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骑射
这几日,来铁骑堡报道的各地骑士已达数千人,还有很多胡人及吐蕃人也来报道,除了来比赛的骑士,抱着各种目的来观摩的人也有不少,其中有一类来宾却是躲在背后不露面的,这就是各地节度使的代表,他们对比赛的兴趣远远超过了武林各大门派,其用心不言而寓。万云天把接待观摩宾客和参赛骑士的任务丢给了两个儿子和几个兄弟、族人,自己却带着几个人在比武会场周围闲逛,说是闲逛,但眼睛却如鹰一般犀利,每一个参赛骑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这天中午他正逛到宾客接待处,这里由他的五弟万云江负责,万云天见他忙得不可开交,就没有打搅他,而是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来登记的骑士和宾客,这时有一群骑手正在吵吵嚷嚷登记,正是李月在茶棚里碰到的那帮武士,从登记表上看,他们来自江南,代表着好几个门派,万云天点点头,看来江南也有优秀的骑士啊!
这时,万云天见一骑如一朵红云般从远方奔来,万云天是在马背上长大的,经营各种马匹贸易三十余年,相马术在整个大唐无人能出其右,所以单从那匹的奔姿,他就可以判断,这匹马绝对不是凡品,而且是一匹极品宝马,很快那匹马跑近,马上正是李月,他离开土地庙就一直沉浸在一种深刻的悲愤之中,那幅惨绝人寰的图象不时出现在他面前,他不吃不喝奔跑三天之后,来到一个略有点生气的市镇上方才慢慢恢复常态,但他知道,他将永远为民所哀。他歇息一晚,恢复了元气,问清路途后,就直奔铁骑堡而来。
离铁骑堡大门还有四丈,他就从马上高高跃下,这倒不是表现自己,而是养成了一个习惯,他总是和赤血魔比赛谁先到达,赤血魔也很喜欢这种比赛方式,每次到目的地的一瞬间,它也要冲一下,结果它总是胜少负多,为此它很不服气。
万云天见赤血魔奔近,他眼都看直了,那是汗血宝马之王啊!汗血宝马已属极品,而这匹马又是汗血宝马中的王者,天啦!天下竟有这种宝马,上次听说回鹘给大唐进献了一匹马中之王,他急急赶到长安,不料去迟了一步,那马已被高力士运到西域放归草原,为此他一直懊恼到现在,要放归,也要放到自己的马场啊!而现在他又看到了一匹马中之王,爱马如命的他简直就要晕了过去。李月飞身下马,这次他故意慢了一点,让赤血魔领先他半步先到。赤血魔一阵得意,扬起前蹄长嘶一声,这时接待处走过来一名铁骑堡的人,上前就要接过缰绳,按比赛规定,所有的马都要由他负责检验一番,主要是防马瘟,不料赤血魔向后一退,挣脱缰绳(赤血魔自从跟了李月后,性情平和了很多,不再随意出蹄伤人了),铁骑堡的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旁边正在登记的人纷纷笑了起来,这人面子上挂不住,挽起袖子就要向赤血魔抡拳打去,嘴上还骂:“老子不知道收拾过多少烈马,你一头畜生就敢在我的面前发威!”突然他感到自己抡起的手被人握住,动弹不得,扭头一看,正是马的主人,他忙说道:”就算你是它的主人,在这里,也要按铁骑堡的规矩办!”只见李月淡淡说道:“阁下有二句话说错了,这匹马不是畜生,我也不是它的主人,它是我的朋友,若有人敢欺它,我必杀之!”说完手一甩。
这时,一阵掌声从旁边传来,正是铁骑堡堡主万云天,他走上前来先对那人说道:“万强,这匹马就不用检查了,我已经看过,没事!”见堡主来了,万强忙躬身施礼,然后退下。万云天走到李月面前,上下打量一下赞道:“人若马,马如人,相得益彰!阁下是真正懂马的人,请教高姓,可是来参加比赛的?”
“多谢夸奖,贫道李月,只来观摩,不参加比赛!”“哦!不参加比赛,那第一名岂不是就名不符实了!”万云天的一句话,引起周围所有人的一齐大哗,真是岂有此理,就凭一匹马,一句话,就下这样的定论,实在让人不服,但惟独那中年骑士沉默不语,他看着李月和赤血魔眼睛闪烁不定,谁不知他在想些什么。闻万云天的话,李月淡淡一笑说道:“堡主过誉了,天下间藏龙卧虎,谁敢称第一?”
“李道长高见,既然不是来参加比赛,可否愿随我到大厅一叙?”
“那就打扰了!”
“李道长请!”
李月先把赤血魔安顿好,然后随万云天进了大厅,大厅已经有好多人正坐着喝茶聊天,都是从各地来的贵客,见主人进来,大家纷纷起身上来寒暄,万云天向李月歉意地笑了笑,示意他先坐下歇息,然后走进众人中间招呼去了。
李月坐在末位,悠闲的喝着茶,没有人来和他打招呼,有人还对他投来一丝疑惑的目光,他是什么人,居然有资格坐在大厅。
这时,有人上来报:“少林寺方丈苦航大师到!”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那万云天大喜,苦航大师来了,这可是天大的面子啊!
李月看见茶棚里遇见的白眉老僧进来,才知道他原来就是号称天下第一高手的少林寺方丈苦航大师,李月向后看看,想看那名穿仆役服的老僧是否也来,但后面除了那名中年僧人外再无别人。
“苦航大师光临鄙堡,令鄙堡棚壁生辉啊!连苦宁大师也来了,欢迎!欢迎!”万云天笑呵呵地迎了出来。
“贫僧此次前来,主要是恭贺铁骑堡举办燕北骑射比赛大会,另外还有一事相求。”
“哪里!哪里!苦航大师的事铁骑堡岂敢推却,只要铁骑堡能办到,定照办不误,苦航大师远来,先喝口茶,歇一会再说。”万云天说得极为圆滑,看似中肯,其实什么也没答应。
“无数灾民即将饿死,我哪里还能喝得下茶?”此言一出,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知道苦航大师要求铁骑堡的事必和灾民有关,李月也停了下来,看着万云天。
“河北大灾,我铁骑堡也痛心疾首,早命人在幽州府内开了粥棚,苦航大师放心,我铁骑堡好歹也是东北武林领袖,这种事是不会甘落于人后的,倒是苦航大师心忧天下苍生,令人尊敬!”此话暗含讥讽,意思是这里不是你少林寺的地盘,你插什么手。
但苦航大师并不理会万云天的话中话,微微一笑对万云天说道:“铁骑堡心系百姓,让人佩服,只是单家独干,实在是车水杯薪,我少林寺特恳请铁骑堡振臂一呼,让所有有存粮的商人或富户都站出来一起赈灾!”
这时大家才明白苦航大师的意思,竟是要铁骑堡去组织整个河北的赈灾行动。万云天的脸色变了数变,最后才慢慢说道:“我铁骑堡愿倾所有家资,以救苍生,但没有官府的同意,串联等同谋反,我铁骑堡世代安良,请苦航大师体谅我的苦衷。”
“官府方面我少林寺自去解决,我只想知道,如果官府同意,铁骑堡愿不愿领这个头?”
万云天刚要说话,这时就听大厅下面有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少林寺好大的口气,不知你凭什么让官府答应你的要求?”
第五十一章 换粮
大家闻声一齐向大厅下看去,只见走上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也是身材魁梧,满脸摞腮胡,颇象传说中的草莽英雄。他身后还跟着个红衣少女,李月一眼就认出,正是在荥阳暗算他的那个高个少女。
那少女上来后就两眼巡视,突然眼睛一亮,她看到了李月,李月苦笑,这眼睛一亮意思是找到了仇人。这时万云天忙走上来,给那大汉施礼:“少帅也来了,铁骑堡真的担当不起啊!”
“爹!别这么多礼,我叫他来,他敢不来!”说话的正是红衣少女,万云天脸一沉道:“你在胡说什么?没大没小!”随即向那汉子赔礼道:“小女卤莽,少帅莫怪!”那汉子哈哈一笑:“我公务繁忙,要不是燕姑娘来请,我真可能没时间来!万堡主不必多礼,我们安、万两家乃是世交,今天特代表父亲庆贺燕北骑射比赛大会召开,这是我们燕北的盛事啊!”
万云天见说,忙向大家介绍:“这位就是三镇节度使安大帅的公子,安少帅。后面是小女万燕,现在嵩山剑派学艺,请各位多多关照!”
众人才知道,原来这位草莽英雄般的汉子竟然就是安禄山的儿子安庆绪,这时大家纷纷起身拱手敬礼,安庆绪也向大家拱手回礼,然后转身对苦航大师说道:“我也久闻少林寺的大名,但却和我幽州无关,刚才大师说自会搞定官府,不知有何凭持?”
苦航大师合掌施礼道:“少林寺乃山野小寺,怎敢出此妄言,我们少林寺是想用一点东西,向安大帅换一个允许铁骑堡出头的承诺和一点粮食。”
“哦!不知少林寺想用什么来换?”安庆绪非常感兴趣地问道。
“前几年,老夫人曾到我少林寺上香,对我少林寺的一件东西赞不绝口!”
“难道你想用那佛祖舍利子来换?”安庆绪脸色大变。
“正是!”苦航大师合掌回答道:“为天下苍生,佛祖也会原谅!”
此言一出,整个大厅一片大哗,谁都知道,少林寺有一件佛宝,佛祖的真身舍利子,乃是历代少林寺的镇寺之宝,没想到现在竟然要拿出来换粮。李月立即明白,那佛宝一定就在那老僧的身上,也只有他才能护其安全,难怪无剑境界的人也会下山,原来是为保护舍利子啊!
安庆绪站在那里脸上阴晴不定,前年祖母千里迢迢去少林寺烧香,就是去向这真身舍利子朝圣,回来后念念不忘,父亲是大孝之人,为此还专门派人去少林寺开价买这个舍利子,当然是吃了个闭门羹,现在这舍利子竟送上门来了,不过安庆绪也知道,那少林寺要换的粮决不是少数,父亲筹划多年,已经准备起事了,如果要粮太多,必然会影响大事,那安庆绪也是个深谋远虑之人,想了想对苦航大师说道:“此事非同小可,大师能否让我先一睹佛宝?”
“佛宝何其珍贵,只要答应条件,鄙寺自当奉上!”苦航大师摇摇头说道。
“那大师想开什么条件,尽管说来,我或许能做主!”
“鄙寺只有两个条件,一是请答应让铁骑堡出面组织赈灾;二是换粮十万石。”
安庆绪脸色一变,果然是狮子大开口,十万石?那他们准备明年起事的事就要向后推了。他想想说道:“十万石太多,我河北的士兵也军粮短缺,难以承受,再说河北大灾,朝廷也不会坐视不管,所以我河北先拿出五万石赈灾,等朝廷拨粮过来后,也就解决了问题,至于第一个条件,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我代表父亲同意让铁骑堡出面组织赈灾,大师看这样如何?”
“阿弥陀佛!公子之意虽好,但鄙寺也算过,这次赈灾,让百姓半饱最少也要二十万石粮食,如果铁骑堡出面,大概能募到二万石左右,朝廷的惯例是小灾一万石,大灾五万石,再加上那十万石,也才十七万石,尚有三万石的缺口,而且朝廷手续繁琐,真等到了赈灾粮,百姓或许都已饿死,所以十万石决不能少,而且要立即全部拨付!再说我那佛祖的真身舍利,为无价之宝,又岂值十万石粮食。”苦航大师说得虽客气,但内容却毫不含糊,这件事少林寺内部已商量很久,如果只仅仅为十万石粮食,那很多人都出得起,比如江南一带盛产稻米,存粮何止百万石,但现在大唐谁都可以看出来,那安禄山野心勃勃,起兵在即,如果拿了他的十万石粮食,起兵至少可以推迟几年,那时或许就会有什么变数,但又不能狮子大开口,要得太多,那安禄山就会断然放弃了,这次河北大灾,正是一个极好的借口,少林寺众高僧商量二天后,决定利用这次大灾的机会,削弱安禄山立即起兵的可能性,同时也赈灾了百姓,可谓一石二鸟。所以让方丈苦航出面,表面是苦宁护送,实际是让少林寺最神秘的高僧无方暗保,少林寺除苦字辈的僧人外,无人知道他的存在。
众人见苦航大师毫无让步,都把目光投向了安庆绪。只见安庆绪冷冷地说道:“少林寺是想威胁我们吗?”
