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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黑毒女神医相公全文阅读

作者:墨十泗     腹黑毒女神医相公txt下载     腹黑毒女神医相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10 您这回又是想玩什么?

    司季夏回到客栈时楼远还未回,春荞与秋桐及陶木三个人一齐在客栈的大堂中等着自家主子回来,春荞见着司季夏独自一人回来,正要问他楼远怎的没有一起时,楼远便巧在这时也回来了。

    而就在所有人见到楼远时都愣住了,便是司季夏也定定看了他两眼,陶木的眼睛则是瞪得大大的,一脸震惊状。

    唯有楼远一人笑眯眯的,看着眼前几人都是一副怔愣的模样也没说什么,只是转头去看司季夏道:“世子回来了啊,楼某还说若是世子还没回来的话,八小姐可就要把楼某扔出去喂狗了。”

    司季夏则是一脸温淡道:“不会的,内子性情温和,断不会这么待右相大人。”

    在司季夏说出“右相大人”这四个字时,那本是笑得一脸疯癫样的小身影身体一僵两眼一瞪,似想要说什么,张口却还是只能哈哈大笑。

    春荞和秋桐看着楼远和司季夏这一个如此不正经和一个如此正经的两人,只觉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别扭。

    就当这时,冬暖故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上,一脸浅笑地看着楼远,声音却是阴阴的,“右相大人想多了,只怕把右相大人扔去喂狗狗都不吃。”

    那日从白水镇出发后,楼远可没少窜到冬暖故面前问说各种问题,譬如说他们大婚当夜还真没圆房,又譬如说软垫够不够软,更譬如去问司季夏喜欢男娃娃还是女娃娃,聒噪得冬暖故想用王蛇来把他咬伤咬残咬昏迷了去,若非司季夏拦着她,只怕她早就这么做了。

    也因此这一路上,冬暖故从没给过楼远好脸色并且能踩他面子时尽量踩,这样她才能看楼远稍微顺眼一眼,楼远则是一脸笑眯眯地毫不在意,反是乐得和她掐,只要一逮着空他二人就会开始噼里啪啦地掐说个不停。

    每每这时,司季夏都只是安安静静地在旁看着冬暖故,有时候看着她得理不饶人的模样总会轻轻笑起来。

    司季夏心里实是感谢楼远的,因为这一路上有着楼远,他第一次尝到在寂药或在羿王府里所没有的热闹味道,也因为楼远,他看到了他的阿暖小女儿家和人斤斤计较的一面,少了几分她平日里的静淡与温然,而多了几分寻常姑娘家才有的味道。

    而楼远也愈发地得寸进尺,他本是自己一辆马车,在离开白水镇的第二日便死皮赖脸地蹭上了冬暖故与司季夏那辆马车,美其名曰让司季夏悠着点,实则是他自己一人实在无趣,然也因为这,冬暖故险些没在马车奔走时一脚将他踹下马车。

    这一路上司季夏没少当和事老,也因此没少遭冬暖故的白眼,而到了晚上停在过路客栈歇脚时,楼远总会窜到司季夏跟前跟他传授各种“驭妻术”,司季夏也不嫌他烦,反是每一次都十分耐心地听他说完,末了还跟他道谢。

    春荞与秋桐可谓是十分佩服司季夏,放眼这天下间,只怕只有世子这一人能如此耐心地与她们的爷相处,连眉头皱也未皱过一下,她们简直就要佩服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也因此,冬暖故对楼远愈发地咬牙切齿,怒他有事无事总给司季夏说些有的没的,好在司季夏都只是听而已,并未敢将楼远“传授”他的付诸行动,他甚至担忧自己会再弄疼了他的阿暖,每一次都固执地坚持睡地,冬暖故拗不过他,且她自己也有些在意那股如撕裂般的疼痛,便没有勉强司季夏与她同床共枕,随了他了。

    也好在司季夏没有将楼远“传授”他的种种经验付诸行动,否则冬暖故只怕就不仅仅是与他掐嘴这么简单而已了。

    这一路最开心的莫属春荞与秋桐了,不用天天听爷在耳边神叨叨,她们觉得简直就该谢天谢地谢世子夫妻俩,她们总算是有几天安静日子享受了。

    不过秋桐最喜欢的,还是看冬暖故堵楼远的话,每每这时候她就会觉得世界如此美好,是以此时冬暖故站出来噎楼远,她又乐了。

    司季夏则是习惯了给冬暖故善后补充道:“内子一时口快,还望右相大人莫要介意。”

    冬暖故冷眼看楼远,楼远则是笑着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哎——世子哪里话,若是楼某介意的话,只怕楼某早就被野狗咬成无数块了。”

    “……”陶木很想不通,这样的人怎么就能是右相呢!?

    “世子不用理会楼某,时辰不早,快上楼与八小姐用了晚饭歇息歇息吧啊。”

    司季夏向楼远微微垂首,上楼去了,陶木跟在他身后也上去了。

    冬暖故再冷冷看楼远一眼,转身离开了楼梯口。

    秋桐这时才看向楼远手里拉着的麻绳,再顺着麻绳看向他后边那个一直在笑着却在方才没有一点存在感的衣衫宽大且有些破烂并且满脸脏兮兮的小乞丐,笑道:“爷,我发现你这些日子很是招乞丐喜欢。”

    春荞则是轻叹一口气道:“爷,您这回又是想玩什么?”

    好在她们的爷有在每一处落脚都将整间客栈包下的习惯,否则他这般拖着一个小乞丐回来,不知该被人指点成什么样了,哎,她们的爷何时才能少给她们找些有的没的事。

    “看看你俩,说这什么话呢?一脸爷没事找事的模样,爷是那种人吗?”楼远笑吟吟的,无视春荞与秋桐眼里那股“爷你就是那种人”的眼神,将手里的麻绳递给春荞,吩咐道,“把这个小乞丐扔到水里洗洗,洗净了再带来见我。”

    楼远边说边往楼上走,“秋桐差人将洗澡水抬到我屋里来,我也要洗洗。”

    “爷不先用晚饭?”秋桐问。

    “先洗。”楼远微微抬手,“去吧。”

    春荞与秋桐相视一眼,而后一同看向那个还在笑的小乞丐,将她上上下下打了一遍,不约而同问:“小乞丐,你是男还是女?”

    “……”

    *

    楼远泡了个舒舒服服的澡,在泡好之后穿衣裳时,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眼里的笑容敛了敛,眼神也暗了暗,似在想着些什么。

    泡过澡后,楼远在房里用了晚饭,用了晚饭后又开始惬意地躺在摇椅上喝茶,直到他将一壶茶都喝干了,还不见春荞和秋桐带那个小乞丐来见他,于是将手中茶盏放到手边的茶几上,欲站起身。

    正当此时,屋外有敲门声起,伴随着春荞的声音传来,“爷,人带过来了。”

    没有了那疯癫的哈哈大笑声,看来是三步笑的药效已过,楼远又重新躺回摇椅上,嘴角勾着素日里的笑,道一声:“带她进来吧。”

    “是,爷。”春荞恭敬应声,推开了微掩的房门。

    没有麻绳,也不用喝令,只见那跟在春荞身后进屋来的小身影安安静静地低着头,竟是不吵不闹也不逃不窜。

    楼远觉得有些意外,抬眸去看春荞,正要夸奖春荞时,只见那小身影忽地从春荞身后冲到楼远面前来,扑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下,与此同时抱住了他的大腿!

    春荞惊住了,楼远也怔住了,一时连摇椅都忘了晃,只诧异地盯着这忽然窜过来抱住他大腿的小身影。

    “右相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偷了大人的钱袋,小的知错!求大人饶过小的!小的命不值钱,大人要捏死小的实在不值得不划算!”小身影一抱住楼远的大腿就开始求饶,态度十分真诚,与之前的他可谓是天壤之别,“求大人放过小的!”

    “啧啧啧。”楼远抬抬自己被小身影抱住的腿,小身影则是把他的腿抱得更紧,只听楼远笑吟吟道,“你这前一刻还像疯狗一样要咬我,这态度转变得可真是快,春荞啊,是不是你和秋桐教了她什么啊?不然怎会洗个澡洗这么长时间。”

    “属下不敢。”不过是秋桐与这个小乞丐说了她们的爷有多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瑕疵必报而已,“实在是这位……这位姑娘身上实在太脏,搓洗久了些。”

    “哦?这么说现在是洗干净了?”楼远又踢踢腿,“来,抬起头来让爷看看,若是勉强能过爷的眼,爷便放了你。”

    小身影一听楼远这么说,连忙抬起了头来。

    巴掌大的小脸,洗了一脸的脏污后的双颊是红润的,鼻子小小的,嘴也小小的,头发有些短,还有着刚剪过的痕迹,想来是她那乱糟糟的头发没法理顺而被秋桐给一把剪了,眉毛细细弯弯,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得像两颗黑葡萄,一身不大合身的淡蓝色小袄衬得她颇为灵秀,像一缕清泉。

    此刻小身影一脸紧张地看着楼远,紧张地看着嘴角的弧度愈扬愈高的楼远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春荞在心里叹气,小姑娘你想多了,栽在爷的手上岂还有脱身的道理?哎,小姑娘不懂事啊不懂事。

    “本来爷还想着把你留在身旁端茶送水的。”楼远这话让小身影两眼放光,正一脸紧张地等着楼远继续说下去时,只听楼远道,“现在啊,看来是要把你送到厨房当粗使丫鬟了。”

    小身影傻愣住了。

    楼远拎着她的衣领,将她从自己腿上拎开。

    春荞忍不住微转过头笑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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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情况如何?

    翌日,天下起了雨,还卷着风,使得本就寒冷的南碧城变得尤为阴冷,街上行人稀松,或窝在家中烧炭取暖,或聚在酒楼里喝酒取暖,一场冬雨使得平日里热闹的南碧城冷清了许多。

    早间卯时南碧城城门堪堪打开时,一辆颇为华丽的马车急急驶进了城门,撵着一地的雨水直往城东方向驶去。

    一刻多钟后,马车在左相府大门前停下,车夫提了挂在马车上的风灯后急急跳下马车,跑到大门前,抓起门上的衔环咚咚咚地敲响了紧闭的朱漆大门。

    天色尚黑,左相府大门外的风灯不知何时被风雨打灭,大门前黑漆漆的,唯有车夫手中那一盏风灯在晃着明灭不定的黄光。

    就在车夫敲门时,马车上跳下来两个丫鬟,先从马车上扶下一位三十二三岁左右的锦裙妇人,再扶下一位正值妙龄的貌美姑娘,正是柳清及她的生母,柳承集的二夫人。

    在柳清及这二夫人踏上左相府大门前的台阶时,那沉重的朱漆大门由里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还打着哈欠的年轻家丁,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抱怨道:“谁啊这是!这天还没亮呢,敲敲敲那么急催命啊!?”

    而家丁的话刚落,一个狠劲的巴掌便扇到了他脸上,打得他立马清醒了,看清了眼前的人后连忙点头哈腰赔礼道:“是二夫人和四小姐回来了!小的,小的方才还没睡醒没有看见二夫人和四小姐,求夫人和小姐原谅小的一回!”

    没有人应这家丁的话,于是家丁立马改为跪地求饶,然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见她们表态,便大着胆子慢慢抬起了头,而当他抬起头时除了看到正在往马车上搬下东西的车夫外,哪里还见着其余人影,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想着这一向最爱数他们这些下人的不是的二夫人今儿居然只是扇了他一耳光而没有追究他,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就在家丁心底揣摩着这二夫人与四小姐这回娘家一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大事时,柳清正急匆匆地往柳承集的院子走去。

    就在柳清就快要走到柳承集的院子门前时,二夫人忽然拉住了她,一脸的顾忌道:“清儿啊,现在时辰还早,你这般急匆匆地闯进你爹的院子里去,若是你爹生起你的气来可怎么好,要知道你爹最忌讳别人在他休息时扰了他。”

    “娘!”此时没有除了她们的贴身丫鬟意之外的外人,柳清敢唤二夫人一声“娘”,此刻只见她紧蹙着眉,眼中有对她母亲的嫌弃,是以连情绪都有些失控,“娘都忘了一路回来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了吗?”

    “娘没忘,娘只是……”二夫人一向是个只知对下人撒狠而没有主见的女人,平日里有什么事情都是听柳清的意见,而柳清也不待她说完话便打断了她,“娘!你放心,爹绝不会责怪你我在他休息时扰了他的。”

    “可是……”二夫人还是觉得不安心。

    “娘!”柳清也不想与二夫人多说了,赶紧拂开了她的手,转身大步走进了柳承集院子的月门。

    二夫人连忙跟了上去。

    柳承集熟睡中被扰而致一脸阴沉,整个左相府上下无人不晓他休息时不喜有人来扰,除非发生了天大的事,而柳清这天还未亮便回到府里来并且要在这种时辰非见他不可,他心里直觉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是以也未来得及生气,便穿戴洗漱好到院里的小厅见了她们母女。

    而当柳承集听完柳清的所见所闻后,他的脸色早已阴郁得想此刻墨黑的苍穹,这是柳清在面上从未见过的神情,只觉心尖一颤一颤的,二夫人则是心惊胆战地看都不敢多看柳承集一眼。

    “这么说……本相的漪儿,就这么没了?”柳承集强忍着心中的震惊与哀痛,将双手捏得紧紧的,冷冷地看着柳清母女。

    柳承集一向只在外人面前自称本相,回到府里来见到他的妻儿时都是自称我,而现下他自称本相,二夫人伺候了他十几年,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他已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吓得她本相说什么却什么都不敢说。

    “女儿不知大姐现下如何,只怕……”柳清没有把话说完,她不是她的母亲,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柳漪是父亲的掌上明珠,父亲忍痛割爱将其嫁到羿王府去已是像在割父亲的心,现如今她还被充去当军妓任人骑,这是她们的父亲永远也不可能接受得了的事实,她还没有蠢到将这样的实话说出来自寻苦吃,却也不能什么都不说,点到为止,可是她最拿手的,“都是因为那个冬暖故,她是在报复爹!”

    柳清恨柳漪,因为柳漪这个嫡女抢走了她们这些庶女的所有宠爱,并且还常在爹面前说她们的不是,甚至还好挑拨她们姐妹之间的关系,在柳漪眼里,她们这些庶女就像丫鬟一样,在她面前根本一文不值,更妄说姐妹之情,不仅她恨柳漪,相府里的所有小姐都恨柳漪,她们都恨不得她……死。

    柳清心里也极为不满柳承集,尽管柳承集是她的生身父亲,但是身在这高门府第里,她从小看多了后院的各种算计,她的母亲在这相府里空有二夫人的头衔实则过的一点都不好,柳承集眼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二夫人,也没有她这个四女儿,他眼里只有他的宝贝柳漪,她们这些庶女,在他眼里不过是能助他稳固他权利的用具而已,其余姐妹看不清,但是她看得很清,所以柳清也可谓说是恨柳承集的,所以她会迫不及待地想将自己在羿王府里的所见所闻告诉给他。

    冬暖故之所以选在柳清面前做戏,也正是因为她知道柳清不同于左相府里的其他任何小姐,她比她们都要聪明,都要有想法,即便冬暖故知道柳清定会将她说出来,倒不是柳清恨她,仅仅是见不得她好而已。

    而冬暖故要的也正是柳清将她的所见所闻如实告诉柳承集,添油加醋就更好,她就是要让柳承集知道,他根本当没有存在过的女儿是如何玩死他最宝贝的女儿,若能气得柳承集吐出一口老血就再好不过,不过冬暖故也没有指望这么就能气死柳承集,她也到南碧城来了,她会与柳承集见面的,一切事情,等他们见面再继续也不迟。

    柳清想的大抵与冬暖故想的差不多,她之所以要把冬暖故抖出来,是因为她也想看看柳承集如何被气到。

    不过柳清有些失望,柳承集听了她的话根本没有问她多少关于她的所见所闻,除了面色阴郁之外也未见动怒之态,只是冷冷地问了她三两句话后让她回房好些休息了,末了叮嘱她不得将这件事告诉给任何人。

    直到这最后一句话,柳清才从柳承集眼里看到了他心底不平静,因为她从他眼中读到了威胁的味道。

    “是,爹,女儿绝不会将此事告诉任何人。”柳清微微垂首应道。

    “退下吧。”柳承集微微摆手。

    “是,爹。”柳清应声退下,这般交谈对话完全不像是父女而更像是主仆。

    柳清在转身时冷冷勾起了嘴角,不得将这件事告诉给任何人,否则后果她想也想不到?呵呵,她们的父亲眼里,果然只有柳漪一人。

    二夫人眼见柳清走了,忙想柳承集福了福身,也离开了。

    待二夫人母女二人离开,一直候在一旁的左管事柳路拧着眉小心翼翼道:“老爷,现下您……”

    柳承集在此时一掌拍在手边的桌案上,霍地站起身,阴森森道:“回房更衣,进宫!”

    “是!老爷!”

    *

    同一时辰,西城,雨。

    一间寻常人家内,早起的人家正在清扫院子,只是这清扫之人动作偏缓慢,低垂的眼睑下是一双警惕的眼睛。

    忽然,紧闭的院门在此时响起敲门声,一长二短,反复三次,这清扫之人忙放下手中的笤帚去到门前,下了门闩将门打开了,而后是一名身穿褐衣的年轻男子大步跨进屋来,看也不看这开门的人一眼便大步往堂屋走去,那人也不介意,将头探出门外左右看了一眼后才将门阖了起来。

    堂屋里,一名海蓝色锦袍的年轻公子正负手而立在一张可墙大的地图前,紧盯着地图上南碧城的位置,目光沉沉。

    来人进入堂屋后,向海蓝锦袍的公子深深躬身,恭恭敬敬道:“炎之见过殿下。”

    “嗯。”司郁疆没有转身,依旧是看着眼前的地图,声音平静,“情况如何?”

    “回殿下,太子那边有动静。”炎之一脸严肃。

    司郁疆默了默,这才慢慢转过身,目光擦过炎之的肩看向他身后院中还浓黑的天色,眼神沉沉,“处理好西城的事情,明日日落之前回京。”

    “是,殿下。”炎之再深深躬身,领命退下了。

    司郁疆慢慢走到堂屋外,看着墨黑的苍穹。

    雨滴滴答答地下着,由风卷着扑到脸上,异常冰冷。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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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又错过了吗?

    楼远不只是个聒噪的男人,还是个做事方式不同于常人的聒噪男人,便譬如眼下这天还未亮,他已穿戴整齐敲响了冬暖故的门,道是要启程了。

    冬暖故轻按着眉心估摸着此时的时辰,正巧客栈外的楼下传来卯时的梆声,冬暖故的眼角跳了跳。

    楼远那怎么听怎么欠揍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八小姐与世子快些起床了,时辰可不早了,我等可要快些进京才是。”

    冬暖故懒得搭理楼远,时辰不早?卯时这个点叫时辰不早?

    冬暖故本是打算翻个身把楼远的话当空气再继续睡一会儿,随即却听到了楼远诧异的声音传来,“世子怎么从旁边的屋子出来?该不是昨儿夜里和八小姐闹了矛盾?”

    此时的司季夏已穿戴整齐正从冬暖故旁边的屋子开门走出来,听着楼远这诧异的问话并未觉尴尬,反是淡淡回道:“承右相大人关心,在下与内子并未闹矛盾。”

    昨儿楼远拖回来的那个“小乞丐”不停地打着哈欠,心里把楼远骂了不下百遍,现下听他这么三八便又在心底给他列了一条毛病,多管闲事像个娘们儿,这辈子一定娶不到媳妇儿!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楼远呵呵一笑,边笑边走到司季夏身边,站得离他极近,司季夏便往旁让了让,然楼远又朝他靠近,是以司季夏又只好再让让,便在楼远这么总是靠近司季夏站着而司季夏总是给他让地儿的情况下,楼远将司季夏“逼”得朝楼梯口的方向走,边走边扬声对屋里的冬暖故道,“八小姐快些起床啊,楼某与你家相公到楼下等你啊。”

    “啊嘁!”那“小乞丐”忽然觉得鼻子痒痒,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因为离得楼远近,是以这喷出口的唾沫星子全溅到了楼远背上。

    楼远的脸色瞬间暗了下来,停下了脚步,春荞与秋桐立刻机灵地立刻往后退一步。

    司季夏也停下脚步,抬眸看楼远,一脸平静道:“右相大人的面色不大好。”

    “或许吧。”楼远说完话后慢慢转过身,看向正揉着自己鼻子还不知自己做了什么错事的“小乞丐”,随之慢慢抬起手,在“小乞丐”正抬头看他时用食指在她脑门上用力弹了一弹,只一瞬间,便见“小乞丐”的脑门上鼓起了一个大包,可见楼远这一指弹得有多用力,直将“小乞丐”弹愣住了。

    楼远见着“小乞丐”一脸错愕地盯着他看,便冲她轻轻一笑,而后脱下自己的外袍扔到了“小乞丐”脸上,转回身边与司季夏往楼下走边对春荞吩咐道:“春荞,再给我拿件干净衣裳。”

    “是,爷。”春荞领命。

    “小乞丐”这才回过神,猛抓下盖在自己脸上的袍子,边捂着自己脑门上的大包边咬牙切齿地瞪着楼远的背影,一副恨不得就要扑上去将他咬上几口的模样,好在秋桐一把拉住了她,开导她道:“爷爱干净,最不能忍受有谁弄脏他的东西,日后记着了,别嫌命太长。”

    这个小乞丐,她们还不知道她的出现是有意还是无意,也不知她是掩藏得太好还是本就如此,在没有将她底细摸遍之前,她们不可不防着她。

    而当秋桐的话音刚落,忽见“小乞丐”两眼放光地看着她,一脸的紧张期待,道:“这么说这件袍子脏了我的口水,大爷他是不要了?”

    秋桐不知这“小乞丐”问这话究竟何意,却还是点头道:“都沾了你的口水了,你觉得爷还会要?”

    “嘿,嘿嘿嘿……”小乞丐忽然嘿嘿笑了起来,边两眼贼光地摸着手里的袍子边嘿嘿笑道,“那就是说这件袍子归我了,这袍子料子很不错,应该能当得不少铜板。”

    “……”秋桐一脸惊诧地看着一脸嘿嘿笑的“小乞丐”,十分不可理解她这不同于常人的反应。

    而此时的小乞丐心里乐呵得很,连头上的大包都不觉得疼了,心里尽想着日后她又多了一个赚钱的法子。

    然此时的冬暖故心里有些愤愤,很想狠狠地拧一把司季夏的耳朵。

    *

    翠屏镇离南碧城不算太远,赶马一个半时辰便到,因为下雨的缘故,马车到达南碧城时天还是阴阴暗暗的。

    楼远行事一向颇为奇怪,是以他的府邸并非位于高官贵族才能居住的城东,而是位于皇商富商聚居的城北,也因此在这城北,他府邸的朱漆大门在这片尽是黑漆大门的城东显得尤为突兀。

    马车在右相府大门前停下时率先跳下马车的是那个干瘪的小乞丐,当她看到右相府那气派的大门与门前的两尊四不像石像时,忙扑上去东摸摸西摸摸,一脸地垂涎欲滴。

    自天还未亮时便等候在门外等待恭迎楼远回府的管家及家丁们看到这蹦跶的小乞丐时一脸的震惊,正当管家要呵斥这不懂事的小乞丐时,楼远在春荞秋桐的搀扶下慢悠悠地下了马车,大门前的一干人等见着楼远,还未待楼远两只脚都在地上站稳时便齐刷刷地跪下了身,异口同声道:“恭迎相爷回府!”

    这阵仗吓了正扒着左边一尊四不像的玉石眼睛看究竟是真还是假的小乞丐一跳,眨了眨眼,定定地看着楼远。

    冬暖故与司季夏也在此时下了马车,司季夏的面色淡淡的,冬暖故则是脸色冷沉地看了大门上悬挂着的书着“右相府”三个烫金大字的匾额一眼。

    陶木一直只是呆在羿王府后院干粗活,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也愣住了。

    唯有楼远一人笑眯眯的,颇为满意道:“阿满啊,这次做得不错,回头呢,就让秋桐少欺负你一些。”

    被唤为“阿满”的管家听到楼远这夸奖的话,一脸的哭笑不得,却只能恭敬应声道:“属下谢过相爷……夸赏!”

    秋桐的脸色很不好看,瞪着阿满。

    “那就起来吧,跪着做什么,爷还活得好好的,可不需要你们久跪。”

    “是,相爷。”府里的人都清楚楼远的脾性,知他总喜欢说些有的没的话,早就习以为常。

    “世子,八小姐,府里请吧。”楼远说完,转头看向还站在雨中的司季夏与冬暖故,抬手做了一个“里边请”的动作。

    冬暖故收回看着门楣上匾额的目光,将视线落到了楼远满是笑意的脸上。

    所谓的王上召见,进到这南碧城来的第一件事,楼远不是将他们领进宫中面见王上,而是把他们带回府中,是该说楼远目无王命,还是该说他……假传圣意?

    正当司季夏与冬暖故并肩往右相府大门走去时,忽闻哒哒的马蹄声在这安静的街巷里响起,由远及近,紧接着是倏然勒马,五匹骏马在右相府前停住,马背上的人随即翻身下马,在雨中朝楼远抱拳深深躬身垂首道:“太医院王正见过右相大人!”

    “王太医?”楼远看向来人,挑了挑眉,笑道,“本相这刚回到京畿连府门还没进呢王太医就来了,莫不是王太医命人一直在城门守着本相归吧?”

    “请右相大人恕罪,正是太医院命人在城门候着右相大人归,是以下官才能这么快知晓右相大人归京,这么做并非太医院想干涉大人什么,而是太医院真是急需右相大人这回离京所寻的东西,这,这实在是耽搁不得,所以才敢命人在城门守着。”太医王正年过不惑,身材高大,面对楼远时说话却有一种颤颤巍巍的味道。

    “这么说,太医院是想在这个时候把本相请进宫去了?”楼远似乎从不会生气,嘴角总是挂着浅浅的笑意。

    “正,正是!”

    “可本相这才刚回京啊,连歇都没歇上一歇,你们太医院这些老家伙,是不打算让本相歇上一歇了?”

    “下官不敢!”王正忽然跪到了地上,只差没给楼远磕头了,“右相大人本说一个月便能回京,可现下已是将近两个月了……”

    “停停停,要数本相的不是尽管到王上面前数去,本相可没空听你数。”楼远摆摆手,“既然你们这些太医院的老家伙这么急着见本相,本相就勉为其难先进宫走一遭吧。”

    “多谢右相大人!”王正紧张又高兴地忙抹了一把汗,“那下官便先回宫告诉其他太医。”

    “去吧去吧。”楼远有些不耐烦。

    哒哒的马蹄声再次响起,只不过这次是由近到远,很快消失了。

    只见楼远朝冬暖故与司季夏抱歉道:“方才王太医的话,八小姐可听清了?”

    冬暖故不答,只是看着楼远,只听楼远又道:“若说太医院期待的是楼某,不如说他们期待的是八小姐,八小姐,可愿意随楼某进宫走一遭?”

    “当然。”没有什么是她冬暖故不敢做的事情。

    楼远又笑着看向司季夏,道:“世子是要陪着八小姐的是吧,楼某便不再问世子了。”

    “春荞,随爷进宫,秋桐,带那小乞丐去后院。”

    “是,爷。”

    *

    马车里坐着司季夏、冬暖故、楼远及春荞四人,气氛静得有些奇怪。

    忽闻楼远浅笑道:“八小姐与世子定是在想楼某奉旨请二位进京,却不领二位去面圣,可对?”

    回答楼远的是沉默,楼远也不在意,只笑着接着道:“若楼某说楼某真的是假传圣旨呢?”

    司季夏眼神微冷,冬暖故定定看着楼远。

    楼远只是笑着,不期待司季夏与冬暖故问什么,也不打算再说什么,而是抬手轻轻撩开了帘子看着前边被雨水模糊了的路,忽然将嘴角的笑容勾得有些高,笑道:“八小姐,你猜楼某看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车夫勒住马,令马车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冬暖故听到马车前方也有一辆马车正停下。

    “呵呵,这不是左相大人的车驾吗?”楼远半掀着车帘,看着对面那一辆黑篷马车轻笑道。

    冬暖故眉心微拧,司季夏则是将手轻覆在她手背上。

    对面马车没有人应声,只听楼远兀自笑道:“左相大人这是进宫见王上呢?可是没见着?要不要楼某与左相大人再去一次?”

