，他们一人拿着一块毛巾，使劲地擦着领导的那双皮鞋，前后左右，仔仔细细，一如昨晚。
真，变态。
卓峰嘴巴张合着，只能这么评价，原以为昨晚那只是一出演给自己看的戏，却没想到，这是常态，还是每次见到领导后都必做的事。
这个所谓的领导，这个传销团伙，在笼络人心、洗脑控人方面，真是有一套。
领导开始握手，从前排开始，按照顺序，一个接着一个。
领导毕竟是领导，从不弯腰，更不会低头，他挺着肚子，俯视着众人，一身的王霸之气，检阅着臣民，臣民们每个人眼中都射出或敬仰、或狂热的目光，身子不假思索地折成了90度，喊着：“尊敬的领导，早上好。”
“尊敬的领导，辛苦了。”
“尊敬的领导……哎呦，我肚子疼……”
尼玛，谁？谁？谁？
在这么神圣的就餐仪式上，说出这么扫兴的话儿来？
众人目光一转，发现正是新来的那人。
“嗯，韩老板，带他去厕所。”领导正在接受众人膜拜，自是不能事态，张开金口，缓缓说道。
“谢了……”卓峰说完，小跑着就奔向了厕所，不用说，肚子疼是假的，胃里恶心却是真的，在21世纪，竟然还能看到这种神棍，真是开了眼了，更让人不可思议的，神棍貌似还挺有影响力，发展了大批人来传销。
这个世界太疯狂，受不了，容我先去厕所方便一二。
第三十九章 青龙过江
到了厕所，关门落锁，卓峰开始蹲大号。
这房子有些年头了，厕所还是那种冲厕，很窄，只能容纳两个人转身，一侧墙壁上挂着一个锈迹斑斑的热水器，应该很久没人用了。
卓峰本来是没什么便意，但刚才被恶心了，没想到一蹲还真有了。
门外的韩老板兢兢业业地守着，防止新人出逃。
其实，他过滤了，蹲坑的时候，卓峰早就发现了，厕所的窗户早就被封死了，铁丝拧住了，况且即使没有拧死，估计也没人敢从这个高度跳下去，那纯粹是找死。
应该有五六楼高，或许是防止有人窥探什么，可能是窗户外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卓峰寻思着，蹲着。
门外的韩老板凝神听了会儿，发现没动静儿了，忙开始问道：“帅哥，估摸着你这是上火了，需要买药去不？氟哌酸好像有，等下给你拿点儿吃……”
“帅哥，等下吃饭你还吃么？”
“咦，帅哥，怎么不吭声？你？”
狂徒韩老板在门外自言自语半天，蹲坑的卓峰却一声没回，他感觉有些不妙，难道这位新人还真能从厕所跑了不成？还是蹲坑蹲出问题来了？
心急之下，他也没敲门，一把就拉开了门，却见卓峰正一脸痛苦状地蹲着，看到他进门惊讶道：“韩老板，莫非你也吃坏了肚子？你莫着急，等我蹲完你再蹲，哎呦，肚子难受就是下不来啊……”
不打招呼，擅闯厕所好尴尬。
韩老板忙告罪道：“不好意思，有点，有点，你慢慢蹲，有事喊我，我就在外面等你。”说完复又退了出去，只不过这次退的有些稍远。
韩老板走了，卓峰随即起身，笑了笑，掏出一部小手机，开机，发了条微信，然后复又关机，想了想，把手机藏在了天花板中，这里，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吧。
末了，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个录音笔来，调了调模式，复又藏好，这才出了厕所。
没了卓峰，青城日报社照样还在运转。
前台小美女整理着今日的报纸，准备给各部门分发；记者大厅中，闫杰火烧火燎地跑来跑去，忙着接热线，忙着打电话采访，在月末做着最后冲刺；王宏硕双眼朦胧，坐在椅子上小鸡吃米般打着瞌睡，社区版组三大美女聚在了一起，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谈论着什么，梁丽凤坐在工位上，有些魂不守舍，时不时地瞄一眼桌面上的手机。
已经失联十几个小时了，也不知道卓峰这小子咋了，她拿起手机，复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正在迟疑是不是要报警的时候，微信响了，是卓峰来信。