见安庆绪动怒,万云天赶紧出来圆场,“两位都是贵客,远来鄙堡参加骑射比赛大会,看在鄙堡面上,此事容后再说,一定有折中的方案,苦航大师远来辛苦,请先到客房休息。”万云天心里却有了一点想法,他深知那真身舍利的宝贵,不就十万石粮食吗?铁骑堡虽然没有这么多存粮,但有的是银子,派人去江南买不就行了吗?这苦航为何不早说,现在扯进了安禄山,他就不敢再提,在座的众人一大半都是各地的富豪,也大都有和万云天同样的想法。只有李月暗暗点头,果然名不虚传,好高的一石二鸟之计,只是可惜这计中尚有漏洞,不知他们有没有想到。
傍晚时分,李月正在铁骑堡的草场上遛马,这时他远远看见有两人骑马朝他跑来,待走近一看,原来是万云天父女。李月是万云天这次大会最关心的三个人之一,那匹赤血魔让他后来和安庆绪说话时都心神不宁,他也明白,这种神马是认主的,既然认了李月,就算把他杀了也没有,唯一的办法是把李月留在铁骑堡,那就可以用那马做种,培育出大批汗血马,他知道一般的汗血马必须血统正统才能生出下一代的汗血马,但这种马中之王却不必,和一般的良马杂交也能育出汗血马,所以万云天绞尽脑汁想办法要留下李月,甚至想过要给李月盖一座道观。在女儿万燕进大厅时,他发现女儿似乎认识李月,心中一动,后来盘问女儿,方才知道原来女儿也是打过这马的主意,但他却有了新的想法,自己女儿十六岁了,姿容秀丽,虽然那李月是道士,但听说道士是可以娶妻的,而且李月人品不凡,绝对配得上自己的女儿,如果招他上门,不就完美解决了吗?不过有一个问题让他为难,那安庆绪似乎也很喜欢他女儿,但安庆绪已经有了正妻,自己女儿嫁过去也是为妾,他以前也是很想攀住安禄山这棵大树,就算女儿为妾,他也并不在意,但现在连傻瓜都看得出来安禄山父子要反,他心里开始有点打鼓,为了防万一,他把几乎一半的产业都转到江南去了,今天李月和赤血魔的出现,立刻动摇了他的立场,那安庆绪已经有了十几个妻妾,也不在乎少自己女儿一个,大不了多给他们安家一点战马罢了,在他眼里,十万头战马也换不来这一匹汗血宝马之王,至于女儿的心思,他也明白,但这事由不得她。
他马上找到女儿,把自己的想法给女儿一说,不料万燕却强烈反对,不就一匹马吗?真想要的话把那道士宰了就是了,还要牺牲自己,她从小就喜欢安庆绪,长大以后更慢慢明白了权势的重要,名分她不在乎,那安庆绪的正妻虽然是大唐郡主,但却是个很软弱的女人,平时还被其他妻妾欺负,要是自己进了门,凭自己的家世和手腕绝对不会低于别人,而且她也知道安氏父子要反,但她久在中原,深知现在朝廷的**,她也看到了这次灾难给百姓带来的苦难,更让她鄙视现在的朝廷,她认为安氏父子手握重兵,未必会失败,如果成功,那大唐郡主还能再活下去吗?自己当上皇后也很有这个可能。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其父,万云天也有点动心,如果女儿真当上皇后,自己岂不是成了国丈,他万云天先祖也是胡人,骨子里丝毫没有汉人那种君臣的正统思想,一切只为利。最后父女俩商量出一个办法,先诱引李月,再暗示他,留住李月一、二年,等赤血魔配了种再说,如果实在不行,到时万云天再在族中认个女儿,把她配给李月就是,不信他一个小小的道士还敢和安庆绪争女人。父女俩商量完毕后就去找李月。
第五十二章 棒喝
李月见万云天带女儿来向自己道歉,立刻就明白了万云天的心思,自己一个小小的无名道士还需要天下十大高手之一的铁骑堡堡主亲自来道歉,笑话!无非是看中了赤血魔,“哼!美人计,这万云天居然想用自己的女儿为饵,好大的手笔!”李月心中暗暗冷笑道。果然,万云天在向李月道歉后,便丢下女儿,匆匆离去。
“李先生可愿让小女子带路参观一下我们的铁骑堡?”万燕故作嗲声说道。
“你的那两个同伴呢?”
“她们和安大哥在一起。”
“我看那安庆绪颇为好色,你可要提醒她们当心?”
万燕勃然大怒,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还当真了!万燕越看李月越觉得不顺眼,最后把马头一拨,“我还有事,不陪了!”说完催马就走。李月淡淡一笑,见万燕走远后也催马向客房方向走去,快到客房时,李月看见一人在路边向他招手,走近一看,认出是在茶棚见过的那个领头的中年人,李月向他拱拱手说道:“先生有何指教?”
“道长可借一步说话”说完把李月领到一僻静处,他脸色一肃,开门见山地对李月说道:“我是永王李璘手下幕僚汪子机,见先生非凡人,不知李先生可想投靠我家王爷。”见李月一楞,他淡淡说道:“群雄逐鹿中原,尚不知鹿死谁手,先生请三思,有了定计之后可到长安永王府找我,告辞了!”说完一拱手,转身匆匆离去。李月苦笑一下,看来这赤血魔确实招人眼。
李月回到自己房前,正要推门,突然心中一动,不由笑着说道:“让高僧久候,小道之过!”说完推门入室,见屋内有两站一坐三名僧人,苦航、苦宁站着,中间坐的正是那老僧无方。苦航和苦宁是应无方师祖的要求来找李月的,无方没说原因,两人也没问,在他们心中,无方师祖是仙人,做任何事情都必有深意。
老僧无方微微一笑说道:“荥阳一别,我们竟还有缘相见,小道友是长虚还是长乐的弟子?”
“他们是我师兄”,李月也笑了笑回答道。
“你竟是长谷上人的弟子,你有多大了?”无方一怔问道。
“我师兄是代师收我,高僧可是无方?”
“大胆!你竟敢直呼我师祖的法号!”旁边的苦宁再也忍不住吼道。
“苦宁大师好大的火气,我叫他狗屎无方又如何?”李月淡淡地说道。
“阿弥陀佛!施主太无礼了。”一旁的苦航也终于忍不住了。
那苦宁脸涨得通红,无声无息地一掌向李月拍来,正是他的成名绝技般若掌,苦宁本不愿伤李月这样的小辈,但他竟出口辱骂自己最敬爱的师祖,在狂怒之下,竟使出了九层功力,他这一生也只使出过三次九层功力。眼见师弟要闯祸,苦航也来不及阻挡了,苦宁九层功力的般若掌,自己也挡不住,须得避让才行,苦航眼睛一闭,口中念佛不止,旁边的无方倒是拦得住,但他似乎也无动于衷,任苦宁尽全力击向李月。李月并没有动,嘴角依然挂着一丝笑容,等了半晌,苦航没有听到半点动静,他睁开眼,李月竟好好的站着,半点事没有,他便问苦宁:“出什么事了?”苦宁挠挠头说道:“我也不知?明明打出去了却什么反映也没有。”突然两人同时大悟,一定是师祖,除了他,天下还有谁能化解苦宁九层功力的般若掌,两人一起向无方望去。无方没有说话,过了半天突然问道:“长乐悟道了吗?”李月点点头,无方叹道:“我和长乐道友同岁,修行时间也差不多,他已经悟道,我却还在你们的无剑初期,还得替晚辈们跑腿,何时才有勘破的那一天啊?”
“心怀天下就是道,大师总想勘破,所以总堪不破”李月淡淡地说道。
无方闻言突然激动起来,他站起来“扑通!”向李月跪倒,“狗屎无方,谢仙长棒喝!”
苦航、苦宁大惊,忙把无方扶起,“师祖!师祖!”,无方闭着眼沉浸了半天,方才睁开眼对苦航说道:“你们是否还在想刚才的般若掌是不是我化掉的?”见二人点点头,无方却摇头说道:“苦航,你也快七十岁了吧!整天想的是什么我也知道,你是方丈,虽然必须承担很多责任,但却千万别忘了,我们是出家人,修心才是本道,你可记住了?”见苦航半懂不懂地点点头,无方又长叹一声:“万般皆是缘,半点不由人,说得一点也不错啊!”
他看了看李月说道:“我也心怀天下,所以把少林寺的佛宝也拿来了,但愿苍生有救。”
李月却摇摇头说道:“大师恐怕要失望了!”
“此话怎讲?”无方忙问道。
“你们的计中尚有一个漏洞,我想那安庆绪也想到了,之所以不马上答应你们,是想再压压你们的价钱,用最小的代价换得真身舍利,但最后你们一定会失望!”
“什么漏洞?”这次是苦航问道,此计是他先想出来的,如果失败了,没有粮食是小事,丢了佛宝那他就是少林寺的千古罪人。
“我若是安庆绪,就一口答应你,马上给你十石粮食,然后再抄几家富户,或再问朝廷要一笔银子,去江南买回十万石粮食,一来一去,没有半点损失,白赚了一个佛宝,你们的第一个目的虽然达到,但真正的目的却达不到了。”
苦航一惊,竟呆住了,自己以为高明的一石二鸟之计竟然漏洞百出。
“小友可有什么弥补的办法?”无方问道,他也是极担心那佛宝。
“我也一法,不知三位高僧可想听?”
“请讲!请讲!”
“明日大师就给那安庆绪说,此事关系重大,一定要坚持和安禄山本人签署书面文书才作数。然后在来宾中放言,说少林寺要办法事超度众生,其间将展出佛祖真身舍利,欲观真容者请给佛祖捐粮五石,我想那河北富户何止万户,就算他们不信佛,他们的家人总有信佛的吧!这样三、五万石的粮食总能募到,另外大师们请放心,那安禄山准备多年,是决不会贸然起事的,他在等待时机,至少李林甫不死,他不会动,所以我估计三、五年之内,安禄山不会起兵,你们仔细看看他招兵的进度就知道了。”
“施主之计果然很高明,但安禄山那边怎么吧!他若真给了我们十万石粮食,那我们的舍利岂不白给了他?”这次是苦宁问道。
“放心,我自有办法,让他粮食也拿出,佛宝却不要。”
苦航开口刚要问,却被无方拦住了,“小友必有良策,我们就分头行事。”
第五十三章 意外
第二天一早,万燕在父亲的逼迫之下,来到了李月房内,见李月在收拾东西,忙问道:“李大哥,可是在生我昨天的气?”
“没什么,我准备这就向堡主告辞,出来已经很久了,也该回去了。”李月淡淡地说道。
“你还是在怪人家,乔红、蓝春妮都是我的好姐妹,你那样说她们,人家当然会生气啦!”万燕拉着李月的臂膀,有点撒娇地说道。
“咦!我并没有说她们,我只是担心安庆绪那花花公子。”
“不对!安公子并不是你说的那种纨绔子弟,他骑马射箭都非常厉害。”
“不可能,这种依仗父辈权势的官家子弟我在长安见得多了,他们享福都还来不及,哪有时间苦练骑射?”
“安公子真的不是,他从小就在军中长大,骑射在军内都非常有名!”万燕断然说道,她的潜意识里是不允许别人这样评论安庆绪的。
“我李月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如这样,我们打个赌,如果那安庆绪真是骑射高手,我就在铁骑堡多呆一阵子如何?”
“好!一言为定,可是怎么来证实呢?”
“很简单,明天你让那安庆绪和我比试一场不就知道了?”
“不行!不行!”万燕忙摆手否决了李月的提议,如果让安庆绪看见她和李月在一起,那她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那怎么办?”李月手一摊,故作无奈地说道。
“不如这样,等三天后的骑射大会举行时,你再看他的表现不就行了。”
“可那安庆绪身份高贵,如何肯亲自下场?”
“这你就不知道了,实话告诉你,这次骑射大会就是安禄山要求我父亲举办的!”
“为何?”李月不露声色的问到。
“安禄山军中缺少教习骑射的教头,也缺优秀的将领,又不敢大张旗鼓的招募,所以就想了这个办法让父亲举办了这次骑射大会。届时,安公子一定会身先士卒,他们军中的比武,他每次都下场的。你看,人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告诉你了,你还不相信我吗?”
