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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姒锦     御宠医妃txt下载     御宠医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77章 刺杀!灭口!

    怕?!

    夏初七整个人被他罩在披风里,有些哭笑不得。

    难不成她就长了一副柔弱得需要像裹猪仔一样保护的样子?

    可想归想,身子紧贴着他暖乎乎的胸膛,随着他运动时的力量,那胸膛里的心脏跳得怦怦直响,虽然她什么都看不见,但那些带着肃杀的刀剑声,那“嗖嗖”飞过的弓弩声,那尚未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喊杀声,似乎都没有那么可怕了。

    即便再女汉子的性子,她也是个女人。

    是一个女人,都会下意识享受被男人保护的感觉。

    可她也不想做一只猴子请来的逗比,白吃饭不干活儿。

    “兄弟们,杀了他们!”

    “抢了那车金子,咱们就有好日子过了。上啊——”

    “杀!杀了那狗王爷,咱们就有钱了。”

    “有了钱,就不用再过打家劫舍的日子了。”

    难不成是土匪强盗?

    竖做耳朵听了一会儿,夏初七小小挣扎了一下,“喂,放我出来,我来帮你。”

    “别动!”他低喝。

    “啊!”声起,有人在惨叫。

    “嘶!”声落,战马在嘶嚎。

    “哇!”声起,有人在尖声抽气。

    “当!”声落,有人的兵刃断裂。

    “噼啪!”声响,有人还在丢鞭炮惊战马!

    “扑嗵!”声里,有人濒临死亡叫着倒地!

    战况似乎很是激烈,人声喧闹,可夏初七什么都看不见。

    “赵樽,放啊,你这样不方便,很容易出事儿,我不是废物——”她又急切地补充了一句。

    腰上突地一紧,她以为那货会放开她,没有想到他只是将她颠了个方向,又面对面地将她搂在怀里,让她的脸紧贴在他的胸膛,却仍是不回答她的话,只是护着她,时不时抽冷子刺上一剑,任由那十几名守卫围拢在他们的身边儿,形成一个保护型的包围圈,阻止那些袭击者的侵犯。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短暂的片刻工夫,街道上人已纷纷散去,退击店铺关上了门,偶有胆大的也从楼上探出个头来往下看。

    “上!”袭击的人越来越多……

    “杀!”喊打喊杀的声音越来越强……

    “砍死他们!”他们不停往中间靠拢……

    夏初七看不见外头的刀光剑影,只能听那冷兵器的打斗之声。

    嗖——

    突地一支冷箭从楼上某个店铺里急射了出来!

    冷箭破空之声,让夏初七心里一惊,双手揪住他的腰。

    赵樽把怀里的女人一裹,扬起长剑便劈在了那箭矢之上,箭矢受力一倾斜,直接没入了铺面的门柱上,那沉闷的声音让夏初七心里一寒。

    不怕正面冲撞,就怕偷袭放箭。

    “陈景!”

    只听得赵樽冷喝一声,陈景干净利落地答了一声儿“是”,足尖一点马背,人便腾空而起,直接抓住店铺的房梁,接连两个冲跃,便跃上了放冷箭的楼顶。

    “兄弟们,杀啊,抢金子——”

    一个黧黑肌肤的黑衣人舞着一柄钢刀,冲在了前面,专砍侍卫的马腿儿。可今儿赵樽虽说带的人不多,可十几名侍卫全是高手,那些人根本就近不得身,还损失惨重。

    渐渐的,惨叫声占了上风,喊打喊杀的声音成了弱势。

    不过短短顷刻工夫,十几个袭击者被砍翻在地。

    “老子看不见好恼火!”

    夏初七有些抓狂,她不想吃闲饭,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好不容易趁着赵樽挥手挡冷箭的当儿,挣扎着掀开了头上的披风,一口气还没有吐出来,却是吓了一大跳。

    “我的娘——”

    密密麻麻,如潮水般涌过来的人,哪里是土匪强盗的阵势?

    那完全就像是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

    “小心!”

    又一支冷箭从另外一边儿二楼的酒肆射了过来,直接往人群中间的两个人身上招呼,招招杀着,显然是往死里整。那阵仗不像是抢钱抢物的动静儿,到像是杀父夺妻的仇恨了。

    接着,又是一支!

    一支!再一支!

    显然上头不止一个人。

    赵樽格挡着冷箭,脸上没有表情。镇定,冷漠,眸子凉丝丝的,却并没有那种在战场上杀红了眼的狰狞与恐怖,高冷尊华的面孔还是好看的紧,让夏初七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丫就混了一个冷面阎王的称号?

    “我上去!”

    李邈娇喝一声,耍得一柄青锋剑寒光直闪,见赵樽没有反对,人便学着陈景那样儿,“嗖嗖”攀上了二楼,看得夏初七一愣一愣的。果然还是古人武艺高强,比她用猫钩攀爬强多了。

    但是……

    打架不一定靠人力嘛。

    “让他们退两步——”

    她低低喊了一声儿,赵樽看她一眼,眸子一深。

    “照做。”

    令行禁止是他身边侍卫的基本素质,他冷声刚落,原本冲在前面迎敌的几名侍卫顿时后撤,马嘶声里,只见夏初七小手一甩,就像投手榴弹似的,伴着她“去死吧”的喊声,袭击的人各里,“砰”的一声儿便炸开了。

    “啊!”

    有人在惨叫,“什么东西?”

    “你祖师奶奶的霹雳弹!”她哈哈笑了一声儿,“再来,老子还有——”

    砰!

    又是一声威力极大的爆炸。

    “再赏你们也吃一颗。”

    她人在赵樽的保护范围之内,没有后顾之忧,只是板着小脸儿,霹雳弹甩得比刚才的鞭炮更响。硝烟里的面孔一张张模糊起来,一阵阵的哀嚎声儿随之而起,有一些倒地的“勇士们”痛苦的抽搐起来,攻击明显没有刚才厉害了。

    没有人是不怕死的。

    尤其在威力极大的火器面前。

    有人举着刀,脚步开始往后退。

    夏初七掀起了唇来,侧眸看赵樽。

    “爷,这些人是来杀我的,不是强盗。”

    赵樽没有回答,眼看那些人要跑,那个皮肤长得像非洲黑人一样的家伙,又声嘶力竭地扬了扬手上钢刀。

    “兄弟们,不要怕!谁退谁死——杀了他们,咱们拿金子娶媳妇儿置田地便能过上富足的生活了……”

    一听这话,夏初七差点儿呛住。

    “哎哟妈,没想到,还有与我一样理想的人?”

    唰!

    那群人被鼓励,又砍了上来。

    再一声马嘶,有人栽倒在地,鲜血溅在了路边一个小贩逃命时丢弃的梨摊上,摊得梨子到处翻滚,鲜血溅在果子上,那情景,看上去好不狰狞。

    “你身上怎会带如此危险的物什儿?”赵樽挡开一保冷箭,冷冷问她。

    “因为我比它们更危险。”

    夏初七回答着,见左边儿又有十来个不怕死的家伙贼头贼脑地围拢了上来,可就在她再一次往怀里摸去的时候,小脸儿沉了下来。

    “完了,没了。”

    赵樽剜她一眼,不答话。

    “啊!”一名侍卫中刀,看得夏初七眼睛一热。

    “他们要杀的人是我,我去引开他们!”

    就罢,她挥肘便要推赵樽下马,想要夺马而去。

    “闭嘴!”

    赵樽猛一下拽了她的手腕,低咒了一下,将她拦腰一个横抱,两个人同时栽歪的身子又神奇地端坐在了马背上。那动作行云流水风姿潇洒得比往常夏初七见过的马术表演还要精彩。

    可这会儿她无心欣赏,大声吼了出来。

    “他们人多势众,我有办法脱身,你等救兵来了再帮我。”

    赵樽不看她,只冷冷一哼,勒紧了她的腰,将手上宝剑舞得虎虎生风,“曾经在漠北荒原上,本王一千兵卒,遇上北狄三万人马,你猜结果如何?”

    “他们死了,你活着。”

    “聪明。”

    “这还用猜吗?你要死了,谁在这儿和我说话?”

    “……”

    “乒乒乓乓”的刀剑撞击之声里,两个人侃着完全不着边际的大山,那画面实在太醉人。就在这时,又一支冷箭迎面射了过来,直冲夏初七的脑袋。赵樽挥剑挡开,擦着她的耳朵飞了出云,在“铿”声儿里,他低喝。

    “会不会抱男人?抱紧!”

    “靠!来一把武器——”夏初七的低吼声,与又一支箭矢被拦腰砍断的“铿”声融合在一起,余波未消,再一只冷箭又射了过来,赵樽压在她马背上,低头侧过。

    太恐怖了。

    冷汗湿了她的脊背。

    她见过战争,但那是军演。而且高科技下的战斗与这种冷兵器时代的肉搏战简直完全不一样。残刀断箭,与主人分了家的手腕,胳膊,腿儿,还有脑袋……从开始到现在,其实不过短短几分钟,可鲜血已经染红了落雁街面儿,不得不说,她前世今生都没有见过这么惨烈的战场。

    “怕了?”

    听着他低低的两个字,夏初七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要蒙她的头。

    心里倏地一暖,她梗着脖子,“怕个鸟!”

    “嘴硬。”

    “我是医生。”

    “对,所以你不是士兵。”

    袭击者的攻击力已经小了,也不知道究竟在这里埋伏了多少人,后面抽冷子还有飞箭掠过来,不时被砍歪了没入商铺的窗子,吓得躲后头的人时不时惊叫。

    夏初七耳朵里全是“刺啦”的声儿,突然听得赵樽又喊了声“闭上眼睛——”,便拎了她的身子,双腿往马身一夹,一声“驾”,大鸟在“嘶”声儿里腾空而过,跃过一名侍卫,直接闯入了袭击的人群,扬蹄踢翻了一人。人群里头,赵樽左突右砍,每每出剑,便带起血光一片。而夏初七被他捞来抱去,转得那是头晕目眩,眼睛却是瞪得大大的。

    什么叫做杀人?

    什么叫做被杀?

    她今儿总算彻底见识到了。

    不得不说……

    赵樽杀人的风姿还是那么好看。

    与东方青玄杀人时那种变态的美感不同,他杀人出剑,姿态凛冽正义,气场极为强大,立于敌军之中,也如同一尊无法撼动的战神,一身杀气,招式老辣敏捷,招招致命。

    狠、准、稳。

    面前就像是他一个人的战场,而他天生就是为了战场而生的男人。一刀一个,一个一刀,一个一个围上来的人都死在了剑下,直到杀红了眼的人,脚步再次慢慢后移,手上的刀子不住的颤抖。

    “兄弟们,和他拼了——”

    那“非洲黑娃”一喊,又有几个不怕死地冲了过来。

    赵樽面无表情,一戳一剁,一股子鲜血便喷了过来。

    鲜血燃烧了眼睛,夏初七身上属于军人的热血被点燃了。

    “我也要杀,爷,我下去捡武器……”

    “不行!”

    还是那么霸道!

    “要活口。”

    眼看那些人的队伍越缩越小,赵樽低低冷喝了一声。

    “是,殿下。”

    他的贴身护卫们应答声铿锵有力。

    战况到此,除了侍卫们有几个受了轻伤之外,无一死亡。而袭击的对方,倒在地上的人,已经英勇地成为了这条落雁街的红色染布。

    “兄弟们,撤——撤——”

    人群里领头那“非洲”黑脸人,大声喊了起来。

    “他娘的还想跑?”

    二鬼一个箭步冲上去,逮住那人,一剑便戳穿了他的大腿,那人“啊”一声,痛苦地蜷曲着倒了下来,抽搐着身体惨叫不已。可对方的人数太多,单靠他们也抓不过来。几乎就在眨眼之间,除了抓住的十来个,其他人一哄而散了。

    “不必追了!”

    赵樽冷冷道。

    “对对对对,千万不要追,车上还有一千两黄金呢。”

    夏初七点头附议道,却被赵樽给剜了一眼。

    她不服气,挑高了眉头,“瞪我做什么,你不也是怕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

    不得赵樽答话,背后突然传来“啊”的一声儿。

    只见一个被逮住的“土匪”,突然惨叫一声儿,口吐黑血,瞪大了双眼,濒临死亡的哀鸣一声,唇角带着一抹绝望的惊恐,便栽倒在了地上,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不好,他们事先服了毒药!”

    有侍卫大喊。

    接着,又有另外的人倒地不起。

    “表哥,药箱!”

    夏初七大喊一声儿,腾地跳了下去,一把揪住其中一个看上去体质较好的黑壮男子,啪啪两下扇在他的脸上,右手狠狠掐在了他的人中穴上。

    “扒了他的衣服。”

    侍卫听得面面相觑。

    可在赵樽的示意下,也依言照做。

    李邈速度很快,银针到手,夏初七紧紧抿着唇角,再没了刚才说起金子时兴奋得眉飞色舞的样子,整张小脸儿严肃冷绷,仿佛又站在了手术台前,捻了银针,向那人脊柱方向呈四十五度角斜刺而入。刺督俞、嗝俞、肝俞、胆俞、脾俞、胃俞,留针,捻转,直刺中脘、建里,下脘……

    用针灸理论来说,这几处分布着胃、小肠和大肠的交感神经,刺穴可以缓解毒性发作。从武侠小说的角度来说,这叫银针封穴,封闭住他的心脉,也就是暂时封住了毒性。

    楚七的医术闻名京师。

    可真正见过她治疗的人不多。

    打斗结束了,楼上又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抽气声,屏息声,什么声都有,却是没有人说话。

    她挥洒自如的针灸手法,看呆了众人的脸,也看得赵樽那双风华无双的黑眸,浅浅眯了起来。

    吁……

    很快,夏初七拍拍手,直起腰来。

    “好了,快审。”

    那人身上插着针,手脚都被人死死摁住,可性子却是倔得很。大概也是知道这银针封脉只是暂时止了毒,反正都是一死,不如做一条英雄好汉,留得家人安康。所以,他冷冷哼了下,目闪精光,声音低哑地出口。

    “不用审了,在老子嘴里,你们得不到要知道的东西。”

    “你他娘的闭嘴!”二鬼脾气最差,“啪”地抠了他一耳朵,“说,谁派你来的?”

    “杀了我啊!有种杀了我啊!”那人嘶声大吼,口角溢出鲜血。

    “王八糕子——”

    二鬼吼了一声,正要再打,面前却伸出来一只手腕。

    “鬼哥,我来!”

    轻呵一声儿,夏初七给他递了个眼色儿,突然蹲身下来,看着那家伙转了转眼珠子,笑眯眯地说,“兄弟,你真有性格,说实话,我很欣赏你。”

    “少他娘的废话,要杀要剐随便你。”

    “啧啧啧!”夏初七摇了摇头,满脸都是笑,“不怕死的人老子见过,可还真没有见过不怕死在老子手里的人。”

    那家伙看着她瘦瘦小小的样子,不由讽刺一笑。

    “就凭你?”

    “对啊,就凭我。”

    斜歪歪睨了他一眼,夏初七手指碰了碰他身上的银针,又意有所指地将视线瞥了一圈他那些已经死翘翘的同伙。

    “看见了吗?他们都死了。可你却没有死。”

    那家伙身子一颤,咬着唇不说话。

    “你现在是不是很羡慕他们?”

    那家伙还不说话。

    “对,你该羡慕,他们死了舒坦,可你么……”咧着嘴,夏初七抽出一根银针来,他的面前晃了一晃,笑容比什么时候都要甜,“老子别的本事或许没有,但说要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一百零八种法子都嫌少了。你千万不要挑战我的耐性,嘴乖一点,我便赏你个全尸,嘴要不乖,老子便让你经脉寸断,血液流干,五脏六腑腐烂,让你可以眼睁睁看见蛆虫在啃噬你的心脏,但你的脑子却会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啧啧啧,好像太残忍了一点哦?不过你是英雄好汉,为了成就你的名节,我就牺牲一下个人形象好了,你说呢?”

    谁也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

    一时间,所有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当然,谁也不会知道她威胁人家那几句话只是瞎编来吹牛的,她要真有那么厉害,人类都无法阻止她成神成仙的节奏了。

    只不过,她太神了。

    被人给吹嘘得神,加上确实有些人人见到的本事,有极有表演天赋,也就类弄住了众人,也糊弄住了那个家伙。在呼呼的喘气声儿,那家伙嘴唇哆嗦了几下,一张白如死灰。就在她作势举起第一针银针的时候,身子颤抖几下,便软在了地上。忘记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脑袋没了碗大个疤”之类的豪言壮语,直接就装了怂蛋。

    “我,我说,是——”

    是谁还没有说出来,耳边儿突然传来一声儿高喊。

    “锦衣亲军都指挥使东方大人到——”

    心里一震,夏初七转头看去。

    哟喂,真精神!

    就像她脑海里东方不败出场似的,东方青玄那厮坐在一个四人抬着的香木肩舆上,身上大红衣袍闪着火一样的艳光,华服加身,鸾带两端垂穗,移动时得如同一团天边儿的红色霞光,与地上浓腥阵阵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妖艳而夺目。

    倾国倾城!绝代容颜!

    丫总是美得让她脑子里的形容词儿这么着急。

    “青玄来迟一步,殿下可还安好?”

    “本王好得很。”赵樽冷冷挑下眉,“东方大人怎会也在此处?”。

    “今日天色甚好,青玄是出来看风景的。”

    看风景的?他怎么不说他是来打酱油的?夏初七闷闷地想着,却听见赵樽面无表情地说,“那东方大人觉得风景如何?”

    “美不胜收!”

    那妖娆清浅的一句话出口,夏初七心脏麻了一下。

    落雁街上一地都是尸体和鲜血,两边儿摊位全砸了,也只有东方大都督好意思说此处的风光美不胜收了。

    “爷!”

    不理会东方青玄,她给赵樽递了个眼神儿。

    “先审!”

    她在提醒他,时间不多,一会儿毒发便完了。

    赵樽点下头,默许了。在一干人的注目中,她拿着银针在那家伙面前晃悠了一下。

    “还不交代,等着长蛆啊?”

    那家伙额头全是冷汗,牙齿打着颤颤,却不敢再开口。

    夏初七哼了下,瞄了东方青玄一眼,意有所指的说,“你可是因为某些人来了,又不敢说了?嗯?”

    “楚小郎!”东方青玄妖娆一笑,“你这某些人,指的可是本座我?”

    夏初七笑眯眯一回眸,“没有。”

    弯了下唇角,东方青玄双肘搭在肩舆上,又瞄向了赵樽,缓缓道,“殿下。看来楚小郎对青玄有点儿误会呀?今天青玄过来,纯粹中看风景的,真的没有想到会遇上这种事情。殿下你如何看?”

    赵樽淡淡道,“瓜田李下,要想摘干净,大都督还是回避得好。”

    东方青玄笑应,“殿下说得极是,可青玄瞧着楚小郎这岐黄之术一日比一日精进,也是好奇得紧,想一睹风采。再说,青玄在都督府里日日都惦记着楚小郎……也不得安枕,今日好不容易见着,哪舍得离开?”

    赵樽面色一沉,夏初七心里直呼冤枉,赶紧干咳了两声儿,一针插在了那人的曲池穴上,在那人惊恐的“啊”声儿,恶狠狠地转移了话题。

    “快说!”

    那人大概心理作用,惨叫一声儿,便“愉快”地招供了。

    “我说,我说……神医救救我,是,是宁王殿下……要杀,杀你……”

    宁王殿下?

    宁王殿下会派人在大街上堵杀她?

    甚至于对赵樽都毫不手软地放冷箭吗?

    “你敢撒谎,老子要你好看。”

    “我——”

    那人一个字说完,“扑刺”一声儿,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他的心脏位置,插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夏初七顺着剑身转过头去,看了看面色冷厉的赵樽,投过去一个不理解的询问眼神儿,噌的一下便恼火地起身。

    “你为什么要杀他?他是证人。”

    赵樽没有回答她,只是唰一下抽回滴血的剑,递给了边儿上的二鬼,又擦拭了一下手指,不紧不慢地看了一眼东方青玄,神色冷然。

    “风景看完了,东方大人还不请?”

    啪啪——

    东方青玄击了两下掌,不仅不走,反倒从停在边儿上的肩舆上走了下来,慢慢地靠近了赵樽。

    “殿下果然念及兄弟情分,只怕宁王殿下他不那么想?”

    冷哼一下,赵樽淡然道,“东方大人听错了。”

    抿着两片妖冶如花的唇角,东方青玄也不与他争辩,只突然莞尔一下,偏过头来,在他的耳边儿用极小的声音说,“阿木尔钟爱的静绮琴弦断了,她很伤心。”

    “东方大人该去琴行才是。”赵樽声音没有情绪。

    “殿下。”东方青玄凑近了一点,“我这个做哥哥的……有时候很为难。”

    侧开头去,赵樽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懒洋洋一哼,“东方大人脂粉气太重,本王不喜欢。麻烦你离我远点。”

    “呵,殿下果然无情。”

    “你第一天认识本王?”

    轻轻一笑,东方青玄侧眸瞄过夏初七仍有疑惑的小脸儿,冲她媚媚一笑,视线才又落回到赵樽的脸。那轻柔的笑意,要不是因地上的鲜血太过刺目,看上去就像真的只是在和朋友聊天一样。

    “殿下真是无情之人?”

    不等赵樽,他却又牵出一抹妖魅的笑意来。

    “或许只是情意太浓?”

    冷硬着脸,赵樽不冷不热的睃他。

    “本王的私事,不劳东方大人费心。”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句句都隐晦,夏初七在边儿上听了个云里雾里,再一想刚才赵樽明显属于“灭口”的行为,撇着的唇角不由一弯,慢悠悠蹭了过去,挡在了赵樽的身前。

    “大都督,小子有句话说。”

    东方青玄“哦”了声,笑,“还请楚小郎赐教。”

    “赐教不敢当,只是有句心里话要说。”

    夏初七歪了歪嘴角,轻轻抬起一个手指头,极慢,极缓的,一点点抬起,指向了东方青玄的鼻子,“大都督,你知道小子我最讨厌什么吗?”

    东方青玄一愣,随即轻笑,“讨厌什么?”

    “最讨厌别人抢我的男人。尤其讨厌长得比我帅的男人来勾搭我的男人。当然,女人也不行,我的就是我的。大都督可听懂了?”

    她笑眯眯地随口一说,顿时惊了一地的人。

    哗然声里,有人在窃窃私语……

    男人抢男人就够稀罕了。

    而那个男人,还不是别人,而是当今的晋王殿下。

    赵樽那些个侍卫亲随看着殿下顿时就黑下去了的脸,恨不得能堵住自己的耳朵,蒙上自己的眼睛,当成没有听见。而东方青玄在一愣之后,却是扬起了眉梢来,笑得妖媚横生。

    “楚医官可真有意思。不过,本座早些年还真就听过一句话,说晋王殿下是一个能让男人发现自己原本一直喜欢男人的人。”

    一句带笑的话说完,在赵樽冷眼剜过来时,他笑不可止。

    “那殿下,如此,青玄便告辞了。”

    他这头姿态妖娆的一转身,后头夏初七却突地一弯唇。

    “大都督请留步。”

    回眸,东方青玄又淡淡地撩开唇角来,“楚小郎还有事?”

    呵呵一乐,夏初七摆了摆手,眼睛弯得像两轮新月。

    “我们的友谊破碎了!古得拜,撒哟拉拉,不见!”

    东方青玄狭长的凤眸微微一眯。

    ……

    ……

    打扫战场的事儿,当然用不着赵樽的人动手。

    东方青玄前脚一步,一直候在边儿上的应天府衙的皂隶们后脚便跟了过来,指挥着人处理现场。

    而落雁街上厮杀打斗的事情,也在短短的半个时辰内便传遍了京师应天府,有人说,现场死了一百多个强盗。那些贼子们运气不好,抢人也不知道擦亮了眼睛,偏偏抢到了晋王爷的头上,活该他们倒了八辈子霉,血溅五步都是便宜他们了,等追究下来,只怕得连累家人,牵连族内。

    同时,赵樽领了十来个侍卫便杀了上百个强盗的光荣事迹,还有晋王府的小神医楚七当场与锦衣卫的东方大都督抢男人的事儿,也风一般传扬了出去。一桩“三角畸恋”,顿时成了京师人茶余饭后的风月美谈,段子编得比杀人还要精彩许多。

    落雁街杀得如何且不多说,这京师城里天子脚下,竟然有人公然砍杀王爷的事情,也很快就传入了皇城。老皇帝大发雷霆,下旨锦衣卫撤查此事,犯案者一律抄家连坐。一时间,三公九卿,三司六部,个个人心惶惶,吓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都怕锦衣卫借此机会罗织罪状,这一把“刺杀王爷”的火会落在了自家的脚背上。

    另一个方面,老皇帝如此的兴师动众,让原本的储位之争,又陷入了另一个微妙且尴尬的境地。他极为疼爱幺子赵樽,更是有目共睹,甚至有传言称,要是太子殿下殁了,陛下心里属意的储君人选,定是晋王殿下。

    政治家的心思,很难领会。

    但一时间,整个京师都在为了落雁街的刺杀事件而沸腾,整个朝堂又再次陷入了新一轮的紧张气氛。而那事一传开,据说晋王府附近的三条街上,人流量都较平时少了一倍。

    凡事都是如此……

    不知情的看个热闹,知情的人看个门道。

    一场斗殴下来,夏初七心惊胆战之余,却更加清楚。

    京师的夺储大战,已经进入了水深火热的状态。

    或者说,有一场极大的风暴,正在酝酿当中——

    可好多事情,就像隔了一层迷雾,她有些理不清头绪。

    “爷,那些人果真是宁王派来的?”

    两个时辰之后,夏初七洗了身子,坐在晋王府承德院的暖阁里,抱着一个暖手的炉子,皱着眉头,看向面前那正一个人下棋的赵十九,小眼风凉飕飕地剜了过去。

    “你先前说了什么?”

    没有想到,赵樽却是淡淡的反问。

    挑了一下眉头,夏初七盯着他,奇怪的哼了声,“你脑子在下棋,耳朵也在下棋啊?我说那些人,今儿刺杀咱们的那些人,果真是宁王派来的?”

    “爷是在问你,刺杀前的马上,你都说什么了?”

    他的思路要不要这么跳跃?

    刺杀前在马上?

    那时候他不是在生气吗……

    她问了他什么,他都没有听见?

    夏初七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再想一想……那些话又不想再说了,也不想再问了。那阿木尔这会子琴又坏了,要再让他知道人家还是清白之身,一不小心“旧情复燃”了,还有她什么事儿?今儿她才在东方青玄面前表了态,不管男人女人都不能抢她的男人,牛皮都吹上天了,可大意不得。

    干咳了两下,她一双黑幽幽的眼睛左右摇摆着。

    “没啊,我没有说什么,忘了……”

    赵樽抿着唇角,没有说话,定定地看了她许久,突然放下棋子,伸手过来拽了她往身前一揽,淡淡一挽唇。

    “阿七,爷的清白,都被你毁了,如何算银子?”

    与他深不见底的黑眸对视片刻,夏初七嘟了下嘴巴,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只觉得赵十九那货的眼睛就像会伸爪子似的,会勾人犯罪。

    “咳,那什么,其实我先前在东方青玄面前说那话,就是就是那个……我是为了替您解围,你懂的啊?要不让你说你被一个男人缠上,多没面子?”

    “爷不懂。”

    抿了抿嘴唇,她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好吧,你原谅我的口不择言,我便原谅你先前的冷漠。咱俩就算两清了,谁也不许让对方付钱。”

    “冷漠?”赵樽挑高了眉头,一脸不解。

    “在落雁街上啊,我问你那么多话,你不知道?”

    “嗯?”他反问。

    丫的,在马上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走神儿?

    赵樽淡淡瞄她一眼,像是解释,又像是随口说,“一到落雁街口,爷便察觉出来了不同寻常,只注意那些人了,没注意你在说什么。”

    先人板板的哟!

    夏初七翻了一个大白眼儿。

    可现在,她还要不要再追问那些话呢?张了好几次嘴,她却发现,有些话过了那个时间点儿,还真就说不出口来了。目光闪了闪,她摇了摇头,窘迫的一笑。

    “算了,没有说什么。”

    赵樽面色一黑,也不追问,只是拍下她的额头,冷声嘱咐。

    “下回不要与别人太过亲近。”

    “别人,什么人?”夏初七摸着额头,莫名其妙。

    他冷冷一哼,不回答。

    “哦,你说赵绵泽,还是东方青玄啊?”初七看着他越来越黑的脸,低低嗤了一声儿,一咬下唇,憋不住笑了出来,“咦,难不成我家爷这是犯酸味儿了?哈哈……”

    “闭嘴!”赵樽冷剜过来。

    哈哈一笑,夏初七得意的笑得眼儿弯弯,也不管是真吃醋还是假生气,双手伸过去便揽在了他的脖子上,像只小猴子似的吊住,眨巴眨巴眼睛。

    “放心吧,像赵绵泽那样的人,我这辈子都不会感冒。至于东方大都督嘛……”

    她拖长了声音,笑逐颜开地看着他,不说了。

    他黑眸危险的一眯,盯在他的脸上,凉丝丝的,让人发寒。

    夏初七撩他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他长得太美,我不敢看。哈哈哈——”

    “……”

    又一次,赵王爷的脸黑了下来。

    那高冷傲娇的样子,看得夏初七一阵感慨,又不好意思笑出声儿来。不由撩开了唇角,冲他挤了一下眼睛,一句话又转开了话题。

    “给钱来!”

    赵樽重重一哼,“什么?”

    “封口费啊?”

    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赵樽眉头轻轻一蹙,一下子便拍在了她摊开的手心上。只拍了一下,又随手捞过来握紧,懒洋洋的倚在软垫上问她。

    “何谓封口费?”

    “爷,你不是不想让人知道是宁王做的么?”嘻嘻笑着,夏初七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宰他的机会,又怎么能够放过呢?

    “可如今这事儿我晓得了,您又不能杀了我灭口。那么,你就得给一点儿封口费才妥当吧?要不然,我一个不小心说了出去,或者做梦的时候,不小心说了梦话就透露出去了,那可就糟糕了。”

    赵樽黑眸睃她一眼,风轻云淡地问,“真要?”

    “必须的啊——啊——”

    第一个是轻声啊,第二个是尖叫啊。

    她气恼的声音结束在愕然的表情之中,人落在男人的怀里,他温软的唇紧紧地压了下来,堵住了她的嘴巴,辗转深挑,汲取那美味的甘甜,津与沫暗渡,好一会儿两个人才喘着气儿分开了嘴唇,他淡声问,“如此封口,阿七觉着可好?”

    “你个……无赖!”

    “看来本王的阿七,真得封口了。”

    “唔……”

    瞪大了一双眼睛,夏初七看着面前放大版的俊颜,眸子里,慢悠悠地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是宁王么?

    哼!她很快她就会找出答案。

    “阿七在想什么?”

    一道极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她唇上吃痛一下,那男人深幽着眸子,便翻转过身狠狠压了过来,火一样的胸膛将她抵在了软垫之上……

    她闭上眼睛,与他深吻……

    ------题外话------

    先传再修错字!

    【鸣谢】:

    亲爱的【13729256622】、【蓝色泪130】,升级成为贡士,再抱一个啃一啃。

    亲爱的【13861827962】,升级成为解元,搂住搂住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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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8章 耳光。

    “唔……”

    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夏初七的嘴被堵得透不了气。

    她这“封口费”要得也太要命了!

    可,或许是今儿气氛太好,或者是先前落雁街的血腥味儿需要冲淡,或许是亲吻这事儿本就是男女较量后水道渠成的融合,总会一次比一次深。赵樽逮住她吻了许久,好一番激烈纠缠还是没有放开,直到她脸蛋儿都憋红了,他才撑起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身子太弱,不经折腾。”

    丫还敢来嫌弃她?

    夏初七呼呼喘着气儿,微张着湿润的唇,横过去一眼。

    “大欺小,遭狗咬,你好意思吗?”

    “阿七不是很喜欢被爷欺负?”

    他的声音有些哑。

    可看着他取笑的样子,夏初七的脸却有些烫,想起刚才的深吻来,撸了一把脸,她又有些懊恼。呃,她好像是太享受了?也不知怎么的,每次被他亲吻都很容易丢盔弃甲,这让她有些怀疑再这么继续下去,或许都停不了三年就会遂了他的意。

    越想越郁闷,她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

    “谁喜欢了,就跟被大狗舔了似的……都是口水。”

    “……”

    “看着我做什么?本来就是——”

    “口是心非!”

    赵樽不客气地捏了捏她的脸,偏过头来,一下子又吻了上去。很显然,是要用实际行动揭开她脆弱的遮羞布。可那唇刚一贴上去,外头就传来了郑二宝特有辨识度的尖细禀报声儿。

    “爷,宫里头来人了。”

    赵樽微微一顿,可夏初七看着他的脸,恶作剧心思却发作了,她张开嘴便坏心咬住他的嘴,故意不让他说话。赵樽目色一沉,反咬回去,在她的唔唔声儿里,撬开她的唇便要探入。

    “爷,是司礼监的崔公公,带着陛下的口谕。”

    外头的郑二宝没听着动静儿,虽然明知道这个时候扰了爷的兴致说不定得挨踹,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又补弃了一句。

    “知道了!”

    赵樽捏捏夏初七的脸,撑着手便要起身,可夏初七眸子闪过,却将两条腿一抬便夹住了他的腰,不仅故意不放他离开,还凑过头去,伸出软软的舌来,覆上了他的唇,细密而均匀地在上面舔过……

    “小妖精!”

    低低骂了声儿,他喘着气儿扼住她的头,先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这才清了清喑哑的嗓子,一本正经地朝屋外说。

    “让他候着,吃着茶,爷马上过去。”

    “是,爷,奴才这就去安排。”

    外头传来脚步声儿,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嘴巴被他捂住,夏初七睁着一双眼睛骨碌碌瞪着他,憋得一脸通红,心里头却在为那一句“小妖精”而崩溃。又是想笑,又是发甜,没有想到赵总裁也会这一句逗女人开心的词儿。

    “不想让爷走了嗯?”

    嘴上刚刚一松,不曾想那货又低了下头来重新吻住她的嘴,那询问里重重的喘气声儿,带着一种让她心惊肉跳的热度,顷刻便再次烧化了她的心。

    好像这个样子逗他,不太好啊?

    再怎么说,赵樽他也是一个正常男人,又正当处于一个男人一生中最为重欲的年纪,得憋得多辛苦啊?这些日子以来两个人时不时总会有打打闹闹的亲热,可他却也是极为克制,很少有除了亲吻之外更多的接触,即便有强烈的生理需要,他也总能自律。老实说,这个样子的他,其实更让她着迷。

    在她前世的那个时代,男人在这个方面,早就没有了体恤女人的顾虑,只要能把人给捞来睡了,哪里管那许多规矩?

    所以认真说来,赵樽是她见过最为老实的笨蛋了。

    又一个长长的吻结束,这一回她是真的有些害臊了。

    双手挽在他的脖子上,她的语气,带着一点儿小女儿的娇憨。

    “快去吧!不要让人久等了,不是还带着陛下的口谕么?”

    “再等等。”他低低说。

    “等什么?”她挑眉。

    “你还说?”赵樽冷冷一哼,使劲儿捏一一她的脸,“好像长些肉了?”

    “哈哈,真的吗?”夏初七差点儿没乐得跳起来,使劲儿撸脸。

    “傻乐!”

    “我这是乐吗?”一个劲儿的笑着,夏初七心里愉快着,又推他,“快去快去,省得在这儿又想对我意图不轨,色迷迷地看得我心慌。”

    “色迷迷的是你吧?爷只是勉为其难。”

    赵樽点了她的脑袋,懒洋洋地站起身来整理衣服,动作仍是那么尊贵好看。好像不管在什么样儿的时候,不管他的样子狼狈或者衣裳不整,都掩盖不了他身上独具一格的风华?夏初七托着腮帮慢悠悠的想起,觉得这货真是个衣架子,即便穿了最普通的衣袍,也能甩旁的男人十条街了。

    不行不行,她得快快长开了!

    要不然,她养的小鲜肉,被别人吃了怎么办?

    心里胡思乱想着那有的没的,就在她鼻血都快要流出来的时候,那货收拾完了,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眸子里那个房闱风情已然退去,整个人又恢复成那一副欠揍的冷漠样子。

    “十两别忘了。”

    “……”

    要不要这么煞风景?

    ……

    ……

    来传口谕的人正是司礼监的大太监崔英达。

    见赵樽隔了好一会儿才板着个冷脸儿出来,极度不悦的样子,他眉头跳了跳,上前恭敬地施了礼,请了安,才又毕恭毕敬地转述了老皇帝的话。说是今儿晋王殿下受惊了,万岁爷那心里头一直惦念着,赶紧差他上库房找了几只去年进贡的老山参送过来。

    “殿下,这老山参吃了压惊最好不过了。”

    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几个小太监手里捧着的紫檀盒子,赵樽情绪不明地点了下头。

    “麻烦公公替本王转告陛下,多谢陛下惦念了,本王没事。”

    父子之间也得用这样客套的语气,全天下也只有天家才会如此了。

    崔英达是一个懂事儿的人,半垂着眸子,他若有似无地瞄了赵樽一眼,叹着气说了几句今日落雁街的凶险,又感叹了几句晋王殿下的英明神武,这才往四周看了看。

    “陛下,楚医官可在府上?”

    懒洋洋地剜了她一眼,赵樽面色淡淡的。

    “她今日受了些惊吓,在房里休息。”

    这样儿如同小夫妻一般“熟稔”的回答,让崔英达面上稍稍僵硬了一下。随即又笑逐颜开地说,“那是那是,换了老奴我遇上这种事情,非得活生生给吓死不可。但……殿下,可否请楚医官出来一下?”

    “有事?”赵樽挑了下眉头。

    一见他冷冰冰的表情,半点看不出情绪的脸,崔英达心里就一直敲鼓。

    “老奴奉了陛下圣命,有口谕要带给楚医官。”

    “哦”了一声儿,赵樽不动声色的拿起面前的青花茶盏,轻轻吹了一下水,只慢不经心地回答。

    “说吧,本王会转达。”

    转达?!那可是圣上口谕。

    崔英达嘴唇抽搐了好几下好。可他好歹是经过事儿的,瞧着面前这位爷宠着护着的样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惹人嫌弃,笑了笑便道,“陛下口谕说,此次楚医官救治太子爷有大功,请他在中和节的时候,入宫见驾,陛下会有封赏。”

    目光微微一眯,赵樽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点头。

    “本王知道了。”

    他全权代办,大包大揽的术子,那是完全把楚七的主儿给做了。这让崔英达又是心惊,又是疑惑,却也是不敢多言,只好尴尬的笑了笑,躬身又道,“陛下,老奴再多一句嘴。陛下说了,到时候让楚医官务必要去。”

    他加重了“务必”两个字的语气。

    可赵樽向来不喜欢听人罗嗦,又被他“嘱咐”了一遍,那眉头便蹙了起来,冷冷扫了他一眼,不再搭话,侧头看向郑二宝,站起了身来。

    “崔公公过府来辛苦了,郑二宝,陪公公吃茶。”

    说罢,他不再看那崔英达,调头便大步离开,半点脸子都不给。

    “殿下慢走——”

    崔英达垂着眸子,心里凉飕飕的瘆得慌。

    当然,他没有真的留下来喝茶,只是躬着身子等那位爷先走了,才笑着将郑二宝封的赏银给纳入了袖子里,又旁敲侧击地打探了一下赵樽与楚七的事情。

    可在郑二宝的嘴里,又能听得到什么真相?

    稍稍坐了片刻,他便乐呵呵地离开了。

    他前脚一头,刚才还满脸笑意的郑二宝重重哼了一声儿,便去差了王府掌管库房的典宝黄实良过来,把老皇帝赏赐下来的东西登记收纳入了库房里。

    可今儿府里还真是热闹,这宫里头的赏赐刚刚接下来,随后一众王公大臣们的慰问礼品也就到了。只不过,这些事儿都不需要赵樽再亲自出面,那些借机送礼的人陆陆续续进了晋王府,都是由大总管田富给接待的。

    一时间,晋王府门口车水马龙,都恨不得削尖了脑袋挤进来……

    郑二宝忙活完了这一阵儿,正准备回后头去侍候他家主子爷,却在客堂外面的回廊上碰见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

    他远远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崔英达从宫里带过来的。瞧他两个的样子,不仅没有要走的意思,似乎还想趁着前头忙碌往后院儿钻。

    “站住!”

    郑二宝拂尘往肩膀一甩,尖着嗓子那么一喊,那两个小太监像是吓住了,顿步垂手立在回廊的边儿上,脑袋垂得低低的,不抬头看他,也不说话。

    “这是要做什么?还不赶紧的随了崔公公回宫去?”

    “……”不答。

    “还不给咱家滚回去!”郑二宝又走近了一些,有点儿火大了。

    “……”那两个仍是不讲话。

    “嘿,你这两个小子,拿咱家的话当耳边儿风了是吧?”

    郑二宝有点动怒,吭哧吭哧地吼着,走过去扯了那其中的一个小太监就要推。不曾想,手刚刚触上,那小太监突地一下子抬起头来,重重哼了一声儿,一脚便向他的腿上踹了过去。

    “你个死太监,敢拽本公主的衣服?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那人一出声,郑二宝便是一愣。

    再擦擦眼睛,仔细一看她的脸,他顿时就傻眼儿了。

    “哎哟喂——”扑嗵一声儿跪在地上,他连续磕了好几个响头,“梓月公主恕罪!奴才不知道是公主驾到,一个小不心冒犯了公主……”

    “起来吧!本公主今儿心情好,便饶了你这一回。”赵梓月抬高下巴,没好气地哼声儿说。

    “奴才多谢公主。”郑二宝摸了摸膝盖,起了身还一直躬着身子。

    “那个人呢?”赵梓月斜睨着他,突然压低了声音。

    “哪个人?”郑二宝额头有点儿冒虚汗了。

    “就那个迷惑我十九哥的良医官!他住在哪儿?赶紧带本公主过去。本公主今日到是要看看,他哪底长成个什么狐媚样子,勾搭了我的十九哥哥,还惹得我母妃天天气得吃不下饭,看本公主不剥了她的皮。”

    这赵梓月现年只有十四岁,是当今老皇帝最小的一个女儿,可她年纪最小,脾气却不小。与赵樽一样,赵梓月也是贡妃娘娘所出。虽说老皇帝妃嫔很多,但不说份位,不论姿历,单说能够在大晏后宫里长宠不衰的女人,这么些年下来,也就只得一个贡妃了。

    而贡妃膝下一子一女,赵樽虽得老皇帝宠爱,却素来与他不太亲近。可这赵梓月却不同,打从她懂事儿开始,在宫里就飞扬跋扈,横行霸道,上欺娘娘,下揍宫女,但在老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关照之下,愣是把她给宠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小魔女,搞得无人敢惹。

    如今她扮成小太监出了宫,跑到晋王府来了,那还了得?

    心里哎唷连天,郑二宝的头皮都麻了。

    要真让小魔女见到小神医,那晋王府还不鸡飞狗跳?

    躬着身子,他苦着脸,一脸讨好地笑着,“公主您金枝玉叶,身份高贵,又何必与一个小医官去见识?奴才这就派了车送您回宫去,您看您这出来时辰久了,陛下和贡妃娘娘一会儿没见着人,又得担心着不是?”

    “郑二宝,你个奴才好大的胆子!”

    叉着小蛮腰,小姑娘的脾气很是不好。

    “奴才……没胆子。”

    “哼,知道本公主今儿是奉了圣旨来的吗?”

    “奉,奉旨?”

    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儿,赵梓月斜着眼睛看向郑二宝,“本公主今日可是得了父皇和母妃的默许才让崔公公带出来的,要不然你以为?来之前啦,我和母妃说了,要在晋王府里多住一些日子,等中和节的时候才随了十九哥回去。本公主来府里,就是专门替母妃守着那只媚惑我十九哥哥的小妖精来的。”

    “哎哟喂,公主啊,奴才这,这个……”

    他吭吭哧哧,赵梓月却不耐烦了,又去踹他的腿。

    “请头带路!”

    摸着被踹得生痛的腿,郑二宝嘶了一下,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觉得自个儿简直就是活天冤枉,撞上了这么一个差事儿。如果他现在把梓月公主给领进去见了那楚七,两个人掐上了,主子爷那里他肯定得吃排头。可他不领她去吧,这位小魔女也是不好惹的,正怎么说,她都是他家主子爷的亲妹子,向来又得他的疼爱,真惹急了,吃亏的还不是他自个儿么?

    呵呵一笑,他又涎着脸说,“公主,不如让奴才先去书房里回了爷再说?”

    “好你个奴才,还真敢拦本公主的道儿啊?”赵梓月鼻子都快气歪了。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

    “二宝公公!”

    斜刺里出来一道娇声儿,正是刚从前头过来的月毓。她狐疑地走过来,正准备问一下原委,一见是梓月公主,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又恭敬地福了福身,请了安,才笑容满面地说,“公主过府来也不差人先打个招呼,这府里都没有招待,到是委屈公主了。”

    “不必了!”