“已到江滨市，一切安好，勿念。”
消息的后面，紧跟着的是一个位置信息，是江滨市开发区东明小区。
有了消息，还有了位置，梁丽凤这颗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她瞄了一眼正在兢兢业业打着瞌睡的王宏硕，沉思了片刻没有喊，一招手，把旁边正闲得无聊的赵君唤了过来，叮嘱了一番。
等卓峰“方便”完的时候，领导早就坐在了不知道何时，也不知道何人搬来的“金銮宝座”上，这是一个榻榻米，相对于众人坐着的塑料小凳子，说它是“金銮宝座”一点不为过，宝座上放着一个硕大的烟灰缸，烟灰缸上燃着一根黄鹤楼，不知真假，估摸着就是假的应该也挺贵。
“尊敬的领导，开餐么？”贺老板发话了，他仿佛是领导的发言人，直觉告诉卓峰，这人应该是这个窝点里面仅次于领导的存在。
韩老板告诉卓峰，这人是管家。
“开！”
话音刚落，又是几个人抬着一个大盆从厨房中出来，盆很大，卓峰估摸着这早饭应该是汤，果然，等这个不锈钢大盆一落地，卓峰就发现是一大盆米汤，只不过这米汤格外稀薄，里面的米粒几乎都能数清楚，而且似乎也没熬好，白刺啦啦的，更让人奇怪的是还有一根青绿色的大葱矗立在了正中间。
领导有特权，所以依然是先领导，然后才是众人，依次分发早饭，秩序很好，没人争抢，就是去争抢估计也没什么油水可抢。
昨日就没好好吃饭，卓峰的肚子早就开始叽里咕噜乱叫，可望着这碗清水米汤，卓峰却有点难以下咽，因为味道实在是不太好，不知道是米馊了，还是火候弄错了，亦或者是自己嗅觉出问题了，总之是觉得这饭又难看，又难吃，喝这汤，还不如喝一杯白开水。
“韩老板，这汤……”
“你是说，米很少？咱们吃的很艰苦？苦是苦了点儿，但创业哪里有不苦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你看领导，拿着每月数万的工资，还不是和咱们喝一样的汤，吃一样的饭？他如果想吃好的，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没有买不到的，为何不去吃？因为只有艰苦创业，没有享受创业，光享受、只享福，就会惰化你的身体和思维。”
好吧，吃苦也有理，但是那根葱是怎么回事？
“那不是葱，那是一条青龙，这道菜的名字就叫‘青龙过江’，寓意：只要喝了这汤，以后就能保证事业上飞龙在天，飞黄腾达，无往而不利。”
“但，那条龙谁吃？”
“龙不能吃……”韩老板刚刚说到这里，一侧的赵建光突然站起身来，笑着说道：“我给大家加一道粥，桂圆莲子八宝粥。”
“好粥。”
“好喝。”
“赶紧加。”
大家的呼声很高，卓峰精神也是一阵，相比难以下咽的清汤米，赵建光加的这道桂圆莲子八宝粥，可谓佳肴。
但是，卓峰抬头望去，却见赵建光周身五米之内，根本没有什么盛放粥的容器，这粥到底藏到哪里了？
正疑惑间，赵建光冲着卓峰有些促狭地笑了笑，说道：“我来说一个笑话，一只蚊子进城，饥肠辘辘，突然发现前面一美女，双峰高耸，一头扎了进去，结果满嘴是硅胶，仰天长啸说，这年头，食品安全太成问题了，我以后从哪里找放心奶喝啊！”
第四十章 抢碗
“哈哈哈……”
“哈哈哈……”
笑话有点浑，有点老，但众人听后均齐齐大笑着叫好，卓峰听后很失望，索然无味，说好的桂圆莲子八宝粥呢，怎么变成了一个笑话。
赵建光说完坐下，那边有个文质彬彬的人站了起来，说道：“我给大家加个奶。一只蜜蜂飞过去对叶子说，你长这么丑，又没有花儿甜美，你到底有什么用呢？叶子回答说，我老婆是好看，但我有钱啊！我靠光合作用一直养着她。蜜蜂似笑非笑地继续采着花蜜，阳光下，叶子仿佛又绿了几分。”
“哈哈哈……”
“哈哈哈……”
这个笑话也很浑，一众人等越听越带劲儿，一边听仿佛还真喝到了粥还有奶，呼啦啦几下就把面前的清汤米给喝完了。