“好!那就一言为定,如果你打赌赢了,我就多留几天。”
“李大哥,我要去帮爹爹了,他太忙了,这几天我就不能陪你了。”万燕起身告辞,她其实是怕安庆绪知道自己和李月在一起。
“那好,三日后见。”
就在李月和万燕打赌的时候,众人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少林寺五日后将在幽州办水陆法场,超度大灾中死去的灾民,届时将展出佛宝释迦牟尼真身舍利子,为期十五天,条件是参观者每人向佛祖捐五石粮食,五谷不限,消息象长翅膀一般,迅速在河北道、河东道、甚至河南道传开。一时间,无数富家信徒带着粮食直奔幽州,官道上挤满了各种车辆,大多数信徒是一边走,一边给灾民施粥,这是拜佛的一贯规矩,以行善表诚心,这样一来,极大缓解了灾民眼前的饥荒,大大降低了因饥饿造成的死亡率。
三日后,骑射比武大会正式开始,经过两天的较量,决出了各项比赛的名次,在颁奖大会上,安庆绪宣布,河北诸军将重金聘请骑射教头一批,后日开始将在幽州接受报名,如果将来表现优异还可以直接入军做校尉甚至都尉。
听到这个消息,赛场上一片沸腾,大部分人苦练骑射就是为将来能谋取功名,虽然安禄山有造反嫌疑,但那毕竟只是民间流言,当不得真,如果能当上都尉,那就意味着可以主宰一千人的生死,成为将军。于是,众人无不欢欣雀跃,安庆绪见场面火暴,便宣布他将表演一番骑射,这是他调动军中士气的一贯高招,屡试不爽。
表演赛开始了,安庆绪在第三道,第四道是万云天次子万岭,其他八道均是这次骑术比赛的优胜者,赛场是个圆形,跑两圈,先到出发点为胜,事先万云天就叮嘱过万岭,要在最后关头让安庆绪胜出,至于其他八名骑手,万云天也说过重话,不准超过安庆绪和万岭。
哨声响起,众马狂奔而出,万岭一马当先,安庆绪紧随其后,赛场上喧闹震天,万燕为安庆绪嗓子都快喊哑了,早忘了身后的李月。在快要到终点的时候,万岭领先安庆绪三个马位,这时李月见时机已到,悄悄后退从怀中取出两物,闪电般向万岭和安庆绪射去,射向万岭的是一只小鸟,由于身上被李月注有内力,小鸟展翅不开,象一块石头般向万岭的马撞去,就要撞到马头的一瞬间,小鸟突然感到身上的束缚消失,就在马眼上,它突然展开了翅膀。万岭的马受惊,猛停下来,长嘶一声,扬起了前蹄,李月射出的第二物却是一根细若牛毛的冰针,本来是一滴效力极强的麻醉液,被李月运功凝成冰针,针就射在安庆绪所骑马的前腿上,瞬间没入,由于马高速奔跑,血液流动极快,这根针即刻发生了效果,就在马身抵住万岭的马背时,“扑通!”一声跪倒,将安庆绪向前掀下马来,正好滚到万岭的马下,那万岭的马前蹄正扬起,直向地上的安庆绪踏去,这就是李月的毒计,先利用万燕骗出安庆绪下场赛马的时间,再看准时机分毫不差地制造了一场意外。所有的人都看见是一只鸟惊了万岭的马,安庆绪的马随后撞上,将安庆绪正好掀落在万岭的马下。安庆绪被掀落在地,见马蹄直向自己踏来,暗叫不好,躲避业已来不及,就将双肘护住头部,侧身绻起,众人只听一声惨叫,那马一蹄踏中安庆绪的肘部,另一蹄踏中他的侧胸,这时一道黑影飞速掠来,把安庆绪从地上抱起,跃到三丈之外,正是铁骑堡的堡主万云天。
当天下午,安庆绪就被他的随从带回了幽州,随行的还有万云天和他被绑起来的次子万岭。震怒中安禄山连夜接见了万云天,万云天就把事情的经过详述了一边,虽然他也觉得有些蹊跷,事后也查看过安庆绪的马并无异状,他只发现那只鸟的飞行轨道似乎不对,象被人掷去一般,但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世上有谁会有那样的控制功力,如果想杀安庆绪或栽赃给他铁骑堡,直接对人下手就是了,根本不用费那么多周折,况且让安庆绪滚到马下实在太巧,怀疑归怀疑,但万云天却不敢说出来,好在安禄山还要用铁骑堡,在数次询问安庆绪的随从,并亲自检查了两匹赛马后,终于释放了万岭,不再追究他的责任,为此,万云天感激不已。
第二天一早,数百匹马从幽州城狂奔而出,到河北道、河东道各处张贴重金求医的告示:“若能救者,赏银十万。”第三天,长安城的数名御医也快马向幽州奔去。
第五十四章 劝佛
李月是在第三天早上到达幽州的,安庆绪出事后,万燕便再没理过李月,她叫嚷着要跟父亲同去幽州,但被万云天断然拒绝,让她依计行事,但情绪激动的万燕反而对其父产生了逆反心理,不再理会李月。
李月刚到幽州城门处,就发现这一带竟聚有数十万的灾民,数十个大粥棚沿着城墙一字排开,每个粥棚旁都排着长长的队伍,李月还发现除了三个粥棚外,其余的的粥棚全部由僧人主持。李月一眼就看见最大的一个粥棚旁边站着一个中年僧人,正是苦宁大师,李月来到苦宁面前,翻身下马,笑着说道:“苦宁大师!开始赈灾了吗?”苦宁回头一看,见是李月,脸上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曾全力击过李月,或许他认为李月还不知道,但却一直觉得脸上无光。但毕竟是高僧,刹时就恢复了常态,他合掌向李月说道:“阿弥陀佛!李月施主也来了,多亏李月施主的高见,佛宝展出才两天,就已经募到粮食三万石,听说已经轰动了附近的三个道,还有大量的善人正络绎不绝地赶来,这都多亏施主了!”
“何谢之有,少林寺心系苍生,这才让人佩服,不过我记得你们只来了三十几个僧人,那现在看起来却象有数百人之多。”
“李月道友有所不知,第二天我们掌门便让少林寺增派五百名僧人赶来,出此之外,又动员了河北一带近五千名僧人来帮忙,当然条件是让他们免费瞻仰佛宝,现在不止幽州,莫州、涿州、檀州、平州等二十几个州都有我们设的施粥大棚,还有数万名来参拜的善人沿途施舍,我估计眼前的灾情是可以缓解了,但从今冬到明春,还有半年,这才是真正的问题,要是下几场雨就好了,否则三十万石也可能不够啊!”说到这里他把李月拉到一僻静处。
“我们掌门想要问你,那安庆绪受伤可是你弄的,否则不会那么巧?”
“他学艺不精,自己从马上跌下,干我何事?”李月似笑非笑的答道。
“现在河北各处都贴有重金求医的告示,李月道友可是为此而来?”
“正是!”
“果然被我师兄猜中,解铃还需系铃人,真是高明啊!好了,道友可去办正事,我不打搅了,如果能保住舍利,我们少林寺全寺僧众都将感谢道友的大恩。”苦航他们见所募粮食远远超过预想,开始后悔起来,但安禄山消息灵通,一早就把苦航大师请到大帅府去了。
李月辞别苦宁,来到城门处,径直向那求医告示走去,告示下守着三名士兵和一个军官,他们见一年青道士走来,正要询问,才发现那告示不知怎的,竟到了那个道士手上,三名士兵吓一大跳,忙抽刀把李月围住,那军官喝道:“你想干什么?”李月微微一笑道:“揭了告示,自然来治病,可有什么不妥?”原来告示贴出去后,倒是有几个被重金诱惑的游方郎中来揭过告示,结果最后全被安禄山砍了脑袋,本地的郎中都明白,几乎所有的河北名医都在安禄山军中,他们都治不了,哪里还能轮到自己,再说如果那安庆绪的伤不重,怎么可能用十万银悬赏,这可是本朝以来最大的一笔悬赏了。所以,在那几个游方郎中被砍了头后,几天来再无一人来揭榜,故几个军士见了,也难免大惊小怪。那军官盯了李月半天,手一挥对几个士兵说道:“你们看住他,我去禀报。”
“不一会儿,二十几军士随那军官前来,看服饰象是安禄山的内务兵(即负责安禄山府中家人安全的士兵),有一个军官看了李月一眼,简单询问几句后便说道:“请道长随我来!”
来到安禄山府上,有一皮肤黝黑的昆仑奴(即被贩卖来的非洲黑人,唐称昆仑奴),上前接过李月的缰绳,李月大为惊讶,这赤血魔自他收服以来,除了自己和长虚,还从未允许别人碰过它,现在居然跟这个昆仑奴走了,李月向昆仑奴的背影望去,只见他正对赤血魔喃喃地说着什么,还轻轻拍了拍它的脸,李月满心疑惑地跟着军官进了内府。
到了客堂,那军官让李月稍坐,自己便匆匆进去禀报去了,一丫鬟给李月上了茶,正当李月慢慢喝茶的时候,一阵佩铃声传来,李月抬头,见一大群丫鬟婆子还有几个伺妾打扮的女子扶着一名老太太进来,李月立刻猜到这一定就是安庆绪的祖母,安禄山的母亲。他忙站起来给老太太见礼。
“道长请坐!我孙子出事,烦劳道长了。”果然是安禄山的母亲。
李月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出家之人,救助帮人是本分,何谈烦劳二字?”
“现我孙子刚睡下,还烦请道长先歇息片刻,待他醒后再行医治”
“不碍!”
“不知道长在哪里修行?”
“终南山。”
“可是铁剑观?”
“非也,只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道观。”
“道长过谦了,我看道长长相非凡,必有过人之处,我是信佛之人,对道知之不多,故失礼之处,请多多包涵!”
“其实道和佛一样,都是劝人向善,都讲因果报应,老夫人既然信佛,也应该懂点道。”
那安禄山的母亲见李月谈吐不凡,不由心生好感,决定就算李月治不了孙子,她也不准儿子再杀人了,佛宝就在城内,儿子这样杀人不忌,佛祖可是要报应的。想到报应,她突然想到一事,听儿子说,这佛宝来幽州,就是冲她来的,她自从前年在少林寺见过佛宝真身舍利,就一直念念不忘,但这次佛宝真的来了,她却有一种莫名的担忧,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于是她就问李月:“道长可否知道佛宝真身舍利一事?”
“老夫人是说城内的水陆大会?”
“正是,听说这佛宝是少林高僧特来幽州进奉给老身的,老身这几日感到心绪颇不宁静,还请道长分解一二。”
“那少林寺众僧带佛宝来河北,先去了燕北铁骑堡,就在那里,老夫人的孙子出了事!”
“道长意思是说我孙子出事是和佛宝有关?”
“如果不是的话,怎么会那样巧?当时我也旁边,亲眼目睹,令孙的出事,只能用[天意]二字来解释,天道循环,因果报应,一缘一啄,皆为天意,老夫人可信?”
那老夫人一呆,她从年青起她就深信佛理,李月的话说到她的心里去了,这次孙子受伤,她也多次问过出事经过,也觉得实在太巧,孙子的骑术之精她是知道的,从未有过从马上跌落的事,更不用说被踏伤了,她心里也隐隐觉得是天意,但这只是她的潜意识,现在突然被李月说破,她一下子就把几天来对佛宝的忧虑和孙子的莫名受伤连在了一起,她忙问李月:“请道长教我!”
李月慢慢说道:“老夫人可知,那少林寺的佛祖真身舍利子,乃太宗皇帝所赐,当时少林全体僧众跪迎五百里,把佛宝迎入寺内,供奉在少林寺历代高僧和达摩祖师的灵位之上,一百多年来,虔心呵护,一日不缀。前朝则天皇帝当政时,感少林之诚,曾想把天竺刚进献的另一佛门至宝,佛祖指骨舍利也交由少林寺供奉,但少林寺众高僧却二次拒旨不收。”说道这里,李月看了一眼安老夫人,安老夫人正听得心醉,见李月打住,忙问道:“是啊?佛门至宝别的寺院求都求不来,少林寺为何不要?”
“那少林寺在给则天皇帝的奏表上这样说:[佛宝的无量佛法须用无量功德来供奉化解,少林寺建寺不过数百年,功德浅薄,供奉一个佛祖真身舍利已是对佛祖的不敬,如果自不量力,再接佛宝那就是亵渎佛祖,少林寺必遭天谴,虽万死也不能赎其罪],则天皇帝深感其理,就把佛祖指骨舍利转由法门寺供奉了。”
李月见安老夫人已呆住,心里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我虽不属佛门,但佛道理同,这个祸起贪妄的道理我却明白,象我等凡人,能看一眼佛宝已是三世修来的佛缘,若妄起痴念,如何会不遭报应!”
第五十五章 条件
安老夫人此时如五雷轰顶,自己这几日的担忧被李月毫不客气的揭穿,她此时方才明白自己贪心是多么愚蠢,她有何德何能何资格去独占佛门至宝,孙子的受伤竟来源于自己的一丝贪念,还有儿子,她知道安禄山想造反,所以每天拜佛诵经,求佛保佑,现在自己却亵渎了佛祖,这可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的她突然站起向李月跪下:“求道长救我!”
李月叹一口气说道:“老夫人宅心仁厚,一心向佛,虽一时痴念铸下大错,但却还有救,老夫人请坐下听我说。”
众人忙把安老夫人扶起坐好,老夫人急急地说道:“请道长明示,以救我安氏一门。”
李月竖起两指说道:“老夫人依我两事,可保无恙!一是赶快在佛祖面前谢罪,以后不可再对佛宝起贪念;二是请老夫人速做善事,以赎其罪。依了这两条,我想佛祖慈悲,也能原谅了。”
安老夫人点点头说道:“以后我不准任何人再提佛宝的事情,这次河北大灾,我愿捐出我所有体己,换成粮食衣被以救灾民!”
李月点头道:“倘能如此,我想佛祖也会谢老夫人。”
“多亏道长前来,否则我就要铸下大错,一定是佛祖派道长来救我的!”
李月笑着说道:“我是道人,佛祖如何会派我来?应是老夫人平时行善,故能逃过此劫!”
这时,房外一阵脚步声,有丫鬟来报:“老爷回来了!”李月向屋外望去,一黑胖中年人正大踏步走来,长得颇象安庆绪,不用问,一定就是安禄山了,安禄山后面跟着十几个副官,李月突然发现那个昆仑奴竟被绑着拖了进来,原来安禄山听说有人揭榜所以心急赶来,安禄山体胖,心又急,下马时一下踩空,那昆仑奴扶慢一步,害的安禄山险些跌下马来,安禄山大怒,命人绑了,如果这道人也是无用之辈,就一起和他砍了。李月见被绑着的昆仑奴,心一动,忙站了起来。
安禄山进来,见母亲也在,忙过来先给母亲请安,那老夫人一见安禄山便嚷道:“我不要那佛宝舍利了,快快回了少林寺高僧。”安禄山一楞,不过他现在只关心儿子的伤情,别的都不放在心上,随口说道:“我和少林寺还未签文书,佛宝一事尚没有结论。”说完转头对一名副官说道:“你去告诉那苦航方丈,上午所议事作废,让他们办完法事后速速离开幽州!”那副官领命离去。
安禄山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月,见李月长相不凡,而且敢在这个时候揭榜,想必有几分本事,他不敢怠慢,忙请李月坐下说道:“我阅人无数,道长长相不凡,将来必不是池中之物,不知道长是否看过犬子?”
“未曾!”
这时,安老夫人吩咐下人道:“你们去看看少爷是否醒来?”不一会儿,下人来报:“少爷刚醒。”
安禄山呆了一下,安庆绪自受伤以来,就一直昏迷不醒,现在何来醒来的说法,必是母亲的什么古怪想法。
这时李月站起来说道:“什么话也别说了,让我先看看公子的伤情。”
进了病房,李月轻轻拉开安庆绪的被子,安禄山和老夫人站在一旁紧张的望着,安庆绪虽说是[醒来],但却闭着眼睛,对外界一无所知,李月见安庆绪脸色蜡黄、毫无血色,呼吸时断时续,知道他必定受内伤极重,便拿出一粒碧心丹,递给安禄山,吩咐用水化掉半粒,喂安庆绪喝下,明天再服半粒,安禄山接过药丸,交给下人去办理不提,李月又检查了安庆绪的伤势,发现他两肘骨尽皆裂碎,肋骨断了五根,其中两根已穿透肺叶,这才是他最重的伤,李月也暗暗心惊,没想到差点要了安庆绪的命,检查完伤势后,李月心中有了定论,他站起来对十分紧张的安禄山和老夫人说道:“伤情我已明了,主要是肺部的伤重,不过我能治,等喂了他药丸,稳定了伤势后再说,我们先等一个时辰,应该就有效果。”
安禄山大喜,忙请李月到客堂稍坐,李月指着那昆仑奴说道:“此时杀人不吉利,请容后再说。”
此时安禄山心情大好,手一挥,“先押下去,以后再说!”