    赵梓月年纪小,架子却蛮大,抬手给她免了礼,又哼了一声儿。

    “本公主就是要给他来一个措,措什么鸡?”

    “措手不及。”她身边儿的小太监,附在她的耳边说。

    “对对对,就是这个,措手不鸡。”得意地说完,赵梓月看了一眼郑二宝和月毓,又挑了挑眉头,大模大样的说,“你们两个还墨迹什么?快点前头领路,本公主要去看看那个姓楚的良医官,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勾了我十九哥去。”

    月毓垂着手,态度很是恭敬,“公主,楚医官那里,您最好还是不要去。”

    被宠坏了的小姑娘,哪里听得了这话?

    眉头一挑,她的心性儿上来了。

    “本公主为何不能去?这是我十九哥的府邸,这天下是我父皇的天下,哪个地方是本公主不能去的?哪个人是本公主不能找的?”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看了看赵梓月目空一切的恼意,月毓好脾气的安慰,“奴婢的意思是……公主您也该知道的,十九爷很是爱重楚医官,向来都不许府里的人去打扰他。今日又恰好赶上落雁街的事情,楚医官他也受了些惊吓,如今正在屋子里休养,公主如今去……只怕不太合适。”

    “不合适?”赵梓月眉头都快竖起来了,“本公主要找他,谁敢说不合适?”

    月毓吸了一口气,唇角又带上了笑意。

    “公主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楚医官他是个男子,哪里能合适?”

    听了这话,赵梓月小眉头一抬,“哼,男子?本公主管他是篮子还是筐子?走!”

    说罢她也不再与月毓墨迹了,越过她,高昂着下巴便要往后院儿闯。

    月毓一愣,赶紧拦上去,“公主,不行。爷知道了,会生气的。”

    一听这话,赵梓月更恼了,“滚开!本公主就不信了,在我十九哥心里,我还不如一个医官重要?”

    月毓垂了下眸子,尴尬一笑,“公主,也许……呵呵,奴婢不如先去给公主安排住处?”

    圆眸一瞪,她的话顿时把个赵梓月给激得炸了毛,一把便推向了她的肩膀。

    “本公主让你滚啦,没听见?!”

    月毓收拾不住,噔噔后退了几步,腰身猛地一下撞在回廊的栏杆上,痛得抽气着说不出话来,而那个赵梓月已经大步走在了前头,嘻嘻一笑,还回头冲她眨了个眼睛。

    “还不快点跟过来,给本公主带路?找死啊?”

    “奴婢……遵命。”月毓目光一闪,委屈地低低回答。

    郑二宝头皮麻了一下,责怪地看了过去,却见月毓给他使了一个眼神儿。

    他哦了下,心领神会,悄悄落在了后头。

    ……

    ……

    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许多事儿,有些烂事儿来得更是莫名其妙,却容不得人躲开或者逃避。夏初七回到耳房里左思右想,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便领了李邈出来,准备趁着这会子工夫出府去找她的“线索”。

    可人刚刚迈出承德院的大门,就见到一群女人浩浩荡荡的开了过来。其中有三个是她好久都没有见过面儿的“如夫人”,今儿赵樽“受了惊”,这些女人们想来慰问一下不奇怪。唯一令她奇怪的是,走在前头的竟然是一个趾高气扬的小太监……

    啧啧!

    难不成猴子又请了救兵?

    不过这晋王府后院的日子实在平静太久了,不起波浪都不符合事物发展的规律。她想了想,便笑眯眯地站在原地,都懒得走过去了,只摆出一副潇洒的姿态,懒洋洋地看着那一群花容月貌的女人,只当这些个全是自家的后宫了。

    “你是谁?闪边儿去。”

    小太监个头最小,可气势却是最大。人还没有走近,便是一声吆喝。

    “公主,她就是楚七。”娇媚可人的东方婉仪,抬高了下巴,看好感的睨了过来。那面儿上的表情,就感觉一个天天被人丢大粪的人,突然有机会拿大粪砸人了一样,那娇声儿听得夏初七骨头发麻。

    “就是他?”

    赵梓月不可置信的呀了一声儿,怀疑的视线扫了过来。

    随即,大概觉得有些好笑,出声儿奚落了起来,“本公主还以为长成什么国色天香呢,竟然会是这副模样儿?我十九哥不是眼睛瞎了吧?”又在那几位如花似玉的如夫人脸上绕了一圈儿,赵梓月双手一叉腰,抬了抬下巴,“哎,都看好啊,看本公主今日给你们报仇。”

    一副要替天行道的样子,那赵梓月抬步往前,手指向夏初七。

    “你看见本公主,为何不下跪?”

    下跪,公主?

    夏初七不知道她是老皇帝哪一次喝酒不慎给撒出来的劣质种子,可如果不是她这么拽这么横这么霸道,说不准儿为了息事宁人,她还真会跪她一下。只如今,她那不屑一顾和瞧不起的眼神儿,伤害到她还没有愈合的小心肝儿了。对于这种欠收拾的家伙,跪她才有鬼了。

    掏了掏耳朵,她漫不经心的笑。

    “不好意思,楚七初来乍到,不知道您是哪位。可咱大晏朝没有医官向太监磕头的道理,实在对不起您了,小太监,找别人玩磕头游戏去吧啊?今儿楚某还有旁的事情,你要是有屁放呢,就赶紧的放,你要是没屁放呢,就找个人把您给放了,也好让我听听响声儿。”

    “你敢骂我?你好大的狗胆。”

    赵梓月何时受过这种气儿?

    恨恨的一个跺脚,她叉着腰身,看了一眼也被吓得目瞪口呆的几个女人,娇蛮地低喝,“去,谁去替本公主掌她的嘴,今儿晚上本公主便我十九哥允了她侍寝。”

    那几个女人面面相觑一下,还没有吭声儿,月毓却先拦了过来。

    “梓月公主息怒,楚医官他今日受了些惊吓,头脑有些不清楚,又见您穿了这么一身儿衣裳,实在是很难相认,这才会出言不逊,公主您大人大量……”

    “你给我住嘴!”

    赵梓月原就在气头上,这个姑奶奶做惯的小姑娘,从来就只认人哄,不认人说的。一听月毓那句话,表情更是气恼了几分。

    “你这个意思,都怪本公主穿错了衣裳,活该由着人骂我是个屁?”

    月毓面色一白,带着尴尬的表情,扑嗵往她身前一跪。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只是请公主莫要与楚医官为难,如果公主实在要责罚,奴婢愿意替楚医官领受……”

    “不必了!”不等那赵梓月说话,夏初七淡淡一勾唇,目光若有似无掠过月毓那张漂亮的芙蓉脸蛋儿,才又望着赵梓月,一步一步,笑眯眯地走近。

    “原来这位就是梓月公主?恕小的眼拙,您不是屁,小的是个屁,行了吧?!”

    见她下了软,赵梓月脸色好看了许多,可还是瞧不上他的哼了一下。

    “不要以为你向本公主求饶,本公主就会饶了你?”

    一个被大人宠坏了的小女孩儿,得到的宠爱太多,知道的世事太少,轻贱起别人来也就理所当然。可听了她的话,夏初开却半点没有害怕的意思,又是弯唇一笑。

    “那公主不饶小的,是想要打‘屁’了?”

    “你——”

    一句话,又把赵梓月气得直跳脚。

    “好个厚,厚颜,厚什么来着?”她一急,又忘词儿了。

    立在她身侧的小太监赶紧凑过去,“公主,是厚颜无耻。”

    “对对对,就是这个。”一瞪眼,赵梓月又叉上了腰,“好你个厚颜无耻的狗奴才,看本公主今儿怎么教训你。你们几个,谁想给我十九哥侍寝的,还不快点儿给我打?谁打得好,本公主便挑谁!”

    “公主,打屁给钱么?”

    带着一副灿若春花的笑容,夏初七满不在乎的又走近了一步,笑嘻嘻地摸了摸鼻子,才抬眼儿撩了她一下。

    “小的虽然是个屁,可价值却很高。打一下,得收五十两,公主可备好银子了?”

    “你说什么?”

    赵梓月显然没有见过这样儿油滑的人,眼睛都瞪大了。

    “小的说,公主您打屁得给钱——”懒洋洋撇了一下嘴,夏初七就像往常闲嗑牙一般,抱住双臂,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这个骄蛮的小姑娘,收紧了唇角,又凑过头去,低低笑着说,“只要价格合理,我们可以合作嘛。公主您打得爽了,小的我数银子也能数得手软,多好的事儿,对不对?”

    完全被她给说糊涂了,赵梓月瞪大一双眼睛,像看见了怪物。

    “你不怕挨打?”

    吊儿郎当地扯了扯嘴角,夏初七笑着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挨打算什么?”

    “好,这可是你说的。”

    赵梓月咬了一下嘴唇,见那几个如夫人都没有敢上去动物的意思,终于憋不住火儿了。

    “你们都不打是吧?好,本公主亲自来打。”

    “来来来,往这儿打。打准点儿哦?”夏初七笑眯眯的伸出左脸去。

    “你,你……”

    赵梓月正当叛逆的年纪,又是一个天之娇女,平时骄纵惯了,在宫里头人人都捧着她,宠着她,顺着她,长这么大她就没有见过敢这样子对她无礼的人,她那个气啊,嘴唇都哆嗦了起来,扬起手掌就往夏初七的脸上扇了过去。

    啪——

    一个耳光打得结结实实。

    只可惜,却是扇在了赵梓月自个儿的脸上。

    “啊”的抽气声儿里,一干女人瞧着赵梓月捂着脸瞪大眼睛的样子都不敢相信。

    “呜——哇——”

    愣了半晌儿,那赵梓月才哭出了声儿。

    “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我十九哥呢,我要找我哥哥去……”

    夏初七直起腰身来,奇怪地看着她。

    “我说公主大人,您哪只眼睛看见小的打你了?小的站在这里,可一动也未动过啊?”

    “就是你!除了你,这里谁还敢打我?”

    赵梓月哇啦哇啦的大叫着,回过头来又看那些个妻妾,怒极大喊。

    “你们都看见了没有?是不是这个吃了熊心豹子胆儿的丑八怪,打本公主的?”

    “回公主话,奴婢没有看见,奴婢只看见您打楚医官。”

    几个如夫人还没有吭声儿,第一个出来回答的人,居然又是月毓。可是,她这一句不得了啦,彻底捅马蜂窝了,这赵梓月气得不行。原本她想要给夏初七一个下马威,可手一挥出去便遇到阻力,结果被人一个巴掌扇到了自个儿的脸上,这让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二话不说,她生气地走到月毓面前,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好歹把刚才的气儿先给消了。

    “你个不知好歹的奴才,本公主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不知道姓什么……”

    接着,又是“啪”的一声,月毓头一偏,唇角便溢出了鲜血来。

    可她跪在地上,却没有半丝埋怨,只抬起头,抽气着说。

    “只要公主能息怒,打奴婢便是了。”

    “你……”

    这小魔女赵梓月说来也只是一个骄纵顽劣的小孩子,真正出重手打人的时候其实并不多。这两个耳光扇下来,月毓的脸上有了十道红红的指痕,她自个儿的手也震得发麻。

    一跺脚,她也不打了,反倒是自个儿气得哭了起来。

    “你们欺负人,你们一个个都敢欺负本公主。等我回了宫,定让父皇治你们的罪。”

    这情形……

    夏初七揉着额头,瞧得脑门儿一直打转儿。

    没有想到,自个儿撒了一回气,嚎哭了几声儿,那赵梓月却是平静了下来,指着月毓撒火儿。

    “你起来,赶紧领本公主去更衣,本公主要住在府里头。”

    “是,公主。”月毓捂着脸起身,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哼!本公主等下再来收拾你。”恶狠狠地回头瞪了夏初七一眼,那赵梓月揉着手腕儿,带着几分恼意,几分不服气,便领了月毓和她的随身小丫头,径直离去了。

    夏初七瘪着嘴摊了摊手,与李邈对视一眼,又看向面前那三人一直没有机会说话,却是精心装扮过才过来的如夫人,翘了翘唇角,难得有礼地拱手做个揖。

    “三位如夫人,可是还有事情要指教楚某?”

    “楚医官顽笑了,妾身这便要离去了。”谢氏笑容温和地望她一眼,大概因为上次得过她的好处,言词之间,她似乎颇为她担忧的说,“只是,刚才那位梓月公主,她……总之,楚医官小心些才好。”

    “哟,谢妹妹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楚医官深得爷的宠爱,又怎会将梓月公主放在眼里?刚才的戏你没有瞧见吗?呵,公主住下来,有好戏可看喽——”酸溜溜地说了一通话,东方婉仪那一双柔媚的眼睛瞟向了承德院的方向,可看了又看,也没有见到赵樽的人影儿,不由有些遗憾又有些失望地转过身去,扭着屁股带了两个小丫头也离开了。

    看着她妖娆的背影,夏初七脑子里不由得就闪过了东方阿木尔的影子。

    诡异的心突了一下,才又勾了勾唇,看向谢氏和魏氏。

    “二位如夫人,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楚某要先行告辞了……”

    “无事。”谢氏轻轻的笑了下,“楚医官,一道走吧?”

    “只怕不太顺路,楚七有事出府,告辞。”

    夏初七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脸儿,便要离去。

    “等等。”没有想到那最小的魏氏却是走了过来,臊着一张红脸儿,像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似的,“楚医官,我,我有事儿。”

    “哦,如夫人有何事?”夏初七挑了一下眉头。

    “妾身这两日身子有些不适,想请楚医官给瞧瞧,可否,可否先入屋里去了再说?”

    入屋?

    夏初七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承德院,心里一叹。这些个如夫人们应当是好久都没有见到赵樽了,想来身子不适是假,好不容易由公主领了来承德院,不进去见一下那位爷,觉得有点亏或者不甘心才是真。

    可她有那么好心吗?

    看着魏氏不盈一握的细腰,她挑了下眉头,担忧的“呀”了一声儿。

    “既如此,耽搁不得,楚某这便领了如夫人去良医所才是,那里瞧病才最是方便。”

    “那,那,那要不然,算了,改天好了。我看楚医官好像在忙。”魏氏姿态有些忸怩。

    看着这位天真无邪的如夫人,夏初七打了个哈哈,“是,楚某确实有些要事——”

    “那妾身便告辞了。”

    魏氏和谢氏都离去了,夏初七站在原地却陷入了思考。

    这晋王府里头,谁才是那个要整治她的“宅斗高手”,她会是这些人里的哪一个呢?为什么如今又没了动静儿?是瞧着她不好收拾,就收了手,还是没有找着下手的机会啊?

    眸子浅浅眯了眯,她勾了勾唇。

    兵来将挡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

    甩开头,她笑着看向李邈,竖了下大拇指。

    “表哥,好样儿的,厉害。”

    先前打赵梓月的那一个巴掌,正在默默站在她身边儿的李邈出的手。李邈功夫好,出手速度极快,众人的视线那时候又都集中在夏初七的身上,而她选在赵梓月出手的刹那扇回去,也不过就能让人瞧到了一个手影儿,却谁也没有看清楚到底谁打的。

    李邈扬了扬眉,习惯了她的行为方式,也不多说,只小声儿问她,“如今我两个去哪儿?”

    “出府去找证据呀。”

    先前在落雁街上,她除了让那些袭击的家伙尝了一下她的霹雳弹之外,还额外喂他们吃过了她特制的过敏粉,谁身上沾上那个粉末,不出两个时辰得起红色的疹子,如今那些人虽然跑了,就算不来找药,难不成就不再出现在大街上了?

    “范围太大,要不要告诉十九殿下?”李邈想了想,又问。

    步子稍稍一顿,夏初七眼睛一眯,摇了摇头。

    “今儿在落雁街上,他为什么要灭口?就是明摆着不想追查下去?”

    李邈默了默,没有再多说。

    两个人一道出来,可还没有走多远,郑二宝便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

    “楚医官等一下——”

    又等一下?

    夏初七有些懊恼地回过头去,只一瞬,又笑眯了眼。

    “二宝公公找楚某有事儿?”

    微微躬着身子,郑二宝对她的态度很是恭谦,“楚医官,主子爷请您去一趟书房。”

    瞧着他神神秘秘的样子,夏初七直觉只怕是没什么好事儿。

    “现在吗?”

    “对,就是现在!”

    弯了一下唇,夏初七笑眯眯的压低了嗓子,靠近了他。

    “究竟啥事儿啊,二宝公公,可否先透露一下?”

    抬了抬眼皮儿,郑二宝想了想,才低低道,“好像是皇长孙殿下差人送了东西过府来,是给楚医官您的……”

    “啊!?”

    赵绵泽送东西给她?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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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米 上心了!都上心了——吗?

    有些人生来便是讨人嫌的。

    夏初七想,那赵绵泽肯定最讨人嫌的一个。不早不晚,偏偏要在她出府办事儿的时候送劳什子的东西过来。而且听那二宝公公吭吭哧哧的语气,书房里的那位爷似乎心情还处于某种狂躁状态,如此之多的不和谐因素,在这样鸡飞狗跳的日子里,不是活生生让她来生受这憋屈么?

    书房里。

    天色已渐暗,打外头一瞅,就能看见从窗格里映出来的火光。入屋一看,赵樽仍是坐在那张紫檀木的案几后面,太师椅上搁了个苏绣的弹花软枕,他就斜斜的椅在上头,一盏茶,一盘棋,一卷书,一个人,面色如霜,眉目疏朗,动作慵懒,像极一副极致尊华唯美的风景,让人赏心悦目之余,却又能在心底里翻起万千波澜。

    品一品,也就一个字——俊!

    可真不像二宝公公说的狂躁,爷们儿很是平静嘛。

    “爷,您找我有事儿呢?”

    她是一个人踏入书房的,郑二宝和几个随侍的小丫头都留在门外,书房里就单独他们两个,夏初七语气极为熟稔,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她语气也从来尊卑之分。而赵樽也是早就习惯了她这一副牛都嚼不烂的德性,只稍稍抬了抬眼皮儿,一双原本没有波澜的眸子,便多出一点什么情绪来。

    “来了?坐。”

    嗯,虽然没有狂躁,可语气好像沉了一些?

    目光与他在空中厮杀了一秒,夏初七的心跳便加速了。

    这位爷不好惹,脸色要是难看呢,还好一点,可他要是面色平静,半丝情绪都没有,那才叫要剜肉刺骨呢。

    为了不出卖郑二宝,她没好直接问赵绵泽的事儿,只装着乖巧地坐在他案几对面的椅子上,手肘撑在桌面儿,身体前倾半趴着,懒洋洋托了腮盯着他看。

    “左手赢了,还是右手赢了?”

    赵樽下棋,惯常自个儿一个人,左右手对决。

    对此,夏初七其实时常纳闷。一个人的思维,怎么好分成两个人来使唤呢?左手赢还是右手赢,是不是一般都取决于他更爱左手,还是更爱右手?

    “没下完。”他淡淡说。

    “喂。”夏初七盯着清朗俊气的面孔,笑道,“不如您教教我啊?往后您就不用这么寂寞了,有我陪着你下,如何?”

    “你?”赵樽眼神儿散漫地看了过来,眼睛里写着分明写着“智商着急”几个字,瞧得夏初七嘟了一下嘴巴,便瞪了回去。

    “好金出在泥沙里,您还就甭小瞧了我,来日说不定我就能在棋面儿上赢了你。”

    “要赢爷?”沉默了一下,他连眼皮儿都没有抬,只一本正经地又补充了一句,“床上吧,爷总会先倒在你前头。”

    “你——”

    夏初七的脸“刷刷刷”就臊红了起来。

    丫怎么能在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面前说这种十八岁不宜呢?

    对!他是古人,封建王爷。

    在他的眼睛里,十五岁肯定已经可以吃了。

    她在这头嗤他,嗔他,他却再不吭声儿,继续琢磨他的棋局。就好像他刚才根本就没有耍过流氓,只不过就事论事地说了一句很是平常的话一般。

    去!

    夏初七忍不住又暗笑了一笑。

    大概这就是代沟?

    人说三岁一个代沟,他俩跨越了几百年,得多少个沟啊?

    继续托腮,她想着要出府去办的事儿,不由有些着急。可她这头越是着急,那位爷却越是慢慢悠悠,时不时品一口茶,一步棋思考半天,就是不瞧他……

    她突然恍然大悟,丫在作呢?

    作嘛呢?

    再一次,她又恍然大悟——赵梓月。

    赵樽向来与他爹不亲,与他娘也不亲,听说就对那妹子挺疼爱的。人家父母和哥哥都当宝儿疼爱的闺女,泡在蜜糖里长了十四岁,上上下下都哄着宠着,从来没有受过气,突然间就被人给掌抠了,那不得是天大的事儿啊?是不是有人来向他告了状,这厮便故意来整她,为他妹子报仇?

    “你妹的……”

    脱口出了这话,她差点儿呛住。

    想笑又没有笑出来,咳了一下,她才正经起来。

    “你妹的脸没事吧?”

    赵樽没有抬头,“小丫头,不必理会她。”

    果然是知道了赵梓月挨打的事儿了。

    别的人能糊弄过去,这位爷哪里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他肯定知道是她干的。

    可这厮表情越是云淡风轻,问题就越严重。在这一点上,两个人的气场太不相合了,她是有脾气就得发,他是越有气越往心窝子里藏。想了想,她突然掐了一下大腿,痛得鼻子一酸,眼圈就红了起来。

    “你生气了是吧?我算看出来了,我在这府里头,就是多余的,吃闲饭的,你那些小老婆恨不得掐死我,现在你妹儿的又来了,你不了解我,难不成还不了解她吗?她是一个轻易肯吃亏的人么,我哪里敢欺负了她去?她如今来府里头,不就是处心积虑要拿我开刀吗?我这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卧薪尝胆……不,卧薪尝胆不对啊。重新来说,我这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是为了什么?看来是我错了,是我的脑智商严重不足,天真的以为,你还会护着我呢,谁知道你青白不管,就来指责我的不是……”

    她觉得自个儿演得很好啊。

    那完全就是苦情剧里的恶毒女配形象,掌抠了人家的妹子,还要在人家面前来诉苦。可没有想到,她说了这么长的话,那位爷却不动声色,过了好一会儿,才抿紧了嘴唇,看她。

    “爷看你,就是脑子太足。”

    “是脑智商,智商懂不懂?”

    又趴前面了一些,她眼里水波汪汪的看着他。

    “爷,我真的很难过……”

    一肚子的委屈顿时把眼圈儿惹得更红。她突然发现了演员们表演的决窍,果然自个儿觉得委屈,便真就委屈上来了。她的委屈可多着呢,一个人遁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周围全是敌人,除了她自己,谁也不会了解她的经历,谁也不会明白她的难过……心里一酸,情绪泛滥,这一回,便是真的难过了,一双圆碌碌的大眼睛里,顷刻便蒙上了一层雾气。

    赵樽怔了下,隔了案几伸出手来。

    “坐爷这来。”

    他哄孩子似的表情和无奈,让她有些想笑。

    当然,这个时候不能笑。她可怜巴巴的起身,绕过案几站在他的面前,他握住了她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一只手又揽了她的腰去,拉一下,便让她坐在了他的腿上。

    “绵泽有给你送东西过来。”

    赵樽淡淡的,终于开了口,可面上却没有太多的情绪。

    大眼巴巴地看着他,想了又想,夏初七寻思他肯定是看她难过了,不想再继续为了他妹儿的事责怪她,所以才转移到了这个话题上,于是便顺着他的意思,咧了咧嘴,笑眯眯地看着他。

    “真的呀,太好了,那东西呢?”

    “等一会儿你自会见到。”赵樽蹙了下眉,仍是不动声色。

    夏初七纳了闷儿了。

    奇奇怪怪的家伙!什么东西还要等一会儿才见到?

    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也只能等。事到如今,再瞧着外头的天色,她心知再与他耗下去,今儿只怕已经出不得府了。有那么一瞬,她真心怀疑这厮是故意的,诚心不想她出府去调查那事儿。

    会不会是……

    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会不会那件刺杀的事儿是东方阿木尔干的?那天她在水阁里见到赵樽与她两个好,心里便过不去了,所以派了人想来砍她,如果真的是东方阿木尔,这也能解释东方青玄那句“做哥哥的也为难”的话,同时也能解释赵樽为什么要在现场灭口,因为他不想扯出阿木尔来?

    可也不对啊!那些人可是连赵樽也想砍的。

    阿木尔就算因爱生恨,也不至于真就这么狠吧?

    胡思乱想间,赵樽已然抱着她,又开始下他未完的棋局,自己与自己博弈了起来。而她坐在他的腿上,被他圈在怀里,却动来动去,始终不得个滋味儿。

    “安份点!”他掐了下她的腰。

    “去!”她瞪了她一眼。

    赵樽下棋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

    可夏初七却最喜欢在他下棋的时候打扰他。

    伸出一个手指头,她捅一下他的胸膛。

    等他抬头看来时,她又缩了回来。

    可当他再一次落棋的时候,她的手又戳向了他的喉结。

    如此来回几次,换了往常他总会逮住她“好好整治”,要么拍下头,要么拍下脸,要么亲一口,可今儿愣是没有别的动作,只突地甩开了棋子,掰了她的脸过来,又冒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

    “中和节,陛下让你进宫见驾。”

    中和节?夏初七晃了晃脑袋,大眼睛看他。

    “我只晓得中秋节,中和节是个什么玩意儿?”

    她问得满脸诚意,完了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她这头话一说完,那头赵樽的手便僵住了。可看着她迟疑了一下,他却没有问“连中和节都不知道”这样儿的问题,而是直接给他解释了。

    “二月初一,便是中和节。”

    翻了一下眼皮儿,夏初七没有为自己的无知而懊恼,心下寻思着中和节那老皇帝要见她,到底想要做什么,面儿上却哈哈大笑。

    “一不小心,又长了知识。”

    照常,他没有表现出半点奇怪。可夏初七却是知道的,一个“博学多才”的小姑娘,如今连大晏小孩子都知道的节日都不明白,肯定是有悖于常理的。要说赵樽不怀疑她肯定是假的。

    所以她也猜测,在赵樽的心理,一方面觉得她是夏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些怀疑她不是夏楚。而这个事情,她想,也是两个人之间不能捅破的窗户纸。一旦捅破,那她的身份便是赵绵泽的御赐嫡妻,这份尴尬便不好收场。

    这事儿她听李邈说过,当今老皇帝为了纠正前朝留下来的“胡风”,对婚姻制度有相当严苛的规定。按《大晏律》中《户律》所载,同姓(同宗)为婚、尊卑为婚、良贱为婚、娶亲属之妻妾等八种情况都属于违律为婚,除了应予以解除之外,当事人还得处以相应的刑罚。

    故此,她只能是楚七,不能是夏楚。

    可她如果是楚七,也最多不过能做他的侍妾。

    千丝万缕,夹缠不清。

    突然之间,她心里有些蜇得慌,小脸儿便沉了下来。

    赵樽目光一沉,撩了她一眼,又拍拍她的脸。

    “那边儿有给你的东西。”

    给她的东西?

    她心思一觉,“你给我的?”

    他轻‘嗯’一声,像是为了掩饰尴尬,放她下地,又垂下眸子一个人下起棋来。夏初七便去那张金丝檀木的小圆桌上翻找了起来。只见上头放了一个嗅上去带着点儿清香的锦绒盒子,里头放了两个银盒子,不知道里头是什么的玩意儿。她把玩了一下,闻了闻,又奇怪的回头。

    “这是什么?”

    “洗牙的香膏子。”

    “啊哦!”

    这个时代已经有牙刷了,牙刷又称为“牙刷子”,不算什么稀罕的物件儿,可普通人一般不刷牙,或者用柳枝将就中草药研制的牙粉儿使用。牙刷子这东西也就上层人物才有,据说是用马尾一类的东西植入的,夏初七有一个牙刷子,平素刷牙要么醮着青盐,要么就用牙粉儿,像这一种基本上可以称为“牙膏”的东西,在现在简直可以称为奢侈品了。

    现代的姑娘,要哪个男人送她一管牙膏,准得骂娘。

    可换了古代,送牙膏虽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浪漫,却足够打动夏初七这种打小儿就缺少父母关爱的姑娘了。

    飞瞄了他一眼,她心里偷偷一乐。

    那货还板着脸,脸色还是那么难看。可实则上想想,其实他待她真的是挺好的。但凡有什么好东西,都是优先给她,就连那特供给他的厕纸,也有她的份儿,虽说要给银子,可对于一个已经欠上了五百两黄金的人来说,真是半点心理压力就没有。

    笑眯眯拿着香膏子坐过去,她又趴在桌上,瞧他。

    “喂,谢了啊,这个不收银子的吧?”

    “不收。”

    “哈——”

    她一个笑声儿刚出口,又被他活生生给呛了回去。

    “你嘴臭,得多洗洗。”

    “我……”

    捂了下嘴巴,小脸儿腾的一红,夏初七冰刺刺的目光一转,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几个冰窟窿出来。有这样埋汰姑娘家人的男人么?一句狮子吼,铺天盖地的往他身上罩了过去。

    “我嘴臭怎么了,谁让你来亲我?”

    不冷不热地瞄她一下,赵樽把面前的茶水递到她面前。

    “润润喉再骂,嗓子都哑了。”

    这样儿的人,真是和他生上不气来。

    夏初七气咻咻地拿过那青瓷茶盏来,二话不说就要往嘴里送,却听见他又说,“小心烫。”

    果然——那水滚汤。

    先人板板的,丫真没有安过好心,故意整她,整得心情肯定都好死了。一张脸儿苦憋着,夏初七哼了一声儿,把那青瓷茶盏放案几上重重一放。

    “老子不喝别人喝过的,难得吃口水。”

    赵樽眉头一蹙,瞄她,“爷的口水,你吃的少吗?”

    脸颊一烫,夏初七气得直磨牙,“我那是被迫的,是你逼我的,是非人道的,是你——”

    不等她叨叨完,书房外头便敲起了郑二宝的咳声儿,接着听见他说。

    “主子,晚膳摆好了。”

    从书房换到了承德院的膳食厅,夏初七看见的仍然是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只是今儿的晚膳很是丰盛,除了有好几道她喜欢吃的菜之外,还有几个时令果盘。其余平日里,她大多数时候是与李邈一起吃饭的,只偶尔他在的时候,会让她过来陪他。因为他在府里用膳的时候其实并不多,而且他吃饭的时间,与她压根儿就对不上。

    今儿丫这是摆鸿门宴呢?不止那么简单吧?

    她立刻就警惕起来,咬着筷子笑眯眯地戏谑。

    “爷,今天过节啊?这么丰盛?”

    “你的礼物来了。”赵樽指了下桌子中间那一盅乳白色的汤。

    “礼物?”夏初七吃惊地瞥他。

    “绵泽送了一只鸟给你,说是品相很好。”

    “所以呢?”

    “爷以为品相好的鸟,炖汤一定也好喝。”淡淡地说着,赵樽面色不变,拂了一下袖袍,亲自动手为她盛了一碗,递到她的面前,“多喝一些,长点肉。”

    乳白色的汤,盛在饰了莲瓣兰的碗里,煞是好看。

    炖了?礼物,鸟,炖汤了?

    夏初七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看碗里颜色鲜嫩的汤,再看见那汤盅里像个小鸡仔一样儿的东西,心脏怦怦直跳着,像一只被人踩到了尾巴的小猫儿,刷的一眼就剜了过去。

    “长孙殿下送来的,是什么鸟?”

    “阿七以为是什么鸟?”赵樽像是随口一问,目光却厉了起来。

    狠狠咽了一下口水,一开始夏初七有点儿担心是那一只红嘴绿鹦鹉。可仔细一想,赵绵泽又怎会好心地把夏问秋喜欢到心尖尖上的鹦鹉送给她?于是也就释怀了,缓过神儿来,弯了下唇角,笑出一个小梨涡。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的嘛。”

    赵樽淡淡瞥她一眼,目光里带了一抹瞧不分明的情绪。

    “一只鸽子,炖汤最好。”

    松了一口气,夏初七总觉得这位爷今儿的眼神有些瘆人。心里略沉了一下,她脸上又挂上了温驯的笑容,手指拿着那白瓷儿的勺子,轻巧巧地在汤碗里搅来搅去,表情灿烂到了极致。

    “爷啊,您把长孙殿下送我的礼物都给炖了,该赔多少银子啊?”

    眸子危险的一眯,只见那位爷拿了筷子,慢吞吞将汤盅里那鸽子架挑了起来,扑一下放在她的碗里,面无表情地说。

    “一会带回去,好好养着。”

    “……”

    无语地看着他,夏初七突然‘噗哧’一声,憋不住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一个趴在桌子上,笑了良久,又使劲儿揉了揉笑得酸涩的面颊,然而睃了一眼那位爷面无表情的僵尸脸,坐起身来,笑不可支地推掉那个汤碗,夹了桌子上旁的菜吃了起来,也不兴去理会他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

    赵樽吃饭很讲礼仪,细嚼慢咽,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天家皇子的优雅。而夏初七却是大快朵颐,吃得极快,等她呼呼饭饱了,才摸了摸肚皮,叹了一口气,拿眼去撩他,所若所指的说。

    “爷,一般的庸脂俗粉呢,入不了我的法眼。您想想啊,守着爷您这样儿神仙般的男人,谁还能勾得了我去?甭说一只鸽子,就是一只鸭子,姑娘我也不稀罕。”

    她一边儿淡定的说着,一边儿瞄向那货。

    果然,只见那人唇角勾了下,表情似是好些了。

    下一瞬,她心知马屁拍舒坦了,又撇了撇嘴,故意作弄地问他,“只是那长孙殿下,就送了我一只鸽子,就没有留下旁的什么口信?没有说他为什么要送吗?”

    赵樽挑了下眉,“无。”

    “真没有?”

    夏初七望了眼赵樽黑沉沉的脸,又笑了。

    “算了,赶明儿去东宫的时候,我再问他好了。”

    “喀”的一声,赵樽端着的碗突然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那清脆的响声儿,带着它主人的情绪,不算太过冷冽凶狠,却字字都如有千斤。

    “楚七,过去的事,便就是过去了,不要再去寻根问底,对你没有好处。”他看过来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凉意,也难得这么连名带姓的叫她,原就冷硬的面上,写满的都是严肃,语气里似乎还透着一股子阴凉。

    “做一个聪明人不难,难得是做糊涂人。”

    他语气里的警告,太过明白。

    两个人处了这么久,他从来没有直接挑明过夏初七的身份,可夏初七也十分清醒的知道他懂的。但不论如何相处,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那一种尴尬。她在他的面前,只是楚七,从来都不是夏楚。

    可如今,他在提醒她,不要再去掺和魏国公的事儿?

    垂了垂眸子,夏初七慢悠悠的笑了一下。

    “爷多虑了。”

    他冷声,“不懂?”

    她点头,又摇头,“不全懂。”

    他看她的眸子深了一些,沉沉低言。

    “阿七,人总在该懂的时候不懂。等懂得了,却又迟了。”

    喉头一紧,夏初七看着他,放低了声音,“人生在世走一遭不容易,我很惜命。但是,我虽没有想过要成为人上之上,但我必须活得个明明白白,即便前头有险滩,有刀山又如何?哪个人的结果不是一抔黄土?赢是土,输也是土。楚七不聪明,却也不想糊涂一辈子,只做某人后院一朵攀附在树木上的莬丝花,没有骨头,没有意志,一切的幸福都依赖男人的施予。赵樽,如果我的面前放着胭脂和武器,又必须让我选一个的话,我宁愿拿起武器,丢弃掉胭脂。”

    这一段话很长。

    她不是在紧张的状态下说的。

    声音软软的,轻轻的,迷离的,像是一壶陈放了几百年的老窖一般,带着一种穿透苍穹练达人心的低沉,语速很慢,语气很重,言词之间不若平时的嬉皮笑脸和吊儿郎当,完全是不同于十五岁小姑娘的稳重。

    赵樽目光很凉,看了她许久。

    或者说,是两个人互看了许久,终于,他又端起了面前的汤碗来,递给她,同时自个儿也盛了一碗喝着。

    “鸽子汤不错,喝点。”

    “谢谢爷。”夏初七莞尔一笑,带着一种彼此通透的心思,轻轻闻了一下,半眯着眼睛,猫儿一般的神态,甚是享受,“嗯,不错不错,果然很香,尤其想到这只赵绵泽的鸽子,啧啧啧,吃起来味道就更好了。”

    她不客气的喝了起来。

    那神色自若的样子,让某人的脸色又难看了一些。

    端着汤碗,他没有看她,却只淡淡说,“小马的伤彻底养好了,改日爷差人带给你。”

    “小马?”

    想到那一只她救过的鸽子,夏初七挑高了眉头,又开心了起来。

    “好呀,不收银子的吧?”

    赵樽的脸,顿时又耷拉了下来。稍稍叹了一口气,他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像是宠爱的说,“何时阿七与爷说话,才能不提银子?”

    夏初七噎了一下。

    他这话里的意思是……

    小脸儿腾的一烫,她垂着眸子有些不好意思,赧然一笑。可还不等她开口表达她就爱钱想要成为天下第一首富的人生理想,那人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深邃的黑眸迎上她热切的目光,犹自淡定地又补充了一句。

    “银子的事,就爷来提好了……”

    “你……”夏初七吸气,“想得美。”

    ……

    ……

    结果这天夏初七还愣是没有出得了府。

    吃了赵绵泽的鸽子汤,赵樽又他说身子乏,脑袋不舒服,她即便怀疑有诈,也不得不留下来给他按摩了一回,两个人聊了许久的天,气氛很是和缓,等她手都酸了,他才许了她回到耳房去休息。

    一个累得腰酸手软的人,一头扎在床上,哪里还有出去做夜行侠的想法?

    次日醒过来。

    她洗漱时拿着那香膏子又研究了一回。

    香味儿好像有些重,里面有馢香、沉香、藿香、甘松、丁香皮等东西,拿着她的牙刷子,在茶盅里盛了水,她试着用了一回,香是香了,可即便这是宫廷圣品,她也只能无奈的感慨,离后世的牙膏实在差别太大。

    咕噜咕噜——

    她吐出一口水,目光一亮,回头望李邈。

    “改日我做亲自研究一种牙膏子来,保管比这好用。”

    李邈眼睛里闪过一抹诧异。

    “楚七,你懂得真是多。”

    “是么?可我不懂中和节——”

    与李邈说了老皇帝要在中和节上召见她的事儿,两个人合计了一下,李邈又与她说了一整套与中和节相关的习俗,听得她头都大了,仰着头呵了一口气。

    “香膏子还不错,口气清净啊。”

    承德院里静悄悄的,赵樽估计上朝去了,她没有见着他。却是在去良医所的路上,碰见了那个趾高气扬的骄傲小公主赵梓月。

    有了昨儿的小风波,那小姑娘见着她仍是没有什么好脸色,不过令夏初七奇怪的是,她只拿一双恶作剧似的得意小眼神儿瞄着她,却愣是没有上来耍她的小公主威风,也没有找她的茬儿。

    难道小丫头转性子了?

    看着她威风的领着一干丫头走过去,夏初七侧身在路边儿,分明又从她的眼底瞧出了一丝挑衅的意味儿来。

    有诈啊?

    扬了扬眉头,她不动声色的向赵梓月请了安,微微一笑,在与她骨碌碌的眼神儿对上时,故意朝她挤了一个眼睛,便笑眯眯的离开了。

    背后,赵梓月重重哼了一声。

    “等着瞧,本公主定要你好看——”

    ……

    ……

    在良医所呆了小半个时辰,东宫便派人来接她了。

    一样的入宫步骤,行入太子爷寝殿时,门儿大开着,那些个已经熟悉了的宫女太监们都候在那儿,见到她来了,伶俐的小太监安子便进去通报了,不一会儿那黄明智便出来引了她进去。

    太子爷赵柘仍是倚在榻头上,气色看上去很不错。

    “楚医官来了,用过早膳了吗?”

    “回太子爷的话,用过了。”

    夏初七不好失了礼数,照常行了一番礼,便在黄明智安置好的杌子上坐了下来。不等她照常的请脉看诊,那赵柘便问起她昨日落雁街刺杀的事情来。

    不得不说,这皇宫里就没有一个简单的人物。

    别瞧这赵柘久居病榻,一点点风吹草动他都知之甚详。只不过,为了谨慎一点儿,夏初七却是没有多说,只是按照官方的说法,是城外某个寨子的土匪们穷疯了,打劫打到晋王府的头上了,幸亏没有出什么事儿。

    可等她眉飞色舞的说完,赵柘却是苦笑一下。

    “楚医官,是本宫连累了你。”

    “啊”了一声儿,夏初七尴尬的愣了下。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赵柘那张瘦削温和的脸,难得的沉了下来,目光掠过她,好像望在了墙壁的某一处,又像是哪里都没有望,声音悠远而怅然,“本宫活着,一直都是别人的绊脚石,如果你治了我,那些人的矛头可不就指向你了?”

    夏初七噎住。

    不等她说话,赵柘又是缓和了面色。

    “你也不必害怕,老十九在意你,定会有所安排。他那个人虽不善表达,但心思缜密,必然出不了差错。另外本宫也给绵泽说了,来去东宫的路上,加派些人手,务必护得你的安全才是。”

    他既然这么说,夏初七也没有回拒的理。

    拱一下手,她又深深一拜。

    “下官多谢太子殿下体恤。”

    赵柘不再多说其他,有些事儿也不便说出来。夏初七也是懂事儿的不再提起,只摁了他的脉,又观察了他的病灶,眉头蹙了起来。

    “楚医官,本宫的病,如何了?”

    夏初七扯了一下嘴角,“会好的。只是这杨梅症,极易传染,却又极难治愈,下官恐怕……”想了一下,她面上的担忧之色便掩不住了,接首又道,“即便下官这一时控制得住病情,若有心之人……”

    拖长了声音,她不再继续说。

    可赵柘显然已经理解,只云淡风轻地笑道:“人生在世,难免一死,楚医官尽力而为便可。不过……”

    考虑了一下,他的眼睛直视着夏初七,“这些日子以来,亏得了你的细心照料,本宫才能舒心了一些,可本宫却瞧得出来,你是一个心思很重的孩子。如果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本宫替你办的,不妨说出来,趁着现在……本宫还有一口气。”

    “不!”

    心里突地塞了一下,夏初七目光一凝。

    “太子殿下,下官定然要治好你。”

    冲口而出的保证,全部来自真心。几乎就在刹那,她便做出了一个决定,目光坚定地说,“其实下官知道有一种好法子,可以很好的治疗杨梅症。但是,这个法子下官还需要时间去实验,得等一段时日,现在殿下只需好好配合下官治疗便是。”

    赵柘眼角一抬,目光带着浅笑。

    “楚医官费心了,本宫相信你。”

    “应该的。”夏初七收回了一些激动的情绪,这些日子,赵柘对她比较慈爱,言谈举止间,就像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这让她越发喜欢这个人,有时候甚至会忘记他太子爷的身份。

    可是,也只有她心里清楚,这个样子拖下去,到底能不能治愈他身上的梅毒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因了他的话,她蒙生了自行制作青霉素的想法。

    只要有了青霉素,不仅梅毒二期不是问题,很多病症都不用再死人了。那就不仅仅只是治好了太子爷,替魏国府案的人平反的问题了,甚至可以说,那将会是对这个时代整个人类的一个伟大创举。

    一想到这个,她便有些兴奋。

    突然间,就觉得自个儿伟大了起来。

    青霉素,青霉素!

    可……

    也只是想想而已。

    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还太差,这个事情,她还得回去征得了某王爷的同意,必须有了他的物力和人力的支持,才有可能开始……

    瞧着她纠结的小脸儿,赵柘却蹙起了眉头。

    “楚医官,本宫已当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也不必太过焦心。还是那句话,尽力而为便可。本宫已将你的事情上奏给了父皇,不论结果如何,不会有人对你说三道四的。”

    上奏老皇帝?

    怪不得,难道中和节的事,真是要给她赏赐?

    看着赵柘,她笑了一下,“下官省得,不过太子爷您也要开心一些才是。人的心情可以影响一个人的病情,人在高兴的时候呢,身体会分泌一种叫做多巴胺的东西,会延续你的快乐,抵制你的病势发展。”

    温和的一笑,赵柘瘦削的脸上,多了一抹诧异。

    “楚医官懂得的东西真是不少。”

    冲他调皮的眨了下眼睛,夏初七嘿嘿发笑,自动忽略了她曾经汲取中华民族几千年知识的事实,高调地吹上了牛欠。

    “那是呗,要不然,我能叫做小神医吗?”

    “小神医。”默默的念叨了一下,赵柘看着她蒙了口罩的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又失神了一下,唇角便牵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我老了,那什么安,只怕也是没用。”

    “太子爷,多巴胺。”

    “是,多巴安……”赵柘喝了一口黄明智递过来的温水,润了润喉,才又抬起眼来,“你真是长得很像我那位故人之女。哎,要你果真是她多好,配了我泽儿,也算是良缘一桩了。”

    良缘?