领导喝完汤，俯视着众人，很满意大家的精神状态，很积极、很向上、很乐观，看大家都喝的差不多了，他问道：“都吃饱了没？”
“吃饱了！”
“饱饱的，哎呦，还有点撑。”
“吃了这碗还想下碗，味道真好！”
众人齐齐喝道，一脸的满足。
卓峰听了，看了心中却是一阵恶寒。
貌似，这传销窝点里没有一个正常人。
如果说昨天这帮人还像一群疯子，
那么今天这帮人就是一帮神经病患者。
说的，做的，全都不是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难道说，自己马上也要变成个神经病？
领导听着起此彼伏的应和声，眯着眼，很是满意加满足，却不料在一片歌功颂德声中，传出了一声不和谐的声音。
“我还饿的很。”
“嗯？你，还饿？”领导目光如电，望了过去，众人也纷纷投过去了目光，却是卓峰刚刚发话。
“对，我想给大家加俩蛋。”
……这新人的脑回路……
卓峰清清嗓子，开始加蛋：“有一天晚上，媳妇心血来潮，非要去河边打野战，刚刚脱了裤子，结果周围刮来了一阵阴风，吹得人浑身发凉，媳妇貌似中了邪，被鬼附了身，冲着河边溜，我赶紧追去过，风停了，媳妇也不跑了，就一si不挂地在河边上泡着，我帮她搓了搓弄脏了的背，忽然又来一股大风，媳妇又要走，我拼命地抓着，却不料这次中邪中的厉害，我被她一直拽到了河中央，到了河中央我才想起来我不会水，只好抱着她飘了好久，心态彻底崩了，不管了，回去定要把你的气儿给放了！”
笑话也很浑，抓媳妇的过程还千回百转，众人听得有趣，复又哈哈大笑起来。
领导更是面现笑容，不是笑话好笑，而是这个新人貌似开始融合到团队中了。
卓峰看到领导和众人的反应，心中一阵苦笑，貌似自己已经朝着神经病患者迈出了一步，可，不如此做，谈何继续深入采访呢？
领导吃完，就走了，返回了那间神秘的书房。
卓峰望着这间书房，心中生出了一探究竟的想法，但是也只是个想法。
未经允许，任何人不能在书房附近逗留，只有领导点名的时候，才能进入书房接受聆讯，没人知道领导在里面都干些什么，只知道领导在里面遥控着屋里的所有人和事。
虽然卓峰刚刚的表现有些惊艳，但也仅止于此，他还只是个新人，甚至入会费还没交，会员都不是，就不要妄想进入书房，更别说到里面一探究竟。
客厅里没有了领导，气氛瞬间就活跃了起来，一众疯子们开始了疯狂的“抢空碗”游戏。
没错，就是抢碗，抢着刷碗。
韩老板手疾，一把就把卓峰面前那只空碗揽到了怀中，连上自己的他已经拥有了两只空碗，然后他环顾四周，发现赵建光快要吃完了，立刻奔了过去，却不想田姑娘和另一个小伙子也到了，三人盯着赵建光喝汤的碗，就像饿狼发现了小白羊。
终于，赵建光喝完了，三人一拥而上就要把碗抢到手中，却不料赵建光后退一步，嘻嘻笑道，说：“老板们，公平起见，咱们剪刀石头布决胜负。”
几人交换了下眼神，同意了，一通划拉下来，却是田姑娘运气好，来了个通杀，瞬间她手里就有了8个空碗，喜滋滋地捧走了，貌似还要和其他人pk一番。
卓峰没吃饭，也不饿，因为看戏就看饱了，这伙儿疯子们的行径实在是违反常识，刷个碗还抢。
“韩老板，这……”
“科学研究证明，现在人类只能使用10%的潜能，还有90%的潜能没能激发，这就需要我们在生活中对自己严苛要求，启发剩余的潜能，我们这个抢碗游戏，看似简单，但是却最能锻炼你的观察力和判断力，在接下来的考察中，我们还会对你的洞察力、语言能力、交际能力、理财能力进行锻炼，只要你用心考察、用心学习，即使将来不做这个行业，也能学到很多本领和知识，可以说，哪怕你是病猫，到了我们这里，我们也能把你变成一只饿虎，等你出笼的时候，就是虎啸山林、威震山岳的时候。”
韩老板信誓旦旦地说着，眼中透着坚定。
“那你？”
“我？我的交际能力还是不够，还需要锻炼，而你的能力，更是需要提升，从明天开始，咱们两个组成抢碗小分队，一定要把其他人干爬下，也当一回新人王。”
