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打得好
宋编辑自不例外，对于这位惹事精，想想就让人头疼，去年杀人今年打人，再过段时间真不知道他要干啥，若真给他个金箍棒，准能变成孙猴子把天给捅破了。
不行，这小子该敲打还得敲打，该浇冷水还得准时准点浇。
她想了想，说道：“以后悠着点，咱们是报社，你们是记者，采访的时候要注意下形象，不要总像个流氓一样，人家动手你们也动手，人家不要脸你们也不要脸。”
“哎，宋编辑，你是没在现场，我们要是不防守反击，他们那群人肯定把我们吃了，江编辑您评评理，我做的对不对？”卓峰回过头来，反驳着，也开始拉援兵。
援兵很给力，江编辑不假思索地应道：“小宋，这次我挺卓峰，你也不想想，这世道，记者才是弱势群体，哪个报社记者没被打过？远的不说，就说杨发通去年采访占道经营的时候，还被围殴了，躺了半个月高岗有次还被人敲了闷棍，后脑勺现在还有一块疤，卓峰这次不仅是给自己出了气，也给广大报社记者们出了口恶气。”
真没想到，记者人前风光的背后，这心酸也是一堆一堆的，这也是卓峰第一次从编辑口中听到这些隐秘，不由地接口道：“对，对，江编辑说得太正确了，我们这叫正当防卫、师出有名。”
卓峰此刻越看江编辑越顺眼了。
宋方仪有点无语，卓峰这刺儿头胡闹也就算了，江天群也跟着起哄，都多大岁数了，还这么爱凑热闹，无奈地说道：“马上开编前会，卓峰你把事情给我简单说下，我好上会给领导汇报下，看看到底怎么做，做多大。”
“好，我就从一开始接到线索开始说。”卓峰原原本本把事情说了一遍，王博时不时地补充几句，还原了这个事情的面目。
如果说刚开始宋方仪还是有些看卓峰不顺眼，但是听完了卓峰两人的叙述之后，就觉得这事儿越琢磨越有意思，这帮子记者，不但没有吃亏，还把闹事的混混给收拾了一顿，关键的关键是那帮混混被关到了派出所里，直接给拘留了，不仅没有占到便宜，还被定了个寻衅滋事。
“卓峰，等下跟我一起上编前会，给王总汇报下稿子情况。”
“宋编辑，需要准备些什么么？”
“准备什么？带上你的脑子就行。”
不多时，编前会准时开始了，会议桌两侧坐满了编辑，另一端则坐着新来的王总，30来岁，面色沉稳，目光凝练，他环视了一周会议室，看到卓峰坐在一个角落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不知道这位绰号卓疯子的记者，又采了什么新闻。
要知道，只有重大新闻、疑难报道记者才会陪着编辑上会，亲自给老总说明情况。
“现在开编前会，还是从时政版组开始报题。”
时政版组如今是双编辑，一位是男编辑郑天乐，另一位是女编辑白静雯，听到王振平宣布开会，郑天乐拿出一个小本来，稳了稳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开始说：“今天时政版组的题儿比较常规，除了交管部门关于单双号限行的最新提醒，重点就是关于两会的新闻，其中有一条是咱们报社去年追踪的跳楼讨薪的新闻，这次有几名人大代表要写提案，提议设立农名工工资保障基金，要求建设、施工单位施工前必须缴纳，从源头上杜绝农民工工资拖欠情况。”
“噢，这个题儿是怎么回事？小郑你说说。”王振平去年还没上任，自是对这个事儿不知。
“这个题儿是卓峰去年采访的一件突发新闻，后续联合时政版组进行了连续的追踪报道，不仅联合了劳动稽查大队，连青城市劳动保障局局长杨立栋也来报社接听电话现场办公，社会影响很大，”郑天乐望了一眼卓峰继续说道，“最后就有几位人大代表表示要在两会上提案。”
“噢，这个题儿不错，要继续跟进，关心关注弱势群体是报社的舆论导向之一。”
“嗯，好的，这个题儿目前是李跃溪和社区版组朱秀芳在跟进。”
“下面社会版组报题。”王振平望了一眼江天群，又瞥了一眼卓峰，心道，不是这个欠薪的题儿，卓峰这小子又是因为什么题儿来编前会的呢？
江天群一贯是不打草稿，直接口述“今天社会版组题儿也不错，两个车祸，警方还传来了几个通稿，大稿子是郊县有个男孩掉进了枯井里，后来出动了十来台挖掘机才挖出来，有图，图片很震撼。”
“唔？最后救上来没？”
“很遗憾，救了八个小时，一直救到凌晨，孩子由于长时间在井下，救上来的时候就没了呼吸。”
“这题儿不错，重点看看稿子和图片，下面社区版组。”
宋编辑拿出一张纸，正是她临时划拉的鬼画符，说道：“社区版组今天有个重点选题，就是卓峰他们去采访一个污水井事件，结果被人围殴在了监控室。”
说到这里，宋编辑打住了，因为总编王振平插话了。
“噢？人怎么样？”王振平有些惊讶，旋即望了一眼角落里的卓峰，复又醒悟过来，自己这问得也太没水平了，这小子这不是好好地蹲在角落里参会来了么？要是有事，肯定已经躺在了医院中。
随后，他补充道：“到底是什么事儿？小宋你说下事情经过，算了，卓峰你亲自来说吧。”
现在，王振平也算是知道为啥宋方仪把卓峰喊到编前会来了，这种记者被打的新闻，无论在哪个报社，都是比较重要的事情，都是重大事件，对于记者的保护每个报社都是不遗余力，一般来说这种事情都要积极处理，重点处理。
“王总，这事儿说来有点话长，我们是接到了个线索，然后去采访，再后来被堵在了监控室，然后就有一帮混混来……”卓峰思维敏捷，一口气把事儿说完了，虽然他是自去年以来第二次参加编前会，但是随着采访生涯的历练，不知不觉人就变得越来越凝练了。
第三十九章 最高待遇
“噢，这么说，不仅你们没吃空，还痛打了一番对方？最后还把对方送进了派出所？”王振平此时真是有点哭笑不得，真心没想到，同样的记者被打，卓峰这小子就是能搞出不一样的花样来。
其他听明白此事的编辑们，也纷纷露出了原来如此这般的哭笑不得的笑容，想说点儿什么，却半天不知道用什么话儿来形容这事，这卓峰真心不是个省心的主儿，啥事儿都敢搞，啥事儿都敢干。
“这个，算是吧。”
“你是说其他两家媒体还有电视台都去了？都要报道这个事儿？”
“这个，应该会吧。”
王振平沉思了一番，其他几家媒体都要大张旗鼓的报道此事，自己家报纸肯定也不能落空此事，而既然要搞，索性就搞大一些，以免在同题报道中落了下风，他总结道：“打架咱们打赢了，这新闻报道竞争咱们也不能打输了，这个题儿咱们不仅要报，而且要重点报道，稿子照着一个版写，重点写记者被殴打的这个新闻点。”
“好。”宋编辑应道。
“下面，继续报题。”王振平不动声色地继续主持着会议。
剩下的国际国内副刊等版组的编辑，依次把手中的题儿都说了一遍，这些版组的题儿一般都没啥大事儿，王振平寥寥点评了几句之后，编前会结束前的压轴戏就要揭幕了。
那就是哪个新闻做头版大图，哪个新闻做a3黄金版。
这两个位置，可是整张报纸的精华所在，头版自不必说，每个读者看到报纸的第一眼，就是看到的头版，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报纸全靠首页这张脸面来吸引读者。
a3黄金版，是读者翻开头版之后，第一眼看到的版面，这个版非常重要，一般用来放置每天的重点新闻，来吸引读者，如果用流行的网络小说写作手法来形容的话，报纸头版是标题党，吸睛；这个a3版面则是“黄金三章”，吸人。
王振平环视了一番会议桌上与会众人，心念电转，今天的稿子真是龙虎会，时政事涉“两会”、社会是爱心救援，社区是记者被围殴，通通都是大稿子，硬稿子，这些稿子要是放在以往，任何一个都能上头版、放a3，但是今天却好巧不巧，全都撞到了一起。
他细细权衡了一番，考虑到同题竞争，更考虑到记者被围殴此事干系到自身利益，说道：“今天记者被围殴的选题放a3版面；头版大图看效果，如果爱心救援的图好就放爱心救援，如果记者被围殴就放记者被围殴的选题，小宋今天你就辛苦点儿，做两个版面，一个a3版，一个社区版。”
“好！”宋编辑大喜。
辛苦？怎么会辛苦，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仅是整版，还放到了a3这个黄金版面上，而且极有可能还要把头版大图配上，这个重视程度也是没谁了，宋方仪早就忘记自己上次操刀a3版稿子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真心没想到，社区版组还能上一次a3。
卓峰的关注点则有点特殊有点歪楼，a3整版，肯定a+稿子没跑了，这下距离一级记者又近了一步；a3整版、重点稿件，最少也得2500字左右，估计6点钟宋编辑就得要稿子，这任务有点紧。
王总发话，编辑安排，记者忙昏了头。
卓峰连轴转，晚饭没吃，一直写到六点半才把稿子写出来，不是他水平低不给力，是编辑要求多修改了数次方向，最后成稿总共不到三千字，题目就是《无盖井吃人记者采访遭围殴》，配图就是王博拍摄的张通领着人涌进监控室，抢夺邢兆龙摄像机的瞬间，还有一张砸张超dv的图片，都登上去了，无论文字还是图片，都极具冲击力。
a3，整版，头版头条加大图，最高待遇。
第二日，三报一台貌似都商量好的似的，全都在重要位置大篇幅报道了锦绣家园无盖化粪池吃了两条人命，记者去采访还遭到了不明人员的殴打的事情。
青城都市报是头版头条加内版大头条，青城晚报是头版大图加内版整版报道，最过分的就是青城日报社，不仅是头版头条还是头版大图加a3整版报道，如此的力度报道一件事，而且还是在敏感的“两会”期间，这分量、这意味就不言而喻了。
是对这种黑社会行为，赤裸裸的宣战。
一时之间，舆论纷纷，无数束目光宛若实质般都投向了开发区那个有名的烂尾楼锦绣家园，网上自媒体关于此事的舆情更加凶猛，有好事者，或者说知情者挖出了锦绣家园一个又一个猛料、黑料。
比如说，锦绣家园开发商天玺集团已经实质性破产了，旗下的天玺地产已经不开发房地产了，转而去网上搞什么p2p去了，哄骗了大批的外省市的人来投资。
再比如说，锦绣家园的物业公司就是天玺集团下属的天玺物业，好多人都有黑社会背景，不少业主都被威胁过。
再比如，锦绣家园南边那一大片烂尾楼，就是规划中的二期、三期，结果没钱开发，好多人交了钱住不上房，欲哭无泪，业主们正在联合起来维权。
种种种种。
其中，最后一条维权信息，在有心之人的操纵之下，病毒般传播于各个网络媒体上、微信qq群中，消息几经发酵，天玺集团烂尾楼的事情，反而成为了大家最关注的焦点。
而此时，锦绣家园物业办公室中，张志业喝着茶，看着报，偶尔上上网，起初他神色还算镇定，化粪池的事儿，意外事故，出点钱就能摆平；殴打记者的事情，张通都抗了，虽然有点麻烦但也不至于火烧到自己身上；但是当他发现网络上疯传的天玺集团烂尾楼的消息之后，脸色刷地就变了，惊疑不定。
如果说前面两个事情，自己就能扛过去，但是最后这件事，却是天玺集团的大麻烦，若是自己捅了这个马蜂窝，董事长张天玺定不会饶了自己，自己这个总经理也别想当了。
他觉得这事儿有点奇怪，八竿子打不着的几件事，怎么会搀和到一起？肯定背后有人捣鬼。
第四十章 就是有才
张志业的脸色从惊疑，到有些死灰，最后又变得有点儿狰狞，他觉得很有必要做些什么。
但当他刚刚吩咐了几句之后，龙山派出所来人了，二话不说直接把他带走了，他原本以为张通把罪名顶了就没事了，却没有料到此事在青城市掀起的风浪远比他意料之中的还要大。
“两会”期间殴打记者，还撞上了正值省市公安打黑除恶的枪口上，关键是张通这帮人风评一向不好，可以说是劣迹斑斑，市局一把手韩立军下令严查此事，龙山派出所所长王建明总算是松了口气，一通调查审讯，直接把这一事件直接被定性为了有黑社会组织性质的团伙，张志业直接被带走审讯，张通被定为团伙头目，估计没几年是出不来了。