    颇为尴尬的“呵”了一下,夏初七正想转移一下话题,外头便传来了脚步声儿,“父王今日气色又是大好,儿子都听见笑声了。”

    那人语气里带着笑意,温和,清澈,除了赵绵泽还会有谁?

    夏初七有些奇怪了。

    先前他来东宫十几天都没有见着他的人影儿。

    可这昨儿来了,今儿又来?又送什么鸽子,做什么?

    垂着眸子,她起身冲赵绵泽施了礼,请了安,便开始收拾起药箱。

    “长孙殿下来了,陪太子爷聊着,下官便先告辞了。麻烦黄公公陪下官出去拿一子方子便成。”

    看了赵绵泽一眼,赵柘微微一笑,摆了摆手。

    “泽儿,替为父送送楚医官。”

    按正常情节发展,赵绵泽应该拒绝才是,可夏初七万万没有想到,他笑了下,却是很爽快地同意了。

    “楚医官,请!”

    不好拒绝,夏初七虚与伪蛇的尴尬笑了笑,与他一路出了太子寝殿,又依照她先前嘱咐的环节,先让小丫头端了中药水过来洗了手,消了毒,做好了安全防护,才一道往外殿走。

    “长孙殿下,就送到这里吧,下官与黄公公去开方子。”

    冲等在那里的李邈使了个眼神儿,夏初七不想再与这厮废话了。

    “那,也好。”

    赵绵泽为人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都很是有礼,自然不会强求于别人,只不过,脚步顿了一下,他像是有些犹豫,踌躇着还是又问了一句,“昨日绵泽寻得了一只紫冠鸽,想到楚医官也喜欢,便差人送到了府上,不知道楚医官觉得那鸽子的品相如何?”

    品相如何啊?

    想到赵樽那一张冷沉沉的黑脸,想到自个儿听闻那个噩耗时的感受,夏初七觉得这种“好事情”不能一个人独尝,得找人分享一下才是。

    笑眯眯地看着赵绵泽,她十分随意的笑了下。

    “多谢长孙殿下了,鸽子汤很是美味呢。”

    即便是赵绵泽那性子的人,闻言也是一惊,整个人呆怔住了。

    “长孙殿下,告辞了!”

    心里升腾起一股子报复的快感,夏初七笑得很是欢乐,什么话也不再多说,也不再看那赵绵泽,领了李邈便随了那黄明智大步离开,去开方子。

    而她前脚一抬,躲在屏风后偷看的小丫头弄琴后脚便往后院跑去。

    听了她的话,夏问秋那长长的手指甲都快给掰断了。她拉了两天的肚子,原就还苍白着一张脸脸,更是色如死灰,多厚的胭脂都挡不住那些憔悴。

    “殿下果真把那只紫冠鸽送给了她?”

    弄琴支支吾吾的点了头,接下来的话,又给了她响亮的一记耳光。

    “侧夫人,那个楚七也实在不知好歹,那只紫冠鸽多难得啊,她却把它拿来炖汤了,还对殿下说汤味鲜美,简直是浪费了殿下的一番好意,太可恶了。”

    “仅仅只是殿下的好意吗?”夏问秋一侧头,苍白着脸看她,“弄琴,你觉得,殿下是不是对她上心了?”

    那小丫头的脑袋都快要垂到胸口了。

    “侧夫人多虑了,殿下对您情深意重,又怎会对一个男人上心?依奴婢看来,那鸽子之事,只是殿下为了感谢他对太子爷的尽心医治,夫人您可千万不要多想,今儿早上殿下不是还差人把万岁爷赏赐的珠钗布料,都送到了泽秋院吗?”

    暗沉的面色缓和了一些,夏问秋吐了一口气。

    “但愿如此,否则——”

    她手里的那张绢帕绞得变了形。

    “我定会让她怎么活回来的,还怎么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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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规矩,很发后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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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鸣谢】:

    亲爱的【梦中情人是锦妞】,升级成为三鼎甲——大状元。小二,赐你一锅如何?哦,好像还少了个帅字儿,么么。

    亲爱的【13916677642】升级成为解元,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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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0米 挑拨————

    今日是立春。

    马车从东华门出来,京师城便已整个儿地笼罩在了一片蒙蒙的雨雾之中。

    行了一会儿路,夏初七打了帘子向外一看,喊了一声。

    “师傅,我还有有点事情要办,就在这里停车吧。”

    “啊?楚医官,外头正落雨呢。”每天来往于东宫与晋王府接送夏初七的是一个叫黄石的中年人,声音哑哑的,“出来的时候,忘了备油伞了,您这身子身要淋了雨,只怕……”

    不等她罗嗦完,夏初七便笑了声儿,打断了他。

    “没事儿,我不是医生么?生病了也能治。”

    “可是长孙殿下吩咐……”黄石还在迟疑。

    “停!”夏初七语气已有不悦。

    “是。”

    在黄石的“驭”声里,马车在雨蒙里停了下来。

    夏初七也不与他废话,顶着小雨与李邈两个人下得车来,慢慢地往丹尾街走去。一路上,除了时不时地注意身后有没有尾巴之外,还故意漫无目的的在城里绕了好几圈儿,这才踩着雨点去了上次那个小院儿,找锦宫当家的袁形。

    今日二鬼有旁的任务,没有跟她俩去东宫。

    所以,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敲开了小院的木门,接待他们的人仍是袁形手下的二虎子。

    上回见过,这回便熟了,二虎子笑嘻嘻地领了她俩进去,袁形还在床上养着伤。照常是泡了茶水,宾主间说了几句客套的虚话,夏初七才开口见山的向他说起了这次来的目的。

    “袁大哥,这几日,可不可以麻烦你的兄弟们在那什么瓦肆勾栏酒肆茶楼的,顺便替我打听打听,可有什么人的脸上啊,身上啊长了红疹子,就医的,或者哪家死了人啊,身上也是长疹子的,那疹子样子很奇怪,颗颗粒粒,会满脸满脖子满身都是,很容易辩认得出来。”

    锦宫手底下的人,三教九流都有,她相信一定会有消息。

    袁形身子强壮,小腹上的伤略好了一些,说话时中气很足,就连声音都洪亮了不少。

    “兄弟,这事儿好办。只是,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夏初七笑了笑,没好与他多说。

    “袁大哥是知道的,我是一个医官嘛。平生没有别的爱好,就对于一些特殊的病例感兴趣,干哪行,便钻研哪行,呵呵。”

    了然的“哦”了声儿,袁形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几个人又说了几句旁的话,他语气顿了顿,目光瞄过夏初七,最终落在了李邈的脸上,那审视的眼神儿里满是关切,却又有着老爷们儿的憨直与矜持,像是有些臊,又像是想要遮掩,憋得一张满是络腮胡子的脸,也有些暗红。

    “落雁街上那事儿,我也听说了。你,你们两个没事吧?”

    夏初七抿唇一乐,没有吭声儿,只拿眼风瞄向李邈,顺便也把回答这个回答的任务抛给了她。可哪怕袁形目光火热,李邈的表情却很是平静,就像压根儿没有发现他的关心一样,淡淡的说。

    “无事,我的功夫,袁大哥你是知道的。”

    人对感情都是敏感的。

    她言词之间的拒绝,袁形自然能感应得到。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襄王有心,神女无梦,世间之事大多如此。

    “也是也是,是我瞎操心了……”

    怕他尴尬,夏初七抿嘴一笑,接了话去便岔开。

    “我说表哥,你发现没有?袁大哥这里,地方很是幽静,实在太适合人居了。好地方,真真儿是好地方,等回头有了银子,我也置办一处这样的宅院,用来修身养性什么的,最是合适不过。”

    袁形性子率直却也不傻,又怎会不知道她在替他打圆场?

    爽朗地笑了笑,他道,“这得多亏了这次受了伤,要不是身子不爽利,又哪能有这样的机会留在家里休息?咱们做行帮的人,四海为家,飘到哪里便是哪里,指不定哪天运气不好,血溅三尺,魂归了他乡,那也是命……”

    说到此处,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视线又是一转。

    “当初要不是邈儿相救,说不定我啊,坟前都长荒草了。”

    关于当年李邈如何救了袁形的事情,夏初七知之不详。

    可李邈性子固执,为人清冷无波,向来不喜欢与她说自己过往的事情。夏初七打听过几次,没有结果也只能尊重她的隐私。但这会子又被袁形提了起来,她就忍不住好奇了一嘴。

    “我表哥人中龙凤,武功了得,想来当年必定也是英姿飒爽了?”

    原本就是一句随口的话,没有想到她一说完,那袁形黑黑的面上却多出了几分不自在的神情来,而李邈本来就白得有些个透明的脸,似乎更苍白了几分。

    “楚七,我们回了吧。不耽误袁大哥休息了!”

    两个人相处久了,脾气多少就有些了解。

    夏初七看得出来,李邈不想提起当年的事情。

    莞尔一笑,她略带抱歉的说,“好呗,那走。”

    袁形有些失落,却也掩饰得很好,哈哈大笑一声。

    “本来我还要留你们吃午饭,可我这里粗茶淡饭的,只怕也不合你们的口味,那……二虎子,替我送客吧。”

    临走的时候,夏初七给袁形留了一百两银票。

    不为别的,就为了讨个交情。

    人与人相交相处都是相互的,不能总让人给你白干事儿。一次两次还可以,时间长了,谁也受不住。上次让袁形帮忙找傻子的事儿,便已经算是免费服务了,这一回再怎么说都不好意思,毕竟人家是靠这个吃饭的,再说,给了银子,她能更安心,他们也会更尽力,这也是人之常情。

    袁形是个爽直的江湖人,推托了两次,一张黑脸都红透了。

    可到底他还是磨不过夏初七的嘴皮子,把钱给收下了。

    撑着身子下床来送她们到房门口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夏初七,难得地压低了他的大嗓门儿,小声儿对李邈说了一句。

    “邈儿,袁大哥是个粗人,大道理也是不懂什么。但是再高的山,水也能绕过去,再大的坎儿,人也能迈过去。人不能总惦念着过去的事情,多向前看,才能得个安生。”

    那席话很小声儿。

    夏初七听了个七七八八,不好意思听人家的私话儿,把脚步拉得更大了。隐隐的,她早就猜测,李邈一定是受过情伤什么的,心里有根刺儿。如今看来,她嘴里“那个人”,就连袁形也是知道的。

    出了小院儿,外面还在飘着细雨。

    两个人走在雨里,往晋王府去,都默契的选择了不雇驴车。

    李邈脊背挺直,腰系长剑,一直默默无言。

    夏初七侧过眸子去偷瞄了她好几次,才抬头仰望着天空故意叹气。

    “诶!表姐,我很喜欢下雨天,你呢?”

    “嗯。”一声,李邈像是回答了,又像是没有回答。

    “你难受的时候会哭么?”夏初七盯着她,又问。

    “不哭。”她答。

    歪了歪嘴角,夏初七低笑一声儿,“我告诉你啊,其实人要是心里不好受呢,在下雨的时候哭,是最好不过的了。因为没有人会知道你的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所以你要是心里不舒坦,就大哭一场好了,人嘛,坚强也不是有泪往心里流,而是该宣泄的时候宣泄,哭完了,泪水一擦,又是一条好汉。”

    李邈默默的不答,脚踩在雨水里,有些沉重。

    “喂,是他负了你吗?”

    不是夏初七爱八卦,而是她真的心疼李邈。

    只是她问了许久,除了雨声,再没别的声音了。

    “哎。你这个人啦!属驴的。”

    她叹了一口气,正准备转移话题,却突然听见李邈幽然说。

    “他是一个长得极为好看的男子,待我极好,也很懂得照顾人。他会在每一个清晨,替我备好洗漱的湿水,会在每一个夜晚睡下时,替我捂好了被子。那个时候的我,很爱哭,很娇气,也总是哭。可他从来不会嫌我烦,他说,女孩子生来便是该让人疼的,在他有生之年,不会再让我流一滴眼泪……”

    雨声滴嗒滴嗒,夏初七心里有些沉。

    “后来呢?”

    “后来,我便再也没有哭过了。”

    风掠过脸,有些凉气,夏初七看着她苍白的脸。

    沉默片刻,终于,她还是问了。

    “那他呢,去了哪里?”

    “死了。”

    两个简单的字说完,李邈加快了脚步。

    心里一窒,夏初七分明看见侧身的刹那,她脸上有水渍滑过。

    也确实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

    ……

    虽说夏初七本质上是一个不解风情不懂爱情的姑娘,但这会子也不知是被雨水给淋得还是被李邈的伤感给激得,突然间她就福至心灵,没有直接回晋王府去,而是拽了李邈调了头。

    据她所知为数不多的“爱情治愈法”,她认为,感情的痛苦,得用吃来填。心空了,就把胃填满,大抵便会舒服许多。

    于是乎,两个个冒着细雨绕了几条道儿便到了京师有名的狮子桥小吃一条街。无车无随,一身轻松,小雨沥沥,空气里全是白白的雨雾,实在清新得紧,这样的日子,最适合逍遥自在。

    寻了一处卖馄饨的小摊儿,歇脚便坐了下来。

    “老板,馄饨多少钱一碗?”

    “五文!”

    “成嘞,来两碗。”

    这馄饨摊子很小,上头就一个雨篷子从店铺梁上伸出来遮着,桌子也不过就几张,可那老板人很热情,馄饨的味儿也很正,一口吃下去,顿时从嘴里到胃都暖和了。

    “来,表哥,你也吃点儿?味道很不错哟。”

    不是所有人都是吃货,也不是所有人都以为填胃能顺便把心给填补了。但李邈却是懂得她的“好心”,没有多说什么,沉静的面上也是一早就恢复了平静,小口小口地吃着,比起夏初七的吃相来,无疑有着大家闺秀该有的礼仪。

    瞄着她嘿嘿一乐,夏初七放慢了吃速。

    “啧啧,瞧你吃得斯文,我都不好意思了。”

    打了下嘴巴,她拿着勺子,也学着细嚼慢咽,可舌头打着滚儿,却是极不习惯,吃得极不爽快。吐出一口气,她准备仰天长叹一句,此生再无优雅之能,突地看见街上驶过来一辆小驴车上挂了一块儿“济世堂”的旗幡。

    那车上之人,可不正是顾阿娇?

    心里一乐,她扬手就要喊……

    可就在这时,又一两豪华漆边的马车飞驰过来,绕到小驴车的面前,调头一横,就堵住了小驴车的路。很快那马车上便下来了几个仆役模样的家伙。打着伞,鞠着身子,将一个生得唇红齿白的小子给迎了下来。

    那小子一副纨绔不羁的样子,背着一双手,看着小驴车满是得意。

    可不正是魏国公府夏廷德的次子夏巡吗?

    应天师就这么大,碰上他们不奇怪,可这两个人还能有来往就奇怪了。

    夏初七扬起来的手,垂了下来。

    与李邈互望一眼,两个人默契地坐在原地没有吭声儿。

    因为她不了解顾阿娇的意思。

    她早先就说过,想嫁一个世代封荫的官家,不希望未来的子嗣仍是出身贫家。这夏巡找上她,万一是她自个儿乐意的,她俩一出面儿,不是搞得彼此尴尬么?

    “小阿娇,总算让二爷给逮住了。”

    夏巡挑高了眉梢,似笑非笑的走近了驴车。

    见状,顾阿娇连忙下得车来,福了福身,向他施礼。

    “不知二爷找奴家何事?”

    “小阿娇,为何今日来了府上,走得这样匆忙?”

    那夏巡是魏国公夏廷德的次子,也是庶子,可因他亲娘得幸于夏廷德,他也便深得夏廷德的宠爱,十五岁开始便在京师浪荡。宿花眠柳,秦淮买醉,恶名远扬……一直长到二十来岁了,仍是无所事事,他老爹为谋了好几个差事,可结果都是他仗着家里的地位,把长官给气得七窍生烟,还敢怒不敢信,还得备了厚礼到魏国公府去请罪,请魏国公把二爷给“请”回家去。

    夏廷德也怨这儿子不争气,索性就由他玩乐,不再差他谋职了。纵容的结果,愣是让他成了这皇城根儿下的小霸王,只要是能欺的,就没有他不敢欺的。那风评比起他大哥夏常来,完全是两个极端。

    每一次看见魏国公府的人,夏初七心里就颇为复杂。

    “二爷——”

    顾阿娇的一声轻呼,拉回了夏初七的思绪。

    她原以为阿娇是情愿的。不曾想,那夏巡一步步逼近,阿娇却是噔噔噔的不断后退,整个人都贴在了驴车的车板上。虽看不清她的面色,可从她的姿态来看,也是不太待见那个夏巡的。

    “二爷,奴家药堂里头还有事情要做。爹爹和舅舅都等着我送完了药,回去做事儿的。奴家这便让开路来,等二爷的车驾先行过去。”

    急急忙忙的说完,顾阿娇便回头让济世堂的车夫调开驴车的位置。

    可夏巡是那么好打发的人么?

    哼笑了一声儿,他一把拦住顾阿娇。

    “急什么?小阿娇啊,你瞧你生得这么水灵,还回去做那劳什子的药干嘛?不如来二爷的院子里,就冲你这招人稀罕的小模样儿,二爷定会好生疼爱你的。”

    那夏巡不是个好东西,笑嘻嘻地说着,那一双冒着绿光的眼睛便定在阿娇鼓囊囊的一对丰妍上头,一探手,便要摸上去。顾阿娇侧身闪过,尖叫了一声儿,语气有些发颤。

    “二爷请自重,奴家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不,不是可以随便任人轻薄的。”

    “小阿娇,你且放心……”夏巡笑嘻嘻地再一次逼近,似是很喜欢玩这种猎人逮小白兔的游戏,那只毛手又摸向了她白嫩嫩的小脸儿,“二爷自是不会随便轻薄了你,今天你遂了二爷的意,明日二爷便派人抬了你入府如何?往后我两个长相厮守,日日享那云雨之乐,阿娇你得珍惜这福分才是?”

    “不,不要。求二爷饶了阿娇。”

    顾阿娇说着,便想要跑。

    可夏巡当街调戏妇女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早就习以为常,不等她的脚丫子跑开,他只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儿口哨,眼神儿一瞥,随了他来那几个魏国公府的仆役便按了上去,拖住顾阿娇便要往夏巡的马车上拽,只苦了济世堂那车夫,扑嗵跪在雨地里,除了磕头,却没有旁的法子。

    夏巡笑眯眯地抱臂看着。

    “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的就是你这号小娘们儿。今儿晚上,二爷定要好好招待你,等你受用完了便知道二爷的好处了,明儿起来保证乖乖的,做二爷府上的侍妾。”

    “唔……不……要……”

    顾阿娇嘴被捂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目光已有惊恐。

    “住手!”

    夏初七忍了片刻,实在看不下去了。可她人还没有冲过去,那李邈的人影便已经抢在了她的前头。虽说上次官船上的事儿李邈有些看不上顾阿娇,可到底她跑江湖惯了,身上自有一股子侠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本份。顾不得那许多,她冲出去,都不用拔剑,几个拳脚工夫便把魏国府府的几个仆役打得栽歪在泥水里,哭爹叫娘的狼狈不堪。

    “你好大的狗胆,敢管二爷我的事儿?”

    夏巡恼了,挽了下袖子,指着她,“知道二爷我是谁吗?”

    李邈冷冷剜了他一眼,便不多说。她不善言词,只过去扶起了吓得身子直发抖的顾阿娇,替她掸了掸身上的泥。可夏初七却是一个善于打嘴仗的人。

    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她嘴里还包着一口馄饨,翘着唇角嚼了又嚼,等走近时,见夏巡看着她发愣,她“噗”的一口,把嘴里嚼碎的馄饨渣子,全都喷在了夏巡的脸上,然后笑嘻嘻地昂起下巴。

    “哟,这不是巡爷吗?失敬失敬!”

    夏巡气极攻心,“你他娘的不要命了。”

    “谁告诉你的?”夏初七歪了歪头,说得很认真,“我怎会不要命?人活着多好呀,可以像巡爷您这样儿吃喝嫖赌,还能当街强抢妇人,啧啧,这小日子让人羡慕哟!”

    就着袖子擦了脸,夏巡冲天的怒火想要发作。

    可是一转念间,看着夏初七的脸,又迟疑了起来。

    “你,你是……?”

    “我,我是谁?哟喂,终于认出我来了?”夏初七笑眯眯的看着他,见他面色突地一白,却又哈哈一笑,“没错,我正是你家的祖宗!”

    吼完了这一句,解气是解气了,可突然嚼着又不是那个滋味儿,他夏巡家的祖宗,不也是那夏楚的祖宗吗?

    想了想,她又翻了翻白眼儿,“现在老子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是生滚,第二个是死滚,巡爷,您选择哪一个呀?”

    那夏巡像是没有听清楚她的话,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怔愣着,怔愣着,那指着她的手,没了刚才的硬气。

    “夏楚,你是人是鬼?!”

    “楚你他妈个头啊处?神经病,知道爷们儿我是谁吗?不妨实话告诉你,我乃是东宫皇长孙殿下的……”故意拖长了语气,她意有所指的流露出一脸的暧昧来,然后压低了嗓子,“皇长孙殿下的好友,谁他妈得罪了我,长孙殿下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她不说晋王,只说长孙殿下。

    因为这个夏巡与夏问秋是一个娘生出来的劣质人种。

    要知道,那夏巡为什么敢在京师这么得瑟?

    京师又是什么地方?一个牌子砸下来都有可能是九公九卿,一个魏国公夏廷德其实也撑不了他这份脸面。往内里说,真正的原因只因他姐夫是皇长孙赵绵泽,人人都知道老皇帝宠爱赵绵泽,而赵绵泽又极为宠爱夏家的三小姐夏问秋。作为夏问秋的胞弟,夏巡的地位,可不就是水涨船高吗?

    挑拨人,膈应人,再把给水搅浑,这便是夏初七的乐子。

    果然一听她这话,夏巡的面色都变了。

    “你不是夏楚?”

    “哟喂!”夏初七又笑嘻嘻地凑近一步,“长孙殿下也常常认错我呢,以为我是他的故人。所以,他对我也就格外爱重了一些,巡爷,是您的面子大呢?还是长孙殿下的面子大?”

    夏巡面色有异,不再像才刚那副流氓样子了,看她时的眼神儿也深了许多,一双眉头拧了又拧,只觉得他面部五官虽是像极了夏楚,可那一身男子衣袍下的身姿,又岂是夏楚那个傻不丁丁的女人可以比的?

    再次抹了一把脸,她咽下那口气,喉结鼓捣几下,终是一挥手。

    “我们走!”

    一群人渣蜂拥而散,夏初七笑了。

    今儿的事情,依夏巡小舅子的身份,自然是不敢去问赵绵泽的。但是会去他家姐面前哭诉却是十有八九的。想一想,当夏问秋听到这事儿,那虚弱得摇摇欲坠的身子,气得火烧心脏还必须得在赵绵泽面前装温柔贤淑和大度,她觉得心里真特么爽!

    至于她会不会去问赵绵泽,她管不着。

    即便问了,赵绵泽都送她鸽子了,她说是好友,不为过吧?

    拂了拂湿掉的衣袍,她冲李邈眨眼睛。

    “果然还是做坏人有瘾。”

    李邈瞪了她一眼,她这才嘻嘻的笑了两声儿,将阿娇扶到那家馄饨摊儿上避了雨,又为她叫上一碗,这才板着脸,问起事情的原委来。

    “阿娇,你怎会被那夏巡给盯上了?”

    拿着手绢不停试着湿掉的鬓发,顾阿娇有些气苦,“我舅舅在京师的生意做得很好,魏国公府的补药丸子和平素常备的药物,都是济世堂拿的。那魏国公尤其喜好济世堂做出的地黄丸,常年都吃着,我来了京师,也去送过几回药,却不想碰上这瘟神……”

    夏初七笑了下,“那日你不是说想要嫁一户好人家么?魏国公府可就不错了。”

    尴尬地扯了一下嘴唇,顾阿娇有些不好意思。

    “即便是我想嫁入好人家,也得选一个看得过眼的夫婿才是。”说到此处,也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她面上稍稍有些红。

    “其实那魏国公府的小公爷,人品还是很好的……”

    她说……夏常?

    被顾阿娇这一提醒,夏初七又想起官船上的事儿来了。

    “啊哦,你那时候就看上他了吧?”

    顾阿娇面色一红,没有反驳,只是感叹。

    “只可惜,他已有妻室。呵,即便是没有妻室……”

    即便是没有妻室,也轮不到她顾阿娇。这一点夏初七自然懂得。

    夏常与夏巡不同,一个长子一个次子,一个嫡子一个庶子,若在现代那算是亲兄弟,家产都能平分,同样享有继承权。可在这个时代,可以说那夏常与夏巡的身份,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也未不可。

    身份地位……

    她不免想到自个儿,对阿娇又多了一分怜悯。

    “那夏常对你……他如何说?”

    那日上京师的在官船上,一票男人为了顾阿娇失神癫狂,那夏常也多次出声维护她,夏初七都是看在眼里的,既然如今又有了接触,她还就不信,夏常会对她没有想法儿了?

    果然,顾阿娇吭哧一下,也就应了。

    “他倒是许了我……做他的侧室。可是我爹,我爹他死活不同意。小公爷他与夏巡不同,他是不会强迫别人的。我爹不同意,他也不会使什么手段,而且我这心里……”抬起头来,她定定看着夏初七,“楚七,他说他会好好待我,可你说做人侧室与妾室的女人,在男人的后院里,真能得个好吗?”

    这个问题,夏初七很难回答她。

    因为她与顾阿娇的价值观完全不同。

    而李邈也是偏开了头去。很显然,也是一个价值观不同的人。

    没有人回答她,顾阿娇咽了下口水,却又继续说。

    “其实我这几日就在想,他要真是动点儿小手段,硬是逼了我爹把我许给了他,兴许他心里头是真的有我的,我也便应了。可他一听我爹爹不应,人就没了音讯,在我面前都没有露过面。今日原本不是我去魏国公府送药的,我就是想要见上他一面,却没有想到……没见到他的人,却惹了上了夏巡……”

    安抚了几句,夏初七也无法给出她什么建议。

    可是说着说着,她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的又了旁的想法。

    “阿娇,你往魏国府送的都是些什么药?”

    顾阿娇的眼圈儿还有些发红,闻声儿一愣,好不容易才从自个儿的纠结中回过神儿来,仔细想了想,一个一个的掰着手指头说。

    “有炒防风,有炙黄芪,有炒赤芍,有大生地,有炒丹皮,有牛角腮,有生槐花,还有炙甘草,还有一些红枣……怎么了?楚七,你在笑什么?”

    撸了一把脸,夏初七弯了下唇角。

    “我哪儿有笑,你看错了。”

    “哦。”

    犯了失恋综合症的顾阿娇,没有察觉出她的异常。

    稍稍一想,夏初七瞄着她又问,“那你可知道,魏国公府里,干嘛要这些药?”

    顾阿娇也没有多想,顺口便说,“应是府里有人生了病吧?昨日晚些时候,我舅舅过去了一趟,他回来也没说是谁得了病,只说此事不要多提。我对药理也只是初通,舅舅不说,我又哪里晓得?”

    夏初七轻笑下,眯了眯眼。

    “那你可瞧见那魏国公府里,有人得了肌衄?”

    “肌衄?”

    想了想,顾阿娇摇了摇头。

    “我没有见着人。楚七,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我随口问问,不是对药理感兴趣吗?”

    实际上,她撒的那个过敏粉儿的症状,便是如同肌衄的症状一般,全身会布满了红点,像是皮下出血似的极为可怕,不过,却不是肌衄。

    可如此一来,她也知晓了几分。

    落雁街上刺杀她的人,应当就是夏廷德的人。

    可他大白天的闹市砍人,第一可能不知道赵樽会在现场。第二,估计也是有两手准备,能砍死她自然是好事儿一桩。即便砍不了,也把这事儿的脏水泼给了宁王。等那宁王与晋王互殴,要是两败俱伤,那他拥戴的皇长孙赵绵泽,自然就会渔翁得利。

    好精的算盘!

    如果赵樽不灭口多好。

    不是就可以反嗤回去了吗?

    可赵樽那货的心思,她真是猜不透。

    不过,既然他不是为了维护阿木尔,她心里头又好受了。

    送走了顾阿娇,她与李邈步行出了狮子桥,准备雇一辆驴车回府。

    不曾想,却在狮子桥的街口,看见了一辆东宫的马车。

    小雨纷飞之中,那由何承安撑了伞下来的男人,一水儿月白色的锦缎袍子,一张温润如美玉的英俊面孔,一双温和如暖阳般的眼睛,一排护身保护的侍卫,将他辅陈得像画儿一样的清悠美好。

    只可惜……

    这人的里子,却不如外表那么干净。

    心里冷笑着,她面上却堆满了笑容,上前行礼请安,笑眯眯地道。

    “今日天气果然是好,长孙殿下也在这里赏雨?”

    赵绵泽温和的面孔仍是带着笑意,“这雨大了些,先上马车再说吧?”

    “长孙殿下,有事儿?”

    “无事,我顺道送楚医官回府。”

    挑了一下眉头,夏初七瓮声瓮气地唔了一声儿。

    “不必了,下官的衣裳都湿透了……”

    “楚医官不必客气。”赵绵泽微微一笑,“我原就是奉了我父王之命,要护着你安危的,先前听黄石回来说,你半道儿就下了车,就领了一个侍从,我怕不安全,便带人赶了过来。”

    听着他娓娓而来的声音,夏初七不由眯上了眼。

    若今儿的事换了那年那月的夏楚,只怕会感动得回去就烧香磕头,感谢佛祖让她的一片赤诚之心终于打动了赵绵泽,让他对她有了那么一丝丝的侧眸?

    可她不是夏楚,没那份儿闲心。

    一拱手,她打了个哈哈,笑意却不达眼底。

    “长孙殿下有心了,可……”

    像是颇有些为难,她踌躇地拿眼儿去瞄他,却不继续。

    赵绵泽唇角轻扬,“楚医官可是有难言之隐?”

    夏初七轻笑了出来,唇角的小梨涡若有若现,面儿生生多出了几分羞涩来,“其实吧,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是我家爷的性子想必殿下也晓得,他最是不喜下官与别的男子接触……即便这个人是长孙殿下您,只怕也是不妥。所以,下官还是自己回吧。”

    一句话说完,也不给赵绵泽留面子,抬步就走。

    “楚医官留步——”

    果然男人都是属贱的!

    夏初七终于顿悟了这句话。

    不仅如此,这赵绵泽看起来是天生属于受虐型体质的人,越是不给他脸,他越是觉得你有脸了。暗自冷笑一声,她笑眯眯地撩看他。

    “长孙殿下还有何指教?”

    “先前楚医官说,与绵泽乃是好友,此话可对?”

    啊哦,原来碰见夏巡了?而夏巡还真说了?

    弯了一下唇角,夏初七也没有表现出半点儿难堪。

    “下官权宜之计,还望殿下海涵。”

    “无妨,能得楚医官为友……”

    “长孙殿下!”夏初七打断了他要出口的话,抬眼看过去,“说起这事,下官便又想多一句嘴了。光天化日,强抢民女,那魏国公府的二爷仗的是谁的势,丢的是谁的人,只怕长孙殿下比下官更为清楚吧?长孙殿下爱重侧夫人之心天地可鉴,可若是您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呵呵,像我等听听也就罢了,要是一个不小心传到万岁爷的耳朵里,只怕对您和侧夫人将来长长久久的恩爱,会有些影响,长孙殿下以为呢?”

    她这系话说得有些狠,有些深。

    明里暗里,都是在指责赵绵泽故意纵容夏巡。

    李邈听得心惊肉跳,都想去扯住她让她闭嘴了。

    天家威严从来都不可冒犯,即便素有“仁厚”之名在外的赵绵泽,又如何能听得进去这样字字见血封喉的指责?然而,她这头担着心,捏紧了手里的剑鞘,那头赵绵泽面色青一下白一下,不仅没有发怒,却是生出一些懊恼来。

    “楚医官说得极是,绵泽回头会给你一个交代。”

    “长孙殿下说笑了,下官不需要交代。”

    轻嗤了一声儿,夏初七只怕火烧得不够大。

    若有若无的,她唇角又撩出一抹凉笑来。

    “下官也就是说说而已,长孙殿下也不必为难。再怎么说,你们都是一家人,殿下你也难做,所谓,裙带裙带,有了裙带上的关系,那枕头风一吹,不什么事儿都过去了吗?呵呵……”

    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赵绵泽难看的脸色,她心知火候已到。

    “长孙殿下,下官告辞,再会。”

    头也不回,她领着李邈,便大步从赵绵泽的马车边儿上过去了。那行路时的自信风流,不像一般男子,也不像一般女子,却是独有那一种不同于时人的自在,就仿佛那天地之间,唯有她一个人最为洒脱一般,不管你是王侯将相还是龙子龙孙,她都不打在眼睛里……

    一直走到回头再也瞧不见马车了,李邈才松了一口气。

    “你可真是胆大,你可晓得,今儿那席话,很容易掉脑袋的。”

    摸了摸脖子,夏初七与李邈对视一眼片刻,吐了吐舌头。

    “才不会,我还欠着赵十九的钱呢,他不会让我死的。”

    看着她那小样儿,李邈哭笑不得。

    “总之,楚儿,如今正是关键时候,我俩得小心些才是。”

    夏初七心中一暖,揽了揽他的肩。

    “放心吧,我懂得分寸。赵绵泽他……”

    “如何?”

    翻了个白眼儿,夏初七一叹,“不如何。”

    ……

    ……

    承德院里很安静。

    一安静,夏初七便知道,赵樽还没有回府。

    他不在的时候,除了值扫的丫头太监,不敢有人在这里随意来去。当然,她除外。在外面淋了一身儿的雨,她与李邈衣裳都湿透了,回了屋,第一件事儿便是换衣服。

    李邈比她害羞,换个衣服都躲着,看得夏初七直笑。

    “你躲啥啊,我又不是男人。”

    瞪她一眼,李邈犹自去了屏风后头。

    耸了耸肩膀,夏初七扒光了贴在身上的湿衣服,套上了贴身儿的里衣,见李邈还没有出来,打了个呵欠。

    “我躺一会儿啊,吃饭的时候再叫我。”

    她得趁这个时候,好好在床上与周公琢磨琢磨,怎么样才能挑起夏巡与夏常,夏问秋与赵绵泽,夏廷德与东宫之间的矛盾……京师的水啊,得越浑越好。

    而最主要的,她的青霉素,该如何与赵樽说?

    注意力放在那些事情上,她心不在焉的撩开了被子。

    下一瞬,她条件反射的“啊”了一声儿。

    只见被窝里,爬满了长相各异的大小蜘蛛。

    丑陋的蜇毛,八条腿像要结网似的,打着翻儿的在被子里蠕动……

    ------题外话------

    啊哦哦,谁放的蜘蛛啊?青霉素成不成啊?太子爷好不好啊?初七又要如何更深层的挑拨人家关系啊?这姑娘,不省心啊,大家爱不爱啊?爱么?明日继续——么么哒

    【鸣谢】:

    亲爱的【13971466178】、【龙人妈】,升级成为贡士,一个吻哈,香喷喷的。

    亲爱的【范范424】,升级成为解元,龙门阵少摆,一个字就是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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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米 恶整小公主!

    “啊——!”

    一声尖叫划破了晋王府的苍穹。

    昨日下得淅淅沥沥的雨是早就已经停了,悠悠的风绕在府中竹林芭蕉之上,颇有一些缠绵的滋味儿。可那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却又愣是在缠绵中添出一丝丝阴冷来。

    很快,府中灯火大亮。

    那尖叫声,是从梓月公主暂住的青棠院里传来的。

    “楚七,快醒醒——”

    夏初七迷迷蒙蒙间,觉得耳边传来脚步声,又是李邈在推她的胳膊。可她起床气儿特重,懒洋洋地拨开她的手,又将被子往头上一盖,便径直睡过去,转瞬间,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儿。

    “楚儿!十九殿下叫你赶紧的过去。”

    被子又一次被李邈不客气的拉开了。

    “做什么啊?天儿都还没有亮。”

    打了个大哈欠,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中,夏初七不高兴地半眯着一双眼看李邈紧张的面色。

    “出事了。”她说。

    “出啥事儿了?天塌了呀?”夏初七不高兴地嘀咕。

    “依我看啊,这天儿是真要塌了。”

    轻哦了一声,夏初七又闭上了眼,“那赵十九不还活着吗?放心,他个头高,天塌下来,第一个砸死他,放心吧啊。”

    李邈哭笑不得。

    迟疑了下,她看着面前懒得连手指头都爱动弹的小丫头,心下不由又多了一些疑惑,“楚七,那梓月公主的身上,竟然也生了你与阿娇说的那种红疹子。不仅脸上,就连身上都有,这会子在青棠院里哭得不行了,疼得死去活来的,这事儿是不是你做的?”

    “嘁”一声,夏初七仍是闭着眼。

    “不关我事。”

    “你昨日大半夜溜出去,当我不晓得?”

    揉了揉眼睛,夏初七睁开一只眼,嘿嘿一乐,“就知道瞒不过你。我的表姐啊,昨儿那些蜘蛛你没有瞧到吗?谁让那个小丫头整我的?我不过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育而已。”

    “行了!”李邈拍拍她,“就一小丫头,不懂事儿,打也打过了,收拾也收拾过了。现在十九殿下都已经过青棠院去了,差了郑二宝过来,说让你一刻也不要耽误,赶紧去。”

    “叫我去又有什么用?良医所不是还有孙太医么?”

    又打了一个哈欠,夏初七不合作的继续躺尸。

    李邈心知她也是一个心性重的,为了那些蜘蛛,昨儿晚上都得没有吃饭,哪里能轻易饶了那个赵梓月?

    “楚七,再怎么说,你也得给十九殿下的面子,那梓月公主是他的亲妹子,这会子哭得都快岔气儿了,殿下一个大男人,拿她也没有法子呀?即便唤了孙太医去,那也不方便,梓月公主是一个姑娘,身子怎么能让个男人看?”

    “好了好了,罗嗦婆。”

    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夏初七瞄她一眼,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不再故意磨蹭,穿好衣裳拎了医箱与李邈一同往青棠院赶。

    那里灯火通明。

    一盏盏琉璃灯,将整个青棠院给妆装点得金尊玉贵,却也是乱成了一团,外室有十几名丫头正在候召,走来走去有些紧张,而内室里头,在一殿熏香的温暖气息之中,小丫头们则是静静垂立,不敢吭声儿。只有那赵梓月一个人缩在棉被里,连头到脚的捂在里面,不敢出来见人,哭得呜呜作响。

    “我没脸见人了,呜,没脸见人了。”

    赵樽坐在一张雕花大椅上,面色还算平静。见到夏初七与李邈进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来了?”

    “爷。”

    放下医箱,她屏气凝神地走过去,乖巧地向他行了一个礼,眼风儿却不时瞄向他冷峻的面孔。

    昨儿从东宫回来之后,她还没有见过他。

    只隔了一天,男人依旧是那个男人,尊华高贵,俊气无双。像是过来得匆忙,肩膀上披着的外袍浅浅搭着,慵懒从容得仿佛身上自带一种惑人的莹光,让人看了便移不开眼去。

    “愣着做甚?还不快去瞧瞧梓月?”

    他的声音不算温煦,却也没有常见的冷漠。他没有称公主,只说了赵梓月的名字。那语气给人的感觉,不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却像是平常丈夫对妻子轻轻的呵斥,带着一种莫名的,让人心动的撩拔。

    “是。”

    轻应了声儿,夏初七心下有如小鹿乱撞。

    差那么一点点,她都想为了他,饶了那赵梓月算了。

    可是,小丫头太欠收拾了。佛曰:不可饶!

    坐到榻前的凳子上,她语气温和的笑。

    “梓月公主,下官奉殿下之命前来为您诊治,麻烦您先把被子给拿开,让下官观颜请脉可好?”

    “呜,我不要……都怪你,肯定你就是这个鸡肠狗肚的小人害我的,你是坏人,你的心比蛇的手还辣……”她呜呜咽咽的说完,候在她床边儿的小丫头青藤忍不住了,习惯地补充一句,小心提醒她。

    “公主,是心狠手辣……”

    “对,你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坏人,十九哥哥,快给我把她赶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我讨厌他,讨厌他……”赵梓月的声音,被被子一蒙,听上去格外憋闷,隐隐传来的哭声儿,实在是肝肠寸断,让人不免怜惜。

    赵樽的眉头皱得更紧。

    一张清峻尊华的面上,情绪莫名,只那双黑若点漆的眸子,闪着一点冷光。

    “不想见到她,你就给我滚回去。”

    哇啦一下,赵梓月哭得更厉害了,小身子在被子里直打滚儿,“我不要,不要,我与母妃说好了,我就要赖在你府里,我就是专门来祸害这个像蛇的手一样毒辣的小狐媚子的……”

    揉了一下额头,赵樽的头很痛。

    立在床边儿的小丫头青藤,头也很痛。

    她刚刚教过的成语,梓月公主可以转眼就忘。

    可这也是赵梓月最为厉害的招数了,不管别人和她说什么,一句话,不懂,她就不懂。而且她的不懂不是装出来的,是真就那么单蠢,认了死理就只剩一根筋,据说就连当今的老皇帝拿他这个宝贝女儿的“无知”都没有办法。

    赵樽撑着额头,目光投向了夏初七。

    那眸子里的意思是——“该你这个嫂子出手了”。

    当然这句话是夏初七自己厚着脸皮脑补出来的。

    咳!

    想到这个,她脸臊了下,又正经了声音。

    “梓月公主,下官现在数十声啊,你要再不把头伸出来,过了治疗病情的最佳时候,可就治不好了。那晓得治不好会怎样吗?轻则毁容,重则殒命,不知道公主您想要毁容呢,还是想要殒命呢?”

    “啊——”

    又是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叫,赵梓月猛地一下掀开了被子。

    一双包着眼泪的大眼睛,骨碌碌地瞪视着她。

    “你说的是真的?”

    “下官从无戏言……”是假的。

    吸了下鼻子,夏初七眼睛瞪得大大的,小脸儿红通通一片,从额头红到了脖子,凡是露在外头的皮肤上面,都布满了红疹子,让她原本白皙面孔,变得十分可笑,就像一团长了红色芝麻的白糕点……

    噗!

    夏初七第一个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还敢嘲笑本公主?”

    赵梓月炸毛了!

    一炸毛,那面上“红点白糕”的样子更加可笑。

    “不不不,下官是想说,公主的肌肤真是玉雕粉琢啊!”

    “你——”

    叉着腰身,赵梓月抓狂了。

    这一抓狂,不仅夏初七,便是其他的一些小丫头也有些憋不住,那样儿实在太搞笑。可她们想笑却又不想笑,气得赵梓月咬牙切齿,分分钟都恨不得掐死了她才好。

    “阿七!”

    赵樽低低唤了一声儿。

    瞥了他一眼,为了顾及他的脸面,夏初七把笑给生生吃了。

    “梓月公主,请容下官给您诊断一下?”

    她装模作样地拿了干净的巾帕覆在赵梓月的手腕上,大概那小魔女心里头害怕了,瞄了她好几眼,也不敢再吭声儿,老老实实地躺在那里,只是那张红点白糕状的小脸儿上仍有恼意。

    “快着点,本公难受死了。”

    “痛吗?”

    “当然痛,不然你试试?”

    “……”

    半垂着眸子,夏初七心里好笑得不行,可手上却是慢条斯理。请了脉,又观察面色,查看舌苔,翻来覆去地都捣鼓了一遍,才脸色凝重地蹙起了眉头。

    “情况不容乐观……”

    “啊?”赵梓月抽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赵樽也是低低问了一声。

    心知他们都被自个儿的表情给唬住了,夏初七才放开了赵梓月的手,拿回那张巾帕,慢慢悠悠地放回了药箱里,才回眸看向那个英姿俊拔的男人,慎重地说。

    “依下官看,是蜘蛛疹。”

    双眸一睐,赵樽盯住她的眼。

    “何谓蜘蛛诊?”

    夏初七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语气也是她做事时才有的冷静,一字一句解释得十分清楚,“蜘蛛疹又叫蜘蛛痣,不仅好发于面部,颈部及胸部,严重时还可遍及全身……”

    一番话说完,赵梓月微微张嘴,都忘记哭了。

    “严重吗?”

    赵樽投眸过来,脸上有隐隐的担忧。

    瞧着他这个样儿,夏初七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垂了下眼睑,她没有直接看赵樽,而是回头看了一下目瞠口呆的赵梓月,温柔且认真的问,“蜘蛛疹的形成,一般是因为人体受了蜘蛛身上的毒汁感染,请问公主,近日可有接触过蜘蛛?”

    她狐疑的样子,就像完全不知道似的。

    赵梓月狠狠瞪着她,瘪着小嘴,眼睛里快要挤出水来了。

    偷瞄了赵樽一下,她飞快地摇了摇头。

    “没有。本公主才没有碰过蜘蛛——”

    “这样啊?”