“我，我……”
“我什么我，‘新人王’必须要当，当年领导刚来的时候，就是靠着过人的洞察力和观察力，连拿了13次新人王，现在领导住宾馆，每个月拿几十万的工资。”
卓峰嘴巴开合几下，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和这种陷入疯狂境地的人来谈什么逻辑，就是对牛弹琴，连个刷碗都能玩出这种道道来，还要成立什么抢碗小分队，这里的人的脑回路真心的不正常。
抢碗部队们的速度很快，经过几轮pk，没过几分钟这顿饭的“洗碗王”就诞生了，那就是田老板，她喜滋滋地端着碗去厨房洗涮去了。
吃完饭，凳子也不用收拾，直接不知道从哪里拖过来了一个黑板，开始讲课。
主讲人就是刚刚给大家加奶的文质彬彬的中年人，40来岁，戴着一个黑框眼镜，别看长得瘦，但是嗓门很好，讲起课来抑扬顿挫，卓峰怀疑他本职工作就是教师。
第四十一章 这里没有骗
他讲的是“行业故事”，内容是一个“捡金子”的小寓言，大意就是大毛二毛哥儿俩在河边看到了一个袋子，挂在了树上，但是都摸不到，大毛去喊他爸，结果他爸正在打麻将，没时间，被撵了回来了，二毛脑子灵活，撒了个谎，说大毛淹死在河里了，他爹麻将立刻也不打了，火急火燎地就跑到河边，却见大毛好端端地蹲在一棵树下。
孩子没事，父亲自然火气也就消了，既然人都到河边了，也就顺道把树上的那个袋子拿下来吧，结果打开一看，竟然是一袋子金子，这下发大财了。
很简单的小故事，但是主讲人很有技巧地控制着节奏，又是铺垫、又是揭秘，罗哩罗嗦地废话了将近一个小时，卓峰听得昏昏欲睡，也没听出里面有什么传销的精髓来。
故事结束，主讲人开始交流。
“你们说，哥儿俩，谁聪明？”主讲人提问道。
“当然是二毛。”
“二毛，没有二毛，金子捡不回来，也别想发财了。”
“对，所以说，在有必要的时候，还是要撒谎，这是为了大局着想，是‘善意的谎言’，是一种语言技巧，如果二毛没有说这个‘善意的谎言’，一家人可就和金子失之交臂了，所以说，新来的朋友，不要怀有怨念，没准儿是你朋友带你进入了一个有前途的行业，大把的金子就挂在了树上！”
主讲人一边说着一边给了卓峰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卓峰看到那眼神，浑身一个激灵，原来在传销窝点里，没有骗，只有善意的谎言和语言技巧，也难怪，赵建光一副毫不愧疚的表情，如果洗脑洗的深，估计心里还很委屈。
这个故事真心不简单，一下子就把传销分子的心理负担给卸了下来，可以让自己放心大胆地去善意地撒谎，其实就是骗。
这是一节心理课，也是一个攻心故事。
管中窥豹，相信接下来的几天中，还会有各种各样的行业故事开讲，卓峰有点想听，又有点不想听，真心有点担心听多了被洗脑，可不听又写不出有深度的报道，有点两难。
传销窝点不大，但是传销人员都很忙，日程安排得很紧。
故事刚刚讲完，就有三五个人七手八脚地把黑板还有小凳子都收了起来，搬到了一间杂物室中，也难怪自己刚来的时候没有看到这些东西。
刚刚还在上课的20多个人一哄而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韩老板领着卓峰返回那萦绕着怪味的宿舍里，连上一起回来的几个人，开启了娱乐时间。
劳逸结合，这个窝点的领导貌似挺在行。
“来，来，来，咱们继续玩扑克。”韩老板首先发话。
“捉红枪吧！”赵建光应和着。
“好，好，帅哥先摸。”
又是这一套，又是玩扑克，卓峰有些不耐烦，自己想找机会单独和赵建光说上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所有的环节都是集体活动，根本不给人独处的机会。
但刚刚摸好了牌，就发现今天的套路和昨天不一样。