    “不必了。”只听对面马车里的柳承集冷冷一声,继而是车夫“驾”的一声,马车驶走了。

    楼远放下车帘,看着冬暖故道:“八小姐不打算见见您的父亲大人吗?”

    冬暖故微微一笑:“改日我自会回家看看他老人家。”

    “呵呵,八小姐可真是有孝心。”

    *

    太子府。

    一身银白锦袍的太子司郁昭正在与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者下棋,只见他将自己手中的白棋落在棋盘,道:“岳丈大人,楼远回来了。”

    “下官听说随右相一同回京的还有羿王世子及其妻子。”老者落了一颗黑棋,边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道,“下官还听说,这羿王世子的妻子有着养蛇捕蛇甚至御蛇的本事,太医院这么急着搜集蛇毒,想来是那诡公子留下的药方所需的至关重要的药引。”

    “那依岳丈大人之见,父王的病情是否当是要好转了?”司郁昭从棋盒里再捏起一颗白棋。

    “王上的病况是陈年旧疾,这个,难说。”

    “那若是那神医诡公子再出现呢?”

    老者一愣,看向司郁昭。

    司郁昭“啪”的一声将手中白棋再落到棋盘上,“小婿可是听说楼远又请到了诡公子。”

    老者看向棋盘,只见他的黑棋已被白棋团团围住,竟是不知何时他的黑棋就无路可走了,十分诧异,只听司郁昭的声音忽然变得阴冷:“似乎就在明儿晚上。”

    老者忽然站起身,看了棋盘一眼再看向司郁昭,“太子……”

    “岳丈大人可知该怎么做?”司郁昭阴阴看向老者。

    正当此时,一名身姿婀娜长相娇美身穿紫罗兰色霓裙的少妇人从屋外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一名手捧托盘的婢子,托盘上放着两只白瓷盅。

    只见那少妇人走到司郁昭面前福了福身,娇声道:“妾身见过太子,女儿见过爹爹,太子与爹爹这一盘棋从天未亮便开始下了,连早膳都还没吃,妾身亲自炖了燕窝粥,拿来……”

    然少妇人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便被司郁昭抓住手腕往他怀里一拉,少妇人轻轻叫了一声,跌进了司郁昭怀里,只见司郁昭的双手随即环上少妇人的纤腰,伸出舌尖在她的脸颊上轻轻舔了舔,贴着她的耳畔笑道:“爱妃可真是贴心。”

    少妇人身子一软,完全软进了司郁昭的怀里,双颊通红欲推还就道:“太子,爹爹还在这儿呢……”

    只见老者非但不觉尴尬,反是高兴地笑了,向司郁昭垂首恭敬道:“太子放心,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下官就不打扰太子与太子妃了,先行告退。”

    “嗯,岳丈大人既然有事要忙,那便去吧。”司郁昭满意道。

    老者退下了,厅中所有人也都退下了。

    司郁昭一手搂着少妇人的腰,一手轻抚着她的背,抚得那少妇人连声音都软化了,“太,太子……”

    司郁昭笑得阴佞,翻身,扯开少妇人腰带的同时将她压到了身下。

    紧闭的厅门外,忽闻厅中传来棋盘翻倒在地的声音,黑白棋子噼里啪啦撒了一地。

    *

    冬暖故几人离开太医院时已是正午时分,冬暖故的脸色极为阴沉,很不好看,因为从她刚把王蛇带进太医院轻抚着王蛇脑袋的那一刻起,她的耳根就没能清净过,全都是太医院里的人轮番来请她留在太医院,便是连专门负责研药的药童都来求她,若非这里是太医院且楼远这些日子来对她与司季夏算得上是照顾有加,只怕她早就将这太医院掀了。

    末了还是楼远一句“你们这些老家伙还是安静些为好,否则你们连这王蛇都要没了”有用,太医院最后只能用一脸不舍得的眼神目送冬暖故离开。

    离开太医院后,冬暖故拼命揉着自己的眉心及颞颥,一脸的烦躁。

    她两世为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聒噪吵闹。

    楼远反是一脸笑眯眯,似乎很高兴见到冬暖故烦躁。

    他满是笑意的眼底,有令人无法读懂的光。

    而冬暖故之所以会选择随楼远倒太医院来,还有另一个目的。

    司季夏一直观察着楼远,他与冬暖故一样,根本猜不透楼远。

    楼远将他们请进京畿来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他这样的人,在哪儿又有何区别,只要他的阿暖在他身边,到哪儿都一样。

    “对了,楼某想起一件事情来,世子不是想要去找五殿下?”楼远此时识趣地走在司季夏身侧而不去靠近冬暖故。

    “正是。”司季夏微微点头,客气道,“右相大人若是方便的话,还劳右相大人替在下带个路。”

    “世子客气了,这倒不是楼某有没有空方不方便的问题,实是这五殿下根本就不在宫中,就算楼某带世子去了,也见不着五殿下人哪。”

    “那右相大人可知五殿下去了何处,何时回来?”司季夏心中有叹息,他们与殿下,又错过了吗?

    “世子这个问题倒是难住楼某了,楼某不知五殿下去了何处,也不知他何时回来。”楼远笑眯眯的,“不过楼某若是没有猜错的话,五殿下应当也是这几日会回来,世子若是不嫌弃的话,大可在楼某府中住下等殿下归来,世子与八小姐难得从羿王府出来,就算没有见到王上,也当好好玩玩再回去不是?”

    楼远边说边慢悠悠往前走着,走了几步后停下脚步微转过身看向冬暖故笑道:“八小姐,想不想见王上啊?”

    冬暖故亦停住脚步,目光冷冷地盯着楼远已继续往前走去的背影。

    *

    回了右相府后,楼远热情地要亲自带司季夏夫妻二人看看他这右相府的景致,冬暖故一是不想听楼远聒噪,二是没有兴趣,司季夏看她面色不大好,便让她去休息了。

    楼远似乎有用不完的精神,而司季夏似乎有用不完的耐心,他们这两个大男人在这右相府里一游竟是游到了天色黑了才回来,不得不让陶木用异样的眼神看楼远。

    司季夏在右相府管家阿满的亲自带领下回了屋,回屋后冬暖故没有问他与楼远游了这这么久都说了些什么,只唤他过来吃晚饭,吃过饭后冬暖故推了司季夏去其他屋子休息,道是这两日要与他分房睡,司季夏有些诧异,却没问什么,只拿了自己的包袱到旁屋去了。

    此时分房睡倒正合司季夏的意,因为他心里也正想着这两日要与冬暖故分房睡,只是不知如何说出口而已,这下,倒好了。

    司季夏回屋后再没出来过,他房里的灯亮了一晚上,冬暖故那屋也亦然。

    次日清早,司季夏方收好摆陈了一桌子的瓶瓶罐罐时听闻旁屋有开门声,他忙站起身开门去看,见着冬暖故正皱着眉不知要走去哪儿,想也未想便出声唤住了她,“阿暖。”

    冬暖故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司季夏,司季夏看到她下眼睑上的浓浓青灰时眼神变了变,正要朝她走去,冬暖故却已先迈步朝他走来,也在他正要说什么时抬手抚了抚他的脸颊,温和道:“脸色不好,眼眶有些黑,昨晚没睡?”

    冬暖故说完也不待司季夏回答,便稍稍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继而边将他往屋里推边道:“去睡会儿,不然你的身子吃不消,今儿我有事要忙,平安不用找我。”

    司季夏愣住了,待冬暖故走后他才回过神,抬手用掌心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后,什么也未来得及多想,便匆匆地追冬暖故去了。

    谁知他才走出几步便被不知从哪儿来的春荞拦住了,只听春荞很是客气道:“世子,八小姐请我等今儿要拦着世子,不让世子去找她,还请世子不要为难我等,也请世子放心,我与秋桐会替世子照顾好八小姐的。”

    司季夏看着春荞的眼神有些冷,片刻后才缓缓问道:“内子是要做什么去,还请春荞姑娘告知在下。”

    “八小姐没有与我说是何事,请恕我没法回答世子的问题。”春荞依旧客客气气的,“八小姐不是平白会让世子担心的人,世子放宽心便好,若是有个什么事情,我定第一时间告知世子。”

    “那便……有劳春荞姑娘了。”司季夏向春荞微微垂首以示谢意,终只是看着冬暖故离开的方向而没有去找她,转身回房了。

    回房后的司季夏拿出了他那只粗长的包袱,放到了桌上,眼神有些阴暗。

    阿暖今日这般……倒也好,否则他今夜要进宫,还不知要与她编说怎样的理由才好。

    *

    冬暖故这大清早去的地方是右相府的厨房,问了好几个府里的下人才找得着厨房。

    右相府的厨房不像别的富贵人家的那么那么繁忙,因为整个右相府上下只有楼远这么一个主子而已,且他一没妻妾而没儿女,这厨房自然就不会像其他富贵人家一般从天未亮便开始忙,此刻天色已亮,偌大的厨房周围,除了有个小小的身影在梆梆梆地劈材之外,根本不见第二个人影。

    只听那小身影边劈材边骂道:“楼远你个王八蛋!老子劈死你!像劈这柴禾一样劈劈劈,劈死你!”

    “昨夜叫老子洗了一夜的衣服,才给老子啃一个硬馒头!今日天未亮又叫老子劈材!劈劈劈,劈死你个王八蛋!劈死你个不要脸的娘们儿!”小身影一脸地愤愤,脚边散落着劈得七零八落的柴禾,歪歪扭扭,没有一根柴禾劈得出个正形,此刻只见她将手中的斧头举得高高的,恶狠狠地朝面前竖起的木头劈下来,那一脸咬牙切齿的模样好像真把面前的木头当成楼远似的。

    然她这一斧头下去,非但没把柴劈好,反是将那木头劈得弹了起来,好巧不巧地那木头弹起砸到了她脑门上,又正正好砸到她昨儿个被楼远一指弹得肿包的地方,疼她里面扔了斧头跳脚起来,仍不忘骂楼远道:“楼远你等着,等老子翻了身,老子一定要,一定要……一定要,嗯,一定要什么好呢?”

    “有了!”小身影忽然拳掌相击,一副“老子有虐死你个楼远王八蛋”的神情,咬牙切齿志在必得道,“等老子翻了身,老子一定要把你睡了!要你跪在老子面前叫大爷!不,叫奶奶!”

    冬暖故看着这自说自话的假小子,听到她这最后一句,忽地没忍住笑出了声。

    冬暖故的脚步本就轻,加上这小身影方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愤怒中,根本没察觉到有人出现并靠近,这下一听到有笑声,下意识地以为是楼远出现,连看也没有看来人一眼便连忙跪地求饶:“相爷您大人有大量,小的说着玩儿的,就是借小的一百个胆小的也不敢把您给睡了,您就饶过小的这一回吧!”

    小身影求饶完后还咚咚咚地磕了三记响头,真真一副小人模样,哪里还有方才那股嚣张劲儿。

    “你想睡楼远?”冬暖故觉得眼前这假小子有趣得紧,便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她记得这是前日楼远用麻绳拖回来的小乞丐,本还以为是个小子,谁知洗干净后竟是个姑娘,叫什么来着,她倒是没有记住。

    “不敢不敢不敢!小的那是一时舌头溜了说的胡话,胡话!”小身影连忙开脱道,这说完话才发现不对,连忙站起身来又换上了一脸嚣张道,“你谁啊你,不是楼远那王八蛋就不要突然蹦出来吓人行不行!?”

    不过小身影才这么一脸嚣张地说完话后又跪了下来,又换上求饶的语气边磕头边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世子夫人,求世子夫人看在小的可怜的份上,饶了小的这一回!”

    “你这假小子,可真是会变脸。”冬暖故倒不介意这小身影方才的态度,拍拍她的肩道,“怎么,方才还听你那么信誓旦旦地说想把楼远给睡了,这会儿竟当起缩头乌龟来了?”

    “哪里哪里,小的可没有那个胆,小的也没说过那样的胡话,一定是夫人听错了,听错了!”小身影后悔得想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

    “放心,我不会把你方才说的话告诉楼远的,相反——”冬暖故笑了笑,“我倒真希望你把他给睡了。”

    倘这假小子真能把楼远那只老狐狸给睡了的话,这天是不是该下红雨了?

    小身影惊讶地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冬暖故,只听冬暖故笑道:“起来吧,楼远这会儿不在这儿,你不用对我下跪。”

    小身影立刻蹦起身,脸上装出的可怜样立扫不见,换上一脸巴结似的乐呵呵的表情。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冬暖故在要走往厨房前问了小身影一句。

    “纳……融雪,小的叫融雪。”小身影嘿嘿一笑,正要继续狗腿,却听得冬暖故道,“继续劈柴吧。”

    “……”自称融雪的小身影立刻又变得一脸的愤愤。

    厨房里,秋桐正在忙碌,也只有她一人而已。

    并非右相府请不起厨子,而是楼远不论是出门在外还是在府中,都只吃秋桐做的东西,是以请了厨子也是白请,也因为秋桐下厨时不习惯旁边有人,她只习惯她一人动手,就算是给她烧柴切菜的人她都觉得是在碍她的手脚。

    所以这右相府的厨房,完全可以说是秋桐一人的,除了劈柴提水需要家丁来做之外,平日里这右相府的厨房是不容许闲杂人等踏入的,而这厨房里的事情便是连楼远也不敢多说话,万一惹得他秋桐姑奶奶一个不高兴,受苦的可是他自己。

    说起来,冬暖故和融雪是个例外了。

    楼远把融雪扔到厨房来,一是要收整她,二是让秋桐盯着她,以防她真是什么心怀不轨之人。

    而冬暖故,则是秋桐请她来的,因为昨日冬暖故向她请教了下厨的问题,她只说不做也说不清,便冬暖故今日到厨房来,她亲自教她比较妥当。

    冬暖故除了在寂药里下过屈指可数的几次厨以外根本就从未下过厨,当她看到这厨房里应有尽有的食材和各式各样的锅碗瓢盆时,她只觉眼睛有些花。

    秋桐正将一笼饺子放到锅里蒸,盖上盖后转过头来问冬暖故:“八小姐想学做菜?”

    “是的。”算是吧。

    “那八小姐想学做什么菜?”秋桐觉得有意思,看这八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居然想学做菜,而能让她有这样想法的,天下间,想来只有世子一人。

    “秋桐你这问题倒是问倒我了。”冬暖故微微笑了笑,即便是跟在楼远身边看多了各种美人的秋桐在看到冬暖故笑起来的模样时还是怔了怔神,如兰芬芳,如月皎洁,应当便是形容八小姐这样的女子了,只听冬暖故道,“难的我应当学不会,便教我几道容易上手的如何?”

    “这个倒是不成问题。”秋桐很是客气,“不过秋桐有一个问题想先问问八小姐,这样的话秋桐也好知道从哪里下手教八小姐比较好。”

    “但问无妨。”

    “八小姐学做菜是要做什么用?”虽然这样的问题不当问,但是秋桐觉得有针对性会更容易教,是以还是问了,“何时要用?”

    “生辰。”冬暖故看向灶台上正冒着白气的蒸屉,眼神柔和,“明日要用。”

    秋桐怔了怔,而后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教会八小姐的。”

    *

    冬暖故这在厨房一忙活起来就从清早一直忙到了入夜,司季夏期间找过她,因为不放心,秋桐告诉他冬暖故正在忙,还是在府中并未去出府去,让司季夏放心。

    然见不到自己想见到人,司季夏觉得怎样都放心不了。

    就在冬暖故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时,在厨房外劈了一天柴禾的融雪瞅着秋桐不在的空当悄悄窜进了厨房里,窜到冬暖故旁边,殷勤地帮她往灶膛里扔柴禾。

    冬暖故不是秋桐,她一人可忙不过来,融雪来帮忙正好。

    “夫人啊,我听说京畿有夜市,夜市也是很热闹很热闹的。”融雪蹲在灶膛前边塞柴禾边道。

    冬暖故“嗯”了一声,融雪又道:“我听说小寒前一夜的夜市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有花灯看,有灯谜猜,还有各种各样好吃的!”

    “你想去?想去让楼远带你去。”冬暖故虽然在忙,但还是听出来这假小子话中有话。

    融雪一听冬暖故这么说,立刻蔫吧了,心里把楼远骂了无数遍之后又打起精神道:“夫人啊,还有庙会啊,可以求签求福求各种啊!”

    求福?冬暖故正在搅动锅铲的动作忽地顿住了,融雪正盯着她的反应,可是将她这稍稍停顿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的,立马又加把劲道:“夫人是不是想去?是不是啊?”

    “你想去?”冬暖故垂眸看向一脸可怜巴拉期待着她答案的融雪。

    “嗯嗯嗯!”融雪立刻猛点头,“夫人带小的去吧,带小的去吧!小的从小行乞,从没来过京,求夫人行行好吧!”

    融雪说着又要给冬暖故下跪,冬暖故也没拦她,只是放下了手中的锅铲,淡淡道:“那你自己去跟楼远说,他答应了我便带你一道出去。”

    融雪立刻又蔫吧了,内心挣扎半晌后决定豁出去了,去就去!老子还怕了楼远那娘们儿不成!?

    *

    司季夏终还是没有去找冬暖故,而是让春荞转告她,道是他有事需出府两个时辰,若是冬暖故问起便说,不问起便罢了。

    司季夏说完话后,抓起他那两只大小包袱出了府。

    而他才离开,冬暖故便回来了,见着司季夏那屋熄着灯掩着门,本想过去敲门,想想还是作罢,也没有问春荞什么,而是回了她那屋,洗了把脸换了身干净衣裳,从屋里出来时还是决定去敲敲司季夏的门。

    于是春荞这才向她道:“八小姐,世子让我转告八小姐,道是他有事需出府两个时辰,让八小姐莫担心。”

    出府去了?

    冬暖故微微蹙起眉,“他可有说他去哪儿?”

    “世子未提。”春荞微微摇头。

    冬暖故还想再问什么,却觉还是算了,就算是夫妻,也不是事事都要向对方报备,随他吧,只要好好回来就行。

    另一处,楼远也正准备要出府前往温然茶楼,就在他从院里出来时,一道瘦小的身影直扑到他跟前跪下了身,迫使他不得不停下脚步,这才看清了扑在他跟前的是谁。

    “衣服洗完了?”楼远挑挑眉。

    “回爷,洗完了!”融雪连忙答道,觉得不够便又补充道,“柴也劈完了!”

    “哦?”楼远盯着跟前的小身影看,似乎觉得她的头发没有昨日那般毛糙了,笑道,“那你这么急急扑到爷面前来是想来讨赏还是怎么的?”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的只是……”

    “既然没有事情做,那就回去把昨夜洗过的衣裳再拿来洗过一回。”楼远笑眯眯的,融雪的身子猛地一震,气上头了什么也不管了,连忙跳起身恶狠狠地瞪着楼远骂道,“我就不洗你能怎么的!?有本事你打死我打死我啊!”

    奶奶的楼王八蛋!看老子好欺负是不是!?小心老子真把你给睡了!

    融雪不高,为了凸显自己的气势还踮起了脚叉起了腰,昂着下巴,一脸的愤怒,整个人看起来颇为滑稽。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因为面对面,也因为离得近,楼远注意到融雪的眼眶黑得有些厉害,本就不光洁润滑的脸颊干裂得有些厉害,想来是一整日被寒风吹刮的缘故。

    楼远虽是笑着,眼底却划过一道不为人察觉的光。

    “我,我想去庙会!”因为不够高,融雪也觉得单就气势自己就矮了一大截,再加上方才那么顶撞了楼远,再想想这可是这个楼王八蛋的老窝,保不准他真的会一巴掌就拍死她。

    这般想着,融雪又软了,又跪了下去,告饶道:“小的错了小的错了,小的什么都没有说过,小的这就回去再把衣服拿来洗。”

    楼远看着融雪软下来的模样,笑着轻哼一声,抬脚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后不冷不热道:“想去庙会那便去吧,秋桐,你和春荞一起去。”

    秋桐面上难得露出了严肃,不放心道:“可是爷……”

    楼远抬手打断她的话,“无需多话。”

    “是,爷。”秋桐垂首应声,目送着楼远离开。

    融雪完全愣住了,十分不敢相信楼远竟然答应让她去庙会,虽然留下了春荞和秋桐防着她逃跑,但他答应让她去庙会她还是万万想不到的。

    待楼远走远了,融雪才回过神,乐得跳起了身,兴奋道:“庙会庙会!太好了!”

    秋桐紧盯着融雪看,似要从她脸上盯出些什么来。

    右相府外,司季夏刚拐进一条漆黑的巷子便冷冷道:“出来吧,不必藏了。”

    ------题外话------

    叔滚回来更了,万更奉上,以补请假之过,姑娘们已上班,叔的更新时间也开始恢复,日后每天还是早上8点更新,如有变更,叔会事先通知。

    叔昨天翻翻,发现很多文都是日日万更,叔忽生感慨啊,如此猛的更新情况要是在叔身上发生,会怎样?

    哈哈~叔也只敢想想而已了,万更啊,臣妾做不到啊!

    谢谢姑娘们对叔的理解和支持!十分感谢!

014 姑娘还记得在下

    要在假面摊子前停留的,是融雪,因为她被摊子上那各种各样或真实或滑稽的假面吸引住了。

    不过率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王八假面,因为她想到了楼远,于是她掂着脚尖取下那个王八假面,扣到脸上面对着秋桐摆着脑袋笑道:“桐姐姐,像不像楼王八蛋?”

    “噗——”秋桐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融雪十分高兴,将假面往上一抬,斜搭在自己脑门上,继续去看其他假面,然后却又被前边摊子上摆着的糖人勾去了兴致,假面也不看了,忙蹦了上去。

    秋桐怕把她跟丢了回去不好和楼远交代,而从皇寺回来自兴平街开始,融雪乐上头了几乎每个摊子都捡了东西来买,秋桐方才话一出口也不好收回,春荞又不放心把银钱交给秋桐使,于是便在后边边付银钱边拾掇融雪捡买的各种玩意儿,一时还没有跟上来。

    是以当秋桐去跟融雪时没忘跟冬暖故道:“八小姐在这儿稍等等,等春荞过来了你们在一起走。”

    冬暖故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示意她去看着融雪就行,不必跟着她。

    秋桐想着这八小姐不是那傻不拉几的小乞丐,只不过一会儿而已,应当不会出什么状况,便放心地去跟融雪了。

    司郁疆见到冬暖故时,假面摊子前只有她自己。

    她没有走动,而是慢慢打量着眼前形形色色的假面,最后将目光定在一张蛇脸假面上,只不过这蛇脸假面挂在最高处,就算她踮起脚抬高手也够不到,当她垂下手正要让老板给她拿时,忽然一只修长白净的手闯入了她的眼帘,轻轻松松将那张蛇脸面具给取了下来,递到了她面前,伴随着温雅的声音道:“姑娘想拿的可是这个面具?”

    冬暖故微微蹙眉,并未抬手接过面前的假面,而是抬眸看向这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的陌生男子。

    剑眉星目,风姿特秀,似乎……在哪儿见过?

    而当冬暖故打量着眼前这于她来说似乎有些印象的男子时,司郁疆也在看着她。

    南碧城的天气较南岭的天气要冷去许多,因而今夜的冬暖故披了一领缀毛领的厚斗篷,头上还拉着风帽,除了能看清她那张国色的巴掌大小脸及她双耳上缀着的木刻茶梅耳坠子外,倒是看不见她的发髻,明眸朱唇,肤如白玉,因为寒风的关系,只见她的双颊带着淡淡的绯色,有种弹指可破的感觉,风帽边沿那蓬松的白毛领在风中轻动着,拂在她脸上,将她的脸颊衬得愈发红润,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司郁疆没想过自己会在这皇寺庙会上遇到他日日想念的姑娘,此番见着,忽地竟萌生出将她拥入怀中的念头来,生怕只要他再一不注意他就会再见不着她一般。

    然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这只会吓坏了这个美丽的姑娘,他心里有她,并不代表她心里也有他,从她的眼神看,似乎她早已不记得他了。

    司郁疆有些失落,然这小小的失落并不能影响他此刻惊喜难平的心情,这一回,他遇着她了,就不会再错过。

    “多谢公子。”冬暖故接过司郁疆手中的蛇脸假面,客客气气道谢,并未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冬暖故道过谢后便从腰间取出铜子要交给老板,司郁疆却先她一步将一粒碎银递到了老板手里,冬暖故的眼神沉了沉,再次看向司郁疆,口气虽然客气却有些冷道:“我也公子素昧平生,不知公子这是何意?”

    司郁疆本是浅笑着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明显的失落,少顷才对冬暖故道:“姑娘已经不记得姑娘见过在下了吗?”

    冬暖故再打量了司郁疆一次,微微蹙起了眉,忽然脑中一道白芒闪过,淡淡道:“是你。”

    没有反问,而是肯定句。

    因为冬暖故想起了她嫁到羿王府前去找曹顺的那个晚上。

    “姑娘还记得在下。”司郁疆忽然觉得很开心,即便冬暖故的态度很是冷淡。

    冬暖故不知司郁疆为何会出现在她面前,却不想与他这样怎么看都是一身麻烦的达官显贵扯上任何关系,是以不打算再接话。

    “在下还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告辞。”司郁疆说着朝冬暖故微微抱拳拱手,“柳姑娘,后会有期。”

    司郁疆说完,转身走了,他今晨本就接到京中的影卫传来信函说左相府的四小姐昨日已回府,而此时冬暖故在听到他的一声“柳姑娘”后没有说什么,司郁疆直觉她真就是那柳府的四小姐,心绪激动得有些难平。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炎之与炎陵盯着冬暖故看了一眼后,立即跟上了司郁疆,然他们才走到司郁疆身后便听他吩咐道:“留下保护她,确定有人来接她时才许离开。”

    “再去确定左相府四小姐今夜是否有来赶庙会,尽快。”他想要今夜就确定答案。

    “殿下,可是——”炎之一激动便忘了在外对司郁疆的称呼。

    炎陵拦住了炎之要说的话,恭敬领命道:“是,公子。”

    待司郁疆走后,炎陵才无奈地看向炎之,再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炎之不服气道,“方才你拦着我不让我把话说完是做什么!”

    “叹气是因为你唇。”炎陵嗤道,“若是你不放心你媳妇儿,你会放心走开?暗处有影卫保护着殿下,这一会儿少你我两人也不见得有什么。”

    炎之听完炎陵的话后深深拧起眉,一脸的不苟同道:“可她还没和殿下成亲呢!”

    “……”炎陵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脑门,重重叹了口气,“炎之你这蠢货直脑子,亏得你媳妇儿会看上你嫁给你。”

    冬暖故则是看着司郁疆的背影,轻轻冷冷一笑,柳姑娘?他知道她是左相府的小姐?他查过她?

    为何查她?而他,又是什么人?

    冬暖故将手里的蛇脸面具捏得紧紧的。

    没过多久,两双抓满了糖人的融雪蹦回来了,很是大方地将手里的糖人一个劲儿地往冬暖故手里塞,秋桐也跟在她后边回来了,正巧春荞也在这时回来。

    炎之与炎陵只瞧着有人来接冬暖故了,也没仔细瞧那是何人,转身便走了。

    冬暖故抬眸看了方才炎之与炎陵站过的地方一眼,眼神微黯。

    春荞察觉到冬暖故的异样,关心道:“八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冬暖故微微一笑,又是一副寻日里浅浅淡淡的神情。

    春荞注意到她手里的蛇脸假面,便又问道:“八小姐拿了这个假面?可是还没有付钱?”