    夏初七老气横秋地点了点头,沉吟着思考一下,又看向赵樽,一本正经地说,“如果梓月公主不曾接触过蜘蛛,那么就只能有一个原因了。爷,当人体的雌激素水平增高的时候,也会发生蜘蛛疹,也就是说,公主她……”

    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她又故意卖个关子。

    “你快说。”赵樽压沉了语气,还算沉得住气,半点儿威仪都不少,只是从他紧绷的面色来看,也很是担忧。

    干咳了一下,夏初七才道,“小公主她思情了。”

    思情两个字说得隐晦,可大家都懂。她的意思就是说人家今年才十四岁的小公主赵梓月思春了,想男人了,想得都发疹子了。

    “你胡说,胡说——”

    一时间,众人屏气,那赵梓月原就发红的脸,又是气,又是羞,又是恼,整张脸比那猴子的屁股还要红上三分。

    “十九哥,她欺负人,我没有,我才没有。”

    赵樽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曲,敲了敲额头,没有理会赵梓月,只问夏初七,“你只说,可好治,又该如何治?”

    夏初七状似思考了下,才瞄了赵樽一眼。

    “治是好治,只是此症即为蜘蛛疹,就需要用蜘蛛做药引,方能将诸药引向经络脏腑,去毒护体,使其不再复发。这也就是中医学上讲究的以形补形,以形治形的意思。”

    “蜘蛛做引?”

    赵樽看她的目光,稍稍深了一点。

    轻点了下头,夏初七眼风儿扫着赵梓月张大的嘴巴,还有一脸委屈的小模样儿,其实对她的气已经消了。可她也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主儿。这小魔女一日不制服了,她就一日不得消停。既然已经出了手,就得把她整服气。

    “对,爷,所谓蜘蛛做引,就是用活蜘蛛入药,与其他药物一起熬煎成汤,一日服三次,只需要三日便可彻底治愈,不再复发。”

    “好,去开方子吧。”

    赵樽若有似无地瞄她一眼,微拧的眉头松了松,又凝神看向榻上的赵梓月,加重了声音,“等身子好了,马上给我回宫去,少在我府里惹事生非。”

    “哥哥……”

    赵梓月扁住小嘴巴,吸着鼻子,眼泪哗哗的。

    “我不吃蜘蛛,他肯定是骗人的,肯定是那个什么以齐国人的办法,用来收拾齐国人。我不要他的药方,我要找太医来治,我不吃蜘蛛……”

    小丫头青藤的脸又红了。

    “公主,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赵梓月正在气头上,恶狠狠瞪了她一眼,“你闭嘴,本公主不就是说的这个吗?不就是以齐国人的办法,拿来收拾齐国人?你真以为本公主不懂?”

    “……是。”

    青藤住了嘴,夏初七望向屋顶,一屋子丫头全装死。

    赵樽手臂肘在金丝楠木的椅子扶手上,揉了揉额头。

    “有病哪能不吃药?吃!”

    赵梓月的身子轰地倒在了床上,双手双脚闹腾着撒了一下泼,见赵樽完全不理会,突然一翻白眼儿,使劲儿捂着喉咙咳嗽了几下,脑袋一个栽歪,就“晕”了过去。

    “公主——”

    “殿下,公主晕过去了。”

    这一下,屋子里的人都吓坏了。

    翻看了下赵梓月的眼皮儿,夏初七转头看赵樽。

    “爷,我这便为公主扎上几针,很快就会醒转。”

    小丫头怕“针”,一听说扎针,那眼睛唰一下就睁开了。

    “我不要!”

    扣住她的手,夏初七笑了笑。

    “公主醒了?”

    哼了一声,赵梓月甩开她的手,“十九哥,我说什么都不吃蜘蛛,是这个坏人想要害我,十九哥,你把她赶走吧,我讨厌他,看着他就烦。”

    静静地看着她,赵樽仍是云淡风轻的冷静。

    “有病,得治。”

    说罢,眼神又望了下夏初七。

    “去开方子。”

    “是。”夏初七向李邈使了下眼神儿,出了内室。

    “啊!十九哥!我不吃蜘蛛,不吃蜘蛛——”

    内室里头赵梓月泄愤的哭喊着,把那些个瓷器古玩扫了一地,摔得个啪啪作响,外室李邈手写着方子,却听得夏初七捂着了耳朵。

    “天儿果然榻了。”

    开好方子让李邈拿了下去抓药,夏初七满意地伸了一个懒腰,正觉得满心舒畅,便见赵樽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后头跟着个半声都不吭的郑二宝,那样子有些阴沉。

    “爷!药方已经开好了,我差人拣药去了。您就甭操心了啊,不出三天准能好得彻底,无损于公主的花容月貌。”

    赵樽顿步,看了她一眼,“阿七,你随我来。”

    “好的,爷。”

    乖顺地应了他,可夏初七的脊背却有点儿发凉。

    尤其瞧着赵樽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闪着的一股子幽幽精光,除了令人心生不安之外,怎么都觉得有一种要与她秋后算帐的感觉?

    低垂着头,她装着老实,亦步亦随地跟着,很快便出了青棠院儿,一直走到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来,她一个不小心,将脸便撞在了他冷硬的背上,胡思乱想的情绪才戛然而止。

    “做什么,走路不会好好走?”他回头看她。

    夏初七翘了一下嘴角,也不晓得为什么,一肚子的坏水儿到了他的面前,就愣是变成了没有脾气。

    “没什么,我在想方子的事儿。”

    一只温暖干躁的大手,伸了过来,扣住了她的小手。

    “你啊!”

    他冷峻的面色在尚未天亮的昏暗光线里,看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是夏初七的心脏,却被他凉飕飕的语气给弄得,就像被人给吊了一块儿大石头,沉了又沉。

    “爷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微微仰着脸,她只能故意装傻。

    “还敢来问爷?”

    赵樽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一只手将掌中的小手紧了紧,语气淡淡地说,“小丫头心眼子不坏,吓唬吓唬得了。不要真给她吃那蜘蛛。”

    “爷……”

    低低喊了一声儿,夏初七垂下脑袋,心乱如麻。

    “原来你知道是我做的?”

    “就你这点小心思,能瞒得了爷去?”

    轻轻捏下她带着凉意的脸,赵樽替她捂了捂,又把身上的袍子脱下来裹在她身上,才又低笑了一下。

    “梓月那小丫头,是该有人收拾一下了。但愿有了这事,她能收敛一下性子,十四岁不小了,都该许人家了。”

    他语气里的淡然,还有浓浓的宠溺儿让夏初七有些奇怪,有些暖和,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滋味儿。这件事儿她之所以没有告诉他,便是听闻赵樽也是很宠他这个唯一的妹妹。

    可如今,他并没有当场拆穿她,还反过来护着她……

    不得不说,女人对感情的要求其实很少。

    说来,也不过是在人前,他能给你几分脸面。不管别人如何待你,他会始终如一的坚持站在你那一边,即便那个人是他唯一的妹妹,也是一个样。

    “爷,您不怪我?”

    她低低的问,半个身子俯在他怀里,像个被糖给溺住了的小姑娘。

    “当然……得怪!”

    赵樽斜斜睨了过来,眸子里没有太多的谴责,却有着与往常一样一样儿的揶揄,不紧不慢地拂一下袍袖,他又握住她的手,一起往外头走。

    “回头,你给爷一点精神损失费。”

    “……”

    连精神损失费都学着了?

    夏初七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那男人掌心又是一紧。

    “还有,表演费。”

    “……”

    不仅学会了词儿,还会自行组词儿了?

    夏初七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儿看他,淡淡一抿唇。

    “行,什么费都用,可我有一个请求。”

    轻唔了一声儿,男人低头睨了她一眼,将原本握住她的手,挪到了她细得不盈一握的腰上。一握一拽,便将她整个人牢牢地圈在了臂弯里。这样儿的动作,换了其他男人来做,一定会显得轻佻不正经。但这个是赵樽,那身上尊贵的威仪,却是无损半分,仍是有如朗星一般高若在云端,让人觉得无可匹及。

    “说来听听。”

    这个样子的他,让初七心跳得极狠。

    “你放开我再说。”

    “天冷。爷也冷。”

    他说得极为自在,让她原本的别扭反倒显得矫情了。

    嘁了一声儿,她咽了咽口水,不与看近在咫尺的脸。

    “爷,我想要制造青霉素!”

    “青霉素?是什么东西?”

    他淡淡地问,语音冷然,却又带着点新奇。

    “青霉素是一种抗生素,可以大大地增强人体抵抗细菌的能力,如果研制成功,它将会是一种改变人类的救命之药……”竹筒倒豆子似的,她也不管赵樽听不听得懂,或者说他能接受多少,便将那青霉素研制的意义、研制的困难以及需要得到的帮助,都一一讲给了他听。

    没有想到,听完了,赵樽却默了。

    “阿七……”

    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

    “爷可以支持你。”淡定的说着,他看着她笑吟吟的小脸儿,眉头却是又蹙了起来,“只是如今神药,如果传了出去,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沉吟一下,夏初七点头。

    “在没有研制出来前,最好不要让人知道。”

    抬起手来,赵樽拍拍她的脸,“阿七说得是,所以……”

    “嗯?”

    他低下头来,一股子灼热中带着轻幽之气的男性气息,也扑面而来,喷洒在她的面儿上,“爷也要封口费。”

    微微一愣,她脸烫了烫,“不要,有人看着。”

    赵樽不理会她的忸怩,他是大爷,晋王府是他的地盘,他怎么可能去管下人会不会瞧见?灼热的唇往下压了压,他锁紧了她的腰身,在她唇上蹭了蹭,轻啄了一口。

    “先付订金,余下的回屋再给。”

    ……

    ……

    青棠院里的喧闹声儿,早就散去了。

    赵樽领着夏初七,在一群人的前呼后拥下也离开了。

    可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青棠院与承德院的路上,就在赵樽与夏初七卿卿我我的当儿,那墙角几颗郁郁葱葱的大雪松后头,赵梓月蹲身在那里,一张满是红疹子的小脸儿上,红了又红,红了又红,大眼睛泪汪汪的,红得都快要滴出血了。

    “在十九哥的心里,果然我不如他重要。”

    她憋屈地一直掉金豆子。

    可立在她身边儿的女子,衣角荡了一下,却没有回答她。

    赵梓月吸了好几下鼻子,又拿袖子擦了擦脸,才嘟着嘴哭。

    “你说我十九哥他好端端一个大英雄,怎会没有半点儿征兆就好上了男色?不,不对,那个楚七,他都不算男色呢,长得还没有我好看。”

    “公主多虑了,快回去歇了吧。”

    不瞒地回头瞪了她一眼,赵梓月眼珠子一转,突然恍然大悟了。

    “哦,本公主明白了,一定是那楚七在里头捣了鬼。他那个人的心眼子很是毒辣,比蛇的手还要毒,定然是他给我十九哥吃了什么迷惑心智的药物,让他失了心神,离不开他了,对也不对?”

    一群黑鸦从天边儿掠过,天色亮堂了不少。

    那女子叹了一声,仍是淡然说,“公主,回吧。”

    “不,我不回,我这就找我十九哥去!”赵梓月恨恨两声儿,声音里又有了哭腔,“十九哥他以前最是疼爱我的,除了我,他哪个女子也不喜欢。不对,他男女都不喜欢,如今怎生就变成了这样?他居然会与一个外人合着伙来整我,我不服气。呜,我就是不服气,我要回去告诉父皇和母妃……”

    她越说越伤心,恨恨地踢了一脚雪松。

    “本公主现在就去!”

    “公主——”

    她身边儿那女子,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不可!”

    “有何不可?”

    静默良久,那女子没有说话,只有一袂衣角在微风的吹拂之下,显得摇曳而多姿。单看那身段儿,便知是一个美人儿。似乎考虑了又考虑,她才清幽幽一叹。

    “公主终归是要嫁人的,往后有您的夫婿疼爱就好。至于殿下,他自会有他的归宿,妹妹只是妹妹,怎能与他心爱之人相提并论?说起来,公主您与他,才是外人。”

    “心爱之人?我是外人?”

    瘪着一张红扑扑的嘴巴,赵梓月眼圈儿红透了。

    “才不是,我才是十九哥心爱之人。我讨厌他,讨厌他!你等着瞧好了,本公主有的是手段,我非得让我十九哥睡在别的女人床上,看我不气死他我——”

    ------题外话------

    昨天楼下新开了家火锅,还得排着队吃……

    可回来之后,俺家排着队上厕所。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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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2章 演戏的,看戏的,腹黑的!

    夏初七的青霉素研发工作轰轰烈烈的展开了。

    有了赵樽的支持,不论是做什么事情都方便了许多。孙正业特地给她在良医所里隔了一间屋子出耿,支了几个木架子,搞了一些时下非常珍贵的玻璃器皿,她也不需要太多的帮手,就李邈一个,另外找了赵樽身边儿的梅子过来打下手就足够了。

    那间屋子被她命名为“研究室”,还挂了牌匾,那三个大字儿是赵樽亲手书写的。字体刚劲有力,笔走龙蛇,就如他那个人,穿透烟霏让字都长了骨头般硬气。

    她很是喜欢。

    研究室内的事情,她不让外人参与,也不让外人知道,平素让二鬼给支了侍卫守着,一旦她离开便要上锁。

    一时间,府里的传言纷至沓来。

    人人都知道楚医官在研制一种神药,可搞得神神秘秘的,愣是谁都不知道那种药到底是什么。

    而京师城中,仍是一片风平浪静,私下里的惊涛骇浪,平常人也完全感应不到。时人喜欢议政,在茶肆酒楼勾栏瓦子里,在轻歌曼舞和酒醇茶香之中,总有人私底下议论天家朝野的那点破事儿。于是,晋王府里“神医制神药”的事儿,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不径而走了,无心之人当成一件稀罕事儿来讨论,而有人之心,却是各有各的计量。

    日子一晃,就是一天。

    再一晃,三日便过去了。

    这天,是洪泰二十五年正月二十。

    夏初七领到了来这个时代的第一次月俸,三石五斗的食禄算下来也不过三两银子,让她有些哭笑不得。可好歹是她劳动得来的薪水,她没有嫌弃,从东宫回府的路上,专程买了一只烧鹅到良医所,与所里的医正医备和医官们一道儿啃了。

    吃的时候,她不免又想到最喜欢吃鹅肉的傻子。

    想来,他如今应是不愁吃喝的了吧?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什么时候才是赵樽说的“时机”。

    不到晌午,月毓又过来了。

    她是来给夏初七量身的,说除了良医所的定制官服之外,爷今儿上朝的时候还特地吩咐了,要为她做几身春装,布料和裁缝师傅府里都有现成的,也不费什么事儿。所以背着人的时候,她又低低问了一嘴。

    “楚七,可要给你备几套女装,在咱爷面前时,穿上一穿?”

    看着她端正清和的笑脸,夏初七摇头讪笑。

    “不必了,不习惯。”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月毓对赵樽那情根子都种到地心里去了,夏初七又怎会不知道?依了她的小肚鸡肠,很难想象一个女人巴心巴肝地对情敌示好会有什么好心。

    再说,即便有了女装,她也没有机会穿。习惯了男装,有的时候反倒觉得比那繁复的女装洒脱了许多,不需要那么麻烦。

    被她毫不客气的拒绝了,月毓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与她拉起了家常来。说如今梓月公主在府里头养着病,她手里的杂事儿也就多了许多。那梓月公主人贵气,也娇气,吃喝用度全都十分讲究,她张罗起来很是累心。而她去年的账还没有盘算清楚,田富还等着她报上去,另外各院的如夫人们也都要置办些春装了,胭脂水粉什么的也要采买了,说了乱七八糟的一大堆,终于把夏初七给说得不耐烦了。

    “月大姐,你有旁的事找我吧?”

    她惯常一针见血,月毓愣了下,就笑了。

    “楚医官真是长了一颗玲珑七巧心。说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就是咱爷吩咐了府里的人,凡事得多顾及着你点儿。可我却是知道,那梓月公主是个心性儿重的,这两天去青棠院,常听她嚷嚷着要给你颜色看,我就怕她一时犯起糊涂来,你白白受了什么委屈,就想多提醒你两句,回头见了她啊,绕着走,不必与她针锋相对,徒惹一些不快活。再怎么说,她都是公主,是咱爷的亲妹子,对吧?”

    这么好心?

    明里维护她,暗里是让她注意身份吧?

    就夏初七所知,那赵梓月这几日都在青棠院里养着身上的“蜘蛛疹”,也没有闲工夫出来瞎折腾,会骂她自然是少不了的。可人家要犯糊涂,她还能挡得住吗?

    来就来呗!兵来了,将去挡。

    略略牵出一抹不着边际的笑,夏初七冲月毓拱手施礼。

    “多谢月大姐提点,楚某实在感激不尽。”

    越是与熟稔的人,她说话越是不客气。

    反之,放里越是说得客气,一般都是她有所戒备的人。

    在这一点上,就连月毓都察觉得出来。

    不过,她却像不怎么在意,只一句“你我姐妹,应当的”,便微笑着与另外几位医官都打了招呼,才离开了良医所。

    夏初七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继续关心她的青霉。

    这几日,她天天泡在良医所,衣不解带,就连晚上睡觉都守在这儿值夜。背地里的指指点点,她自然都听见了。

    可要抵抗梅毒,必须要有青霉素。

    只要治好了太子爷,一切事情都会好办许多。

    事情与事情之间都是连锁反应,她不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只关心自己做这件事情的意义。来了这个时代,她可不愿意余生就活在一个小天地里看男人的脸色讨生活,还得时时提防别的女人来算计,整天为了争宠与一些女人鸡毛蒜皮地扯,那不得累死,都得烦死。

    智者顺时而谋,愚者逆时而动,她要做真正的自己。

    所以,她还得去办另一件事——

    ……

    ……

    晌午过后,赵樽才回得府来。

    当今老皇帝勤政,弄得大臣皇子们也很累。赵樽每天早上天儿不亮就得离府去上早朝,夏初七又每日都要去东宫替太子诊治疾病,基本上他俩真正的相处时间,就只剩下了晚上那么一会儿。

    有时候瞧着赵樽的忙碌,夏初七有也不免会想,兴许他去北平府的决定才是对的。宁做鸡头,不做凤尾,远去北平府做一个藩王,他就是那里的老大,想几点起便几点起,哪里用得着像现在这么辛苦?

    赵樽的马车直接驶到了良医所的外头,看着敞开的雕花木门里忙碌着的一个小身影儿,他撩开帘子看了半晌儿,却没有下车,只轻声儿问陈景。

    “这几日她都做了些什么?”

    陈景侍立在马车边儿上,抱拳低头。

    “属下也是不懂,楚医官收集了大量的馒头,橘子,面条之类的食物,让梅子搬入了良医所的研究室里,也不让人入内观看,谁也弄不明白她在做甚……”

    馒头?橘子?面条?

    一只刚健有力的大手,肘在车椽上,赵樽看着里头的小身影儿,雍华俊朗的面孔上,有一点点不淡定。

    “食物都是熟的?”

    “是,熟的。”陈景回头往良医所方向望了一眼,又接着说,“还有各院吃剩下来的食物糕点,也都被楚医官收集了进去,说是要什么,对,要废物利用。”

    敲了敲额头,赵樽微微后仰,靠在了车厢的软垫上,放下了车帘。

    “走吧。”

    他前脚一走,在良医所里咬着笔头练毛笔字的夏初七就翘起了唇角来,望了一眼李邈。

    “走了?”

    李邈点头,“走了。”

    “那,我们也该走了。”

    说走就走,夏初七回去换了一身提花绡的衫子,打扮得像一个风流小公子似的,领了李邈从后门儿出府,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丹凤街。在袁形那里逛了一圈儿,便往“锦绣楼”里去了。

    锦绣楼新来了好些个漂亮姑娘,今儿会有一场相当于“首秀”一样的表演,京师一些簪缨世家的子弟们都会去寻欢作乐,她自然也要去凑凑热闹。

    二楼的阁子间里,喧哗声声。

    夏初七与李邈对视一眼,踩着楼板儿,慢吞吞上去。

    一间又一间雅阁地慢慢寻找着。最后,她的脚步停在了一处看上去极为奢华的雅阁门口,翘起了唇角来。

    “你们两个,看什么看?还不快点滚?”

    守在雅阁门口有好几个护卫,其中一个按着腰刀走了过来。

    “小哥,我与你家二爷是相熟的。”

    夏初七瞥了一眼那人,从腰间摸出一块金色的腰牌来,掌在心手里,往那护卫面前一晃,那人只瞧了一眼,面色顿时就微变。

    “那小的这就进去禀报二爷。”

    “不必了,我自行进去。”

    装着大爷样子,夏初七横了他一眼,在缠绵入骨的丝竹声儿里,嗅着那一股子浓浓的脂粉香味儿,揉了好几下鼻子,才与李邈两个打了帘子,又从外堂入得了内室。

    内室更会奢靡,只瞧一眼,她便差点儿花了眼。

    香风绕鼻,软榻横陈,珍馐佳肴,美人如玉。大约有五六个盛装的美人儿正侍候着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锦袍男子坐在猩红的地毯上面,一个个嘴对嘴的喂酒水吃,那男子的手在美人儿们身上摸着,掐着,蹭着,惹得娇笑声儿一串一串银铃似的……

    数不尽的风月无边。

    夏初七眼儿半眯着,嘴里“啧啧”有声儿。

    “二爷好生自在呀,佩服佩服!”

    一听她的声音,早就已经喝得酒眼迷离的夏巡,那嘴巴才从美人儿的胸前收了回来,抬起头,一双醉眸愣愣地看着她和李邈,拔高了嗓子。

    “你们谁啊?敢在小爷的地盘上来撒野?”

    当然,在来锦绣楼之前,夏初七便与李邈在袁形的小院儿里做了一番打扮。脸上化了妆,改变了一下五官容貌,那浓眉大眼厚嘴唇,外加一顶黑白色的纱帽,不要说夏巡了,就是她们俩自个儿都认不出对方来。

    挽唇一笑,夏初七面上好不潇洒。

    “你问我啊?我叫白无常……”

    说到这里,她又轻松的指了指李邈,十分温文尔雅的笑。

    “她叫黑无常。”

    “白无常,黑无常?”喝得神经大条了的夏巡,沉迷于酒色的身子掏空了不说,就连脑子都快要废掉了,琢磨了两遍这词儿,一直等到发现她两个的表情不对劲儿,才突地醒悟过来,手上的酒杯滑落在地上,砰的一声儿,白玉杯裂了,溅得酒水满地都是。

    “来人——唔!”

    不等他喊完,李邈抢步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老实点儿。”

    “啊!”有歌舞伎尖叫。

    “不许叫!谁叫杀了谁?”李邈横眉一扫,那几个美人儿便止了声儿。

    夏巡被她摁躺在地上,起不来,又张不了口,痛苦地唔唔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神儿里,满是求饶和不解。

    “放心,会让你死个明白的。”

    夏初七冷冷一哼,挑了挑眉,语速极快,“落雁街上的事,不要以为我们家三爷什么都不知道,你那死鬼老爹刺杀晋王,还想嫁祸在我们三爷头上,多省心啦。可世上,有那么好的事情吗?”

    “唔唔!”夏巡摇着头,一脸惊恐。

    一个巴掌甩在他的脸上,夏初七轻笑说,“这个耳光是替那些被你祸害过的良家女子扇你的。”说罢,她又是一拳揍在夏巡的鼻子上,然后嗤笑了一声,懒洋洋地接着说,“当然,你不要挨下打就完了,今日还得给你那老爹一个教训,好让他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

    直起腰身来,她望向李邈。

    “动手。”

    该说的话已经说了,李邈不再言语,手中长剑一勒,那夏巡连垂死之前的尖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出口,便大瞪着一双眼睛,脖子上鲜血汩汩,整个人抽搐几下,便魂归了九天。

    那几个美人儿捂着小嘴,短促的又“啊”了一声儿。

    “乖乖闭上嘴——”夏初七捡了桌上的一颗花生米,丢在嘴里,嚼巴了两下,又在那夏巡的尸体上摸索了两个物件儿,才调头看着她们,一挑眉,似笑非笑。

    “看见没有?这就是得罪了我们家三爷的下场。”

    一回头,她看拭血迹的李邈。

    “我们走!”

    “二爷!发生什么事了吗?”里面的动静儿要是半点声音都没传出去,那绝无可能。就在那几个美人儿吓得拼命点头的当儿,外面突然传来一道询问的喊声。

    大概没有听到夏巡的回答,那护卫推开了外间的门儿便要进来,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他就要入屋,夏初七见时机到了,冲李邈打了个手势,一哄而上,不等那人反应过来,直接从门口冲了出去。

    那人一愣,回神一看屋里,整个人都惊悚了。

    “抓住他们——”

    “快!二爷出事儿,抓住他们。”

    “兄弟们,上,快上!”

    一时间,原本就闹哄的锦绣楼里更加热闹起来。可今儿适逢楼里有表演节目,那楼道上下满满的都是人,而锦宫的管事儿一听说出了事情,十几名打手也是蜂拥而出,与夏巡的人刚好撞了个正着。

    夏初七回头看了李邈一眼。

    “分头行动!这里,交给你了。”

    “放心去吧。”李邈与她对了下眼神儿,点头。

    夏初七趁着混乱跑开了,而李邈的功夫了得,最擅长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等到那夏巡的人甩开了锦宫的打手,向她冲了过来,才且跑且引的出了锦绣楼,一道追出了丹凤街,在京师城里绕着圈儿的逗着他们玩耍。

    ……

    ……

    宁王府。

    夏初七从小道儿抄了近路过来,瞧一眼那朱漆大门和森严的护院守卫,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冠,才轻松自在地走到了门口,先递上了夏巡的腰牌,才又递给了闻讯出来的门副一个绵缎的小包,笑眯眯地说。

    “魏国公府二爷的差事儿,麻烦把这个东西交给宋侧妃。”

    那门副掂了掂手上小包,“什么东西?”

    夏初七轻咳了一声儿,仍是彬彬有礼的拱手,“小的哪里能知道主子们的事儿?小哥你只管交给宋侧妃便是了。我们家二爷说了,不会屈了你。”

    说着弯唇一笑,她掏出一袋银钱,塞了过去。

    “拿着吃酒。”

    那门副脸上仍有对他的疑惑,可是对银子却没有疑惑。他敷衍地把钱子往怀里一塞,拿了那个小包,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你回去吧,我自会传进去。”

    当然,会不会传就是他的事儿了。

    夏初七似乎也不太介意,只瘪了瘪嘴巴,熟稔地拍拍那人的肩膀,又拖着他往边上走了几步,才神神秘秘地说,“小哥,我们家二爷说了。等一会儿,会派魏国公府的人过来接宋侧妃,麻烦你偷偷让宋侧妃等在后门便可,此事不可让旁的人知道,你懂的。”

    “啊”一声,那人惊住了。

    很显然,他不懂。可夏初七也不需要他懂。

    “拜托了,小哥,二爷说了,回头会有厚礼奉上。”

    不给那门副反应的机会,夏初七笑眯眯再抱拳拱下一手,调头便大步离开了。

    不等她身影消失,那门副冷哼一声儿,便直接翻开了手里的锦缎小包,只见除了夏巡的随身玉佩之外,还有一件妇人的绣花肚兜,上头绣着“菊心”两个字,正是宁王侧妃宋氏的闺名。

    ……

    ……

    遛狗的时间计算着差不多了,李邈开始往宁王府的方向跑。而她的后面,那些个魏国府里的护卫,仍是紧紧咬住不放。

    “兄弟们,拿下那小子。”

    “头儿,跑不过他呀——那小子太能跑了!”

    “跑不过也得跑!”那领头的一哼,“不拿了那小子,咱们的脑袋也都保不住了。”

    “头儿,二爷死了,咱们跑吧!”有人喊。

    “对啊!不跑回府不也得死么?”有人附和。

    “跑——?”那领头的黑衣护卫哼了一声,“能往哪里跑,你家里老小不要了?”

    闷闷的,没有人再作声儿了。

    他们除了追,再没有了别的法子。

    一路前后追跑着,那个距离被李邈掐算得很到位。不会让他们走丢了,也不会让他们看得太过清楚。当然,依了她的本事,逗弄起他们来丝毫都不费力气。

    不一会儿工夫,眼看便到了宁王府的后院巷子。李邈回头看了那些人一眼,突然加快了脚速,冲向了宁王府后门处使劲儿拍了拍门儿,小声说。

    “宋侧妃,我家二爷让我等来接你了。”

    一声儿喊完,她接着便闪身错开,往巷子另一头跑去。

    于是乎,等魏国公府的追兵们绕过墙角冲入巷子来的时候,见到的人不再是李邈,而是宁王府里穿胄持刀的一群侍卫,堵在了那里,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们好大的狗胆,大白天也敢行这等腌臜之事?!”

    魏国公府的护卫们跑得气喘吁吁,瞧了下情形,愣住了。

    “兄弟,我们是魏国公府的,过来找人——”

    “找人?”宁王府的侍卫领头冷笑一声,一挥手,“公然猥亵宁王侧妃,魏国公府的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兄弟们,给我打!”

    魏国公府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犹豫了一下,赶紧赔礼。

    “是我等冒犯了,先请个罪,哥哥们勿恼。”

    说罢,那人一回头,“先回去禀报国公,不要轻举妄动。”

    “魏国公?呵——”

    那宁王府的侍卫长掂了掂手上夏巡的腰牌,冷飕飕的一笑,“素闻魏国公府的二爷风流成性,魏国公一直包庇。但万万没有想到,今日竟然耍弄到我们宁王府的头上了。兄弟们,给我拿下这些人,等王爷回来处置。”

    一见那腰牌,魏国公府的侍卫,顿时红了眼睛。

    “果然是你们干的?!”

    “干什么?干丶你娘!兄弟们,上!”

    “哗啦”一拔刀,铿铿声四起,两边儿的人都红了眼。

    “兄弟们,左右都是死,和他们拼了!”

    两方的人马都是心性儿高的,平时欺负别人惯了的,哪里受得住气,又哪里还有闲工夫坐下来解释?没说上几句话,两拔人马便打斗了起来,直看得远远趴在一户人家屋脊上的夏初七笑眯了一双眼睛。

    “表姐,热闹好看吧?”

    “好看!”李邈侧趴在她的身边儿,一叹,“楚七,除了你,真没有人会干出这么损的事儿了。”

    夏初七一双眼睛晶亮,眸子里闪着狡黠的光芒。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叫……兵法。”

    李邈轻呵了一下,今日的心情也是极好。

    “好计是好计,就是不晓得会不会连累了袁大哥。”

    夏初七一瞥眼,逗她,“兴许会。不然你嫁给他做补偿?”

    李邈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啊,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心知她的担忧,夏初七也不让她闹心了。

    “你就放心吧,袁大哥能在京师混成如今这样,自然与官府的人有些结交,你就说他开的那些场子,哪一个是干净的,又怎么可能不死人的?他心里要没底,也不敢帮我们。而且这事儿一出,夏廷德心虚啊,自然不会怀疑就算在宁王的头上,而宁王媳妇儿还被人睡了,还让人打上了门,又哪里肯甘心吃哑巴亏?哈,夏廷德想让宁王与赵十九掐起来,让赵绵泽那厮得好处,老子偏偏不如他的意!等着瞧吧,那头老狐狸,这一回赔了儿子,还得折兵。”

    静静地听她说完,李邈点了点头。

    不得不承认,她的算计是对的。

    宋侧妃到底有没有与夏巡有染,已经没有人能说清楚了。夏巡死无对证,而那个肚兜儿确实是她亲自去宁王府里摸出来的,属于宋侧妃的东西。

    当然,楚七为什么会挑上宋侧妃也有她的计较。说来也是小女儿心性,无非就是知道老皇帝有意把彰烈候宋家的嫡女许配给晋王做正妃,于是便先拿了一个宋家的庶女出来做榜样。

    说来,那宋氏只因姓了宋,也是冤枉。

    想到这里,李邈又蹙了一下眉头。

    “楚七,在锦绣楼里,你那个腰牌又是打哪里来的?”

    轻“哦”了一声儿,夏初七从怀里掏出一个腰牌来,把玩了一下,“你说这个?”

    “嗯。”李邈有些疑惑。

    “赵绵泽的腰牌——啧啧啧!真是好使。”夏初七借着瓦脊上的天光,仔细瞧了瞧那腰牌,笑眯眯地说,“没有想到,咱这大晏王朝的造假能力也这么强,丝毫不比俺老家差呀。”

    “假的?”李邈惊问。

    “对啊,不然呢,你以为赵绵泽还能把他的腰牌给我?”挑了挑眉头,夏初七又笑着道,“我只不过瞧了下样子,然后拿到崇远街的商铺里找人做了个一模一样的。”

    李邈倒抽了一口气,“那可是杀头的罪,他们敢做这个?”

    夏初七半眯着一双猫儿似的黑眼睛,微微挑起的唇角上,更有一抹讽刺的笑意,“我说表姐啊,你这个人就是活得太严肃了。这个世上呢,有了银子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有人怕死,总会有不怕死的人,可懂?”

    软下撑着的手肘,李邈躺在瓦上,叹了一口气。

    “我是不懂你了。”

    撞了撞李邈的肩膀,夏初七顺势躺在屋脊下的瓦上,听着不远处慢慢减弱的打斗声儿,望着乌沉沉的天空,笑得更甜了,“你不必懂我,一会儿啊,记得把我拎下房子去就行了。”

    “……”李邈看着她,不吭声儿。

    两个人沉默了。

    不一会儿,下头的打斗声彻底没有了。

    夏初七挑了挑眉头,又趴过去瞅了一眼,“表姐,你说我煞费苦心的设计了这么一出好戏,却只有我两个观众,会不会太少了?”

    李邈一愣,“你的意思是?”

    回过来继续躺下,夏初七得意洋洋地跷起一只脚,半眯着眼睛,“我明日得好好感谢一下赵绵泽,感谢他给了我一个交代。这事儿啊,也得让夏问秋知道才对吧?咝,好复杂哦,带着赵绵泽的腰牌,进去杀了夏巡,可那两个人却又是宁王的人,跑入了宁王府里。夏巡死了,还与宁王侧妃有染,这个水啊,是越来越浑了……”

    “你就不担心他们识破吗?”

    “识破了又如何?”夏初七打了个哈哈,慵懒地叹一口气,“这些人啦,好的就是一个脸面,现在人也死了,气也上来了,本来就是水火不容的人,这梁子啊,是结大发了。”

    李邈看着她,从她的鼻子看到嘴巴,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默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地叹,“你若是两年前也有这等心智,事情也不至于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我两个,也不会家破人亡了。”

    夏初七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朝那看不到尽头的地方一笑。

    “那,都是命。”

    ……

    ……

    正月二十那天,应天府发生了好几件大事儿。

    早朝的时候,老皇帝才在朝堂之上核准了对清岗县令范从良的处罚。按官方说法,范从良为了溜须拍马,用“千年石碑”欺君惑民,诬陷晋王殿下,将会被处以斩刑,秋后执行。其家产抄没,但念及家眷子孙无类似奸佞,特免去一死,只流配充军。

    然而,这事的热度还没有退去,晌午过后没有多久,魏国公夏廷德的次子夏巡,就在锦绣楼里被人割喉而亡,引得魏国公府与宁王府的人一度对峙互殴。

    此事一出,范从良的事就成了小事,就上不了头条了。

    一时间,夏巡之死,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是夏巡与宁王侧妃有染,导致宁王心生嫉恨,故意差了人去锦绣楼里宰了那夏巡,还假称是皇长孙赵绵泽的人。也有人说,是魏国公夏廷德陷害宁王在先,宁王气惯不过才派人宰了他的儿子,以示警告。

    当然,上头都是比较正式的版本,坊间也有更为香艳的风月版本传出来,只说那夏巡色胆包天,大白天爬入宁王后院,与那宁王的宋侧妃在榻上行那云雨之事,被宁王逮了个正着,那男子物事还没来得及取出来,就被宁王给一刀砍断了,愣是嵌在了那宋侧妃的身子里,还寻了太医过去,才给弄了出来……

    这出版本,不仅让宁王丢了脸,更让那彰烈候宋家丢了脸。最直接的影响,便是有人开始怀疑彰烈候的家教,更怀疑那宋家的嫡女,能不能配得上龙章凤姿的晋王殿下。

    听到那些传闻的时候,夏初七已经乖乖在良医所里瞅她的青霉了。

    这个晚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伸手都不见五指。

    晋王府里掌了灯,房舍还是陷入了影影绰绰的黑暗之中,但是细心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府里头的护卫和警戒,较之平时,更是森严了几分。

    夜凉如水。

    书房里,灯火大亮。

    赵樽静静地倚在案几后的椅子上,右手撑着额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陈景,却没有说那今天传得热火朝天的事儿,只吩咐了他另外一件要事。

    “今日朝堂上,陛下又痛斥了老三,只怕他会等不及了。这些日子,你派人密切注意那个傻子的居处,一旦有风吹草动,可自行主张。”

    “是。”陈景拱手默立,想了想,又道,“宁王结交官员,培置党羽,陛下定然是早有察觉,如何能容得了他去?相比之下,陛下对您确实是爱重的。”

    赵樽目光一闪,揉额的手微微一顿。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听过没有?”

    陈景一愣,“殿下……”

    不与他多说,赵樽摆了摆手,“去,叫元祐来见我。”

    小公爷回了京师的日子一直很是悠闲。在非战时期,他除了在神机营里倒腾他那些个火器,便是与他后院里的美娇娘们寻欢作乐,很是有一番滋味儿,所以好些日子都没有来过晋王府了。

    诚国公府离晋王府也就隔了两条街。

    得了赵樽的传唤,元祐来得也是很快。

    人还在书房外头,那动静儿便先传了进来。

    “我说郑二宝,看见小爷我来了,你那是什么眼神儿?”

    外头的郑二宝冤枉地“哎唷”一声儿,“小公爷,对不住,奴才这眼睛受了风,有些痒痒。”

    “怪不得,小爷还以为你钻哪个小丫头的裤裆给磕的呢。”

    “不敢不敢,奴才哪有小公爷的福分!”郑二宝赔笑着,一脑袋们儿的冷汗。

    这位爷的嘴里,就没有一句中听的话。

    很快,雕了吉祥如意花的大门儿被推开了。元祐笑逐颜开地走了进来,看着案几后头的赵樽,一双天生的风流眼儿便撩了起来,似笑非笑的打趣儿。

    “晋王殿下今儿怎么想起我来了,可是有好事儿?”

    轻拂了一下袖袍,赵樽指了指面前的棋盘。

    “找你下棋。”

    轻“呀”了一声儿,元祐好奇了,“你闯鬼了?”

    “怪力乱神!坐过来。”

    “迂不迂啊你?”元祐哈哈大笑一声儿,潇洒地坐在了他的对面,一脸狐疑地开始捋棋子,“我说天禄,你不是最讨厌别人陪你下棋吗?今儿哪股风抽了,想明白了?”

    赵樽扫他一眼,淡淡道,“不是讨厌别人陪我下棋,而是对手太弱,爷没有兴致。”

    “……”

    正捡着棋子的元小公爷手一顿。

    松开,一颗棋子“啪”的掉在了棋盘上。

    他嘻嘻一笑,“正巧,小爷我也不爱下棋。我说,那咱两个就别演了。你直说了吧,找我来有什么事?有事就吩咐,无事我便走人,昨儿小爷新看上个姑娘,长得那叫一个水灵,正准备今儿晚上开个苞呢,你这就找上来了。”

    眉头微微一蹙,赵樽瞥他一眼。

    “今年的中和节,说是为了庆贺太子沉疴得愈,陛下要大肆操办,礼部官员已经忙活开了。”

    “对啊,我知道啊!听说万岁爷还准备在中和节上给你指那彰烈候府的姑娘做你晋王府的十九王妃呢。不过出了今儿这事么,又另当别论了。”元祐呵呵奸笑一下,又猛地敛住了脸,“可天禄啊,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薄薄的唇角一抿,赵樽语气淡然,可话题扯得更加没边儿了,“嗯,北平府的晋王府邸大抵用不了几个月便建成了,本王就要去北平就藩了。”

    元祐更加摸不着头脑,愣了一下,又哈哈大笑。

    “哟喂,天禄,你该不会是舍不得我吧?要不然,我改明儿向陛下请个旨,陪你一道儿去北平,领个晋王府护军统领什么的职务?不过,你得给我多准备些姑娘才是。”

    “即便我同意,你父亲也不会同意。”

    赵樽不轻不重地冷扫了他一眼,又沉默了片刻,一只修长的手指才伸出来,开始拾掇着面前的棋子。可他摆来摆云,像是有什么话要出口,却又一直没有说出来。直到元祐憋不住又催促了一声儿,他才又皱眉问了一句。

    “少鸿,你父亲可还安好?”

    一拍脑门儿,元祐看着他,都快要愁死了。

    “天禄,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元小公爷很想说,面前这个人他不认识。

    他这个十九叔说话,向来言简意赅,从来不说半句废话。今儿这吭吭哧哧了老半天儿,扯东扯西,愣就没有一句重点,这说明了什么?

    “你有病啊?不如,让我表妹来治治?”

    赵樽剜了他一眼,隔了半天儿,却又说了一句更离谱的。

    “如今朝中局势复杂,你得嘱咐你父亲,不要掺和,静观其变才是。”

    元祐点了点头。

    他说得没有错儿,自从老皇帝允了他去北平府就藩之后,他这十九叔日子可以算得上清闲了,只等他过些日子把军队整肃完毕,并可以去北平府做他的藩王了。他这头去势已定,那边儿太子爷的病又突地好转,原本错综复杂的夺储风云,一夕之间又成了观望之局。胜负未定,谁也不敢随便站队,他父亲自然也是知晓的。

    可这些……明显也不是他要说的重点啊?

    元小公爷风流眼儿一眯,满脸都是疑惑。

    “天禄,你可是有什么不好出口的话?”

    手指拈起一颗白子,赵樽思考了一下,终于又开了口。

    “本王是关心你父亲的身体。”

    “啊?哦!他很好啊,他怎么会不好?他能吃能睡能跑,前些日子还纳了一房小妾,宝刀未老,威风不减当年啦!”说起那诚国公,元祐咧着白花花的牙齿,好不自在,一副有其父必有其子的意思。

    可这些……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十九叔,你还有话吗?”

    左手落下一子,赵樽撩他一眼,淡淡道。

    “本王明日备上一些薄礼,去你府上走一趟。”

    “天禄你……疯了?”

    终于,元祐吊儿郎当的面色收敛了起来,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儿里,全部都写满了‘不明白’,那眼神儿风一般刮向了赵樽。

    “你向来不喜欢结交大臣,在朝堂与谁都不怎么来往,如今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为什么突然又想要私下里见我父亲了?”

    “有何不妥?”

    元祐怔了一下,眯起眼睛审视他半晌儿,突然恍然大悟一般,神神秘秘地往书房门口望了一眼,才趴过去,压低了声音,那眉宇之间,满是兴奋之色。

    “十九叔,你可是有了主意?”

    赵樽扣着棋子,扫他一眼,“什么主意?”

    “那九鼎之上的位置,想要问上一问?”

    “问你个头!”不知不觉又学了一句初七的台词儿,赵樽手指搓揉了一下眉心,沉默了片刻,才淡定地瞄向元祐一双眼睛里熊熊燃烧起来的火焰,当头给他泼了一瓢冷水。

    “本王就想问问诚国公,可有兴趣再收养一个女儿。”

    原来如此!

    长叹一声儿,元祐彻底对他拜服了。

    他绕了这么一个大弯儿,说了这么一大通话,不就是想让他回去说服了他老爹诚国公,让他以没有生育为名,出面收养楚七为义女,再趁着中和节的时候陛下高兴,换一个身份给他指了婚,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给带到北平府去,过他逍遥自在的日子?

    矫情啊!

    真是矫情啊!

    元祐摇了摇头,正想说话,郑二宝便叩了叩门儿,走了进来,躬着身子道,“主子,梓月公主来了。”

    赵樽皱了下眉头,“她不在青棠院养病,跑这儿来做什么?”

    “说是来请罪的……”

    ------题外话------

    先传后改,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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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3章 有人醉,有人欢,有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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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梓月从来就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姑娘,一听说她来了,元小公爷挑开的眉头都又皱紧了,只拿一双无可奈何的风流眼瞥向赵樽。

    “让她进来。”

    赵樽淡声吩咐完,那郑二宝便诺诺后退着下去了。

    “你也回吧,明日我再去诚国公府。”

    看着椅子上那位端坐着一本正经的爷,元祐捏着下巴拿手肘在案几上,一双黑幽幽的勾魂眼儿浅弯着盯他,“收义女这事儿,要不要告诉我小表妹知道?想来她应该会高兴才是。”

    揉捏着眉心,赵樽冷隽的目光一沉,眸子微微有寂。

    “不必告诉她。”

    哈了一声儿,元祐一脸风情的笑意。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十九叔,您这是紧张呢,还是要给她惊喜呢,还是怕我小表妹不同意,你降服不了,才想要先斩后奏呢?”