不到一个时辰,有丫鬟急匆匆来报,说少爷醒了,安禄山赶紧进入房内,见安庆绪脸上已有了血色,且睁开眼睛,轻轻的叫了他一声,安禄山的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他紧紧握住儿子的手,他的正妻已去世多年,只留下这一个儿子,自从他受伤以来,就一直就昏迷不醒,几乎所有的军中名医都来看过,均束手无策,现在他居然醒来了,看来这道士确实有一手。
又过了一天,安庆绪精神好了很多,已经能说几句话了,安禄山和安老夫人大喜过望,对李月感激不尽,不过李月淡淡说道:“这只是药丸激发了公子的潜能,若五日之内不取出断骨,公子必死无疑!”
“那请道长赶快医治!”见李月不答,安禄山立即明白了李月的意思,命人抬上二个大箱说道:“这是十万两白银,若道长能治好犬子,尽管拿去,某家决不食言。”
李月摇摇头说道:“我不为银子而来!”
“那为何物,道长尽管开口!”
李月笑笑说道:“我有三个条件,答应了我便治”
“请讲!”
“一是把那昆仑奴赐我为奴,我很喜欢他;二是请将军给灾民捐粮十万石,过冬棉衣十万件;三是请将军替我查查北魏末年北平太守拓拔善一家的下落。”
安禄山有点为难答道:“第一个条件没问题;第三个条件我就派人去查,三日内必有回复;第二条件中的过冬棉衣十万件没问题,但十万石粮食,不瞒道长说,现军中存粮也不多,若拿出十万粮食,恐军心不稳,五万石如何?”安禄山特地准备二十万石军粮,想趁这次大灾用来募兵,若给了李月一半,势必会影响他的扩军计划,突然他心里一动,对李月说道:“如果道长肯等两月,我派人去江南买米前来,十万石也没问题。”
李月知他必然是想到了用朝廷的赈灾粮来糊弄自己,淡淡一笑说道:“灾情如火,将军想必也知,听说将军昨日还想用十万石粮食换那少林寺的佛宝真身舍利子,如何现在又没粮了?”
安禄山脸一红,但又发作不得,气氛十分尴尬。这时一个幕僚上前悄悄说道:“明天朝廷的御医就到了,如果御医能医,岂不是更好。”安禄山暗暗点头,对李月说道:“事关重大,让某家想想,明天回复道长,另外两个条件,我现在就答应了。”尽管那幕僚声低,但哪能逃过李月的耳朵,他心里冷冷一笑,莫说是御医,就算孙思邈在世也没用,这种伤必须要动大手术,非麻醉药、止血粉不可,自三国华佗死后,这麻醉药就已失传,而李瑶在悟道前,利用长乐从宝藏中带回的药液配出了三瓶天下独一无二的强烈麻醉药,李月在铁骑堡就是用这种麻醉药暗算了安庆绪的马。“好!我就静等将军回复!”
第二天一早,朝廷的三名御医果然到了,来得是三名重量级的御医,安禄山也认识,但三名御医看过安庆绪的伤势后大为惊讶,按理,他两天前就应该挺不过的,现在居然还能和他们说话,他们告诉安禄山,安庆绪的肋骨已戳穿肺部,他们无能为力,天下也无人能治,只留下一堆药,万分抱歉地告辞而去。御医刚走,安禄山就冲进李月的房间,他一躬身到地,万分诚恳的说道:“一切就依先生所言,恳请先生救我犬子。”
第五十六章 赈灾
在经李月一天一夜的手术后,安庆绪的肋骨和肘骨均被一一扶正到位,再涂上七叶黑玉膏后安庆绪沉沉睡去。走出房门,李月看见正候在门前的安禄山,他也是一日一夜未睡,李月也有点为安禄山的舔犊之情感动,虽然外界传闻安禄山骄横、凶残,但他对母至孝和对子挚爱却也是事实。
见李月出来,安禄山一下子扑上来紧张地问道:“道长,我儿怎么样了?”李月点点头说道:“没事了,三天后就会醒来,细心调养一个月后当复原如初!”安禄山大喜,大喊一声:“来人啦!快送道长回房休息。”被李月要来的那昆仑奴上前,扶住李月,他虽然卑贱,但却明白是李月救了他,他已下定决心认李月为主,一定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这两天他一直在尽心尽力地照顾着赤血魔。见昆仑奴要来扶他,李月笑着摆摆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替我照顾好我的马就行了!”说完向安禄山告辞离去。
三日后,安庆绪果然醒来,除了不能动以外,其他一切如旧,军中首席郎中也来看过,也认为只要再将养一个月便可复原,并对李月神奇的医术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得拜他为师。至此安禄山终于放下心来,他已经查到拓拔善一家的下落,在开战前,拓拔善就临阵脱逃,带着一家逃到江南的京口(即今天的镇江)去了,改姓为郭,朝廷曾下旨缉拿他们,但旨还没出来,北魏就灭亡了。当谈到粮食问题时,李月见安禄山虽然答应,但却有点吞吐,李月便笑着说道:“将军有话,但讲无妨!”
“我想有个不情之请,这次赈灾能否以我的名义进行,道长去时可否换上军服?”
李月明白安禄山是想借机邀民心,不过他并不在乎,点头答应道:“一切依大帅的就是。”
当李月换上都尉的军服时,安禄山和手下人一起喝彩:“好一员英武的大将,道长若不从军,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时安禄山下令道:“史思明将军何在?”
“末将在!”将军中出来一名彪悍的军人。
“我命你同李月将军一同去赈灾,你为正,李月将军为副,即刻出发!”
“末将尊令!”
在李月走后,安禄山悄悄叫让一人说道:“把那道长换下的道服给我烧了!”
他看上了李月。
李月和史思明的赈灾是在灾情最严重的涿州进行,尽管有少林寺众僧的全力救助,但还是饥民塞野,哀号不绝。李月骑在赤血魔上,史思明也骑马和他并排而立,昆仑奴即墨则站在李月后面,这是李月给他起的名字,李月问他在家乡的名字叫什么,他说:“jimo”,根据发音李月就用河南道的一个地名即墨给他取名,昆仑奴即墨心中感激,从来没有人这样尊重过他,当他向李月下跪叩谢时,李月把他拉起来,严肃地说道:“从今天起,你不是我的奴,而和赤血魔一样是我的朋友、兄弟,从今以后我的赤血魔就交给你照顾了。”即墨呆呆地看着李月,这个身材高大的黑人眼里,第一次噙满了泪水。
李月站在城楼上,见安禄山的士兵瞬间就在城墙下搭起了二十多顶巨大的军用帐篷,很快饥民就在每个帐篷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每顶帐篷外都有数十名带刀士兵在维持次序,和苦航他们混乱的赈粥情形相比,这里就显得格外井然有序,李月不由得点点头,安禄山的治军确实不错。
这时一阵凄惨的哭声从城门口处传来,李月问一军士:“下面发生了什么事?”军士看后迅速来报:“有一妇人的小孩断气了。”李月心里一动:“带我去看看!”
城门口处,一妇人正抱着一个小孩嚎啕大哭,李月向妇人怀里的小孩看去,虽然已经断气,但手脚却未僵硬,其中手指还在微动,李月一把从妇人怀里把小孩扯出了,背朝下,一轻一重地拍了起来,那妇人大惊,直向李月抓来,却被李月旁边的军士架住,不知何时,史思明也来到了李月身后,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李月拍了一阵后,最后在小孩腰间猛击一掌,喝道:“醒!”,只听“哇!”的一声,小孩哭出声来,在周围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李月又轻揉了小孩的四肢,最后喂小孩一粒活血的丹药后,把他还给了正在发呆的妇人,然后对周围的士兵说道:“很多时候,断气并不一定是死去,多拍拍胸腹部,说不定还能活转过来。”史思明看着李月说道:“李兄果然是高人,连断气的人都能救活,我史思明受教了!”旁边的妇人突然向李月跪下,叩头不止,李月让军士把她扶了起来。这时,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孩用一只破碗端着刚领来的粥,怯生生地对妇人说道:“娘!粥来了,快喂弟弟吃吧!”李月见小女孩的眉眼间,依稀有几分妹妹李影的样子,不禁一阵感慨,同在一片蓝天下,两人的景遇却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李月看着瘦弱的小女孩,脑子里闪过一身红衣的李影,他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十余两碎银,塞给小女孩,小女孩先是一惊,随即立刻就把银子攥得紧紧的,她已懂事,深知这银子对她们母女的重要性。就在这时,一只黑瘦的手突然伸来,一把就把小女孩手中的银子夺了过去,李月一怔,只见是一名黑瘦的男人,手中抓过银子,转身要走,小女孩大哭,扯着男人的衣服不放,“爹!爹!把钱还给我们吧!求求你,别去赌了。”那男人连拉两下,没有挣脱女孩的手,抬腿一脚就把女孩踢翻在地。李月大怒,拔剑要杀那男人,史思明上前把李月拦住,冷冷地说道:“你杀了他,她们母女三人也活不久了,天底下比这个还要惨的事情多不胜数,你杀得过来吗?”
李月默默地把刀收回,把地上的小女孩扶起来,见那黑瘦男人跑远后,史思明又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小女孩,柔声说道:“拿着吧!这回别再让你爹爹看到了。”说完拍拍李月的肩膀,转身离去。李月看着史思明高大削瘦的背影,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心中升起,此时,他对人性又有了一种新的明悟。
突然,一颗黄豆大的水珠打在李月的脸上,接着两颗、三颗,这时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仰头看着天空,不知有谁喊了一声:“老天爷下雨了!”顿时人群中一片沸腾,雨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密,这时不管是饥民还是士兵,全部都跪在地上,虔诚地望着天空,不一会儿,天地间变得一片白茫茫,李月深受感动,不由自主地也向苍天跪了下去。
在此后的一个月里,雨时断时续,仿佛刚刚睡醒,想要把欠下的都还给人间,河北的旱灾终于得到了根本性的缓解。赈灾还在继续,李月和即墨却回到了幽州,他相信,史思明一定会把赈灾进行到最后。安禄山最终也没能阻止李月的离去,在安老夫人的帮助下,李月带着即墨离开了幽州,直奔江南而去。事后,安禄山埋怨母亲不该放走李月,安老夫人却说道:“他是一条龙,我们幽州的水是容不下他的!”