    春荞说着将手里的大包小包放下,正要给老板付钱,老板却笑呵呵道:“给过了给过了,前面一位公子已经替那位姑娘付过钱了,连着那个王八假面的钱也给够了。”

    听到“王八假面”这四个字时秋桐又笑了,春荞却是没有笑,而是躬身去拿放到地上的大包小包,对冬暖故道:“八小姐,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嗯。”冬暖故微微点头,捏着她手里那个蛇脸面具及融雪塞给她的糖人转身迈开了脚步。

    融雪听到要回去了有点蔫吧,但她向来不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今夜她玩得很开心,对于要回去也没有意见,反是不好意思地揽春荞手上的东西,春荞也不客气,全让她自个儿拿了。

    然回去的路上,莫说融雪自己手上,便是春荞与秋桐手上都提满了东西。

    她们回到右相府时,已是即将子时。

    皇宫,碧心殿。

    碧心殿是王上司皓垒的起居之所,而近半年来,他出过这碧心殿的次数可谓屈指可数,更莫说早朝了。

    早朝,也已有半年未升了。

    不为什么,因为王上半年前突然旧疾复发,而王上这一倒下便是日日卧榻,吃遍良药也未见其病况有任何好转之象,反是一日比一日更严重了,若非王上还时不时召见几位近臣到碧心殿,就算说王上驾崩了只怕也没几人不相信。

    只是,没人有这个胆而已。

    而这王上卧榻这半年来,虽是鲜少召见太子却又将朝堂决事权都几乎交到了太子手里,尤其是楼远不再京的这两个月,王上竟是一反常态的时常召见太子,而太子几乎是日日都到碧心殿探望王上的病情,亲自给王上喂服汤药。

    太子这样的孝行莫说在宫里传开了,便是在坊间也传来了,人人皆夸赞太子孝心可鉴,都道南蜀国有这样太子是天降福泽于南蜀。

    此时的碧心殿殿门紧闭,门外除了值守的侍卫外,还站着一个手捂手炉的楼远。

    只见他看着漆黑的苍穹,眸光沉静,脸上是寻日里绝不会有的冰冷。

    碧心殿内很是安静,静得显得龙榻上传来的轻微咳嗽声都尤为清晰。

    因着燃着大燎炉的缘故,殿内很是温暖,而在这温暖之气中弥散着的是汤药的苦味,浓郁的,似化不开一般。

    挂着明黄帐子铺着明黄被褥的龙榻上,王上司皓垒背靠着软枕坐着,手搭在床沿上,由诡公子把着脉。

    只见他面色蜡黄,眼神灰败,眼袋如卧蚕,满是乌青,唇色发白,双颊瘦削,颧骨高突,神色枯槁,倒是与坊间的传言相差无几,一副半截入土的模样。

    “陛下的脉象与诡某预想的未有出入,陛下根本不用再见诡某。”诡公子只是轻号司皓垒的脉象少顷,便缓缓收回了手,声线淡淡无起伏。

    诡公子说完,抬起左手去拿放在一旁的书奁。

    “公子且慢。”司皓垒坐直身子颇为急切地唤了诡公子一声,因着急切,他低头掩嘴咳嗽起来,待他将手放下抬起头时,只见他本是灰败无神的眼眸这一刻竟是明亮如镜,便是连声音都清亮了几分,“此番费尽辛苦再请公子来,实是我想听听公子的意见。”

    “听听公子对南蜀国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的意见。”字字坚定,似经过了长久的深思熟虑。

    沉默。

    “呵……”片刻之后,诡公子轻轻的冷笑声打破了沉默。

    *

    夜色浓黑,北方刮面。

    半个时辰后,碧心殿厚重的门扉由里缓缓打开了,一直在仰望漆黑夜空的楼远也缓缓转过身,看向了正走出碧心殿来的诡公子。

    只见诡公子并未言语,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得整齐的纸张递给楼远,楼远笑着接过,打开,只看一眼后便将纸张合了起来,收进了怀里,朝诡公子微微躬身,客气道:“楼某定当亲自会将公子的方子交到太医手里。”

    诡公子未作反应,只是抬脚就要往前边的石阶走去,只见楼远缓步走到他身旁,浅笑道:“楼某还有事要禀报王上,便不能亲自送公子出宫了,不过楼某备了软轿,公子可乘软轿出宫,邓公公——”

    楼远说到最后扬手唤了一声一直候在碧心殿外的王上的近身太监,正要说什么时,只听诡公子冷冷道:“诡某从不乘轿。”

    诡公子说着,已步下了殿前的石阶。

    楼远面上未显被拒绝的尴尬,仍是笑得客气道:“既然如此,楼某也不能强求公子,邓公公,替王上与本相送公子出宫。”

    “奴才遵命!”邓公公躬身领命,迈着小碎步跟上了诡公子,跟在他后边的还有四名带刀侍卫。

    “公子,请恕楼某不远送了。”楼远看着诡公子的背影,又是客客气气地半躬下身。

    少顷,楼远才直起腰,若有所思地再看一眼诡公子的背影,转身敲响了碧心殿又已闭上的殿门。

    然他只是轻轻敲着殿门,并未出声禀报,反是殿内传来了颇为苍老黯哑的声音,“可是楼卿?进来吧。”

    楼远眸中有一道冰冷的白芒闪过,而是还是挂着一脸的浅笑,推开了殿门,走了进去。

    而送诡公子出宫的邓公公,说是送,其实是一路小跑着追在诡公子身后,明明见着那诡公子并不是走得很快,然他不论怎么跟都跟不上,便是那四名侍卫也亦然。

    不用那邓公公在旁领路,那诡公子像是已清楚了皇宫的路一般,一路走往宫门竟是一条错路都没有走过。

    就在诡公子正要走出宫门时,一顶软轿由两名轿夫从宫门外抬了进来,软轿旁跟着两人,从怀中取出什么递给值守的侍卫看了后,只见侍卫低头恭恭敬敬地站到了一旁,将软轿让了进来。

    诡公子的脚步在看到那走在软轿左右的两人时有一刹那的停顿,却又在任何人都未有察觉到他这细微的举动时继续往前走。

    他的脚步看似没有变化,然那一直跟他身后不远不近跑着的邓公公终于追上了他的脚步,边用手背抹抹自己的额头边气喘吁吁道:“公,公子,前边就是宫,宫门了,请容奴才,先向守卫出示腰牌,公子再走。”

    诡公子没有应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就在邓公公气喘吁吁地跟上诡公子时,那迎面而来软轿旁的两人也注意到了诡公子,先是诧异,再是震惊。

    邓公公也见到了那顶软轿,又朝诡公子躬身恭敬道:“前边好像是五殿下的轿子,请容奴才先上前请个安。”

    邓公公明明觉得自己往前跑了,谁知却见着诡公子不疾不徐地走在他身侧,这令他莫名地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脑门。

    到了软轿前,只见邓公公停下脚步朝软轿方向请安道:“奴才邓河,见过五殿下,奴才,奴才正替王上送客,奴才稍后再来向五殿下请安。”

    诡公子是王上都礼让三分的尊贵客人,邓公公虽然觉得五殿下在前他就只匆匆请了个安就走很不安,但是他觉得这个诡公子更让他觉得不安,他宁可选择怠慢五殿下,也不敢怠慢这个贵客。

    软轿往前移了几步后被轿中人喊停,只听轿中的司郁疆带着疑惑道:“贵客?炎之炎陵,你们可见着了是哪个贵客?”

    软轿中的司郁疆眼神有些沉,似是不相信邓公公的话,因为他一没听到车轮声二没听到轿夫该有的脚步声,且还是能以“贵客”相称,要知道,能当得起一国之君这么来称呼的,绝不是皇亲近臣,那会是谁?

    “回殿下,见着了。”炎陵还是有些不大相信。

    “谁?”司郁疆声音微冷。

    “似乎是……”炎之看向宫门方向,“诡公子。”

    下一瞬,轿帘被忽地掀开,司郁疆从轿子里踏了出来,眼神冷冷地看向宫门方向。

    然宫门处只见值守的侍卫和正往回走的邓公公,哪里还见着其他人影。

    诡公子?

    司郁疆渐渐蹙起了眉心,眼神冰冷。

    ------题外话------

    叔今天比较萎靡,暂无题外话。

015 遇袭,晚归

    去时马车回时徒步,诡公子一未乘轿二为乘车,只这么独身一人看似不疾不徐地走在皇宫外的城墙下,只是走着走着,他身旁忽然多出了一道黑影,与他一同往前走。

    诡公子看也未看身旁似凭空出现的黑影一眼,继续朝前走着。

    只见他们一直沿着城墙走,看不出他们要去往的目的地是何处,唯见愈往前走,周遭愈静,夜色也愈沉,因为太过静寂,显得这灌着寒风的寂静中似乎有不寻常的味道。

    行至空无一人的老旧城墙下时,诡公子与他身旁的黑影忽然停下了脚步,只见诡公子身旁的黑影慢慢转过身,与诡公子背对着背,稍稍握紧手中的剑,冷冷看向他们方才走过的方向。

    黑影,是斩白,从司季夏出了右相府开始便一直匿在暗处跟着他的斩白。

    下一瞬,只见有十名手执利剑的蒙面黑衣人呈扇形向他们慢慢包围而来。

    没有人说话,诡公子与斩白没有说话,带着杀意而来的黑衣人也没有说话,只有危险的杀意在夜色中蔓延。

    “看来,是真的有人想取你性命。”斩白面无表情声音冷冷,缓缓拔剑出鞘,眼神锐利。

    这些来人身上杀气极重,身手想必都不简单,他们以二对十,不知胜算多少。

    诡公子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将左手慢慢移到了右手手腕上,握紧。

    几乎就是在他握住自己右手手腕的同时,十道亮白的剑光如织网般朝他们罩来!

    同一时刻,斩白手中的剑完全出鞘,脚尖轻轻点地,剑尖朝他对面的五人直取而去,动作快如鹰隼,招招凌厉,式式致命,以一敌五,竟是完全不落下风,甚至还有取胜之势。

    然诡公子这一侧——

    非但不见诡公子有斩白那样的凌厉之势,反见他被从周身逼来的白芒逼得直退往城墙方向!

    然尽管他被如织网般的凌厉剑芒直逼得眼见就要退无可退尽显下风,却不见他将双手抬上一抬,更妄说执剑还击,而他之所以虽在后退却未见受伤,是因为他正用双脚将每一道都直取他要害而来的剑光格挡开,对方的一招一式都快得肉眼几乎辨不清,然诡公子腿上的动作也快得难以形容。

    与斩白一样,他也是以一敌五,只是他用的不是手中的剑,而是双腿。

    就算他未能如斩白一般不落下风,然他能以双腿保证自己未受一剑一伤,足以能令人想象得出倘他手中有剑会是怎样的一种的局势。

    这般想着,只见其中一名黑衣人眼中狠厉陡起,低喝一声:“绞!”

    他们不知眼前之人为何舍双手不用而只用双脚,然单从他在只用双腿的情况下就能一招不落地接下他们五人密集的攻势且毫发无伤,不难想象倘他手中有剑的话——

    他们的任务是在今夜了结他的性命,绝不允许有差池,不论是用何手段,都要在今夜将他置之死地,不管他是诡公子还是谁!

    绝不能让他有机会用到双手!

    其余四名黑衣人一听到“绞”的命令,竟是于同一时刻的,他们的右手上都多出了一把锋利的长刀!

    诡公子在这一刻已被逼至墙根,背部正贴到老旧冰冷的城墙上。

    他眼前的剑芒再次交织成往,不仅自他周身,更是从他顶上朝他兜来!

    危险在一瞬间达到顶端。

    斩白正将他的最后一名对手踩在脚下,觉到情况不对,不由转头看向诡公子方向。

    只一眼,他的眉心紧拧成“川”,面色冷至极致,手中剑柄一转,只见他踢开自己脚下踩着的黑衣人,朝诡公子方向急速掠身而去。

    “轰——”就在斩白只差几步就要帮得诡公子接下那直取他性命的攻势时,只听老旧的城墙上轰的一声闷响,小股烟尘平地而起,在夜色里根本让人看不清局势与状况。

    斩白的动作在那一刻顿住了,他握着利剑的手微微一抖,眸中尽是不可置信。

    而就在斩白怔愣的这一瞬间,一柄长剑直取他背部而来,斩白收神避开,然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他避开了从他背后袭来的长剑,却没有避得开紧随在长剑之后的暗器,就在他转身之时,一枚梅花镖打进了他的右臂!

    那朝斩白背后刺剑而来的黑衣人本已被斩白打得身受重伤,此番攻击是用了最后一口气,眼见斩白没能成功地救下诡公子再加上再受斩白避开攻击时的反手一剑,黑衣人喷出一口鲜血,倒地咽了气。

    而那投暗器的黑衣人尚还有气在,眼见斩白中镖便想撑着一口逃跑,谁知斩白将剑从脚边黑衣人身上拔出朝他用力一掷,只见那投镖的黑衣人还未来得及跨出一步,便被锋利的剑刃洞穿了心房,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盯着斩白,砰然倒地了。

    斩白没有急着走过去取回自己的剑,也没有将钉在自己右臂上的暗器取出,而是转身看向方才鼓起一小股烟尘的城墙处。

    而也不过这一转身,斩白的眼中再次闪过不可置信。

    只见老旧的城墙上不过方才那短短的眨眼之际便布满了不下百道的剑痕刀痕,每一道痕迹都有两尺以上长一寸深,可见方才那黑衣人所说的“绞”之一击是有多狠烈,目标是对方性命,不论是全尸还是粉身碎骨。

    而明明是如此狠烈的攻击,此刻却不见城墙前站着任何一名黑衣人,相反的,他们全都仰面躺倒在地,他们每一人的左右肩胛上都钉着一支一尺长的无翎弩箭,将他们生生钉在了地面上!

    他们没有死,却任何一人都无法动弹,面上皆是惊愕万状的神情。

    而那本该在“绞”之一击中被粉身碎骨的诡公子,此刻仍毫发无伤地站在那满是刀剑痕迹的城墙前,面上依旧稳稳地扣着那张无脸的漆黑面具。

    只是,他那本该饱和的右边袖管,此刻竟是空空荡荡的,在黯淡灰蒙的月光之下,在寒风之中,微微摇晃着,而他的左手,此刻正拿着一张黑沉沉的弩机!

    弩机口上还吐着锋利的箭镞,在黯淡的月华下闪着星白的光。

    斩白定定看着诡公子手中的弩机,当他回过神时,只见诡公子的左手陡然一松,他手中那沉重的弩机便砰的掉落在地。

    斩白拧眉看着诡公子的左手,而后转身,走到那被他一剑取命的黑衣人身旁,面无表情地将自己那染血的利剑从那黑衣人身上拔出,依次踩过被自己了结了性命的五名黑衣人的咽喉,确定他们无一还留着气息后才缓缓朝那其余的被诡公子钉在地上的五人走去。

    “说,谁派你们来的。”斩白剑指其中一人咽喉,已是恢复了一张冷冰冰面无表情的脸,声音更是冷得一点温度一点疑问的意思都没有。

    黑衣人没有回答,面上也是不打算回答的神色,斩白便毫不犹豫地将剑尖刺入他的咽喉,面无表情地看他的剑尖溅起腥红的血点子。

    只见诡公子的往前走了一步,似想要说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斩白依次问过其余四人,都没有从他们口中得到答案,不过还是在问到最后一人时他多问了一遍,声音依旧是冷得没有温度的,“说,谁派你们来的。”

    这最后一名黑衣人虽然不知自己的身子为何仅是被钉了双肩却全身都不能动弹,但是他却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被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男人如何了结性命,尽管他是杀手,终究却还是个人,终究还是会觉得害怕的人,终于,他害怕了,颤抖着声音道:“若,若我说了,你饶我一命?”

    “嗯。”斩白将剑尖抵到黑衣人脖子上,冷冷应了一声。

    “那我说!”在恐惧面前,很多时候很多人都会选择向恐惧低头,杀手又如何,不是每个杀手都会有视死如归的决心,只见黑衣人狠狠咽了口唾沫,抖声道,“是,是太——”

    一个“子”字卡在黑衣人的喉咙里还没有完全吐出,只见他骤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眼前的斩白,有血水从他的嘴角流出,“你——”

    黑衣人的咽喉上,斩白的剑尖已洞穿了他的咽喉,他只来得及说出一个“你”字,便见斩白毫不犹豫地将剑从他咽喉拔出,黑衣人脖子一歪,咽了气,眼睛未阖,死不瞑目。

    “我没有说过我会说话算话。”斩白像是一尊冰雕,杀人不眨眼的无情冰雕。

    他取了最后这一名黑衣人的性命,才慢慢转身去看站在城墙跟前并未走动也未离开的诡公子,先是看那掉落在他脚跟前他还未有拾起的弩机,再看他空荡荡的右边袖管,最后才看向他脸上的无脸面具,微微张嘴,正要说什么,然一张嘴竟是一口鲜血吐出,染红了他的下巴。

    诡公子面上扣着面具,看不见他面色如何,只见他微抬右脚,将他跟前的弩机朝斩白掀去,斩白迅速收剑回鞘,抬手稳稳接住了诡公子扔给他的弩机,入手尽是沉沉。

    诡公子脚步轻无声走到斩白身侧,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客栈吧。”

    城南的仪来客栈是斩白在南碧城落脚的地方,只是他并未回仪来客栈,而只是进了一间废弃的宅院。

    诡公子也未有异议,只跟着进去了。

    宅子里有烧了一半的柴堆,看来是曾有人在此处歇过脚。

    斩白从腰间取出火折子,吹燃,直接将火折子扔进了柴堆里,而后将手中拿着的长剑及弩机放到一旁,在渐渐燃起了火苗的柴堆旁盘腿坐了下来。

    斩白坐下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看向自己中了暗器的右臂,暗器还未取出,只见那本该是染着红褐色血渍的袖管此刻竟是晕着一大片红黑的血渍,斩白只是看了一眼,便迅速将自己的右边袖管从齐肩出撕裂,露出他受伤的手臂。

    暗器三分之二没入斩白的手臂中,且见斩白的手臂正从那暗器处晕出乌黑,显然,暗器有毒,然斩白却是面不改色,只将撕扯下的袖子贴到暗器处,毫不犹豫地将那枚梅花镖暗器从手臂里扯了出来。

    镖上有齿,这般扯出必会撕扯到皮肉,却不见斩白将眉心皱上一皱。

    诡公子在斩白身旁坐下,倾斜了肩膀将背上的书奁放到他与斩白之间,看了一眼斩白那中毒的伤口后淡淡道:“书奁里第二层,蓝色瓷瓶,取出来,把药粉倒到伤口上。”

    斩白面无表情看诡公子一眼,用左手将书奁打开,照诡公子的话取出了第二层的蓝色瓷瓶,将瓶中的药粉倒到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上。

    不过片刻,便见他伤口里流出的血由红黑变为腥红,只听诡公子又道:“红色瓷瓶,把药撒上,黑色瓷瓶里的药丸吃两粒。”

    斩白又照做,始终不见诡公子动过他的左手。

    一刻钟后,斩白的面色非但不见好些,反是愈显苍白,诡公子便又道:“你身上还有伤?”

    斩白也未隐瞒,而是解开了衣裳,露出自己裹了绷带的胸膛,他则是低头看向已经晕来大片血色的心口处,冷漠道:“伤口又裂开了而已。”

    “白色瓷瓶里的药,吃一颗。”诡公子的声音淡淡的,“这只瓷瓶你拿着,每日早晚一粒,服上三日。”

    斩白并未拒绝,吞了一颗药丸后将衣衫重新阖上,将白色瓷瓶收进了怀里后替诡公子将书奁也阖上了。

    半晌的沉默后,才听斩白冷漠道:“为何救我?”

    “你方才也想要救我。”诡公子的语气同斩白一般平平的,只是斩白的听起来尽是冷意,而他的则是少了那份寒意而已,淡淡的,也没有多少温度。

    “呵……”斩白轻轻冷冷地笑了一声,“我不过是奉了阁主的命令而已。”

    “我不过是给你不足挂齿的药而已,称不上是救你。”诡公子语气不改。

    “是吗?”斩白又轻轻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柴禾在噼啪燃烧,良久,才见斩白看向诡公子的左手,道:“你的左手。”

    他只是陈述了四个字,没有疑问,也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

    只听诡公子还是淡淡道:“没什么。”

    诡公子放在地上的书奁还是摆在他与斩白之间,他左手只是贴着身子垂着,未曾动上一动,他与斩白,一时间都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才见诡公子抬起左手,将书奁背到了背上,斩白则是将放在他身旁的弩机拿起,递给诡公子。

    “多谢。”诡公子将弩机接过,客气道,“我需走了,你的伤,最后过半个时辰后再走。”

    斩白在诡公子跨出那残破的门槛时唤住了他,有略微的迟疑后才道:“若见到阁主,请不要提我受伤之事。”

    诡公子默了默,才微微点头,“嗯。”

    “多谢。”这一次,换斩白客气回道。

    诡公子没有再回话,走出了宅子。

    出了宅子后,只听诡公子手里拿着的弩机发出轻微的咔嚓声,不过转眼时间,只见那弩机竟是变成了一条胳膊的形状,便是连五指都有!

    诡公子边走在黑暗的夜色中边将自己右边衣裳掀开,黑暗中又听闻“卡擦”的轻微声响响起。

    待那灰暗的月亮再露出一小半脸膛时,只见诡公子那前一刻还是空荡荡的右边袖管此一刻竟又饱和了起来。

    只不过,他那右臂仅是垂在身侧而已,似乎不便抬起,又或者,根本抬不起。

    右相府里,已是子时。

    司季夏让春荞转告冬暖故的两个时辰已过,他却还没有回来。

    冬暖故去了他睡的那屋,怎么也寻不着他的那两只包袱。

    冬暖故本是还想到厨房去走走,奈何司季夏未在说好的时间内回来,她的心有些莫名的不安,便坐在他那间屋子里等他,奈何坐着坐着,眼见桌上的蜡烛滴下来的烛泪愈来愈多,冬暖故如何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披了斗篷就要往府外的方向走。

    “夫人……这是要去哪儿?”冬暖故才走出屋子,一直候在屋外的桃木便大了胆子问道。

    冬暖故顿下脚步,看向瘦小的桃木,缓了缓语气,道:“到府外看看。”

    “小的陪夫人一起去!”桃木想也未想便道。

    冬暖故默了默,点了点头道:“走吧。”

    冬暖故才准备走到府门,便见着楼远慢悠悠从前方走过来,见着冬暖故面色不佳,一才走近便笑道:“八小姐这是要到哪儿去啊?”

    楼远说着朝冬暖故身后望了望,又道:“怎的不见世子与八小姐一道,该不是——”

    “该不是世子不在府中且这个时辰还未回来,八小姐要到外边去等吧?”

    楼远笑意有些深。

    ------题外话------

    姑娘们这是集体吐槽叔的速度啊,这都盼着看到阿季的生辰啊。

    难道姑娘们都要养文?

    叔默默说一句:追文的姑娘最美丽!

    哈哈~

    哦呵呵~

016 平安,生辰快乐

    冬暖故看着笑吟吟的楼远,此回却不像之前一般对他视而不见或是对他冷嘲热讽,而只是语气淡淡道:“相公确实还未归,我也确实要到府外去看看,若是右相大人觉得我给大人添了麻烦,我也可在此转头回屋。”

    “八小姐这么跟楼某说话,楼某可还真是不习惯了。”楼远边笑边往冬暖故四周看看,“哎呀呀,原本那个伶牙俐齿的八小姐哪儿去了,楼某得赶紧去找找才是,可别在楼某这相府丢了才好。”

    楼远笑着说完,也不看冬暖故反应,一副东张西望模样地走开了。

    冬暖故面色不改,只是继续往前,陶木紧跟上去。

    整个右相府上下都知冬暖故与司季夏是楼远的贵客,像是楼远命人在府中一一告知了似的,是以看守大门的家丁一听着冬暖故要到外边看看,也不敢多说什么,连忙开了门。

    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从门缝中涌进来的夜风颇为猛烈,吹得冬暖故肩上的斗篷猎猎翻飞,也吹得她的头发散乱了些。

    冬暖故抬手将被冷风拂乱的发丝别到耳后,跨出了高高的门槛。

    入夜的城北很明亮,每一座府邸的大门前都垂挂着几盏硕大的风灯,将门楣上匾额映亮,也将大门前的青石板路映亮,卷在夜风里的,还有隐隐约约的笙歌,明明已经是子时深夜,却有不像深夜。

    冬暖故看着宽阔的城北街道,看着那并没有火光亮着的街道尽头,右相府门前廊下垂挂着的风灯里透出的光在她眸中摇曳,她静静站在那儿,像是一株在夜里绽放的茶梅,等待着她想要等待的人。

    这算是冬暖故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等待一个人,无关任务,只关于她自己。

    而她只所以想到大门来等等她还未归家的相公,倒不是因为不当心或是担心,只是她想要等等而已,想像普通女人一般,等待自己的丈夫回家。

    家?这个字眼让冬暖故的眸光晃了晃。

    这儿,并非他们的家,羿王府也非他们的家,这片土地上,还没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夜风忽然变得猛烈,吹得廊下的风灯摇晃不已,也吹得冬暖故眸中的火光晃颤不已。

    城北的街道上来往的只有一辆又一辆华丽的马车,不见任何行人的影子。

    冬暖故在府门外站了一刻钟左右时间,陶木觉着愈来愈冷,便小声地问她道:“夫人,夜里风大,您要不要回屋等?小的在这儿帮您等着。”

    冬暖故本就有些畏寒,再加上今儿夜晚都是在外边走着,手脚早已冷透,现下整个身子都觉冰凉冰凉的,本她不打算回屋,然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对陶木微微点点头道:“也好,我去厨房,待世子回来时我还未回屋,你到厨房去找我。”

    “是,夫人。”陶木连忙应声。

    冬暖故再看一眼眼前明亮的街道,转身回了府。

    厨房前的院子里此刻不见融雪的影子,今儿冬暖故离开时还是散了一地的柴禾也整整齐齐地码在厨房外的墙根下,厨房里有火光,冬暖故顿了顿脚步,还是走了进去。

    在厨房里忙的除了秋桐不会再有其他人,因为楼远有吃夜宵的习惯,不管他回府多晚,都一定要吃一碗秋桐亲手做的夜宵。

    秋桐见着冬暖故,有些惊讶,而后笑道:“八小姐这个点儿来厨房,该不是要通宵达旦地练手吧?”

    “这倒不是。”冬暖故对春荞和秋桐向来客气,与她们相处得也算不错,她们之间,并没有多大见外,有时也还可以有说有笑,是以秋桐见着冬暖故也没了多少礼节性的言语,反是有些随性,冬暖故也不在意,反倒觉得这样挺好,也微微一笑,道,“只是忽然想起今白日里你与我说过的,也想来给我相公煮碗夜宵。”

    “世子真是好福气。”秋桐浅笑,“八小姐可需要我帮忙?”