“帅哥，你摸牌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韩老板挑着眉毛启发道。
“发现？昨天是打升级，今天是捉红枪。”卓峰回道。
“其它的呢？”
“其它的？没有了吧……”卓峰望了下手中的牌，皱着眉毛观察了下，如果真要找点不一样，那就是今天自己摸的这手牌，比昨天那手烂牌还要烂，放眼望去，连个带人头的都没有。
但，这只能归结为自己运气不好，应该不能算不一样吧。
“再观察观察？”
“观察个毛线。”卓峰有点恼火。
“帅哥，请注意，打牌也是考察的一种，我们不仅要学会打牌，还要打得好，请看这副牌里面，根本就没有三，还有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意味着什么？”卓峰瞥了一眼手中的牌，又偷望了其他人牌，还真没三和四。
“这是说，咱们家里，不需要不三不四的人，只需要能齐心协力，艰苦奋斗，为事业奋斗终身的人。”
“……”卓峰无语。
“帅哥，你再看看，还有什么发现？”
“还有？”
“对，请看手中的牌，带人头的扑克牌都没有，这意味着，只要我们坚定信念，努力奋斗，终将会出人头地！”
服了，服了，打个牌，还这么多道道，卓峰心中翻了个白眼，也没说什么，和一群疯子兼神经病有什么好说的，除非你认同他们的理论，否则肯定纠缠个没完。
教育完卓峰，牌局继续，只是缺了很多牌，给人的感觉非常怪异，让人的脑袋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缺失的牌，继而又联想到刚刚韩老板说的那套疯话。
打牌就要有赌注，这里的彩头就是输了的去上台做自我介绍。
把房门一关，门前就是舞台。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韩老板输了，先上台自我介绍，自称韩浩，只见他面含微笑，一脸自信，从出生到童年，再到求学，最后是找工作，然后就是被同学善意地介绍到了这里。
此时，卓峰才知道，原来这个狂热的韩老板，曾经是一家酒店的经理。
时刻守着卓峰的黑脸张彪，第二个输了，也上台来了一番自我介绍，嗓音浑厚，吐沫星子乱飞，别看他一脸浑样，但介绍起自己来却是头头是道，从出生，到出道，再到无意中步入这个行业。
原来，这位黑脸张彪，此前是威震一方的黑社会大哥，黑白两道都混得开。
然后，又是那个中年书生上台了，叫孔志业，这位讲得更是精彩，引经据典、妙语连珠，从他的话中得知，这位学历不低，硕士毕业，曾经还是个上市公司的高管，身家百万。
再然后，又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小伙子。
再再然后，是一个40多岁的文盲老哥。
经理、黑社会大哥、高管、大学生，貌似这个宿舍里面的人大都不简单，不说是社会中的精英，至少属于混得不错的，比自己这个假身份打工仔秦岚的条件要好上太多。
无论是社会地位，还是曾经的经济状况。
第四十二章 喝茅台与满汉全席
只有那个文盲老哥曾经混得比较惨，据说还当过乞丐拾过荒，这让很多人，包括卓峰心里都升起了一种平衡感，比起人家来，自己现在受的这点罪，屁都不是。
人就是这么奇怪，面对比自己好的人，会嫉妒，会羡慕，而面对混得比自己差的人，就会产生一种优越感，概莫能外。
再再然后，轮到了卓峰。
站到那个不存在的舞台，望着面前或盘腿或跪坐着的一圈人，卓峰心里还有点小紧张。
“给帅哥点掌声，热烈点儿！”
“好！”
“啪啪啪，啪啪啪……”
每个人上台自我介绍，都会有掌声鼓励，但欢迎卓峰的掌声格外热烈，还有人扯着嗓子呐喊叫好，这给了卓峰很大的鼓励。
“我叫秦岚，来自清江镇，和小王是初中同学，初中毕业后学过厨师，送过外卖，挺苦的，说实话，那些活儿我真的不想干，也干不了一辈子，也干不出什么事业，也成功不了什么。”