数年后,安老夫人病逝,没有了最后一道束缚的安禄山终于举起来了反唐的大旗。
第五十七章 初遇
金陵即是今天的南京,公元前472年,越王勾践命范蠡筑城于今中华门外,秦淮河畔长干里,为南京建城之始。公元前333年,战国时期楚国于今清凉山西麓石头山上置金陵邑,称为金陵。
公元229年,三国时期吴国迁都建业,随后,东晋与南朝的宋、齐、梁、陈相继建都南京,史称“六朝”,六朝都城位于秦淮河北。经过三百年的建设,六朝时期南京人口达100多万,成为当时江南地区重要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公元589年隋灭陈以后,隋文帝下令将建康周围的城邑和宫殿全部毁平,改作耕地,仅剩一座内城,六朝繁华荡然无存,唐高宗以后,江南地区逐渐成为大唐的产粮及赋税重地,经过近百年的恢复,金陵又逐渐成为江南的重镇(实际唐朝时南京已不存在,为小说情节的需要,故恢复了它的存在)。
李月和即墨来到金陵时,元旦刚过,和满目创痍的河北道相比,江南道却是另一番景象,商业繁盛,人口稠密,官道上车马行人络绎不绝,大大小小的河道里也是舟船如楫,这里豪富极多,一掷千金者随处可见,无数的平头小民在重税之下虽家境清贫,但多少也有点存粮,暂无饥馑之忧。
每年的元旦和花灯节是连在一起的,这是自古以来,中国最重要的一个节日,如果说元旦是农民们新希望的开始,那花灯节却是富人们一年中尽情挥霍的日子,市民们也能沾一点富人的灯光,在天宝十一年的开始时,憧憬或回忆着各式各样的人生浮世图。
“嗖!”的一声轻响,一只奔跑的野兔,被一支短弩射中,倒在草地上,一名高大的昆仑奴翻身下马,高兴地大叫着跑过来,拎起兔子,朝远处高声大喊着,一名身穿白色长袍的年青人骑着一匹高骏的马慢慢过来,他看了看兔子,摇摇头说道:“不行!劲道太过!,我给你讲过,五十步远只能用七分劲,而你却用了九分。”尽管昆仑奴有点不好意思,但有了猎物的他还是咧开嘴嘿嘿的笑。这两人正是李月主仆,虽然李月告诉过即墨不愿视他为奴,但即墨却不愿意,说他宁死也不能逾越自己的身份,后来李月无法,只好取折中,两人以主仆相称。李月发现即墨射箭极准,即墨告诉他自己从前在故乡时,就是有名的猎手,于是李月便传给他一种短弩,特别适合于冷射猎杀,后来教给他一路刀法,那即墨手长脚长,正适合用刀,而且悟性极强,又能吃苦,所以只练了短短十几天,就把刀舞的象模象样,周身一团雪花。李月现在打扮成一个书生的模样,衣服是安老夫人送他的,道袍已经被安禄山烧毁,不过他已经不在乎穿着了,在江南道,他不认识任何人,由于江南地区不重骑射,所以赤血魔也不象北方那样引人注意,在几乎所有人的眼里,那不过是一匹好马而已。
二人目前刚渡过长江,正在距金陵城十里的地方,这一带绿树成片、风景秀丽,是金陵市民常来郊游的地方,虽然此时正是冬季,但节日的气氛中,还是有不少人出来透气。正当李月二人在一个小树林里烧烤刚打来的猎物时,旁边的官道上过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很大能容纳多人,且制作考究,装饰豪华,应是属于富商或官宦人家的用物。马车两旁跟着十几个骑马的家人,另外还有四五个武师打扮的保镖,前后保护着马车。马车经过小树林时,停了下来,马车里的人向旁边的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说了什么,那管家向树林方向看看,点点头,下马后朝这边走来,李月早就看见,不过他没理会,即墨烤肉下料极重,两里外都可以闻到香味,那马车里的人也必定是闻到香味,故派家人来看看。管家走近后,见是二人在烤野味,楞了一下,随即友好的笑笑,抱拳离去。他走到马车前低语几句,马车就又往前走了,走了没几步,马车又停了来,过一会儿,马车先是下来二名丫鬟打扮的少女,随后扶下两名少女,在几名家人的护卫下,朝这边走来,即墨一看大惊失色,他猜想后果必是要少掉一半兔肉,忙用征求的意见望着李月,意思是我们现在就开吃吧!李月笑笑摇摇头,现在就吃明显太没风度了。不一会儿,两名少女走近,李月向她们看去,两人都生的十分秀丽,只见前面一名少女约十八、九岁,穿一身红色的仕女装,气质典雅、雍容大气;后面一名少女年纪稍小、十五、六的样子,穿一身淡绿色的仕女装,长相甜美、温柔可人。不等她们说话,李月站起来,躬身一礼道:“野外烧烤,多有不周,唐突二位了!”二人见李月长身站起,眼前均一亮,好一个俊朗的青年(在唐代,社会风气开放,男女青年交往大多没有各种束缚,而到了宋代以后,理学兴起,才给正常的人性施加了一道又一道的枷锁),这和她们平常接触的青年完全不同,她们平常也接触到很多英俊的男青年,其中很多也是堪称才学风度具佳,但他们大都身体纤弱、皮肤细白。而李月却相反,身材高大,皮肤微黑,一张几乎完美的脸庞下,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大气从容的气质,虽然是书生打扮,但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健康的气息。
见李月先施礼,两位少女脸上一红,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还是刚才那个管家上前对李月拱手说道:“请问二位的烧烤能否卖点给我们,稍许就可以。”说完拿出十两银子,递给李月笑道:“两条兔腿就可以了。”李月哈哈一笑,取下整只兔子递了过去,“你们既然喜欢我兄弟的手艺,那是看得起他,不嫌弃的话,尽管拿去,不要钱。”那家人闻言,脸色一变问道:“你说这兔是他烤的?”他一指即墨,李月也微微一怔:“正是!有什么不妥吗?”这时那管家转身对两位少女低声说道:“这兔子是那昆仑奴烤的,吃不得!”李月听见,立刻就明白了,原来在当时的唐朝,社会风气虽开放,但等级观念却极重,家人、下人等虽然身份低微,但比较卖身为奴的人,却又要好得多,奴隶的身份最为低贱,尤其是昆仑奴更是毫无地位,他们坐过的凳子一般人都是不碰的,何况还是他们做的烧烤。李月没有说话,而是冷冷地看着两位少女的反应,前面的红衣少女对后面的少女轻轻说道:“敏妹,那就算了吧!”后面的少女没有回答,她上前一步对李月说道:“先生刚才称呼这位壮士什么?”李月知她指的是即墨,听她称即墨为壮士,心中对她的印象稍好一点,便拍拍即墨的肩膀说道:“我叫他[兄弟]!”众人这才听清,一齐大哗,称昆仑奴为兄弟,这在他们的生活中是闻所未闻的。这时,那红衣少女又对绿衣少女说道:“敏妹!我们走吧!”口气已经开始严厉。绿衣少女似乎没听见,她向李月笑笑说道:“这兔子烤得真香,我没有钱,你们能否分我一只兔腿?”李月楞了一下,心中对绿衣少女的印象大好,笑着撕下一条最肥的后腿递给她。绿衣少女用她葱玉一般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接过,扭头对旁边的红衣少女歉意的笑笑:“慧姐,我们走吧!”李月见她们走远,隐隐还听见那红衣少女埋怨绿衣少女的声音。
待他们走远后,李月拍拍即墨,“咱们开始吃吧!”即墨默默地撕下一半兔子递给李月,刚才那一幕在他过去的生活中是常有的事,他早已习惯!但李月当着众人的面拍着他肩膀叫他兄弟,却再一次的震撼了他的心,吃着吃着,即墨的鼻子猛然一酸,泪水狂涌而出。
第五十八章 花灯
花灯节又名上元夜,是唐朝最隆重的节日之一,在开元盛世年间,长安的灯市规模浩荡,燃灯5万盏,花灯式样繁多,还出现了广达20间、高150尺的巨型灯楼。
有诗云:
玉漏铜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夜开;
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
又云:
去年元月夜,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又云:
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
身闲不睹中兴盛,羞逐乡人赛紫姑。
在长安,上元之夜是百万人逛街观灯的盛世,在天宝十一年,为取悦杨贵妃,这年的上元夜更为空前,皇帝下旨,全国共庆,一时间,整个大唐帝国的夜晚姹紫嫣红,恍如白昼。上元夜又是唐朝年青人的情人节,只有在上元夜,父母才会不阻止家里女孩的外出夜游,无数的年青人在这几夜里生情断肠,同样也是这样的夜晚,无数的富家纨绔子弟四处游荡,看人而不看灯。
李月对上元夜早无记忆,这是他五岁以来首次过上元夜,金陵的花灯节早就几日前就开始,到今天达到**,他们住在高升客栈的第五分店,客栈临近金陵城最繁华的白下桥地区,在这里,一条秦淮河把金陵划分成两个不同的社会,北面是官宦大贾所聚居的地方,环境优美、治安良好,而南面却是平民百姓的聚居之地,难免鱼龙混杂。白下桥是连接两个地区最大的一座桥,在它周围,店铺密集,南来北往的客商极多,所以白下桥地区自然就成了金陵的商业中心,年年的上元夜花灯,也是以这里为最盛。
李月领着即墨在金陵的大街小巷上逛着,一群群的小孩们拎着花灯从他们身边跑过,每一盏花灯下都聚满了观赏的人群,但更多的人却是在看人而不看灯,李月高大挺拔的身躯颇引人注目,在他经过的每一盏灯前,不知被多少少女偷偷的注目,少女们大多结伴同行,如果身旁还有几名家人护卫的话,那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女孩了,看着一个个笑妍如花的少女,李月不由想起那个分他一条兔腿的绿衣少女来,想起她白润如葱玉般的手指,李月自嘲的摇摇头,自己这是怎么啦!即墨可不管他的主人在想什么,他手中拿着一大堆小玩意,这都是在一个花灯前比赛射下来的,因为今天是上元夜,花灯的主人也没有因为他是昆仑奴而歧视他,或许只有在这个夜里,大家才会忘记地位、忘记歧视,同乐同笑吧!李月走到一个花灯前停下,这盏花灯扎得颇为别致,别的花灯或扎成花鸟鱼虫,或扎成亭台楼阁和人物形象,而这盏花灯却是用一块白纱做成一块方形牌子灯,牌子上是一个灯谜,字体娟秀,看来出题人是一个女子,灯下站着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人,正笑呵呵的看着猜谜的人,老人后面是一顶大轿,旁边站着四个家人,看来轿子里坐的正是出题的人,这种情形在上元夜里很常见,很多大户人家的女子不便抛头露面,都是坐在轿子里赏灯,轿子仿佛就成了一个流动的房间。灯下早聚了几十个读书人在一起窃窃私语,这种灯谜是最受读书人欢迎,可以卖弄学问,如果出题人是大家小姐的话还可以博得佳人的好感,今天情形似乎正是应了这个景,猜到的人不能说出来,只能写在纸条上,递给出题者判断,这时已经有好几个人写下自己的答案交给那老管家,老管家看了后都笑着摇摇头,把纸条退回。李月见那字谜只有一个字[萤],谜底是打一字,李月略一思索便明白了答案,不过他没有上前,这倒不是他清高,只是他的性格一贯淡然。由于谜语太难,那群读书人都摇摇头放弃了,各自到别处去游玩,灯谜下只剩李月一人,这时,李月叫了即墨正要离去,那老人却叫住了他:“年青人,请留步!”李月回头,见那老管家正向他招手,他上前施礼道:“不知老丈叫我何事?”老管家笑着对他说道:“看先生刚才样子,胸中似乎已有所见,我家小姐请先生不妨一猜。”李月淡淡一笑说道:“在下虽穿书生服袍,其实胸无点墨,适才虽有拙见,却不好随意评说,让真正的读书人见笑。”“此时就先生一人,说说也无妨!”那管家却不依不饶地追问。李月无奈,再推迟就是矫情了,他只好说道:“我猜是个[花]字,不知可对。”管家又问道:“不知何解?”“萤者,不就是草化的吗?”,这时轿中传来一阵掌声,一女子说道:“先生猜对了,我这谜语已经出了两年,先生却是第一个猜到的。”李月觉得这女子声音耳熟,突然想起,这不正是问他要兔腿的那绿衣女子吗?李月笑笑问道:“那日的兔腿可辣?”轿中的女子也轻笑道:“真的很辣,可却很香,我第一次吃到那样的野味,多谢!多谢!”这时管家上前问道:“这谜语的奖品颇大,拿着观灯不便,先生可告我住处,明日送去。”“我们住高升客栈第五分店,我主人姓李。”这却是即墨插口替李月回答,李月诧异的看了即墨一眼,即墨当即脸上一红,平时他总是闷声不响,说话极少,但刚才他也听出那轿中的女孩就是那个肯吃他烤肉的女子,不知怎的,他生怕李月不说,一急之下替李月说出了地址。那管家拱拱手,随即对轿中的女子说道:“小姐,时间不早了,夫人要担心了,回去吧!”那小姐在轿中却没有说话,李月也不知该说什么,一时间,气氛有点干尬。
就在这时,在前面的的街口处突然一阵大乱,观灯的人们纷纷避让,一阵哭声传来,几个人飞跑过去,李月只听他们边跑边议论道:“雷驴子又来抓人了,今年不知是谁家女子要遭殃了!”李月立刻明白,一定又是谁家的恶少看中了某个少女,调戏不成,强行抢人了,这种情况实在再平常不过,穷人家的女子,生得漂亮一点,有时也是一种不幸,这时哭声已经靠近,几个打手在前面恶狠狠地用鞭抽打挡路的人群,后面八名大汉,分别拎着两个女子的手脚,悬空走着,旁边是几名骑马的人,中间一个蓝衣青年,生得倒是清秀,但眉宇间的淫笑却极为丑恶,周围的人纷纷叹息,却无人敢上来阻挡,这时轿中的少女却问李月:“这是江南道节度使雷大人的四公子,绰号雷驴子,平时里做恶多端,抢了良家妇女无数,不知先生是否敢管?”听了绿衣少女对主人的质疑口气,那即墨不忿,拔刀正要跳出,李月一把拦住,笑笑对轿中少女说道:“自作孽,不可活,老天自然不会放过,小姐认为如何?”说完,手一负,冷冷地看着马上的年青人,那小姐不解,正要相问,突然雷驴子的马突然狂性大作,载着雷驴子一头冲进了秦淮河里,他的护卫和家人一阵大乱,丢下两个女子,去救雷驴子,在路人的帮助下,那两个小娘也乘机钻进人群里,跑得不见了踪影。李月转身对轿中的少女笑了笑,带着即墨扬长而去,潇洒之极,轿内,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注视着李月的离去,眼里尽流露出心醉目光。
第五十九章 情思
第二日,雷驴子的尸首在秦淮河下游被找到,有消息传出,那雷驴子在落河之前就已经断气,金陵城内的百姓在额首相庆的同时,又深深为除害的英雄担心。
果然,巳时(清晨七点—九点)不到,金陵城便四门紧闭,无数士兵涌上街头开始大规模搜捕,凡金陵城内所有武馆的人都要接受讯问,凡外来的武林人士或孔武有力的人一律先抓进大牢,凡其他外来的人员也要一一明确身份,记录在案,江南道节度使府所驻地苏州府也有大批的军队向金陵府开来,整个金陵城开始人心惶惶。
李月主仆二人所住的高升客栈此时尚未被搜到,但客栈内已经乱作一团,稍微有点关系的客人纷纷在金陵城内投亲靠友,而李月却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正坐在房内看书。这时门被推开,掌柜急匆匆地进来告诉李月外面有人找。李月出门一看,认出正是昨夜照管灯谜的那个老管家,他见到李月,拱手说道:“城内形势紧张,小姐命我请先生到府上暂避。”李月微微一笑对老管家说道:“那就打扰了。”李月和即墨牵着马跟管家来到一座府第的后门,李月进了门,就见那绿衣少女站在门前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李月心里一跳,忙施礼道:“多谢小姐援手相助!”那少女脸一红,还礼低声的说道:“以公子的身手,怎会被官兵抓住,公子肯来,实在是给我面子,小女子怎会不知,这里多谢了,我叫赵绿敏,父亲是金陵太守赵显,望公子莫见外。”
李月心里暗赞,这少女果然聪敏,知道自己不是那种趋附权贵的人,故早早坦然相告,以显诚心。李月见少女坦诚,也不愿隐瞒,他想了想说道:“在下李月,现在终南学艺,明年将返回长安家中,至于父亲,届时自当相告,这几日就打扰贵府了。”
那少女还想对李月说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呆了一会儿,低头说道:“那就请公子先去安歇!”