痛快！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卓峰坐在电脑前，看着今天的几份报纸，心情十分舒爽，心情一好就想吸烟，正琢磨着喊谁一起去，这电话就响了。
他低头一看，竟是老妈来电，心道：坏了，准是记者被围殴的新闻被她老人家看到了，忐忑中，接通了电话。
“妈，啥事儿？”
“啥事儿？昨天采访到底是怎么回事？早就告诉你了，注意安全，主意安全，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被人堵在屋子里围殴，伤着没有？”卓母噼里啪啦一顿关怀。
“根本没那回事，妈你别老看那些新闻，好多都是假的，后来我们防守反击，反而把那帮人打了一顿，不信我给你开视频，我这身子骨硬朗着呢！”
“假新闻？什么时候你们青城日报上也登假新闻了？还是你写的？”
“这个，这个，总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上次就给你说过了，别那么折腾，你看你……”
母子俩一个刀子嘴豆腐心，一个嬉皮笑脸虚与委蛇，可把社区众美女乐坏了，尤其是陈新语这丫头，明显没见过卓峰还有如此心虚受挫的一面，捂着嘴巴乐得咯咯乱笑，总算是报了先前被戏弄的仇。
连哄带骗，卓峰总算打发了老妈，这心情还没消停下来，电话又响了，心中纳闷再一看时间，上午9点多，怪不得电话这么多，这个点儿，不仅是热线高峰期，也是记者电话忙碌期，这个时间，正好是上班族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看报纸聊天侃八卦的时刻。
这次竟然是王泽端来电，兄弟俩有好久没联系了，听他女友赵思思说，最近忙活那个公众号人都忙疯了，过年竟然都没有回家，也真是够拼的。
“老王，啥事儿？”
“嘿，卓峰你没事吧？”
“咦，老王你还给我客气啥，我有没有事儿思思没有给你说么？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嘿嘿，嘿嘿，”王泽端属于闷骚型，笑了两声，说出来意，“那个，卓峰你还有没有多余的片子，我打算往我们公众号上放上几张。”
“这个嘛，有，你稍等。”卓峰应道，然后翻出摄录机来，把当时录的视频弄了几个截图给老王。
兄弟创业，怪不容易的，能帮则帮。
打发完老王，卓峰也不着急安排什么工作了，就坐在桌前开启了接电话模式，果然这手机电话就没有消停下来，先是忘年交周福海老爷子来电嘘寒问暖了一番，后来是傅红雪来电，再后来是大学同学，大学老师来电，甚至连苏梦琪也在微信里面多问了几句话。
唉……
看着卓峰这个忙碌劲儿，社区美女们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最相熟的赵思思瞅了个空儿，问道：“疯子哥，今天总算该送井盖了吧？”
在社区版组混了几天，这丫头也沾染上了老记者那毛病，疯子疯子叫个不停。
“对呀，峰哥，昨天被这个突发截胡了，今天总算该送了吧，我那个居委会主任都催着着急了。”陈新语历经这事儿之后，也算有点服气了。
卓峰稍稍思索了一下，望了一下急得嗷嗷叫的美女们，却是神秘一笑，说道：“着啥急，着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新闻要慢火炖，让它再飞一会儿。”
“怎么飞？”赵思思问道。
“如何炖？”陈新语也眨巴着眼问着。
朱秀芳则一脸的沉思状，三分疑惑七分怀疑地望着卓峰。
昨天记者被打了，今天不正好趁热打铁送井盖么？
难道井盖不送了，改为追踪报道记者被打一事的处理结果？
想到这里，被辖内数个居委会催得有点肝疼的几位美女们，脸色顿时有些焦急起来，不用说，肯定是嘴巴不牢，早早地就应承了居委会，这下要是不送了，肯定前功尽弃。
卓峰看在眼里，也不再卖关子，说道：“昨天读者们的关注点都放到记者被打上面了，而至于引发的原因则没多少人关注，更别说没有井盖这种小事情，有点歪楼，今天咱们的主要任务就是要把这个楼扶正扶好，再做一篇追踪报道，继续强化这个新闻。”
“还有什么角度追踪？”朱秀芳追问道。
“你们去统计下两年来到底有多少人伤亡在了无盖井这个问题上，我相信这个数字肯定非常惊人，这次的新闻点就在这个数字上！这就叫大数据新闻。”卓峰一锤定音道，“这次都给你们署上名字。”
卓峰竟是不急着起锅，却反而要把井盖这个新闻楼扶正扶好继续炒菜，把这个新闻往大里、往深里搞。
看到他这种异于常人的思维模式、操作新闻的方法，朱秀芳总算是彻底服了气，先前由于卓峰这个“空降兵”截胡小组长的嫌隙，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没办法，人家就是有才。
新任务很简单，但是却很重要，时间也比较紧，三美女分好工，各自打开电脑搜索案例去了。
不多时，社区版组几位美女就把数据汇总过来，卓峰合到一处一瞧，这眉毛就皱了起来，光青城市三报一台曝光的因为无盖井伤亡的案例，两年就有100多起，其中导致死亡的就有20多起，死亡儿童有16人，这数据真够骇人的。
第四十一章 这新闻炸了
卓峰再梳理了下发现，夜晚是井盖伤人的高发期，占比73%，儿童坠井往往发生在绿化带，把这些井盖伤人事件一统计，一汇总，一篇怵目惊心的稿子就出来了，《两年来青城市16名儿童坠井身亡》，简简单单、用数据来以理服人。
末了，还特意留了报社的热线电话，让市民们反映自己小区的无盖井。
稿子一出来，宋方仪眼前就是一亮，报到编前会上，轮值总编王振平又加了一把火，直接把这篇稿子又上了一个整版，看到这个小小的井盖伤人的事件，反而越做越大，越炒越火，众编辑们直呼妖孽，但你又不得不承认，这番策划着实是足够巧妙。
井盖虽小，但是问题却大，几乎每个小区，每个人都会遇到这种事儿，在这点上就比之前的污染、股神稿子具有更大的覆盖面，具有更大的影响力。
果然，第二天报社的热线直接就炸了，整个上午热线被轮流轰炸，一个小时就能涌进来一百来条，五部电话此起彼伏响起，轮值热线的是新记者张天路，一个人两只手根本忙不过来，急得满头大汗。
也幸好卓峰来得早，一看这热线火爆程度，赶紧把社区版组三位美女喊过来，临时帮忙接了会儿热线。
打来的市民大部分都是反映自己小区井盖破损、物业失责的，部分是反应道路、公园有井盖缺失，还有部分市民是反映自己或者亲友被井盖伤了。
卓峰把热线分派了一下，道路、公园的线索，直接转接给市政部门负责处理，小区井盖破损的，让市民等待明天的见报稿子，明天会送井盖，请关注明天稿件，反映被井盖伤了的热线，直接记录下来，附在今天的稿子下面。
最后，卓峰又联系了下蓝鲸环保建材公司的孙老板，孙老板看到青城日报社把井盖这个话题炒作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受关注，决定再送300个井盖，也就是一共500个井盖免费送，听到孙老板这个许诺，卓峰心中欣喜之余，也留了个心眼儿，派赵思思过去接洽，去签个赠送协议，再盖上公章，防止稿子见报后，孙老板翻脸不认人。
下午五点钟，赵思思带着赠送协议来了，另外几位美女汇总的井盖新闻也写好了，卓峰撰写的主稿已经完活，稿子一合，稿件题目命名为《本报无偿赠送井盖市民可来领取》，文中要求，领取赠送井盖要以居委会为单位，先拨打报社热线电话，然后报社会派记者一路监督赠送过程，保证整个赠送流程公正公平。
宋方仪拍板，说道：“明天继续上一个整版，把咱们策划的这个系列彻底推向高潮！”
“好咧！”众人欢呼雀跃。
次日，《本报无偿赠送井盖市民可来领取》报道见报后，卓峰和几位美女们又领略了一番读者们的热情，只不过昨天都是担忧、愤怒，今天都是喜悦，人人都想把免费的井盖领回家。
一个井盖少则几十元，多则两三百元，不要白不要，要了还想要，人人想要。
只不过，报道上规定了，要以居委会为单位领取，怕个人领取谋取私利。
这下小区居委会里就有点热闹了，尤其是老小区的居委会，看到报道的市民就带着报纸直接杀到了居委会里，建议居委会组织人员去领井盖。
白给的井盖，不要白不要，要了还想要。
胜利小区居委会主任，也就是上次挺不待见卓峰的鲁闲华，早早地就打来了电话，说道：“那个，卓记者，记得你是咱们小区的片记，现在胜利小区里少9个井盖，居民们都很不方便，你可不能不管啊，我看你们报社在送井盖，给我留9个行不行？”
这年头，都是利益至上，前脚还给脸色，后脚有便宜可以蹭，立马就变得随和起来。
谁也别笑谁，谁都这个鸟样，有奶便是娘。
卓峰笑了笑，说道：“没问题鲁主任，我给您登记上，把井盖先留下，你先找好车，明天我过去跟着车去厂子里拉。不过，我既然是咱们小区的片记，每个月可都有采访任务，您可得帮我找点儿线索帮帮忙。”
“没问题，等你来了，我给你提供几个好线索，保证你满意。”鲁闲华难得大方一次。
“好，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500个井盖，看起来很多，但架不住要的人更多，这个居委会要十个，那个居委会要二十个，甚至还有报社同事领导来打招呼预定几个，卓峰和几大美女忙活了一个上午，井盖也送完了，采访本也用得差不多了，密密麻麻得全都是自己片内居委会的姓名以及联系电话，还有井盖个数。
只要领走井盖，就欠了记者一份人情，后期工作干起来自然就会事半功倍，一帆风顺，所以虽然繁琐点、累点，但大家都干得劲头十足，信心百倍。
正当卓峰松了口气，又拒绝了一个居委会的要求的时候，热线室突然又来了条热线，竟然又有一家名叫红云环保建材的公司，要无偿赠送300个井盖。
卓峰接完热线，冲着众美女一摊手，说道：“这下又有得忙了，赵思思你去签协议，打车去，其他人继续接热线准备接着送。”
这真是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一浪高过一浪，一浪急过一浪。
炸了，这新闻是彻底炸了。
井盖一直送了整整一天，卓峰和众美女也忙了整整一天。
接下来的几日，大家都撒网捞鱼一般，一个社区一个社区的跑过去，拿着采访本上的联系方式、井盖数量，坐着居委会找的各色车辆，去送井盖的厂家提取井盖，忙得不可开交，也异常充实。
就这样，一张线索大网，依靠着送井盖策划，经过社区版组记者们的跑动，彻底地洒向了青城市的各个角落，几乎每个居委会都留下了社区记者们的影子。
无数条大大小小的线索，通过这张网，被搜罗到了社区版组记者们的手上，再经过整理、汇总、采访、见报，又反馈到千家万户。
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良性循环。
第四十二章 有点奇怪
青城晚报的高亚哲，青城都市报的赵健，看到卓峰如此这般的操作新闻，也是彻底地服了气。
一开始，三报一台都是常规性的报道无盖井吃人，记者们遭到围殴，真没想到青城日报社此后几日，笔锋一转，先是关注起历年无盖井伤人的数据，继而又开始了大规模的送井盖，彻底把青城市的居委会给发动起来了，这思路、这策划，真是鬼神莫测、宛若羚羊挂角一般无迹可寻。
硬是把一个一日游的新闻，给吃了好几天，还是大餐。
而且这力度，一个整版接着一个整版，最后末了又是个送井盖的整版，彻底把新闻落了地，吸引了无数市民的目光，直接把青城日报社的影响力提升了不少。
而此时的卓峰，跑了数天，终于把片内的居委会定的井盖送完了，路边随便对付了点儿午饭，他回到报社，默默地看着新出炉的稿件评分，先前的《无盖化粪池吃人记者被围殴》和后续的《两年来青城市16名儿童坠井身亡》都得了a+稿件，加上先前的股神之死，红雨之死的p2p稿件，不出意外的话，目前应该是有四篇a+稿件了，还差六篇a+稿件，三篇策划。