    这个问题很是刁钻,而元小公爷难得逮住他十九叔有这样儿的时候,那更是卯足了劲儿地想要奚落,可那位爷压根儿就不睬他,绷得住那冷硬的面儿,只冷飕飕剜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捻起一颗棋子。

    “听阿七说那新郎粉,并非玩笑,确实是有的。”

    一听说那“新郎粉”,元小公爷风骚的俊脸一黑,顿时就觉得身上刺挠了起来,想想那新郎粉不仅治住了他,就连范从良都为了它扛住了诏狱里的大刑,活生生自个儿去认了罪,愣是没有扯出楚七来,那得是多厉害的东西?断子绝孙啊,他还不撤为哪般?

    咳咳有声儿,元小公爷起了身。

    “天禄,那我,先行一步,告辞。”

    他一出书房的门儿,便与刚好进门的赵梓月撞上了。只见那小丫头背上捆了好几根柴火,脸上和脖子上还有一些浅浅未退的红点子,在烛火下显得尤为滑稽,瞧得元祐哈哈大笑了起来。

    “喔唷,小魔女这是怎么了?”

    “我要你管!”赵梓月与元祐向来不对盘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儿,便侧开身往里走。

    元祐摸了摸下巴,“嘿嘿”一笑,一双眼睛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明白了,看这个样子,定然是我小表……”

    “少鸿!”赵樽冷冷沉声打断了他,“你不是着急吗?”

    “啊哈”一下,元祐反应了过来,冲他拱拱手,“对对对,我着急,我着急得很。后院的小美人儿还等着我呢。”

    元祐笑着离开了,赵樽仍是正襟危坐,看着面前乖顺下来的赵梓月。

    “找我有事?”

    “十九哥……”拖长了软糯的声音,赵梓月偷偷瞄他好几眼,有些委屈,有些害怕,瘪了好几次嘴巴,才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背上捆着的柴火,苦着小脸儿说,“你看我都负柴请罪来了,你就不要再板着脸了好不好?”

    一句“负柴请罪”,让立在边上的郑二宝那个文盲都很是受伤,垂下眼睑,想笑又没敢吭声儿。赵樽揉搓下太阳穴,难得还能淡定着看她。

    “说说,何罪之有?”

    赵梓月来了晋王府已有好几日了,除了那天突然生疹子,赵樽都没有去青棠院里瞧过她,她又怎会不知道她十九哥定然还在气着她?眼睛里闪过一抹委屈的情绪,她不舒服地蹭了蹭背后的柴火,悻悻然地说。

    “那日是我不对,是我先差了人在那个楚七的被子里头放蜘蛛的,我原本也就是想要吓唬吓唬她,让她收敛一点,不要再癞蛤蟆还想吃鹅肉了,他哪里配得上十九哥你?”

    “说重点。”

    “是……”赵梓月更委屈了,她在任何人面前都敢张扬,唯除在赵樽面前,就是一个乖宝宝,“十九哥,你如今与他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你都不知道,招了多少人闲话,宫里那些女人,没事就故意在母妃面前说你与他如何如何,气得母妃都生病了,吃了好几副太医开的汤药没有见好,十九哥,梓月也不喜欢别人那么说你,每回我听见,我都想去把她们的房子给点把火烧了,看她们张狂,还敢说你,还敢气我母妃……”

    一扯,赵梓月就又没了重点。

    她嘴里那些恼恨的人,全都变成了宫里的娘娘主子们。

    赵樽不由蹙起了眉头,轻咳了一声儿。

    “继续说请罪的事。”

    赵梓月嘟了嘟嘴巴,憋屈地垂下了眸子来。

    “我放蜘蛛吓唬他是我的不对,我欺负了哥哥心爱之人,也是我的不对。可他愣是想个由头逼我吃蜘蛛是他不对吧?”说到这里,见赵樽冷眼扫过来,她赶紧缩了缩脖子,“好吧,全是我不对,今天我已经负柴请罪来了,哥哥您就大人大量,不要与梓月计较,我们兄妹两个讲和了,好不好?”

    淡淡地看着她,赵樽眉目松开了一些。

    “知道就好。”

    赵梓月吐了下舌头,“那哥哥你是原谅我了?”

    赵樽一叹,“我怎会与你个小丫头计较?切记,下次不可再犯。”

    一听他这话,赵梓月立马就开心了起来,两三下把后背上捆着的柴火给甩开了,拍了拍手,便兴奋地喊等在外头的小丫头青藤进来。

    “我晓得哥哥连日操劳军务辛苦了,除了负柴请罪之外呢,还亲手下厕炖了汤,温了酒来给哥哥宵夜,是我亲手做的哦,你看我的手。”

    赵梓月摊开手来,白嫩嫩的手指上,果然被烫了几个水泡。

    “所以,哥哥你得多吃点儿。”

    赵樽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黑眸淡然扫了她一眼。

    “端过来吧。”

    那青藤行了礼,并将手里的食盒打开了,端上一个白瓷儿的汤盅,又端出一壶半温的酒,还有几碟下酒的小菜。盛了一小碗汤出来,细心地用勺子给搅了一下,一一放到了赵樽的面前。

    “殿下请用。”

    赵樽没有看面前那些个精美的菜肴酒水,只对赵梓月摆了摆手,“行了,你下去休息吧,好好呆在青棠院里,不要乱跑,等疹子退了,就给我回宫去,免得母妃操心。”

    “不!我不走。”

    赵梓月喊得有些急,见赵樽看了过来,又略略有些紧张,搓了搓那个起泡的手指,垂着眸子走到赵樽的案几前来,亲自端着那汤碗,嘟着嘴巴凑到赵樽面前,“我得看着你吃,要不然我一走了,你又要偷偷倒掉,或是赏了哪个奴才,可不是白白费了我的苦心?”

    她这句话说得很有技巧。

    赵樽面色稍稍一凛,却是没有多说,仍然只是看着她,“梓月,你十四岁了,不小了。”莫名说了一句,他微微一顿,却是端起了那个汤碗来,一口灌了下去,目光冷寂地盯住赵梓月。

    “好了,我喝了,你下去吧。”

    被他那过余沉重的声音一激,赵梓月身上凉了凉,目光有些闪躲。

    “哥哥,再吃些酒吧,这桂花醇是我从宫中带过来的,母妃也很喜欢喝的呢,喝完了,整个人身上都有桂花的香味儿,可好闻了。”

    赵樽看着她,“好。”

    没有用酒杯,他直接端起酒壶来,一仰脖子,将整壶桂花醇给倒了个精光,然后优雅地放下酒壶,盯住赵梓月。

    “还有旁的话说吗?”

    赵梓月面色白了一下,她这个十九哥向来就让她猜测不透,今儿晚上如何配合,更是让她原本的忐忑变成了强烈的不安。摸了摸头,她嘴皮子动了好几下,结果还是咬住下唇,摇了摇头。

    “我,我想说,在梓月的心里,哥哥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再没有别人比哥哥更重要了。梓月希望哥哥的心里也是如此,千万不要因为不相干的什么人,对梓月生出一些嫌隙来。”

    赵樽神色一冷,垂眸不再看她。

    “她不是不相干的人。”

    赵梓月狠狠一咬下唇,刚才那瞬间生出来的犹豫,都因了赵樽这句话又没有了。她最重要的哥哥,若是被一个女人夺走还好,怎么可以被一个男人给夺走了?

    上前一步,她突然一把抓住了赵樽的胳膊,目光里流露出一些哀求来。

    “十九哥,自从你出宫分府,我们兄妹两个好久都没有在一处说说话了,梓月很是想念十九哥,可你却总是在忙,一年到头都在忙,我过几日回了宫,指不定哪天被父皇指了婚,就嫁人了,更没有机会见到你了,你可不可以送我回青棠院。”

    赵樽看着她,没有说话。

    “好不好?”她又摇了下他的胳膊。

    静默了片刻,他才开口,“好。”

    ……

    ……

    去青棠院的路上,一片寂静。

    好久没有与哥哥相处的赵梓月很是兴奋,几乎都快要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了。一路上,她说说笑笑,说宫里头那些趣事,说她小时候做过的糗事儿和坏事儿,说得眉飞色舞,完全就像一个好不容易要到了糖吃的小孩子。赵樽只是静静地听着,除了衣袍在夜风下时不时拂出来的声音,都不见他应声儿。

    “十九哥,你知道以前魏国公府那个胆小怕事的七小姐吗?”赵梓月说得她欺负人的事儿,不免有些沾沾自喜,“那个时候,父皇最喜欢招了他的那些臣子家眷一起出去狩猎游玩,那个七小姐比我还大上一岁呢,胆子比老鼠还要小,每一次让她陪我去玩,杀了她都不肯去,我便最喜欢欺负她了,因为她太傻了,怎么被我欺负都不会去告状,后来……”

    一直没有听到赵樽有回应,赵梓月说得无趣,又住了嘴。

    “后来如何?”

    没有想到她十九哥对这个事儿感兴趣,赵梓月奇怪了一下,又开始笑了起来,“有一次狩猎,大概是我十岁多的时候吧?还记得那晚上天很黑,我把她给骗了出去,留了她一个人在山上。我以为她是会找回来的,可她实在太傻了,一直都没有回来,吓得我睡不着觉,又偷偷派了人去山上找,却是不见她了。天亮以后,我猜她是被野狼给叼走了,哭着跑去见了母妃,才听得母妃说,她身子不舒服,被送回京师去了。”

    “后来呢?”

    又被追问了一句,赵梓月奇怪的看了赵樽一眼。

    “后来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到是听了不少她的笑话,她原本不是被父皇指婚给绵泽大侄子的么?可绵泽大概也是嫌弃她太傻,不肯娶她了,愣是要娶她家的三姐。听说她哭闹了好一阵,还大雨天跑去东宫门口跪着,要见绵泽一面,却被人给赶了出来,闹得人尽皆知,失了大家闺房的体面,让魏国公很没有面子,后来就把她关在府里头禁了足,不许她再出来。我还听人说,她好像疯了,比以前更傻了……”

    长长的一段话说完,可除了夜风的呜咽,赵梓月却没有听到哥哥的回答。

    “十九哥……”她抬头,嘟着嘴巴看他,“我后来也后悔来着,我那时候太不懂事了,可我也没有怎么着她,我就是骗了她出去,想吓唬她,想让她求饶,陪着我玩耍。可她真是傻……连求饶也不会,我真的有派人找她的……也不晓得为什么,我后来总是回想起那个晚上,一想到就会做噩梦,梦里的天总是那么黑,我什么也看不见。十九哥,我总感觉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你现在就懂事了吗?”

    低低的,沉沉的,赵樽的声音听上很冷。

    “十九哥……”

    赵梓月心里像被锤子给擂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自个儿今天晚上做的事情。挠了挠头,想要告诉他,可却见他的神色有些不对,终于又咽了下去,“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赵樽撑了一下额头,“头有些晕,大概吃多了你的酒。”

    偷偷瞄着他的脸色,赵梓月双手抠着手心,显得非常的紧张,一张红疹未退的脸蛋儿上全是窘迫,就连呼吸都重了起来,可终究她一咬牙,还是没有招供,只把话题岔到了别处。

    “我来的时候,母妃说你好久都没有去瞧过她了,她心里很是惦念你,可又没法子出宫来。哥哥,你若得了空,去瞧瞧她可好?”

    轻嗯了声儿,赵樽不置可否,突地脚步踉跄一下。

    “哥哥,你怎么了?”赵梓月上来扶他,语气有些慌乱。

    “头痛。”赵樽淡淡地说。

    听了这话,赵梓月又是心痛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一颗心脏里如有小鹿在不停乱撞。她不敢正眼去看赵樽,连出口的声音都颤了不少。

    “到青棠院了,十九哥,我扶你进去歇息一下?”

    说这句话的时候,赵梓月还有些担心他会不同意。没有想到,他似乎是头越发晕眩了,撑着额头的手有些发颤,眉头也越蹙越紧,点头嗯了一声儿,没有拒绝。

    赵梓月心里一喜,招了招手,让在后头远远跟着的郑二宝过来,两个人一起扶了他入了青棠院偏屋的内室,倒在了床上。

    “郑二宝,你出去吧,我会照顾我哥哥。”

    抑止住快要跳出喉咙口的心脏,赵梓月冲郑二宝摆了摆手。

    “可是……”郑二宝有些犹豫。

    生怕他在这里坏了事儿,赵梓月叉着腰身,小脸儿陡然一黑。

    “还不快滚出去?非得逼本公主生气是吧?”

    “是,公主。”

    郑二宝身子颤了下,耷了耷眸子,瞄了榻上的主子爷一眼,叹着气儿出去了。听到了关门的声音,赵梓月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哥哥,十九哥……”

    她走到榻前推了他一把,他却只是半眯着眼,低哑地唤了一声“阿七”,像是根本就认不出她来了一样。赵梓月又是气恼又是生恨,咬紧了牙齿。

    “十九哥,对不住了,梓月也是为了你好,你醒来不要恨我。我只是想帮你改正你的错误,不想看着你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赵梓月知道她如今没有退路了,做与不做明日等哥哥清醒过来,都会知道是她做的,为了挽救她最最重要的十九哥,为了不让他在一个男人身上浪费感情,做出那种让母妃伤心的事情来,她决定继续做下去。

    偷偷打开内室的侧门儿,她去了隔壁的房间,看了一眼那个静静立在窗前等待的女人,有些不甘心,又有些无奈的低喊了一声。

    “你去吧。”

    那女人默了一下,转过身来,对她福身。

    “多谢梓月公主成全。”

    “你不必谢我。”赵梓月有些烦躁,“对我哥哥好点,好好侍候他。他那个人看着不近人情,可你若真成了他的女人,他是不会薄待了你的,还有我,我母妃,也会感谢你,我父皇也会感谢你,你的家族都会为你骄傲……”

    那女人目光微微一闪,“是,公主。”

    内室那镂空的紫铜香炉里,烧着幽幽的蘼芜淡香。

    那女子月白色的轻缎寝衣里头,是一件浅粉色的柔纱衵服,头上一顶同样月白色的薄薄纱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看不见容貌,可从那窈窕婀娜的身段儿来看,是一个娇好清和的女子,穿得虽不艳丽,却淡雅而清贵,自有一番女子淑静的风韵。

    她走得很慢,脚步是用挪的。每一步都极轻,极轻,屏气凝神,每挪一步,都似有幽香从她刚刚沐浴过的身上传出来。她慢,却不犹豫。一步步坚定地往那榻上的人走了过去,烛光之下,她长长迤逦的裙摆将玲珑的身形儿拖得老长……

    赵樽没有睡着,面色有些潮红,半眯着眼睛看她,袍子的领口被他自己扯了开去,露出一片紧绷结实的肌理,一张从来冷寂的俊脸因了药性在灯火之下,泛着一种让人心醉的惑人气息。

    即便做好了准备,她的心还是跳得很快,脸还是很烫。

    都说美男的魅力在于眼神儿,被他那半阖着似有万千种钩人魂魄的眼神一瞅,她慌乱得越发狠了,喉咙像被人扼住,想要逃开,更多的又想要靠近。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有机会端详这个高高在上的男子,第一次有机会用如此虔诚的目光膜拜他满是力量的身子。

    他近在咫尺。

    比任何一次都要近。

    他向来习惯了疏离与冷漠,酷烈与肃杀也早就刻在了骨子里,从来不允许哪个女子多靠近他一步。也只有此刻,这尊贵得让人不可触碰的晋王殿下,才会给人机会靠近。

    站在榻前,她看着他,慢悠悠地跪了下去。

    磕头,将头贴在冰冷的地上,久久没有抬起。

    “爷,妾身有罪。”

    没有人回答她,良久,她又抬起头来。

    “可妾身不悔。”

    她低低的,似嘲似笑地说了一声儿,站起身来走到榻前,想要去抚一下他的眉眼。可手刚刚伸出去,没有想到,那原本神志不清的男人却突地偏开头去,一挥手,便扯开了她头上的纱帽。

    “好大的胆子。”

    “爷……”她大吃一惊,吓得跌坐在地,

    赵樽一只手撑着床沿,一只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默默地盯着她,一张潮红的脸上,全是冷酷的,阴鸷的神色,那眼神儿如同刀子一般剜过来,像一头准备捕杀猎物的狼,眼风掠过,满屋都是凛然的冷意。

    “谢氏,爷倒是小瞧你了。”

    谢清芷身子一颤,抬眸看着面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可被赵樽那森凉冷漠的目光一扫,她觉得全身都像结了冰,整个人都冻住了,一层阴霾笼罩过来,锁住了她想说的话。

    她知,一切都解释不清楚了。

    她更知,连同上一次对东方婉仪下药的事情,都会被他理解为她的自编自演。

    轻呵了一声儿,想想,她却是又笑了。

    “公主让妾身沐浴准备的时候,妾身还有些奇怪,依了爷的心性儿,又怎会随便让公主给下药戏耍了?想来,爷为什么吃下那些酒,喝下那些汤,就为了抓住妾身,顺便看看到底是谁在指使公主吧?”

    赵樽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冷冷盯着她,一汪深不见底的眸子,深邃冷漠,瞧不出半点儿情绪。

    “可惜,你知道得晚了。”

    谢清芷没有动,也没有的挣扎,只是看着他。

    “如果妾身告诉你,不是我做的,爷您会不会信?”

    赵樽有些头痛,不太耐烦听她多说什么,甚至都没有再多看她一眼,只是对匆匆推门而入的两名侍卫淡声说,“谢氏教唆公主,有失妇德,带下去,明日遣回谢府。”

    “是。殿下!”两位侍卫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谢氏身子整个儿都软了,半跪在地上,一眨不眨地看着烛火之下宛如天神一般的男人,轻轻抬起手来,像是要隔着空气抚一下他的眉眼,又像是后悔刚才没有做好那个动作,失去了一个近距离触摸他的机会,眉眼之间满是浓浓的涩意。

    “妾身太傻了!妾身该知道的……爷的身边常年都有侍卫跟着,如果不是爷自个儿愿意,又怎么会落入了公主的圈套?是妾身……太贪心了,鬼迷了心窍。”

    “如夫人,请。”

    一名侍卫躬下身来,提起谢清芷的胳膊,她也不怎么挣扎,起身踉跄了一下,脸上带着一种莫名的自嘲,又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冷笑。

    “多谢爷留清芷一命。”

    她定定地看着满面冷意的赵樽。

    然后,含着笑意一转头,看向侍卫,“我自己走。”

    再怎么说她都是府上的如夫人,侍卫垂着眸子便松开了她的胳膊,可愣是谁也没有想到,她凄然一笑,整个人突然往赵樽身上扑了过去,张开的双臂,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带着一种求死般的绝望……

    “爷,抱抱我吧。”

    换了别的男人,很难拒绝一个这样儿的女人。

    可谢清芷太不了解他。赵樽最讨厌受人胁迫,不论是何种形势的胁迫。

    只见他冷脸一黑,虽说吃了赵梓月的药,反应却未迟钝,袍袖狠狠一挥,那谢清芷便撞在了他手臂上,整个人弹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撞得那青瓷的花瓶滚了两圈儿,碎了个七零八落,也把刚刚听到消息闯进来的赵梓月给吓得尖叫了一声儿。

    “十九哥……”

    赵樽眸色赤红,可赤红里又满是冷意。

    他看了赵梓月一眼,什么话也没有对她说。直接一拂袖子,转身出了屋子。

    “回宫前,不许公主出青棠院。”

    哇啦一声儿,赵梓月被他的样子给吓住,声音呜咽了起来,想要上去拉他,可看着他寒得透骨的身影,却又是不敢。

    “十九哥,你听我解释……”

    她大声儿哭了起来。

    十九哥对任何人都不算太亲近,可他以前待她是极好的。他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她发过脾气,而他曾经有过的暴怒样子,她都快要记不清了,更是想都没有想过,会是对她这样儿。

    那种孤傲寒冷,像是他凉透了心。

    又像是,他再也不会对她这个妹妹好了。

    “十九哥,梓月错了……”

    哭丧着脸,可她怎么哭,都没有哭回来赵樽的安慰。抹着眼泪,她满肚子的委屈都找不到地方发泄,看着地下的谢氏,吸着鼻子狠狠一跺脚。

    “你也真是无用,怎么连个服了‘入门欢’的男人都勾引不了?”

    谢氏面色变为苍白,却是又笑了。

    “是妾身无用。”

    她的笑很复杂,有自嘲,有讥讽,也有释然……

    三年前,在她出府的前一晚,她娘亲曾对她说过,男儿是铁是钢,女儿是水是泥,男儿的心再硬,也抵不过女儿的柔软。只要她温驯听话,懂事体贴,晋王总会善待她的。

    她娘亲还说,男人要女人,大多不与情爱有关,在房闱之事上,也与男人的教养和道德无关,一个正当盛年精力旺盛的男子,怎么可能长久的禁欲而不碰妇人?娘亲希望她能成为晋王心里那个人,为她争一口气,能让她在父亲面前多一份脸面。

    一个妇人的好与坏,总是维系在男人的身上。

    她娘亲如此,她也是如此。

    所以,她总是听娘的话,乖乖地等待,可一等三年,晋王待她薄么?不薄。认真说来,不管哪个王爷府上的侍妾,都未必有晋王府上的来得轻松自由。她们不需要侍候主子,不需要去讨主母的欢心,只要她愿意,也不需要与谁勾心斗角,因为谁也不比谁得宠……而她娘的话,却从来没有在晋王身上得到体现。可也就是那样禁欲而自爱的赵樽,深深的迷住了她。

    想曾经,她信心满满的入晋王府,对他充满了好奇,充满了探索,想要近一步,再近一步,直到信心一再被消磨,消磨了个干干净净,突然看见梓月公主递过来的稻草,她想要抓住,疯狂地想要抓住,想得忘了她娘的嘱咐,要安分……

    是她不安分,才有了如今。

    打了一个冷战,她知道,她没有路了。

    ……

    ……

    为了避免赵梓月那个小魔女来搞破坏,夏初七这几日都睡在良医所里。平素要像今儿一样累跑了一天,她一占枕头就能睡过去。可今儿白日里她搞死了夏巡,晚上却有些睡不安枕。

    她救过很多人,却从来没有杀过人。

    这是第一次,虽然不是她亲自动的手。

    想象与实际其实有出入,杀人之后,心总是不太淡定。

    她承认,自个儿还是太过善良。不好,不好,真的不好。

    她扯着头发胡思乱想着,又拼命想要岔开思绪,不去想夏巡脖子上汩汩涌出来的鲜血和一双瞪大的死鱼眼睛。嗯,想她的青霉素。如今她已经收集了一批食物腐烂后生成的青霉,注入了她自行做出来的培养液里。再过一些日子,便可以进行过滤和提纯了。

    迷迷糊糊中,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而良医所在晋王府的前殿范围,离后面的承德院和青棠院都非常远,所以那边发生的事情,她完全不知情。可这好不容易与周公见上面儿,突然觉得身边的榻沿往下一陷,接着一个沉重的物体便压了上来,吓得她睡意全消,噌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谁!?”

    “你家爷……”

    低低的嗓音,带着熟悉的韵味儿,顿时赶跑了她的瞌睡虫。

    就说嘛,外头有守卫,别人又怎能进得来?

    吁!她松了一口气。伸出手去,在黑暗中抚上他的脸,嘻嘻直笑。

    “想我了?来看我?”

    轻“嗯”了声儿,那人浓重的呼吸喷洒在脸上,同时,手上滚烫的触感也吓了她一大跳,脑袋嗖的一下就仰了起来。

    “喂,你怎么了?脸咋地这么烫?”

    “楚医官……”赵樽干燥的手指縻挲着她的下巴,一双灼灼的眸子,在黑暗里逼视着她的眼睛,“没事,爷只是有些热。”

    “热?”

    夏初七自然看得出来他很热,而且不是一点半点的热,那简直就是整个人都快要着火了。推开了他的手臂,她试图起来替他把脉查看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可肩膀刚刚抬起,又被他狠狠摁住下一压。

    “我勒个去!赵樽,你吃了多少酒?”

    脊背被他给撞得生痛,她呲牙咧齿地低咒了一句,吸了吸鼻子,便闻到了空气里一股子酒味儿还有淡淡的沐浴清香味儿。看得出来,这厮不仅吃了酒,还是洗过澡才过来的。可这大半夜的,跑过来干嘛?丫太不劲儿!她满肚子都是疑惑,可屋子里黑沉沉的,窗口的光线很暗,她连他的表情都看不清楚,又哪儿会知道他着了什么魔?

    “你起开,我去点焟,替你醒醒酒。”

    她又一次想要起身,可这一回却被那货给拎着领子又摁了回去,脑袋“咚”的一声撞在了床头的木板上,痛得她“嗤”了一声儿,简直想宰了他。

    “哎哟喂,赵王爷,赵十九,赵阎王,我服了你了好不好?你丫简直就是我的克星呀,我好端端的睡个觉,你吃了酒跑我这儿来撒什么疯啊?”

    “阿七。”他低低喊她,那温热的气息便喷入了她的脖子。

    “哈……你嘛呢?痒死了!”

    叽叽笑了两声儿,在他浑浊的喘声儿里,夏初七一直没有弄懂这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平素吃了酒也不像今儿那么失态的呀?他就那样抱紧了她,像一头大熊似的不停拿鼻子拿唇往她的脖子里蹭,却也没有其他的动作,让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算了,不都说男的都是大孩子么?

    这货难得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她不哄哄他,岂不是错过了机会。

    她翻着白眼儿,轻声儿哄他。

    “爷,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头又痛了?”

    “无事。”他低低说。

    他还无事?行,就算他无事,可她有事好不好?

    整个儿被他的身子给压着,他身子又重,弄得她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实在吃不住,又拿手去探了探他的额头,还是觉得烫得惊人,不像正常的状态。可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清,好不容易才扼住了他的手腕。

    “不要动,我给你把把脉……”

    “嗯……”他声音很沉,呼吸很热。

    他的脉搏在她的手中跳动,他的心脏离她很近,这样儿的状态,让夏初七好不容易才静下了心来。可一静心,他那个脉象便让她大吃了一惊。

    “赵樽,你中毒了?”

    “无碍!”

    “无碍你个头。起开,我去掌灯。”

    “本王说了无碍。”

    又一次紧紧抱住她,他高热的身子有些发颤,黑暗里他不容她离开,嘴巴贴着她的耳朵,低低的也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只是呼吸更加浓重了起来,那喷洒在她耳朵里的气息,烫得她一个哆嗦。

    “赵樽!”

    她有些喘不过气儿来了,不住拿手去推她。

    “阿七……”

    想不到这个中了毒的家伙,不仅没有让开,还像是动了色心一般,死死地摁住她本来就单薄的小身板儿,一下子含上她的耳珠子。

    “诶,我说你…”她说不出话来了,那一刹的触感如蛇一样滑过她的尾椎,接着便是他一串接一串的吻,细细密密的吻,让她身子骨都酥了,哪里还有挣扎的力气?

    该不会是……

    他今儿就想要那啥了她?

    “喂,赵樽!你怎么了呀?”

    “阿七,不要闹。”他又低低说了一句,压着她胡乱地吻了起来,不像平时亲热时那么的亲和,他滚烫的唇贴上来,便紧紧与她合在一处,狂乱的节奏,就像一头饿了几个光年的野狼。

    “到底是谁在闹?”

    她又是羞,又是气,却是无力,简直快被他逼疯了。

    “别动,让爷痛快一下。”

    他掰过她别扭的下巴,吻了上去,硬硬的身子挤压得她脸红心跳,却又没有半分可以抵抗的力气,索性闭上了眼睛,任由他来摆布。她感觉得出他压抑的渴望,以为他会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可他却是没有。只是用他烫得惊人的身子碾压着她,隔了彼此都不算太厚的寝衣,用一种超乎于想象的压抑力,在纷乱的心跳声中,在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磨擦中,不知过了多久,他喉咙里发出一道含糊快活的哼声,在她身上僵硬了片刻,才长吁了一口气,紧紧地搂住了她。

    “赵樽,你被人下了那种药了,是不是?”

    “爷是那么蠢的人?”他声音有些哑,却是痛快很的喑哑。

    丫还不肯承认?夏初七听着他的话,越发想笑。可两个人如今叠罗汉一样的暖昧姿势,却又让她无力讥笑,只能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又拿手去推他。

    “起来,我可以帮你扎针……”

    话没有说完,突然触手的湿热,唬了她一跳。

    “你……”

    她没有经历过那种事儿,可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突然之间她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压在她身上做了什么,怪不得丫不让他点灯,怪不得不肯承认。一时间,她隐在黑暗里的脸,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热,想一想,一口气又有些提不上来。

    “你这个流丶氓。”

    “爷若真是流丶氓,你骨头渣子都没了。”吁了一口气,他的头就靠在她的耳朵边儿上,声音还有些喘,在黑暗里听上去,尤其低哑磁性,却又显得非常的正经。可偏生那份正经里,又带了一种暖融融的躁动,仿佛有人在催动她的血液流速一般,令人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脸烫了又烫。

    “讨厌!弄我身上了。”

    她到底是一个大姑娘,一时间又是难堪,又是想笑,更多的还是突然觉得这货其实有些闷憨。被人下了药又不肯承认,跑到她这儿来找安慰,却又没有真把她怎么样……仔细想一想,这货骨子里其实是一个极迂的人。

    要换了别的人,会是这样么?

    感叹一下,她又不免笑着促狭,打趣儿的逗他。

    “你先前要是对我明说了,我说不定还可以帮帮你,哪用这么辛苦?”

    “不必了,就你这二两肉,爷怕吃了不消化。”

    “你个混蛋!欺负了人,还好意思嫌弃?”夏初七使劲儿推他一下。

    像是低笑了一声,他热热的唇挪了过来,“行,爷是怕睡了你,付不起账!爷的阿七身子金贵啊!”

    “这还差不多!”

    夏初七满意的哼哼了下,却听得那位爷又说。

    “去。给爷打点水。”

    “给多少银子?”

    “一两。”

    “一两?好意思么你?!自个儿回去洗,有的是丫头侍候你。”

    做爷做惯了的他,自然没有自个儿动手的习惯,可是很明显,他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一翻身往边儿上一躺,让开了身子,还顺势在她后背上拍了一把。

    “去吧,爷就乐意你侍候。”

    被他触碰过的肌肤温热发烫,初七的脸上像染了一层胭脂。

    “……无赖。”

    可嘴里骂归骂,她到底还是起了身。

    谁让他是主子爷呢?当然,最主要的是,谁让他被人下了药,也没有胡乱找一个女的就解决了,而是巴巴跑到良医所里来蹭她呢?她的小心思里泛着甜,让她不得不承认,其实她是欢喜的。一种俗气的欢喜,俗气得会让人生恨的欢喜。

    “此事不许说出去。”

    还没有摸索到火折子,背后便传来了他的声音。

    她一回头,在黑暗里冲他翻了个白眼儿,“废话,这种事,我还拿着大锣鼓去宣传么?我逢人就说,喂,我家爷他被人下了媚丶药了,跑到我屋子里来自……”

    余下的话没有说完,黑暗里便传来那货闷闷的一喝。

    “再多一个字,爷便拨了你舌头。”

    “哟嗬,这会儿拽上了?”夏初七掌上了灯,黑幽幽的眸子瞪了他一眼,又出去拿了盆儿,去灶上兑了热水过来,端到面盆架上,笑眯眯地说,“不需要我帮你吧?这一回可以免费哟?”

    “外头侯着。”

    看着他俊朗的面孔上那一抹红涩,夏初七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干咳了两声儿,奸奸一笑便出了屋子。换了以前她还能逗他一下,可今儿的气氛不对,再逗几句,万一真出事儿,他控制不住可怎么办?

    好一会儿,等她得了他的允许再回屋时,那坐在她床沿上的男人,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看了她一眼,黑眸里全是淡然自得。

    “阿七,你又轻薄了爷,该付多少银子?”

    “你说什么?我轻薄了你?”

    夏初七眼珠子都不会转了,直愣愣的看着他有些无语。

    不料,那货却撩起眉头,满脸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考虑了一下,才叹,“算了,看你穷成这德性,爷便不追究了。睡觉!”

    说完,他毫无商量余地躺了下去,扯过她的被子来,往身上一盖就阖上了眼睛。看得夏初七一愣一愣的,简直想掐死他算了。

    “我说喂,我该办的事儿办了,要睡回去睡。”

    咕哝了一下,他像是有些疲乏,揉了一下额头。

    “爷就睡在这。”

    夏初七搓了几下鼻子,有些哭笑不得。

    “这床太小,太硬,不适合爷您睡。”

    不理会她的叨叨,他眼睛已经完全闭上了,高大的身子把原本就窄小的床给占了一大半,气得夏初七直跳脚,过去狠狠推了他几把,见他仍是一动也不动,眼睛也不睁,不由得泄气了。

    “行行行,那我让给你老人家睡,我回承德院去睡,总成了吧。嫌弃!明儿记得付我租床费,不用太多,一百两就成。”

    夏初七哼哼着,脚步刚一迈出,手腕便被他给拽了过去。下一瞬,她身子着不了地,便整个人地倒在了他硬绷绷的身上,脑袋刚好贴着他的胸口。

    “喂,你做什么呀?”

    低吼了一声儿,听着他强烈而有节奏的心跳,微微红着脸,想要挣扎,却被他双臂死死圈住,箍紧了,待她瞪过去时,他却睁开眼睛,淡定地看她一眼,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快睡。”

    “睡什么睡?你这样我怎么睡?”

    “爷给你做褥子,免费。”

    呼!这货太无耻了!

    夏初七整个儿被他挤在剩下的那点空间里,想挣扎又挣扎不开,想大所骂人又不好意思让外头的守卫听见。想着想着,听着他均匀和温暖的呼吸声,像是已经睡得很熟的样子,她叹了一口气,终于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她觉得自个儿疯了!

    而赵樽,只怕疯得比她还要厉害。

    心怦怦直跳着,她从来没有与男人同床共枕过,而且还是以这样儿的方式,紧紧的拥抱在一处,伏在他的怀里,只要一呼吸,就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淡淡幽香和男性气息。那滋味儿,就像有一头凶猛的小野兽,极有力地不停侵袭着她的心脏,让她的身子,如同被烙铁给滚过一般,紧绷了又放松,放松了又紧绷,根本就难以平静下来。

    长夜漫漫,夜漏更深。

    烛台上的蜡烛,不知什么时候熄灭的。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直到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儿。

    紧接着,郑二宝尖细的嗓子在外头轻喊。

    “爷,不得了啦。谢夫人……悬梁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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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4章 一更!

    谢氏死了。

    一根白绫吊在房梁上,就草草了去了一生。

    简单殓过她之后,已经是洪泰二十五年的正月二十四日。

    在这个时代,庶女没有地位,侍妾更加没有地位,侍妾的亲属也根本就不能列入王府的正经姻亲,可谢氏如此枉死,下葬的时候,谢府还是来了七八个人,但哭嚎了一阵儿也就过去了,没有一个人追究。

    一个女人死了,连泡都没有多冒一个,只是事后大概老皇帝为了安抚兵部左侍郎谢长晋,直接下旨让他顶了兵部尚书的大肥缺,以显示皇恩浩荡。

    听到这个事儿的时候,夏初七心里很是复杂。

    怪不得都说前朝与后院的关系息息相关。谢长晋的女儿死了,虽说是个庶女,可他的脸也被赵樽给狠狠打了一记,往后在朝堂之上,又怎会再与赵樽在一个阵营?想不成死敌都难。

    而如今老皇帝偏生为了安抚,让他做了兵部尚书,也就是大晏兵部的一把手,几乎可以直接抑至赵樽手里的兵权与兵备物资等等相关事务,那简直就是活生生在赵樽的脖子上横了一把刀。

    隐隐的,她觉得谢氏的死,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老皇帝一步一步剪除赵樽的党羽,也是不遗余力。且他刻意栽培皇长孙赵绵泽的心,似乎也没有因为太子爷赵柘的病有了起色就有所收敛。

    在朝堂之上,他更是进一步放权于赵绵泽,还几次三番地痛斥宁王赵析,各种功表于晋王赵樽,听说那远在北平府的晋王府邸奢华程度堪比京师皇城,其用心良苦,夏初七心里有一些计较,可赵樽却像是毫不在乎。

    不管是谢氏的死亡,还是老皇帝的举措,他都没有半分的波澜,也可以说毫不关注。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夏初七才再一次感受到这个男人内心的强大,还有那与她长达了几百年的鸿沟。

    “楚七,想什么呢?眼睛都发直了。”

    她心绪不宁地咬着毛笔杆子,好半晌儿没有动弹,引起了边儿上李邈的注意,“不是要练得一手好字吗?我看你见天儿的偷懒躲闲,就不是个诚心练字的人。”

    习惯性的翘了下唇角,夏初七懒懒的丢开毛笔,轻“嘿”了一声儿,回过头来看着李邈笑,“你还记得吗?我上回吃了巴豆腹泻的那天儿晚上,谢氏领了个小丫头到过我俩的住处找我,好像她是有什么话要说?”

    李邈蹙了下眉头,“你还在想她的事儿?”

    撑着额头累迟疑了片刻,夏初七嗯了一下,说不上来心里头的滋味儿,“也没有啦,我就是觉得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说自杀就自杀,也是很可惜的……”

    李邈给了她一个白眼。

    “如果不死呢?她若不死,不得留下来和你抢男人?”

    “……”

    见她的神色有异,李邈难得好奇地问,“那天早上,大家可是把你和十九殿下给堵在屋子里的。说来也是新鲜,十九殿下那么个人,怎会无端端来了良医所里,睡在了你的屋子?”

    面部肌肉僵硬了一下,夏初七得过赵樽的嘱咐,不好说他被人下了药的事儿,只是挑了下眉头,又捡起那支毛笔来,有点儿不好意思地避开了李邈探询的目光。

    “嘿,就是他吃了些酒,脑子有点儿犯糊涂。与我躺在一起,但我俩盖了棉被,纯聊天。不对,连天都没有聊,直接就睡了,太累了。”

    “盖棉被,纯聊天……”

    李邈还在琢磨着这几个字儿,外头就传来一道喊声儿,接着便见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正是梓月公主身边儿的青藤。那丫头平日性子很是有礼有仪,可今儿见了她,二话不说,“扑嗵”一声儿就跪在了地上。

    “楚医官,公主身子不太爽利,麻烦你去瞅一眼吧。”

    赵梓月自打被赵樽禁了足,夏初七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她了。

    实际上,那天晚上的事儿,赵樽虽然没有明说,她也能猜测得出来,定然是赵梓月在他的食物里动了手脚,赵樽不想张扬这事儿的目的,也是间接地保护他那位妹妹。

    小魔女性子刁蛮任性,如果不是必要,她真心不想与她打交道。可这会子“公主有疾”几个字,让做为王府良医官的她,不得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头儿来,拎了医箱往青棠院儿去。

    没有想到,赵梓月不在屋子,就在院子里等着她。

    眯了下眼睛,夏初七放下医箱,上前施了礼,微微一笑。

    “公主身子不爽利怎么还呆在外头?虽说立春已过,可早晚风凉,您这身子骨不好,还是多在屋子里歇歇好一些。”

    手里紧紧捏着一根马鞭,赵梓月一身儿浅鹅黄的软缎衣裙,头上未戴钗环,身上没有配饰,今儿打扮得格外素净,小脸儿有些苍白,那瘪着嘴的小模样,全是委屈和受伤,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崽儿似的,不像来找她茬儿的,看上去,比她这个苦逼还要可怜上三分。

    “我十九哥呢?他都在忙些什么?怎么不来看我?”

    她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没有让夏初七觉着奇怪。她一早儿就知道这个小公主不是真的生了病,而是犯了心病。瞄了她一眼,夏初七懒洋洋地摸了一下鼻子,不置可否的笑。

    “下官不知。”

    “你不知道,谁才知道?”

    赵梓月声音尖锐了起来,夏初七又是一挑眉。

    “公主息怒,下官有些不太明白公主殿下的意思。”

    轻呵一声儿,赵梓月笑得很是怪异。

    “你还敢在本公主面前来装?你个坏心眼儿的丑乌龟,都是你,都是你在中间使坏,不仅狐媚了我的十九哥哥,还害死了可怜的谢氏,如今谢氏死了,我哥哥也不再喜欢我了,你还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用词儿有些刻薄,可语气却不算尖酸,反而带着一股子浓重的怨气,完全就像一个被人抢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子。还有一种,任凭她怎么掩饰,也掩饰不掉的那点子情绪。

    夏初七唇角微微一勾。

    “公主这些话,下官就更是听不懂了。楚某人何曾害过谢夫人?她上吊自尽那是她自己对生命的选择。如果硬是要论起因果来,恐怕公主您……嘿,我说公主殿下您不会是做了错事儿,心里内疚,所以吃不下睡不着,犯什么心病吧?”

    “你胡说八道!本公主凭什么内疚?”

    赵梓月低喝了一声儿。

    可她的否认十分没有说服力,那苍白的小脸儿上,情绪写得明明白白,她就是为了谢氏的死难过和内疚了。

    老实说,如果她要找茬儿的人不是自己,夏初七指定会觉得小公主其实也只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就像她上次放蜘蛛来吓她,这种小孩子的把戏,讨厌是讨厌了一点,但确实都无关性命。而谢氏的死,大概也是她第一次玩出人命来,这小姑娘心里过不得了。

    对于一个封建王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公主来说,有这样的一份心肠,其实非常不容易。想了想,夏初七语气稍稍和缓了一下,看在赵樽的面儿上,不想与她计较。

    “行行行,公主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下官今儿过来是替公主看诊的,请问公主殿下您是哪里不舒服?不如先回屋去,让下官仔细瞧瞧才是?”

    “本公主没有病,有病的人是你。”

    “……”

    夏初七翻了个白眼儿,还没有说话,却见那赵梓月眼圈儿一红,眸子里突然闪过一抹怨气,冷不丁地就将用里的长鞭子往她劈了过来。看那力度那手势,夏初七才终于晓得了为啥这个公主连个成语都弄不明白,原来是嗜武轻文?

    不得不说,她挥鞭子姿势还是很好看的。

    只可惜……

    好歹她也不能丢了特种兵的脸啊!极快地闪身躲过,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住鞭身,顺势扯了过去,一把扼住了赵梓月的胳膊,一个小擒拿往后一掰,另一只手已经扼住了她的咽喉。

    “公主功夫不错,下官佩服……”

    “你……你个,你个……”

    一肚子的火气冲天而起,可赵梓月连续说了几个“你”字儿,却愣是想不出一个骂她的词儿来。要知道,她这十四年吃过的苦头,都不如在这晋王府待的几天多。一个当今圣上的掌心之宝,如今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夏初七给挑战了权威,她简直气得快要飙狂了。

    “你个狗奴才,好大的胆子,胆敢近本公主的身?”

    “下官……”夏初七笑了下,“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你敢在本公主面前说正当?”

    使劲儿地挣脱了几下手臂,赵梓月却没有挣脱得开,气得原本就泛红的眼圈儿,更是红得快要滴血似的,怒视着夏初七,又偏过头去看向边儿上立着的一干侍卫。

    “你们都是吃白饭了吗?没有看见有人冒犯了本公主,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本公主拿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奴才……”

    一口一个狗奴才……

    如果她不是赵樽的妹妹,夏初七非得让她哑几天不可。

    但想到赵樽,她又释然了!不就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么?把她两辈子的年龄加起来,都可以做她阿姨了,何必呢?

    赵梓月在那头吼得撕心裂肺,可那些个侍卫的脑袋却越垂越低,没有反驳她,也没有一个人听话的过来,气得她小脸儿刷地胀红。

    “你们都是想造反吗?敢不听本公主的话?”

    “公主恕罪——”

    侍卫们跪了一地,没有吭声儿。

    夏初七却是牵出了一抹笑容来,黑眸隐隐的波动中,她笑眯眯地取下赵梓月手里的长鞭,然后放开了她的手腕,“公主您身子贵重,闲来无事,就该让丫头们侍候着养养颜,美美容,将来好嫁一个好夫婿,这舞鞭弄枪的活计,太不适合您做了,万一不小心伤到你这花容月貌,可怎生是好?”

    “本公主要你来管……”

    一句话吼完,赵梓月横眸扫了过去。

    可下一瞬,与夏初七的眸子对上,她却倏地打了个冷战。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的仔细看这个楚七。

    一身儿良医官的平常服饰,他的样子从头到脚看上去都普普通通,平平常常,半点儿不起眼,也没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可她皮肤虽粗了点儿,五官还算娇好,尤其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又大又亮,深不见底,当她专注看过来时,仿佛天生就带了一种什么力量,让人不得不畏惧。

    她想捕捉那抹神色。

    可认真一看,却又什么都捕捉不到。

    “你……”

    看了又看,她心底突然浮出一丝熟悉感来,顿时有些惊讶。

    “你是谁?”

    心里微窒,夏初七浅笑着后退两步,抱拳冲她作个了揖。

    “下官晋王府良医所良医官楚七。”

    紧紧抿着嘴巴,赵梓月将她从上到下的审视了一遍,到底还是没有想出什么结果来,伸手又捡起了地上的长鞭,在手中抖了两下,没有了刚才嚣张与愤怒,像是吼打了一场,火气也散了不少。

    “楚七,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缠着我十九哥?”