说完随身旁的丫鬟离去,在门口处,又停了下来,偷偷的看了李月几眼,正巧李月也在看她,两人目光一碰,少女脸羞得通红,忙跑进屋去了。
李月来的这个府第正是金陵知府赵显的内宅,赵显,字子为,开元十年进士,曾任户部主事,为官清廉,在朝中颇有清名,后因得罪李林甫,被贬到金陵任太守,这赵显为人正直,学问极好,最厌恶现在文坛中华而不实的文风,是文坛中复古派的代表人之一。赵显育有二子一女,长子赵容,已于去年中了进士,现在长安弘文馆任职,其上司正好是李月的大哥李照;次子赵漠,从小好舞枪弄棒,现在金陵城中的秦淮武馆学艺;小女儿赵绿敏,今年十六岁,聪慧温柔,最被全家人疼爱。这赵显和李月的父亲李郁交情很深,李郁父子来金陵编撰《东晋史》时,就是住在赵显家里,但这些李月目前一无所知。
赵绿敏正做在窗前发呆,和所有的少女一样,她也情窦初开了,她喜欢上了李月,在她生活的周围,优秀的年青人着实不少,也有非常多的年青人借各种机会向她表白爱慕之情,尤其是她的几个表兄,隔三差五的写诗给她,她不是不知道,但总觉得这些追求她的人缺点什么,母亲也多次暗示她已经十六岁了,可以开始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她知道母亲是为自己好,想让自己选一个中意的人,但她实在看不上周围的任何男子。直到在树林里遇见李月,他的外貌固然十分吸引她,但真正让她难忘的是,他居然拍拍那个昆仑奴的肩膀称他为兄弟,这在现在的社会里是非常惊世骇俗的,但赵绿敏却看出李月决非故意做着,而是心里自然的真情流露,这让她非常欣赏,她从小父亲就告诉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尊严,不能因他们的社会地位底下而随意践踏,所以她也非常同情那些奴隶的悲惨境遇。但真正让她喜欢上李月的,还是在昨日的花灯会上,她居然又碰到了他(她后来一直把这次巧遇固执地认作是上天给她的缘分),李月解出了她摆了两年的灯谜让她非常惊喜,但李月在出手除害时表现的潇洒和高绝的武功却终于使她心醉神迷,自然而然的,她的一颗芳心牢牢地系在了李月的身上。一大早,她就鼓起勇气让管家以避祸为借口,请李月来家,天见可怜,他终于来了。
看着小姐发呆的样子,丫鬟小荷心里非常明白,她和小姐同岁,也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她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小姐的一举一动,一思一想,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她和小姐一起长大,身份虽然是下人,但小姐从来把她当作是姐妹,老爷和夫人对她都很好,说实话她也不喜欢小姐的那几个表哥,跟苍蝇似的,为了得到小姐的芳心,还私下偷偷收买她,这让她非常反感,她深知婚姻对于小姐一生的重要性,而且夫人也交给她一个任务,如果小姐有了中意的人,必须马上禀报。
那天在轿里,她看小姐津津有味地啃那只兔腿,她就对李月有了兴趣,昨夜小姐告诉她,那恶霸雷驴子就是李月除掉的,在她心中,李月立刻变成了英雄,她决定要帮助小姐遂成心愿。此时,她正在一旁考虑怎样去给夫人说这件事。。
李月在随管家去客房的时候,也有意无意的看了赵绿敏一眼,两人在对眼的一瞬间,李月感觉到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虽然李月对道悟性极高,点化了长乐、李瑶和无方,但那只是他对别人而言,他自己却是一个尚未经尘世的年青人,根本不能和长乐他们百年的人生经历相比,和正常的年青人一样,当爱情到来时,他无从抗拒,尽管他故作淡然,但他答应来赵府,却是他内心对爱情的无法抵御。如果让长乐知道了自己的师弟居然坠入了情网,反应一定是大为惊讶,然后笑爆肚皮,连这小子也终于逃不过这一劫。最高兴的却是即墨,虽然他和李月相处时间不长,但李月却是让他愿意用生命去报答的主人,当那个绿衣少女接过他所烤兔腿的刹那,他就认定了只有这个少女才有资格做他的主母,所以在花灯夜,他替李月说出了住址,他甚至已经想好,如果李月不肯跟老管家走,他就会以赤血魔不服客栈水土为借口,逼李月就范。现在李月又见到了那个绿衣少女,而且那个姑娘似乎也对主人有意,即墨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第六十章 世交
赵府的结构是当时标准的官宦人家,一共分为四进一园,第一进是下人房,约有百十间;然后第二进是左右两个院落,均是客房,分内客房和外客房,亲戚一般住内客房,外客一般住外客房,还另专有一个小院落是特地准备给尊贵客人居住的;第三进就是主房中的会客堂、主起居室、主书房,还有家中男子的居室等等;第四进就是主人的卧房、内书房,还有就是女儿的闺房、父母的卧房;最后一墙相隔就是后花园。李月被安排住在外客房,即墨自然是住在下人房内,即墨进了赵府后就忙着照顾赤血魔和自己的马,他一直到下午他都没有看见自己的主人,他心里也有一点奇怪,直到快黄昏时,自己的主人才终于出现,细心的即墨发现了自己主人的鞋底似乎有点潮湿。
同样是在快到黄昏的时候,金陵府突然解除了戒严,四门大开,恢复了人员进出,士兵们也各自回营,刚奔到半路的大批士兵也接到命令返回驻地,所有被抓的人也全部释放,一切又恢复常态,金陵城内议论纷纷,均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这时,就在赵府的主起居室内,坐着一名中年妇人,穿着考究,气质高贵,她便是金陵太守赵显的夫人,赵绿敏的母亲,此时她正坐在那里非常有兴趣地听女儿贴身丫鬟小荷的汇报,她终于知道了这两天宝贝女儿心神不宁的原因竟是她有了意中人,而且这个年青人正住在自己的府内。
从心而论,她非常希望女儿嫁给自己的大哥的小儿子王翰之,她大哥任吏部光禄大夫,手中握有实权,而且自己的那个小侄子王翰之从小聪明伶俐、待人接物得体大方,学问也不错,深受她的喜欢,还有她另外几个兄长的孩子也都不错,都很喜欢自己的女儿,为此,她特地安排了很多次机会让自己的几个侄子接近女儿,只是女儿似乎对谁都没有特别的好感,自己的丈夫也不是很赞成,他不喜欢自己的那些侄子,不过女儿是自己的,只要自己女儿喜欢,老爷就是再反对也没用,经过多次安排不成功,她就认为是因为女儿年纪尚小,还不到时候,她也不再想这件事了,但以防万一,她命令女儿的贴身丫鬟只要有什么动静,必须马上禀报给她,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万万大意不得。
今天丫鬟小荷的禀报让赵夫人心神大乱,既喜又忧,喜的是女儿终于长大了,终于有了意中人;忧的却是她对这个年青人一无所知,刚才她正好在外客房门口见到了这个年青人,外表非常俊朗有气质,但她却担心自己的女儿涉世不深,是被这个年青人的外表所迷惑。于是她仔仔细细地询问了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当她从小荷嘴里吞吞吐吐地问出,那个年青人就是杀死江南道节度使雷宁小儿子的凶手时,她被惊呆了,虽然这个江南道节度使雷宁处处与他丈夫作对,他的那个儿子自己也知道是个无恶不作的恶魔,但毕竟雷宁是他丈夫的上司,在江南道权势遮天,如果被他知道杀子仇人就住在自己府上,且和自己女儿有关系,那后果不堪设想,她越想越怕,决定先将此事告诉自己的丈夫再说。
赵显是天快黑的时候回家的,本来节度使的儿子在金陵出事,他的责任重大,从早上起他就接到雷宁的手谕,命他三日内找出凶手,否则就免了他的官职,军队的调动是不归他管的,他只能命令所有的衙役出动去明查暗访,结果查了近一天也毫无所获。其实他和所有的金陵百姓一样,对雷驴子的死大感振奋,那雷驴子被他父亲派到金陵做监军两年,在金陵城内无恶不作,手中的人命已经超过三百多条,而告他的状纸已经堆起近两丈高,他也向节度使雷宁反映过几次,皆毫无结果。
解气归解气,但节度使的儿子当街被杀,这个责任他还是要负的,正当赵显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节度使的又一道手令到了,此事作罢,不在追究,赵显大为疑惑,那雷宁心胸狭窄,以他的为人,杀子之仇怎肯轻易作罢,后来他悄悄问了那传令的人,才知道了一点眉目。不管怎么说,没事了,他也乐得轻松,命令家人回府,今天可把他累坏了。
刚到家,夫人就找来了,说有急事,他让夫人来书房叙话,赵夫人就把从小荷那里得来的消息原原本本告诉了老爷,赵显听罢,眉头紧皱,和夫人一样,他也担心李月的来历,生怕自己的女儿误交匪人,他在屋内慢慢的来回走着,夫人见状着急着说道:“我听说那雷驴子随身护卫高手众多,有一人还是金陵周家家主周世晨的三子周杰,武功超绝,听说是上届长安武林新人排行榜的第三名,在这么多高手护卫之下,那年青人居然能不动声色地除掉雷驴子,这样的厉害角色绝对不是平常之辈,我真的担心敏儿啊!她什么都不懂,万一被骗怎么办?”
赵显听了长叹一声说道:“夫人可能还不知道,那雷宁居然不再追究此事了。”
“那是为何?雷宁可不是这样的人啊!况且还是杀子之仇!”
赵显苦笑了一下回答道:“我开始也是奇怪,后来才悄悄得知,竟是有人威逼那雷宁了结此事,我今天接的两道手谕都是雷宁从军中发出,说明雷宁一直在军营中,那人居然能在十万军队的大营内闯进戒备森严的中军帐威逼节度使,然后再从容离开,你说这样的人是否可怕?”
“老爷的意思是?”
“估计这也是住在我们家的那个年青人干的吧!”
“可从金陵到苏州少说也有三百里,那年青人一直在我们家,他怎能分身?”
“他既然能闯十万人的军营,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那老爷,这事该怎么办?”赵夫人更加担心了。
“别急!我来问你,那年青人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啊!我忘记问小荷了?来人!让小姐的丫鬟小荷速到书房来。”
小荷被管家叫到书房,见老爷也在,她心里开始打鼓,知道事情闹大了。
“小荷,我问你,那个年轻人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详细说来,一个字也不准漏!”赵夫人问道。
“禀老爷、夫人,他说他叫李月,现在终南山学艺,明年返回长安的家中,他的父亲是谁,他说以后会说的。”小荷想了想回答道。
“李月?住长安?我没听说过,夫人你呢?”
“李月?我好象在哪儿听说过这个名字,让我想想,小荷!你刚才说他在哪里学艺的?”
“禀夫人,他说是在终南山。”
“终南山?终南山?啊!老爷,我想起来了!小荷这里没你的事了,去伺候小姐吧!”
待小荷走后,赵夫人急急地对赵显说道:“老爷,你还记得五年前赵王妃来过我们家吗?”
“记得,那赵王妃五年前来探望赵王,在我们家住了半年,你和那王妃一见如故,成为好友,彼此一直书信往来,前几天她还托人送东西给你呢!怎么啦?”
“当年秦姐姐和我无话不说,我记得她就和我说过,她生有二子一女,其中次子和女儿是孪生兄妹,因为生在八月十五中秋夜,儿子就叫李月,女儿叫李影,那李月五岁就到终南山学艺,说是十五年后回家,让我算算,开元二十五年,十五年,老爷,不正是明年吗?”
“哦!如果真是李郁的儿子,这倒是件好事,我不妨去问问他,夫人,如果真是你那好姐姐的儿子,你就不用再给我提你那些侄子的事了吧!”
“那当然,秦姐姐也非常喜欢我们敏儿,还给我说过将来两家联姻,没想到一句戏言,竟会成真?他是不是秦姐姐的儿子李月是另一回事,但老爷总说我的那些侄子不好,我就不服气,你看翰儿,举止得体,看了就让人喜欢,不知老爷不喜欢他哪里?”
“你那个侄子号称长安文坛新秀第三,我读过他的文章,文章词藻华丽,却毫无内容,还亏那些所谓的文人前辈那样吹捧他。”
“老爷!”