貌似，差点还有点多。
心中有事，就想吸烟解闷，卓峰把手上的题儿给宋编辑报上去，拉拖拖拉拉地就走到厕所门口开始悠闲地吸烟吐圈圈，刚吐了几口，闫杰也溜达了过来，卓峰分了一根烟，两人对口吸上了。
“闫少，今天没活儿？”
“有活儿也不干了，佳绩要辞职，晚上六点钟曾家火锅鸡，刚才见你回来，就是来通知你一声的。”闫大少吸着烟，难得正经了一回。
“佳绩也要辞职？知道去哪儿么？”卓峰问道。
“好像去一家公司。”
“唔，佳绩也走了，咱们这批人还剩下谁了？我算算，王泽端走了，苏梦琪、孙雪怡，麻杆李，赵胖子、张鹏都走了，现在就剩下你我了吧。”卓峰越算越少，这心里也越不好受。
“还差个朱秀芳。”
“忘了她了。”卓峰苦笑道。
俩人一边抽一边欷吁着，这才一年多，同一批来的十多个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有的辞职创业，有的采而优则仕，进入政府部门工作，还有的跳槽到其他报社等等等，原因也是五花八门。
报社，就是那铁打的营盘，记者就是那流水的兵。
报社记者流动性很大，卓峰这个刚入职一年多的记者，现在也成了老记者了。
一根烟很快就吸完了，两人各自忙活起来，都准备今天提前把活儿给搞完，晚上去火锅鸡给佳绩饯行。
晚六点钟，曾家火锅鸡二楼大包里早已经坐满了人，摄影部所有人都到了，老摄影记者杨发通、李文硕，新摄影记者王博，还有佳绩、闫杰、卓峰，几个要好的老爷们都来了。
这里是报社男记者们默认的饯行老地方，价位适中，地方不远，但凡有记者要离职，都要喊上部门人员还有三五好友来吃喝上一顿。
杨发通资格最老，见人都到了，酒菜也上齐了，端起酒杯说道：“来，咱们先干一个，祝贺佳绩高升。”
“恭喜佳绩。”
“佳绩哥，恭喜。”
“佳绩，今儿你可得多喝几杯。”
三杯酒一过，几个老爷们话匣子就打开了，谈来谈起最关心的自是佳绩的新东家。
“佳绩，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辞职来了？”杨发通问道。
摄影记者不比文字记者，一天跑两三个个活儿算少的，最多的时候卓峰记得杨发通一天跑了八场，跑得多自然收入也高，摄影记者收入普遍比文字记者高上个三五成，甚至一倍，算得上是记者里面的高收入阶层了。
“这个，上次陪着时政部记者跑了个会场，碰到个商场老板，谈得挺投机，正好他们公司负责外联工作的人辞职了，就喊我去干几天试试。”佳绩沉吟了一番，说道。
佳绩这运气，真心不赖。
不料，却碰到了闫杰这小子，问道：“不会是中百商厦吧？”
说完，还瞥了一眼卓峰。
“怎么会是中百商厦，”佳绩说道，“是个卖珠宝的，以后兄弟们谁结婚，尽管给兄弟我打招呼，肯定帮你们办得妥妥的，以后还要多仰仗众位兄弟捧场。”
佳绩这话说的有水平，辞职后他不是记者了，但他以后如果要搞企业外联，又免不了要和各大报社记者们打交道，自然还要仰仗在座的各位记者们捧场，这就是其中的吊诡之处了。
“这工作挺好，几位兄弟们加把劲儿赶紧找媳妇结婚，我看闫杰最有希望。”李文硕劝道，李文硕30多岁，经常跑时政新闻，卓峰打的交道不多。
“有什么希望，八字还没一撇呢。”闫杰说道。
“你富二代没一撇，我们更别说了。”
“哈哈哈……”
几人又是几杯酒下肚，酒喝多了自然话匣子就打开了，众人这才知道，佳绩应聘的是金江珠宝外联部主任，这小子早就偷着干了一段时间了，也难怪今天离职手续办得干脆利索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至于工资收入，众人关注但佳绩口风甚严，只说比报社高一点点。
这话说的，如果工资低了，谁会辞职跳槽，卓峰估摸着，高一点点，恐怕是谦虚的表述，应该高一大截。
报社记者这工作看着是挺风光，但是相对于工作强度来说，收入实在是不够看的，否则为何一批十多人入职，最后就剩下三两个独苗？
卓峰喝得多了，脑袋也有点晕乎，也终于明白了为何郑行文、李天佑要辞职了，要生活、要养家，仅靠着报社这点儿死工资真心是不够看，如果不想利用记者身份去收黑钱，也只有辞职或者跳槽等几条路可以走了。
心情郁闷，喝得就更多了，卓峰真心没想到自己的职业生涯怎么会这么灰暗，难道记者真的不能兼顾理想与生活么？真的要在二者之中选择一个么？
喝着喝着，卓峰这手机突然就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是王栓来电。
莫非理赔的事儿有结果了？
卓峰和几位兄弟告辞了一下，出门接电话去了，其他几人也不以为意，记者工作性质就是这样，谁都说不准啥时候来任务，谁也猜不到啥时候来电话来线报。
“王栓，怎么了？”疑惑中，卓峰接通了电话
“卓记者你好，张志业那帮王八蛋黑社会就是不赔钱，我们打算打官司，你们还跟踪报道不？”王栓电话里透着失望，透着一点儿焦急。
卓峰接着电话，走到楼道中，打开窗户吹着冷风，希望借此醒醒酒，他琢磨了下，回道：“你们有监控记录做证据，打官司肯定是必胜，等你们赢了，我们再追踪下。”
新闻一旦进入了司法渠道，按照报社规定就不会再跟进了，以免落人口实，会说报社新版报道干涉司法。
那边王栓貌似有点失望，不过转瞬又说道：“我们村好多买了锦绣家园二期、三期房子的，准备过几天一起去天玺房地产公司要说法，你们到时候关注不？”
“怎么个要说法？退房？还是退款？”卓峰问道。
卓峰这一问，貌似是问到了点子上，王栓一下子愣了，片刻后才说道：“哎，有要退款的，也有的要退房的，更多的是要让开发商把房子给盖起来的。那房子买的时候才3000多元，现在都一万三了，而且好多人贷款都还得差不多了。”
“那开发商怎么说？十年了，应该找过不少次了吧。”
“那天玺房地产没钱开发，前年给出了个解决方案，就是让买了二期、三期的业主把差价给补上，然后公司用这些钱开发，业主们肯定不会答应。”
想想也是，一期业主3000多元住上了，而二期三期业主的房子十年了还是一片荒地，还还着贷款，任谁也不会答应这么变态的条件。
而且，这问题存在了十多年了，事涉几百上千户业主，卓峰估摸着，业主们肯定不止一次地去找开发商要说法，政府肯定也不止一次地介入调解，但是这问题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到了现在，肯定不是仅仅涉及到资金不足的问题，怕是还有其他难缠的纠纷夹在在其中。
这种问题，不好解决。
而不好解决的问题，往往就是好新闻。
想到这里，卓峰回道：“如果有时间，到时候我去看看。”
“那就谢谢卓记者了，我先拉你进业主维权微信群。”王栓说。
说着，王栓就把卓峰拉进了锦绣家园二三期维权2群，500人的群几乎已经满员，维权信息一个劲儿地刷屏，其中有一条反复刷屏了数次，内容则是“维权代表已经联系了青城都市报、青城晚报、青城日报还有青城市电视台记者，将一起到天玺房地产公司维权。”
这则消息过后，就是业主们一溜儿的赞，和“群主辛苦了”、“记者们辛苦了”。
看了这则消息，卓峰有点哭笑不得，自己还没去呢，到了群里反而成了言之凿凿的事情。
随后，卓峰分别给高亚哲、赵健打了个电话，发现王栓也都联系过两人了，也加了群，只不过三人分散在不同的群里，自是互相见不到，三人约好到时候一齐去现场看看情况。
自从上次锦绣家园围殴记者事件之后，卓峰和两人的关系奇怪地拉近了不少，互加了微信，有啥要紧的事儿都互相告知一下。
处理完王栓这回事儿，卓峰又返回酒桌上喝起来了。
几人喝得稀里哗啦，一直到了晚上十点钟才各回各家，卓峰晕头涨脑回到家中，吐了几次，这才好受了许多，独自躺在床上发呆，想着酒桌上几人说的话，继而又思到王栓今天打来的电话，当时没觉得有啥不对劲儿，但是现在想起来感觉颇有些不寻常，锦绣家园打记者那事儿，几家报社这几天都不再跟进报道了，奇怪的是，反而业主们却抱起团来了，想要去找开发商的晦气。
什么时候业主们也这么团结了？
有点奇怪。
想着想着，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第四十三章 颠覆三观
七九河开，八九雁来。
立春之后，青城市的气温是一日高过一日，人们纷纷脱掉棉服，穿上轻便衣服，更有爱美女士们，竟提前穿上了各色靓丽的春装，把大街小巷映衬得格外动人，也只有晚上，凛冽的寒风吹来，人们才会想起依然还在三九天，冬天还没有过完。
但这对于卓峰来说，没啥区别，在他的眼中、脑里，只有白天和黑夜，只有工作和睡觉，两点一线的生活已经持续了一年多了，虽然刚刚调到社区版组，晚上甚少加班，基本上9点钟就回家了，更别说半夜接到线索出动，但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还是不会改变的。
凌晨1点多钟，卓峰流着哈喇子，面含微笑，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事，枕头边上，放着的是正在充电的手机。
突然，卓峰的手机就疯狂地震动起来，伴随着悦耳的铃声，他条件反射般地挺起身来，摇晃着有些晕沉的脑袋，一只手抓过手机，猜测着，到底这是谁大半夜打来的电话？
听这铃声，不是梁疯子的。
这大半夜的，莫非又是出什么大事不成？
卓峰疑惑着，接通了电话，却是张超打来的。
“卓记者，出大事了，真出大事了，东二环立交桥塌了，掉下去了三辆车。”
“什么？什么大事？你再说一遍。”
“东二环立交桥塌了，我刚接到的线人报料，正在往那里赶，你去不去？”
“去！肯定去！”
竟然是东二环立交桥塌了！
这可是个天大的新闻。
卓峰的酒一下子就醒了，双眼冒着亮光，脑袋飞速旋转调集着东二环立交桥的有关资料。
东二环立交桥高达几十米，前年刚刚竣工，是号称可以使用一百年的标杆工程，竣工时刻几家报社可做过专题报道，同时这个工程还荣获了市里、省里数项建筑领域内的荣誉。
依稀记得，在整个二环高架桥建设期间，整个青城市所有部门都为此项标杆工程让路，可以说是一路绿灯，建筑工人三班倒，三报一台天天报道追踪工程进展，省市领导时不时地还亲临现场指导工作。
偏偏，这么个百年工程，用了两年多就塌了！
这塌的，可不仅仅是高架桥本身，不知道多少人要为此担责，多少人的饭碗要被打翻在地，多少人的乌纱帽要被摘掉，多少人的人生将要被影响。
想到这里，卓峰心急如焚，肯不得背生两翼，飞到现场，采访到第一手的资料。
他一个鱼跃就翻起身来，胡乱穿上衣服，带上暗访包录音笔采访本记者证，蹬蹬蹬地就往楼下跑去，一边跑一边还分别把电话打到了宋方仪、梁疯子的手机上报题。
这个令人震惊的突发新闻，彻底打乱了整个报社的部署，整个编辑部里顿时沸腾了起来，议论纷纷，梁丽凤从白天一直盯到了现在，依然精神抖擞，紧急调整版面，分派摄影记者。
“卓峰，限你十分钟之内赶到现场，摄影记者马上就到。”
“卓峰，晚上2点钟截稿，语音写稿传回来我派人整理上版。”
“卓峰，你现在到哪里了？”
卓峰飞奔到小区门口路上约好的网约车也到了，上车，风驰电掣一般地向着东二环驶去。
不仅仅是卓峰，都市报的赵健、晚报的高亚哲，以及他们背后的报社，也在这一刻动了起来，人人都想尽一切办法，尽快赶到现场，争取能拿到第一手的资料，报道出第一手的新闻。
清冷的月光，洒在青城市的大街小巷之中，四辆利剑一般的车辆，穿过一条条道路，最终在东二环高架桥前汇合，停车、下车。
卓峰、赵健、高亚哲、邢兆龙，还有赶到的其他文字摄影记者们，面对着现场却一点儿高兴不起来，面面相觑。