“帅哥，你是最棒的，你一定能成功！”
“帅哥，要相信自己，当你成功的时候，你说的所有话都是真理！”
“帅哥，不要垂头丧气，即使失去一切，明天仍在你的手里。”
掌声和鼓励的话语一齐朝着卓峰奔涌而来，刚刚还存在着的那点儿小紧张，早就烟消云散，卓峰站在那舞台上，望着台下那些有些癫狂得鼓掌、夸赞的人群，不知道怎地，心中就升起了一种强大的自信，和满足感。
被人欣赏的感觉总是美好的。
好爽，宛若在读，附身于书中无敌的主角。
也有点儿理解了，那所谓的领导的气势、以及优越感是如何得来，那是被众人捧起来的，敬起来的。
仅仅几句话，就收获了满满一箩筐的赞美，卓峰心满意足地走下台来，孔志业适时地凑了过来，有些八卦地说道：“知道为何韩老板最敬崇领导么？”
“愿闻其详。”
“因为领导曾经是韩老板的下线，但领导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奋斗到了那个位置，住的是宾馆，拿的是每个月数万的工资，赚的钱，估计这辈子都花不完，他是韩老板的榜样。”
“既然领导这么有钱，那么为何不去享福，还来咱们这里指导工作？”
“这个问题问的好。不过你想想，你，会嫌钱多么？”
“不会。”
“那就对了。”
孔志业八卦完，文盲老哥也凑了过来，给卓峰诉苦，说自己那些年遭到的事儿，又说将来赚了钱要如何如何，文盲老哥说完，大学生也过来了，描绘着自己的梦想，展望着未来的宏图……
车轮战。
卓峰脑袋吸收了太多有效无效的信息，神经也被各种刺激，头有点儿晕晕的，想抗拒，但周围一圈人都上找着他谈心说事，无处可躲；想不听，可一种无可言状的好奇心，一直在促使着他去了解，去探求。
这个传销团伙的神秘感保持得非常好，令人不知道他们下一刻要做什么，明天要做什么，更别说领导和管家在那个神秘的书房里在商量什么。
这种神秘感非常致命，令人不知不觉地就深陷其中。
但这些神秘，都是卓峰必须要搞清楚的，一定要搞明白的，如果缺失了这些关键环节，出来的稿件，怎么谈得上深度报道？
卓峰正皱眉思索着，牌局也就结束了，自我介绍和车轮战谈心也结束了。
原来是，午饭时间到。
竟没想到，不知不觉就在屋子里关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觉得太难熬。
韩浩韩老板说，惯例，有新人来，中午都要吃顿好的，今天是20年的茅台配满汉全席。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但有了前车之鉴，卓峰没抱多大希望，早晨的“青龙过江”就是一碗清汤米，午饭的茅台和满汉全席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很奇怪，午餐领导没来，韩老板说领导去宾馆享受山珍海味去了，不知真假。
做饭的人端着菜开始鱼贯而入，卓峰凝神望去，果然，所谓的满汉全席就是一条鱼，一盆子水煮菜还有一盆米饭，称作白金大米饭，最后又端出来一盆子白玉鸡蛋汤，其实就是白菜帮里面打了个蛋花，看那蛋花的稀薄程度，恐怕也就一个。
至于茅台，真没看到。
这时，有人开始分发透明玻璃杯，每人一个，然后又有人开始往玻璃杯里倒白开水，不一会儿全都满上。
“老板们，来，咱们干了这杯茅台。”贺英杰邀约道。
“干！”
“真够劲儿！”
“有点辣！不愧为国酒。”
已经习惯了这些人的神经质，卓峰没有太大的惊讶，原来所谓的20年茅台酒就是白开水。
“秦老板，来，把这个鱼翻个身。”韩浩说道。
“韩老板，这又是干什么？”卓峰问道。
“这条鱼是咸鱼，翻个身就是咸鱼翻身，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吃了这道‘咸鱼翻身’，就会告别以前苦逼的生活，走上大富大贵之路。”
“这鱼，真不错。”