“好了!好了!不讲了,我去客房看看那个年青人,你在这里等着。”
第六十一章 暗访
李月此时正静静地坐在房中看书,但他的脑海里还在回忆着白天发生的那一幕。
李月被带到客房后不久,就让即墨去照看赤血魔,没事别打扰他,在即墨刚走,他就离开了赵府,全力催动轻功,越过城墙,风驰电掣一般直奔苏州,自从李瑶传功给他以后,他就感到自己的内功已经不完全是太清道了,好在李瑶的内功并不排斥太清道,还和它相辅相成,所以李月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逐渐把李瑶的内力化为己有,李月后来才知道,这太清道进了木剑境界后,就没有什么固定的模式了,每个人修炼不同,太清道的表现就不同。
李月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到了苏州城外,他先去了节度使府,得知节度使雷宁在城外的军营内,李月随即就来到城外军营,江南道共有驻军十五万,其中五万散驻各地,而十万人则驻扎在苏州城外,离开苏州葑门没多久,就开始看见一个连一个的军营驻扎,连绵竟有十余里长。守军营大门的军士只觉得眼一花,似乎一个影子闪了一下,但他们也没放在心上,十万人的大营,会发生什么?李月击昏一个都尉,剥了他的军服,大摇大摆直向中军帐走去。离中军大帐还有二里,他就进不去了,这里需要特殊的口令,不过李月不用,他脱掉军服,跃上帐篷顶,如鬼魅一般直扑中军大帐。
中军帐内江南道节度使雷宁正在生闷气,自己的儿子好端端的在金陵被人杀了,在江南,他就是皇帝,现在居然有人敢在眼皮底下动他,他大发雷霆,命令不惜一切代价要抓住凶手,他已经决定,就算错杀三千,也不能放过一人,如果有必要,就把金陵城内所有习武之人全部杀光。雷宁的军帐是帐中帐,外面是军帐,里面是内帐,帐外有数百亲卫把守,苍蝇也飞不进来,这时雷宁正在发呆,一把短剑却轻轻地搁在他的肩头,他一楞,随即被吓得魂飞魄散,有刺客!他刚想叫,一个冷冷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阁下若敢发半声,就人头落地,不信试试?”雷宁已经感觉到自己流血了,他尽量稳住心神问道:“阁下何为?”来人正是李月,只听他冷冷地说道:“你的儿子是我杀的,现命你让金陵恢复原状,不准再追究!”李月又把一粒丹药塞进雷宁的口中,一拍他的后背,丹药落入腹中,“一个时辰后你的肚子上将长出一个肉瘤,以后每隔一月它会发作一次,如果阁下守信,一年后我自当奉上解药,否则我随时可以催动它要了阁下的命!”说完李月就消失了,那雷宁连刺客的面都没见着,就到阎王殿走了一遭,他何时吃过这种大亏,喝令全军彻底搜查,最后连刺客的影子都没看见,一个时辰后,雷宁的肚子上果然长出一个肉瘤,他越想越怕,在大白天,十万人的军中,那刺客竟然象鬼魅一样来去无踪,他若要杀自己岂不是易如反掌,这等功夫,应只有皇宫才有吧!想到皇宫,他心里陡然一惊,这些年来自己已渐渐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难道是皇上派人来警告自己,一阵冷汗突然从他的背上流下,沉思片刻后他立刻发出第二道手谕,不再追究儿子的事,他怕死也不敢赌,儿子虽然重要,但自己的命和前途更重要。
李月的思绪刚才苏州回来,就听有人在屋外敲门,他开门一看,见门外站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长者,青衣小帽,留三缕长须,笑容可掬。只见他拱拱手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公子可否让我进门一叙?”李月忙施礼让长者进来,这长者正是赵显,他换了便装来拜访李月。一见李月,他就喜欢上了此子,此子天生异相,决非俗人,进了屋子,他发现李月在看书,迅速地瞟了一眼,发现那本书竟是兵法《尉僚子》,他心里暗暗点头。见李月转过身来,他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就是金陵太守赵显,请问李公子家父何人?”
李月一听,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那赵小姐是不会说的,知道自己身份的只能是小姐身旁的那个丫鬟了,不过他并不在意,自己允诺过赵小姐,届时将说出自己的身份。李月微微一笑,躬身向赵显说道:“小子李月,家父长安李郁。”
“果然是故人之子,哈!哈!哈!”
“先生认识家父?”
“岂止认识,你现在住的这间客房,你大哥李照也住过,你大哥儿子的李文,名字还是我起的呢!我曾经和你父亲同殿为臣,私交颇好,后来你父兄来金陵编书,断断续续呆了七年,这七年他一直就是住在我这里,你母亲也曾在这里住过半年,她和内人相交甚好,所以我们听到你的名字,就估计是故人之子,现在特来看看你。”
“原来是赵世叔,小子离家甚久,不识尊颜,真的无礼了!”
“哪里,你离家快十四年了吧!自然是不知道,中间可曾回过家?”
“六年前母亲生病,回家探望过一次。”
“六年前,你父亲还住在我这里呢!听说你母亲的病被高人所救,估计就是你这小子吧!”
“小子略通医术,谈不上高手。”
“那你暗杀了雷驴子那狗贼,算不算高手呢?”
“杀那恶人,一般人皆可为之,哪里算什么高手?”
“独闯十万军中逼雷宁就范,一般人是不是可为之呢?”
“原来世叔都知道了,这次给世叔添了麻烦,实在过意不去!”
“不用过谦,只恨我不懂武功,否则我早就去杀了雷驴子那恶魔了,他不知害死了多少金陵百姓。贤侄如此武功怎么不去长安武林排行榜大会去露一手呢?那雷驴子的贴身保镖还是新人排行榜第三名,如果贤侄去了,第一名一定非你莫属!”赵显笑着问李月。
李月摇摇头缓缓说道:“所谓排行榜实为无聊人所为,不过是想讨上欢心,谋取私利,我大唐幅员广阔,人才辈出,草莽之间藏龙卧虎,何止千万,几个跳梁小丑妄自尊大,让人耻笑,但居上位者也大力提倡,则更让人担忧,我大唐盛世已成历史,现朝廷内外危机重重,若大家尽沉溺于此种虚名游戏之中,不务正业,长此以往,非我危言耸听,大唐离亡国不远了,我虽言微人轻,略通武艺,也不耻与他们为伍。”
“好!说得好!贤侄之言针针见血,字字珠玉,深合我意,若无他事,请多住几日,小女绿敏,也为你母亲所喜,不妨多多相处,我那二子赵漠也喜欢武艺,也烦请公子指教一二。”赵显理理长须笑眯眯地说道。
“世叔有令,敢不相从,只是身有急事欲赶赴京口,不能多呆,等有空时一定再来拜访。”
“那两三天也可,不知贤侄去京口办事,我能否帮上忙?”
李月就把长虚托他的事告诉了赵显,只是他偷换了概念,不说是长虚,只说是师租遗命,也绝口不提河北之事,他想那京口正是金陵府的管辖范围,赵显在金陵多年,或许能有些线索。
赵显想想说道:“其实最知这段历史的,还是你父亲,你父亲在金陵编史多年,收集各种资料无数,我这明日就派人查查,看看有无线索。”说完告辞而去,回到书房,赵夫人早等了半天,见老爷回来,赶紧问道:“是秦姐姐的儿子吗?”
“正是!”
“那老爷觉得他为人如何,配得上小敏吗?”
“小敏若得李月为夫婿,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也是你我的福气!夫人明日就修书给王妃,早把意向说清,免得被人捷足先登!”
第六十二章 箫琴
当晚,赵夫人就找到自己的女儿,开门见山便问赵绿敏,赵绿敏大羞,也恨小荷把她卖了,小荷忙跪下请罪,发誓自己是为小姐好,她说如果不讲,李公子很可能明日就离去,那小姐就悔之晚矣,后来她又说出了赵绿敏的几个表哥收买她的事情,赵绿敏才知自己表哥的居心,心中大恨,不过让她高兴的是,这个李月竟然是秦姨的儿子,秦姨虽贵为王妃,但心地善良,待人随和,非常喜欢她,曾戏言让她做自己的儿媳,现在居然应了,难道真是缘分,想到缘分二字,赵绿敏脖子都羞得通红,伏在被子里,抬不起头来,惹得母亲一阵大笑。
这天夜里,李月正在月光下散步,赵显的一席话,使得他又惊又喜,没想到两家竟是世交,父兄就在这个府第里住了多年,母亲也来过,听赵显的意思,是想把女儿赵绿敏许配给自己,自己还没回京城,难道婚事居然就这样定了,是不是太草率了?不过李月心里也明白,自己真的是喜欢上这个大眼睛的女孩子了,从她问自己要兔腿的那时侯起,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尊重即墨的女孩。李月想到自己还点化了长乐和李瑶,他就苦笑不已,“人之感情,自生即有,若不能去,何必逃避!”想到这里李月心里慢慢的开朗起来。
他抬起头望天上皎月如玉盘,方想起今天是正月十六。这时,一阵轻轻的琴声从天上飘来,李月细听,是东晋名曲《长相思》,描述一位相思中的少女,思念情郎时的心情,琴声如泣如述,李月仿佛看见一位年轻的绿衣少女坐在一张椅子上,微微低着头,纤指轻舞间琴声如水,闭了眼仔细去听,清澈、婉转、悠扬中又有幽幽低怨,在淡淡的月光中李月听得如醉如痴,他知道这一定是赵绿敏向他吐露心扉了,一时间心醉神迷,他取出暖月玉箫,悠悠淡淡地应和起来,弹琴的正是赵绿敏,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心上人就在府内,却又似远隔天涯,在哀怨之中,她取出心爱的凤尾琴,轻轻地弹了起来,她希望李月能听见,能明白自己的心思,就在她全心投入到琴声中的时候,一阵呜咽的箫声响起,轻轻融入自己的琴声,赵绿敏一阵惊喜,她知道一定是爱郎听到了琴声,以箫回应自己,她听见箫声如歌如泣、如烟似梦,仿佛前世的往日情怀和那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又重新回到了今生,琴声和箫声在皎洁的月华下渐渐消融成一体,象两只蝴蝶在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又仿佛一对情侣在水边散步、在乱世中生离死别又在他乡偶然重逢,泪水从李月和赵绿敏眼中同时涌出,两颗年青的心在月光中慢慢融合。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遡洄从之,道阻且长。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遡洄从之,道阻且跻。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整个府第都沉醉在优美的琴音和箫韵之中,这时没有了地位的区别、没有了年纪的隔阂,所有的人都在感受、都在祝福,小荷站在小姐身后,听见琴声悠扬、又听见箫声和起,她既为小姐高兴,又为自己伤神,何时有哪位少年郎也为自己吹上一曲呢?即墨也听见了,虽然他不懂音乐,但他还是为箫声所感,他仿佛回到了自己的故乡,在草原上敲起皮鼓,围火而舞,他又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儿子,自己被抓走时,他才三岁,这十几年来,他一定长成了一个英俊的青年,不知他是否长得象自己呢?赵显夫妇站在窗前静静地听着箫、琴之声,他们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年青岁月,半响,赵夫人叹口气对赵显说道:“如果他们成不了眷侣,苍天都会怪罪我们,我要把这箫、琴之声写下来,让秦姐姐也听听。”
第二天一早,李月醒来,昨夜的琴意终于使他下定了决心,不可重蹈长虚覆辙,既然今生有缘,那今生决不负她。
他突然听见院内有刀剑相击的声音,推开窗子,见即墨正和一个年青人在对招,那年青人年纪和自己相仿,浓眉大眼,有点象赵绿敏,李月心里一动,知道他一定就是赵绿敏的二哥赵漠。李月猜得不错,那年青人正是赵显的次子赵漠,昨天武馆解禁,夜里他和师兄弟们畅谈了一夜,这几天除掉雷驴子刺客的手法成了金陵城各大武馆的热门话题,当时雷驴子周围高手众多,但居然没有一人知道雷驴子是怎么死的,得出雷驴子在落水前就已死亡的结论是因为他肺中根本没有积水,而雷驴子的尸体上没有任何外伤,他的死就成了一个谜,尤其是金陵周家,这次丢了面子,一直在全力追查,却毫无头绪。
一大早,赵漠跑回家里补瞌睡,路过客房时发现有人在院内练刀,那赵漠极好武,自然停下来驻足旁观,练刀的是一名高大的昆仑奴,和他小妹一样,这赵漠的社会等级观念也并不强,他感兴趣的是刀法而不是人,他见昆仑奴的举手投足间很平常,似乎没有练过武,但刀法却不错,开始他是不经意的看,但看到后来,越看越惊讶,这黑大汉的刀法诡异精奇,每一刀都神出鬼没,就算是他们武馆里以刀法名震江南道的王副馆主,恐怕也使不出这样的刀法,李漠越看越心痒,终于忍不住拔出剑,跳进院内和黑大汉对练起来,练刀的昆仑奴自然是即墨,他学武极为用功,每天都要练习数回,在赵府他住的地方狭小,没有地方练刀,征得李月的同意后,便来到客房的院内练习,即墨舞刀正在兴头上,突然见一人加入,这是他第一次和人对练,刚开始有点手忙脚乱,对拆了几招后他开始慢慢稳下心来,一板一眼地和赵漠对练起来。打了一会儿,赵漠发现对方其实根本不会武功,仅凭一套刀法在和自己对攻,有好几次自己都差点被刀背砍中,要不是他练武多年,经验丰富,又有一定内力,今天很可能就会吃亏。两人对拆了五十余招,赵漠还是拿即墨没办法,他越打越觉得窝囊,找到一个空子,跳到场外,大喊一声“停!”即墨闻言停住,呆呆地看着赵漠,“你这套刀法学了多久了,以前练过武吗?”赵漠问道。
“禀公子,我以前没学过武,这套刀法只练了十几天!”即墨小心翼翼地说道,多年来的奴隶生涯使他不敢轻易得罪人,尤其赵漠衣裳光鲜,他更不敢无礼。
“才十几天!”赵漠张大嘴巴,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从小跟府中武师学武,五年前进秦淮武馆,现在居然和一个只练了十几天刀法的人打个旗鼓相当,他不禁又生气又气馁。
“是谁教你刀法的?”
“是我主人教的。”
“你主人现在哪里?”
“那里!”即墨一指客房的窗户,赵漠才发现有一个和自己年纪相当的年青人正站在窗前看着院内。见赵漠看到自己,李月微微一笑拱手说道:“家人无礼!唐突公子了。”赵漠见李月长相不凡,彬彬有礼,不禁对李月顿生好感,他也是个豪爽好交友的人,赶紧向李月回礼道:“公子手下刀法不凡,赵漠能否打扰公子片刻?”
“哪里!见面即是缘,公子若不见外,请进来坐坐。”
“那就打扰了!”