只见，皎洁的月光下，东二环高架桥依然矗立在眼前，一辆接着一辆的汽车，呼啸着驶过，发出一阵接着一阵的呼啸声，这桥明明完好无损，哪里有半点倒塌的痕迹？
张超，报了假料！
震惊！
怀疑！
愤怒！
一瞬间，众人都醒悟过来，眉头紧蹙，望向不远处正在驶来的那辆白色福特。
“张超！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第二次了。”高亚哲质问道。
“大半夜的，又是假线索，你诚心耍人？好玩么？”赵健讽刺道。
“怎么回事？”卓峰眼一眯，脸一沉，说道。
原本还以为出了大新闻、大事故，却没想到赶到现场却是一条假线索，这半夜三更的，耍得可不仅仅是几名记者，还有记者背后的整个报社系统。
不给个说法，卓峰是没脸给梁丽凤回这个电话。
说什么？说自己被线人耍了，然后编辑部白忙活了半天？
这事儿，说出去就是个笑话，三报一台被一条假线索骗得团团转。
况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前几天张超就报过一次半假不假的料，不过那是白天，虽然股神跳楼没看到现场，但总算事情是真的，也发了个稿子。
可这才过去没几天，直接半夜来了个货真价值的假线索，直接惊动了整个报社，编辑部所有人连同老总都知道了，这丢人可就丢大了。
张超整张脸都绿了，宛如三月的韭菜，黑绿、黑绿的，他哭丧着脸，作着揖道：“卓记者、高记者、赵记者、邢记者，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被人耍了，是我的线人报的假料。”
半夜，耍了三报一台的记者，简直就是自己把自己的饭碗砸了个稀巴烂。
张超想死的心都有了。
“怎么回事，你总说清楚，这都第二次了，现在报社编辑还等着我回话呢，我总不能说是有人报假料又耍了我们吧。”邢兆龙年纪稍大，问道。
职业报料人屡次爆假料，简直颠覆了记者们的三观，以后谁还敢和他合作？这事儿得好好问问、查查。
众人一边等着张超说话，一边急忙联系正在路上的摄影记者们，通知报社家里人别等这条新闻了，这是条假新闻。
第四十四章 死亡短信
“给我报料的这个线人是锦绣家园的保安，对了，卓记者你应该照过面，之前一直合作得挺好的，只要报料我就给红包，没想到今天晚上就给我报了假料，还在电话里信誓旦旦地打着保票，说自己就在现场，”张超说道，“我想这事儿这么大，就赶紧给你们打了电话，却没想到是个假线索。”
卓峰皱着眉头，问道：“问过锦绣家园这个保安了么？”
“我马上问。”张超说道，然后躲到一侧打电话去了，结果这眉头越皱越紧，拧成了一个疙瘩。
良久，张超才挂了电话，哭丧着脸，说道：“说出来恐怕你们都不信，电话打通了，但是这个保安竟然说他没有打过这个电话，可我明明看过了，来电显示就是他的电话，还能有假？要不你们就听听录音。”
说完，张超就拿出自己手机，通信记录上赫然写着锦绣家园线人，然后就回放起刚才的录音来，只听那保安在电话中大喊冤枉：“张哥，真不是我打的电话。自打出了那事儿，我那保安工作也被辞退了，今天晚上我一直在家里睡觉，一个电话都没有拨过，不信我就给你发通信记录。”
证据确凿，这线人还嘴硬，死不承认。
可随后这线人通过微信给张超发过来的通话记录上，明明就没有任何通话记录。
删除通话记录了？还是灵异了？
众人一头雾水，有点迷糊。
就在这时，邢兆龙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了手机说道：“保安假线索的事情，先放放，先看看我刚收到的这条短信。”
众人凑过去一看，那短信是刚刚发送过来的，写着：“今晚的事只是个小小警告。锦绣家园二期三期的事儿不要插手，少管闲事，否则我让你永远闭嘴，你的单位住址我都知道。”
短信不长，但让人看了不禁有些心惊肉跳。
竟然是一条死亡威胁短信！
警告几人不要插手锦绣家园二期三期的事情。
卓峰心中一动，掏出自己的手机一看，竟发现也有一条未读短信，打开一看，赫然和邢兆龙收到的一模一样，脱口而出道：“我也有一条。”
“我也有。”高亚哲道
“我也收到了。”赵健说道。
今晚发生的事情有些诡异，先是假线索，几个人半夜白跑了一趟，憋了一肚子火，然后又被死亡短信威胁，令人有些惴惴不安。
这锦绣家园背后的天玺集团，胆子好大，刚刚被三报一台曝光了一番，还死不悔改，不加收敛，不仅爆假线索戏耍记者，还发短信威胁记者。
事情有些复杂，几位记者一阵沉默，张超见状却是心中一松，暗道总算洗刷干净了自己曝假料的嫌疑，忙散了一圈儿烟，一边点着火，一边说道：“外面有点冷，要不咱们车里说，车里暖和。”
此时，已是凌晨2点钟，室外气温零度左右，刚兴致勃勃赶来的时候几人还没觉出有多冷，但此刻在室外折腾了大半个小时，经张超这么一提醒，卓峰顿时觉得寒风刺骨，身上一阵冷似一阵，如坠冰窖。
赵健身子单薄，早就冻得有些打哆嗦，忙说道：“反正是假线索，威胁短信的事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还是上车慢慢说。”
有人提议，有人带头，几人就上了张超那车，车很新，张超为了弥补过错，把空调开到了最大，不一会儿车内就暖和起来，卓峰甚至把衣服拉链都打开了。
几人打开手机一一对照，发现发送死亡威胁短信的是一个网络虚拟号码，还是群发，这天玺集团的技术手段有点溜，回拨了几下都是忙音，显然从这里是找不到任何头绪。
“这事儿，大家怎么看。”卓峰和张超最为相熟，坐在副驾驶上，吸着烟，望着后座上的几位问道。
赵健刚刚参加工作，没有多少采访经验，应该也是首次遇到收到这种威胁短信，脸色有些难看，说道：“要不，咱们先报警？”
“报警估计没用，”高亚哲毕竟老记者，颇有经验地说道，“网络虚拟号码发送，很难查证，而且并没有对我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即使警方动用偌大力量抓到人，估计也就是个临时工，没啥意义。”
“这事儿，还是从长计议为好。”邢兆龙年长几岁，右手夹着烟，猛吸了两口，吐着烟圈说道，“天玺集团不是善茬，当年为了征锦绣家园那块地，可雇了不少黑社会，而且听说开发商拿着二期三期业主的钱去干别的项目去了，涉及到的金额有好几个亿。”
好复杂，锦绣家园那块地不仅涉及到了当年的征地问题，还涉及到了挪用业主首付款的问题，金额则有数个亿之多。
果然是个大麻烦。
也怪不得天玺集团有点狗急跳墙，大半夜给三报一台记者发死亡威胁短信。
估计，也是怕三报一台的记者，调转枪口，曝光天玺集团烂尾楼的事情。
想到这里，卓峰有些苦笑地说道：“昨天王栓把我拉进了他们的维权群，群里都在疯传咱们要去参加他们的维权活动，估计天玺集团的卧底也得知了这一情况，才短信威胁咱们。”
邢兆龙又吐了口烟圈儿，说道：“那这事儿就捋顺了，之前咱们曝光了天玺物业化粪池的事情，舆论闹得很大，这就给锦绣家园二期三期业主很大信心，想趁着这股东风，把拖延了十年的烂尾楼问题给解决了，还打出了咱们的旗号，这才导致晚上的假爆料和威胁短信。”
“这次估计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获取了张超的电话，又虚拟了一个号码打给了张超，这天玺集团的手段玩得挺溜的。”高亚哲推测道。
这时，张超也有些恍然大悟，说道：“我就说当时接电话的时候，觉得口音有点不对，但是大半夜的，又不经常联系，这不就没细想，结果就出事了。”
折腾了半天，事情的来龙去脉终于搞清楚了，接下来需要面对的，就是要不要去搀和锦绣家园二期、三期业主的维权活动。
卓峰侧着身子，吸着烟，望着后座上表情各异的三位，邢兆龙脸色有点凝重，高亚哲则有点严肃，赵健有点不知所措，但显然没有人想开口谈论这个话题。
片刻后，卓峰烟率先吸完了，打开车窗扔出去，回头问道：“明天锦绣家园二期三期的业主要去开发商那里维权，你们去不去？”
问题很尖锐，很难让人回复。
去，有潜在危险；不去，说出去多丢面子，显得自己很怂。
第四十五章 人各有志
邢兆龙第二个把烟吸完了，右手中指一弹，烟蒂打着转儿带着火光，穿过车窗消失在了黑夜中，沉声说着：“锦绣家园十年未交房，仅这点儿，就是一个好的新闻。但这个事儿闹了好多次了，每次都没个结果，我们台里也曾经曝光过几次，这事儿我做不了主，我把线索报上去，这次我就不去了。”
说完，邢兆龙就拎起摄像机默默地走了，背影说不出的落寂。
无比意外，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邢兆龙已经30多岁，在市里成家立业，育有一子，遇到这种事情，不免顾虑就多了起来，人到中年，即使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家人的安全着想。
记者只是一份工作，除了工作，更多的则是生活，工作没了可以再找，生命没了就彻底结束了。
有人带头表态，第二个人很快就站了出来。
是赵健。
他依然还在慢慢地吸着烟，享受着吞云吐雾的感觉，眯着眼睛说道：“既然邢大哥都不去了，我这个新人自然也就没有要去的必要了，明天我把线索报给报社，看谁有兴趣跑一跑。”
赵健，25岁，刚刚从名牌大学毕业，到青城都市报工作，本市人，父母均是公务员，家境优越，不缺钱，更不缺工作，自是犯不着为这事儿犯险。
转瞬间，两人先后下车，消失在了冬夜中，只余下卓峰和高亚哲依然坐在车中。
趋利避害，人之本性。
赵健是个新人，他的临阵退缩还在意料之中，而邢兆龙的意外退出却稍稍让卓峰愣了片刻，他望着邢兆龙那无比落寞的身影，想到了很多，他想到了初入报社时候就辞职的深度记者李天佑、郑行文，后来辞职的哥们王泽端，还有刚刚离职的好友佳绩，一个又一个曾经的同事，被生活、被现实逼迫得不得不放弃了这个职业，放弃了曾经的理想。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将来，不知道自己若干年后，自己成家立业拖家带口之时，还有没有此时的激情与冲动，还能不能坚持自己的理想与追求？
他觉得嘴角有些苦涩，前途有些迷茫，但他还是想坚持一下，试试这条很难走，很多人放弃的路。
这时候，高亚哲吸起了第二支烟，他一边望着远去的同行，一边反问道：“卓峰，这事儿，你还去不去？”
卓峰思路被打断，有些奇怪地笑了笑，学着邢兆龙吐了个烟圈，貌似轻松地回道：“为啥不去？不蒸馒头也得争口气，刚才你也听邢大哥说了，这是个好新闻，做好了可是个a+稿子，我现在正缺好稿子来评一级记者。”
高亚哲听到卓峰的回答没有任何意外，对于这位新锐同行，他早已十分佩服，他掐灭还未吸完的烟，说道：“我也接到王栓的电话了，也答应他去了，我在一群里，明天咱们一起去一趟，陪这家公司玩一玩。”
听到高亚哲的回答，卓峰精神一振，眼神逐渐亮了起来，发现在新闻之路上，还有一个同行者陪伴，不再孤单。
面对同一件事，不同的人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人各有志，也无所谓对错。
记者们走的走，留的留，张超一声也没吭，他自觉今晚自己是没啥发言权的。
等到最后，只剩下卓峰和高亚哲的时候，他这才娴熟地驾驶着车辆，先把高亚哲送回了家，然后又把卓峰送到了小区门口。
卓峰刚要开门下车，张超扭头说道：“疯子，我打算明天把这个料都给各大报社曝一曝，既然天玺集团要玩，那就好好玩玩，玩大点。”
“不怕他们再折腾你？甚至威胁你？”
张超嘿嘿一笑，说道：“我换个手机号，大不了我也用虚拟号码报料。”
“真有你的。”卓峰哈哈笑着，赞道，下车，回家。