    “多谢。”冬暖故客气道,“我想,还是我自己来比较好。”

    “那我便先祝八小姐成功了。”秋桐笑着,双手捂着帕子从锅里端出了一盏白瓷盅放到事先准备好的托盘上,而后端起托盘边往厨房外走边道,“我还要去给爷送糖水,食材都在柜里,八小姐需要用什么只管自己取就好,火我没熄,留给八小姐了,我先走了啊。”

    “嗯。”冬暖故微微点头,秋桐端着盘子飞快走了。

    因为楼远喜欢吃夜宵的缘故,是以就算是晚上,右相府的厨房里也还会有新鲜的食材。

    冬暖故是个连熬粥都熬得不成功的人,自然不能像秋桐那样做得出美味的东西,她能做的,也只能是最简单的,今儿她练了一个白日,她今日用过的器具都清洗干净摆在那儿,应该,会成功的。

    冬暖故先往锅里盛了水,放到灶台上烧着,而后站到摆放食材的柜子前,先是拎了一只清理干净的鸡来看,然后又拎了两条排骨头来看,对比了一番后将两样食材都放到了砧板上,拿起了菜刀,当当当地忙活了起来。

    待当当的切砍声停下时,只见砧板周围散了满了切的大小不一歪歪扭扭的鸡肉,整半只鸡,最后留在砧板上的只有一小碗,还有排骨,也是砍得歪歪扭扭的,地上还掉了无数块。

    这时,锅里的水正开始沸腾,只见冬暖故颇为满意地放下手中的菜刀,将那些切砍得难看的鸡肉和排骨捧过来一股脑儿地全倒进锅里,盖上锅盖后去洗净手,又去找新的食材。

    这一次,她拿的是面粉和小铜盆,她竟是要和面,她和得还算成功,除了水加多了也要加进更多的面粉外。

    只见冬暖故将袖子都卷到了臂弯之上,不过是和个面而已,待她将面团和好之后,她整个人竟像从面粉堆里滚过一般,手上身上脸上,便是头发上沾了面粉。

    然她在笑,看着她和得成功的那一大团面轻轻笑着,然后将面团放在撒了面粉的案上,拿起了擀面杖。

    而就当冬暖故拿起擀面杖后,她拿着擀面杖盯着案上的面团陷入了沉思,只见她眉心紧拧,好似摆在她面前的是什么大难题一般,好一会儿过去,只见她眸光一亮,嘴角轻轻扬了起来,将擀面杖在自己手心里轻轻打了打后将擀面杖压到了面团上,将那面团擀成了一块大圆饼,一块……轮廓不圆整表面也不大平整的大圆饼。

    待大圆的面饼擀好之后,冬暖故满意地拍拍手,然后从刀架上找来一把削东西用的小短刀,沿着大圆面饼的轮廓尽可能细地将圆饼如大树年轮般划开了。

    锅里熬的鸡肉排骨汤早已开始咕咚咕咚鼓泡,冒出了浓郁的香味,待冬暖故将那块大圆面饼划好后,她忙又盛了小半锅的水,将已经沸腾了许久的汤锅拿开,将刚盛的一锅水放上去烧,心想着不愧是右相府的厨房,先不说有各种各样的食材,便是锅碗瓢盆都多得数都有些数不过来。

    冬暖故又是熬汤又是烧水又是和面,她显得有些忙乱,这才将新的一锅水放上灶台去烧正要走开,却绊到了脚下的柴禾,险些将自己绊倒,算算时辰,似乎已经丑时了,不知平安是否回来了,要快些才行。

    而就在冬暖故正将和好的面团擀成大圆饼时,司季夏回来了。

    陶木在府门外被夜风吹得冻得不行,一个劲儿地往手心里哈气,守门的家丁劝他到门后边躲躲风,道是在外边等和在里边等没什么不一样的,然陶木只是道谢,没有要到门后等的意思,家丁劝了两次也不见陶木到门后边来,便没有再劝。

    当城北的街道上连那来往的华丽马车都载着自己主人回府了而在街上消失了踪影时,一道颀长的人影从街道的尽头迎着寒风慢慢地往右相府的方向走来,先是隔得远,陶木看不清楚,后人影走得近了,陶木看清楚了,忙迎上前,既欢喜又恭敬道:“世子您终于回来了!”

    司季夏看到一脸欢喜的陶木时怔了怔,而后微微点了点头,道:“嗯,回来了。”

    这是他收的小少年,一个会欢迎他回来的小少年,遇见了阿暖之后,似乎什么都在变得和从前不一样。

    想到冬暖故,司季夏凉淡的眼眸里便多了一分温柔,是以便加快了步伐。

    早已超过了两个时辰,他这么晚才回来,她可会担心?

    而当司季夏回到他与冬暖故借宿的小院时,除了他那间屋子有火光之外,整个小院都静悄悄的,显然没有人在,司季夏才一走进小院便沉声问陶木道:“夫人在何处?”

    “夫人应该还在厨房,小的这就去告诉夫人,说世子回来了!”陶木说完,转身就要走,司季夏却叫住了他。

    “厨房?”司季夏眸中有些诧异。

    “是的,世子,夫人说要是世子回来了的话在屋里没有见着夫人,便让小的到厨房去告诉她。”陶木如实道。

    “时辰不早,你去歇着吧,我自己去找夫人便好。”

    司季夏边说边往屋子走。

    陶木愣了愣,似乎要说什么,但是想起他阿姐教过他的主人的话要听从,便什么都没有说,而是躬身应道:“是,那小的先回房休息。”

    “去吧。”司季夏抬脚跨进了他那间屋子的门槛,将手中的包袱在柜中放好后,才出了屋子,出了院子。

    司季夏并不知右相府的厨房位于何处,然他遇到了秋桐,秋桐十分热情地给他指了路,司季夏觉得秋桐那笑眯眯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是哪儿奇怪,向秋桐道了谢后朝厨房的方向走去了。

    秋桐给司季夏指了路后也转身走了,才一转身,便被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人影吓了一跳,好在右相府里一向干净,不会出现不该出现的人,否则依秋桐的性子,必是反手就对这人影进行攻击,而不是像现在只是喝一声:“谁!?滚出来!”

    那人站与背光处,让人看不见他的容貌,只见在秋桐喝了一声后他的身子晃了晃,也不见他走出那暗处,而是只听他紧张道:“抱,抱歉吓到了桐姑娘!对,对不起!我只是,只是……”

    是男子的声音,因为紧张而使得一句话磕磕巴巴的,秋桐听出了这声音,这才舒开眉心,朝那人影走过去。

    谁知那人影见着秋桐朝他走来,竟是吓了一跳,只见他连忙躬下身将什么东西放到了地上,然后紧张又飞快道:“我把东西放在这儿,我,我先走了!”

    男子说完,还不待秋桐走近,转身就跑了,跑得飞快,好像害怕秋桐的靠近一般。

    秋桐走到放才男子站过的地方时,男子早已跑得没了影,秋桐又蹙起了眉,正疑惑时,她脚下提到了一样什么东西,于是她俯下身,将那东西拿了起来。

    那是一只小小的方形盒子,依手感看,是木制,在暗处瞧不清,秋桐只是将眉心拧得更紧,拿着那小盒子走到了晃着风灯的游廊下,打开了这朴素的未上漆的小木盒。

    盒子打开了,入目,是一对枕在折叠得整齐的红绸布上的耳珰,一对白玉耳珰。

    秋桐怔住了,看着手中木盒子里被红绸布衬得纯白的白玉耳珰,久久没有回过神。

    *

    司季夏的脚步很轻,轻得当他出现在厨房门口时,冬暖故都没有察觉到有人到来。

    司季夏见到冬暖故时,她正弓着腰小心翼翼地将锅里的面条捞出来,她往锅里捞了两次都没捞成功,于是左右看看,最后拿了一个大漏勺,轻而易举地将锅里的面条捞了出来,倒进了早已盛好了汤放在灶台上等着的瓷碗里,不过面条太多而碗不够大,这面条一到碗里,碗里的汤汁便溢出了不少,只听冬暖故“哎呀”了一声,只能又将面条夹回漏勺里,将漏勺搁在碗上,小跑到一旁的碗柜里拿一只稍大些的碗来,这才将面条及汤汁都装得下。

    冬暖故似乎这才吁了口气,抬手用手背抹了抹自己的额头。

    这是司季夏从没有见过的冬暖故,紧张的,手忙脚乱的,身上头发上都沾着面粉,东一块西一块的,那巴掌大的小脸上不止沾着面粉,还沾着炭灰,一块白一块黑的,若非她头上梳着妇人的发髻,倒真像个邋遢的小姑娘。

    司季夏看着看着,便失神了。

    冬暖故吁了一口气后,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左右望望,看见放在一旁已经切好的小葱,将小葱拿过来撒在碗里后,这才浅浅笑了起来,满意地拍了拍手。

    忽然,冬暖故发觉似乎有谁在看着她,眼神倏地一冷,一转身,便看到了站在门口处的司季夏。

    在看到司季夏的一瞬间,冬暖故微微一怔,转而浅浅笑了起来,朝司季夏走了过去,习惯性地去拉他的左手,将他拉进了厨房里来,没有问他去了哪儿,也没有问他为何这么晚才回来,而只是温柔一句:“回来了。”

    直到冬暖故握上司季夏的手,感受到她掌心的温暖,司季夏才算完全回过神,却有些不敢看冬暖故的眼睛,惭愧道:“抱歉阿暖,我……回来晚了。”

    冬暖故没有接司季夏这个话题,而是将他拉到灶台前,再拿过一张凳子按着他的肩让他坐下,道:“坐这儿,灶膛里的火还没有熄,这儿暖。”

    “阿暖……”灶膛前很温暖,司季夏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冬暖故,觉得自己的心也是暖的,只听冬暖故又朝他浅笑问道,“饿不饿?”

    司季夏还未来得及回答,他的肚子便十分不给面子的轻响了一声,使得司季夏立刻面露尴尬,冬暖故则是笑着转过去身,再将身子转回来时,她的手上多了一大碗面条。

    司季夏看着冬暖故递到他面前来的面条,有些诧异,因为他方才在门口只看到冬暖故在忙活,却没有看清她在忙活的是什么。

    竟然是——

    “长寿面,我今天才让秋桐教会我的,我做得不好,你不许笑。”说到这儿,冬暖故的面色变得有些严肃。

    司季夏自然没有笑,因为他怔住了。

    长寿面……?

    “今日是……”司季夏的声音有些微的颤。

    “子时已过,现下已算是小寒。”冬暖故看着司季夏的眼睛,笑如三月和风,声音柔和,“平安,生辰快乐。”

    ------题外话------

    叔的目标是向卡文大军进发,哦呵呵~

    姑娘们追文啊追文!别让叔自己像玩单机游戏啊~!

017 平安,你好暖

    小寒?生辰?

    司季夏觉得生辰这个字眼之于他来说已经模糊到陌生,他只记得每一年的小寒都异常的冷,寒风如刀削,似乎无孔不入。

    因为太冷,冷得他已忘了他就是生于这个冰寒日子的人,曾经他想过,为何他不是生于盛夏时节,不是生于复苏之春,也不是生于丰收之季,他为何生于极寒之日,就像是连上天都不欢迎他来到这个世界。

    他的印象里,他只记得他五岁时的那一年小寒,娘亲给他煮了一碗糯米丸子,丸子里有馅,是芝麻,甜的,咬一口就会有甜香的芝麻从丸子里流出来,他吃得很开心,要给爹娘也吃,爹娘却只是笑着说他们不吃这些小娃儿的东西,让他自己吃就好。

    后来,他才知道,那些芝麻糖丸子不是只有小娃儿才会吃,他的爹娘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他们不舍得吃,他们只想把最好的留给他。

    再后来每一年的小寒,他都在做什么?他似乎都习惯在每年的这一天煮上一壶桂花茶,然后给寂药里的腊梅修枝,尽管它们能存活的时日并不会太长。

    除了爹娘,没有人知道他的生辰,也没有人会记住他的生辰,便是住在棘园里的他一直以为是他的母亲的妇人,也从不知他生于何月何日。

    其实不用说任何人,便是他自己,几乎都要忘了他生于何年何月何日,若非那日在西山上阿暖问起,只怕再过些年,连他自己都会忘了他的生辰。

    独自一人太久了,很多东西很多事情对他来说早已不重要,不过是一个永远不会有人知晓不会有人在意的日子而已,记着又有何用。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不过随意一提的日子,她会记在了心里,让他的心,没来由的,如汩出了温泉,淌得他整个胸膛都觉得是温暖的。

    司季夏想对冬暖故说什么,然张口却只有两个字:“阿暖……”

    冬暖故只是浅笑着,问他道:“要吃么?”

    “当然。”司季夏只觉自己喉间有些涩,暖得发涩。

    而当他抬手就要拿过冬暖故手里的瓷碗时,冬暖故却移开手不让他拿到,而是兀自先夹起一口面条递到司季夏嘴边,柔声道:“我先喂你一口。”

    司季夏又怔了怔,放在膝上的左手微微颤了颤,并未说什么,而是缓缓张开了嘴,谁知就在他的唇已经碰到了筷子时,冬暖故却忽地收回了手,将已经夹起的面条又放回了碗里,只听她有些自恼道:“不行不行,这长寿面最好不要咬断,平安过来这边坐。”

    冬暖故说完,捧着瓷碗就往厨房里的桌子走去。

    于是司季夏那已经张开了的嘴只能再慢慢合上,怔了怔之后是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起身,走到了冬暖故身旁,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冬暖故笑得颇为开心地将筷子递给司季夏,而后定定看着他夹起面条,放到嘴里,慢慢嚼着。

    这是第一次在吃饭时司季夏与冬暖故并排而坐,而不是坐到她的对面。

    司季夏虽然只有一只手,虽然他不能将碗捧起来,也尽管他在饭桌上很多时候都要俯下身去吃饭,但他的动作却是文雅的,除了起初与冬暖故一起共桌吃饭时他会显得紧张且有些狼狈外,近些日子他已没有了初时的不安,甚至还会在饭桌上给冬暖故夹菜。

    冬暖故喜欢看司季夏笑,也喜欢看他吃饭时的模样,虽然他从未捧起过碗,但却从未让她觉得这有何不堪,相反,她喜欢看他细嚼慢咽的模样。

    是以冬暖故此刻就在旁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司季夏将她亲手做的那碗长寿面慢慢吃下,自她将他当做自己最珍视的人开始,她时常会觉得就算只是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吃饭,也会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就像现在,她看着他弓着脖子一点点将她做的那碗面吃下,她觉得开心,觉得天都是温暖的。

    因为无法捧起碗的缘故,要想将面前的一大碗面不咬断地吃完,司季夏只能一直弓着脖子,冬暖故看得有些心疼,便伸手去帮他揉了揉脖子,司季夏一愣,险些将面咬断。

    冬暖故笑了,忽而眼睛一亮,边揉着司季夏的脖子边站起身,站到了身后,忽然就覆到了他背上,将双手环在了他的脖子前。

    冬暖故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司季夏整个人都僵住了,筷子险些掉了,也没控制住嘴,把面条咬断了,这把面条咬断了之后,他忽然有些不安和紧张,有些愣愣地看着已经吃了一半面条的瓷碗,抱歉道:“阿暖,面条……断了。”

    听语气,像是个做错事了的孩子,惹得冬暖故笑了,开心道:“断就断了,反正我不信这个,怎么样,好不好吃?”

    冬暖故说着,从后凑到了他耳边,笑吟吟的。

    “好吃。”司季夏看着环在自己脖子前的冬暖故的双手,有些红肿,想来是今日忙活了一日的缘故,他想碰碰,却又有些不敢。

    “真的?”冬暖故有些不相信,挑挑眉反问道,“你吃得完就吃,吃不完就不要勉强。”

    “嗯,真的。”司季夏微微一笑,又开始动筷,道,“我吃得完。”

    其实,面条并不好吃,面和得不好,面条有些宽,有些粗细不一,看得出不是扯成的而是切成的,面条没煮熟,中间还是硬面,汤汁的味道有些奇怪,打的鸡蛋全散开了,最主要的是,没有咸味,冬暖故忘了放盐,这整一大盆面条,吃起来可说是寡淡无味的。

    可是司季夏觉得好吃,像他六岁那一年的生辰那碗芝麻馅丸子一样好吃。

    冬暖故伏在司季夏背上看着他将满满一大碗面吃光,再看着他捧起碗欲将碗里的汤也喝了,冬暖故想了想,在司季夏喝下第二口汤时从他手里抢过碗,自己喝了一口。

    只一口,冬暖故便觉想吐,继而将碗拿得远远的,避开了司季夏伸出来要将碗拿回的手,皱着眉道:“这么难喝,别喝了。”

    “我不觉得难喝。”司季夏垂下手,轻轻一笑,“我觉得好喝。”

    冬暖故将眉心拧得更紧了,眸中有些愧疚之色,有些恼道:“没有盐,你怎么不说!?这么难吃还吃完了,不怕吃坏肚子!?”

    “你,你这个傻木头!”冬暖故不是恼司季夏,而是恼她自己,这是她人生第二次,觉得自己失败。

    “阿暖。”司季夏见冬暖故的眸光晃颤有些厉害,忙站起身,抬手轻抚向她的脸颊,边用拇指指腹轻轻擦掉她脸颊上的污渍边轻柔道,“阿暖是做给我吃的,我觉得好吃不就够了吗?阿暖不必自责,我很高兴,很开心。”

    司季夏的手很冷,也很粗糙,抚到冬暖故脸颊上却让她觉得心安,只见冬暖故将手中的瓷碗搁到桌子上,张开双臂抱住了司季夏。

    司季夏又是一怔,而后也才抬起手,轻轻拥住了冬暖故。

    少顷,冬暖故才松开司季夏,转为握住他的手,朝他笑道:“很晚了,回屋吧。”

    “好。”司季夏回握冬暖故娇小的手,与她并肩走出了厨房。

    灶膛里的柴禾正渐渐熄灭,厨房里一团乱糟,冬暖故想,大概秋桐看到时会再不想让她进这个厨房了吧。

    而就在司季夏遇到秋桐的时辰,陌上阑珊,右相府的一处院阁,楼远的住处。

    楼远有洁癖,并且是较为严重的洁癖,他需要每天夜里都泡澡,否则他第二日绝不见人。

    他还有一癖好,那就是他喜欢在泡澡时吃糖水,而且必须是秋桐亲手做的糖水,若他泡澡时没有吃到秋桐做的糖水,二日府上休想安宁。

    右相府的下人不算多,因而人人都十分清楚他们的主子是什么脾性,那就是千万不能打扰主子泡澡,更不能打扰他在泡澡时吃糖水,不然就成府里的罪人了。

    春荞和秋桐虽然是楼远的贴身婢子,然楼远在泡澡时却从不让她们在旁伺候,也不会留任何人在屋中,唯留管家阿满在屋外候着。

    然今夜有些特别,阿满在秋桐给楼远送了糖水后向楼远请求说要离开一刻钟,楼远嫌他支支吾吾烦人得很,摆摆手允了。

    好巧不巧的,也正在这个空档,有一道小身影进了陌上阑珊。

    只见小身影站在陌上阑珊的院门前,盯着门上匾额上的这四个字念了一遍后十分嫌弃道:“什么怪意思,果然人怪连院子的名字都是怪的。”

    是融雪。

    融雪本想让人代为通传后再进去的,奈何她四处看了看都不见有其他人影,想着大概进去了就有人了吧,于是便大着胆子进了陌上阑珊。

    可是她走啊走,都没见着半个人影,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幢单层木楼前,木楼三开间,楼前有游廊,游廊下挂着紫红色灯罩的风灯,一个接一个,这晕散出的光线让整间木楼看起来有些奇怪。

    当看到那些颜色不同寻常的风灯时,融雪根本不用再想,确定这就是楼远起居的地方,一边小心翼翼地往木楼走,一边自己小声嘀咕道:“这么晚了,楼王八蛋该不是睡了吧?不过看屋里的灯还亮着,应该还没睡吧?哎呀,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毕竟是没有经过通传就自己进了别人的院子,融雪总觉得自己有些做贼心虚,是以连动作都变得蹑手蹑脚,活脱脱一副小贼模样。

    融雪蹑手蹑脚到了门前,已经抬起了手要敲门,却又觉得不妥,想着这要是楼王八蛋这会儿正在里边办房事的话,她这岂不是坏了别人的好事,师兄说过,一个人最不可原谅的行为就是在别人行房事的时候打断别人的好事,于是融雪果断收回了手,想着要是楼王八蛋一个怒火中烧掐死她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好不好,还是先悄悄看情况再说吧。

    于是融雪又蹑手蹑脚地挪到了窗边,四处望了望后确定无人后,伸出食指在舌头上舔了舔,然后悄悄地将面前的窗户纸捅破一个小孔,最后猫着腰将眼睛凑到小孔前,眨巴了一下后开始观察屋内情况。

    不过才看了两眼,融雪就觉得这不妥,她可不是小贼,这么做算什么,她可不是来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完全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

    融雪这么想着,就要直起腰杆离开窗户边时,忽然又不动了。

    下一瞬,只见她先是面色涨红,而后是瞪大了眼。

    再下一瞬,只见有什么从屋里疾飞出来,削破窗棂擦过融雪的脸颊,快得融雪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便吓得跌坐在地。

    就在她跌坐在地的同一时间,只听“叮当”一声脆响,是从屋里破窗飞出的那只东西,融雪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那竟是一只瓷盅盖!并且还完好无损!

    融雪惊骇了,不敢相信那如利器般削破窗棂飞出的东西竟只是一只瓷盅盖,甚至掉落在地还完好无损!

    她她她,她似乎做了比坏了别人方式还不该的事情!

    下一刻,融雪站起身拔腿就想跑。

    可她晚了一步,或者说就算再快也没有用,因为她根本不知面前如何就多出了个人,她根本明明就没有眨过眼,眼前这个此时高大得让她觉得有些可怕的人凭空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不过她当然知道不会有谁凭空出现,这只能证明,这个人的身手很快很快,快得她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这是融雪第一次在楼远脸上没有见到那欠揍的笑容,她在他面上所见到的,只有暴风雪来临前的阴沉可怕。

    *

    夜已深,就算夜里有值守的家丁婢子,然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地方,冬暖故与司季夏也不便太过劳烦别人,是以他们只是用凉水擦了擦脸与手,没有让值守的家丁为他们备来热水。

    便是连喝的水都是凉的,冬暖故觉得有些烦躁,才喝了一口便将杯盏放下了。

    方才回来时,因为冬暖故忙活了一整天,就算不能泡澡也要换身干净的衣裳,是以司季夏回他那屋去了,这会儿冬暖故没能泡热水澡而又用浸了凉水的棉巾擦了擦身子,再加上喝了一口凉水,她忽然觉得很冷。

    屋里虽然有炭盆,冬暖故坐到炭盆边烤了烤还是觉得冷,转身看了一眼屋子里侧的床榻,再转过身来看看跟前对她不大有作用的炭盆,站起身,走到床边拿起她明天要换的衣裳,出了屋,走到了司季夏那屋前,敲响了那掩阖起的门扉。

    “平安。”忽一阵寒风扫进院子,只穿了里边一件单衣单裤的冬暖故不由瑟了瑟肩。

    屋里的司季夏正宽衣要熄灯睡下,听到屋外的敲门声和冬暖故的声音,忙将斗篷披到身上,走上前来开了门。

    “阿暖,怎么——”司季夏开了门见着怀里抱着衣裳只穿了一件单衣的冬暖故,最后一个“了?”字还没说出口,冬暖故便挤过他右侧的空子跨进了门槛,进了屋。

    司季夏微微一怔,转头看向已经站到他身侧来了的冬暖故,还不待他再问什么,只听冬暖故道:“我和你睡。”

    司季夏的手还扶在门扉上,听到冬暖故这么一说,他的手颤了颤,僵住了,愣愣地看着冬暖故,看着她莹亮的眼眸,下意识地就是要拒绝道:“阿暖,我……”

    可谁知冬暖故连话都没有听他说完,便轻轻哼了一声,道:“我不管你点头要是摇头,今夜我就是要和你睡,我冷。”

    冬暖故怕冷,一直以来都是。

    冬暖故说完,也不待司季夏反应,抱着自己的衣裳转身就直往屋里的床榻走去了。

    司季夏愣了半晌才回过神,看着正将衣裳放到床头小几上的冬暖故,三两次欲言又止,终只是将门关上,脚步有些缓慢迟疑地往床榻的方向移去。

    司季夏走到床前时,却迟迟没有坐下,冬暖故知道他在紧张,便拉了他的手让他坐下,司季夏这才有些讷讷地在她身旁坐下。

    而就在司季夏坐到床沿时,冬暖故站起了身,站到了他面前,抬手,将一件什么小小的东西挂到了他脖子上,再在他颈后系好。

    系好后,只听冬暖故浅浅一笑道:“好了。”

    诧异中的司季夏这才缓缓低下头,看冬暖故给他系上的是什么。

    那是一张明黄色的符纸,折合成三角形的模样,上面缠绕着一根红绳,而红绳的两端,就系在他的颈后。

    这是……

    “平安符,我今夜特意到皇寺求的。”冬暖故看着司季夏盯着那枚平安符发呆,笑得温柔,“德尚大师亲赐的,听说很灵验。”

    “平安。”冬暖故说着,将双手轻捧上司季夏的脸颊,俯下身在他额上轻轻一吻,“我要你一世平安。”

    “好了,睡觉。”冬暖故说完,吹熄了摆在床头小几上的灯,上了床,抖开被子睡到了里侧的位置,将外边的位置留给司季夏。

    即便灯已熄,司季夏还是对着他脖子上挂着的平安符发呆。

    良久,司季夏才在黑暗里抬起手,用手指轻轻抚抚那平安符。

    一世平安。

    司季夏微微闭起眼,深吸了一口气,下一瞬他便睁开了眼,解下肩上的斗篷放到旁边,在冬暖故身边躺了下来。

    司季夏才一躺下,冬暖故便贴到了他身上来,将他搂得紧紧的,还使劲往他颈窝里蹭。

    就在司季夏被冬暖故蹭得有些难耐时,只听冬暖故语气里透着满足道:“平安,你好暖。”

    司季夏没有敢把手放到冬暖故背上或者肩上将她也抱住,而是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他怕他只要轻轻一动,他自己就会承受不住。

    他觉得他体内已有火苗在窜起。

    “平安,我们要个家好不好?”冬暖故将脸窝在司季夏颈窝,吐着清浅温热的鼻息,又开始一个劲儿地在他身上乱蹭,似乎在找一个舒服的姿势。

    司季夏没有回冬暖故的话,因为他觉得他的身子燥热得慌。

    “阿暖……”终于,司季夏将手轻放在了冬暖故肩上。

    可也就是这时,冬暖故不再乱动了,鼻息均匀,似乎是……已经睡着了。

    冬暖故昨夜未眠,今儿又忙活了一整日,已是疲倦,加上司季夏的身子真的是太温暖太温暖,温暖得让她只觉自己眼皮异常沉重,只想拥着这份温暖睡去。

    真的,很暖……

    司季夏又怔了怔,而后无奈地柔柔一笑,将冬暖故轻搂住,轻声道:“睡吧阿暖。”

    只是,司季夏过了许久才睡着。

    睡着前,他将冬暖故往怀里拥紧了一分。

    ------题外话------

    昨天被姑娘们吐得不行,差点没让叔觉得自己是个大罪人,今天这章够不够温暖?哦哈哈~

    姑娘们不要着急,明天的内容姑娘会喜欢的!

    据说姑娘们都想弃叔而去去养文啊,叔有悄悄话想和姑娘们说啊,那就是养文的姑娘会增肥哟,哦~呵~呵~

018 我也喜欢你,阿暖

    陌上阑珊。

    离开的阿满在一刻钟内回来了,只是他不知在他离开的这一刻钟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他回来时只发现本该好好的窗户不知为何被削破了一个洞,一只白得纯净的瓷盅盖正好好地躺在窗外地上,阿满的心突地一跳,连忙朝紧闭的门扉恭敬又紧张地问道:“相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听屋内传来楼远慵懒的声音,“没什么事。”

    “可是这窗户……”阿满还是不放心。

    “哦,窗户啊……”楼远轻轻哦了一声,口吻还是懒懒散散的,“不过是突然听到有老鼠的叫声,扔了一只盖子而已,时辰不早,不消你伺候了,回去歇着吧。”

    “那……属下便退下了。”尽管门是紧闭着的,阿满还是朝他没有看见的楼远行了礼,退下了。

    阿满在离开时又看了那破洞的窗户及窗户前的瓷盅盖一眼,走上前拾起了那只盖子,将它放到窗台上后才走开,边走他还边疑惑,老鼠?从没见过这陌上阑珊闹老鼠啊,明儿是不是该放放鼠药杀杀老鼠?以免相爷又会扔盖子,扔多也不是办法啊。

    阿满边走边挠挠头发,愈想愈觉得该放放鼠药。

    楼远屋里,融雪缩在一只花架旁一脸紧张警惕地看着站在桌边正倒了一盏热茶来喝的楼远,听着他对外边阿满说的话,心里又把他骂了一次,呸!你才是老鼠!你全家都是老鼠!

    不过依融雪的胆子也就只是敢在心里骂骂而已了,此刻的她,可是怕楼远怕得要紧,她虽然不会什么武功,但她从小看师兄练武练剑看到大,知道刚刚削破窗户而落到地上却完好无损的那只瓷盅盖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这个楼王八蛋有着和她师兄不相上下的身手!

    这个看起来像个娘们儿一样的楼王八蛋,成日里笑眯眯的像个什么都不会的纨绔公子哥,怎么可能有和师兄差不多的身手!?可,可她看到的却又是事实啊!

    这只能证明楼王八蛋很会藏!

    师兄说过,这种很会藏的人一般最是危险,可能随时都会要了身旁人的命,而这样的人,绝不会让自己藏起的秘密被别人知道,一旦被谁人知晓了,那这个人就是休想活命了。

    这么说的话——

    融雪看着身上只笼着一件大氅却又在慢悠悠喝茶的楼远,狠狠咽了口唾沫,跑是跑不成了,她方才可是像被拎小鸡一样被楼王八蛋不费吹灰之力拎进屋里来的,以她这三脚猫的丢人现眼身手绝对是逃不成的,那就只剩一条路可走了。

    就在楼远正将手中茶盏放下时,融雪忽然离开了花架旁而扑向楼远,在楼远反掌就要掐住她咽喉时,只见她突然跪下了身,抱住了楼远的大腿!