这是实话，昨天就没吃好，早晨就是一碗清汤米，中午竟然见到肉了，卓峰胃口瞬间大好，但是很可惜，20来号人，就一条鱼，可想而之，一人能分到多少肉。
旁边的田姑娘偷偷提醒道：“只有新人来的时候，才会买鸡或者鱼，意喻‘机遇’，珍惜这次机会吧，以后可就吃不到这么好的伙食了。”
有鱼不吃白不吃，卓峰把那鱼儿翻过身来，顺手就狠狠地就夹了一大块肉，放嘴里就开始嚼。
韩老板见状忙把装鱼的盘子撤一边去，吼道：“吃什么吃，领导还没吃呢。”
卓峰吃着鱼肉，吐了几个鱼刺，说道：“领导不是没在么？”
“领导不在，管家没在？领导不在的时候，贺老板就是领导。”说着，韩老板就把这条缺了一块肉的鱼，放到了贺英杰面前。
贺英杰眼中闪过几丝亮光，却没有说什么，直接就宣布开餐了。
或许是伙食比较好，亦或者是领导不在，反正中午饭没有人给大家加菜讲笑话。
午饭完后是午休，午休完后又是上课，上完课后又打牌，打完牌再吃晚饭，晚饭过后依然还是打牌，打完牌睡觉。
睡觉前，卓峰还意外地开了一次宝马，就是坐在小板凳上，双脚泡在水盆中，韩老板亲自下手给洗脚，很认真，每一个脚指头缝儿里都搓了数次，末了还“挂挡”轻轻按压脚指头，发出“咔嚓”的声音。
很繁琐，很舒服，卓峰觉得洗得比自己要细心多了。
韩老板没有一丝不耐，也没有一丝不悦，语音轻柔，态度和蔼，繁繁索索地洗着，在昏黄的灯光下，竟然透出一丝神圣的怪异感。
真是，彻底无语。
第四十三章 天才传销员
没进传销窝点之前，卓峰还以为传销都大同小异，就是上课上课再上课、洗脑洗脑再洗脑，结果进来了后才发现，里面光怪陆离的事情着实多。
在这里呆一天，长的见识，可比在外过一年都要多。
来这里第一天，被搞了个“下马威”；第二天，看了一天的好戏；从第三天开始，卓峰那颗不安分的心就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再也按耐不住。
一股妖孽劲儿，逐渐地散发开来。
生活上，积极团结舍友，不仅次次吃饭给大家加餐讲荤段子，而且在饭后的“抢碗”大赛中，联合韩老板，一连夺得了六次“抢碗”新人王；
业务中，他把报社写稿子的那套素养直接融了进去，把第一天讲的“捡金子”的故事；第二天讲的“狗塔”的故事，还有第三天讲的“放羊娃”的故事背得滚瓜烂熟，有两次还上台当众宣讲开来。
和书生意气的孔志业的套路不一样，卓峰讲的故事那叫一个慷慨激昂、口若悬河、连吹带捧，末了还主动给大家描绘美好的远大前程。
直接就点燃了这群老传销分子心中的欲望，个个手掌拍得通红，双目瞪得如铜铃，嗓子都差点喊哑了，宛若打了鸡血一般疯狂叫好。
不仅如此，他还“无师自通”地在吃饭时、打牌中、睡觉前给大家灌各种心灵鸡汤。
比如：
既然我做不了富二代，那么我就要做富一代！
没有人会为了你的未来买单，你要么努力向上爬，要么拦在社会最底层的泥沼里！
人生要走很多路，有一条路不能回头，就是放弃的路；有一条路不能拒绝，就是成长的路；有一条路不能迷失，就是信念的路，有一条路不能停滞，就是奋斗的路！
卓峰的妖孽表现，众人看在眼里，喜在心中。
这哪里是个新人，简直就是个老传销。
不对，老传销都做不到这么好，这小子简直天生就是个干传销的料！
是个天才传销员。
韩老板此时看卓峰的眼神，也从起初的漠然，审视，变成了欣喜若狂，他寻思道：如若真能把这小子拉进来干传销，不用说，就凭这股冲劲、这口才，定能拉进一飙人来。
届时，不仅赵建光的收入和职位会上升，作为赵建光的上线，自己的收入和职位只会上升得更快。
想到这里，韩老板双眼放光，宛若发现了什么宝藏，他觉得此时的卓峰，颇有之前自己嘴里那个“领导”的潜质，甚至搞不好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于是，不仅专门给领导汇报了卓峰积极上进的表现，一再表彰其觉悟高、能力棒；还联合宿舍众人，直接把送温暖活动升了级，加了把火。