卓峰回到家中，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但他没有丝毫的睡意，打开电脑，拿出采访本，开始在网上搜索关于天玺集团的资料，一边看一边记。
明天要采访，而且还是个棘手的大稿子，提前做好准备工作，是每个记者必备的工作。
知己知彼，方能做到心中有数。
本来卓峰也就是例行公事做个采访提纲，结果越看这天玺集团越感觉有意思，这天玺集团简直就是个奇葩中的奇葩，简直就是房地产界中的害群之马、超级败家子，这十来年，但凡搞房地产的都发了大财，而这家天玺集团，搞房地产非但没有发财，反而作茧自缚，被自己搞的项目给套牢了。
瞧瞧这天玺集团开发的项目，青城市大本营的锦绣家园烂尾了，十年没盖起来；南海度假村刚建一半就遇到了南海房地产危机；东海滨海度假庄园终于盖好了，但是却大半房子都卖不出去，后来又进军火爆全国的蒙内新城，结果造了个鬼城出来，这天玺集团简直就是房地产界的著名反向指标，别人都在房地产市场上赚了大钱，而它操盘的项目却个个赔钱。
更厉害的是，即使亏了这么多项目，这天玺集团竟也死而不僵，硬生生撑到了现在，靠得就是两个法宝，一个就是炒作一个又一个概念，在股市上圈了一圈又一圈钱，一个就是卖卖卖，卖各种项目资产资质。
作为青城市最早上市的那批房地产企业，这天玺集团眼见开发房地产赚不了钱，心思就活络起来，公司项目开始遍地开花，分公司十多个，各种炒作，别人投资互联网，它也投资，别人炒作新能源，它也炒作；别人搞电商创投各种币，它也搞。
当然最近最火爆的p2p也没有放过，专门成立了个天玺财富，据说搞得还风生水起，卓峰登录这网站看了下，收益率最高竟达到了24%，令人眼热。
研究了一圈儿下来，卓峰对这天玺集团也有了几分了解，时间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凌晨5点钟，他没有脱衣，就随随便便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天就亮了。
第四十六章 大戏开锣
次日，正月十五，元宵节。
青城市中一片欢庆的景色，比春节还热闹三分，已经开业的大小商家、企业单位纷纷挂上灯笼，摆放出漂亮的景观，不少商家还纷纷推出了元宵优惠大促销，吸引了不少行人驻足观看。
但天玺集团门前，却一片喧闹，一群群锦绣家园的业主们，从青城市四面八方汇过来，群情激奋，举着早就准备好的条幅，站在天玺集团的六层办公楼前，喊着口号：
“黑心开发商，十年交不了房。”
“天玺集团欺骗业主，挪用巨额房款。”
“漫漫等房路，何时能交房？”
早晨八点钟，卓峰就起床了，因为王栓打来了电话，说维权的业主们大部分已经出发了，少部分已经到达了现场，说完还传过来了一张照片，赫然是几名业主拿着条幅，已经到了天玺集团的门前。
卓峰挂掉电话，顺手打开微信，只见锦绣家园维权群里未读消息已经99条+，各种消息又开始乱飞，不时地有现场图片传过来。
微信留言中有鼓噪叫好加油的，譬如这位名叫“山东刘一刀”的，一个劲儿地刷着“誓死维权到底，干死黑心开发商”，迎来了一片叫好声；
也有冷嘲热讽说风凉话的，典型的就是一名叫做“伤心十年”的，刷了句：“这事儿能解决么？别大过节的白冻一天。”
结果就被业主们一顿围攻，纷纷指责这人不仅不出力，还吹冷风、下冷雨，恐怕就是开发商的眼线，不多时就被群主给踢走了。
更有情绪激动的，扬言这次要是不解决，房子自己也不收了，直接就住在天玺集团住着不走了。
500人的维权群，竟然有100多人在线讨论，这还是一个群，如果把所有群的人数都算上，可见这次维权行动力度有多大。
这事儿闹得有点大。
卓峰惦着手机，又拨了几个电话，这才开始洗漱。
卓峰洗漱完毕，饭也没吃就出发了。
他如今是社区版组的小组长，自是不用给宋编辑报题，只需给梁丽凤知会一声就行，带上摄影记者王博，打了个车直奔现场而去，路上给高亚哲打了个电话，正好顺路捎上了他。
高亚哲带的摄影记者是魏成，卓峰曾经在火灾现场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不过这人不仅脸瘦身瘦，而且性子也冷冷的，仿佛对啥也没兴趣的样子，卓峰自是没趣搭理他。
“高总，晚上睡的怎么样？莫要操劳过度。”卓峰如今和高亚哲比较熟了，笑着打趣道，顺手给高亚哲戴了个高帽，车里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
卓峰就这脾气，事前事后嘻嘻哈哈，也就只有事中才会认真起来。
高亚哲文质彬彬的，顶着两个熊猫眼，显然是晚上没睡好，听到卓峰的说话，有些哭笑不得，这都啥时候了，还八卦这个，现在这个时间，不正是探讨下如何对付天玺集团么？
难道卓峰忘了晚上被忽悠被短信威胁的事情了？
真不愧为日报社的双疯之一。
这神经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
高亚哲摆摆手，说道：“疯子，别闹了，马上就到现场了，该操心操心稿子的事儿了。”
“操心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不信天玺集团还能吃了咱们俩，”卓峰神秘地笑着说道。
“这都什么跟什么，咱们又不是唐僧，肉没那么值钱。”高亚哲说着说着楼也歪了，连世外高人魏成大侠脸上也露出了笑意，更别说王博这个新人，自从一上车这嘴巴就没合拢过，只觉得卓峰这人说话特有意思。
天玺集团总部，就坐落在开发区著名的银龙大道上，十多分钟卓峰一行四人就到了，下得车来，两位摄影记者直接拿着长枪短炮去现场拍照了。
此时的天玺集团总部门口乱哄哄的，维权业主拉着条幅，把天玺集团堵了个严严实实，天玺集团的保安则如临大敌，站成一排，挡在了大门口前面，几位民警正在维持秩序，几位不知道哪家报社的记者在现场采访着。
卓峰瞅了两眼，发现青城都市报记者赵志广赫然在列，市电视台也来了人，高亚哲介绍说，来的是市台名记吴玉成，此刻正带着摄像记者在拍摄，估计不仅仅张超，还有广大业主都给各大报社、电视台都打过电话了。
事情是越来越热闹，越来越有意思。
各方博弈。
想想这天玺集团也挺奇葩，挺有意思的，以为昨晚上发了威胁短信，就不会有三报一台记者来曝光了，结果却是赵健没来，换了赵志广，市电视台也改派了市台名记吴玉成，其他小报小社记者也来个四五个，总之一个乱加热闹。
高亚哲也想跑过去采访，却不料被卓峰一把拉住了，说道：“着什么急，再等等。”
“等什么？”高亚哲又迷糊了，到了现场不去采访，等什么等，没见大家都在采访么？兵贵神速，再等新闻就要飞走了。
“等个熟人。”卓峰答道。
“等个熟人？等熟人干啥？”高亚哲愣了，反问道，“等人重要还是采访重要？”
卓峰没有搭话，却反问道：“你想做个整版深度调查，还是想做个头条拉倒？”
“整版深度调查？头条？”高亚哲疑惑地念叨了一遍，不容置疑地说道，“能做整版的深度调查，谁还做头条？”
毫无疑问，无论是从质量，还是数量上来说，整版的深度调查报道和普通的一个头条报道，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选手，一个是新闻报道中的精品中的精品，另一个相比之下就是烂大街的货。
可是，要想做深度调查报道，不仅仅选题要好，有新闻性，而且整个调查还要详尽，就拿到这个锦绣家园烂尾楼来说，选题新闻性是有了，但是要想进行调查采访可不容易。
业主好找，无论微信群中还是天玺集团门口一抓一大把，但是天玺集团负责人可不好找，瞧瞧门口那批保安如临大敌的模样，怕是连人家总部大门都进不去，撑死拐弯抹角拿到个联系方式，估计还是办公室主任之类可有可无的角色。
再就是，今天是周末，锦绣家园烂尾楼涉及到了开发区房管局，要想采访到负责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动用报社时政记者的关系，大概也只是个电话采访，根本不会涉及到什么本质问题。
只有现场、只有业主一面之词，开发商和政府部门仅仅是一个电话采访，这叫哪门子的深度调查报道？撑死就是个头条，也就是个头条的料！
你就是硬灌水，水漫金山寺，也灌不出整整一个版2000多字的内容！
想到这里，高亚哲满面疑惑地望着卓峰说道：“这整版深度调查报道，到底怎么个做法？”
第四十七章 寻找张天玺
深度调查谁都爱，又有面子又有钱。
卓峰自然也不例外，他今天来采访，一方面是想探究下事情缘由起末，看能不能报道的时候顺便帮帮那些购房业主们，另一方面则是冲着做深度调查报道来的，准确地说，就是冲着a+级别的稿件来的，否则谁吃饱了撑的，冒着短信威胁的风险来采访这事儿。
望着对面赵志广和吴玉成一众记者们，忙忙碌碌的身影，卓峰说道：“等个相熟的民警，帮咱们牵线搭桥，采访下天玺集团董事长张天玺。今天咱们采访要高举高打、从上而下、先难后易，如果找不到张天玺，咱们就干脆做个头条拉倒，如果能堵住他，就要撬开他的嘴巴，做一个专访，这样再加上房管局负责人的采访，应该可以做一个版的深度调查。”
原来如此。
话说到这里，高亚哲也醒悟过来了。
由下而上，采访到业主简单至极，但只有采访到开发商负责人才是本事。
可如果有辖内的派出所民警帮忙穿针引线，那今天的采访可就轻松多了，八成能找到天玺集团负责人，否则的话，看天玺集团那群保安的样子，怕是连人家总部大门都进不去，更别说去采访天玺集团的负责人了。
何谈什么深度调查报道？！
也难怪今天出租车上，卓峰就敢夸下海口。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路边一辆红色汽车缓缓地驶了过来，停在了卓峰身前，车窗落下，露出来了一张宜喜宜嗔的笑脸，赫然正是刚刚调到市刑警队的傅红雪。
傅红雪一身便衣，靓如傲雪寒梅，看起来心情不错，打趣道：“段大少，别来无恙乎？”
“傅美女，有恙，有大恙，要不怎敢劳动您老大驾？”卓峰打蛇顺棍子上，毫不认生，未等傅红雪发话，招呼着高亚哲就上了车。
傅红雪开着车，瞥了一眼副驾驶上的卓峰，说道：“有恙？我怎么看你活蹦乱跳的如秋后的蚂蚱，前几天刚去锦绣家园踢了人家场子，今天又跑到人家门口来撞门子，照你这个折腾劲儿，恐怕还真用不了几年，就得壮烈牺牲在新闻工作岗位上。”
傅红雪说得有趣，却是嘴毒心热，卓峰听了心里热乎乎的，但嘴上却毫不退让，感叹道：“您老说得有理，所以我为了安全起见，这不遇到问题就找你帮忙了？人民警察为人民，相信红雪你肯定不会辜负人民对你的期望。”
原来是早晨卓峰沉思良久，拨了傅红雪的电话，原本是想问问现在开发区派出所所长是谁，却不料傅红雪今天正好休假，满口答应帮忙牵线搭桥，以卓峰这秉性，自是乐得当甩手掌柜，让傅红雪操劳一番。
对于卓峰的厚脸皮，傅红雪有点无可奈何，横了他一眼，说道：“早知道你脸皮这么厚，上次我开枪就错开几分，我这是正好周末休假来开发区有事，否则才不会会管你死活，有这功夫我还不如逛会儿街。”
“多谢傅美女仗义执手，噢，对了，后面的是青城晚报的记者高亚哲。”卓峰介绍道。
“呃，美女你好。”高亚哲说道，他为人有些正派，又摸不清傅红雪路数，自然不再多言。
“你好。”
“红雪，咱们这是去哪儿？走错路了吧，好像这条路不是去派出所的。”卓峰反应了过来，提醒道。
“你今天鸿运当头，带你去找你该找的人，等会儿就知道了。”傅红雪打着机锋，卓峰也开始有点蒙圈，高亚哲则是蒙圈得已经找不到北了，刚刚卓峰还信誓旦旦，等个相熟的民警，要搞一个深度调查报道，下一刻就泡上妞儿了，还越跑距离现场越远，而且啥时候卓峰还多了个段大少的外号？自己怎么可从来没听说过?