    楼远一怔,手上如鹰勾般的动作定在了那儿。

    只见融雪抱着他的大腿,可怜兮兮地求饶道:“大王饶命!我错了大王!我不是有意要冒犯大王的!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求大王放小的一条活路!”

    融雪之所以能避开楼远方才那鹰般的动作,倒不是因为她反应有多灵敏多迅速,而是因为她胆小怕死。

    师兄还告诉过她,在逃也没法逃掉却又想要活命的情况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抱对方大腿!至于抱了大腿后要说什么,师兄当时急着去收人头赚银子,没和她往下说了,融雪现在说的话,是她自己的经验总结。

    楼远身上本就只笼着一件大氅而已,这被融雪这突然一跪一扯的,直扯得他身上的大氅直往下掉,露出了他未着里衣的肩膀,而融雪却没有发现她做了什么蠢事,只一个劲儿的“大王饶命”。

    楼远的面色在这短短时间内有些变幻莫测,并且,微微蹙起了眉,只不过一瞬间而已,当融雪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查看他的脸色时,楼远面上已是他寻日里的笑意。

    只见他便将自己身上的大氅往上提边将融雪踹开,他的力道不算大,却是将融雪踹得跌坐在地,一脸警惕又紧张地盯着他看。

    “这么说,你是看见了什么了?”楼远脚上未穿鞋,就这么踩着冰冷的地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跟前的融雪,浅笑道,“若是说得大王满意了,或许大王会放你一条生路的。”

    融雪又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楼远虽然在笑,但是她从他含笑的眼里看到冰冷的杀意,这是之前的他从没有过的眼神。

    融雪这时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刚刚一时紧张,居然说错话了!她居然说了最不该说的!完了完了,这下完了,看来楼王八蛋这次是不打算放过她了。

    既然如此的话……说就说吧!老子豁出去了!

    “当,当然是看见你洗澡了!”融雪心一横,蹦起了身,昂着下巴硬着楼远带着危险的目光,完全没了方才那股怂劲。

    “哦?还有呢?”楼远挑挑眉。

    “还看到你背上那道疤了!”融雪这下倒是敢作敢当了。

    “然后?”楼远眼里有寒意。

    “没了!”

    “没了?”

    “没了没了没了!说没了就是没了!”楼远的反问让融雪突然恼了,冲他大声吼道,“还有就是你其实身材很好一点都不想娘们儿!行了没行了没!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啊!你以为谁稀罕看你洗澡啊!要不是为了谢谢你,你以为谁稀罕来见你这王八蛋啊!”

    反正是豁出去了,融雪也不管楼远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出手就捏死她,反正她看也看了说也说了吼也吼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她纳兰融雪敢做敢担当,她她她,她才不怕死!

    融雪自认为自己有骨气,冲楼远吼完话后她就紧紧闭上了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然小半晌过去了,融雪也没觉到楼远有动静,不由将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儿,却看到楼远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嗯?再说一次,你今夜到这儿来,是因为什么?”

    融雪没想到楼远问她的会是这个问题,心中天人交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于是又昂着下巴迎着楼远的视线道:“我说我是来谢谢你的!”

    “哦?谢谢我?”楼远轻轻一笑,一副完全不相信融雪的模样。

    “你笑什么!你以为我没有说真话对不对!?你以为我是谁谁谁的细作对不对!?”融雪恼得很,她最最恨的事情就是有人不相信她,师兄说的没错,这些在朝当官的,看谁都像是别人的细作!

    “你还真是说对了我心中的想法,我的确不相信你说的。”楼远眸中的笑意很冷,冷得连他的语气都带着些寒意,“若你说的实话,那你拿什么来谢我?又为何而谢我?你不是厌恶我厌恶得紧吗?”

    “给你!”就在楼远带着寒意的话音才落下时,融雪从怀里取出一样什么东西扔到了楼远身上,又冲他吼道,“我是想谢谢你让我有吃有住还让我出去玩给我买东西!我师兄说了,做人要知恩!我和你没大仇!我才不稀罕你的命!”

    融雪愤怒地吼完,一时竟是忘了她前一刻还可怜兮兮地跪在对方跟前求饶,怒气上头的她竟是转身冲到了门边,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像融雪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细作”,楼远还是头一次见到,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方才融雪扔到楼远身上来的东西楼远没有接住,此刻只见那东西掉在他脚尖前,那是一张折叠成三角形的明黄符咒。

    楼远躬下身将那小小的明黄符咒拈在指尖时,他愣住了。

    这是……平安符?

    楼远看着手里的符咒,眼里的光流转不定。

    小半晌,才见楼远缓缓抬眸,神色冷淡道:“来人。”

    不过沉沉的两个字,忽见桌上的烛火一晃,楼远面前忽然多出了个人影来,只见那人单膝跪地,低头恭敬道:“属下在。”

    “把她拎回来。”楼远面上没有笑,看向屋外。

    “是。”人影没有多余的话,不过一个眨眼时间,屋里又只是楼远一人。

    只见楼远再次看向自己手中的平安符咒,抬手,将那符咒移到烛火边。

    眼见蜡烛上的火苗就要舔到那符咒时,楼远忽地把手收了回来,将符咒往桌上一扔,转身走回了方才泡澡的曳地帘帐后。

    *

    冬暖故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只是她睡得却不大老实,她本是抱着司季夏睡的,睡着睡着成了趴到他身上睡,趴得累了又躺回他身边睡着,抱着他的左臂时不时往他身上蹭蹭。

    一个夜里,司季夏被搅得醒醒睡睡,很是无奈,不过就算他再如何不舒服,他都不会将像是黏在他身上的这个娇人儿推开。

    司季夏没有想到的是,他的阿暖素日里看起来静静雅雅的像一朵冬茶梅,却是还有如此小姑娘的一面,睡起觉来如此不老实。

    司季夏身体里的火苗被冬暖故搅得难耐,然他不会摇醒他的阿暖的好梦,他宁愿他自己难受着。

    冬暖故微微睁眼时,窗外的天色已发白,冬暖故习惯性地想要翻个身,然就在她微微眨了一眨还有些发涩的眼睛时,她打住了自己的动作。

    因为她发现了睡在她身旁的司季夏,她正枕着他的左臂被他轻拥在怀里,他的鼻息轻拂在她额上,静静地躺在她身旁。

    被褥里很暖,冬暖故想起了自己昨夜因为捱不住冷,硬是要和他睡一起。

    冬暖故想起昨夜司季夏听到她说要和他一起睡时的错愕模样就不由有些想笑,不由轻轻微微地抬头看与她近在咫尺的司季夏的脸膛。

    许是昨夜冬暖故睡得太不老实致使司季夏根本不能好好睡的缘故,此刻他还睡着,没有醒来,因为能将冬暖故轻拥在怀里,是以他的身子是微微侧躺着的,脸膛逆着光,鼻息均匀,睡得安宁。

    因为怕把司季夏吵醒的缘故,冬暖故便是连这轻轻的抬头的动作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扰了司季夏一般。

    这是冬暖故第二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司季夏的睡颜,上次他感染风寒而发高热,她一门心思都盼着他快些醒来,与现在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温暖的怀里看着他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上一次是不安的,惶恐的,现下她是开心的,满足的。

    司季夏睡着时与他醒着时是一样的安静,除了会翻身之外,根本不会像冬暖故那般会手脚乱动并乱翻身子,现下因他怀里多了个人,他便是连身都不翻了,一晚上都是一个睡姿。

    冬暖故静静看着司季夏的睡颜,眼里是柔柔的笑意,片刻后,只见她轻轻抬起手,想要碰一碰他那长长的睫毛,指尖已然就要碰到司季夏的睫毛却终是没有碰上去,因为她怕把他弄醒了,不过就这么看着他,冬暖故总觉自己的心有些痒痒,总想要做些什么。

    于是,她将自己的头再抬了抬,小心翼翼地往司季夏的唇凑去,然后轻轻地,在他薄薄的唇瓣上啄了一口。

    冬暖故这一亲很轻很轻,轻得司季夏根本不会醒来。

    冬暖故的动作也很快,一亲了司季夏后便将头往后微微移开了,她以为她这么轻的动作司季夏既然没有醒来那便不会有什么反应,谁知她看到司季夏唇角动了动,随之微微抿了抿唇,眉心也微微蹙起,因为冬暖故方才那轻轻一吻像是一根羽毛在他唇瓣上挠了挠,让他觉得有些痒。

    因为相拥而眠很温暖的缘故,此刻司季夏的脸颊不是素日里的青白,即便逆着光,还是能清楚地看到他脸颊上的淡淡绯色,而他方才那微蹙眉心微微抿唇的动作,让他看起来像是个……纯净的孩子。

    冬暖故怔了怔,看着司季夏方才那微微抿唇的模样,觉得心尖有种暖融融的感觉,不由又再次将唇朝司季夏的唇凑过去,又在司季夏那薄薄的唇瓣上如挠羽毛般轻轻啄了一口。

    只见司季夏又一次微微蹙眉,不过他这一次却不是微微抿唇了,而是将那薄薄的唇瓣都抿了起来,似乎在抗拒这股恼人的感觉般,枕在冬暖故脖子下的手臂往里收了收,将冬暖故朝自己怀里拥紧了一分。

    下一刻,冬暖故忽然将自己整个人都贴到了司季夏身上,将手绕到他背上,忽地将他搂得紧紧的,这一时间竟是不管会不会吵醒司季夏了。

    而司季夏也在冬暖故这突然地紧紧一搂中惊醒拉过来,一睁眼便是搂紧冬暖故紧张地问:“阿暖怎么了?可是梦魇了?”

    “我喜欢你。”冬暖故却是不管司季夏的紧张,而是昂起头再一次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笑靥如花道,“我喜欢你!平安。”

    冬暖故说完,将脸埋到了司季夏颈窝里,呼吸着他身上那独有的也永不会散尽的淡淡桂花香,将他搂得更紧一分。

    明明已是说过的话,明明已经心意相通,可冬暖故还是忍不住再说一遍,因为她觉得开心,太开心,开心到整颗心似乎都满上了暖暖的幸福感,却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不需要非拥抱不可的理由。

    司季夏被冬暖故这突然的举动和突然的话弄得愣住了,一脸不知所以然的错愕模样。

    少顷,只见他将下巴轻放在冬暖故的头顶上,轻轻蹭了蹭,笑得柔和宠溺道:“我也喜欢你,阿暖。”

    好温暖,这个小寒,奇异的,让他觉不到一丝寒意。

    而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轻轻的,伴随着陶木有些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世子,夫人,您们醒了吗?”

    冬暖故从司季夏颈窝里抬起头,没有应陶木的话,而是看向司季夏,而就在她看向司季夏时,司季夏微微抬起脖子,在她眉心轻轻亲了一口,这回换冬暖故愣住了,双颊忽地就赧红了。

    司季夏很少主动,然似乎他的每一次主动都能让冬暖故怔愣,就像冬暖故每一次靠近他他会紧张一样。

    司季夏看着双颊赧红的冬暖故,笑得眼角微弯,抬起手用拇指指腹在冬暖故右脸颊上轻轻摩挲。

    他喜欢这样的阿暖,像一朵只在他面前才绽放的芍药,淡雅,美丽。

    冬暖故双颊更红了,抬手一把拍掉司季夏的手,坐起身,飞快地跳下了床,然她下床的同时不忘替司季夏将被子盖好,拿起放在床头小几上自己的衣裳边往身上套边应屋外的陶木扬声道:“醒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已经过了巳时了。”陶木答道。

    “那陶木帮我找着春荞或者秋桐,请她们让人烧些泡澡用的人水来。”冬暖故眉心一拧,巳时?这么晚了?

    “夫人,小的早就劳相府里的人帮烧好泡澡的热水了,只等世子和夫人起来了。”陶木很恭敬。

    这倒是冬暖故没有想到的,想着看来收着这个小家伙在身边还是有些用处的,道谢道:“倒是麻烦你了,稍会儿请人把水抬过来吧。”

    “是,夫人,小的这就去。”陶木应声,退下了。

    冬暖故穿上中衣时看了一眼窗户方向,即便没有开窗,她还是觉得今日的光线白得有些厉害,不由先扯了司季夏的斗篷披到肩上,走到门边,开了门。

    随即寒意扑面。

    而后听她有些惊喜地笑道:“平安,下雪了。”

    ------题外话------

    明天或者后天的章节或许会出现断断续续或者有重复的情况,但凡出现这个情况,姑娘们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要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请留言问叔,叔在这里只想对姑娘们说,姑娘们要想看连贯完整的章节,请入群,入群,群群群!不过这个情况也只是或许,先跟姑娘们提个醒而已。

019 殿下来,怎不见你妻?

    南岭没有雪,冬日里就算再冷也不会落雪,就算有雪,也是细细的雪,尚飘在空中就会化了。

    这不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却是冬暖故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场雪。

    雪下得很厚,压在院中已经落叶的桃树上,将那细细的桃枝都压得微微弯了腰,院子里也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只留了一条从院门通向这一排无房来的小径,想来是陶木早起扫了雪的缘故,扫出了这么一条没有积雪覆盖的小道,不过因为雪下得又密又厚,小径上又开始积了雪。

    屋檐上的雪因为积得太厚,从瓦当上头滑下,啪嗒一声轻响砸到了地上,正正好落在冬暖故的脚尖前。

    整个小院白皑皑的,想来是昨夜他们睡下不久便开始落了雪,只是他们不知晓而已。

    司季夏本是在穿衣,听到冬暖故惊喜的声音,便匆匆套了鞋,走了出来。

    素白的雪从亮白的苍穹簌簌落下,伸手去接,还能接到一手的雪。

    冬暖故便是将手伸出屋檐外接了满手的雪,把手收回来后将双手贴到了司季夏脸上,笑吟吟地看着他,笑问:“冷不冷?”

    司季夏一怔,而后微微笑了,摇了摇头。

    离开的陶木正好在这时端了早饭来,一踏进院门就看到冬暖故将双手掌心贴在司季夏脸上的一幕,这已经迈进门槛的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张瘦小的脸腾地羞红,忙低下头尽可能贴着院门站着。

    冬暖故与司季夏自然看到了进退不是的陶木,司季夏有些尴尬,冬暖故则是收回了手推推他的背后道:“回屋吧,外边冷。”

    待冬暖故与司季夏回了屋,陶木才敢抬起头,然他却没有急着走进院子,而是等了片刻后才走了进来,走到冬暖故他们那屋前,得了冬暖故的允准后才将早饭端了进去,然后急急地退了出来。

    就在冬暖故与司季夏用早饭时,府里的下人提了泡澡的热水来,冬暖故让他们将水提到旁边她原本睡的那屋,还不待司季夏吃饱便将他往旁屋推,边推边道:“去泡澡,吃着些垫着肚子就行,我给你做午饭,吃太饱的话午饭就吃不下了。”

    “……”司季夏被冬暖故推着往屋外走,有些无奈又有些不解道,“此时泡澡?”

    “嗯。”冬暖故点头,“昨夜你回来得晚没能好好泡泡,现在去泡泡,我给你拿衣裳,泡好之后若是无事就去和楼远坐坐下下棋什么的,等我给你做午饭。”

    冬暖故说着将司季夏推进了旁屋,也不待他说什么便出屋来了,找好了司季夏的衣裳后才又过去,然司季夏还是站在浴桶边不动,冬暖故便推推他,将衣裳在屏风上搭好后又离开了,不忘催他道:“快些,不然水凉了。”

    冬暖故说完,将屋门阖上了,而后离开了小院,往厨房方向走去了。

    司季夏看着蒸腾着水气的浴桶,着实觉着尴尬,睡至巳时才起身是在他身上从未发生过的,这人生头一次,竟还是在别人的府邸里,若是传了出去,只怕有人要说他们的不是,倒不是他在意他自己的名声,反正他本就没有什么好名声,他只是怕有人对阿暖说三道四而已。

    而现在他们不仅睡到了日上三竿,还一起身就泡澡,这若是在寂药里还好,而这偏偏又是右相府。

    不过,阿暖似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罢,随阿暖吧,只要她开心就好。

    于是,在浴桶旁踟蹰了一会儿的司季夏这才脱下身上的衣裳。

    就在司季夏泡好澡刚穿好衣裳系好斗篷时,屋外有脚步声传来,声声稳重却又不是沉重,不是陶木那个小少年所能有的脚步声,也不是冬暖故的脚步声,亦不会是这相府里的任何人,因为若是有人来,陶木定会敲门与他说上一声,而此时并未听到陶木的声音。

    司季夏眼神微沉,走到门边,拉开了紧掩的屋门。

    司季夏拉开屋门时,他眼眸里的冷沉顷刻被惊讶取代,因为站在门外边正浅笑看着他的那名翩翩公子。

    陶木站在男子身后,见着司季夏,有些不安道:“对不起世子!小的是想跟您说的,可是……”

    “可是是我不让他说的。”只听男子轻轻一笑,温文尔雅。

    很快,司季夏眼里的惊讶转为浅浅的笑意,眼眸里有明显的见着来人的喜悦,浅笑道:“殿下。”

    来人正是司郁疆。

    陶木听到司季夏对司郁疆的称呼,瞬间瞪大了眼,一副不敢相信他也会见到皇子的模样,待他回过神来时,司郁疆已被司季夏请进了屋,于是陶木连忙转身,想着要去备茶水,他虽然从没在主子身旁伺候过,但是见客要上茶水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就算这里不是羿王府,不是他的主人府邸。

    司郁疆在司季夏面前一般都是随性的,进了屋后也不待司季夏请他坐下他便已径自坐下了,而后将司季夏上下打量了一遍,笑道:“阿季这个时辰沐浴,该不是才起身没多久吧?”

    “让殿下见笑了。”司季夏在司郁疆面前也从无什么是羞于启齿的,也没什么是不敢说的,“是阿暖非要我在这个时候沐浴。”

    “所以你不想拂了嫂子的好意便随了她的意思,对否?”根本不用猜,司郁疆好像就是知道司季夏心中的想法似的。

    “惭愧。”司季夏微微笑了,面上却无羞愧之色,反是问司郁疆道,“殿下如何来了?”

    “这个问题你好意思问我吗?”司郁疆往后轻轻一靠,靠到了椅背上,敛了敛面上的笑意,有些责怪地看着司季夏,“我曾多次让你随我进京看看南碧城的盛景你都未答应,这次非但自己来了,却还不告知我一声,阿季,你这还是把我当好友吗?”

    “殿下错怪。”司郁疆的一个反问让司季夏忙站起了身,并向他微微垂了垂首才抱歉道,“今次来京并非我意,实是王上有旨让我与阿暖来京一趟而已,也并非我有意瞒着殿下,而是右相大人告知道是殿下这些日子不在京,道是已着人留信给了殿下殿中的人,倘殿下觉得阿季有过,阿季领罚便是。”

    “阿季你坐下,你啊你,我不过玩笑而已,你又习惯当真了。”司郁疆看着一本正经的司季夏,很是无奈,他最不能看的就是司季夏在他面前恭恭敬敬的模样,不过就算他说再多次,也改不了司季夏这个毛病,只能无奈,“每见你一回都要说上你一回,你这朽性子还能不能改了?”

    “与殿下相识不是一年两年了,殿下是知晓我的,或许是不能了。”司季夏淡淡一笑,重新坐下了身。

    “好好好,不说你这朽性子了,说得多了倒显得我婆妈了。”司郁疆无奈地摆摆手后还是温温雅雅的模样,“我是昨夜看到了楼远差人给我留的信,本想昨夜就过来找你的,奈何时辰太晚不便来扰,今晨想早些来,奈何又遇着些事没能早来,不过幸好我没早来,否则遇着你夫妻还未起身那便不好了。”

    “没想到我人生第一次晚起就被殿下遇着了,实在惭愧。”

    司郁疆轻轻一笑,“这情况在你身上发生,倒是难得一见,怎么,昨夜睡不好吗?”

    “算是吧。”司季夏想到昨夜冬暖故不安分的睡姿,眼底晃过温柔的笑意,“谢过殿下关心。”

    “方才你说是父王下旨请你进京来,那你可曾见过父王了?”

    “还未。”司季夏微微摇了摇头,他不知那道圣旨究竟是真是假,却也没有将楼远似玩笑又非玩笑跟他们说过的话告诉司郁疆。

    京中之事,他不想参与。

    司郁疆沉吟片刻,似在沉思着什么,眸光略沉,少顷后,只见他又微微笑了,向司季夏问道:“阿季,你的妻子在何处呢?楼远留给我信中可是说嫂子与你一起来京的,怎的不见人?可别忘了你们还欠我一杯喜酒。”

    “不敢忘。”司季夏回道,“阿暖到厨房忙去了,道是要给我做午饭。”

    司季夏没有提及今日是他的生辰。

    说到冬暖故,司季夏的语气不由自主地放得柔和,却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

    “做饭?嫂子还会做饭?”司郁疆有些诧异。

    “不,她不会,昨日学的,道是要给我做顿午饭。”想到昨夜那碗没有盐味的长寿面,司季夏觉得他已能想象得出今日的这顿午饭会是什么模样什么味道。

    不过,他期待着。

    司郁疆自来是个心细之人,注意到了司季夏谈及冬暖故时的眼神和语气都是柔和的,不由替他高兴道:“难怪不见着嫂子身影,原来是为阿季下厨去了,看来嫂子是真的打心底待你好。”

    “不知殿下是否有兴趣留下尝尝阿暖的手艺,不过或许会让殿下失望就是。”司郁疆与司季夏可谓知己,是以就算冬暖故的手艺再如何不好,司季夏也敢盛情邀请司郁疆。

    而司郁疆,自是不会拒绝,并且满意笑道:“既是嫂嫂手艺,我是非尝不可了。”

    司季夏忽然想到了这儿是在右相府,不由问司郁疆道:“殿下过来,可曾见过右相大人了?”

    皇子来府,楼远身为人臣,当是在旁伴着才是,却为何不见楼远人影?

    “楼远不在府上,若是他在府上,这会儿你我耳根子还能清净?”提及楼远,司郁疆的眼神有些异样,却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似乎不愿多谈及楼远,司郁疆拐了话题,“听闻嫂子是御蛇高手?”

    “高手只怕不敢当,略懂皮毛而已。”而这个话题却又是司季夏不想谈的,他不想让冬暖故与皇室扯上任何关系。

    司郁疆与司季夏相识多年且又是知己,单听语气便能猜到对方心里想什么,于是他们二人陷入了少顷的沉默中。

    小半晌后,只听司郁疆用一股近乎喜悦的语气对司季夏道:“阿季,我找着我梦中的那个姑娘了。”

    *

    厨房里,冬暖故正忙得不可开交,手忙脚乱。

    秋桐不放心冬暖故自己一人在厨房捣整,生怕她会将她的厨房给捣毁了,是以今儿她没有随楼远出府,只让春荞一人跟着去了。

    而当秋桐看到冬暖故踢倒了水盆又踢乱了灶膛里的柴禾再又把放在砧板上的菜刀也撂下来了,她只觉自己颞颥突突地跳,心想幸好她没有随爷出府,这个决定果然是正确的。

    连昨天的长寿面在内,冬暖故和秋桐学会的只有三道菜,且都是最简单的菜式,倒不是这菜有多难做,实在是冬暖故对于下厨之事有着超乎秋桐想象的低领悟力,单就煮个简单的蛋花汤,她就教了冬暖故三遍,若非她耐性还算好,好在冬暖故也有耐心学,否则只怕她早就摔门走了。

    冬暖故也知道自己什么水准,今日倒是不敢不劳秋桐的帮忙,因为若是她自己,就算只是三两道菜的事,只怕她这说好的午饭也能变成晚饭。

    不过秋桐也只是帮冬暖故整整佐料这些打下手的活而已,没有抢她的掌厨权,顺便在后边整整她没来得及顾的烂摊子。

    冬暖故淘了米,往锅里倒了一大瓢水,秋桐眼角有些跳,问道:“八小姐这是蒸饭,还是熬粥?”

    “自然是蒸饭。”冬暖故答得理所当然。

    秋桐二话不说拿过她手里的木瓢,将锅里三分之二的水给舀了出来。

    冬暖故要做的是炖排骨,肉末炒茄子,这是秋桐昨日教她的,都是简单容易上手的家常小菜,不过见过了冬暖故昨日的练习表现,秋桐对她能好好地完成这两道菜完全不抱高希望。

    冬暖故先砍排骨,而就在她砍排骨时,秋桐觉得那已不叫砍排骨,那简直就是叫恨之入骨,只见她每一次下手都用足了力道,砍出的排骨四处乱飞,留在砧板上的没几块,秋桐又只能默默地帮她将散得到处都是的排骨捡好放到碗里,再用水洗洗干净。

    接下来是剁肉末,剁而已,这个冬暖故还算上手,虽说动作看起来十分让人想笑,但是好在这剁碎的肉末没有像排骨那样四处乱飞。

    再接下来是切茄子,这回秋桐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别人切茄子,是往美了切,切的每一块茄子都方方正正大小差不多一致,而冬暖故则是抡圆了一圈圈切,将茄子切成了一个圈儿一个圈儿的,在从中切半,秋桐看着那在砧板上排列得整齐的半圆,笑着问冬暖故道:“八小姐,在羿王府的时候你下过厨吗?”

    昨日见过了冬暖故的下厨水平后,秋桐实在不能想象司季夏这两个月是怎么活过来的,她可是记得羿王府那个叫寂药的院子是没有下人的。

    冬暖故心思玲珑,自然知道秋桐话中有话,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笑了笑后如实道:“诚如秋桐姑娘所见,我对厨房之事一窍不通,在府中是我相公下厨。”

    秋桐十分诧异,倒不是因为司季夏会下厨,而是在成亲之后因为他愿意为他的妻子下厨而不是让妻子为他下厨。

    世子那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男人,想来是对八小姐非常非常好的吧,否则也不会值得八小姐为了他愿意来学一件她极难上手的事情。

    就在冬暖故准备开始将这些东西下锅时,陶木蹬蹬蹬地跑来了,见着正在忙碌的冬暖故,朝她弓了一身后道:“夫人,世子有话让小的转告给夫人。”

    “什么话?”冬暖故有些诧异,这可是司季夏第一次让人给她带话而不是亲自来找她。

    “世子说他的好友来访,世子邀了那位爷留下用午饭,让夫人多烧两个菜。”陶木不知冬暖故没厨艺,把这话传达得完全没有迟疑。

    “……”冬暖故眼角跳了跳。

    秋桐“嗤”地笑出了声,多烧两个菜,世子是要整八小姐吗?

    冬暖故不想说话,秋桐笑着替她回了,“去回了世子,就说夫人知道了,多稍等等便是。”

    “那小的退下了。”

    冬暖故忽然觉得司季夏有了蹬鼻子上脸的劲儿,秋桐在一旁笑道:“好了八小姐,我瞧世子这是与五皇子殿下交好才舍得请殿下留下来尝尝八小姐的手艺的,若是换了别人,只怕世子或是还不肯了的。”

    秋桐这话正好说到了司季夏的真正想法上,他之所以会请司郁疆留下用午饭,只是因为他是他的至友,这天下间,也只有司郁疆一人,值得司季夏劳烦得到他的阿暖。

    冬暖故想起在来京畿的马车上司季夏对她说过的话,虽没有多言,但她知,这个她还未曾见过的五皇子殿下,是司季夏最珍视的友人。

    既是他珍视的,她又有何不愿替他做的?