送温暖送得那叫一个热情如火。
卓峰想吸烟了，只消说：“献爱心，我想吸烟。”自有人争先恐后地递过烟来。
卓峰吸烟没带火，只要说：“献爱心，借个火儿。”马上就有四五个人，摸出火机，打着火，凑过来点烟。
卓峰打牌坐久了背疼，只是说：“腰背疼。”韩老板立刻就会来到身后帮忙按摩一番。
更不要说平时的生活中的三大目标，“结婚”、“买房”、“开宝马”了，韩老板带领着一众人等更是服侍得舒舒服服，贴贴心心，高高兴兴。
卓峰这日子过得，除了吃的不太好，其他的好的不要不要的，那叫一个舒服加痛快。
和他方入这个窝点时的狼狈相比，此时的生活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卓峰估摸着，就凭自己这专业劲儿，应该能慢慢地接近这个传销团伙的权力核心。
不知不觉，就到了第三日的晚上，卓峰享受完“开宝马”服务，被褥也就有人给铺好了，他把衣服一脱，“呲溜”一下就钻了进去，准备睡觉。
白天和这帮传销分子吹牛逼、打牌、上课搞了一天，晚上11点钟才能睡觉，怪累的，晚上没一会儿卓峰就步入了梦乡。
很奇怪，今天周公也来到了附近。
只见一个富丽堂皇的大酒店中，被花海和彩带淹没的舞台上，卓峰站在舞台中央，铿锵有力地宣讲着自己的成功经验，描绘着未来的美好，诉说着行业的前景，一个个令人信服的数字，一组组打动人心的小故事，一段段鼓动人心的激扬文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自信而令人不可置疑。
台下，数百名慕名而来的人群在欢呼，在鼓噪，一捧捧鲜花被扔上台来，一条条彩带喷吐着，人人眼中射出崇拜的目光，疯狂的呐喊着卓峰刚刚吐出的金句：“要成功、必先疯！”
听着台下呼海啸般的呐喊、状若疯癫般的目光，卓峰感到满足极了、爽快极了、也自豪之极。
最爽的人生，也莫过于此了吧！
正当卓峰得意地yy的时候，突然，一名不速之客，猛地翻身越上台来，盯着卓峰大声问道：“你还记得你为何而来么？”
看到这人，卓峰浑身一个激灵，诡辩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不过，这应该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桀桀，”这人冷笑几声，讥讽道，“好一个工作，稿子呢？限你24小时之内，把稿子交到我手里，否则，哼，哼，后果自负！”
听到这话，卓峰脑袋一蒙，宛若遭到了当头棒喝，一下子就醒转了过来，睁开双眼，这才发现是一场梦，梦中那人，正是催稿狂魔梁疯子。
再细想梦中的种种细节，他不仅冷汗淋漓。
都说梦由心生，自己的思想竟然不知不觉中，被传销给侵蚀了，如果不是这个梦把自己惊醒，任由这么发展下去，搞不好梦中的自己就会变成现实。
再回想这几日的经历，就发现这个传销团伙着实不简单。
他们不仅仅在上课的时候洗脑搞传销，而且还把传销的那些东西，渗透到了生活中，比如吃饭、刷碗，又比如打牌、自我介绍等等等等。
只要你人还在这个屋子里一刻，就有人无时不刻地、潜移默化地传播着各种歪理学说，腐蚀着彼此的思想。
理论上，这些你都可以拒绝。
但是事实上，你可以拒绝听课，但却拒绝不了吃饭，你可以拒绝打牌，但却拒绝不了和周围人交流。
最终的结果就是，无论是卓峰，还是众人的大脑，都一刻没有停止，不停地彼此灌输着这些东西，直至把一切故事当成真理，把所有课上讲的理论当成现实，彻底沦陷。
卓峰感觉，如果自己再不接触外界，他就会像三月的雪一样，慢慢地融化在这个传销窝点里。
梦中的那个自己，就是将来的自我。
所以，第四日上午刚刚吃完饭，卓峰就在厕所里和家里联系上了，他想换换脑子，清空下脑袋中装着的那些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