说完傅红雪也不再说话，专心开车。
高亚哲蒙圈了会儿，刚想再问点儿什么，车突然停了下来，抬头一看，路旁正是东开发区管委会的大楼，傅红雪首先下得车来，卓峰、高亚哲紧跟其后。
几人还没进门，侧面就杀出一个人来，卓峰抬头一看，正是新鲜出炉的开发区派出所所长陆新荣，只见他面色红润、气色不错，但看到卓峰还有高亚哲，却有些面泛苦笑，道：“卓峰，真是啥事儿都少不了你。”
可不，辖内刚出事儿，这卓大记者的请托电话就打过来了，要帮个小忙。
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使不论傅红雪这层同行关系，单单卓峰和段局之间的交情，陆新荣就不好拒绝，而且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仅仅带卓峰进个会场而已。
“嘿，陆所长，恭喜恭喜，都是工作，都是为人民服务。”卓峰打着哈哈，说着大道理。
工作是个筐，啥都能往里装。
“这位是？”
“这是青城晚报记者高亚哲，我带来的。”
“噢，那就一起去，锦绣家园烂尾楼协调会定在了二楼会议室，天玺集团董事长张天玺早就到了，先说好，我只管带你们进楼，其他的事儿一概不管。”
协调会？张天玺？！
卓峰和高亚哲眼中俱是一亮。
原来如此，却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锦绣家园维权业主们堵了天玺集团的大门，市内各大报社电视台记者纷纷跑去采访，事情闹得很大，开发区管委会的领导们就直接把天玺集团董事长喊到这里开协调会。
如果没有陆新荣这个“内线”帮忙，还真不知道协调会就定在这里，想到这里，卓峰先是望了一眼陆新荣，只见他若无其事地走着路，然后又望了一眼傅红雪，却见得她一脸得意之色，许是刚刚车内卖关子占得上风。
这丫头，好胜心怎地这么强。
“谢谢陆所，进楼就行，进了楼就好说，进了楼咱们互相不认识。”卓峰接道。
“咦，我可不认识你们，你也不认识我，等下可别叫我陆所。”陆新荣说着，就带着两位记者直奔二楼会议室，一个记者也是带，两个记者也是领。
“好，好。”
刚刚当上所长，就变老油条。
只是不知道这协调会上，除了派出所、张天玺，还会有谁出席。
卓峰嘀咕着，琢磨着，一边想着走着，一边打开录音笔、摄录机，走向二楼会议室。
第四十八章 脸皮真厚
此时的二楼会议室中，天玺集团董事长张天玺如坐针毡，脸色阴晴不定，锦绣家园二期三期烂尾楼的问题已经拖了有十年了，之前他软硬兼施，硬生生把这个问题压了下去，好几年没有闹事，结果没想到前几天张志业捅了娄子，一下子把三报一台给得罪了。
得罪记者不要紧，关键是曝光后，那些一盘散沙的业主们，又看到了一些希望，又开始组织人手闹事了，一大早就把集团大门给堵了，维权电话乱打一通，不仅打给市内外各大报社媒体，还派人去了信访局。
结果就是自己被开发区房管局约谈了，自从锦绣家园划归开发区管辖以来，这是第一次开关于此事的协调会，不知道开发区房管局局长顾新萍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想到这里，张天玺瞪了一眼坐在身旁的这个不争气的侄子张志业，这小子许是混社会混糊涂了，上网灌水灌多了，见别人打记者自己也打，听别人给记者发短信威胁自己也发，结果怎么着？
打人不成反被打，还被关进了派出所拘留了几日；短信威胁之后，今天反而又多了几位记者跑到集团门口采访。
昏招迭出。
会议室没外人，张天玺看着这坏事的侄子，越想越气，拍着桌子，张口就训道：“志业呀，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这么不懂事？那些记者是能随便乱得罪的么？这不是混社会，拳头大就好使，这下可好，三报一台一曝光，本来一盘散沙的那些业主，又开始闹事；你还发短信威胁记者，长本事了？你去集团门口瞧瞧去，今天来了多少记者？你那短信威胁有个屁用，唯一的用处就是把小辫子留给对方。”
张志业也郁闷，本来自己抢监控视频的初衷是好的，却没想到被人黑了一顿、还被关了一通，他实在是咽不下肚子里这口气，所以才有了假爆料戏耍张超，短信威胁卓峰三人的一幕，望着对面正在气头上的本家叔叔，他解释道：“叔，我下手也是有分寸的，事情都是张通那小子干的，他也把事儿都抗了，和我没一点儿关系，而且就发了个短信，那几个记者又没伤一根毫毛，肯定没事。”
张天玺气急，手也不拍了，叹着气道：“志业，人家是没伤到一根毫毛，但你也白混社会了，混社会讲究的是啥？是信义，是说一不二，说砍手绝对不会砍脚、说砍头绝不会砍脚，那种威胁短信能乱发？发了你做不到，最后你手下的人谁还会听你的话？”
“啊？”张志业有些惊愕，显然是被这套理论震住了，他望着对面本家叔叔，想起了传说中这位叔叔当年也是混社会出身，他低着头，琢磨着这几句话，却感觉挺有道理，遂点头道，“要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
张天玺彻底无语了，这侄子悟性也太低了，摆着手说道：“你最近就歇歇吧，脑子莫要抽风了，你和那几位记者有多大仇？用得着下狠手？你是吃饱了撑的吧，记住，一般来说，得罪谁也最好不要得罪记者，做为个人他们倒是没啥，关键是他们背后有报社撑腰，而报社则掌控着舆论走向，影响着很多人的观点、喜好。咱们做生意就是求财，要是名声坏了，财从哪里来？”
“噢。”
“噢什么噢，下个月你去建筑公司干几个月。”
“叔，建筑公司还有人么？”张志业大惊失色，天玺集团属下几大集团公司，待遇最好的是天玺财富，待遇最差的就是传说中有名无实的天玺建筑公司，这公司自己连它在哪里办公都不知道。
要知道，天玺集团最近几年一直在收缩房地产业务，卖了南海项目，转让了东海项目，退出了所有外省市项目，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拍过新地，盖过新楼，这个天玺建筑公司有名无实，是集团内部冷得不能再冷的冷板凳，比起自己先前锦绣家园有名有实还有外快可捞的物业经理一职来说，待遇可算得上天差地别。
“让你去，你就去，不想去就回张庄种地去。”
“叔，我去。”张志业一脸哭丧脸，去天玺建筑公司好歹还是个经理，回村里种地怕是脸都丢没了。
张天玺张志业叔侄俩旁若无人地说着，旁边坐着的第三人，天玺集团副总裁苏学民，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苏学民刚刚从中百商厦跳槽到天玺集团来当副总裁，依然是负责宣传方面，但自从中百商厦那事之后，他对于资本家玩的这套是彻底看穿了，也心寒了，有利可图即使有天大的仇怨也能化干戈为玉帛；无利可图，即使亲如叔侄也会反目成仇形同陌路，这不，叔侄俩刚刚就掐上了。
自己，只是个打工仔，该干的就干，不改干的不看也不干。
张天玺正忐忑着、张志业正郁闷着、苏学民正佛系着，突然会议室的门就开了，进来四人，为首的大家都认识，是新上任的东开发区派出所所长陆新荣，天玺集团总部这片儿就归他管，算是熟人，而旁边三位年轻人则有些面生，难道是新来的民警不成？
几人正寻思着，猛地就见卓峰快步走上前去，伸出双手握住张天玺的手，满面含笑地热情招呼着：“您好，张董事长，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笑得那叫一个灿烂、那叫一个欣喜，宛若数十年未见的老友重逢，又如数月未聚的情侣，直看得傅红雪撇嘴，高亚哲纳闷，陆新荣皱眉。
脸皮真厚，变脸真快。
凌晨还被假线索戏耍、短信威胁，弄得几人义愤填膺，本以为到了这里，肯定免不了要和张天玺起冲突，结果看卓峰的样子，反而和对方认识良久，好得像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
伸手不打笑脸人，张天玺虽一头雾水这人怎么这么自来熟，脸色却也合事宜地挂出了惯有的微笑，问道：“哪里，哪里，请问您哪位？在哪里高就？”
这时，卓峰才恍然大悟道：“哎呀，怎么就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卓峰，是青城日报社记者，喏，那位是青城晚报记者高亚哲。”
处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卓峰这一惊一乍的见面与介绍，直接就和张天玺聊上了，打开了第一道突破口，却彻底蒙圈了众人，心中最震惊的当属张天玺。
张天玺一听卓峰的介绍，眼中瞳孔就是一缩，这个节骨眼儿上，这两位记者跑这里干啥？
他望了一眼陆新荣，心道，难道是来查昨晚的威胁短信来了？但那事儿侄儿本就处理的漂亮，怎会这么快就被发现？
难道是为锦绣家园的事儿来的？
想到这里，张天玺扭头望了一眼身旁的侄儿张志业。
第四十九章 撬开他的口
张志业刚刚被下方到天玺建筑公司这个鸟不拉屎的部门，正自郁闷，猛地见到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来了，不由地面含怨愤，想开口说什么，却不料肩膀却被张天玺压住了。
既然卓峰无视了张志业，张天玺也自动忽略，他不动声色地试探道：“噢，卓记者，有什么事儿么？”
避重就轻，丝毫不触及锦绣家园维权业主的事情。
面前两位记者，明显是以这位卓记者为头，张天玺一边说着，一边暗暗打量着这位让自己公司吃了大亏的记者，表面上看起来挺普通的一个人，只是那眼有点亮，笑有点假。
貌似，有点不好对付。
其实他更想立刻开溜，但是身在开发区管委会，正在等待领导指导工作，如果自己不声不响地走了，岂不是大大的不给领导面子，以后怕是不好在开发区混。
所以，张天玺打定主意，等下无论这两位记者问什么，他均打几个哈哈，说个过场话，随便糊弄糊弄得了。
“唉，张董事长您也不是外人，我就有话说话，”这时，卓峰突然叹了口气，先抛出一个不太敏感的话题试探道，“今天报社派我们采访锦绣家园的事情，结果那群业主越说越不靠谱，说那块地十年没有开发，责任全在咱们公司，不仅要让咱们公司盖好房子，还要索要这十年来租房的费用。”
又是这一套主张，张天玺闻后默不作声。
纠纷，自然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这种稿子，如果想做成深度调查报道，必须得有重要当事人之一，天玺集团张天玺的采访，而且还得一一回应业主们的质疑。
卓峰，想做成a+稿子，通过关系，找到了天玺集团董事长张天玺只是完成了第一步，第二步自然是想撬开张天玺的嘴，这也算最难、最令人头疼的一步。
看到张天玺的反应，卓峰丝毫没有什么意外，毕竟双方不仅没啥交情，之前还结了梁子。