    *

    冬暖故这一顿午饭,直到未时才做好。

    司季夏向府中管事阿满求了一盘棋,正与司郁疆在屋中下棋。

    “殿下既找着了想见的姑娘,却又不去见,反是与我在此下棋,若是耽搁了殿下的事情,我会心生愧意。”司季夏落下一枚黑棋。

    “不急在这一时,喝了你与嫂子欠我喜酒再去也不迟。”司郁疆落下一枚白棋,“若是这次再喝不着,下回想要补上可就不知何时了。”

    司季夏微微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陶木小跑着到了屋外,脚步有些匆匆,手里提着两只食盒,在门外冲司季夏与司郁疆边行礼边道:“世子,殿下,夫人让小的把饭菜提过来了。”

    “嫂子过来了?”司郁疆面有喜色,笑意颇浓,将手上的棋子放回棋盒,笑道,“阿季,嫂子给你做的这顿饭当是很用心才是,否则怎会花这么长时间。”

    “我也去给嫂子搭把手端些盘子,否则这顿饭我可吃得不安心了。”司郁疆一笑,站起了身。

    “怎敢劳动殿下,我去便行。”眼见司郁疆起身往外走,司季夏也忙站起身想要将他拦下,然司郁疆还是快了他一步,跨出了门槛。

    一幢正踩着院中小径上积着的薄雪走来的素青色身影撞入了司郁疆的眼帘。

    ------题外话------

    姑娘们都不想殿下把阿暖误会成四小姐,现在误会立刻解了,接下来会怎样啊怎样~

    大概姑娘们又要吐叔卡得销魂了,期待下章吧姑娘们!

    哦呵呵~

020 阿季,为何偏偏是你?

    因为菜不多,加上陶木手上已经提了两个食盒,是以冬暖故手上只提了一只食盒。

    雪很后,落在冬暖故的头上肩上,积了不算后却也不算薄的一层。

    在司郁疆跨出门槛的一刻,他看到了冬暖故,冬暖故也看到了他。

    冬暖故眼底有一抹诧异一闪而逝,掩在雪后,是以司季夏未有察觉。

    司郁疆眸中的浅笑在那一瞬间凝结。

    陶木在这时跑出来,接过了冬暖故手中的食盒。

    司季夏跨出门槛时,冬暖故正好走到廊下,司季夏见到冬暖故的第一件事不是将她介绍给司郁疆,而是走到面前,替她拂掉她头上及肩上积着的雪花,而后才转过身来看向司郁疆,微微笑道:“殿下,这便是吾妻阿暖,阿暖,这便是我与你说过的我在京中的至友,五皇子殿下。”

    司季夏的话音才落,冬暖故便向司郁疆微微福了福身,“暖故见过殿下,殿下安。”

    冬暖故的眼里没有惊讶诧异,也没有曾经相识,语气是大方得体的,仿佛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完完全全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一般。

    司郁疆的世界静寂了,他明明看见阿季在对他说话,却又听不到他在说的是什么,不过不用想也知道阿季与他说的什么,阿季……一定是在将他的妻子介绍给他认识。

    他也听不见她说话,但是他看得见她的眼神,那是看一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才有的眼神,就像他们,未曾见过一般。

    笑意在司郁疆眸中凝结,碎裂。

    苍白在他面上蔓延。

    “殿下,殿下?”司季夏看司郁疆的面色不对,有些紧张,不由将手放到他肩上,轻轻晃了晃。

    司郁疆这才回过神,才听到司季夏关心的声音,“殿下面色不好,可是身子有恙,可需要我帮你把把脉?”

    “我没事,只是前几日受伤还未愈合的伤口忽然疼了起来。”不想让司季夏察觉到自己的一样,司郁疆思绪纷乱间胡编了一个理由。

    可谁知司季夏却是更放心不下了,追着问道:“殿下既然身子有恙,方才怎不与我说?”

    “小伤而已,不妨事。”司郁疆只觉自己的脑子此刻正在嗡嗡地响个不停,根本容不得他多想什么,却又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站在司季夏身旁的冬暖故,一向温雅的声音一时间有些僵硬道,“这位便是……阿季你的妻子了吧?”

    司郁疆本还想像方才与司季夏说话时称他的妻子一声“嫂嫂”,可是现下,这个词他却是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口。

    司季夏挂心司郁疆身上的伤,是以没有察觉到司郁疆这话里的细微变化,然他却听出了司郁疆是不想在冬暖故面前谈论他伤势的问题,便顺着他的话应道:“是的殿下。”

    “初次见面,嫂子……好。”冬暖故已向司郁疆福了身,他若是不回应便如何都说不过去,而在司季夏面前,纵使“嫂子”这个字眼于他来说有多锥心,他还是称出了口。

    司郁疆边说边向冬暖故抱拳拱手,微微将头压低,不让司季夏看出他神情里的异样。

    “屋外寒凉,殿下屋里请。”冬暖故客气一笑,道,“暖故于庖厨之事不大懂,让相公与殿下久等了,惭愧。”

    冬暖故说着,对司郁疆做了一个往屋里“请”的动作。

    她不知,她的一声“相公”,让司郁疆几乎抬不起脚,却还是只能忍着心中那股难以言说的痛应道:“哪里话,这是我的荣幸才是。”

    “嫂子”一称,司郁疆再如何都已说不出口。

    屋里,陶木已经将食盒里的饭菜在桌上摆好了,菜式很简单,四菜一汤,一盘炖排骨,一盘肉末炒茄子,一盘蒜香鸡肉,一盘肉片扁豆,还有一碗蛋花汤。

    在别人眼里,或许这一小桌菜既简单又不美观,但是在司季夏眼里,这将会是他吃过的最丰盛的一顿饭。

    司季夏是诧异的震惊的,抑或说是惊喜的,因为他知道冬暖故的手艺,他已经做好了最难吃的准备,也做好了会被司郁疆取笑的准备,他没有想到,他的阿暖连煮面条都会忘了放盐,为了他而做出这五道菜来,他已很满足。

    司季夏下意识地去看冬暖故的双手,只见她本是如葱白般的双手此刻很是通红,甚至还有些皲裂,颇为心疼。

    “暖故几乎未下过厨,只怕殿下会食不下咽,殿下无需给暖故面子,不吃也无妨。”冬暖故在坐下身时先给司郁疆提个醒,以防他吃到嘴里又吐出来,不过她也不在乎别人的想法感受,这顿饭她是做给司季夏吃的,只要司季夏不嫌弃就行。

    而她知道,就算她做的东西再怎么难吃,司季夏也会卖她面子。

    这就够了。

    不过这顿饭是在秋桐的亲自指点下做好的,她也尝过味道了,撇开美味和美观不说,味道还是正常的,能下咽,至少比昨夜那碗面前好上不知多少倍。

    “那这是我的荣幸了。”司郁疆的眸光很是黯淡,因为他从冬暖故的话中听出了她是真的一心都牵在了她的相公身上。

    能让一个几乎未下过厨房的女子为了他而去学下厨的男人,足以证明他在她心中的分量。

    “那殿下便请便了,招呼不周之处,还望见谅。”冬暖故很是客气。

    这一顿饭吃得很是安静,三个人,个人吃着有个人的味道。

    司郁疆食不知味。

    冬暖故食有所思。

    司季夏却是吃得颇为有味。

    司郁疆吃得很慢很慢,就像这桌上的饭菜的确很难以下咽一般,期间也没有抬过多少次头。

    司季夏看着也是吃得很慢,然冬暖故看到面前盘子里的菜正在以可见的速度减少,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这就是她的平安,无论她好还是不好,在他眼里,都是好的。

    未过多久,司郁疆便放下了筷子,抬头看向冬暖故道:“多谢款待,不知这剩下的时间,我可否借阿季一用?”

    司郁疆的话里没有称呼,司季夏听出来了却没有多加注意,因为司郁疆的后半句话。

    “不知殿下想借我相公去何处,又去多久?”冬暖故浅浅一笑,问得很客气,只因司郁疆是司季夏的至友,从司季夏的言行举止里,她看得出,他将他这个朋友看得很重要。

    身为人妻,她自要依相公行事。

    “南碧城内,不会太晚,大可放心。”司郁疆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与寻常无异。

    冬暖故定定看着司郁疆,似在揣摩他真正的想法,这个男人她遇到过两次,第一次是偶然,那第二次呢?天子的地方自来是非多,在别的地方或许还好,在这南碧城中,若是与皇室的人走得过近——

    “阿暖不必有所挂心。”司季夏知晓冬暖故的迟疑是因为不放心,便柔了柔声音道。

    而司季夏每与冬暖故说一次话,司郁疆就觉得自己的心锥痛一次。

    “险些忘了。”司季夏说完话后,忽然想起来什么事,有些愧疚地看向司郁疆道,“抱歉殿下,险些忘了给你补我与阿暖的喜酒,我已让陶木拿了酒来了,现下——”

    “不必了。”谁知司季夏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司郁疆打断,只见他面色变得很是严肃,并且有些阴冷,这是司季夏在他面上鲜少见到的神情,就算是在谈到那些不为人世人知晓的事情时也很少见他有这般冷肃的面色,“事情有些紧,不可耽搁,你们的喜酒,我下次再喝。”

    司季夏不知司郁疆的神色为何突然之间便变了,也未对他的话多加怀疑,只信了他的话,面色也严肃了起来,“也好,殿下的事情要紧,阿暖,我随殿下走一趟。”

    司季夏当司郁疆说的是紧要之事,说着便要往外走。

    “平安等一等。”当司季夏跨出门槛时,冬暖故唤住了他。

    司季夏转身,冬暖故将什么东西围到了他脖子上。

    是她给他的那条围巾,只听冬暖故边替他围上围巾边道:“外边冷,围着暖和。”

    司郁疆看了他们一眼,大步走进了大雪中,脚步急切。

    炎之和炎陵也察觉到了司郁疆的不对劲,连忙打开伞跟了上去。

    司季夏“嗯”了一声,拉上风帽,走出了廊檐下。

    冬暖故看了一眼司季夏的背影,而后将目光定在了司郁疆的背影上,而后唤了一声陶木,陶木应声走到了她跟前来。

    “去跟着世子吧,我这儿不用伺候。”

    “是,夫人。”

    出了右相府的司郁疆,没有乘车,也没有坐轿,不是回宫,也不是去往左相府,他去的是酒楼。

    司季夏本以为司郁疆是要什么要事才使得他神色严肃脚步匆匆,谁知他竟是到酒楼来,便在司郁疆就要走进酒楼时拦住了他,有些不解道:“殿下不是有紧要之事?为何到这酒楼来?”

    “到酒楼来自然是喝酒,这家酒楼的酒可是整个南碧城最香醇够味的。”司郁疆拂开司季夏,朝他笑道,“怎么,难道阿季觉得喝酒不是紧要之事?”

    司郁疆说完,唤了老板包了一间上品间,老板看他衣着华贵不敢怠慢,忙将他往楼上领去了。

    司季夏微微蹙眉,虽不知司郁疆这是何意,还是跟着他进了酒楼。

    司季夏才在屋里坐下,随即有店小二搬了十五坛子酒进来,全都摆在桌上。

    司季夏惊讶了,炎之与炎陵也愣住了,炎之正想说什么时,只听司郁疆冷冷道:“都到外边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能进来。”

    炎之想说什么,却被炎陵扯住了,扯着他退了出去,陶木不安地看了司季夏一眼,只听司季夏朝他淡淡道:“到外边去吧。”

    陶木立刻也到外边去了,顺便乖顺地将房门关上。

    “殿下……”司季夏正要说什么,可他才张口,司郁疆便将拔开了坛封的酒坛递到他面前来,沉沉一声,“喝!”

    司季夏微拧着眉心,并未接过司郁疆递来的酒坛,司郁疆也不恼,收回酒坛,将坛子里的酒倒到宽口的大瓷碗里,将瓷碗推到了司季夏面前,又道了一次:“喝。”

    司季夏也还是没有捧碗,司郁疆并未多加理会,只是拿过另一只碗,给自己满上一碗酒,而后捧起碗朝司季夏做一个“干了”的动作,兀自饮下了一大碗酒。

    司郁疆喝得很大口,大口得能清楚地看到酒水从碗口淌下,直顺着他的下巴淌到他的脖子上。

    他喝完一碗又接着再倒一碗,因为酒坛是小酒坛,一坛子就也堪堪够倒两碗而已,是以司郁疆放下手中空坛又拿起了另外一坛子酒,将酒倒倒碗里捧起来后还是向司季夏做一个“干”的动作,随之又大口大口地喝完了一大碗酒。

    这是司季夏从未见过的司郁疆,他们相识十年,他所认识的殿下,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时而会与他开上几句玩笑,也曾一起煮酒饮酒,他们也都向对方展露过自己失意的一面,然他却从没有见过殿下失控的一面。

    司郁疆此时这莫名其妙的举止,在司季夏眼里,便是失控。

    而司郁疆本身,也的确是失控了。

    当司郁疆喝到第三碗酒时,司季夏拦住了他,劝道:“殿下不是还要去左相府?”

    “左相府?”司郁疆轻笑一声,用力拂开了司季夏的手,“不用再去了。”

    司郁疆的力道很大,拂得司季夏往后退了一步,只见他又轻笑一声,将第三碗酒一饮而尽。

    司季夏的眉心愈拧愈紧,却还是上前抢过了司郁疆正要拿起了酒坛,“殿下身上还有伤,不宜饮酒。”

    司季夏清楚地记得方才在右相府小院里司郁疆说了他前两日曾受过伤。

    司郁疆手中酒坛被夺,他便抬眸看了一眼一脸关切之意的司季夏,也不伸手去夺,而是转手拿过桌上的另一坛酒,边拔开坛封边笑道:“呵,阿季你抢那一坛没用,这儿还多得很。”

    “……”

    而这一次,司郁疆连碗都不用了,直接就着酒坛昂头就喝。

    司季夏的眉心已经紧紧拧成了一个“川”字,少顷,只见他慢慢舒了眉心,拿着酒坛在司郁疆对面坐下,看着正喝得被呛到了司郁疆,道:“好,我陪殿下喝。”

    司季夏说完,也昂起头,和司郁疆一般,就着酒坛喝酒。

    酒很香,却不是如司郁疆说的香醇的,而是辛辣的,和南方的酒不同,浓烈得很,一入喉便能尝到那股辛辣到呛喉的味道。

    司季夏不是太会饮酒,才一口,他便被呛住了。

    司郁疆在对面看着他边咳边笑:“咳咳,阿季,呵,哈哈……”

    司季夏没有理会司郁疆的笑声,只是用手背抹了抹嘴角后,昂起头又继续喝了起来。

    司郁疆则是笑着将手中的酒坛朝司季夏伸过去,在司季夏的酒坛上碰了一下,才继续喝。

    两人都是不善于饮酒的人,竟都是边咳边喝,司季夏尤为严重,因为他身子本就不好的缘故,在喝第三坛酒时,只听他咳得几乎都要将肺咳了出来。

    司郁疆终于撂下了手中的酒坛,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司季夏身旁,伸手往前边捞了两次才捞到司季夏手中的酒坛,一把将它夺了过来,醉醺醺道:“别,别喝了!再喝,你就能咳,咳出血来了!”

    司郁疆已然半醉,满脸的酒后红潮,不仅耳朵,便是脖子都烧红了。

    司季夏已然醉了,却与司郁疆相反,他不是满脸通红,而是满面青白,见着司郁疆将他的酒坛夺走,竟是伸手就要抢回来,司郁疆则是将他推开,突然之间就朝他喝道:“让你别喝了!想喝死吗!你以为你的身子和我一样吗!?”

    候在门外的炎之听到司郁疆这陡然一声怒喝,险些激动就要闯进来。

    殿下这究竟是……怎么了!?

    “殿下,身上有伤,不也在喝?”司季夏虽然醉了,说出的话却不像醉酒的人一般结结巴巴,只是有些不连贯而已,只见他浅浅一笑,“既然殿下想喝,我自然要陪殿下到底,殿下,若是想喝个,一醉方休不醉不归,我会陪殿下。”

    司郁疆愣住了。

    “殿下,把酒坛给我。”司季夏说着,踉跄着脚步伸手又要去拿司郁疆手里的酒坛。

    眼见司季夏的手就要抓到酒坛,司郁疆一把将他用力推开,吼道:“我让你别喝了!”

    司郁疆这一推的力道本就大,加上司季夏脚步虚浮,司郁疆这么一推,竟推得他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背部撞到了房中厚重的屏风上,跌坐在地。

    “咳咳咳——”司季夏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门外的陶木听着司季夏的咳嗽声,早已紧张到不行,却又不敢闯进来,只能干等着。

    “阿季,为何是你?”司郁疆看着坐在屏风前的司季夏,忽然笑了起来,“为何会是你!?”

    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姑娘,为何偏偏……会是他最珍重的朋友的妻子!?

    为何……会是阿季!?

    若论相识,他遇到她要比阿季遇到她要早,可他……却是生生的错过了。

    他以为她会是柳家的四小姐的,谁知,竟偏偏应了他最不想去想的那个猜测。

    他清楚地记得他对阿季说,有姑娘要嫁给他了。

    他也清楚地记得对阿季说,他的妻子待他很好的吧。

    他还清楚地记得,他催阿季洞房。

    呵……呵呵!

    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在右相府,他看到阿季帮她拂掉她头上肩上的积雪时心有多疼,只有他自己知道,她帮阿季围上那条围巾时,他自己离开的脚步有多狼狈。

    说来他与她根本不曾相识,他本不该会觉得心痛,可他偏偏,对这个仅见了寥寥两面的姑娘,生了心,动了情,入了梦。

    原本不曾拥有就不会体味失去的痛苦,可他,又为何而心痛?

    因为一次次的错过?还是因为她对阿季的好?

    为何偏偏是阿季?若是其他人,或许他会去抢,就算成了亲圆了房又如何,因为是他认定了的女人。

    可,却偏偏是阿季。

    司郁疆说着,忽然冷笑一声,蹲下身,在司季夏身旁坐下了,将手里的酒坛还给他,沉声道:“阿季你说的,要和我不醉不归。”

    “当然。”司季夏淡淡一笑,接过了酒坛。

    他虽不知道殿下因何忽喜忽悲,殿下不说,他不会去猜也不想去猜,但倘是殿下想要与他去做什么事,就算赴汤蹈火,他也都会奉陪到底。

    因为殿下,是他的知己。

    而就在司季夏昂头又要喝酒时,只听司郁疆声音沉沉道:“阿季,我找到的姑娘,已经嫁做人妇了。”

    司郁疆说完,深深看了司季夏一眼,而后才扭回头,昂头喝酒。

    司季夏看着司郁疆眸光深深的双眼,怔住了,微微睁圆开了眼。

    片刻之后,只见他抱起酒坛,大口大口的喝着辛辣的酒,任冰凉的酒水淌了满脖子,淌湿了前襟。

    司季夏与司郁疆这一喝,从天明喝到了入夜,期间司郁疆还嚷了小二来上酒,期间更是大笑声怒喝声呕吐声皆有。

    直至戌时过半,屋内才完全安静下来,炎之和炎陵决定进屋看看,陶木跟在后面。

    当他们绕开门后的屏风进到屋里时,他们三个人都愣住了。

    ------题外话------

    叔知道姑娘们一定又想吐叔了,叔只说了“或许明后天”啊!具体哪天叔也不确定啊!

    不过今天叔倒是能确定了,明天,明天,哈哈~

021 阿暖,让我抱着你,好不好?

    扑鼻的是浓浓的酒气,入目的是一地狼藉。

    酒坛被扔了一地,炎之刚跨进门槛就踢到了一只空酒坛,直听得安静的屋子里响出骨碌碌的声音。

    凳子也是歪的歪,倒的倒,酒碗碎了一地,墙角花架旁还有一滩子呕吐的污秽物,让炎之炎陵和陶木三人都紧紧蹙起了眉。

    然,屋内却不见人影,炎陵正要走到打开的窗户前去瞧时,忽然听到一声打嗝声,从屏风处传来,令三人不约而同看向屏风方向。

    这一看,他们一脸的震惊。

    只见屏风前,司季夏背靠着屏风,手边还放着一只酒坛,将手枕在坛口上,面色青白,嘴角还有淡淡的血迹,然他是闭着眼的,似乎睡着了。

    司郁疆在司季夏身旁,却不是坐着,而是半躺在地上,脑袋下枕着酒坛,手里也抱着酒坛,眼睛欲眯未眯,面色酡红,正打着酒嗝。

    他们的身边,扔满了空酒坛,倾出的酒水湿了大片地方,而他们就这么或坐或躺在一地的狼藉中。

    “殿下!”炎之紧张地唤了司郁疆一声,只见司郁疆动了动脖子,脑袋从枕着的酒坛上滑了下来,撞着地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显然是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炎之忙上前将司郁疆从地上扶了起来,可当司郁疆被炎之扶着还摇摇晃晃没站直身子时,只见他忽然俯下身,“呕”的一声吐了起来。

    然他吐出的除了酒水,也还是酒水。

    炎之明显紧张了,二话不说就将司郁疆背到了背上,看向炎陵道:“我带殿下回去,你送世子回去。”

    “嗯。”炎陵皱着眉应声,而后躬身伸手将同样醉得不省人事的司季夏扶了起来。

    陶木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一脸的目瞪口呆,这这这,这起码有不下三十只酒坛吧,虽然这些酒坛都不大,但是两个人喝三十多坛——

    炎陵看到陶木还在发呆,喝了声:“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下楼找店家借马车!?”

    “是!”陶木被炎陵这一喝猛地回过神,立刻往楼下跑去了。

    炎陵看了一眼醉得睡过去了的司季夏,叹了一口气,十分无奈,抱怨道:“炎之这厮,倒是会背着殿下先跑,让我来送世子这么个有家室的,摆明的是要让老子去向那世子夫人交代。”

    不过这从大白天喝到现在这个点,这还不省人事的,这让他怎么跟世子夫人说?

    炎陵怎么想都觉得不好交代,是以在马车停在右相府门前时,他帮陶木将司季夏从马车上扶下来后就将司季夏交给陶木自己扶进去了。

    好在司季夏不是完全睡死过去,也好在陶木虽然瘦小但是有力气,半搀半扶着慢慢挪着步也将搀扶到了他们借宿的小院前,有家丁要帮忙,陶木婉拒了,他陶木什么都没有,力气倒还是有的,这点小事若是都做不成的话,他怎对得起他求着留在世子和夫人身边时说过的话。

    今夜冬暖故没有像昨夜般出门等司季夏,小院里点着灯,屋里也点着灯,却不见冬暖故身影,陶木想着冬暖故应该是在屋里,便搀扶着司季夏慢慢挪向亮着灯的那间屋子。

    雪还在下,只是小了很多,院中的积雪厚厚的,那条由陶木扫出的小道也覆上了一层雪,倒映着昏黄的灯光,雪亮雪亮。

    司季夏在陶木扶着他走进院中的时候悠悠转醒,只觉眼前的火光异常晃眼,令他不由闭起眼,稍稍稳住自己虚浮的双腿,在院中停了下来。

    陶木发觉到司季夏停了下来,不由转头看他,见着他正半睁满是酒后醉意的双眼,关心问道:“世子您醒了?小的正要扶您回屋呢,小的没见着夫人,夫人应该是在屋里。”

    陶木说完,扶着司季夏要继续朝前走,谁知司季夏却是不动,陶木可摸不准他的心思,只能小心地问:“那……小的先去告诉夫人说世子回来了?”

    回答陶木的,是司季夏微微摇了摇头,并且轻轻推开了他的搀扶,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一眼陶木休息的屋子。

    陶木循着司季夏的目光看去,看了一会儿自己那间黑漆漆的屋子,才又转过头看司季夏,挠了挠头问道:“世子……是让小的去歇着吗?”

    司季夏微微点了点头,陶木却有些不安,“可是……”

    可是哪有下人一回来就去歇着的道理啊……

    然司季夏却是不再理他了,兀自迈着摇摇晃晃的脚步朝正前方的三开间小楼走去了,明显是不打算让陶木在旁伺候了,陶木还是不安,却是没敢再跟上去了,而是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自己那屋。

    院里的三间正屋只有两间点着灯,这两间正是冬暖故与司季夏休息的屋子,而两间屋子的门扉都是关着的,司季夏抬着沉重的上眼睑看了两间屋子一眼,在冬暖故屋前顿了顿脚步,最终转身走向他那间屋子。

    而当他的手扶上门扉正要将其推开时,将发现门推不开,门从里边……闩上了?

    司季夏满是酒意的眸光一寒,脑海里第一时间划过的是楼远那双笑盈盈的眼睛。

    他的包袱,可是放在屋里的。

    下一刻,只见司季夏扶在屋门上的手突然绷直,用力一掌直接将拴紧的门以掌力震开了,屋门被震开的同时还清楚地听到门闩掉落在地的声音。

    “谁!?”也就在屋门被司季夏以掌力震开之时,屋中有冷冽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道银色的东西贴着地面朝着司季夏急掠而来。

    声音是冬暖故的,而那道朝司季夏急掠而来如箭般的银色东西,是冬暖故的银环蛇小银。

    下一瞬,只听冬暖故本是冷冽的声音变了调,“平安小心!小银回来!”

    可是,蛇无听觉,小银根本听不见她的命令,眼见小银大张的蛇口就要咬上司季夏的腿,冬暖故想要将命令传达给小银已来不及,致使她紧张得站起了身。

    银环蛇的动作很快,然司季夏的反应速度及身手更是快它一分,就当冬暖故以为小银就要咬上司季夏时,只见司季夏往后一个退步的同时迅速俯身,动作快得冬暖故根本辨不清他是如何动作的,便见着他已紧紧掐住了小银的脖子,令小银只能呲着毒牙不断摇晃着长长的蛇身。

    冬暖故这才舒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时,她眸光陡然一颤,双颊倏地泛红,随即坐下了身,背对着司季夏,竟是不敢看他。

    而司季夏在捏住小银的脖子看向冬暖故时,他整个人都僵愣住了,愣得他连他手中还捏着小银的脖子都忘了,手一僵,小银趁空挡挣脱钳制,哧溜溜地窜回了主人身旁。

    只因,此刻的冬暖故,正在泡澡。

    今儿司季夏随司郁疆离开后,冬暖故左右无事,便又到厨房去转了一圈,本以为司季夏会在入夜前回来,谁知司季夏迟迟未归,她有些挂心,却又觉她不应当管丈夫的事情太多,便不再多想,打算先泡个澡再说,她昨夜未能洗身,她不能忍受她今夜仍不能洗身。

    而她之所以选司季夏这间屋子而不是在她那间屋子泡澡,纯属她比较中意司季夏这边屋子的摆设而已,既是泡澡,就要泡得舒服,况且门已上闩,即便是有人来也无妨,而若是司季夏回来,见着屋里点着灯而门却闩着,自会敲门。

    可是冬暖故没有想到,归来时的司季夏是已经喝了一整日酒、神思已然混沌了的司季夏,她更没有想到,司季夏竟是门也未敲便破门而入,而她方才因为事出突然放出了小银,却又因为紧张司季夏而站起了身。

    冬暖故因为太过紧张司季夏,是以她忘了她还是泡在木桶里,身上纹丝不挂……

    司季夏也没有想到冬暖故竟会出现在他屋里,并且还是在他屋里……泡澡,而他也真真切切地瞧见了什么,尽管冬暖故已飞快地坐下身,将她整个人都藏在了木桶里。

    司季夏的神思本就被这一日的酒烧得混沌,双腿也是虚浮着摇晃着随时可能摔倒,此刻之所以还能勉强站着,是因为方才他在马车上睡了一会儿,且他不想让冬暖故以为他不省人事而担心,是以他强自撑着在见到她时醒着神,若是没遇着那就最好,他不想她见到他这酒后的模样。

    而他以为是楼远发现了什么,谁知——

    尽管他脚步虚浮,尽管他的眼睛因为酒意而朦胧,而他还是清楚地看到了……看到了阿暖白皙的双肩,以及,饱满的桃儿,还有她脸上羞涩的红晕,尽管她转身转得很快,他也还是注意到了。

    那一瞬间,司季夏觉得自己身体有什么东西突地跳了起来,带着急促的灼热。

    “平安今夜睡我那间屋子吧,时辰不早,平安去睡吧,帮我带上门。”冬暖故将身子往水下矮了矮,让水漫过自己的肩膀,背对着司季夏。

    冬暖故没有听到司季夏应声,但是她听到了关门声,她吁了一口气,抬手碰上自己的双颊,当真有些烫手。

    是的,她羞赧了,尽管相拥而眠过,尽管身体契合过,但是这样毫无征兆地把自己曝露在他面前,还从来没有过,如何能不让她赧颜。

    因为羞赧,冬暖故甚至忘了问司季夏怎么了。

    罢,明晨睡起再问吧,今夜只怕他也是不好意思见她的了。

    冬暖故又想起司季夏方才怔愣得不知所措的模样,轻轻笑了起来,冬暖故想着司季夏轻笑着,竟觉着水面上也有他的影像,便抬手拨了拨水面,兀自嗔道:“傻木头。”

    而当水面平静下来时,那浮在水面上的司季夏的影像竟没有消失,冬暖故一怔,觉得不对,忽地转身抬头,发现司季夏竟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而她竟然丝毫都没有察觉!