    这是硬的不行,来软的了?

    微微抬起头,夏初七笑看着她,“此事公主应当与殿下讲才对。”

    “你个丑乌龟,你居然敢说是我十九哥缠着你?”

    “……下官没这意思。”

    夏初七遇到这么个主儿,头有些大,不想再与她扯嘴皮,可那赵梓月的怒气,一下子竟被她挑了起来。要知道赵樽在她心里那是宛如神邸一般的存在,怎么可以让人如此诬蔑?只听见“哗”的一声儿,她那手中长鞭再一次破空而来,直接抽向夏初七的脸。

    这小姑娘,这么喜欢打?

    可明知道打不过别人,还要来打,那就是傻缺!

    夏初七心里一叹,为了避免那鞭子抽到脸上给毁了容,她徒手接住长鞭鞭梢,手背上挨了一下,也顺势将赵梓月给拉扯到了面前,轻笑一声儿,就着手中的鞭子,带着赵梓月转了两圈儿,便将她给拴了一个结结实实。

    “下官刚才就说过,公主殿下要小心些才好,鞭子一类的东西,那可都是凶器,不适合姑娘家玩耍。”

    “你……你个丑乌龟,你放开我。”

    赵梓月气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低声笑了一下,夏初七翘起了唇来。

    “不急,公主身子娇贵,下官先‘牵’了您进去看诊再说。”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真就像牵宠物一样,用那长长的鞭子捆了梓月公主,便往屋子里去,唬得一众丫头侍卫都愣住了神儿,却也没有人敢上来阻止,那梓月公主一路又吼又骂,还是被她给拽进了屋子,直接丢在了床上。

    “公主,我俩打个商量如何?”

    “你个丑乌龟,本公主要杀了你,让父皇杀了你!”

    “杀我啊?”夏初七逗弄之心大起,“公主要是不想再吃蜘蛛吃蛇鼠什么的,就不要再来找下官的麻烦。”低低笑了两声儿,她收敛住刚才的吊儿郎当语气,换上了一抹浓浓的狠戾。

    “公主殿下大概不知道,我这个人吧,向来睚眦必报,从来不肯吃亏,这一点,公主与我几番较量,应该看得出来了吧?放心,既便你有陛下撑腰,也是玩不过我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公主你这个人看上去凶巴巴的,可是心肠太过善良了,你下不了狠心来杀我的。可我却不一样,我可以搞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甚至于,不给你去禀报陛下的机会,也会有一百八十种收拾你的法子,让你永远的闭上嘴巴,懂?”

    又一次搬出唬弄人的那一套把戏来吓小姑娘,夏初七其实也是情非得已。这个小魔女让人头痛还是其次,她心里真正忌讳的,只因为她是赵樽的亲妹妹。如果不想个法子震住她,指不定回头又给她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她是打也不好打,骂也不好骂,宰了不能宰,可怎生了得?

    原以为这个小魔女受了这威胁,再怎么都得嚎叫几声儿才收场的,而夏初七也已经备好了无数种糊弄她的肠穿肚烂药的段子,等着讲给她听。可没有想到,听了她的话,小姑娘却是愣愣地看着她发呆。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没有听清楚?耳朵扇蚊子去了?

    夏初七无奈又狠下声音,“我说公主殿下您最好不要惹我。”

    瘪了瘪嘴巴,赵梓月要哭不哭的样子,看上去委实有些可怜。红着眼睛,吸着鼻子,她又问,“不是这一句,另外一句,你说本公主心肠什么……?”

    与她小兔子一般红通通的眼神儿一对接,夏初七恍然大悟了。她憋住笑意,干笑了两声儿,慢条斯理地扫着她,“我说小公主你为人太过善良了,而下官却不是善良的人,所以你总吃亏。”

    不得不说,这个马屁拍得太精妙太独到,拍得她都有些佩服自己了。果然,这句话正中赵梓月的下怀,这小姑娘打小儿被人宠坏了,明面儿上谁都哄着她,宠着她,可她又怎会不知道,背地里人家都骂她是一个小魔女,是个心肠歹毒的小祸害?

    嘴巴扁了一下,她眼圈红了又红。

    “你是第一个说我心地善良的人,就连疼爱我的父皇和母妃都没有说过,她们都说我皮,说我不懂事,说我长不大……”

    眼皮儿耷拉了一下,说到此,她一咬唇,像是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一般。

    “楚七,为了我十九哥,我要嫁给你——”

    ------题外话------

    下午三点左右发二更,后面没有写完,先给大家垫下肚子,我趁中午写完再发。

    (美人儿们,敢把月票掏出来给我奖励吗?)

    另外,出个选择题,看看关于昨天章节亲手“下厕”炖汤,大家第一反应。

    大家只管选,明天告诉结果。

    a、这个傻逼,连个词儿都搞不懂,还写个毛书,简直就是天降人渣。

    b、二锦又二了!今天决定喜欢她。或,二锦又二了,值得扇一巴掌。

    c、二锦太可爱了!“下厕炖汤”什么的好有爱,好萌萌哒,好棒棒哒!

    d、这算什么,你们少见多怪!这货还曾经写过“剥苹果”、“吹香蕉”一类的经典错词。

    【鸣谢】:

    亲爱的【茉枳】,升级成为三鼎甲——榜眼君。亲爱的破费了,么么哒。

    亲爱的【960394428】,升级成为解元,拥抱,多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084章 二更!

    “啊”了一声儿!

    夏初七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大晏朝的女子也很大胆的啊?

    “你啊什么?”赵梓月小嘴巴嘟了嘟,“本公主唤你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不能再让你继续祸害我十九哥了,那天你俩睡一处的事,我也都晓得了……你这样下去,会毁了他的。”

    “我会毁了他?”开什么玩笑?

    明明就是那货会毁了她好不好?

    夏初七翻了一个白眼儿,却听那赵梓月又叹息道,“你长得虽然不算极好看,可这一副衣冠禽兽的样子,也不算太难看……”

    衣冠禽兽?

    不等夏初七瞪圆眼睛,立在边儿的青藤小丫头的脸就红了。

    “公主,是衣冠楚楚……”

    赵梓月嫌弃的一挥手,“你以为本公主不懂?说的就是她,衣冠禽兽!”那青藤丫头正不知该欣慰好,还是该无奈好,那小魔女又冒了一句成语,“虽说你与我十九哥两个已经狼狈为奸过了……可有了你先前那番话,本公主也不想与你计较,你回去等着吧。”

    与赵十九狼狈为奸了?她不再计较了?

    回去等着嘛……用洗个白白吗?

    夏初七想笑又没有笑出来,那赵梓月说完,却是不好意思了,脸蛋儿红得像两颗熟透的番茄,也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就飞快地从床上跳了下去,几步从她的身边错开,跑出了屋子。

    夏初七呆怔了。

    难道一个不小心,就吹皱了一池春水?

    与她一样,屋子里侍候的丫头们也个个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谁都不知道小公主抽什么疯了!

    ……

    ……

    夏初七没有把赵梓月的话当真,一个小丫头罢了,说说而已,为了她的十九哥就要嫁给她,倒是很有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可丫的,她那个劳什子的鞭子要不要抽得那么痛啊?

    轻“嘶”了一声儿,她喊正在为她的手背上药的李邈。

    “轻点,轻点儿呀,你谋杀啊。”

    “我就这手脚。”李邈淡淡瞄她一眼,“我又不是十九殿下,懂得心疼你。”

    夏初七呲了呲牙齿,低头看着右手背上那一条红通通的鞭痕,拿左手去碰了又碰,嘴里“啧啧”有声儿,“幸亏你不是他。要是他啊,谋杀我都是轻的了。谋杀完了,他还要伸手管死人要银子……”

    她哼哼唧唧的埋怨着,却没有听到李邈的回答。

    奇怪的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那货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爷在你心里,就这么狠?”

    夏初七每次一见到他心肝就一阵乱蹦,不好意思的甩了甩手。

    “你走路都不带声儿的?很有做鬼的资质嘛!”

    剜了她一眼,赵樽面色微沉,“神鬼之事,不可胡说。”

    “迂腐!”夏初七也顾不上与他斗嘴,只挪了一下案几上的那一盒药膏,缓缓推到他的面前,笑眯眯地说,“爷您来得可真是时候,诺,擦药。伤在右手,不方便。”

    “不怕爷谋杀?”

    去,记仇的家伙!夏初七翘起唇角,看了他一眼,不等再说话,他已经斥退了随身的丫头侍卫们,自己拉了椅子坐在她的对面儿,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手腕来,仔细端详了一阵,凉凉地出声。

    “怎么弄的?”

    “你妹弄的……”

    赵樽面色一黑,紧紧抿住那嘴唇,眸底冷气森森,可那擦药的动作却更是放得动了些,“活该!”

    夏初七看着他,揣准着这主儿的心思,噗嗤笑了一声儿,又多补充了一句,“你妹还说,要嫁给我呢。爷,我就要做驸马爷了,你可为我高兴?”

    这一回,赵樽拧了眉心,那脸色却是好看了几分。

    “给多少银子?”

    “什么跟什么?又要毛银子呀?”

    “不做驸马,你准备给多少?”

    轻嗤了一声儿,夏初七哭笑不得,“你还当真了?你真以为你老爹……不,皇帝陛下是个傻缺啊。他怎么可能把公主嫁给我这样一个一文不名,无禄无爵的良医官?哎我说爷,想诓我的银子,您也不能这么不厚道吧?”

    良久,赵樽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等为她擦好了药,他才在她手背上呵气吹了吹,云淡风轻的说。

    “你家爷看不上你那几个钱。”

    看不上,看不上丫还来霍霍她?

    果然人与人之间有差距呀,她把赚银子当成终身事业,人家把诓银子当成小乐子来打发时间,可……目光落回到他雍华尊贵的脸上,夏初七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

    “爷,可我看得上你家的银子,不如都给了我可好?”

    斜斜睨着她,赵樽一双眸子黑沉深邃,嘴皮儿动了动,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是没有说出来,一把抽回她拽着的袖子,低低道了句。

    “想得美!”

    “你……”

    她恼火地瞪过去,话还没有说完,下一瞬,一只手臂就捞了过来,腰上一紧,她被那货带入了怀里,整个人腾空而起,大步往外走去。嗅着他身上轻幽的淡淡香味儿,感受着他胸膛上令人心跳的热力和心跳,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更多的还是害羞。

    “喂,你放我下来,多少人看着呢?”

    没错,良医所的外头,满是丫头仆役和侍卫,虽然他们都低垂着头不敢来看,可光天化日之下秀恩爱真的好吗?会不会招人怨恨啊?不曾想,却听得他淡声儿道,“脚不是受伤了吗?”

    夏初七满头都是黑线。

    很吃惊,很是无语。

    她是脚受伤了吗?明明就是手啊,大爷!

    无奈的翻着白眼儿,那货却是轻睃了她一眼,手臂越收越紧。

    “即便被人看了,你怕个什么?”

    嘻嘻一笑,夏初七拍拍他的肩膀,乐了,“我旁的倒是不怕,就怕你管我要钱。”

    他低笑一声儿,低下头来,定定看她,“聪明,再加上这一趟路程费,阿七,你一共欠爷多少银子了?”

    一拳捣在他的胸口上,夏初七“哎哟”一声儿,痛得直钻心。下意识的反应真要不得,她居然用了受鞭伤的右手去捶她硬绷绷的肌肉,那不是找死,又是什么?蹙着眉头,她简直想咬人了。

    “气死我了!”

    赵樽不吱声,看她一眼,拉过她另一只手来。

    “傻瓜,用这只打。”

    ……

    ……

    落了一个鞭伤之后,夏初七再也没有见到赵梓月,原以为那也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可她却万万没有想到,隔了两日再去东宫,这一句话竟然会从太子爷的嘴里听到。

    “听说,梓月那丫头向陛下求了旨,要指婚于你?”

    求了婚?夏初七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了。

    赵梓月那个小魔女,居然真的会做这事儿?

    轻咳了一声儿,她清清嗓子,敷衍地笑,“太子殿下玩笑了,公主她年纪小,不过说着玩耍的罢了,陛下也一定不会当真的。”

    赵柘笑了笑,那一张恢复了气色的脸孔,看上去与她第一回见到的样子,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梓月那个丫头,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心性高了些,人也皮了些,谁哪个男子娶了她回去,那确实得头痛一阵子就是了。可她品性也不算坏,打磨个几年,等再大一些,也就懂事儿了。”

    顿了顿,赵柘打量了她一眼,才叹了一口气,“楚医官,陛下宠爱梓月,向来是拿她没有办法的。其他公主像她这个岁数,早就指人家了,为什么她没有,就是因为她性子野,陛下也都由着她胡闹。只怕这一回,那丫头是当真了。她若是坚持,这驸马的差事还真要落在你的头上。”

    听他说得郑重其事,夏初七终于严肃了脸。

    “太子殿下,您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赵柘一愣,随即又笑了,“本宫的样子,像在开玩笑?”

    不像!确实一点儿都不像。夏初七故意露出一脸惶惑的样子来,拱手对他道,“但此事怎么可以?下官只是一个从九品良医官,怎么能匹配公主殿下?”

    赵柘微微一抬下巴,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温和的笑了起来,“楚医官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医术精湛,为人又侠肝义胆,还救过老十九的命,也救了本宫的命,陛下原本就是要好好赏赐的,再说,本朝公主下嫁早有先例,这个不算什么问题,英雄出少年嘛,本朝能有你这样一位驸马都尉,那也是幸事啊,幸事!”

    幸事个屁啊!

    一身医官袍子扯了又扯,夏初七偷眼打量着赵柘的表情,确定了这事儿不是开玩笑之后,不得不对小魔女拜服了。她自家的终身大事儿,解决起来比她的成语还渣,一挑就挑了个女的。

    向老皇帝请旨要嫁给她?

    简直了……

    火车都开到公交道儿上去了!

    夏初七没有与赵柘多说些什么,毕竟他也不是那个可以下旨的人。再说了,她还真就不相信,那老皇帝会糊涂得由着那赵梓月胡闹,说许人就许了人。

    从太子寝殿出来,她又把这事儿给丢到了脑后。

    心里算计着再有三四天就可以提纯青霉素了,等她治好了太子殿下的花柳,老皇帝和太子爷还不都对她感激涕零啊?那往后,她不是要钱有钱,要富贵有富贵,不仅可以过上挥金如土的土豪生活,最最主要的是……离那魏国公的平反之路,也就又近了许多。

    不成!她得寻一个机会先探探太子爷的口风。

    必须在中和节之前,在东宫找出当年的那个太医——崔良粥!

    不紧不慢地与李邈和二鬼说着话,她拎了个医箱往外走着,可该来的人,他总还是会来。她脚还没有迈出东宫大门的门槛儿,背后便传来一道喊声。

    “楚医官请留步。”

    品着那一道温润如水的声音,她漫不经心地回头。

    “不知长孙殿下有何指教?”

    赵绵泽没有走过来,只是看了看随在她身侧的两个人,一双温柔的眸子噙着笑,谪仙儿般清俊的面孔上,却又像是带了一层淡淡的愁绪。

    “可否借一步说话?”

    又借一步!

    行,借就借吧。

    总有一天,她连本带利的全讨回来。

    凉凉地想着,夏初七让李邈与二鬼两个在外头等她,自己随了赵绵泽往殿外的小花园里走。可静默了好半晌儿,夏初七仍是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不由蹙起了眉头。

    “长孙殿下,有事可以直说。”

    “是,有一点小事……”赵绵泽踌躇着,目光里那一股子暖意还在,可语气却是多了几分含蓄的臊意,“是这样的,秋儿她吃楚医官给配的药也有些日子了,我想请楚医官找个机会再给她看看,可否,可否再要孩子了?”

    原来这事儿?

    抬头瞄她一眼,夏初七扯了扯嘴角,愣是没好意思喷他。

    装什么正人君子呢?不就是想与小老婆同房办事儿了吗?说什么可否要孩子了,好像与夏问秋上床就是为了完成义务要个孩子一样,还搞得那么神神秘秘,不就为了掩饰内里那点子腌臜么?

    一个人只要瞧谁不顺眼,那么他连呼吸都是错的。

    在赵绵泽这里,夏初七再一次印证了这个真理,先在心里头狠狠把他给编排了一遍,才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恭谦地道,“回长孙殿下的话,侧夫人先前的身子损伤颇重,至少得吃上三个月的药,才够一个疗程。不过……”

    拖长声音一顿,她又笑,却是摇了摇头,不说了。

    赵绵泽看了过来,目光有疑,“楚医官但说无妨。”

    呵了一声儿,夏初七语气里带着点讥嘲的刺儿,回答却又是滴水不漏,“如果长孙殿下急得很,那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在下也没有把握,一切只能看天意。但万一要是孩子再保不住,那侧夫人的麻烦可就大了,终身不育也是有的。”

    那“急得很”三个字,简直就是直戳赵绵泽的脸面。

    他目光回避开去,一张温润清和的俊脸上多了一抹尴尬。

    “我不是这个意思……”

    想了想,似有考虑,他才若有似无的叹了下。

    “不瞒楚医官说,近来这些日子,绵泽这是家宅不和啊。秋儿对我有一些误会,那夏巡在锦绣楼遇害,凶犯拿的是我的腰牌,而且……”

    望向夏初七时,赵绵泽微笑的目光里略有一抹审视。

    “也不知道秋儿打哪儿知道我说过要给你一个交代的事情,这让我是背了一身的冤枉,有理也说不清了。那夏巡,我原本是准备给他一点教训的,可还没有腾出时间来,他就出事了……我与秋儿两个几年的夫妻了,还没有像如今这样僵持过。所以我想,有一个孩子可能会好一些。”

    先人板板的!

    他们家生孩子与她有什么相干?

    夏初七心里嗤了一下,真想狠狠喷他一脸的渣。也不晓得为什么,每一次听到赵绵泽说起夏问秋时那爱护的语气,她就有些恼火。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身子的原主儿,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介意。

    “长孙殿下的家事,不必与下官说。”眯了一下眼睛,夏初七似笑非笑,“不过为妻之道,都讲究个温良恭谦,侧夫人如此不顾长孙殿下您的感受,只怕也是,呵呵……”

    所谓挑拨挑拨,就得使劲儿的拨。

    看着赵绵泽的面色略有涩意,她笑容更加的灿烂了。

    “长孙殿下您是人中龙凤,谦谦君子,每日要在朝堂上为当今陛下分忧,为天下万民的福祉而操劳,已经够辛苦了,怎能还要为家宅里的妇孺小事来烦心?……呵,瞧我!一个不小心,又说了几句不中听的,抱歉,抱歉!”

    “无妨!”赵绵泽笑得有点儿晦涩。

    “那就好,那就好。”夏初七挑高了眉头,唇角仍旧带着笑意,“那下官就先告辞了?长孙殿下你与侧夫人说,这事急不得,药不要停,吃上三个月,定然会有好转。”

    “嗯。我送送你。”

    赵绵泽的情绪并不怎么外露,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温润得春风一般的面孔。一摊手,他温文尔雅地说了一个“请”字儿,便要送他出去。

    夏初七也不拒绝,在眼角余光一不小心扫到墙角的一片衣料后,眉眼弯弯的笑着,脚上“不小心”崴了一下,踉跄的身子便往地下栽歪。

    下一瞬,一只手伸了过来,扶住了她的肩膀。

    她侧眸过去,是赵绵泽浅笑的面孔。

    “小心些。”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微微一眯,夏初七“腼腆”的笑着,站直了身子。

    “长孙殿下有心了,其实……有个事,我忘了说。您上次送我的鸽子我是很感激的,就是吧,我不是太喜欢鸽子这种生物,还是比较喜欢您殿里那只红嘴绿鹦哥啦,实可谓一见倾心,这几日总是想着,竟有些睡不着觉了似的。”

    轻“哦”了一下,赵绵泽目光有浅浅的笑意。

    “当真?”

    想象着那墙角之人的恨意,夏初七莞尔一下,望着他,笑得更甜了几分,“自然当真,对它日思夜想,几不能寐。呵,长孙殿下您不用这样看我,在下知道那是侧夫人的心爱之物,不会让您为难的,告辞。”

    轻轻一拂袖,她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却知道,那长孙殿下,只怕家宅会更加不宁了。

    有的人啊心里怀了鬼胎,就始终对赵绵泽的感情不放心。越是不放心,就越是会怀疑他的目的与动机。监视,跟踪,揣摩,疑心生暗鬼,没事儿也能让她给弄出点事儿来,男人哪里能受得了这个?

    只怕那个女人谎言粉饰之下的恩爱太平,没有多久了!

    ……

    ……

    雕梁画栋,翠阁朱阑,晋王府里很是安静。

    回了晋王府,夏初七在良医所里又在手上擦了个药,就去了她的“青霉素研究室”,隔着玻璃器皿她仔细察看了一遍置入了青霉的培养液状态,锁好门儿,又出来坐到那张青藤椅子上,觉得有些累。

    与天斗,其乐无穷!

    与人斗,个中滋味儿也只有自己才晓得了。

    懒洋洋的躺着,她阖上眼睛正准备休息了一下,二鬼便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

    “楚医官,殿下让你去一下前殿。”

    拍了拍额头,夏初七狐疑地蹙眉瞧他。

    “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二鬼摇了摇头,“楚医官去了就知道了。”

    整理好了身上的衣冠,夏初七也没有再多耽搁,寻思赵樽他也不太可能平白无故地唤她去前殿,既然他叫了,就肯定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良医所离前殿很远,不过片刻工夫,她便到了。

    可脚一迈进去,就被里头的情形给唬了一下。

    偌大的前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不仅赵樽面无表情地坐在殿中的主位之上,就连那两日不见的赵梓月也乖乖顺顺的坐在边儿上候着,小脸儿上情绪怪异,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更让她诧异的是,前殿上还侯着两名司礼监的太监,那领头之人,正是司礼监的大太监崔英达。

    她的心脏莫名地悬了起来。

    “来了!那咱家可就宣旨了。”

    崔公公带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轻笑,就在夏初七错愕地抬头看向主位上那个眉头深锁的男人时,他展开了他手里黄镫镫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十六皇女梓月,年方十四,温良纯淑,聪慧端方,容仪贞静。今有良医官楚七,锦城府清岗县人士,年方十六,贵而平和,勤习医理,柱石之材,可堪匹配,着晋为太医院右院判,钦定驸马都尉,待公主及笄,择良日成婚……”

    ------题外话------

    来了来了,上菜了!故事正在向高潮推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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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一更

    “嘶!”

    夏初七好像听见了一阵抽气声儿。

    不仅仅是她呆怔了,就连那些跪在地上一同聆听圣旨的丫头仆役们,都顿时石化成了一尊尊的雕像,个个呆若木鸡,完全不知所措,也不晓得如何反应。

    楚七是晋王赵樽的人,不仅仅是在晋王府,可以说也是京师城里人人都知道的风月之事,那老皇帝虽然身在金銮殿里,可从来都不是糊涂之人,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就这样许了?

    把他最宠爱的梓月公主许给了他,一个赵樽的“娈宠”?

    太滑稽了!

    但这个旨她接还是不接?

    如果接了,她是个女人,怎么对梓月负责?

    如果她不接,那她又以什么理由来拒绝?不接旨,那就是抗旨。再说,难不成她还能公开女子的身份吗?那不仅仅是她在欺君,还是赵樽在欺君,他们两个那得是共犯。毕竟当初做良医官的一切官方手续都是赵樽为她办理的。

    原本就安静的屋子,更是静得呼吸声都可以听见。

    所有人的眼神儿,都齐刷刷地落在了夏初七的身上。

    摸了摸跪得生痛的膝盖,夏初七抬起头来。

    “下官。公公,这事儿,可不可以打个商量啥的?”

    大抵没有想到她会在接旨的时候这么问,他也从来就没有碰见过有人接圣旨还敢这么磨蹭的,崔英达耷拉的两个厚厚眼睑,颤歪了一下,才用那阴阳怪气的嗓子哼了哼。

    “陛下说了,如今虽晋了楚医官正六品太医院右院判,但念及晋王殿下长年奔波,身子劳损,也需要看护,特许你在晋王离京之前,继续在良医所照顾晋王。待晋王殿下离京,再去太医院。”

    这个旨意太神奇了。

    先继续伺候哥哥,等哥哥走了再娶妹妹?

    那老皇帝是怕一个大杆子拍痛了赵樽,引起他的反弹吗?

    默默寻思着,崔英达后面又说了一些什么,她都没有太注意听,脑子有一点儿发懵。这命运的安排太过神奇,她原以为按照穿越定律,混一个王妃当当说不定还有可能,可如今怎会一不小心,就给混成了驸马爷?

    “楚七,还不快接旨。”

    看她在那儿发懵,赵梓月红着脸低喊了一声。

    “啊?”她侧头,问,“接了旨还能反悔吗?”

    “你……”赵梓月气得不行,小脸儿倏地就红了。

    听她两个的对白,那大太监崔英达眼皮儿又是一颤,不可思议地看了夏初七一眼,哼了一声儿,拂尘一扬,梗着脖子鸭公喊拔高了声儿。

    “楚医官这是要抗旨吗?”

    被他那不男不女的声音一吼,夏初七汗毛都竖了起来。却听得赵樽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还不接旨谢恩?”

    她侧眸看着他。

    “接旨。”

    他面上没有表情,看不出任何喜怒。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身体跪伏,头垂于地,磕拜下去。

    “楚七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双手捧着圣旨接过,那崔英达顿了顿,又道,“陛下还说了,中和节时,请驸马爷一同祭祀。”

    万岁“唱”完了,那司礼监的崔英达也走了,可是夏初七手里捧着那金灿灿的圣旨却觉得十分的烫手。一直等众人散去,她还是没有能够接应现实。

    她怎么成了驸马爷了?

    赵樽他怎么就允许了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路从清岗县跟着他入京,从几次三番的教量到无数次看见他轻描淡写却狠辣十足的对付东方青玄和宁王赵析,他的手段从来都让她猜不透,可她也从来没有见他失过手。

    连久病在榻的赵柘都知道公主请求赐婚的事情,她不相信赵樽会事先一点儿也不知情。

    即便那个老皇帝是他爹,她相信,只要他愿意,绝对不会任由事态发展到如今。就算他吃不住他爹,还能堵不住赵梓月的嘴吗?

    可他愣是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

    手里捧着圣旨,她笑眯眯地跟着赵樽的身后,一路从前殿往承德院儿而去,直到两个人穿入了一条青石板路,而郑二宝和丫头侍卫都远远地跟在后头,她才抢前几步并排在他身边儿。

    “爷。”

    “嗯。”他低低应了声儿。

    “咋办?”

    “何事?”

    丫明知故问,真是讨厌。

    夏初七翘着的唇角耷了下来,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

    “说吧,这一回要多少银子?”

    “那日让你出银子,你不肯,如今也是迟了。”赵樽说着,见她瞪圆了眼睛,又懒洋洋的补充了一句,“爷这回不要银子了。”

    “那你要什么?怎么才肯帮我?”

    她问得有些恼恨,他却仍是不再吭声儿,直接把她晾在边儿上,衣袂飘动中,仍是老神在在的尊贵之态,仿佛半点都不为这个事情操心。

    换了别的姑娘,肯定得想,他是不是不在乎她?然后大叫大闹着,非得逼他说一万次“我爱你”不可。但夏初七眯了眯眼睛,侧眸观察着那货没有情绪的淡然俊脸,眉梢一挑,却是冷冷一哼。

    “行,不帮就不帮。反正我娶了你妹儿我也不吃亏,驸马爷谁不爱做呀?我睡了你妹妹,做了你妹婿,然后,还得回头来睡了你这个大舅子。嘿,想想老子还有点小激动呢。”

    睡来睡去,她说得口无遮拦,却是惹了赵樽一记冷眼。

    “不知羞。”

    去!到底谁不知道羞了?唇角一弯,夏初七又笑了,“我再不知羞也不如晋王殿下您啦?要不要我把您那天晚上的威风给宣传出去,让所有人都来评价一下,看我两个,到底谁不知羞了?”

    赵樽侧眸,淡淡看她,“可以。”

    “哟,真的?想明白了?”

    她刚刚得意地挑起眉来,便见他眼风一扫。

    “只要阿七你付得起声誉损失费,可以一试。”

    又拿银子来堵她嘴?

    撇了撇嘴巴,夏初七眉梢挑得高高,“您还真别唬我,这事儿,还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看那梓月长得也是挺可爱的,你如果不怕你妹妹的终身幸福不保,那你就不要帮我好了。或者我一个想不开,索性在陛下面前承认了自个儿是个女的,那我虽欺君了,你也是欺君。到时候,那大牢里头,我俩也好有个伴儿,实在命运不济,黄泉路上,也拉了个垫背的,我可没亏。”

    赵樽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大手伸了过来,握住她的手。

    “爷只是被你欺骗,何来欺君一说,再且,爷也不能扒了你衣服,仔细查验不是?就你这……”

    再一次,他冷飕飕的目光嫌弃地将她平板的身子,从上到下给打量了一遍,淡然一叹,“即便你说你是个女子,爷也未必能相信啊。”

    太毒舌了!

    太可恶了!

    夏初七耳朵一烫,气得真想拿手里的圣旨去塞他嘴。

    只可惜,她的圣旨得拿回去当宝供着,如今在京师不比在清岗县的时候,说不定亵渎圣旨也算一宗大罪?心里嗤了一下,她感慨着这万恶的封建王朝,感慨着这个万恶的封建王爷,心里头突地生出一丝怪异来。

    “咦,我说主子爷,我怎么觉着,你似乎乐见其成呢?”

    赵樽斜睨过来,“此话怎讲?”

    润了润唇,夏初七半眯着眼儿,看着他棱角分明却深邃难测的俊脸,下了一个肯定的结论。

    “总而言之,你没安好心。”

    赵樽轻唔了一声,若有似无的挽了下唇角,盯住她的眼睛。

    “爷没安好心,天下就再无好心之人了。”

    说罢,大手一拽她,“走快一些!”

    “嘶”的低哼了声,夏初七看着被拽紧的手腕。

    “急什么呀?”

    “脱衣服!”

    ……

    ……

    没错儿,这一回他真没耍流氓,确实是去脱衣服。

    只不过,脱了,还得穿。

    赵樽没有告诉她要去什么地方,要去做什么事情,只是换掉了他上朝时穿的亲王蟒袍,着了一袭燕居的云锦常服,令她也换下了良医官袍子,穿了一身普通的青衣直裰,一路出了承德院,那感觉,好像又回到了清岗县的时候。

    “小奴儿,快着些。”

    他大步走在前面,很是不耐烦地装大爷。

    “催个屁呀!”

    夏初七人小步子也小,得用小跑的才跟得上他的节奏,牙齿咬得死紧,狠狠对着他的后脑勺瞪了一眼,才上了早就已经候在那里的马车,一路往晋王府的大门而去。

    没有想到,还未出府,就被赵梓月给拦住了。

    “停车,你们去哪儿?”

    马车停在了那里,赵樽撩开帘子,淡淡看着她。

    “二鬼,带公主回青棠院。”

    “我不!”

    赵梓月堵在那里,又朝马车上看,一双眼儿都红了。

    “楚七,你给本公主出来,做什么缩头乌龟?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好吧,她不是个男人。

    夏初七郁闷的看了赵樽一眼,从另一边儿伸出脑袋去。

    “公主有何事吩咐?”

    看着她笑眯眯的脸,赵梓月可能想到了圣旨的事儿,想到了两个人的关系,小脸儿又是红了一红,“你要去哪里,带上我好不好?我跟你去,我功夫厉害,可以保护你。”

    去!她连自己都打不过好不好?

    夏初七扯了扯嘴角,“不行,下官与殿下去办男人间的事情,公主去了不方便。”

    咬着下唇,赵梓月小眉头蹙紧了。

    “你往后不必在我面前自谦,你是我的夫婿了。”在夏初七再次望天的时候,她眨巴了一下红红的眼睛,有些忐忑地问,“你可是不想娶我?”

    终于看出来啦?

    夏初七无奈的看着她,装出一副不敢高攀的样子。

    “公主金贵之身,楚七实在担不起这份爱重之意,还请公主殿下高抬贵手,在陛下面前替楚七告个饶,取消了这门婚事可好?”

    “你再说一遍?”

    “下官不想娶公主您。”

    “凭什么?”

    “……”

    这样儿的问题真的好难回答。

    夏初七看了一眼淡然处之事外的赵十九,心思一转,随即故作不好意思地说,“下官已不是干净之身,不敢污了公主殿下……”

    估计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等话的人,除了她夏初七再没有其他人了,只看赵樽面色一黑,她不无得意的笑得更加灿烂。

    “所以,公主,你我实在无缘,不如放下官一马?”

    赵梓月索来得宠爱,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陛下亲许的驸马你给拒了,还说什么“身子不干净了”,在夏初七看来那不过是为了恶心一下赵十九,可在赵梓月看来,那就是诚心要给她一个难堪。

    委屈的瘪了瘪嘴,她一咬牙。

    “好!”

    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容易答应,夏初七正想欢呼一声儿再谢恩,却见她从那青藤小丫头手里接过一个檀木盒子来,摊放在手掌心,往前一递。

    “除非你把这里头的蜘蛛都生吃下去,我便回宫让父皇收回成命。要不然,我赵梓月说一不二,说什么都要嫁给你,这辈子都是你的人了。”

    “啊?”

    生吃蜘蛛?

    看来这小丫头报复心还挺强的。上次骗她蜘蛛做药引的事儿还记着仇呢?夏初七干咳了一下,脑子一转,又笑弯了眼睛。

    “动物都有灵性,生吃那是作孽。不过公主,下官虽不能生吃蜘蛛,却可以让蜘蛛为你表演节目,怎么样?”

    “不行,必须生吃下去。”

    赵梓月吼得慷慨激昂,可赵樽却是不耐烦了。

    “二鬼,还愣着干什么?带公主下去。”

    “十九哥……”赵梓月委屈得快哭了。

    “我看你身上的蜘蛛疹也好得差不多了,明日就给我回宫去。”

    二鬼听令的上前拉开了赵梓月,在黑漆马车继续前行的车辘轳声儿里,后头传来赵梓月大声儿的尖叫。

    “十九哥,那是我的驸马,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抢我驸马,我要向父皇告你。楚七,你下来,你是本公主的人,你怎么可以始乱终弃,恩将仇报,不顾纲常……”

    公主的用词儿杀伤力还是很强的,夏初七一口唾沫没有来得及咽下去,呛得咳嗽了起来。

    “哎哟喂,你妹啊……”

    一只大手伸过来,顺了顺她的后背,却是没有说话。

    想想,夏初七真是哭笑不得。

    忍不住她又促狭的看过去,问他。

    “晋王殿下,您抢了你妹妹的驸马,就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梓月说得啊,不顾纲常伦理,经典!啧啧,虽说楚七我生得花容月貌,颜可倾国,魅力让你无法抵抗。但是您这样半道儿截了人走,怎么也得付点儿银子给驸马爷我,安慰下我的心情,对不对?”

    一个弹绷敲在她的额头上,赵樽冷剜她一眼,没有吭声儿。只夏初七一个人摸着脑袋,痛得直哼哼。

    “你有病啊?”

    “你有药吗?”他答。

    想不到他会如此回答,夏初七翻了个白眼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噗了一声儿,大眼睛扫向他。

    “有药啊。来,老子现在就喂你吃点儿药。”

    她笑着,便要拿手去敲他的脑袋,没有想到,身子刚刚挪过去,他偏头侧身时,袍下的膝盖自然而然的一挡,不偏不倚,膝盖头刚好撞入她两条腿之间……

    “你……”

    两个人都是一愣,夏初七尴尬得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你故意的?”

    “分明是阿七你撞上来的。”

    被他那么一说,想到确实是如此,夏初七不由羞臊不已,可那货却又挪了挪膝盖,淡定地挽了下唇角,慢条斯理地问,“阿七还舍不得拿开?”

    身子激灵灵一个颤,夏初七咬牙扑了过去。

    “混蛋,我掐死你……”

    羊入狼口的教训,夏初七又尝到了一次,腰上被人一捞,她便落入了那人宽厚温暖的怀里。他身子猛地向后一仰,她的嘴巴便在重力作用之下,直接压向了他的脸。

    “阿七这么热情?”

    他半阖着眼,一副任你品尝的姿态,看着她。

    “讨厌!”

    狠捶了他一下,夏初七不由得啼笑皆非。

    “明明就是你想占我的便宜,还敢诬蔑我?”

    轻飘飘剜她一眼,赵樽扬了扬眉,“爷有那么饥不择食?”

    “赵十九,你怎么可以这样无耻?”

    夏初七低叫一声儿,可嘴巴还没有合上,事实就证明了,在赵樽一本正经的外表之下,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不过眨眼儿的功夫,她身子一转,便被他整个儿的摁到了怀里,他却不是要吻她,而是在她身上按捏了起来。

    “爷替你松松筋骨,就不无耻了。”

    “哈哈,痒死我了……哈哈……”

    那货嘴里说的是按摩,可实际上却是挠痒痒,挠得她快要岔气儿,他才松开了她,在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呼声里,平静地说了几个字。

    “十两,不可再议价了。”

    “赵樽——”

    她吼着,声音在马车里飘扬。

    而马车外头的人,听她直呼王爷的名字,纷纷脊背发着寒。

    可等了又等,却没有听见里头有任何暴怒的声音,却很快传来一种令人脸红心跳的呜呜声……

    ------题外话------

    天凉了,起得晚,又是没有写完。下午五点左右二更!么么哒!

    昨日的答案出来了:

    选a的:防范性高!——我们再也不能做朋友了。

    选b的:心直口快!——欢喜冤家啊,我们需要努力发展奸情了。

    选c的:善良乖萌!——萌妹子,今儿晚上我上你家睡觉可好?

    选d的:幽默大方!——下回别揭我短儿啊,吹香蕉真不是我写的。

    好吧,问题又来了……请看下一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86章 二更——

    晋王府邸在京师的城南地带。

    所谓“天子近臣”大抵就是如此,这一带是整个京师最“贵”的地界儿了。因为离皇城较近,上朝也方便,这里座落的基本都是王公贵族大臣们的府邸,有着与城内别处不同的奢华与贵气。

    可也正是因了住得太近,好多秘密都不再秘密了。

    晋王府黑漆的马车一出去,有人之心也全都得了信儿。

    与晋王府不过几十丈之隔的宁王府里,暖融融的春日阳光下,静谧的后院里,九曲回廊,其中最清幽的一处,绿琉璃瓦的乐安堂,正是宁王赵析的住处。

    此时,乐安堂里,丫头仆役们都避得远远的,赵析静静地坐在那椅子上,有些发福的身子把一张偌大的椅子都挤得少了一些精贵之气。

    “事不宜迟,去办吧。”

    一个头上戴着纱帽的女子,安静地坐在殿中杌子上。一举一动,全是淑静贤雅,那妆花锦包裹出来的蔓妙身形,很是勾人眼球。而那纱帽的一角,轻轻飞开,露出的是一片白瓷儿般娇好的肌肤。

    “好!”

    一个字说完,那女子仰着头,袖子微微一抬。

    “只是三爷,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

    赵析站了起来,将她面前案几上摆放的一个玲珑剔透的小瓷瓶儿递到她的手,“做大事之人,不拘小节,有时候是需要冒一点险的。”

    那女子仔细看了看瓷瓶,又拔开塞子闻了一下。

    “真是好东西。”

    “东西再好,也没有你的眼光好。”

    “好,与人方便,于己也方便。如此,我便先去了。”

    “去吧!”

    她眼眸微微一低,一头乌黑的长发落在耳后,将她白嫩的肌肤衬得更加夺目了几分。赵析目光微微一闪,那宽厚的手掌,就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而她不着痕迹地侧身,留了一个后背给他。

    “还真是不能小巧了女子之力。”

    赵析轻叹一声,便听见外头侍卫的声音。

    “三爷,六爷过来了。”

    赵析看了看那个女子的身影,道,“马上就来。”

    安乐堂的正殿。

    一个约摸二十七八岁的男子,负着双手,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堂中的一副高山流水图。

    正是当今六皇子,肃王赵楷。

    一身斜襟的锦缎袍子,脚上套了一双黑色皁靴,他的面部轮廓看上去十分清晰,整个人也显得很有精神,只是那微微下勾的鼻子,让他整个人,多添了一抹阴狠的孤绝之感。

    赵析推门而入,打了个哈哈,朗声笑开。

    “老六过来了?王福,快看茶。”

    一转头,赵楷笑着摆了摆手,“三哥不必客气。”

    两个人坐了下来,寒暄了几句有的没的,便直入了正题。

    这些日子在朝堂之上,都察院的言官屡屡上奏给老皇帝,说晋王班师回朝这么久了,如今京军三大营的军务还是在他手上,按照兵部的制度,他一回京就得上交虎符,将兵权还交于兵部,可他却迟迟不交,那是为逾制,恐有不臣之心。当然,赵析督办都察院,那些言官的作为,都是在他的授意之下做出来的。

    按理来说,这是顺着老皇帝的心思办的。

    可老皇帝到底揣了什么心,谁又弄得明白?

    看上去他是在扶植赵绵泽,忌惮赵樽,但处处顺着他心思办事儿的赵析,却总是不得他的心意,每日早朝都例行训他一通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昨日,更是差点儿就撸了他督理都察院的职务。

    如此一来,他等不及了。

    在赵楷面前,赵析问得很是直接,“老六,老十九那边,态度如何?”

    “只是观望。”

    “哼!他算得倒是精。”赵析看了赵楷一眼,“清岗县的事儿一出,我还真以为他无意那位置,可老六你说,谁会把到嘴的肉给吐出来?老六,中和节,你我得通力合作才是。”

    赵析是嫡出第三子,有夺皇位的野心。可那赵楷却只是老皇帝当年与一个侍女酒后的产物,他在朝堂之上,向来懂得避开锋芒,很得老皇帝的信任。如今他的手上就不仅握有皇城禁军,还掌控着整个京师的防务。

    可以说,老皇帝的命都在他的手上。

    听了赵析的话,肃王赵楷沉吟着,眉心露出一抹踌躇。

    “三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再计议,再计议就什么都完了。老六啊,父皇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不论是老大,绵泽,还是老十九,在他的心里,都比你我兄弟二人强!如果再耽搁下去,不要说皇图霸业,只怕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不在九鼎之上,就在牢底之中。你我生了这样的命,就由不得你我不争了。”

    他语气很轻,带着一点儿叹息,说得十分委婉,却又有些心酸,那一个个透着刀刃和鲜血一般的字眼儿,仿佛说尽了那天家皇子们的悲哀。

    大殿之内寂静了一会儿。

    像是思考了一阵,赵楷才点了点头,话锋一转。

    “三哥,绵洹他人呢?”

    讽刺地冷哼一下,赵析的声音颇为阴沉。

    “他还能做什么?天天吃喝完,就念着要找他的媳妇儿。哼,他又哪里晓得,他那个媳妇儿,不仅有本事成为晋王后院的独宠第一人,如今竟成了公主的入幕之宾,要做当朝的驸马爷了。”

    轻轻抚了下鼻子,赵楷笑着调侃。

    “这样不是更好?”

    两个人对视一眼,赵析面上有了得意之色。

    “老六深谙我心。走吧,看看他去。”

    一个普通的小院儿里,有一口古井。古井的边儿上,有一个铺满了青藤的木架子,木架子下头摆了一张小方桌,桌子上满堆满了吃食和水果。一个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坐在小桌子旁边,他衣着极为华贵,却怎么也掩不去身上那股子傻憨劲儿。

    “三婶娘,要哪个时候我才能见到我草儿?”

    三婶娘侍立在他的身边儿,替他剥了几颗花生,塞到他的手里,笑眯眯地说,“快了快了,你乖乖地听话就很快见到了。要不然,你三叔就不让你见到她了。”

    “哦,我会很乖的。”

    傻子开心地咧了一下嘴,嚼巴了几下花生,又眉心不展的看向三婶娘,语气里有些哀求之意。

    “这回见到草儿,我就再不与她分开了,好不好?”

    “好。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三婶娘微微一笑,一抬头就看见了步入院子的赵析和赵楷两个。她先在衣裳上擦了擦手,才又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宫中礼仪。看那福身的动作,却是稔熟得紧,哪里有乡下妇人的村野之气?

    “给三殿下请安,给六殿下请安。”

    “免礼!”

    三婶娘道了谢,又去拉傻子。

    “柱子,快来给你三叔和六叔请安。”

    傻子瞄了那两个人一眼,嘟囔着嘴,脑袋重重埋着。

    “我不认识他们。”

    三婶娘有些无奈,哄他,“乖,三叔和六叔在帮你找媳妇儿呢。”

    傻子皱紧了眉头,忸怩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肯合作。显然对那赵析没有什么好感。别看他如今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可那心里就像着了魔一样,整天都念叨着要找他的媳妇儿,让三婶娘很是头痛,有时候那憨劲儿上来了,怎么哄都哄不了。

    “三殿下,六殿下,皇长孙他失了心智,实在是……”

    三婶娘踌躇着有些窘迫,赵析却是无所谓的笑了。

    “不妨事,绵洹这几日如何了?”