他缓了缓，复又慢慢说道：“那块地十年未开发，大家都是输家，没有赢家，但是现在无论网上、网下的舆论，都是一面倒地声讨咱们公司。我觉得这是不公平的，不客观的，虽然咱们公司有责任，但是其它人难道就没有责任么？”
卓峰这番话，目的就是攻心，不动声色地就站到了天玺集团的角度看待问题，把责任和“黑锅”往对面推，但凡是个正常人，遇到纠纷，本能反应就是推卸责任，“甩锅”给对方。
卓峰相信，张天玺应该也不例外，所以特地设置了这一语境，发出了他便于“甩锅”的诱导式提问。
果然，张天玺听后，面现一丝怨怒，继而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还露出了一丝喜色，令人颇为不解。
旋即，张天玺脸色又变得深沉起来，冷笑着说道：“公平？客观？这些年来，理全让他们占了，锅都是我们在背，谁又考虑过我们集团的感受？”
张天玺的脸色一瞬三变，令人有些摸不到头脑。
卓峰一边观察着张天祥的脸色、神态，一边心中细细品味着他的口气，意识到火候差不多了，他迅速又加了一把火，循循善诱道：“张董事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就实话实说，这次报社专门准备了一块内容来写天玺集团对此事的看法，如果您接受采访，那么我就打一回保票，保证如实客观地刊登，如果您不想说什么，那么我只好写您不想对此事发表看法，这报纸版面只能刊登对方的说辞了。”
卓峰信心满满，把球踢给了张天玺。
如果不接受采访，或者就是敷衍了事，那么天玺集团的形象依然灰暗，骂名照旧戴着。
如果接受了采访，还有一丝可能发出自己的声音，扭转公司形象。
张天玺听了，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好，卓记者那我就给你详细说说这事儿，你看看到底谁在理，让读者们都看看到底谁占理。”
原来，天玺集团十年前还是个小地产商的时候，看中了如今锦绣家园这块地，地拿得很顺利，但是开发的时候钱不够，就向出让这块地的王庄村和张庄村借了一笔款，共5000万元，抵押了100套房子，利率很便宜仅仅只有5%，但是附加条件则是小区建成后，每个村每户可以以低于市场价500元的价格，购买一套房子，算是福利。
但是，等天玺集团开发完一期之后，资金链紧张，就拖了五年，可这时候再开发锦绣家园二期三期的时候，因为传说这片区域要并入开发区，附近的地价、房价一下子就翻了一倍。
拿地的时候，房价每平米2000多元，拖了五年变成了每平米5000多元，现如今又过了五年，房价变成了每平米1万多元，翻了足足有6倍之多，地价、房价节节攀升，这当时签订的合同就出了问题，或者说是出了纠纷。
“我们想还了借款继续开发，可王庄村和张庄村不要钱，就非要100套锦绣家园的房子，一期的房子都卖出去了，二三期的房子还没建，我们从哪里变出来？”张天玺说道，“而且当时房子多少钱？现在房子多少钱？当时的人工、材料费多少钱？现在多少钱？要是真给他们100套房子，我们即使开发完了这锦绣家园二期、三期，也赚不了钱，甚至还得赔钱。”
诚然，赔钱的生意谁肯做，谁做谁是傻子。
果然，这锦绣家园纠纷是个剪不断、理还乱的烂摊子，否则怎会拖延十年解决不了。
真是，奇葩公司搞的奇葩项目，个个奇葩。
卓峰看到张天玺开了口，知晓这次采访已经成功了大半，他赶紧挑出早就准备好的几个比较尖锐的问题，说道：“锦绣家园十年未开发，咱们公司是有原因的，但是业主们很多都不理解，有的业主还提出了很多对公司不利的问题，我觉得公司有必要进行回应，比如：有业主说咱们公司要求购房业主补差价，然后再开发，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第五十章 双方说辞
这种尖锐问题，如果一开始就提问，打死张天玺也不会说。
但是，现在则大不相同，张天玺不假思索地就说道：“这都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当时我们集团是没钱，就提出了这一方案，但是现在我们有钱了，有诚意开发，那套方案自然是废除了。”
趁热打铁，不给张天玺反应机会，卓峰又抛出第二个尖锐问题：“有业主提出退房退钱，咱们公司怎么看？”
“谁想退房退钱，只要来我们公司，现在我肯定给退，绝不拖延，只要事后不要反悔。”张天玺答道。
“那按照什么价格退房退钱？”
“自然是合同上金额。”
十年前合同上是2000多元一平，现在周边房价是一万多一平米，只要不是傻子，估计没人想按照合同金额退款。
最后，卓峰抛出了最尖锐的问题：“那延迟交房的滞纳金，还有住不上房子，导致的租房费用呢?”
张天玺答道：“现在不是我们不想盖，是有人故意捣乱不让盖，想要滞纳金、租房费用请找王庄村和张庄村要去。”
涉及到金钱利益，谁也不傻，能推自然就推。
自此，卓峰把从业主一方，了解到的重要问题，都一一进行了采访，这篇深度调查报道，最难啃的骨头已经被他一口吞下肚子，嚼了个稀巴烂。
谁也没有想到，三言两语，卓峰竟然就采访上了，还采访得挺成功，直把高亚哲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却不知，为了此刻，卓峰凌晨熬了数个小时，阅遍了网上关于天玺集团的所有资料，形成了数个采访提纲以及预案。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记者的采访亦如此，尤其是采访前的采访提纲一定要做好，先问哪个问题，后问哪个问题；该问什么问题，不该问什么问题；以及问某个问题的时候，语气应该怎样，神态应该怎样，甚至动作应该怎样，都应该有数个预案。
旁边的苏学民初始惊讶过后，依旧佛系地坐着，只是那紧蹙的眉头显示出他内心并不是如表面上那么平静，他心中暗暗叫苦，怎么又是卓峰这个丧门星，上次自己在中百商厦冲动了一次，维护公司利益，结果被当了替罪羊，这次跳槽到天玺集团，却没想到又发生了新闻事件，又遇到了卓峰，自己还依然是公司宣传负责人。
这人生境遇，怎地如此地巧。
这次，苏学民打定主意，打死不出头。
张志业也默不作声，实在是心里有点蒙圈，不知道这卓大记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对于新闻媒体这块，他完全是个门外汉，否则也不会用混社会的眼光来看待、处理此前的事件。
对面三人面部的表情，俱都落在了卓峰眼中，他刚要再说些什么，只见会议室的门就推开了，走进来一位40岁左右的干练女性，神情有些严肃，眼神有点犀利，身后跟着一位年轻工作人员，拿着厚厚一沓子资料。
“顾局长，您看大过年的，真是麻烦您了。”张天玺首先站了起来，迎了上去。
县官不如现管，如今锦绣家园那片已经划归到了开发区，如果真想顺利开发下去，少不得要依靠这位顾局长。
“顾局长好。”
“顾局长好。”
无论是不问自来的卓峰、高亚哲，还是应邀而来的陆新荣也站起身来，客气地打着招呼。
“都是为了工作，客气什么，都坐，大家都坐，”顾新萍脸上微微挤出一丝微笑，说道，然后她突地发现会议室中多了两位不速之客，复又惊疑地问道，“这两位是？”
“噢，顾局长，我是青城日报社记者卓峰，他是青城晚报记者高亚哲，刚我们和张董事长正在谈锦绣家园烂尾楼的事情，谈得还算比较深入，不知道咱们开发区房管局对于锦绣家园烂尾楼一事，是否有什么处理意见？”
卓峰单刀直入，实话实说，顺便拉上了张天玺当虎皮。
锦绣家园烂尾楼的纠纷，闹了十年，可不是一个两个协调会就能解决掉的，顾新萍作为政府工作人员，自然也肯定不会在媒体面前说什么，也没啥可说的，因为人家也是刚刚接手此事，个中内情估计都没自己清楚，撑死就是表个态度。
而且，有媒体在场，这个协调会肯定会变味，有极大的可能会取消掉，也有很大可能会把记者清场。
所以卓峰打算速战速决，采访下顾新萍就撤。
顾新萍听到卓峰介绍，眉头就是一皱，暗道：这张天玺开协调会带什么记者来？还嫌这事儿闹得不够大？还是想借着媒体来煽动舆论来给开发区管委会压力？
心中虽然是这样想，但面上顾新萍却没显山露水，打着官腔说道：“锦绣家园烂尾楼一事，我们局里正在协调，会尽快拿出一个处理方案，照顾到各方利益。”
“方案何时能出？”高亚哲逮到机会问道。
“这个，由于锦绣家园刚刚划归开发区不久，对于此事我们调查的还不太深入，还是需要一段时间。那个，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记者朋友们还请到会客厅稍等会儿。”顾新萍越答越有点不耐烦。
最大的骨头天玺集团已经啃下了，而房管局刚刚接手这一问题，显然是没多大料可以挖，卓峰一寻思，留下自己名片，说道：“好的，顾局长这是我名片，有情况多联系，打扰了。”
说完，拉着高亚哲就撤，毫不拖泥带水。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天，傅红雪挺讲义气，开车拉着两人马不停蹄地直奔王庄村，去采访王庄村的村长兼村支书王兴朝，还有张庄村村支书张宏义，在这里，他们看到了一份借款协议原件，也就是张天玺口中的“借款协议”。
内容和张天玺说得差不多，只不过多了一条：5000万贷款要求五年内还清，否则就用房子抵债。
这条对天玺集团不利的条款，张天玺避而不谈，显然是在先前的采访中避重就轻，如果没有采访两村支书，定会被张天玺带到沟里去。
“当时我们借款利息仅仅有5%，目的就是给村民谋点福利，结果十年了，贷款没回来，村民福利也没有踪影，不知道多少次多少人背后说我们村委会和开发商勾结，”王兴朝说道，“而且我们是严格按照合同来执行，没有占他们一点便宜。”
“就是这个道理，现在没人敢和开发商妥协，再妥协，我们这位置就别想坐了，上届就是因为这事儿被选下去了！”张宏义有啥说啥，没啥顾忌，都是村里人知道的事儿。
“那要一直这么拖下去，房子建不好，借款也拿不回来，咱们村不得财房两失？”卓峰问道。
“再拖？再解决不了我们就法院见。”王兴朝说道。
“对，把那块地卖了还债！”张宏义接道。
越来越复杂，如果真卖地，那购房者买的房子怎么算？难道租了十年房子，还白租了？
也就这一刻，卓峰真切地认识到，买房还真是个大事，千万要擦亮眼睛，不要买有问题的楼盘，否则真要买到如锦绣家园这种烂尾楼，恐怕等自己孩子能打酱油了，房子都盖不好。
第五十一章 都是熟人啊
采访完两村村支书，几人又奔赴现场采访。
此时的现场秩序已经变得井井有条，几位民警在维持着，维权业主们大约只剩下了二三十人，应该都是维权的核心成员，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四五个条幅被挂在了天玺集团门口两侧的梧桐树上，随风摇摆，甚至还有几个帐篷支了起来，这是要打算打持久战。