    “平安?”冬暖故错愕地看着就站在木桶边的司季夏,反射性地将双手拢到自己胸前,并将双腿曲起,因为此时的她虽然泡在水里,却是完完全全地曝露在司季夏的目光下,她倒是不会像她看到他那样紧张不安,她是他的妻子,他若要看她也不是什么非分之举,只不过是她没有经历过不习惯而已,因为不习惯,所以会不自在,因为不自在,所以觉得无所适从所以会觉得羞涩。

    平安不是出去了?

    冬暖故觉得她有些摸不清今夜的司季夏了,可是今儿与司郁疆在一起遇到了什么?或是发生了什么?还是司郁疆与他说了什么?

    司季夏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冬暖故,眸中有温柔有热切还有隐忍的躁动,只见他将手撑在浴桶边沿上,往下俯身,对准冬暖故的唇,轻轻地吻了一口,在冬暖故怔愣得环抱在胸前的双手有些轻颤时,司季夏又轻轻吻了她的鼻尖,而后是眉心,再然后是他直起腰,转身离开了冬暖故身边,脚步踉跄地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司季夏已不记得冬暖故方才跟他说过让他到旁屋去睡,转身离开木桶的他只看到了摆在屋内另一侧的床榻,让他只觉倦意袭卷全身,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而就在司季夏亲吻冬暖故的鼻尖时,她闻到了一股在他身上从没有闻到过的味道,是……是酒的味道!

    他喝酒了!?

    不是和司郁疆去做紧要的事情?为何身上会有酒味?而且他身子不好根本不宜喝酒,他会医术,他自当比她更清楚他自己的身子,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般想着,冬暖故也无心再继续泡澡,忙从木桶里踏了出来,甚至连身子都顾不及擦干,只扯了干净的大棉巾裹到自己身上,拖着鞋急急走到床榻边,坐到了已然躺到了床上的司季夏身旁,发现他不仅衣裳未脱,便是鞋子也没有脱,带着满身的酒气,竟就这么倒头就睡。

    只见他面色青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冬暖故连忙伸手去碰碰他的额头,好在温度正常,正当冬暖故收回手时,她发现司季夏嘴角有隐隐的血渍,这令她不由蹙起了眉,用拇指指腹替司季夏擦掉了他嘴角的血渍,本想叫醒他,好在他呼吸正常没有异样,冬暖故才决定让他就这么睡吧,若他想与她说,明晨醒来他自会与他说他今日去做了什么。

    冬暖故为了让司季夏睡得舒服些,帮他脱了鞋袜衣裳,并用她留着洗脸的还温热的水替司季夏擦了脸及手,最后,冬暖故替司季夏将他的长发放好,以令他翻身时不会压到自己的头发,再替他盖好被子。

    做完这些,冬暖故便坐在床沿静静看着司季夏,忽觉浑身一阵寒,这才想起自己身上只草草地裹了一条棉巾而已,肩膀手臂及双腿还是裸露着的,方才泡澡所得的暖意已经消散得干干净净,冬暖故稍稍摩挲着自己的肩膀,站起身欲去穿衣。

    只不过她在站起身前俯下身在司季夏的额上轻轻印了一吻,柔声道:“睡吧平安。”

    就在这时,司季夏忽然抽出盖在被子下的手,将冬暖故拥进怀里,动作突然,使得冬暖故大半个身子都隔着被子贴到了他身上。

    司季夏将手臂环得有些紧,生怕冬暖故会离开他一般,以自己的脸颊贴着她光洁的面颊,凑着她的耳畔,低声呢喃着:“阿暖不要走,阿暖不要走……”

    司季夏的声音很低很轻,还带着些微的颤抖,他似乎在不安,在害怕。

    冬暖故又是一怔,心一拧,柔声道:“平安,我不走,你先放开我,容我穿件衣裳可好?我现在觉得很冷。”

    这傻木头,若是她不说,他就这么搂着她,她定是要冻死了。

    只一句话,果然,司季夏立刻松开了手,并微微睁了醉意朦胧的眼睛,有些惭愧抱歉地看着冬暖故。

    冬暖故坐起身,正拿起司季夏的手要放回被子里,被她裹在身上的棉巾忽然一松,落了下来。

    冬暖故一愣,忙伸手将棉巾拿起来正要再往身上裹,司季夏忽然坐起身,抓着被子将冬暖故与他裹到一起,而后重新躺下身,让冬暖故枕着他的胸膛躺在他身上,只听他温柔又带着些任性道:“我抱着阿暖,阿暖便不觉得冷了。”

    冬暖故挣了挣身子,因为这样的姿势太难受。

    司季夏却是微微收紧手臂,忽而间竟是用近乎乞求的语气道:“阿暖,让我抱着你,让我抱着你……好不好?”

    冬暖故撑在床面上的手抖了一抖。

    ------题外话------

    中国人吃饭呢,有个讲究,那就是先喝汤,再吃菜,所以……叔先上汤,再上菜,嘿,嘿嘿嘿……

    感觉今天的留言区叔要被口水淹没了……没了……了……

022 阿暖,我想给你一个家

    阿暖,让我抱着你,让我抱着你。

    司季夏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拥着冬暖故的手臂也有些微的颤抖,他用的力道并不大,却能让冬暖故无法挣脱。

    冬暖故撑在床面上的手轻轻抖了一抖,没有再挣动身子,尽管不舒服,却还是就这么静静地枕着司季夏的胸膛躺着。

    因为她听出了司季夏语气里的异样。

    “好。”冬暖故不动了,司季夏便用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静静地拥着她,没有再说话,心跳得有些快,呼吸也有些急促。

    渐渐地,他的呼吸及心跳趋于均匀,想来是已经睡着,冬暖故这才小心翼翼地慢慢撑起身,这样趴着实在难受,此刻她身子趴在司季夏身上,却还是坐在床沿上的,双腿还垂在床边,要是一直这么个姿势,她的腰可就要歪了。

    可就在冬暖故才堪堪半撑起身时,司季夏忽地又将手臂收紧,将她拥回了他胸膛上,并一边蹭着她的额角一边喃喃道:“阿暖不要动,不要动……”

    冬暖故眼角跳了跳,这傻木头不是睡着了?

    “阿暖这样睡着不舒服是不是?阿暖觉得冷是不是?”就在冬暖故无奈时,她只觉忽然间一个天旋地转,司季夏竟是搂着她的腰将她翻了个身让她躺到了床上,与此同时用脚将她还搭在床边的双腿勾到床上来。

    因着这突然大动作的翻身,司季夏将冬暖故放躺到床上后也将被子压到了她的身下,而他的右膝盖又正好跪压在被子上,以致他想要将被子拉起来为冬暖故盖上却如何都拉不动,就在冬暖故弓起身子以让司季夏能将被她压到了身下的被子扯出来时,司季夏不扯了,而是轻轻地往下压身,将自己覆在冬暖故身上,又在她脸颊边蹭了蹭,轻声道:“我抱着阿暖,阿暖便不会觉得冷了。”

    司季夏身上的酒气很浓郁,每说一次话冬暖故都能闻到浓浓的酒气,只是奇怪的,冬暖故并未觉得反感厌恶,也未觉得恶心难闻,她只觉司季夏就算满身酒气,然从他身上透出来,仍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只不过不是花茶味,而是花酿味。

    不过,冬暖故气恼了,因为司季夏的反常,这样的他是她从未见过的,必是酒喝多了。

    司季夏见着冬暖故没有挣动身子,以为她觉得这样舒服了暖和了,便打算这么捂着她睡去。

    冬暖故让自己尽量冷静,将掌心贴到司季夏的脸颊,轻轻拍了拍,问道:“平安,你喝酒了?”

    司季夏面向下靠在冬暖故脸颊旁,他此刻虽然神智不大清醒,然他还没有睡着,他还能听到冬暖故说话,虽然听得不大清楚,但还是听到了,只见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却没有说话。

    冬暖故深吸了口气,再问:“平安,你喝酒了?”

    司季夏这回莫说应声,便是连点头摇头都没有了,明显的喝得已经迷糊了的程度,冬暖故虽然明白她此刻就算跟司季夏说什么都是浪费口舌,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气恼,于是将贴在司季夏脸颊上的手移到他耳朵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沉声道:“平安你起来,看看我。”

    司季夏将眼睛在枕头上搓了搓,然后微微撑起身,半睁着醉意朦胧的眼睛看着冬暖故。

    只见冬暖故紧拧着眉,摩挲着他的双颊,又恼又心疼地问道:“怎么去喝酒了?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司季夏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冬暖故,而后只见他微微扬起嘴角,浅浅笑了起来,柔声道:“阿暖,你好美。”

    冬暖故一愣,摩挲着司季夏脸颊的手忽地顿住,双颊腾地被绯色染红。

    因为司季夏的视线正沿着她的脖子往下游移,而她的身上,便是连裹身子用的棉巾都在刚刚司季夏抱住她时弄掉了,此刻的她,身上不着片缕。

    屋内的灯没有熄,司季夏能将她一览无余。

    只见冬暖故忽地收回手,并将司季夏往旁一推,脸红紧张道:“我先穿衣服。”

    可谁知司季夏不仅不让开,……使得冬暖故再一次推他道:“平安你先让我下床穿衣服。”

    酒意上头的人喜欢胡闹,冬暖故觉得此刻的司季夏就是在胡闹,而她可没有兴致一丝不挂地陪他胡闹,一是她还在气恼,二是她还有一丝不挂和人胡闹的癖好,她还是觉得冷。

    “不让。”回答冬暖故的,是司季夏浅浅一笑,带着些温柔,带着些固执,甚至还有点无理取闹的味道。

    冬暖故错愕,看着司季夏嘴角的浅笑,不能相信他会说出拒绝的话来。

    不过下一瞬,冬暖故就想起了上一回,司季夏在被子里笑她。

    “阿暖,阿暖……”就在冬暖故错愕间,司季夏眸中的浅笑悄悄退下,取而代之的隐隐的害怕与不安,……不敢再碰到她,也不敢看她的眉眼,只敢在她耳畔轻轻呢喃,“对不起,对不起,阿暖……我只是不想让阿暖走,我……”

    “我只是想阿暖在我身边……”说到此,司季夏不知声音带了轻微的颤抖,便是撑在冬暖故身侧的手也轻轻颤抖着,他绷直着身子,尽量让自己不挨到冬暖故身上,他怕,他怕她推开他,怕她嫌恶他。

    他的心很乱,很乱。

    不敢靠近她,却又想靠近她,想她一直在他身边,一直在他的视线里。

    他这是……怎么了,明明不过是殿下的一句话而已。

    司季夏这如方才一般莫名而来的不安让冬暖故的心拧了起来,……用软和的声音道:“平安,抱抱我。”

    司季夏身子猛地一抖,没有动,冬暖故……转过头看向枕边的司季夏,目光柔和,“平安,我冷,抱抱我。”

    下一刻,司季夏侧躺开身,将手穿过冬暖故颈后,揽上她的肩膀,将她紧紧搂到了怀里,紧得几乎要将冬暖故揉进他的身体里。

    冬暖故畏寒,加上方才身上只是裹了一条棉巾而已,此刻她整个身子是冰凉冰凉,而司季夏虽然身子打小不好,然奇怪的是他的身子总是温暖的,更加上他喝了酒,又在被子里捂了一会儿的缘故,此时他的身子已不能用温暖来形容,而该用暖热来形容。

    而这样的温暖,是冬暖故最贪恋的,是以她也紧紧回抱着司季夏,并轻轻动动身子,偷着司季夏身上的温度。

    若冬暖故不说冷,意识不大清醒的司季夏也未察觉到她身子冰凉,而冬暖故一将“冷”字说出口,司季夏便紧搂着她恨不得将他身上的所有温度都传给她,并将方才被冬暖故压在身下的被子扯了出来,盖到他们身上,将冬暖故裹得好好的,并用唇一下又一下轻轻碰着她的额头道:“阿暖还冷吗,还冷吗?”

    “不冷了。”冬暖故朝司季夏怀里缩了缩蹭了蹭,也将额头在他薄薄凉凉的唇瓣上蹭了蹭,满足地弯起了眉眼,“很暖。”

    被子里的温度在渐渐升高,司季夏的心越跳越快,呼吸越来越急,身上的温度也愈来愈高,高得好似在发烫,冬暖故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便抬手抚了抚司季夏的脸,有些紧张道:“平安,平安?你身子很烫,可是不舒服?”

    然冬暖故轻抚着司季夏脸颊的动作非但没得到他的回答,反是觉到了他的身子愈绷愈紧,便又唤了他一声道:“平安?可是难受?”

    常人醉酒都会觉头昏脑涨的难受,更何况他一个身子本就羸弱的人?

    冬暖故的第一反应就是司季夏是否在难受着,不舒服着,完全没有想到其他。

    冬暖故的手还有些微的凉意,司季夏好似欢喜她掌心的凉意般,竟是用脸颊在她掌心轻轻蹭了蹭,与此同时将手臂收紧一分,呼吸明显急促地吐着气,“难受。”

    “你的药箱在哪儿?我帮你拿药。”司季夏轻蹭冬暖故掌心的轻微举动让冬暖故更紧张了,更加认定他的身子因吃不消入肠的酒水而难过,下意识想到的就是他那个满是瓶瓶罐罐的书奁,作势就要起身。

    “阿暖不要动,不要走。”司季夏却是将冬暖故搂得紧紧的……

    冬暖故正要说什么时,司季夏微微睁了眼,……只听他声音低低的,轻轻的,“我不需要任何药,我的药就在这儿,阿暖就是我的药,阿暖,阿暖……”

    ……

    ……

    “阿暖,阿暖……”……司季夏俯下身将冬暖故紧紧拥在怀里,喘着粗重的鼻息沉重道,“我想给你一个家。”

    冬暖故心尖一颤,鼻尖有些涩,也搂得司季夏紧紧的,让自己的呼吸满是他的味道。

    这是她昨夜说的话,她以为他没有听到,因为他昨夜并未回应她。

    “平安……”

    司季夏收紧手臂,恨不得将冬暖故拥进他的血肉里。

    此时此刻,陌上阑珊。

    楼远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带垂黑纱斗笠的锦袍男子,给他递了一盏刚沏好的热茶,笑吟吟道:“不过才几日而已,居然就劳得您大驾而来,这该让楼某怎么和王上说呢?羿王爷?”

    男子未接过茶盏,而是将头上的斗笠取了下来。

    楼远笑意未变。

    ------题外话------

    这章本有7500字,但是这里只有3000字,剩下的字哪里去了,啊~姑娘们懂的,要是不懂的,留言区留言,叔给回复。

024 阿暖无父亲,在下无岳父

    右相府会客前厅,楼远一见着一脸面色不佳的柳承集,便笑吟吟地请他入座。

    柳承集才落座,便听得楼远笑着问正捧了茶走进厅子来的秋桐道:“秋桐啊,今儿你可听到打雷了?”

    秋桐捧着茶盘先是走到柳承集面前,将一盏茶放到他手边的茶几后道一声“左相大人请用茶”后,才走到楼远身旁,边将剩下的一盏茶放到他手边边笑答道:“回爷,这寒天冻地的时节,怎么会有雷声?莫非爷听到了?”

    “呵呵,我倒是没有听到,不过——”楼远捧起茶盏,笑看向柳承集,“如果这天没有打雷的话,左相大人又怎会光临大驾我这右相府?这简直就像冬雷夏雪天下红雨日从西出啊,左相大人,您说是不是?”

    柳承集自然听出了楼远话里的嘲讽之意,却只是淡淡回道:“右相大人言重了,柳某一直以来都想来右相府拜访拜访,奈何一直有事缠身,是以还从未到府上拜访过右相大人,还望右相大人不要介怀才是。”

    “远自是不会因这等小事介怀,远只是觉得左相大人这缠身之事可还是挺多,一缠便颤了左相大人两年。”楼远笑吟吟地饮了一口茶,而后露出颇为关切的眼神,“远当上右相住进这府邸已有两年,可还是第一次得左相大人光临,不知这一直缠着左相大人的究竟是何事竟使得左相大人连这等的小时间都没有,左相大人要不要说来让远听听,远或许可以帮左相大人分忧也不定。”

    “谢过右相大人好意,柳某心领了,柳某这事情,旁人解决不了。”柳承集的眼神沉了沉,眼里有明显的恼意与厌恶,只不过隐忍不发而已,神色与楼远脸上的笑有着霄壤之别,声音亦是冷冷的,“柳某听闻小女携夫来到了南碧城,正借宿于右相府,不知是也不是?”

    “左相大人面色看起来铁沉沉的,很不大好啊,左相大人可是有何烦忧之事不能解啊?不知远可能帮得上左相大人解决烦忧?”楼远没有回答柳承集的问题,那神色那语气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柳承集方才问的话一般,而他问了柳承集问题却又没有待他回答的意思,只兀自道,“远听闻左相大人这两三日总到宫中去求见王上,不过依左相大人的面色瞧,似乎是没有见到王上啊?”

    楼远的话让柳承集的眼神及脸色完全冷了下来,隐忍的怒火险些就要喷火,却还是生生忍住了,有些咬牙切齿地将他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右相大人,听闻小女携夫来到了南碧城,正借宿于右相府,不知是也不是?”

    可谁知楼远还是答非所问地笑道:“看来左相大人是真的没有见到王上。”

    “楼远!”柳承集终于还是没有忍得了楼远的态度,一掌重重拍到了手边的茶几上,霍地站起了身,只见茶几上茶盏里的茶汁猛地晃荡,晃出了大半杯的茶水洒在茶几面上。

    柳承集眸中怒火正盛,眸子有些红,仿佛他胸中的怒火忍了好几天了一般,正一脸怒意地盯着楼远,完全没了所谓的客套。

    楼远看着拍案而起的柳承集,不惊不恼,依旧浅浅笑着,“左相大人,茶水都泼出大半了,左相大人还可怎么喝?秋桐啊,给左相大人重新沏一盏茶来。”

    秋桐却是不动,只看了柳承集一眼后很是实话实说道:“爷,秋桐瞧左相大人根本就不想喝茶,您又何必再让秋桐跑一趟?”

    “哦?是吗?”楼远微微挑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好像这才发现柳承集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打算喝上他这右相府的一口茶,有些惭愧道,“恕远眼拙了,怠慢左相大人了。”

    柳承集气得肩膀有些抖,他一直以来就看不上楼远这个年轻的右相,楼远明明什么都不及他,却为何远比他要得王宠!?凭什么!?

    而他,如今竟是三番五次求见王上却都不得见,而楼远离京两月,一回来便能见到王上,凭什么!?

    柳承集愈想愈气,恨不得上前就想揪起楼远的衣襟来扇他几个耳光。

    柳承集心中有怒有妒,险些就照心里的冲动去做了,好在楼远在这时候不再废话,而是慢悠悠道:“左相大人莫动怒,远不过是和左相大人开了个小玩笑而已,八小姐与世子确实是在远府上,远也已让人去请了,左相大人只要稍后片刻,便能见到八小姐了。”

    柳承集用力哼了一声,这才拂袖坐下。

    这儿是右相府又如何,楼远是王上跟前的红人又如何,他柳承集想要做的事,还从来没有人拦得了!

    不过楼远的嘴却闲不住,见着柳承集坐下了,又笑道:“左相大人思女心切,所以亲自来远这儿来接八小姐回府,这似乎倒像是远做得不对了,没有早早与左相大人说八小姐与世子住在楼某府上,这样的话左相大人也可早些来接八小姐回府。”

    “不过……左相大人,该不是您与八小姐之间有什么隔阂所以八小姐放着左相府不回而宁愿来楼某这儿借宿?”

    柳承集的手蓦地抓紧椅把,看也不看楼远一眼,然声音却是贴着牙缝挤出来的,“右相大人多想了,柳某与小女之间从无隔阂。”

    “是吗?”楼远浅笑反问,“那就再好不过了。”

    柳承集没有再说话,抑或说,他不屑于再与楼远说话。

    而一向聒噪且安静不下来的楼远也安安静静地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一副悠然自得神情地慢慢品着茶。

    柳承集这一等,便足足等上了大半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他的脸色愈来愈黑,愈来愈难看,面上满是一触即发的隐忍怒意,楼远则是喝完龙井又喝碧螺春,时而和秋桐笑说上几句,似乎当柳承集不存在似的。

    大半个时辰后,当柳承集再也忍无可忍又霍然站起身时,一道苏翠色的身影不疾不徐地由厅外的院里走来,使得一抹阴寒的杀意在柳承集眸中一闪而过。

    来人正是冬暖故,她的脚步很是慢悠悠,她的身旁是司季夏,司季夏面上的神情是浅浅淡淡的,若不是厅子来正有一个柳承集正眼神阴寒地看着他们,只怕说他们在散步也无人不信。

    冬暖故也看到了柳承集,她不慌不乱也不闪躲,只是静静地迎着他阴寒的视线,跨进了前厅的门槛。

    本是在喝茶的楼远看到冬暖故过来了,一时连茶也不喝了,而是将手支在茶几上,正撑着下巴一脸的浅笑,一副等着看戏的模样。

    冬暖故此刻没有闲心去在意楼远如何,她要看看柳承集今儿来,是要怎么拿她试问。

    “暖故见过左相大人,听闻左相大人要见暖故,不知左相大人为何非要见暖故不可?”冬暖故语气淡淡,也颇为客气,但却没有行礼,而就这么直视着柳承集的眼睛,态度不卑不亢,甚至有些冷。

    冬暖故一个“左相大人”让楼远啧了一声,“八小姐,左相大人可是八小姐的生身父亲哪,八小姐怎可像楼某这种外人一般唤他左相大人,八小姐不是该称左相大人一声‘爹’或者‘父亲’的吗?”

    楼远说完,笑看着柳承集与冬暖故以及司季夏的反应。

    只见柳承集倏地蹙起了眉,冬暖故面色冷冷,司季夏神色淡淡。

    冬暖故未落座,司季夏便也不坐,只静静地站在她身旁,静静地陪着她。

    “小女好和柳某玩笑,让右相大人见笑了。”柳承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正毫无惧意直视他的冬暖故,倒不是因为冬暖故会说话,因为柳清已告诉过他冬暖故会说话了的事实,他之所以觉得惊讶,是因为他直觉她不是那个住在芜院里胆小怕事的哑女,现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与他曾见过的冬暖故可谓判若两人。

    忽然间,柳承集想到了柳涟被蛇咬的那个夜晚,芜院里,他似乎也在冬暖故身上看到过她现下的眼神,当时他以为不过是他的错觉,那现下,仍是错觉?还就是这就是真实?

    不过,错觉也好真实也好,她是他的女儿,身体里流着他柳承集的骨血,就应该听他这个父亲的话,她擅自要嫁给羿王世子不说,如今,竟还害死了他的漪儿!

    这个不孝的女儿,留着有何用!

    “八女,既已到京中,怎不回家?成何体统?来吧,跟为父回府。”柳承集三番五次求见王上而不得,已是怒恨心中生,恨得想要做些什么来平复自己的情绪,而最能平复他情绪的,就是让他落入如今境况的始作俑者,冬暖故!他千不该万不该就不应该一时心软答应那个女人让她的女儿回到左相府,竟是这般来害他!

    “呵……”冬暖故看着一脸虚假的柳承集,冷冷笑了一声,“左相大人这是在跟我说话么?”

    “八女任性,为父不是在与你说话还能是与谁说话?”柳承集虽是在笑,语气却是咬牙切齿。

    可是而今的冬暖故已非原本懦弱的冬暖故,若柳承集这样的话是对原本的冬暖故说的话,她或许会高兴得立刻却给她的娘亲冬凌画上香,可惜她不是原本的冬暖故,原本冬暖故已被左相府里的人害死了,她是一个新生,她不懦弱也不愚蠢,她清楚地辨得清真伪是非,也看得清君子小人,这个自称是“父亲”的人,不过是个披着君子皮的小人而已,呵,父亲?可笑。

    “那抱歉了左相打大人,我没有父亲,我娘也在大半年前就死了,左相大人,您这是认错人了吧?”冬暖故眸中有冷冷的嘲讽。

    “你说什么?”柳承集面上装出的假笑有些维持不下去了,正在慢慢崩碎。

    “左相大人没听清么?那我便勉为其难再说一遍好了,我说我没有父亲,我不姓柳,我与左相府没有关心,也与左相大人没有任何关系。”冬暖故的声音不大,却是冷冷的,字字清晰。

    本想要柳承集尝尝痛苦的滋味,但是既已决定要走,要去找一个属于他们家,她可以不计较柳承集做过的事情不计较有关于左相府的人与事,反正太子已弃左相府,柳漪柳涟已死,柳承集得不到他想要得到的权利地位,并且有可能在皇权角逐中丧命,总之他的结果不会好,剩下的,她不插手也可。

    “冬暖故,你身体里流着我柳承集的骨血,注定你就是柳家人,你说不是,那便不是吗?”柳承集撕破了脸,还是英俊的面容上尽是狰狞,他以被冬暖故激怒到了极点,也不顾这是在右相府,声音冷冷地对身后的随侍吩咐道,“来人,将八小姐带回府!”

    “哎哎哎,左相大人,您可不能在远的府邸里说拿人就拿人哪。”楼远还是维持着支手撑额的姿势,只是伸出了另一只手朝柳承集摇了摇,用一副急切的语气道。

    秋桐朝他递了一记鄙夷的眼神。

    也就在柳承集的随侍上前要拿住冬暖故的那一刻,司季夏上前一步,将冬暖故挡到身后,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忽地只闻随侍的唉哟一声,那上前来的两名随侍竟是被司季夏抓住手腕,将他们二人的手腕单手抓捏到一起,在他身上看起来像是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的动作,却是让两名随侍的脸色都完全绿了,可见他手上的动作并不清。

    哦?楼远盯着司季夏的手,微微眯起眼,笑意深深。

    秋桐惊讶,冬暖故微拧眉。

    司季夏则是将手一松,看向一脸震惊的柳承集,淡淡道:“得罪了,左相大人。”

    “你是……羿王世子?”柳承集敛起震惊之色,凝视了司季夏少顷,眸中怒意更甚。

    “正是。”司季夏依旧口吻淡淡。

    “既是羿王世子,那世子当称我一声岳父才是,可不知世子对我的人动手,是何意思?”柳承集看着司季夏青白的面色瘦弱的身子,眼里满是嗤之以鼻的蔑视。

    而当柳承集以为司季夏这个看起来病殃殃的残废会尊他一声岳父时,谁知司季夏接下来的话便是连一脸严肃的春荞都笑了。

    “抱歉,左相大人,在下并无岳父,因为阿暖并无父亲。”司季夏面色平静语气淡淡,说出来的话是一本正经,若不是人人都知晓柳承集就是冬暖故的生身父亲,只怕所有人都要相信司季夏说的,冬暖故没有父亲。

    冬暖故站在司季夏身后,看着他不算宽的肩膀,听着他一本正经的话,有些想笑,但更多的是震撼。

    因为她没有想到,司季夏会护她护到这样的程度,她只与他说过一次关于她的事情,对于左相府与柳承集,她也只是一语带过,她没有与他多说过什么,然她说什么,他竟是就依着她说什么,就算她说的并不是人人所见的事实,但是他却只相信她说的就是事实。

    这个……傻木头。

    柳承集听着司季夏的话,一口气差点顺不过来。

    楼远则是十分不给柳承集面子地笑出了声,秋桐也没忍住,她倒是没看出来这个总是一脸淡然的世子会说出这样明显护短的话来。

    “你,你——”柳承集抬手指着司季夏,一脸的狰狞,却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反是司季夏面不改色,还是淡淡道:“阿暖跟左相府没有关系,与左相大人也没有关系,是以阿暖不会随左相大人回左相府,左相大人还是请回吧,倘左相大人硬是要将阿暖带回去,那就要看左相大人带不带得走她。”

    司季夏的面色是淡淡的,语气也是淡淡的,然他的眼神却是冷沉的,冬暖故在他身后看不到,楼远坐着的位置是在他侧面,也看不见他的眼神,独有柳承集看清了。

    那眼神,就像是极寒之渊里的冰流,冷沉中带着一抹令人有些不敢直视的冷冽,仿佛稍有不慎就会这冰流里丧了命。

    柳承集见过的人无数,便是在太子那样喜怒无常性情阴佞的人身上,他也没有见过如此能让他只一眼便觉不寒而栗的感觉,让他根本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是以柳承集阴冷地看了一眼冬暖故后,用力一拂袖,连看也不看楼远一眼,转身便走了。

    只见楼远扬声道:“呀,左相大人这是要走了?春荞秋桐,还不赶紧替我送送左相大人。”

    春荞秋桐应声后去送柳承集了。

    司季夏转过身来看冬暖故时,眼里有的只有凉淡,还带着些温柔。

    冬暖故朝他微微一笑。

    司季夏眸光一颤,转身去看楼远,客气道:“在下有一事想劳右相大人帮忙。”

    “世子有事但说无妨。”楼远看着司季夏的眼神有打量的味道。

    “在下想劳右相大人引在下进宫见一见五皇子殿下。”司季夏说完,顿了顿,很快接着道,“在下想与他道声别。”

    ------题外话------

    过了一个寒假,又上班又码字的日子过起来有点吃不消,叹口气。

025 这是我相公,不是你相公

    “道别?”楼远一副颇为惊讶的模样,“世子与八小姐这是要走啊?”