第六十三章 兄妹
赵漠进了门,先向李月施礼说道:“在下赵漠,现在秦淮武馆学艺。”
“原来是二公子,失礼了!在下李月,在终南山学过一点武。”
“你可是铁剑观的弟子?但看台兄似乎不象会武的样子啊!”
“和铁剑观有点关系,但不是铁剑观的弟子,在下主要是学医,武学只是略懂一、二。”
“李兄实在太过谦了,能教授家人那样的刀法,岂只是略懂一、二?我有个不情之请,李兄能否答应?”
“公子不妨说说!”
“最近我在学一套剑法,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李兄可否帮我看看?”
“公子不嫌在下见识浅薄,我愿效劳。”
赵漠持剑来到院内,手脚动起,刹时满院都是剑光闪闪,看得即墨直咋舌头,原来这公子刚才是让着自己的啊!但在李月看来,赵漠的剑法只能称为剑舞而不是剑法,好看是好看,却不实用,赵漠太看重招式是否正确到位。李月却不知道,这是大唐各武馆最普遍的原则,学剑一定要讲究剑招精确,套路完整。李月摇了摇头,他觉得如果一个老农用锄头上前乱打一气,说不定赵漠就会手足无措,想到这里,他心里一动,见地上有把大扫帚,便用脚挑给即墨喝道:“用这个上前和他练练!”见即墨发愣,李月眼睛一瞪。即墨无法,只好抡起扫帚,劈头盖脸向赵漠打去。赵漠一直在武馆里和各位师兄弟对练,双方使得都是各种剑法,应对之法他早已烂熟于胸,但即墨这种毫无章法的乱打,他真的一下子手足无措,不知该怎样应对。
李月让即墨停下,笑着说道:“公子可否明白?”
赵漠似乎有点明白了李月的意思,但又抓不到问题的关键,他躬身向李月长施一礼:“请李兄明示!”
“剑招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公子舞剑太拘泥于招式,诛不知真正的高手对决,瞬间千变万化,哪容你去思考用什么招式应对,所以必须要忘记招式,以剑意去应对,以不变应万变,以万变应不变,这才是使剑的方法。”
“忘记招式,以剑意去应对,以不变应万变,以万变应不变,这是什么境界啊!”赵漠喃喃的说道,他突然觉得胸中豁然开朗,虽然还不知道该怎样去做到,但他似乎已经看到了一条光明之路,他本身也非常聪明,只是一直不得明师,今天李月的一席话,顿时给他开启了一个崭新的武学境界。他心情万分激动,练武到今天才终于有点明白,李月见他要下跪,轻轻在他腿上一拂,赵漠只觉的腿立刻僵住了,他才明白,李月看似书生,其实身怀绝技,他明白李月的意思,但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岂能放过,他决定即使李月不肯收他为徒,但也一定要结交李月这个朋友。
正在这时,赵漠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回头一看,见是小妹房内的丫鬟小荷,他瞥见在院门边上闪过一条裙边,有人藏在院门那里,赵漠走上前去,发现躲在门后的竟是自己的妹妹赵绿敏,手里捧着一把长琴,赵漠一楞,正想问,突然看见妹妹脸上一红,随即明白过来,不用说,妹妹一定是来找李月的,原来这个李月竟是妹妹的朋友。
赵绿敏一夜未眠,天一亮,她就催促丫鬟小荷一起去找李月,昨夜的箫琴交流使双方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这时正是双方最难为情的时候,虽然赵绿敏非常羞涩,但更怕李月不辞而别,便想以学琴为借口,来找李月。刚到客房门口,就看见自己的二哥在和李月说话,她等了半天也不见二哥离开,又怕下人看见自己,便让小荷先去打招呼,自己则躲在门后,不料却被二哥看见,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好站在那里害羞。
李月上前,向赵绿敏躬身施礼说道:“小姐来了!我们这就开始学琴吧!”说完对赵漠说道:“我也懂一点琴艺,经朋友介绍来教小姐弹琴,以赚点川资路费。”赵绿敏见李月替她掩饰,心中感激,忙盈盈回礼说道:“路上被耽误一会儿,来迟了,先生莫怪!”
赵漠看看李月又看看小妹,心里早明白了大半,一向眼高于顶的小妹终于也有意中人了,他哈哈一笑说道:“今天不是学琴的日子,我想带李月兄弟去我们武馆转转,小妹可否同意?学琴嘛!以后时间长着呢!”他语带双关的说道。赵绿敏脸上一黯,她默默地转身要走,突然赵漠说道:“小妹不是一直就想到我的武馆去看看吗?不如今天一起去如何?”赵绿敏的脸上顿时放出光芒,她偷偷的看了李月一眼,意思是“你同意吗?”,见李月笑着点头,她心情大好地对赵漠说道:“二哥等等!我去收拾一下,再告诉娘一声。”
见小妹走远,赵漠回过头来盯住李月,直看得李月心里发毛,突然赵漠严肃地说道:“我看李兄满身正气,人品不凡,想必不是普通人,舍妹天真烂漫、涉世不深,望李兄别辜负了她!”
李月见赵漠一脸严肃,他也肃然说道:“我的身份尊父已经知晓,赵兄放心。”
“哦!家父已知?”
“正是!”
赵漠大喜,虽然他很想跟李月学武,但李月来历人品他还不知道,涉及妹妹的终身幸福,他必须慎重,但他听说自己的父亲也同意了,那李月的人品就没问题了。说实话,他对母亲一直向妹妹推荐的那几个表兄弟也不喜欢,不光没有共同兴趣,更关键是他觉得那几个表兄弟表面掩饰得好,其实人品不端,但又没办法改变母亲的想法。今天李月的出现,他在外多年,凭他的眼光,一眼就看出李月决非凡人,而且李月的武功深藏不露,让他既羡慕又好奇,如果这个李月真成了自己的妹夫,那对自己的学武,岂不是大有益处,不过他又决定晚上要好好问问父亲,千万不能误了妹妹。想到这里,赵漠对李月说道:“刚才自作主张让李兄随我去武馆,莫怪!”
“不妨,我也从来没有去过武馆,不懂武馆规矩,届时请赵兄多多提醒。”到了这时,他和赵漠的关系近了很多,也不再称他为公子了。
“没关系!武馆没什么规矩,强者为大。”
不一会儿,赵绿敏打扮好回来,她换了一条淡紫色长裙,头上戴一竹笠,边上以白色轻纱遮面,站在微风中,裙裾飘飘,宛若仙子,小荷则换了一身绿色的短打扮,和小姐站在一起,很象一片绿叶衬托着一朵淡紫色的鲜花。见李月看得发呆,赵绿敏轻轻地说道:“咱们走吧!”
赵漠哈哈大笑:“走!走!我来带路!”
赵绿敏和小荷坐在一辆马车上,几个家人骑马在前头开路,即墨握着刀,在马车后面跟着,赵漠和李月在马车的一左一右,赵漠正向李月介绍金陵的风土人情。
赵绿敏隔着纱窗偷偷向李月望去,只见爱郎骑在一匹高骏的马上,身材高大挺拔,鼻梁高挺优美、眼眸深如潭水,淡淡一笑时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和从容,一时间,赵绿敏看得痴住了。
第六十四章 武馆
车在秦淮武馆的大门前停下,虽然赵漠也是武馆学员,但他的父亲是金陵府的最高行政长官,守门的不敢怠慢,忙请赵绿敏和李月入内。秦淮武馆是金陵乃至江南道的第一大武馆,位于秦淮河北面,紧贴河水,占地约六十亩,由一大一小两个馆舍组成,学员有两千余人,大都是金陵城的官宦及富家子弟,也有江南道别的州县来的学员。这秦淮武馆的背景,其实就是江南道的武林世家周家的产业,馆主周世德,正是周家家主周世晨的四弟,周家在长安武林门派排行榜中排名第五,家族中人才济济,家主周世晨为天下十大高手,年青一辈中也有多人挤进武林新秀排行榜(新秀榜一共有人数一百名),其中周世晨的三子周杰还获得新人榜的第三名。
武馆里非常热闹,练武的地方一共由五大三小八个大厅组成,其中最大的一个大厅占地足有十亩,大厅里正有数百人在练习,或练刀剑、或练拳脚,还有一群人脚负铁沙袋在练轻功,李月跟在赵漠后面边走边看,赵绿敏紧紧地跟着李月,她压根就没看武馆,李月身上传来的淡淡男子气息让她情迷意乱,丫鬟小荷则扶着她,眼睛却四处打量。赵漠不停的和人打招呼,看来他在这里人缘极好,见有人来参观,很多练武的人都停了下来,更多的人则在偷偷打量赵绿敏,虽然有轻纱遮面,看不见容颜,但她如仙子般的气质让无数人发呆,很多人都由小荷来推断小姐的相貌,连丫鬟都这么漂亮,那小姐更不用说了(唐朝的习惯,丫鬟绝对不能比小姐漂亮)。让人好笑的是,有很多人还特地卖弄功夫,以求给佳人留下好的映象。和赵漠熟悉的人都猜到了,这一定就是赵漠的天仙妹妹,这两年,有好事者评论金陵十大美女,赵绿敏因年纪稍小,排在第二,武馆中有很多人都是官宦子弟,他们中的一些人在社交场合里曾见过赵绿敏,暗慕她的人不少,在武馆中就不下百人,他们为了赢得赵绿敏的芳心,平时拼命讨好赵漠。这一切赵漠心知肚明,今天他带李月来亮相,也有一点警告李月的意思,追求我妹妹的人多着呢!你小子要知道珍惜啊!
今天馆主不在,由于昨天有兵上门搜查,馆主一早就回周家汇报去了,今天负责馆中事务的是副馆主王若风,所谓副馆主其实就是首席教练,王若风也是武林世家出身,今年五十岁,曾在少林寺出家,师从苦航大师,后来奉家主之命还俗,为襄阳武林世家王家第二代弟子中最出类拔萃者,襄阳王家在长安武林门派排行榜中排名第十二,和金陵周家是世代姻亲关系,王若风的妻子就是周家的之女,所以当武馆成立时,金陵周家就重金礼聘王若风为首席教练,王若风以硬功和刀法出名,一套少林罗汉刀在江南道无人能敌。
王若风老远就看到了赵漠,赵漠是他师弟智冠的弟子,智冠是少林寺的二代弟子,在少林寺以剑法出名,以前和他的关系极好,他担任副馆主后特地赴少林,恳请师傅苦航大师让他的几个师弟来秦淮武馆任教,所以赵漠也算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赵漠为人豪爽、出手大方,又是太守大人的公子,王若风平时对他也很客气,要不是赵漠想学剑,王若风早就让他做了自己的弟子。赵漠来到王若风和智冠面前施礼道:“参见副馆主、参见师傅!”秦淮武馆对师徒关系要求极严,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和正规门派一样,这和别的武馆不同,如果有叛逆,则会被废除武功,所以武馆授徒的也是真功夫,不仅是招式,还有正宗的名门内功。
“漠儿免礼!后面的可是你的朋友?”
“这是舍妹,这是我的好友李先生。”他很谨慎,不愿随便说出李月的名字。
“你朋友好象不会武功吧!”王若风说道。
“在下学文,也略通一点医术。”李月一笑说道。
赵漠知道王若风武功极高,曾是天下第一高手苦航大师的爱徒,现在连他也认为李月不会武,自己好象也没见过李月出手,赵漠心里不禁有些动摇起来。
“原来如此,年青人!太文弱了可保不住佳人哦!有时间还是来我们武馆学学吧!”
王若风见赵绿敏紧跟着李月,自己旁边的几个爱徒都脸露嫉色,他极为护短,见爱徒不满,于是就想让李月出出丑,但又自持身份,便出言讥讽。
李月淡淡一笑,没有理会。
李月身后的赵绿敏却有点生气了,她知道李月深藏不露,不动声色地就除掉了雷驴子,她既为爱郎的深沉不浮躁感到高兴,但王若风不顾身份,如此讥讽自己的爱郎,她心里也隐隐希望李月能露一手给他看看。
这时,赵漠的师傅智冠出来打圆场,众人见智冠说话,也就慢慢散去,但王若风却有点不高兴了,自己是秦淮武馆的首席教练副馆主,你一个读书人,居然敢在我的地盘对我无礼,王若风对手下的一个弟子使了个眼色,看在赵漠的面上就不教训他,让他出个大丑就是了。
不料王若风的那个弟子也是赵绿敏的一个追求者,他见赵绿敏挨李月那样近,心里早就对李月拔刀了,现在既然有师傅授意,不乘机狠狠教训这个书呆子一顿,难出心头恶气,在情敌面前,他竟失去了理智,悄悄靠近李月,趁周围人不注意,狠狠地向李月的小腿踹去,这一脚,用了十分的力道,如果踹实,李月的腿骨非粉碎不可。王若风和智冠都同时看到了,他俩心里暗叫不好,要出事了,现在还不知道李月的身份,如果有背景的话,秦淮武馆就有麻烦了,出手阻止已经来不及,他俩眼睁睁地看着那弟子的脚踢中李月,只听一声惨叫,整个武馆都听到了,所有的人都赶了过来,只见王若风的弟子握着脚在地上翻滚,王若风和智冠看得清清楚楚,“好哇!竟在我的面前装相!”王若风跳过去,一把拦住李月。
“你想如何?”李月冷冷地问道。
这时智冠上来在王若风耳边低语几句,王若风点点头,适才智冠已经问过赵漠,知道李月并无背景,他同时也答应赵漠会手下留情。
“请阁下露一手,如果超过我的任何一个徒儿,我就放你走,否则….”
“否则怎样?”李月冷笑着问他.
王若风刚想说否则你也自断一腿,但见到赵漠企求的目光,又改口说道:“否则就给我的徒儿陪礼道歉,医好他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