除了在现场外面溜达的王博，其他无论文字还是摄影记者，都没了踪影。
“峰哥，你怎么现在才来？”王博看到卓峰，忙迎了上来，又是惊讶又有点着急地说道，“记者们都进去采访了，据说是天玺集团办公室主任要接受采访，峰哥赶紧去，应该还来得及。。”
报社没派新任务，开发区又远，他想等卓峰一起回报社，这样既能顺个车拉拉关系又能省下一顿饭钱。
没办法，谁都当过新人，刚出校门就这样，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卓峰摆摆手，说道：“那事儿先不着急，你先说说，这些维权业主，哪个是领头的？”卓峰打算来个擒贼先擒王。
至于采访天玺集团负责人，卓峰当然不着急，天玺集团董事长都采访到了，还在乎区区一个办公室主任？估计说不出，也不敢说出什么有料的话来。
卓峰不着急，王博也没办法，暗道：报社著名的卓疯子转了性子了？采访新闻怎么也变得慢吞吞的了。
想想自己一个新人，又是摄影记者，还是少管闲事为好。
想到这里，王博指天玺集团门前说道：“分为四批人，喏，左边一批，右边三批，正在聊天，还有人在打牌。”
卓峰走过去一看，就愣了，哎呦，怎么好多都是熟人。
右边的那顶帐篷里，王庄村的王青山、大柳树村的齐强，正和另一位青年男子在斗地主，杀得难解难分，每个人脸上都贴上了纸条，随风随身来回晃荡。
“张达，你叫不叫地主，不叫我叫了！”齐强晃着牌，吆喝着，他脸上的纸条最多，这么一晃，宛若小说中的白无常。
“叫地主，不加倍，齐强，你别起哄，你都输了一上午了，再输小心把裤头都输了。”张达反驳道。
“我抢地主，加倍、明牌，双王四个二，还有两个炸弹，来来来，都算算多少番，贴多少纸条。”王青山一锤定音，其他二人一下子就傻了眼，心中计算着得贴多少纸条。
三位代表维权竟然维到帐篷里来了，真不知道怎么当上代表的，估计就是时间多，事情少，离得近，有空陪着开发商耗。
“齐强、王青山你们怎么跑这里维权来了？正好我采访一下。”卓峰冷不丁儿地喊道。
“哎呦，哪阵风儿把卓大记者吹来了？”齐强嬉皮笑脸地说着，如今和卓峰也算熟食，自然说话也就随意起来。
王青山毕竟是村里名人、成功人士，不能像齐强这么没羞没臊，笑着说道：“卓记者，来采访这事儿？恐怕有点晚了，记者们都进天玺集团院里了，噢，给你介绍下，这位是张庄村的张达。”
“卓记者好。”张达也客气地说道。
卓峰也不见外，招呼着高亚哲进了帐篷，说道：“这是青城晚报记者高亚哲，你们怎么成了维权代表了？王栓没来？”
齐强抢着说道：“王栓有事走了。买锦绣家园房子的，就附近的大柳树村、王庄村、张庄村人多，其他地方的人则是一小部分，我们这不正好有空，就帮忙当了个维权代表。”
“这事儿，不是月经也算年经，经常闹，不是啥大新闻。”王青山解释道，“之前也就来个四五个，七八个人，也就这次来得人多点儿。”
“划重点，咱们三家也都买了锦绣家园二期房子。”张达补充道。
原来如此，想想十年前，青城市二环外还是一片麦地，锦绣家园这片还属于赞县，仅仅挨了个开发区的边儿，当然是荒凉得不能再荒凉，即使再炒作开发区概念，房子还是卖给周边村民的居多。
不过，这样更好，采访熟人那不是跟玩儿似的。
不出20分钟，卓峰和高亚哲就把维权业主们的诉求一一搞清楚了，就三条，第一条：要求开发商盖房；第二条，要求赔偿违约金；第三条，要求赔偿租房损失费。
自此，折腾了一上午，用了大约有2个多小时，来回奔波了数个地方的采访才算告一段落，锦绣家园烂尾楼事件涉及到的方方面面，都采访到了，尤其是采访到了关键的涉事方天玺集团董事长张天玺，还针对维权业主要求进行了一一回应。
一篇有深度有广度有热度的深度新闻调查已显雏形。
正在这时，进去采访天玺集团办公室主任的记者团们，都走了出来，为首的是青城都市报记者赵志广和市电视台名记吴玉成，后面跟着的则是一些小报小刊的记者，甚至还有几家自媒体。
赵志广看到卓峰在天玺集团门前采访维权的业主们，微微一笑说道：“卓峰，怎么这会儿才来？再晚会儿黄花菜都凉了，抓紧时间去会议室采访，说不定天玺集团那个办公室主任还在。”
言谈中，少了几分傲气，多了几分人气。
不用说，卓峰这几个月打出来的名气，正是他态度改变的原因。
记者也有圈子和江湖，而无论在哪里，哪个圈子，都是尊敬强人、能人。
“应该还在吧？要不，我给你个电话采访下？”市电视台名记吴玉成说话也透着亲切，真是会来事，也难怪他主持的“小吴帮忙”栏目能火遍整个青城市。
卓峰和他虽是初次见面，但就这么一句话，一个电话，就立刻把双方距离拉近了不少。
卓峰思忖了一番，回道：“赵记者、吴记者，嗯，我刚采访了天玺集团董事长张天玺，这个办公室主任还是不去采访了，估计也说不出什么来。”
嗯？
赵志广和吴玉成对视了一眼，俱是不敢相信。
第五十二章 别拱火儿
刚刚两人还为采访到了天玺集团办公室主任而沾沾自喜，甚至还有些小瞧这姗姗来迟的卓峰，没想到对方却悄没声儿地搞定了天玺集团的boss，这脸打得有点疼。
疼归疼，还得面对现实，到底卓峰是如何采访到的张天玺？如果能采访到张天玺，今天这新闻就能往大里搞搞了。
到底吴玉成还是经验丰富，脸色惊讶之色一闪而逝之后，还是那副和气的嗓子，问道：“卓兄弟，怎么找到的张天玺？不瞒你说，刚采访这位办公室主任的时候，我借着去厕所的功夫，去董事长办公室那里溜达了一圈儿，根本没人。”
怎么会有人，人都在开发区管委会。
高亚哲看两人脸色变来变去，心中有点想笑。
吴玉成说完话，也不着急，掏出烟来，开始散，赵志广、卓峰、高亚哲、王博等等，一人一根，吸上了。
又是称兄道弟，又是散烟，场面活儿做得很足，面子给的也足，想想人家什么身份，市电视台著名栏目“小吴帮忙”主持人，受众覆盖整个青城市，天天出镜播报新闻，算得上半个明星，经常被邀请主持一些不小的活动。
你尊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投之以桃，我必报之以李。
卓峰自是不好意思再拿捏什么，说道：“开发区管委会正在开协调会，张天玺就在那里，我们刚刚从那里回来，他应该还没有走。”
话音刚落，赵志广和吴玉成脸色均是一喜，原来张天玺躲在开发区管委会，怪不得到处找不到他。
“谢兄弟了。”
“改天好好坐坐，稍等我拉你进个群。”
烟没吸几口，赵志广和吴玉成把烟一掐，就直奔开发区管委会而去。
高亚哲见卓峰这么大方就把张天玺的行踪卖了，心中不免有点酸溜溜，说道：“疯子，这下咱们两家的新闻，可就变成通稿了。”
卓峰吸着烟，吐着烟圈说道：“都同行，互相帮衬着点儿。况且，又不是独家，同题竞争难道你没有信心胜出么？咱们可是整整采访了有20分钟，他们这个点儿去能不能采访得到还两说，今天卖他们点儿人情，改天遇到事儿了，也好说话。”
不知不觉中，卓峰的性子也慢慢地变得圆滑起来，去年初入茅庐的那股子锐气，深深地收敛在了心中。
“也对，就看谁的角度新，谁的深度广，还真不信做不过他们。”
“时间不早了，走，回报社。”
傅红雪早就等得不耐烦，原本她就是闲得无聊，帮卓峰个小忙顺便看看这小子，结果现在却被卓峰硬生生当成了司机使唤，还拉着几个老爷们来回采访，心中存着的那丝绮念早就被扔到了九霄云外。
如果不是考虑到淑女身份，估计早就撇下卓峰自个儿回家了。
听到回报社，她虽老大不愿意，但还是开着车拉上几人往回赶，但路上却是一声不吭，速度也是奇慢无比，先把高亚哲两人放下，半路王博接了个采访也下车了，然后送卓峰回青城日报社。
这下车里就剩下两个人了，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傅红雪先前气鼓鼓的心情，也瞬间变得有些好起来，眉目之间也有了几分光彩，她一边开车，一边瞅着副驾驶上坐着的卓峰，这心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仅仅过了个年，这小子竟改了性子了，去年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刺儿头段大少，急起来敢跟毒贩们唱对台戏，今年就变得成熟稳重起来，更像个记者样了，就这么个破新闻，东跑西颠、繁繁琐琐折腾了半天，跑了n个地方，就为了采访一个人。
这性格和行为，真是天差地别、判若两人。
也不知道傅红雪想到了什么，眉毛一扬，开始拱火了，说道：“天玺集团用假爆料折腾你，发短信吓唬你，你真就打算这么算了？看你采访的意思，不仅不曝光他们，还要替他们洗白上岸？”
卓峰正在思考稿子的事儿，去没想到傅红雪说出了这么一番令人窝火的话，他侧头望了一眼专心驾车的这妞儿，想回击几句，但想想也就算了，今天着实麻烦了这丫头，少不得得请她吃顿饭。
只不过，卓峰想偃旗息鼓，但有人不想息事宁人。
傅红雪等了一会儿，发现卓峰竟然不吭声了，她感觉自己拱了半天火儿，白拱了，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继续说道：“怎么着，让我说猜对了？”
这下，卓峰心中也有些恼火起来。
这妞儿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这么直白？非得呛你几句才安生？
“既然傅美女这么不爽他们，要不你直接把他们抓起来，关进去？”卓峰反驳道，话语中带上了几分火气。
“我们公安办案讲究证据，没凭没据凭什么抓人家？”傅红雪皱着眉头反驳道。
“你们办案讲究证据，我们报社报道新闻也讲究个事实依据。”
傅红雪冷笑了几下，歪着楼说道：“噢，原来卓大记者，现在身段也变得柔软起来了？莫不是拿了对方的好处不成？”
这妞脑袋里都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卓大记者是拿黑钱的人么？要是这么干，到处去找事收钱，现在早就有房有车要啥有啥。
卓峰觉得，很有必要给傅红雪普及下新闻采编知识，他思忖了下，反问道：“我是采访了张天玺，他也说了很多，但你觉得我会把他说的话全都写上么？他说得那些话都属实么？你都信么？”
“我肯定不会信、张天玺说的那些话，避重就轻、谎话连篇，看那个协议，明显是他们天玺集团理亏。”傅红雪嫉恶如仇，明显是对于天玺集团印象很坏。
“你都不信，我怎么会信？我像傻子么？”卓峰继续说道，“做新闻是要客观如实地报道事件的经过，张天玺所说的话，我只会采用一部分，同样王庄村、张庄村村支书，以及业主维权代表们所说的话，我也只会采用属实的一部分，最终结果就是让读者们睁大眼睛，辨一辨到底孰忠孰奸，谁占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