    “王上既无要见在下与阿暖之意,我等也不便叨扰右相大人太久。”司季夏朝楼远微微颔首。

    “久?”楼远微微挑了挑眉,看向了自己的手,而后边曲着手指边道,“让楼某数数世子与八小姐究竟叨扰了楼某多久啊,一,二,三……”

    楼远认认真真数手指的模样让冬暖故眼角有些抽,只听楼远还颇为认真道:“世子与八小姐到楼某府上今日不过第四日而已,怎算得上久?楼某这个人或许无甚长处,但是心胸还是有的,楼某自认大方,不介意世子与八小姐在楼某府上住多久。”

    “难道……是世子与八小姐觉得楼某待客不周,所以急着要走?”楼远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惭愧模样。

    “并非……”司季夏忙解释,然楼远那张嘴根本不给司季夏说话的机会,只听他兀自惭愧道,“哦——楼某明白了,世子与八小姐是觉得楼远道了谎假传了圣旨,将两位骗来了京畿又见不到王上,这是在责怪楼某小人,是以不想在楼某府上多呆,所以这就说走就走。”

    “右相大人……”司季夏耐性好,不恼也不急,待楼远叨叨完了才又张嘴要解释,然楼远还是没有要听他说话的意思,而是站起身来忽地凑到司季夏身边,一脸的严肃道:“世子,其实楼某只是悄悄地告诉你与八小姐楼某假传了圣意,至于楼某这么做的原因呢,主要是因为楼某在这京中的日子实在过得无趣,是以向羿王爷请了你二人来京中走走,也算是陪楼某解解闷,世子,你是来京中走一遭解了些闷,做人可不能这么不厚道,解了闷就挥袖子走人啊,也万不能把楼某假传圣意的事情让别人知晓,尤其是左相那个老家伙,啊不不不,左相也不过不到而立,不能称为老家伙,楼某的意思是说——”

    楼远这话匣子一打开就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了,也不管旁人愿不愿听,司季夏倒是有耐心听他神叨叨说些有的没的,神色静静淡淡的,完全没有要打断他的意思,然冬暖故却不然,她愈听楼远说话,就愈觉得耳边像有一万只乌鸦在嘎嘎地叫,令人难以忍受,是以根本不待楼远自己停嘴,她已不耐烦道:“右相大人,请您有事说事,若是无事,请您安静一会儿。”

    楼远的话立刻打断,然后笑眯眯道:“八小姐,楼某与世子这些日子聊得很是融洽,让楼某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楼某这是不舍八小姐与世子就这么离开,以免楼某日后又要过百无聊赖无人相伴的日子。”

    “……”冬暖故觉得有些头疼,拽了司季夏一把,将司季夏从楼远身边拽开,而后面无表情地盯着楼远道,“右相大人说话请注意,这是我相公,不是你相公。”

    楼远又被冬暖故的话堵得愣了楞,司季夏面上有些尴尬,而后只听楼远笑道:“八小姐,楼某记得楼某已经跟八小姐澄清过了,楼某没有龙阳之好。”

    “右相大人若是无事,待右相大人引我相公进宫见了五殿下后我们便要告辞了。”冬暖故一脸冷淡,她不想听楼远废话。

    “若是右相大人觉得不便,那便罢了。”司季夏补充道。

    “楼某倒是没有什么不便,引世子进宫见五殿下也不无不可,只不过就算世子见了五殿下,只怕这别啊,也是道不成的,世子又何必走这一趟浪费时间呢?”楼远一脸“你们听我说准没错”的神情。

    冬暖故眼神冷了冷,“不知右相大人此话何解?”

    “因为哪……”楼远故意将尾音拉长,笑得一脸欠抽,“虽然楼某假传了圣意吧,但那也不仅仅是为了楼某自己解闷,更多的是为了世子与八小姐好,八小姐,你觉得楼某可有说错?”

    冬暖故眼角直跳,终是忍无可忍,一脸的冷意,便是连声音都是冷冷的,“说重点。”

    “重点?哎呀呀,真是抱歉,楼某似乎又说了不该说的,惭愧,惭愧。”楼远笑着,捧起茶盏轻呷了一口茶汁,这才语气颇为正经地慢悠悠道,“重点就是世子与八小姐今日只怕是走不成了,因为楼某的确还没有胆子假传圣旨。”

    “……”冬暖故已经恼怒得就快要命令小银来咬穿楼远这尽是废话的咽喉。

    “明日宫中有小宴,王上今晨差人来下了旨意,道是邀世子与八小姐前往。”楼远请晃着手中的茶盏,依旧笑吟吟的,“世子,八小姐,你们今儿是走,还是不走?”

    “右相大人的话,我们怎知是真还是假。”冬暖故盯着楼远,似乎要从他满是笑意的眸中盯出什么来。

    “八小姐这个问题倒是问对了,你们确实是不知道楼某的话是真还是假,不过你们要是不相信楼某说的,楼某觉得你们想要知道楼某说的是真是假,并不会是什么难事。”楼远笑着转眸看向司季夏,眸中的笑意似乎浓了一分,“世子觉得楼某说得可对?”

    司季夏默了默,而后才朝楼远微微颔首,缓缓道:“既是如此,在下与阿暖便只好在府上多叨扰几日了。”

    “呵呵,世子言重了,楼某说了楼某可是大方得很,恨不得世子与八小姐在敝舍一直住着。”楼远玩着手中的茶盏,又饮了一口杯中茶汁,“现下世子可还需要楼某引世子进宫见五殿下?楼某正巧稍后要进宫安排明日小宴之事,世子若是要去,可随楼某一道去。”

    “多谢右相大人,不必了。”司季夏很是客气。

    “那世子与八小姐便再好好歇息一日,在府中走走或是到外边走走,楼某是不能陪两位了,也不会让两位觉得拘谨,世子与八小姐在楼某府中,只管随意就好。”

    “多谢右相大人。”司季夏与楼远又客气了几句,与冬暖故转身离开了前厅。

    楼远重新在椅子上落座,往后微仰着头,靠在椅背上,微微闭起眼,将手中已经喝空了的茶盏往旁一递,脸上没了笑意,语气淡淡道:“秋桐,满茶。”

    无人应声,楼远的手还是维持着半举着的动作,他似乎忘了秋桐与春荞帮他送柳承集去了,而他这会客前厅,除了他之外,也只有春荞秋桐以及阿满能踏入,如今春荞秋桐去送客,阿满在给他备马车,是以厅子里空空的,只有他自己一人。

    片刻后,楼远这才想起厅子里只有他自己,边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时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揉按着自己的眉心。

    因为没有看手中的茶盏,楼远放下茶盏时手根本没放到茶几上,就在他松手时,忽然一道小身影从门外冲进来,在茶盏正从茶几边歪倒下来时,小身影冲上前来飞快地伸出双手将茶盏捧到了手心里,与此同时长吁了一口气,“吓死老子了!”

    “嗯?”楼远正按揉着眉心的动作忽然一顿,慢慢睁开了眼,眼神冷冷地扫向这突然蹦出来的小身影,也在看到那小身影时褪下眼里的寒意,取而代之的是寻日里的似笑非笑。

    小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融雪。

    融雪正吁了一口大气捧着就要倾倒到地的茶盏时感觉不对劲,一抬头就看到了楼远正微睁着眼看她,连忙换语气笑眯眯道:“呵呵呵,爷是要满茶是吧,小的这就去帮你满茶啊,您稍等啊!”

    融雪一说完话,也不待楼远应声,立马转了身,用她方才冲进来的速度冲出了厅子,似乎一刻也不敢与楼远多呆。

    也就在融雪转过身背向着楼远时,她脸上的笑意变成了咬牙切齿的愤愤,然她面上是愤愤,脚下却不敢慢一步,因为自那夜她不小心撞见楼远泡澡后,楼远在她眼里就是一只老妖怪,一只随时都能捏了她小命的老妖怪!

    融雪方才一直就候在厅外,因为楼远不许她跨进厅子一步但也不许她离开,她就只能巴巴地在外边等着,而她之所突然飞也一般冲进来,是因为厅子里的人都走干净了还不见楼远出来,她便偷偷探头瞄了一眼,幸好她偷偷瞄了这一眼,否则她就要给楼远沏茶沏到他满意为止,而她知道以楼远的性子,铁定会以沏茶为由将她往死里虐,所以,她的动作要又快又准。

    而融雪之所以这么紧张一只茶盏,是因为春荞与秋桐给她罗列出的伺候楼远要注意的无数条“不准”与“必须”里面有其中一条就是他用的茶盏不能摔破,别人不行,他自己也不行,若是破了的话,就要她给他沏茶沏到他满意为止,当时她还在心里将楼远这个老妖怪给骂了无数个遍,骂他就是个脑子有问题的混蛋王八蛋!

    再又融雪之所以这么听话,完全是因为那夜她领教了楼远的可怕,知道了这个皮笑肉不笑的王八蛋心有多黑多恶毒,说什么她想要留着小命,就要当他的贴身婢女,十二个时辰听候他差遣,还大晚上的听了春荞与秋桐说了整整一个晚上的伺候楼远需要注意什么,她听得可谓是目瞪口呆,惊得她连困倦都忘了,末了她总结出一条,那就是楼远不仅是王八蛋,还是老妖怪!他这辈子绝对是恶棍转世,否则不会绝对不会这么混!亏她还给他求了平安符,简直就是后悔莫及。

    好吧,谁叫她不是什么敢作敢当不怕死的英雄好汉,她就是个胆小怕死的货色,逃是逃不出这个老妖怪的掌心了,暂且乖乖任命吧,她相信她总有一天能逃出这个王八蛋老妖怪的掌心的!

    融雪在心里又将楼远骂了个上百遍后捧着茶盏回来了,她回到厅子来时,春荞秋桐已经回来了,正在和楼远说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她,融雪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心想着她该不是去了很久吧?难道这个老妖怪又要找理由虐整她了?他要是敢的话,她她她,她就将手中这杯茶扣他脸上!

    于是,融雪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再用一副恭恭敬敬的态度将手中的茶盏递给楼远,师兄说过,男人都喜欢听话的女人,女人要是犯了什么错呢,只要乖乖听话的话,男人一般很容易消气,她现在这副模样态度,应该是……很听话的吧?

    然楼远却是只在融雪跨进门槛时看了她一眼便没有再看她一眼,只是以手支额微闭着眼,在融雪道一声“爷请喝茶”时慵懒地伸出手,融雪在心下骂了他一声,将茶盏稳当当地放到了他手心里,楼远满意地接过,用杯盖轻轻刮了刮茶面,轻呷了一口。

    只一口,茶水还是含在嘴里未有咽下时他的脸色便有些绿了,将茶水咽下后抬眸去看一副听话恭敬模样站在一旁的融雪,问道:“你泡的那种茶叶?”

    “回爷,小的泡了龙井加碧螺春加蒙顶,还有银针。”融雪听到楼远问她话,以为楼远十分满意她泡的茶,是以眼里有些亮晶晶,“爷是不是觉得很好喝?”

    春荞和秋桐愣住了,看融雪的眼神十分错愕。

    “……”楼远看着手中茶盏里色泽浓绿的茶汁,眉心有些跳,又问,“你觉得会好喝?”

    “对啊对啊!”融雪忙点头,完全没听出楼远语气里的怪异,还补充道,“我师兄说,男人都喜欢喝几种茶叶一起泡的茶,爷……是男人吧?”

    “噗……”秋桐没忍住,笑出了声。

    春荞也掩嘴笑了。

    楼远脸色十分难看,看着手里的浓绿浓绿的茶汁,昂头一口喝尽,而后手一松,茶盏“啪”的一声掉落在地,碎了。

    这一回,融雪没有来得及接住茶盏,因为她根本没有想到楼远这个老妖怪喝了茶居然还要整她!

    “记得了,下回泡茶要泡到爷满意为止。”楼远站起身,拍拍衣袖上的褶皱,淡淡瞟了融雪一眼,“走吧,随爷进宫。”

    进宫!?融雪两眼放光。

    “秋桐,这次让阿满留在府中,不用跟着去了。”楼远边说边往厅子外走。

    “那谁赶马车?”秋桐问。

    “这不是有个现成的?”楼远再看一眼融雪,头也不回地走,“要是不会驾马,那就一路牵着缰绳去。”

    融雪目瞪口呆,看看楼远又看看春荞和秋桐。

    秋桐默默得拍了拍融雪的肩,一副“你好自为之吧”的神情。

    融雪在心里扛了把刀,把楼远砍了。

    也只是在心里而已。

    于是,在所有人眼里做事总是不同寻常的右相今日又做了不同寻常的事情,用了一个小姑娘当车夫,而且还是一个不会赶车只会牵马的小车夫。

    左相府。

    柳承集才回到府中,他的大夫人冯氏便迎了上来,扶着他一脸关切地问:“老爷,怎么样?今日可见着王上了?”

    柳承集看也不看她,只一脸阴沉地往里走,冯氏又问:“那冬暖故那个小贱人呢?老爷没把她抓回来!?”

    柳承集还是不答,冯氏立刻不依了,死死拽住了柳承集的左手不让他走,一副非要将事情说清楚的模样,“老爷,你就这么放过冬暖故那个小贱人了!?她可是害死了我们的漪儿啊!她还害得老爷如今——”

    “啪——”然冯氏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便遭了柳承集一巴掌,只见他眼中怒火正盛,喝道,“注意你说的话!”

    冯氏被柳承集一巴掌打得目瞪口呆,抬手捂着自己被打的脸,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

    就在这时,府中管事柳路大步走来,见着冯氏也在,顿住脚步不敢上前了。

    柳承集冷冷看向柳路,声音沉沉道:“什么事!?”

    “回老爷,右相府的人送来右相大人的信。”柳路恭恭敬敬。

    “楼远的信?拿过来。”柳承集眼里有愤怒与不解,楼远玩什么把戏,居然在他后脚离开右相府就给他送来信,而且他与楼远在堂下朝外,从来不会多说一句话,若是有话,方才他在右相府为何不说?

    柳路毕恭毕敬地将信双手呈上给柳承集,柳承集当场便将信揭开。

    看罢信后,柳承集眸中怒意更盛,直接将信撕碎,扔在地上,拂袖走了。

    ------题外话------

    姑娘们说的对,阿暖和阿季想要离开京畿似乎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哦呵呵~

    不要告诉叔,姑娘们吃完菜又都去养文去了……那这会是个……非常让叔想跪的事情啊~

    啊~啊~啊~

026 我只要一个平安就够了

    由前厅走往小院的路上,司季夏沉默不语,便是冬暖故与他说话他都回答得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路才走到一半时,冬暖故停下了脚步,扯着司季夏的斗篷站到了他面前,微拧眉心盯着他,“有心事?”

    司季夏被冬暖故这忽地一扯斗篷,也停下了脚步,低垂着眼睑,少顷才缓缓抬眸,迎上冬暖故的视线,十分愧疚道:“抱歉阿暖,未能走成。”

    冬暖故听后随即浅浅一笑,将双手背到身后,踮脚朝司季夏微微凑近,近距离地看他的眉眼,浅笑道:“平安,我想吃你煮的桂花粥了,给我煮一碗可好?”

    司季夏看着碎在冬暖故眸中的晨光,心中郁沉渐渐散去,也不由微微扬了扬嘴角,轻声道:“好。”

    “右相府的厨房有着各种各样的食材,似乎独没有桂花,平安给我煮其他的也好,我不挑剔。”冬暖故说着,伸出手拉住了司季夏的手,将自己的手塞到了他掌心里。

    “阿暖若是喜欢吃,待回头我们安定了,我再做给阿暖吃。”司季夏微微拢拢五指,将冬暖故小小的柔荑裹在自己的手心里,与她并肩改了方向,往厨房的方向走。

    而司季夏之所以敢在这会儿牵住冬暖故的手,实是因为右相府人少,此刻他们所处的地方并无他们之外的其他人,便是陶木都是留在他们借宿的小院里的。

    “当真?”冬暖故笑着微微歪头看司季夏。

    “当真。”他怎会舍得骗她。

    冬暖故将头别了回来,与司季夏肩并肩挨得很近,笑得眉眼更弯了些,抬起左手轻轻拨了拨身旁还挂在枯枝上的黄叶,将那黄叶拨了下来,道:“平安还欠我一盆月季,可不要忘了。”

    “不会忘,我记得的。”司季夏看着那片被冬暖故拨落的黄叶,将她的小手握得稍稍紧了些,温柔的眼神里有极不易为人察觉的坚定,“阿暖若是喜欢,莫说一盆,便是十盆百盆,我也会给阿暖。”

    “十盆百盆?我看起来像是那么贪心的人?”冬暖故回握着司季夏的手又走到了他面前,面对着他逆着走,浅笑着挑了挑眉后忽然停下了脚步,踮起脚出其不意地在司季夏薄薄的唇上轻轻亲了一口,依旧浅笑着,带着满足的味道,“我不要十盆百盆,那样你会累,我只要一盆就够了,就像平安,我只要一个平安就够了。”

    司季夏身子猛地一颤,看着笑吟吟的冬暖故微微睁圆了眼,正巧这时前边有府中的下人走过来,司季夏的耳根蓦地红透,也忽地松开冬暖故的手,紧张得有些磕巴道:“我,我去给阿暖看看厨房有没有桂花。”

    司季夏急急地说完话,看也不敢再看冬暖故一眼,绕过冬暖故身侧急急往前去了。

    冬暖故微微垂下头,笑得露出了白净整齐的贝齿,再抬头时转身去追司季夏的脚步,还在后边笑他道:“傻木头,你走这么快,你知道厨房怎么走么?”

    “……”

    *

    酉时,碧心殿。

    殿内与寻常一般,弥散着一股似乎挥之不去的汤药味,而不同于往的是,王上司皓垒不是躺在床榻上,而是背靠着厚厚的软枕靠坐在床上,手里拿着奏折,正一边将手轻握成拳抵在嘴前轻轻咳嗽着边看已经被朱砂笔勾画过的奏折,邓公公弓着腰在旁候着。

    忽有轻轻的叩门声响,然却未听到传报,邓公公抬了抬头,看一眼殿门的方向,再看向床榻上的王上,只听王上轻轻咳了一声,沉声道:“邓迁去看看是否是楼卿来了,若是,便直接请他进来了。”

    “是,王上。”邓公公垂首应声,躬着腰从王上视线里退下,去开了门。

    而后是厚重的殿门打开再关上的声音,没有听到有人说话,便是邓公公的声音也没有,再回到王上视线里的,确实是楼远,也只有楼远一人,不见邓公公身影。

    “下臣楼远,见过王上,王上万安。”楼远缓缓走到床榻前,朝床榻上的王上恭恭敬敬地弓腰行了个礼。

    王上从见着楼远的那一刻便已将手中的奏折放下,将目光落在了楼远身上,待楼远走到床榻前时只见他微微张嘴正要说什么,楼远却是已行了礼,王上才有些无奈道:“楼卿哪,朕已与你说过多少回,若是无旁人在,你见着朕,无需行这等礼。”

    “王上是九五至尊,下臣见了王上跪拜都要来不及,又怎改不行礼?”就算面对的是王上,楼远的语气里还是带着他寻日里的那抹笑意,嘴上说着恭敬的话,行着臣礼,然却又像他心中根本就没有着所谓的君臣之礼般,还是维持着深弓着腰的动作,“就像此刻,王上不说免礼,下臣也不敢直起腰。”

    王上颇为浑沉的眸光晃了晃,深深凝视了楼远一眼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楼卿免礼吧。”

    “谢王上。”楼远这才直起腰,然他直起腰后却不是看向王上,而竟是背过了身,以背对着王上!

    王上看到他这一举动,眸中有无奈也有怅然,却独独没有诧异,好似对楼远这样的举动已经习惯了一般,又是将手抵在嘴上轻轻咳了咳,道:“楼卿今儿过来,可是要与朕说明日小宴的事情?”

    “明日小宴要款待的是北霜国的使臣,下臣今儿过来,是来问问王上,依王上的身子状况,可否参加得了明日的小宴?”楼远背对着王上,语气平平无波,却是没了笑意。

    在王上司皓垒看不见的角度,楼远的面色是冰冷的,眼神亦是如此。

    “咳咳,既是北霜国的使臣,朕岂有不出席的道理,备着朕的坐席吧。”王上完全不介意楼远的举动及态度。

    “下臣明白了,下臣这就告退了。”楼远得到了王上的答案,说完话后转过身又向王上躬身行了一礼,也不待王上允准,转身便要走。

    王上在楼远转身要走时神色显得有些激动,出声唤住了他,“楼卿且慢。”

    楼远停下脚步,却未转身也未回头,好似唤住他的不是王上,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般,声音依旧平平淡淡的,与寻日里的他可谓判若两人,“王上可是还有其他吩咐?”

    王上嚅了嚅唇,定定看着楼远的背影,欲言又止,终是又叹了一口气,道:“无了,楼卿转告邓迁,让他替朕去把太子传来。”

    “是。”楼远冷冷应了一声,大步走开了。

    在他身后,王上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打开厚重的殿门时,楼远忽然觉得从苍穹中洒下的光线有些刺眼,却明明已经是即将入夜的天。

    “邓公公。”楼远看向站在殿门外的邓公公,面上又重新挂起了浅浅的笑意,“王上让公公去把太子请来,道是有事情要对太子说。”

    “是,奴才这就去。”楼远是王上身边的红人,邓公公虽然是伺候了王上十来年的老人,却也不敢小瞧这个年纪轻轻的右相大人,对他说的话更是不敢不信不从,领了命后赶忙退下了。

    楼远往前走了几步后忽然停下了脚步,看向殿前值守的侍卫问道:“方才跟在我身后的那名姑娘,哪儿去了?”

    “回右相,那名姑娘说,说她内急,要找茅厕。”侍卫有些忐忑,“小的,小的就给她指了茅厕的方向……”

    “……”楼远眼角跳了跳,眼神有些沉。

    他似乎就不该把那个小乞丐带进宫!

    内急上茅厕?

    ……

    *

    南碧城的天依旧黑沉得早,还不到酉时过半,天色便完全暗沉了下来,家家户户已然掌灯。

    因着没有离开右相府的缘故,又因司季夏面色不佳且面上还有隐隐的疲态的缘故,吃罢早饭后冬暖故便推了司季夏回房歇着,道是要让他睡个回笼觉,然司季夏在寂药里时早起习惯了,如何也睡不着,却又无事可做,见着院子里的梅树开了花,便让陶木去向府里专门负责打理花草的下人借了工具,开始给这院子里的草草木木修整。

    冬暖故也拿他无法,对他所做的事情她不熟悉也搭不上手帮不上忙,是以便裹着斗篷坐在屋前廊下看他忙碌,脚边是司季夏为她升的炭火,她手里捧着的是司季夏为她泡的茶,看着他忙碌在院中的枝枝木木间,看着他专心致志的模样,看着他修剪一株梅树也能修出温柔的笑容来,渐渐失了神,连手里的茶水何时凉透了也不知。

    司季夏爱极花草树木,一旦他忙活起关于草木的事情来,他的眼里就只剩下这些植物,完全不去想其他事情,忘了休息,甚至忘了喝上一口水。

    若非冬暖故会隔一段时间给他递上一盏茶,只怕他在忙完之前根本连水都不会喝上一口。

    冬暖故有些不能理解司季夏对花草树木的喜爱程度,然她也不会去打扰他,因为她喜欢他认真的模样,喜欢看他不经意间的浅笑,像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直至夜色沉下来,司季夏才退回到屋前,看着满院修剪过的草木,嘴角攀着温柔的笑意。

    冬暖故还是欣赏不出这院子里几乎都是光秃秃的树木有何动人之处,她只是将手中的茶盏凑到司季夏嘴边,用肩膀轻轻撞撞他,道:“先喝口茶,我帮你拿着茶盏,你喝就好。”

    司季夏没有拒绝,而是微微低下头就着冬暖故递来的茶一口喝尽。

    司季夏喝完茶汁后这才转身看向冬暖故,只见冬暖故冲他浅笑:“平安,今夜的晚饭,我们出去吃如何?”

    “这些日子是皇寺庙会,外边很是热闹,平安不是没有来过京畿?我们去走一走如何?”冬暖故笑得很柔和,尽管她对庙会没有兴趣,尽管她已经逛过了一回,然她还是想与司季夏去走上一走。

    因为他的寂药太冷清,她想让他尝尝热闹的味道,她陪着他一起。

    “好。”司季夏看着冬暖故的眼眸,点了点头,尽管他对庙会并无兴致,他还是把自己迷失在了冬暖故温柔的笑容里。

    只要是与她在一起,就算是看过数遍的风景,也还是会一样的迷人。

    ------题外话------

    原谅叔只更了9点!有姑娘问为何作者都不喜欢读者养文,因为好文是养着养着就会养死了的,因为没有鸡血的灌溉,读者养文的话,作者这里就没有数据,没有数据网站就不会给推荐,没有推荐无异于此文沉塘,文沉塘的结果就是造成作者不会再想码这本文,所以读者喜欢养文,却不知道好文有可能养着养着就养死了。

    所以,求鸡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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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黑毒女神医相公介绍:
关于腹黑毒女神医相公:
冬暖故坐着黑道第一家族的第一把交椅,没想过她会死在她只手撑起的势力中。
也罢,前世过得太累,既得重活一世,今生,她只求岁月静好。
可,今生就算她变成一个哑巴,竟还是有人见不得她安宁。
既然如此,就别怨她出手无情,谁死谁活,干她何事?
只是,这座庭院实在没有安宁,换一处吧。
彼时,正值皇上为羿王世子选亲,帝都内所有官家适龄女儿纷纷称病,只求自己不被皇上挑中。
只因,没有人愿意嫁给一个身残病弱还不能行人事的男人守活寡,就算他是世子爷。
彼时,冬暖故浅笑吟吟地走出来,写道:“我嫁。”
喜堂之上,拜堂之前,他当着众宾客的面扯下她头上的喜帕,面无表情道:“这样,你依然愿嫁?”
冬暖故看着由人搀扶着的他,再看他空荡荡的右边袖管,不惊不诧,只微微一笑,拉过他的左手,在他左手手心写下,“为何不愿?”
他将喜帕重新盖回她头上,淡淡道:“好,继续。”
*
世人只知她是相府见不得光的私生女,却不知她是连太医院都求之不得的“毒蛇之女”。
世人只知他是身残体弱的羿王府世子,却不知他是连王上都礼让三分的神医“诡公子”。
*
冬暖故: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欺他辱他者,我必让你们体会生不如死的滋味。
司季夏:我无谓世人眼光,不求权利地位,倘她有何不测,我必将这天下颠覆,生灵涂炭,又与我何干!
*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
本文秉承大叔一贯风格:一对一宠文,男女主身心干净,无小三无误会,姑娘们放心跳坑。
腹黑毒女神医相公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腹黑毒女神医相公,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腹黑毒女神医相公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