    三婶娘一听他问,“扑嗵”便跪了下去,不停地抹眼泪儿。

    “还是像先前那个样子,他小时候吃了那药,伤了脑子,如今是怎么都好不了的了。奴婢想请求三殿下和六殿下能为皇长孙做主,为我们家小姐申冤……”

    赵析抬了抬手,长叹一声。

    “起来吧,不要动不动就跪的,这些年你照顾绵洹也是大功一件。放心好了,本王说到做到。很快,就能让绵洹认祖归宗了。”

    三婶娘喜极而泣,不停的磕头谢恩,只那傻子却像是没有什么感觉,挠了挠脑袋,问道:“我认祖归宗了,就可以娶我媳妇儿了吗?”

    赵析咳嗽了一声,与赵楷互望一眼,笑道:“自然是可以,到时候你见到了你媳妇儿,如果她不肯认你,你得告诉你父王,告诉你皇爷爷,他是你的媳妇儿。要不然,你媳妇儿就成别人的了,可晓得了?”

    “哦”了一声儿,傻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

    ……

    步入京师城东北的栖霞寺,看那规模宏大,气派非凡的庙宇,夏初七再一次发现,古人实在比后世之人更加的忌惮神鬼。几乎每走到一个地方,那里的寺院都是香火鼎盛,人来人往。

    盛世昌荣看寺院,乱世烽烟看民生。

    果然如此呀!

    “二位施主,请。”

    一个小沙弥迎了上来,态度极为恭谦。

    “多谢小师父。”

    夏初七极为有礼地道了谢,由小沙弥领了往寺内的禅院里走。一边儿走,一边儿侧眸看向赵樽平淡从容的表情和那张高冷雍华的俊脸,不禁想,这货要是不做王爷,准能去做和尚。

    暗自咂了咂舌,她七七八八的腹诽着,也没有多问,只是一路跟随。今儿栖霞寺里好像在做什么法事,除了一批批虔诚的香客之外,僧侣们也是来来往往,那小沙弥把赵樽请到一个清幽的禅院泡好茶,等了一会儿,一个身着僧侣服的老和尚才神仙似的飘入了屋子。

    人还未到,禅音先至。

    “阿弥陀佛——”

    听声音有些熟悉,夏初七下意识望过去。

    一刹那,她有点儿吃惊。

    这不是锦城府丈人山上普照寺的老和尚么?那个说破“千年石碑”显世之象,与《推背图》示警来为赵樽赢得了一片民心的高僧,那个据说法号都是由当今老皇帝御赐的道常大和尚?

    可他怎么也来京师了?

    见到他,赵樽微微一欠身,姿态仍是极为雍华。

    “大师好久不见,小王有礼。”

    “殿下有礼了。”道常和尚仍是慈眉善目,目光含笑地淡淡扫过赵樽,又落在夏初七的脸上,“小施主有礼,一切可还安好。”

    都说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幸事。夏初七也是一样,打锦城来的京师,如今再遇到锦城府的旧人,心情也很是欢快。

    “好好好,大师您什么时候来的京师?哎呀,你还是这么的老当益壮,道骨仙风的,看着真让人如临仙境。呵呵呵呵,要早些知道您来了,我一定早就来拜会您了。”

    初七这个姑娘特别会说好听的话,只要她愿意,除了毒舌气死人之后,也能把人哄得飘飘然上了天而不自知。闻言,那老和尚果然抚须而笑,都说方外之人无大喜大悲,可只要他是个人,谁不乐意听好听的话?

    “小施主过誉了,这次老衲入京是受了圣上的邀请。圣上不忍心老衲终年四季都在那穷荒僻壤之处,有心让老衲回来主持中和节的祭祀,又许以老衲僧录司右阐教一职,老衲不敢不从啊。”

    僧录司右阐教?

    僧录司是礼部专管僧道的一个机构,这个夏初七是知道的,只是京师没有和尚了吗?而且这老皇帝最近真是好“右”,给她做太医院的右院判,给道常老和尚也是个右阐教。要知道,大晏以左为尊,为毛不直接给个“左”?

    如果说赵樽是一个让她看不懂的人,那么夏初七觉得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儿的老皇帝,同样也是一个看不懂的人。从腹黑程度这一点来看,赵樽绝对是他的亲生儿子。

    要知道,就道常曾经在锦城府的那些言论,治他个大不敬都是有的,可他居然没有怎么着他,还让他做了僧录司的阐教,简直不可从常规眼光去看。

    当然,这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这个道常和尚的厉害,更不知道他除了会糊弄人算算命,打几句机锋之外,还精通佛、道、儒、兵诸家之学,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心里腹诽了一串,她面上却一直不动声色地轻笑。

    “恭喜恭喜,升官发财娶……乃人生幸事。”

    老婆两个字儿被她活生生吞下,带着一脸的促狭。可那道常自然是一个修养极好的人,只是淡然一笑,不与她计较,又望向了赵樽。

    “阿弥陀佛,殿下何时启程去北平?老衲到时会与殿下一道,去北平府禅居一些时日,圣上已经恩准。”

    每一次说到去北平,夏初七的心里就有些不得滋味儿。

    自打除夕夜在那个飘过驴粪味儿的草垛子里说过一次之后,赵樽再未有提过让她一道儿去北平府的事儿。

    她其实有些矛盾,说不想跟他去是假的。可若是跟他去了,她与李邈的血海深仇又怎么办?如果有一天那些仇怨扯到了当今的老皇帝,又怎么办?她总不能让赵樽为了她弑父吧?如果她真的一不小心报了仇,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那她不就成了赵樽的杀父仇人了?

    越想脑子越是糟乱,那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大抵都是中和节上的事儿和如今京师的局势,可听来听去,也没有什么较为实质的东西,让她完全弄不明白,赵樽今儿来,到底要做什么,只是单单拜会老友吗?

    殿里除了他们三个,没有旁人,不一会儿,说到如今的锦城府,那道常老和尚又唏嘘了一回,只说蜀中因了湔江堰泄洪之事,老百姓很是吃了一些苦头,可老皇帝如今也只是追究了河道按察使督管不利之罪,另外拔了一些赈灾钱粮,那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那日圣上在谨身殿里召见老衲,还问起此事。”

    “那大师如何做答?”赵樽品着茶,问得漫不经心。

    “老衲据实回答,如若不是人为,那便是天灾示警。《推背图》之说,可大意不得。”

    不是人为,就是天灾?

    夏初七听在耳朵里,有些佩服这道常了。

    这句话看似说得很中庸,其实却是用“天机之道”,或者说用“迷信”的办法把老皇帝给架了上去。如果湔江堰泄洪,没有找出主事的人来,那就是天灾。如果是天灾,立赵绵泽为储就是有违天道。可如果不是天灾,老皇帝就得把湔江堰泄洪的人给揪出来。

    当时泄洪事发时,夏初七也曾经想过到底是谁干的?

    如今想来,不是东方青玄,便是宁王赵析了。可不管是谁,只要真做了这事儿,那就是砍脑袋的大事儿了。

    这么说来,这事儿还没完呢?

    思考间,听那道常又说,“圣上还问老衲,殿下您守土戍边,战功赫赫,该如何安置才好。”

    赵樽低笑了一下,“那大师又如何说的?”

    念了一句法号,道常道,“老衲对殿下说,人人都说到北平做藩王那是大赏,可北平府在北狄之边,常年风沙,地势凶险,看上去是为了戍边,实则上无异于流配。如此安置,定然会让全天下拥戴晋王殿下的老百姓心寒。”

    赵樽淡淡瞟了他一眼,放下茶盏。

    “大师这又是何苦?”

    “老衲之心,殿下应当明白,是为了天下苍生也。”

    两个人打哑谜似的说着,夏初七不是完全理解,可隐隐也听得出来,那道常和尚并非像方外之人一样,真的不染红尘。从上次锦城府普照寺的言论,再到他现在的言论来看,他似乎很想规劝赵樽问鼎那个至高无上的尊位。

    真是一个不消停的和尚呀!

    她琢磨着别人,没有想到,那老和尚扯了没有几句,居然又扯到了她的头上,而室内凝重的情绪,随着他的笑声儿,又变得清和了起来。

    “老衲以前说过,小施主为三奇贵人之相,看来果不其然啊。”

    三奇贵人……

    撇了撇嘴,她笑着打趣,“大师你算得不准啊,你不是说我既为男儿,就会孤苦一生吗?如今我得选了当朝驸马,那可是福星罩顶的命格啊?”

    道常老和尚摸着胡子,笑眯眯看向她。

    “然也,可小施主你并非男儿之身呀?”

    夏初七愣了一下,差点儿被口水呛住,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装,她相信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老和尚绝对不会看出来她的女儿身?

    这么说来……

    眼风儿扫了一下端坐在边儿上雍容尊贵的赵十九,她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儿,又抿嘴儿轻笑。

    “那大师也是算得不准。你说女子要是生成了三才贵格,那就是凤命,可我现在却做了驸马,怎么回事儿?再说,就算我不做驸马,离凤格也是远了又远吧?”

    那道常像是被问住了。

    看了她一眼,他目光稍稍一顿。

    “小施主可否报上生辰八字?”

    上回他就问过一次,可夏初七那个时候是不知道,后来遇到了李邈,别的事儿没有完全搞清楚,却是在上次过年酒祭时,把生辰八字给搞明白了。

    非常不巧,她的生辰竟然就是腊月初七,也就是说,那个在清岗县与赵樽河边儿喝酒,后来在河中“沐浴”的那一天,就是她的十五岁生辰。

    她笑眯眯地将生辰报与了那道常,没有想到,他一直平和的脸色,顿时便惊住了,语速也快了起来。

    “请问小施主,可有一个桃木镜?”

    桃木镜?

    与道常的目光对视一眼,夏初七突然想到了李邈的话。

    “在你十岁生辰,魏国公府邸来了一个化缘的和尚,他为你算了一命,具体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却听得我娘说,他给了你一面桃木镜……”

    难道他就是那个化缘的和尚?

    不会这么巧吧?

    自从上次李邈说了桃木镜的典故之后,她怕被人识破了身份,就没有再随身携带它了,可听见道常这么一问,她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是!”

    一见他点头,那道常突然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古怪地望向赵樽。

    “殿下……”

    他神色有异,可赵樽却相当平静。

    “大师有话可直说。”

    道常半阖上了眼睛,双手合十说了一句“阿弥陀佛”,才又道。

    “天意如此。殿下,天意不可违呀!”

    天意不可违?夏初七听得一头的雾水,正准备竖着耳朵听他俩细细解惑,可他们却谁也没有就此事再多说一个字。一转眼,便又扯到了旁的事情上,只是那道常眉目之间又多添了一些萧瑟,蹙得更紧了。

    “殿下寄放的那只鸽子,可以带回去了。”

    说罢,他朝禅房外头喊了一声儿。

    不多一会儿,先前那领路的小沙弥便拎了一个精巧的鸽笼进来。

    那鸽子白羽白眉白腰,颈部也是白毛,全部都是白,只有头顶上有一小撮灰绿色的绒毛,就像头顶戴了一个小皇冠似的,显得格外好看机灵,可不正是那只“小马”吗?

    赵樽淡定地看了那只鸽子一眼,望向她。

    “给你的,拿着。”

    “给我的?”

    这算送礼物吗?今儿来栖霞寺就为了送这只鸽子?想到小马,夏初七诧异了一下,又多添了疑惑。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一只应该是锦衣卫的信鸽,赵樽给它射了下来,她原以为有别有用处,可这位爷真就是不走寻常路,结果治好了伤拿给她当宠物养,有没有搞错?

    事实正是如此,赵樽没有回答她那一句没有技术含量的话,只慢悠悠向那道常和尚欠了欠身,便要告辞离去。

    “殿下慢走!”

    赵樽点头,临行前,又转头多了一言。

    “中和节,小王恭候大师的佳音。”

    “阿弥陀佛……”

    ……

    ……

    回城的马车上,夏初七托着腮帮,一直看着赵樽发愣。

    “爷,你与那老和尚说的话,我怎么不懂?”

    “你懂了,爷还是爷吗?”

    “……”

    翻了一个白眼儿,像他这么大男子主义的人,夏初七活了两辈子都是头一次见到。别瞧着他对她好,可他身上那一股子封建气息,浓得都快要掀车顶了。

    挑了挑眉头,她逗弄着鸟笼里的小马,不爽地说。

    “无聊,什么事儿都不告诉我。”

    静默了半晌儿,赵樽突然说。

    “阿七做事,又何尝告诉过本王?”

    赵樽很少在她的面前自称“本王”,一般来说,用这个称呼的时候,就是这位爷心里不舒坦了,要活生生与她拉开距离的意思。夏初七想了想,这话也没有什么不对,索性就装聋作哑,撩开车帘看车窗外不吭声儿了。

    她不回答,赵樽也没有多问。

    短暂的寂静了一会儿,马车便骑向了应天府的城门。

    看着那巍峨高耸的城楼,夏初七发了一下愣,突地见大门口骑过来数十骑,风驰电击一般,夹着马蹄声声,那高举的黑色旗幡在风中飞舞,上头赫然写着“锦衣亲军指挥使司”几个字儿,而那人群的簇拥之中,东方青玄一袭如红霞般美艳的飞鱼服,愣是一瞬间就亮瞎了她的眼。

    妖孽啊!

    无处何时见到,都是这么的骚包。

    可……

    她瞄了一眼脚下鸟笼子里的鸽子,耷拉下了眼皮儿。

    “殿下,大都督有事求见!”

    陈景的声音与他主子一样,仍是千年不变的无波无浪。

    不管遇到什么事儿,似乎都从来没有见他慌乱过。

    “嗯。”

    淡淡一个字,赵樽没有拒绝。

    今儿赵樽出行,仍是只带了十几名侍卫,可与那从城口口驰马出来的锦衣卫一比,在人数上虽少了许多,可是那份气势,即便是无法无天的锦衣卫,还是比不得,不得不恭谦地退到道路的两侧,齐刷刷地行礼。

    “殿下,好久不见了!”

    东方青玄出口的开场白,好像从来都是这么一句,温柔轻缓的声音,在他柔媚娇艳的身姿衬托下,听上去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以为他真是想念了你许久,对见面也是非常的期待。

    可是,哪怕东方青玄长得极美,但京师王公贵族却人人都怕接到锦衣卫的投拜贴,一旦东方青玄上门,都代表了即将出事,或者已经出事儿。所以,用“瘟神”来形容这个美人儿,再是完美不可了。

    “大都督有何贵干?”

    赵樽声音不咸不淡,不算失礼,也不热络,永远一副愣是谁也走不近的疏离姿态,却是瞧得东方青玄狭长妖气的眸子一眯,轻声儿笑了起来。

    “听说殿下去了栖霞寺,见了道常法师。”

    “没错,又如何?”

    “听说殿下在道常法师处,拿了一只鸽子。”

    “没错。又如何?”

    “青玄养的一只信鸽,在清岗县失踪了,那是一只顶极的信鸽,竞翔能力非常强。青玄可是驯了许久才得,甚是心痛,不晓得殿下,可否把鸽子给青玄一观,看看是不是青玄的旧物?”

    冷冷牵了一下唇角,赵樽的动作弧度不大,可淡淡的举手投足之间,那一份雍容贵气却足以让周围人的神经都随他而牵动。

    “东方大人是想说,本王偷了你的鸽子?”

    东方青玄妖娆的面色一缓,笑了,“青玄不敢,只是期待是谁误拾了青玄的鸽子,能够还给青玄,以解日思夜想,几不能寐的苦处。”

    “日思夜想,几不能寐”几个字一入耳,夏初七心跳差点儿停了。

    这锦衣卫的眼线儿果然不简单,怪不得都说可以全面监视朝堂各大机构的动向,看来确实如此。不仅去栖霞寺带个鸽子会被他知道,就连她和赵绵泽在东宫里的对话,都被他晓得了。照这个情形看,大概哪一个王爷晚上睡在哪个小妾的房里,东方妖孽都一清二楚吧。

    她心下有些乱,可赵樽却是依旧面色无波,“东主大人真是长进了。如今朝堂之事多不胜举,你食君之禄,不想着替陛下分忧,却有闲心去找一只鸽子?”

    “让殿下见笑了!”

    东方青玄只笑,那柔和的语气里,满是机锋。可赵樽却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只淡淡抬了抬眼皮儿,问他。

    “东方大人的鸽子可有特征。”

    “青玄的是只白鸽,通体雪白,只有头顶上有一撮小小的灰绿色绒毛。”

    半眯了一下眼睛,赵樽瞥向夏初七。

    “阿七,把鸽笼提起来,给东方大人一观。”

    心里头一阵儿憋笑,夏初七得意洋洋的把鸟笼给拎了上来,在车窗口晃了一晃,笑眯眯地问,“东方大人,这个可是你家的鸽子?”

    东方青玄一怔,一双淡琥珀色的眼儿,顿时浅眯了起来。

    只见那只鸽子的身上,一片漆黑,头顶上的浅绿色羽冠,已经被人给剪了个干干净净,哪里还能认得出来是谁家的鸽子?

    夏初七笑得差一点岔了气儿。

    “大都督,可看仔细了。”

    东方青玄妖娆一笑,那声音顿时春风般散过。

    “看仔细了。”

    “那是你家的鸽子吗?”

    迟疑了片刻,东方青玄扫过赵樽冷肃的面孔,又才看向她,终于妖娆的笑开了。

    “不是。看来是青玄误会了。”

    放下鸽笼,不等夏初七调侃他,耳边就传来赵樽的声音。

    “即然是误会,东方大人该给本王赔偿损失才是?”

    东方青玄红衣一颤,“殿下的意思是?”

    “本王的声誉损失,一百两黄金,不为过吧?”

    赵樽说得云淡风轻,可东方青玄听了,嘴角又是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果然,贪财是病,还会传染。

    “多谢东方大人了,请于明日午时,送到本王府上来。”

    听着赵樽一本正经的声音,夏初七心里一阵闷笑,突然发现这个赵十九简直就是一个腹黑的大神算。先前在栖霞寺里,他让她剪了小马的羽冠又给它涂墨的时候,大概就料到了会被东方青玄给截住吧?

    古人不可小觑,古人的智慧更不可小觑。

    如今她真的开始怀疑,如果不是她前世受过多元化的现代知识教育,估计在这个世道里,真的可以被人卖了还替他数钱的。

    得了金子,赵樽也没有与东方青玄寒暄下去的理由了,淡淡的挽了下唇,突地从车厢里的架子上抽出一本书来,递给了侍立在马车边上的郑二宝,让他交与东方青玄。

    “东方大人批注过的《风月心经》果然更添了妙处,本王拜读之后,也批注了一些心德上去,供东方大人赏阅。”

    又是那本《风月心经》?

    夏初七眼珠子盯在那书上头,简直是奇了怪了。

    这大晏朝的“娱乐行业”发展得有这么差吗?以致于一个王爷,一个锦衣卫大都督,来来去去就把着一本《风月心经》来研究,看起来,她不学医了,改行去写风月小本,也能赚银子呀?

    当然,那是打趣的说法。

    实际上,在这几次三番的赠书还书环节之中,她突然察觉出了在东方青玄与赵樽之间,有一种很是诡异的气氛。

    说是敌,肯定是敌。那东方青玄真是咬住赵樽就不放。

    但说是友,似乎也能说得过去。要不然两个大男人能同时看一本风月心经,还反反复复、来来去去的看无数次吗?

    接过书来,东方青玄随手翻了一下。突然凑近了马车边儿上,用低得只有他们三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软媚地说。

    “上回青玄看到那妇人铺床叠被,正准备脱了那衫儿就寝,却在那屋子的角落里,翻出了一只小金老虎,那小金老虎却在转瞬间便幻化成了一个男子,欲与那妇人行燕好之事,再一转眼,那小金老虎,又变成了千军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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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美男的表白!

    东方青玄的话里含意太深,夏初七没有完全听懂,但“小金老虎”四个字儿一入耳朵里,却是把她弄了个心惊肉跳。那东西对她的印象之深,可与傻子相比了。可以说,她如今发生的一切事情,或者说她与赵樽之间的一切渊源,都是缘于那只丢失的小金老虎。

    可东方青玄没头没尾的这么一说,到底啥意思?

    脑子里疑惑更甚,她看着赵樽,但他脸上却平静得找不出半丝情绪来。

    “东方大人看书不仔细,拿回去多研习一下才好。”

    轻“哦”了一声儿,东方青玄又低头翻了翻书,笑了起来。

    “难不成是青玄看岔了眼儿?”

    赵樽没有回答他,放下了马车帘子,将他妖孽般俊美的身姿隔在了马车之外。

    “起!”

    接着外头便是一声长唱。

    “晋王殿下起驾——”

    官道上,又恢复了平静。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数几十个衣冠俊拔的锦衣卫纷纷立于官路的两旁,低头看着赵樽的车驾缓缓驶入城里。

    夏初七犯糊涂了。

    瞧着赵樽的样子,像是不太担心那个小金老虎。可听东方青玄那语气,小金老虎应该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物件儿。事实上,但凡和锦衣卫扯得上关系的事情,都不会太简单。

    她的脑子拌了点浆糊,胶着了片刻。

    等到入了城门,后头再不见锦衣卫的身影,她才疑惑地看向不动声色的赵樽。

    “爷,那小金老虎,很重要是不是?”

    “是。”

    既然很重要,既然当初他都为了它与她急了眼,如果他却不着急了?

    眉头一蹙,夏初七又问,“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虎符。”

    赵樽仍然说得云淡风轻,就像虎符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配饰一般毫不在意,可夏初七脑子里却“嗡”了一下,差点儿晕了过去。之前那个小金老虎拿到手里时,她虽瞧着做工精美得紧,也只是把它看成是一坨能换钱的金子,愣是没有往虎符之类的东西上考虑过。

    虎符即是兵符,是可以用来调兵遣将的东西。

    如今赵樽丢了兵符,不向朝廷交代,那可是大罪。怪不得老皇帝会一再对他疑心,想来也与这个虎符有关系了?

    “爷……”

    她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语气里稍稍有些歉疚。可她喊了一声儿,那货却只瞄了她一眼,脸上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只一双黑眸浅眯着,在马车的摇曳里,漫不经心地问她。

    “如今你也该知道,给爷多少银子都补偿不了了吧?”

    甫一出手,就偷了个兵符。夏初七与他目光对视着,暗暗赞美自个儿眼光独倒,技术过关之余,又不免轻叹了一口气。

    “那东西确实不在我的手里了,当初我不是我不肯交还给你,而是我明明不把它埋在了墙根处,后来再回头找的时候,莫名其妙就没有了。”

    “爷知道。”

    他仍是淡淡的,冷峻的脸孔上,半丝情绪都无。

    夏初七却是惊了,“你知道?”

    他瞥过来,“不然还能轻饶了你?”

    夏初七撇了撇嘴巴,想到了自个儿为虎符焦心焦肺的那些个日子,她不由憋屈的一咬牙。

    “可恶!”

    嗤完了他,一转瞬,她又像到了什么似的,“不对啊,先头听东方妖人那语气,他好像知道我是把虎符埋在墙角的?而且,他好像还知道那虎符如今在哪儿?”

    “嗯。”

    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之后,赵樽神色淡然地看了她一眼,“阿七不必担心此事,只需想好怎么补偿爷就行。”

    看着他古井一般深幽的双眼,夏初七懵了一下,冷哼一声儿。

    “我说晋王殿下,你欠补啊?见天儿的想银子。”

    “跟你学的。”

    “那你给多少学费?”

    两个人说着说着,又扯上了那生命的万恶之源——金钱。而赵樽从头到尾给她的感觉,就是真的不太在乎这个事儿。他的淡定,也让夏初七焦心的情绪,慢慢地淡然了下来。

    可是事实证明,有些事情,真不是想象那么简单。

    等马车到了晋王府,赵樽却没有入府就转了弯儿,只嘱咐她拎了鸽子回府,便自己骑了马,领了一群人便飞奔而去了。瞧那个情形,就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去办。

    那天晚上,他也没有回来。

    夏初七晚上仍然是住在良医所里。中途去承德院为小马搭了一个窝,又几次三番借口为它喂食,去瞧了赵樽的屋子。整个承德院都黑压压的没有掌灯,值班的婢妇说王爷没有回来过。

    如此一来,她心里的浪潮,被堆得更高了。

    隐隐约约的,她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儿,就要发生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那天晚上,起了一夜的风。

    隔天儿起来时,赵樽仍是没有回来。夏初七匆匆吃过早膳,等到有人来通传了,便整理好医箱,与李邈和二鬼一起出了良医所,例行去东宫为太子爷赵柘疹病。可一事不顺,事事不顺,三个人才刚刚踏出良医所大门那个高高的门槛儿,便见到不远处的院子里,站着满是怨气拎了鞭子过来的赵梓月。

    “你又要去哪儿?”她娇声埋怨。

    夏初七瞧着她这“准媳妇儿”,头都大了。

    “公主,下官有紧要的事去做。”

    “有什么紧要的事,比陪我更重要?”

    赵梓月那个语气,幽怨得就像一个被丈夫给冷落的小妻子似的,问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问得那叫一个期期艾艾,不晓得的人,真以为他楚七是现实版的陈世美,干了什么抛妻弃子的事儿来着。

    仰天望了下天,她不得不解释清楚。

    “去东宫,为太子爷瞧病,耽误不得。”

    赵梓月嘟了下嘴巴,“就不能派别的人去吗?昨日宫里还差人来说了,说让我乖乖的,在府里与你多多的培养那个,那个什么情来着……本公主忘了!对,还说父皇已经下旨让工部建造公主府了,还专程让我十七哥给督办,等公主府建成,我两个便可以商定婚期了,楚七,你就不能多陪陪我啊。”

    哟喂!

    这是恨嫁怎么的?

    打了一个哈哈,夏初七笑着就想开溜。

    “那是那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嘛,不过公主你也甭着急嘛。赶明儿或许你又看上了王七,陈七,谢七,王八七,那就瞧不上我了,换了心意也是有的,不急不急啊,回头再聊。”

    “不,我就要嫁给你。”

    赵梓月那个刁横性子,可以说是开天辟地,夏初七见到的第一人。大概瞧出来她想走人,那小魔女捏着鞭子就风快地跑了过来,可就在夏初七拉开架势准备迎战时,没想到,她没有挥鞭打人,只是拽住了她的衣袖。

    “你带我去好不好?”

    “不好。”

    “凭什么呀?你是我的夫婿。你应当带着我的?”

    夏初七脑子里顿时有十万只乌鸦在唱歌,可烦躁归烦躁,她面儿上还是带着十分得体的“驸马之笑”,顿了一顿,轻轻握住赵梓月的手,还故意捏了一捏,才拿了开去,微微一笑。

    “公主,你是不晓得,那太子爷的病……不是太方便给姑娘家瞧见。再说你身娇体弱,万一给沾染上,那不是怪让人心疼的吗?”

    让人心疼几个字,把赵梓月说得小脸儿一红。

    “有你在,本公主怕什么。你不是神医么?”

    咳咳!夏初七虽说是一个装得很女汉子的姑娘,可她也很少在女人面前生出点儿什么男子汉的气概来。但是这会儿,明显出了美丽的误会。再看着那小公主突然娇羞的面孔,她哑然一下,不免有些失笑。

    “当然当然。可下官不是担心这个,而是……哎哟喂,我的姑奶奶,反正你一个小姑娘,在外面抛头露面总归不太好,乖乖在家待着,嗯,行不行?”

    吃软不吃硬是人之常情,可是很显然,不包括赵梓月这种被宠惯了的人。她嘟着嘴巴瞥了夏初七一眼,小身子忸怩了两下,那一双大眼睛就幽怨了起来。

    “我就是要陪着你,万一有人欺负你,我可以帮你。”

    “没有人敢欺负我。”

    “我不是就欺负过你?”

    “……”那也叫欺负?到底谁欺负谁啊?

    夏初七难得矫正她的人生观,正准备甩了她大步走人,却见那小魔女又拔高了声儿,“还有还有,你不是答应过我,要让蜘蛛给我表演的么?就今天好不好?”

    “不好!”呻吟一声,她直拍额头。

    可赵梓月哪又是讲理的人?一把拽住她就不放。

    “要么你就在府里陪我玩,要么我就跟你去,你选一个吧。”

    靠!夏初七很想炸毛了,可好歹这是赵樽的妹妹,她的“小媳妇儿”不是?再怎么也得给她三分面子的。眼珠子一转,她考虑了一下,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

    “公主我们打个赌吧?”

    “怎么赌?”

    “我说我可以让蜘蛛顺着我划的线来走路,你信也不信?”

    赵梓月到底还是一个孩子气重的小姑娘。

    一听这话,她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能,才不要信你。”

    夏初七嘿嘿一乐,“如果我能做到,你以后就不能再缠着我了,好不好?”

    对她的说法,赵梓月很是好奇,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好。”

    “君子一言?”

    “死马难追!”

    “……”

    看着赵梓月拍着胸口保证的样子,夏初七的阴笑僵住了。

    死马当然难追!

    不仅赵梓月不相信蜘蛛会按着夏初七划出来的线走路,就连李邈和二鬼等几个围观的人都不相信。可实则上,夏初七真的做到了。

    大概花了一盏茶的工夫,小魔女的蜘蛛从青堂院里拿过来了,而夏初七在一张薄木板上用毛笔画出了三条直线,将那些蜘蛛放了上去。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些原本不该听人话的蜘蛛,在她的指挥之下,果然沿着那“跑道”一样的路,慢慢地爬悠了起来。

    “怎么样?现在服了吧?”

    玩耍了一把逗小姑娘的小玩意儿,夏初七很是得意。

    “你太厉害了!楚七,你太厉害了。”

    赵梓月惊讶的双眼晶亮,看着那些蜘蛛,又看了看夏初七,兴奋的就差跳起来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快,教教我。”

    “等我回来再教你,。现在时辰不早了,太子爷还等着我呢。”

    “不嘛!”

    看着她嘟囔地缠上了自个儿,夏初七脸儿都僵硬了。

    “刚才说好的,我若做到了,你就不再缠我。公主金枝玉叶,怎么可以食言?”

    “好,我不缠你。”赵梓月风快地放开了她,然后又抬了抬眼皮儿,“我只是跟着你就好。我不讲话,你就当我不在,可不可以?”

    “……”

    眼看软的不行,夏初七只有来硬的了。

    退开几步,她朝公主欠了欠身,一甩袖子便急急往外头走。

    “你站住!楚七,你给我站住!”

    赵梓月急得一跺脚,就又要追上来。

    “鬼哥……”

    夏初七真心怕死了这个粘人的小魔女。一拱手,冲二鬼使了个眼神儿。

    “麻烦帮我照看一下公主,今日你就不必陪我去太子府了。”

    看得出来,二鬼也害怕招惹赵梓月那个小魔女,尤其是直打昨日他在赵樽的命令下,强行把赵梓月带回青棠院之后,那个小魔女就已经恨不得宰吃了他了,如今再“照看”她,他还有活路么?

    脊背凉了一下,他一脸都是忧伤。

    “楚医官,殿下命令我陪你去东宫的。”

    想着今日去东宫还有些事,夏初七更加坚定了不带二鬼的想法,笑眯眯地冲他一笑,又挤了挤眼睛,“不必不必,殿下那儿我自会交代。如此便多谢鬼哥了,拜拜塞药啦啦,公主我就交给你了啊。”

    说罢,她没有再瞧她那个“未婚小娘子”,速度极快地领着李邈便大步离开了。背后赵梓月气得一阵的怒骂,声音尖得她恨不得蒙住了耳朵。

    “我要真是个男的,也不敢娶她呀。要不然,早晚得被闹死不可。”

    “不娶她,你还逗她?”李邈瞥她一眼。

    夏初七得意的一笑,“嘿,如果我连流氓都做不好,还怎么好意思做神医啊?”

    “……”

    东宫。

    今儿的天气很好,黄公公为太子爷备了一个软榻在窗户边儿上,把他扶坐在那里。支开了窗户,习习的凉风透了进来,吹得殿里的纱幔轻轻地飘舞着,让殿内暗沉了多日的气息,似乎都清冽了许多。

    夏初七小心翼翼地查看着赵柘身上的病痂。

    那梅毒发出来的疹子有一部分好了,就结了痂,有一些痂脱落了又长成了红通通的嫩肉,而还有一些新发出来的,正狰狞地张着它的牙,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没有青霉素,梅毒实在是一个大难题。

    她先前用的药物也只是控制住了病势,若说要彻底治愈,确实非常的艰难。轻轻地醮了药水,夏初七替赵柘外擦着那些小疹子,擦得他只剩一层皮包骨头的松垮皮肤,随着药棉激动,显得更为瘦削,让她不由叹息。

    “再等几日,我便可以为殿下用新药了。”

    赵柘额头冒着冷汗,那药水在身上,刺激得身子有些疼痛。可看着夏初七“口罩”上一双专注的眼神儿,他愣是一声都没有吭,只是温和的浅笑着看他。

    “其实擦身这事,楚医官不必亲自来做的,可以让他们来做。”

    夏初七挑了挑眉,见他身子都瘦成火柴棍儿了,还有心情顾惜一个医官的心思,不得不叹服这太子爷确实当得了“宅心仁厚”几个字了。

    “我是医生,也学过护理,他们都不如我做得好。再说了,这脸上的病痂,要是不仔细处理,万一留下了疤痕,往后可就不好看了。”

    赵柘鬓角的黑发已然湿透,却是笑开了。

    “本宫人都老了,容貌又有何关系?”

    “呵,您这个年纪,那算什么老呀?还年轻着呢。”

    “人过不惑,知天顺命了。”

    男人四十岁,在后世的人眼里,还可以泡吧k歌找妞儿寻乐子,可这人却说已经老了。夏初七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儿,正想着怎么把问题扯到她想知道的事情上头去,却听得赵柘突然问了一句。

    “今日我看你总是出神,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本宫说?”

    心脏“嘎”一声,夏初七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呼吸。

    这位太子爷总是给人一种“无公害很柔软”的错觉,可是几次三番的事情证明,他性子虽仁厚,但眼神儿却仍然是犀利得紧,大概真是比她多吃了几年饭的原因,愣是把她的心思给看穿了。

    “是,是有点儿事儿。呵呵!”她笑着附和,却不说是什么事。

    那赵柘了解的调过头去,朝黄明智摆了摆手。

    “你们退下吧。”

    黄明智是多会察言观色的一个人?一看太子爷那神色,唱了个诺,便乖乖地领了几个侍候的丫头退了下去。

    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还是赵柘先出了声儿,“楚医官可是在为选驸马的事情苦恼?”

    想到那个事儿,夏初七不免苦笑,“下官确实配不上小公主。不过……”稍稍迟疑了一下,她直起身来,先后退了两步,才恭敬地拂了拂袖子,认认真真地对赵柘行了一个揖礼。

    “不敢欺瞒殿下,下官其实还有一事相求。”

    赵柘和悦地看着她,“你说。”

    夏初七没有抬头,淡声说道,“下官听闻早年太医院曾经有一名太医叫崔良弼,在岐黄之道上颇有一些建树。这些日子以来,下官独自研究殿下的病情时,时常有一些思考不通的地方,想找这位崔太医一起,也好有个人说道,请殿下恩准。”

    良久,赵柘没有吭声儿。

    就在夏初七紧攥的手心有些湿润的时候,才听得他轻轻一叹。

    “崔太医确实是一位好太医,人也就在东宫典药局,可他前两年遭了一些不幸,只怕是……”顿了顿,他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将问题抛给了她,“楚医官,难道你没有听说,他是为什么会到东宫来的吗?”

    额头有点儿冒冷汗,夏初七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下官愚钝,实在不知。”

    赵柘深深看了她一眼,“他哑了。”

    心里“咯噔”一跳,夏初七差点儿失态。

    “哑了?”

    肯定地对他点了点头,赵柘又重复了一遍。

    “哑了,不会说话了。”

    夏初七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太子寝殿的。

    魏国公的案子硝烟已散,她如今知道的两个证物,一个是一只鹦鹉,即便它再通人性,也只是一只鸟。另一个太医崔良弼,居然已经哑了,她又怎么可以去期待一个哑巴说话?

    不过想来也是。

    她都能够想到的问题,那些做了亏心事儿的人,又怎么会想不到?肯定得先把所有的证据都给毁了,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才对。

    她该怎么去还原当年的真相?

    最为关键的是,她自己都还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难道路就这样被堵死了?

    回晋王府的马车已经备在了那里,她心绪不宁地撩开了车门的帘子,就着马杌子踏了上去。

    “楚小郎想什么这么入神?”

    马车里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那一袭妖娆的红衣,那两片儿薄薄浅勾的唇,那歪斜慵懒的坐姿,那不知道是讽刺还是嘲笑的绝美面孔。

    东方青玄!

    她脑子空了一下,突然顿悟。

    对了!东方青玄当年接手过魏国公的案子,他会不会也是知情人?

    “大都督好。”她牵开唇角,笑开了。

    可这一笑却把东方青玄给笑得愣了一下。她那完全就是一副猎人看见了猎物的阴笑,就像下一秒,她就会扑过来把他给进吞肚子似的,又奸又滑,反倒让他有些不适应了。

    “楚小郎见到本座就笑,看来本座今儿是来对了?”

    夏初七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平和的笑容,不紧不慢地坐在了他的边儿上,在马车缓缓的启动之中,侧过眸子去,淡淡瞄了他一眼。

    “大都督找小的有事?”

    东方青玄近乎完美的笑容,彻底的绽放开来。

    “别说小的,你如今可是驸马爷。青玄担待不起。”

    “有事直说,少在这儿冷嘲热讽!”

    听她一说“驸马爷”就炸毛,东方青玄笑得更灿烂了。

    “无事,青玄只是与楚医官顺路。”

    顺路?夏初七眯了眯眼,恍然大悟,揶揄地笑。

    “送金子去的?”

    轻轻拉了拉自个儿身上的衣袖,东方青玄看着她一笑,缓缓地靠近了身子,近得夏初七的身子都僵硬了,他才妖魅的一笑。

    “楚小郎,真是聪明。”

    “谢谢!”夏初七挪开了一点。

    “你说你这么聪明的姑娘,如果与本座合作该有多好?”

    又提合作?

    夏初七翘起了唇角来,笑望着他,“合作呀?我会骗人,会下毒,会诓银子,会欺负小孩儿,会当街耍无赖,也会客串调戏妹子,大都督您看看,需要我哪个方面的合作?”

    唇角轻颤了一下,东方青玄看着她没有说话。

    一个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张狐媚得妖精般的俊脸,缓缓地拉开了一个笑容。这一笑,如那娇花闲弄影,如那水月铺明镜,简直让万物都失去了颜色。

    正常情况下,夏初七定然会被他吸引过去。

    可这会儿,他白皙的手指就捏着她的下巴,她实在不容易走神。

    “大都督这是要做什么?调戏驸马爷?”

    东方青玄完全不在意她嫌弃的瞪视,微微俯身过来,那结实的胸膛便抵上了她的,手指也没有收回去,而是伸出另外一只手来,突地一下挑开了他头上的罗帽,抚了抚她绾成了髻的头发,笑容妖邪之极。

    “七小姐,本座越发欢喜你了,可怎生是好?”

    夏初七敢拿她的高智商发誓,虽然她喜欢美男,尤其是东方青玄这样儿美丽的妖物,可是在这一刻,在听到他似妖似魔的“深情”表白时,真没有丝毫的激动。而是在他那一只杀过许多人的手指摩挲下,身上的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的往下掉,汗毛也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说不出来的诡异恐惧之感。

    “大都督这么说,小的是不是应该感到很荣幸?”

    轻轻放开了她的下巴,东方青玄轻笑了一声。

    “一直以来,本座就有一个疑问,你穿女装会是什么样子。”

    轻“哦”一声,夏初七嗤笑,“只怕大都督是没那福分瞧见了。”

    “肯定会有的。”

    “会不会有我不知道,只是可不可以麻烦大都督您,把身子挪开一点儿?当然,大都督身上的香味儿也很好闻,但我还是比较喜欢我家爷身上的男子气概,那才叫男人,你懂不?对于大都督这样的美人儿,估计还是宁王殿下会比较有兴趣。”

    她说笑着,便抬起手指,嫌弃地戳开他的肩膀。

    “不好意思啊。大都督,挪开,挪开一下。”

    换了其他男人,指定会气得骂娘,即便是赵十九被她损了男子尊严,也得黑着脸来收拾她。可东方大都督那个脾气真不是一般的好,一只莹白的手指轻轻抬了抬,只噙着笑瞄她一眼,便端端正正的坐了回去,拿着他那么薄薄的绣春刀把玩着,一袭大红色的飞鱼服下,神色妖娆而悠然。

    “楚小郎果然不识男人,没有见识。”

    这算是挽回男人的颜面吗?

    又是好笑,还是好笑,夏初七真就噗叽一声儿,笑了出来。

    “是是是,都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再怎么说,日出东方,也该唯你不败才对嘛。咳,大都督文成武德、泽被苍生,千秋万载,一统江湖!这样可好?”

    挪用了几句东方不败的口号,她翻着一双大眼睛便撩开车帘,看向了马车往的景象。天气果然很好,天边儿一抹红彤彤的太阳,照得整个京师都明媚了许多。

    春天来了,果然舒坦啊。

    一路往晋王府的路上,两个人没有怎么闲谈。

    夏初七虽然心里有很多问题,想要从东方青玄那里得到答案,可是她知道,这个男人外表如花,内里如魔,急不得,如今问得多了,只会弄巧成拙。

    出了东华门,用不了多久马车就到了晋王府。马车驶入大门儿,在一众侍卫见到随行的锦卫衣时露出的惊诧里,夏初七老神在在的撇着嘴,想到东方青玄还真送来了金子,不免有些想笑,只是不知道赵樽回来了没有?

    思忖里,她还没有下马车,那大嘴婆梅子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楚七,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那个丫头是个藏不住话的八卦女,一只蚂蚁溺死了,她也会八卦成是涨了洪水。可今儿她那脸上的慌乱,却是真真切切的,让她不由得皱了眉头来,利索地跳下了车去。

    “什么事儿,你慌成这样?”

    “公主,梓月公主她,她……”梅子嚷嚷着,突然看见了从马车里冒头的东方青玄,小眼神儿亮了一下,顿时红了红脸,清了清嗓子,才又压低了声音,整个人都显得淑静了不少,“梓月公主出事儿,与那个二鬼两个人在屋子里,做出那个,那个……哎哟,我说不出来,你快去看看吧。”

    梓月与二鬼做了那事儿?

    夏初七心里‘咯噔’一下!

    除非他们两个疯了,不然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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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规矩,先传后改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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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8章 绿帽子——!

    青棠院里,气氛很是怪异。

    夏初七赶到的时候,院子外头围满了府里各院的丫头长随,院子里头有一排装甲佩刀的侍卫守在那里。外头挤满的人群里,有些人在驻足观望,有些人在窃窃私语,可每一个人的表情里,似乎都带了三分紧张和七分期望,与后世看热闹和看新鲜时的大众表情,并没有什么不同。

    府里没有主母,晋王爷不在,出了这样的事儿会杂乱不奇怪。

    可为什么公主出了事,会一下子就传遍了院落?

    夏初七只瞥了那些人一眼,就在梅子的带领下,沿着他们让开路,疾步迈入了公主居住的内室里。

    一入内,顿时便惊住了。

    比她来之前预料的更加糟糕。

    二鬼正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脸上明显有几个巴掌抽过的红印,见她进来,抬了下头,那眼睛里有着一种说不上来的迷茫和愧疚。

    除了扯着手里的巾帕,假装叹息同情的东方婉仪之外,另一个如夫人魏氏也低垂着头,站在边儿上,老老实实的没有敢吭声儿。

    而那个替赵樽打理着晋王府后院的月毓,此刻正坐在床边儿上,眼圈儿通红地安抚着哭个不停的赵梓月,她的着装一如既往的齐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可她的端庄却自然而然地衬托出了床上的一片狼藉来。

    扯碎的衣裳……

    引人遐思的肚兜儿……

    揉得皱皱巴巴的被褥……

    都在无声述说着刚才这里都发生过什么。

    赵梓月蜷缩在被子里像只受伤的小兽,嘤嘤的哭声儿已经哑了,头上的发髻早是绫乱不堪,镶了珠翠的耳坠只戴了一人,露在外头的脖子上,有着明显的爱痕,让那小小的一团,看起来更加的柔弱可怜。

    先前对她的所有怨气都消了。

    想到她先前说要陪自己去东宫,夏初七突然有些后悔。

    如果带了她去,应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吧?

    可世间之事,谁都不是先知。

    从今往后,那个刁蛮任性却也欢乐无比的小公主,只怕是不复存在了。

    她的心底突地有一丝悲凉。

    “楚医官来了?”

    月毓侧过头来最先招呼她,一双眼睛都红出了血丝来。

    夏初七慢慢地走近了两步,看着她,也看着赵梓月绫乱的头发下那张泪水淋淋的巴掌小脸儿,一直都没有说话。直到月毓被她盯得面儿上有些不自在了,她才冷冷地低声问。

    “月大姐,外面为什么围了那么多人?”

    月毓吃了一惊,“有吗?看我这都急糊涂了。”说着她红着眼睛起身,“我马上出去,遣了他们。”

    “不必了。”夏初七嘲弄地翘了下嘴唇,二话不说就往外走。看着他刚刚来了,又要离开,赵梓月蜷缩的小身子抖了一下,哭肿成了桃子的眼睛就看了过来,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楚七……你不要走……”

    夏初七顿步,回头看她,“我马上回来。”

    再一次出现在青棠院大门的夏初七,顿时引起了围观下人们的注目,而堵挡在门口的侍卫,也自然而然地让出了一条路来。丫头婆子们大概都想知道这位还没有成婚就被公主给“戴了绿帽”的驸马爷打算如何收场,一个个谦恭的表情下面,都隐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好奇之心。

    “都给我听着!”

    夏初七难得的板着面孔,语气很重,说完这几个字,又缓缓扫视着四周,一张在女人堆儿里并不十分出众的清秀面孔,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冷烈之气,这是与她平时完全不一样的神态。

    “梓月公主蜘蛛疹复发,心情郁结难平,大家还是不要围观才是?要不然,一会儿公主发起火儿来,只怕谁都会吃不消吧?还有啊,公主的脾气,想必大家也是知道的,她这生了蜘蛛疹的事情,要是谁敢拿出去胡乱嚼舌根子,不要说殿下和公主容不得你们,就是本驸马,也不会让任何人好过……”

    她突然冒出来的话,让众人抽气着大惑不解。

    不是说公主和侍卫做出了那种事情来吗?怎么会变成了蜘蛛疹?

    外头这些人和梅子一样,其实都没有亲自看见什么,只不过女人多的地方,传播速度也就特别的快。如今听了她的话,猜测着她的意思,好奇着真正的答案,一个个的目光都“嗖嗖嗖”落在了她的脸上。

    夏初七阴恻恻拿眼一扫,又翘了下嘴角。

    “殿下如今不在府里,没有人主事儿,你们是不是都忘记本分了?呵,那不要紧。殿下不在,本驸马还在。我与大家不熟,可能大家还不太了解我的为人,今儿我就把话给撂在这儿,大家且一定要记好:谁敢再开口胡说八道一个字,老子就叫她一辈子说不出话来,懂?”

    她掷地有声,原本热闹的院子,顿时冷了下来。

    皇上颁布了册封驸马的圣旨之后,因为夏初七不太认同的态度,一直也把自个儿当成一名良医官,谁见到了他也没有行礼的自觉性。

    如今她气势凌人的自称驸马爷,那威严谁又能抵抗?

    说白了,这些人敢来围观公主的糗事儿,也不过是因为王爷不在府里,而管理后院的月毓也没有出来阻止,钻了个空子而已。

    可王爷不在,确实就他驸马爷最大了。

    很快,来自各院的围观人群,终是跪在地上,纷纷请辞散了去……

    看着一院冷清,夏初七眸色更冷了。

    即便是后世的女子,出了这种事儿被人围观都受不了,不要说时下还是封建社会。哪怕赵梓月她是一个皇室公主,那也是一样,贞节大过天。一旦许了人,她的身子便是属于夫婿的了。如今出了这种事儿,为了皇家体面,第一时间就该防止扩散,减少不必然的流言。可事情却反向发展,闹得全府皆知,引起这么多人来围观。

    她可以想象,说不定如今已经传出了府去,传遍了京师。

    甚至于,很快就会传到皇帝和贡妃的耳朵里。

    冷笑了一下,她侧头吩咐侍卫。

    “看好了,谁也不许靠近青棠院。”

    “是!驸马爷。”

    今儿的驸马爷很有些威风,那些侍卫对她又多了些恭敬。

    ……

    再次入得赵梓月的内室,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二鬼,低了低嗓子,“把你的衣衫整理好,外面守着去。公主生了病,你一个侍卫跪在这里,像什么话?”

    生病?脸上仍然带着一抹诡异的潮红,二鬼抬起头时,脸上的指印更加清晰了几分。他双眼通红的盯住夏初七,张了张嘴唇,好几次想要开口说点儿什么,可他生性伶俐,在夏初七冷冰冰的眼神儿下,很快就从混沌中反应了过来,噌的一下起身,什么都没有再说,只看了床上的赵梓月一眼,默默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几个女人了。

    夏初七转过身来,环视了一圈儿,摆了摆手。

    “你们也都出去,我想单独和公主说几句话。另外,公主生病的事情,都好好管住你们的嘴巴,否则……”

    “啪”一声,她随手劈掉了案几上一个汝窑的蓝釉花瓶。

    “这个花瓶,便是她的下场。”

    在花瓶碎裂的“嘣”声儿,东方婉仪最先讽刺的看过来,“哟,今儿个好大的威风。公主出了这种事情,我们做嫂嫂的安慰她几句,怎么不行了?有些人想要让我等隐瞒,可是做贼心虚了?不敢让殿下知道,查出个中实情来?”

    个中实情和做贼心虚,都不如那句“嫂嫂”来得刺耳。

    夏初七瞥了她一眼,“如夫人还真是胆大包大,说起僭越的话来,丝毫都不知脸红,一个小小的侍妾,一个奴婢之身,也敢称是梓月公主的嫂嫂,不敢人笑掉了大牙?”

    “你……”东方婉仪最是沉不住气,指着她就要发飙,却被夏初七狠狠扫了回去,又风马牛不相及地嗤问了她一声。

    “如夫人真就不懂,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吗?”

    东方婉仪气得怒嗔一声,“你这个恶毒的贱人,不男不女,勾三搭四,如今想要封了我等的口,都生了些什么思啊你?”

    似笑非笑的看了她片刻,夏初七面色陡然一沉。

    “本驸马的意思是,你,赶紧他妈的给我滚出去。”

    “驸马”两个字儿,还是有相当份量的。再怎么说,驸马都是公主的夫婿,而侍妾却不算王爷的妻子,说来也不过是奴婢的身份。闻言,东方婉仪面色一变,气得嘴唇颤抖了几下,重重哼了一声儿,便要带着香翠离开。

    可她脚步刚刚踏出去,却被夏初七喊住了。

    “东方氏,你忘记给本驸马行礼了。”

    东方婉仪平素也是一个高傲的性子,人又极为冲动,听了这话,顿时便有些压不住火儿了,“楚七,你不要欺人太甚。”

    “本驸马让你行礼,是欺你吗?”冷冷的剜了她一眼,夏初七的目光突地掠过月毓,又掠过惊恐的魏氏,眉梢一挑,眼神儿里突地带出一抹她们都十分陌生的狂妄来。

    “好,既然你这么说了,不欺你一下,就妄为了风评。”

    又是一声碎裂的“砰”声儿之后,只见夏初七拿着那花瓶的颈子,二话不说,一扬手便风快地朝东方婉仪漂亮的脸蛋儿上砸了过去。东方婉仪吃惊的瞪大双眼,“呀”了一声儿,狼狈地抱着脑袋低下头去,那碎花瓶便擦着她的手背过去,撞在了墙上,同时,也在她手背上划出一条深深的血槽来。

    满屋静寂了。

    只有那花瓶落在地上,砸出来的“嘭”声儿。

    每个人都不敢置信——向来嬉皮笑脸,吊儿朗当的楚七,一旦发怒居然是这么的可怕,出手的时候,竟然也是这么的狠,丝毫都不亚于王爷生气的时候。

    “都看见了?”

    夏初七说着,摊了摊手,一屁股坐在赵梓月的床前。

    “本驸马要说的话,也都记清楚了?”

    果然善良的人都受欺负,她这火一发,不仅是东方婉仪,包括魏氏和月毓在内,一干杵在屋子里的女人们面面相觑一下,都纷纷下跪行了一个大礼,口称“驸马爷”,都说不敢再出去乱说。

    老皇帝的圣旨,那确实不是摆设。

    头一回尝到身份与权势带来的好处,夏初七心里并不是十分的舒坦。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你不压别人,就得等着别人来踩你?

    突然之间,她悟出了一点赵樽为什么没有阻止这件事的原因了。

    一个驸马爷的身份,尤其是赵梓月的驸马,确实很是好用。关键时候,简直就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谁让老皇帝最宠爱赵梓月呢?

    心里闷闷的想着,冷眼旁观了一下跪地的女人们,观察着她们一个个的表情,良久她才淡定的说,“免礼,都出去吧。”

    人都散了,室内又恢复了平静。

    哦不,除了赵梓月一直隐忍的嘤嘤哭声儿。

    从头至尾,从她发怒到骂人,她一直都在哭,没有阻止,也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好像还沉浸在她的伤心里,拼命地拉扯着被子,蜷缩着身子,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里,有难堪,有落魄,有惊慌,有不知所措,还有更多的是迷茫和不敢相紧。

    “梓月。”

    侧身过去,夏初七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最为平和的态度,笑眯眯地看着她。

    “生个小病,有多大点儿事?怎么哭成这样。”

    赵梓月更紧地蜷缩了一下身子,一双手臂夹着脑袋,好像没有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只有“呜呜”的哭声儿从被子里传出来。

    “唔唔……”

    看着她低头时,那领口处露出来的肌肤上,一片欢爱后的颜色,夏初七心里叹了一口气,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没事了啊,事情都过去了。等明儿养好了病,你还是大晏朝骄傲的小公主,没有人敢多说你什么。抬起头来,擦干了眼泪儿,不要让人看到了你的软弱,往后可就不怕你了,你还欺负谁去?”

    赵梓月吸着鼻子,脊背僵硬了一下,终于抬起头来,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小身子整个儿的颤抖了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呜……”

    “我知道,我知道!”

    轻轻顺着她的后背,夏初七突然发现,这赵梓月往常真是让她生恨不已。可这会儿,真的见她变成了这样儿,她心里却没有了丝毫的快感。

    “梓月,你就当做了一个不好的梦,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不好?”

    “我……”嘤嘤的抽泣着,赵梓月眸子里满是痛苦,视线却定定地落在了她的脸上,“楚七,你,你还会娶我吗?”

    这句话问得……

    如果不是出了这事儿,夏初七会毫不犹豫的说“不”。可是同样身为女人,她太了解女人在这个时候心里有多么的脆弱了。尤其是古代女人,还是一个向来骄傲的公主。她实在说不出口拒绝的话,拒绝,很有可能会毁灭一个姑娘生存下去的希望。

    “会。”

    几乎没有怎么迟疑,她便吐出了这个字。

    赵梓月咬着下唇,怔愣了片刻,哇啦一声儿大哭了起来,猛地一下扑过来紧紧地搂住了她,那鼻泣眼泪都擦在了她的肩膀上。而在她起身的刹那,夏初七的眼睛看见了那蚕丝绒的软缎褥子上,一点一点仿若玫瑰一般艳丽的鲜红……

    最后抱着的希望破灭了。

    看来她与二鬼,真的是发生了……

    想着这小公主的骄傲就这么被活生生摧毁了,夏初七不由也有些酸楚。拍了拍死搂信她脖子哭泣的丫头,她好不容易才安抚着拉开了她的手,低头看向她兔子般通红的眼,准备善后的问题。

    “梓月不要哭了,没事了啊,我先让人给你备水洗个澡,另外……”

    稍稍迟疑了片刻,她选择了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

    “你还需要吃一些药,我得马上给你配药去。”

    在这个时代,要做好事后的避孕很困难。她也只能是辜且一试,不管怎么说,这个赵梓月才十四岁,要是一下子中标,怀上了孩子,对她的身子也不太好。

    可她的建议说完了,赵梓月却是不肯,只是一双手抱住她不肯放,绫乱的头发都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抽泣得似乎更刚才更加厉害了。

    “楚七,那个蜘蛛为什么会听你的话?你告诉我。”

    夏初七愣了一下,突然有些哑然。

    到底还是一个孩子心性,一转眼,竟然又能想到了那件事。

    “你先乖乖的去洗澡,我回头再告诉你,好不好?”

    “不好。”赵梓月拼命吸了一下鼻子,哭声儿里带着一股子浓浓的鼻音,“我要先知道了,才要去洗澡。”

    无奈地叹息了一下,夏初七拍着她的后背,“很简单,因为我在那个画‘跑道’的木板上面做了手脚,那些画线的墨汁里面,我加了雄黄与艾草水,蜘蛛也有嗅觉啊,它们忌惮那药物,自然不敢去踩两边儿的线……”

    赵梓月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她。

    突地,她瘪了瘪嘴巴,又大声儿哭了出来。

    “原来是你装神耍鬼计,它们根本就不是听你的话……”

    夏初七莞尔,“是,我骗了你。”

    “你是个骗子,大骗子……”

    呜呜咽咽的哭泣着,赵梓月声声句句都是低低的责骂。可夏初七知道,她只是心里难受,想要找一个可以渲泻的途径而已。人在痛苦伤心时,能够有机会骂出来,吼出来,哭出来,那也是一件好事儿。

    “好了,不哭,不哭。”

    像哄小孩儿似的,夏初七顺着她的后背,任由她骂着,也不多话,难得的好脾气。她想,赵樽不在府里,她能够为他妹妹做的,也就只剩下这些了。

    “楚七……”哭着哭着,赵梓月突然抬起头来,咬了咬唇,一双泪眼里满满的都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坚持与决心,“你去吩咐人备水吧,我要洗澡,我身上……”

    咬着下唇想了半天,她才冒出一个字,“脏。”

    默默看她一眼,夏初七蹙起了眉头,“不许胡说,谁说你脏了?你还是我们最天真可爱的梓月公主,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小公主,与以前没有什么区别,懂吗?”

    “嗯。”扁着嘴巴,赵梓月的泪水大滴大滴的涌进了眼睛里,像是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哭着说,“谢谢你这么说,楚七,我知道你不是诚心想要娶我的,只是看着我可怜,你同情我。但是,你也是除了父皇母妃和哥哥之外,对我最好的人,我一定要报答你。”

    报答她?

    夏初七有些哭笑不得。

    “别哭了啊!还有啊,梓月,你洗澡的时候,注意……”

    说了好几次“注意”,夏初七还是没有说出来。如果她这会儿是一个女子的身份,那会容易许多,可偏生她的身份是驸马,在赵梓月面前是个男人,她不知道怎样才能正好的传达自己的意思,又不会让赵梓月误会,又不会显得自个儿猥琐。

    她吭哧半天儿,却是把赵梓月弄糊涂了。

    “楚七,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嘴角几不可察的抽了抽,夏初七暗自咬了牙齿,紧握住她的手,尽管保持着轻松的语气,“梓月你看啊,我呢,首先是一名医生,所以我下面说的话呢,都是基于医生的立场告诉你的。你洗澡的时候,把身子处理干净,尤其是,嗯,是里面,要不然会怀上的小娃娃的。你年纪小,身子弱,那样对你很不好的,懂不懂?”

    她自认为说得很是淡然,可赵梓月原本就通红的脸,更是红得像那三月的樱桃,红了又红,可一转眼,又变成了腊月的雪花,一脸的苍白。难堪地盯了她片刻,在夏初七真挚得没有丝毫做作的表情里,她终于理解地点了点头。

    “楚七……我懂了……”

    她泪水更多的涌了出来,鼻头儿抖动着。

    “你对我真好,你不嫌弃我,还来帮我……”

    吁了一口气,看着她又决堤的泪水,夏初七觉得这个任务实在太艰巨,等赵樽回来,一定得狠狠宰他一笔银子不可。

    松开了手,她拍拍仍在哭泣的赵梓月,起了身。

    “我去让青藤进来。”

    “好,去吧……”

    盯着她的背影,赵梓月咬紧了唇。

    ……

    ……

    写了一个避孕的方子给等在外头的李邈,等她出去捡药了,夏初七才慢吞吞地走向了一直跪在那外室地板上的二鬼。

    “鬼哥,坐起来说话。”

    二鬼并没有起来,也没有抬头。

    “是我对不住梓月公主,等殿下回来,我会自请一死。”

    动不动就说死!古人怎么就这么迂腐?人活着不比死了更好吗?

    夏初七拍了拍他的肩膀,自个儿先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行,你要死我也拦不住,可能不能麻烦你,在死之前,先说清楚,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不好问赵梓月,怕伤了她小姑娘的心。可问二鬼,她却不需要考虑那太多。

    二鬼咽了咽口水,抬起头来,那眼睛里还有未退的红意。

    “您去了东宫之后,我就把梓月公主带回了青棠院。她很生气,在屋子里摔了些东西,又让我们所有人都滚出去。大家伙儿都不敢违逆了她,都退到了外面,我怕那丫头搞出点什么事来,或者又偷偷的溜走了,就坐在她房间门口守着她……”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来。

    “然后呢……”夏初七问。

    “然后……”二鬼的脸上出现一抹难堪的疑惑,“然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开始有些想瞌睡,然后身子又有些发热,再然后我便听见公主在里头,在里头呻吟,我以为她受了伤,或是出了什么事,就直接闯了进去,可我看见她……她自己脱了衫子,我,我……”

    好像有些不耻自己的行为,二鬼死死攥紧拳头。

    “我他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就做出了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脑子就像不受控制了似的……等我回过神儿,才发现……才发现……自己竟然侵犯了公主,做了罪该万死的事情……”

    “我明白了。”

    夏初七叹了一口气,看着他已然红肿起来的两边脸颊。

    “鬼哥,你先回去休息吧。出了这种事儿,谁也不想的,现在最要紧,就是公主的声誉,那也是皇家的脸面。谁问你也不许多吐露半个字,你就说你是奉了殿下的命令来青棠院里保护公主,公主蜘蛛疹复发,疼痛得难受,就发了脾气,把你给狠狠揍了一顿。”

    犹豫了一下,二鬼目光有些迟疑,“可是我……”

    “没有什么可是的。”夏初七哪能不知道他的想法?瞄了他一眼,只淡定的说,“不管你是要请死罪也好,或者想要对梓月负责也好,都不是现在。皇室的声誉大过天,说不定很快皇上就会知道这件事。但是我相信,他也会跟我一样,默默的把事情压下来,不可能去声张。所以啊,你就算想做驸马,那也得等着。”

    “我不想做驸马。”二鬼狠狠闭了一下眼睛,“只是我,我是一个男人,我做了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走了之?”

    “那你准备做什么?”

    “我……”

    看向二鬼,看着他目光里的忧色,夏初七沉默了一下,低低说,“你什么也做不了!你必须当成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为了你,也为了公主。当然,也为了我和王爷。鬼哥,如果你有心,就更不要说什么向殿下请死的话。一个姑娘的贞节,一个公主的贞节意味着什么你该知道。你是王爷的贴身侍卫,常年跟在他的身份,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在这个时候,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需要我再教你了吧?”

    ……

    ……

    打发走了二鬼,等夏初七再回内室的时候,青藤已经带梓月去了净房。她看了看屋子里大开的窗户,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室内的东西,包括墙角那个青鹤香炉里还在燃着的残香,却愣是没有找出什么异样来。

    她自然不会相信赵梓月与二鬼是在正常情况下发生的男女关系。

    但从二鬼的说辞来看,他入内室之前,并没有服用什么药物,赵梓月却像是神智已然为清的样子。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气味儿催情。

    可她今儿去了东宫,入室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或者说已经被人给处理干净了。做这个事儿的人手脚很干净,窗子打开了,又人来人往的进进出出,什么气味都冲淡了。

    这里不是后世,没有仪器可以检查人体呼吸道。

    更何况,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谁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去查。

    拿一个女人的名节来成全自己,那人实在太可恨!

    她想,等赵十九回来,知道了这件事儿,一定得心痛死吧?毕竟这是他唯一的妹妹。

    想到此处,她扶窗的手指一顿,身子僵硬了一下。

    赵樽会不会以为这件事是她夏初七做的?因为她不想做驸马,就想方设法的败坏公主的名声,只要这件事儿一传扬出去,她是完全可以借此拒婚的。这个时代把女子的贞操看得比命更重,即便是老皇帝,也不可能强求别人娶一个不贞洁的公主做妻子。

    如果她真的就顺水推舟,就势要求与皇家取消婚约,那么这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说不定真就背在了她的身上。

    到时候,既便赵樽能够相信她,皇城里的老皇帝和贡妃娘娘也不可能会相信她。说来,公主出了这种事儿,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她楚七。而她楚七,又是一个惯常会下毒使药的人。如果她不娶公主,那个宠女如命的老皇帝,早晚得给他扣一个帽子让她去死。就算她“娶”了公主,指不定那老皇帝也不能饶了她。

    她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刚才的处理方式……

    看来那害她的人,太不解她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虽然卑鄙了一点,但那人确实很厉害。如今看来,她的算计也算是成功了一半,这会子那皇城里头,老皇帝该气得在想要怎么杀了她吧?

    ……

    ……

    东方青玄还没有离开晋王府。

    等夏初七接了他的消息去前殿的时候,他正在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像是很享受晋王府里的一团糟乱,那一张美艳不可方物的俊脸上,仍是带着一副说不情绪的笑意。

    “大都督是想留下来用晚膳?”

    “驸马爷要请我吗?”

    这一声儿“驸马爷”喊得韵味儿十足,可仔细一品,里头又多了一丝嘲弄。

    “可以,不过收费很贵哟?”

    夏初七翘了一下唇角,轻笑着坐在了他身边的椅子上,遣散了殿中侍候的下人,就着自己面前的茶盏泯了一口,舒服的叹了一声儿。

    “真好,我终于可以与大都督平起平座,不需要再低三下四了,所以啊,我这驸马爷做得,还是很有滋味儿的。”

    东方青玄扶了下额头,似笑非笑,“怪不得,驸马爷连绿帽子也可以戴。”

    夏初七侧过眸子来,仔细察看着面前这个绝色美人儿。

    “大都督,千万不要乱说话,没有证据的话,我会告你诽谤?”

    “匪帮?”东方青玄是实而非的念叨了一下,“实在可笑之极,我堂堂锦衣卫,如何能以匪帮相称,你说出来,以为谁能相信你?”

    “……”

    一双眸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夏初七憋住笑,微微勾了下唇。

    “差不多,锦衣卫与匪帮,都是一回事儿。”

    轻“呵”了一声儿,东方青玄笑着,又把话题扯了回去,“驸马爷是以为本座找不出证据来吗?还是驸马爷做贼心虚?”

    果然,又是一个说她是心虚。

    看来还真是不少人想要给她戴上这顶“绿帽子”呢?

    斜着眸子,夏初七冷笑一声儿,将东方青玄上上下下一阵打量,眸子突地又带出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审视来。

    “大都督这么一提醒,本驸马却是突然悟出了一点门道来。敢情大都督你今儿迟迟不走,不仅仅是为了看热闹,而是真正的做贼心虚呀?昨日在城门处,你与晋王爷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特地支走了他,就是为了对她的妹妹下手,对也不对?你不想让我做这个驸马爷,对也不对?认真说起来,公主真有什么事,也是你大都督的嫌疑最大。”

    “呵……”

    东方青玄唇色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来,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孔上,多出了一抹令男人生色,让女人生恨的灿烂笑容。

    “都说楚小郎精明,没有想到会这么愚蠢。”

    “哦”了一声儿,夏初七挑了挑眉梢,像是不太明白的意思,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大都督不如一次说个清楚?”

    东方青玄狭长的凤眸一眯。

    “公主出了事,谁最为可疑,难道不是驸马爷您?”

    原来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抚了抚袖口,夏初七灌了一口茶,又润了润嘴角。

    “那么大都督是想要帮我呢,还是想要留下来整我?或者现在就以锦衣卫的名义去搜查一下公主的房间,说不定还能找到一点我的犯罪证据来?大都督要不怕,只管去。不过到时候,恐怕第一个想要收拾大都督您的人,就是当今圣上了?”

    “错!”

    低低一笑,东方青玄眸子里流光浮动。

    “本座只是留下来看看热闹而已。”

    微微弯了一下唇,夏初七冷不丁前倾一下身子,看着他。

    “只怕没有那么简单吧?想当初,大都督可是在长孙殿下面前担保过我的男子身份,一旦我做了驸马,或者这个身份被拆穿,大都督你会不会连座呢?在陛下面前,您又该怎样交代?楚七以为,大都督今儿留下来,是为自己的身家性格担心才对?”

    “我担忧什么?”

    “我要一个不小心中了别人的招儿,您也好提前帮我擦屁股。”

    她这个比喻有些粗俗,却是把东方青玄逗得眉眼生花。

    “也对,也不对。”

    “此话怎讲?”

    一双潋滟的眸子落在她的脸上,东方青玄莞尔一笑,“你说对了一部分,而另外一部分,本座是想看看,楚小郎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来,本座给安排安排。”

    夏初七奇怪地挑眉,“安排什么?”

    “安排本座来府上做小啊?你不会是想要始乱终弃吧?”

    “啊”了一声儿,夏初七盯着他,眼珠子转了又转。

    “大都督对做小,很是热衷?”

    东方青玄笑容很妖,那白葱般的手指抚过青花的茶盏时,犹其嫩得那叫一个漂亮,“那得看是谁,本座很热衷做驸马爷你的小,可以和殿下一起分享同一个女人,也算是人生幸事。”

    那“分享”两个字儿,说得夏初七耳根子突地一烫。

    可输人不输阵,在东方妖人面前,她向来不想没了气势。

    “那行,大都督回去候着吧——”

    吧字刚刚落下,殿外突然跌跌撞撞地闯入了一个人来。不是别人,正是侍候赵梓月的青藤,一双眼睛里噙着泪水,看见东方青玄她愣了一下,可还是没有克制住哭声,跪在地上就磕了个头。

    “驸马爷快去救公主,快……”

    夏初七腾地站了起来,“梓月怎么了?”

    青藤呜呜哇的一声儿哭了出来,“公主……公主……”大概想到那个事情不好在东方青玄面前多说,她顾不得尊卑了,爬起来拽了夏初七的手腕就跑,一面儿风快的跑,一边儿将手里的一张纸递给她。

    “公主她想不开,自杀了……”

    “啊?”夏初七猛地抽气。

    青藤气喘吁吁,又哭又抽泣,“公主沐浴的时候,说是想自己洗,把奴婢们都哄出来了,公主脾气向来很大,奴婢们不敢违抗,只是没有想到,公主那么一个好强的人,居然会留书自杀了……”

    脑子“嗡嗡”着,夏初七有些儿发懵了。

    想想先前赵梓月的迹象,她突然惊了起来。她问她蜘蛛为什么会沿着跑道走,她还以为那是小孩子心性,现在想来,那是她疑惑没有解开,有些放不下?

    手中的纸上,歪歪曲曲地几行字里,错字儿不少。

    却正是出自那梓月公主的手笔。

    “父皇、母妃,梓月不笑,梓月先走了,不关哥哥与驸马的事,是梓月不知捡点,辱没了皇家的颜面,实在该千刀万剐,死可足惜……下辈子梓月再做你们的女儿,下辈子我还要嫁给楚七,父皇,母妃,怪不着哥哥喜欢他,我想,我也是喜欢他的了……”

    ------题外话------

    先传后改错,天气一凉,身体就不舒服,请大家多谅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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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 换掉的熏香(一更)!!

    急匆匆过去,夏初七疾步迈入了赵梓月的内室。

    里面仍然有淡淡的熏香,可却压不住那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儿。

    “驸马爷……”

    立在里间的丫头们,一见到她,都红了眼睛跪了下来。

    夏初七来不及与她们说话,大步过去伸手将赵梓月脖子下头垫着的枕头取了出来,直接放平了她的身体,又把那枕头垫了她的下肢,摆成了一个头低足高的位置,用以保证她脑部和身体重要脏器的血液供应。

    先做好这一切,她才在丫头们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开始处理赵梓月手腕上的伤势。她是用剪刀割破手腕动脉而自杀的,看得出来,她是一心求死,那一刀割得很深。尽管将她从净房抬出来的时候,侍候的丫头已经为她粗粗包扎过了,可这会子那鲜血仍是汩汩涌出,渗透得染红了她身下的床铺,而且完全没有止住的迹象,甚为骇人。

    “呜呜……公主……”有小丫头在抽泣。

    夏初七掐住她的中冲穴,也是低低喊着为她打气。

    “梓月,你一定要坚持住。”

    赵梓月当然不会回答她。

    失血过多的她,身上这会子又湿又冷,小脸儿苍白得犹如纸片儿,嘴唇上、指甲上已经形成了紫绀,脉息十分微弱,已经陷入了休克状态。

    如果在后世,这个时候应该为她输血,补充血浆。

    可这会子,根本就不具备这个条件。

    夏初七额头上布满了冷汗,“纱布!”

    她沉着嗓子一喊,侍立在边儿上的李邈便配合地递给了她。

    她紧张地替赵梓月止着血,用她事先准备好的消毒纱布,一层层地缠绕在她的伤口上,用以压迫止血。

    好一会儿,整个屋子静悄悄的。

    丫头们大气儿都不敢出,而她却是全神贯注地用在急救赵梓月上头,完全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血止住了,可赵梓月却依然没有清醒的迹象。

    不等夏初七开口,青藤噙着泪水便问。

    “驸马爷,公主她……会不会有事?”

    夏初七没有看她,也没有回答她,再次喊李邈。

    “银针!”

    李邈配合地递上了银针,夏初七接了过来,褪开赵梓月身上的衣裳,捻针在她下腹部,取关元穴,直刺入一寸。这是一种对外伤出血过多引起的血压下降从而导致休克的最好针刺疗法了。

    可是……

    几个急救循环下来。

    她施了针,也哺了药,赵梓月的面色也缓和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样死人般的厥冷生寒了,却还是没有半点儿要苏醒过来的迹象。

    夏初七紧紧抿着唇,拭了拭额头的冷汗,没有吭声儿。她心知,不要说在这个时代,即便是后世那么好的医疗条件,像这种情况,也有一部分人会休克死亡,没法子救过来,如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她凝重的表情,感染了屋子里的丫头们。

    很快,原本压抑着的哭声儿,越发多了起来。

    “公主,公主……呜呜……”

    有一些丫头的哭泣,也许并非真正地心疼赵梓月,而是怕她真就这样死了,老皇帝会把她们这些侍候的人一并问罪。不过,她的贴心丫头青藤确实是悲从中来,整个人都哭软在了榻前,泣不成声。

    “驸马爷,你快想想办法,一定要救救公主……”

    夏初七叹了一口气,累得声音都哑了。

    “会醒的。”

    噙着泪水的眼睛又点燃了亮光,青藤急急的问,“什么时候才会醒?”

    她这个问题,夏初七真的很难回答。

    丫头们发现得太迟了,赵梓月又失血过多,还没有输血条件。虽然采取了一系列的急救措施,可她的生命体征太弱,而且求生的意志又不强。这一昏迷过去,什么时候会苏醒过来,她可真说不准儿。

    “不要难过,看她的造化了。”

    看造化?青藤一呆,眼泪涌出了眼眶。

    “驸马爷,求求你,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呀……”

    有办法她会不想吗?夏初七压抑住心里的悲怆,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事儿的时候,多和她说说话,多鼓励鼓励她。现在我先去拟个方子,一会儿想办法给她灌药。”

    一出内室,她便看见了立在那里的二鬼。

    “公主她,她怎么样了?”他眼睛通红,双颊红肿,语气里满是急切、痛苦、还有悔恨。更多的,还有一种无能为力的苦涩。

    可这又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大概向他说了一下赵梓月的情况,二鬼原本就难看的面色,更加暗沉了几分,一个巴掌又扇在了他原就高高肿起的脸上。

    “都怪我!都怪我……”

    夏初七撩他一眼,不由得感叹——这事儿,确实是作老孽了。

    “鬼哥,你也不要太担心。各人有各命,此事怪不得你。”

    说着她撩了撩袖子,坐在了椅子上,摊开了药笺纸。

    如今她已经不再需要李邈来替她拟方子了,虽然毛笔字写得丑了一点儿,但经过这些日子的学习,她已经可以娴熟地运用繁体字来写药方了。

    浓墨落在药笺纸上,一笔又一笑。

    可她的眼睛里,却总看见那一汪鲜血。

    鲜红鲜红的血,染满了赵梓月的床榻。

    封建社会的女人,真是不容易。一个万千宠爱于一生的公主,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得多大的勇气才敢往自个儿的手腕上切上一刀?

    ……

    ……

    一个时辰之后,夏初七为赵梓月的伤口上了第二次药,又让丫头帮着抬起她的头来,撬开了她的嘴,用汤匙强行灌了药,又扎了一回针,才把她安置在床上,退了出来。

    她没有离开青棠院。

    但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痛苦来。

    从头到尾,她一直很冷静,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半点没有像那些丫头似的,一个一个苦巴着脸,就像天儿都塌下来了似的。

    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公主自杀”这个事太大,在晋王府里,可以说是想摁也摁不下去的。夏初七不敢随便做这个主,除了先在府里封锁这个消息之外,先前就已经让二鬼派人去找赵樽回来了。

    当然,老皇帝那边儿,她暂时还没有派人通知。

    此事儿可大可小,她认为,等赵樽回来再处理最好。

    要不然,老皇帝一个发怒,不等明白过来,她就被人给端掉了脑袋,那可就划不来了。

    累了一个下午,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好不容易坐下来正经吃个晚饭,府里其他院子的人却都过来探望公主了。尤其那东方婉仪最会拉仇恨,她人还没有进屋,哭声儿便传了进来。

    “公主哇……”

    一走到床前,她扑嗵一声就跪下了。

    “公主,你的命好苦啊。等你醒过来,一定要让害你的人不得好死。让她千刀万剐,五马分尸,油煎车裂,再下十八层地狱,受那永世不得超生之苦……”

    被她这么鲜血淋漓的一说,想象着那些个不太美好的画面,夏初七嚼着嚼着,突然觉得嘴里的饭菜,都特么不是滋味儿了。

    呸了一口,她沉下脸来,剜向东方婉仪。

    “我说公主还没死呢,你嚎什么嚎?要嚎丧回你屋嚎去!”

    经过了晌午的事儿,东方婉仪对她多了一些畏惧。闻言缩了缩那只已经包扎过伤口的手,她拿出一张巾帕来,拿腔捏调的拭了拭眼泪儿。

    “是,驸马爷。妾身知错了。呜呜……可是公主真的好可怜。”

    “呜……公主……”

    她一哭,其他的丫头也跟着哭了起来。

    几个女人在屋子里抽抽泣泣的,还怎么吃得好饭?

    夏初七微微眯着眼,环视了一周,顿时觉得这些女人真是蛋痛得紧。明明心里头就没有存那份儿悲天悯人的心思,却偏偏要表现了一副副菩萨心肠来,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有多担心公主的身子似的。

    忍无可忍,她“啪”一声快下筷子,皱起了眉头。

    “你们几个都下去休息吧!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东方婉仪苦着脸,“驸马爷这么辛苦,我们怎么好意思离开?呜呜,我们还是在这里守着公主吧,能侍候一下汤药也是好的。”

    听她这么一说,那魏氏垂着头,也是低声儿附合,“东方姐姐说得极是。驸马爷,我们还是留下来吧,万一爷回来了,见我等都不在,一定会怪罪的。”

    不提那位爷,夏初七还没有反应过来。

    一听魏氏这话,她便明白了过来。

    说不上来那滋味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敢情她们过来探望公主是假,等着赵樽回来才是真?

    可以料想,赵樽一旦回府,肯定会第一时间就来这屋。这两位如夫人,见天儿就盼着见他那么一面也不容易。她如今赶了人家走,好像是有点儿不厚道?

    只可惜,她不是良善之人,不厚道的事儿做起来更是顺手。

    撩眼,蹙眉,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哎!你们都杵在这里,本驸马就没法子吃饭了。那可怎么办才好?难不成,要让本驸马为你们腾地方不成?”

    东方婉仪和魏氏都是一愣,面色尴尬了一下,却是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月毓见状,适时地轻咳了一声,软声细语地上前准备解这个围。

    “二位如夫人的心意,我会转达给爷知晓的。如今公主大病未愈,我们所有人都候在这里,容易惊忧了公主的休息……不如,二位如夫人先回去,我和驸马爷守在这儿……”

    不等她说完,夏初七就冷眼儿横了过去,丝毫不给她脸面。

    “月大姐,你也回吧。我真怕你在这里,公主她更是醒不过来。”

    她这句话太刺!

    月毓漂亮的芙蓉脸一变,随即便红了眼圈儿,福身一拜。

    “是,我等这就离开。”

    她泪水盈于眼眶却又听话认命的样子,越发让人觉得她心地善良,处事大方,为人端庄,没有私心。可她越是如此表现,夏初七越是无法把她当成一个好人。

    人性本就自私,她从不相信天底下,真有不为自个儿打算的人。

    ……

    ……

    夜幕徐徐拉开了。

    青棠院里掌上了灯,却静寂得有些可怕。

    一直躺在床上的赵梓月,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仍是没有苏醒过来。

    时不时过去探探她的脉息,又偶尔打开窗子看一看外头的天色,夏初七心下也有些忐忑起来。坐在离床不远的炕桌边儿上,她写写画画,涂涂改改,琢磨着新法子,过了好久,才听得梅子从外头冲了进来。

    “楚七,爷回来了。”

    心下“咯噔”一声,夏初七的情绪顿时就饱胀了起来。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好像所有的不安,都在那一刹那落回了实处。

    赵十九确实是一个容易让人心安的男人。

    放下手里的毛笔,她以从未有过的急切,飞奔向门边儿。自己也没有去琢磨那是一种什么样儿的心情,自以为是为了梓月,却不知那脚步里,有多少是含了自己的焦渴。

    一奔出去,她便撞入了一个怀抱。

    男人黑色的织锦披风,带着独属于军营的锋芒和英气,透着一股子夜晚的冷峻孤绝气息,轻飘飘地落入了她的鼻腔,随即,蔓延到了心坎儿上。

    “你总算回来了,梓月她……出事了!”

    “爷都知道了。”赵樽一只手揽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目光却望向了不远处层叠的纱幔里,静静躺着却无声无息的赵梓月,声音沉了下去。

    “梓月情况如何?”

    吸了一下鼻子,夏初七心脏‘怦怦’快跳了几下,就又镇定了下来。冷静的,专业的,向赵樽解释了一下休克并发症的问题,却也没有告诉他说具体会不会苏醒,或者什么时候才会苏醒。对于她不敢保证的东西,她从来不会先给了人希望,又再让人失望。

    赵樽默不作声。

    静静的,他迟疑了一会儿,低头问她。

    “吃过了吗?”

    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关心她的吃喝,夏初七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他冷峻的面色和情绪不明的脸,淡淡地“嗯”了一声儿。

    “那便好。”

    赵樽放开她,又在门口立了片刻,这才慢慢地向赵梓月走去。夏初七看不见他什么表情,可即便只是看着他挺直的背影,也能强烈地感受到他目光里的痛惜,痛恨,还有那一种独一无二的清冷与肃杀。

    梓月的事,他都知道了。

    那么他现在,一定会比她更想杀了那个人。

    可……他会怀疑是她楚七干的吗?

    咽了一下口水,老实说,她很讨厌误会,很讨厌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事情不说明白,都藏在心里猜来猜去。所以,见他立在梓月的床前,没有主动提起,也没有来问她,她不由自主的挪了过去,在他的背后站了片刻,突地伸出手去,从背后拥住了他的腰。

    “你会像他们一样,怀疑是我做的吗?”

    赵樽没有回头,干燥温暖的手心,覆在她的手背上。

    “不会。”

    话不需要太多,简简单单两个字就足够。

    没有什么比来自他的信任更为重要的了。夏初七感动得吸了一下鼻子,两只手臂铁钳子似的,箍在他腰间,紧了又紧,紧得密不透风,紧得边儿上侍立的丫头们都不敢再抬头,紧得她自个儿都觉得矫情了,才低低喊了一声儿。

    “爷,我也有责任,我没有看护好她……”

    赵樽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只拍了拍她的手,声音喑哑而低沉。

    “去,让人给爷备点吃的,端到这里来。”

    原来他还没有吃饭?一定是得了消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可他肯定没有想到却会是如今这样的结果吧?突然的,对于没有能让赵梓月苏醒过来,夏初七有些歉疚。

    “我一定会治好她的,你放心,她一定会醒过来。”

    赵樽解开她的手,回过头来,唇角若有似无的扬了扬。

    “嗯,爷一直相信你。快去,爷肚子饿了。”

    从这一点上看来,她与赵樽是同一种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不管眼前的情况有多么的艰难,都得先把自个儿的肚子填饱了再说。至于其他的事儿,也不是饿肚子就能解决的。

    很快,王府典厨史泰相亲自领了几个人送了赵樽的晚膳过来。入得青棠院,每一个人走路都小心翼翼,大气儿都不敢出,即便谁也不说,可都知道府里这一回是真的出大事儿,都怕触到了爷的霉头,惹上了无妄之灾。

    两个人对坐在炕桌上。

    就在离赵梓月不远的窗边儿,谁也没有说话。

    夏初七先前已经吃过了,就坐在那里侍候他吃东西,为他盛汤夹菜,就如同平常的妻子,接回了久别的丈夫一般,半点都不假于他人之手,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温柔来,那股子贤惠劲儿,瞧得屋子里的丫头们,一个个都目露惊诧,却也没有人敢吭声儿。

    静……

    还是安静……

    只有偶尔的碗匙轻碰声……

    在这一片安静之中,不多一会儿,郑二宝躬着身子走了过来。

    “主子,月毓跪在外头,说要见您。”

    赵樽面上没有变化,只淡淡说,“让她先跪着吧。”

    “是,爷。”

    抬眼儿看了他一下,郑二宝便低垂着头退了出去。

    这一顿晚饭,赵樽吃得格外的漫长,也格外的尊贵优雅。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多说一句话,让屋子里的气氛一度陷入了冰点。夏初七时不时瞄他一眼,一直在猜度他的心思,也猜度那外头跪着的月毓,又打了什么主意,但她也什么都没有问。

    赵樽吃完晚膳已经过了亥时了。

    待把屋子都收拾妥当了,他才让郑二宝唤了月毓入屋。

    同时,也把屋子里的下人,都遣到了外间。

    月毓慢慢的走了进来,身姿清雅秀丽,和以往任何一次见到她时一个样子,仍是穿得端庄整齐,还先理了理衣服,才跪下向赵樽磕了个头。

    “爷,奴婢有罪。”

    一听她这句话,夏初七的心便吊了起来。

    呵,难不成这个月大姐,她是要自首?可在赵樽这里有“坦白从宽”这么一条么?怎么看,他都不像会轻易饶人的主儿啊?

    赵樽没有看月毓,只拿过丫头递过来的巾帕擦了擦手,淡淡道,“你有何罪?”

    抬起头来,月毓就像在衙门里头过堂似的,跪得极为端正。

    “先前梓月公主出了事儿,奴婢太过焦躁,没有考虑到那许多,由得府里的丫头婆子长随们围了过来,嚼了一些舌根子,对公主的声誉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尔后,奴婢又照顾不周,使得公主……公主有机会割腕自杀……奴婢有负主子重托,罪无可恕,请爷重重责罚。”

    夏初七看着那跪在地上的清婉女子,心里不由冷笑。

    她这算避重就轻吗?

    不等问罪,先来请罪,果然是一个厉害的主儿。

    翘了翘唇角,她很想过去呸她几句,可如今赵樽在这里,这月毓又是打小就伺候他的丫头,她也不知道他们主仆间的感情深浅,犯不着在这个时候开口,只需要坐着冷眼旁观,看戏就成了。至于谁演得好,谁演得不好,说来那也不关她多少事儿。

    “月毓。”

    赵樽语气沉稳,冷峻的脸上,没有半分变化。

    “你是那样轻率的人吗?”

    一句话,他直入重点,月毓身子颤了一下,咬了咬唇。

    “爷……”

    赵樽淡淡扫她一眼,加重了语气。

    “老实交代吧。”

    “奴婢,奴婢当时知道了那件事,确实是忧思过重,脑子都傻了,没有考虑到那许多……”月毓眼眶盈了些泪水,看着赵樽雍华无双却冷静得冰块儿一样的脸,又侧眸,看了看似笑非笑的夏初七,然后才又垂下眸子去,“除了这个,奴婢再没有什么可交代的了。”

    不到黄河心不死?

    夏初七默默地看着她,觉得她不是这么笨的人。

    依了她的为人,又怎会没有考虑到赵樽的脾气和性格?他是那么好糊弄的男人么?如果她月毓真是那么不堪重用的一个人,赵樽又怎会让她掌握了晋王府后院的事务这么多年?

    “青藤!”

    随着赵樽冷冷的低喝声,青藤小丫头从外面进来了。

    “把你主子出事之后,屋子里被人换掉的熏香拿给她看。”

    ------题外话------

    二更应该会在五点后,六点前(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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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0章 惩罚!(二更)

    青藤答了一声儿“是”,上前几步,将手里捧着的一个小锡匣子打开,放在了月毓的面前。而小锡匣里面装着的东西,很明显是燃过的残香。

    只看一眼,月毓那端庄的面色就是一白。

    “爷……”

    赵樽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微微一皱眉,并没有出现表现出太多的情绪变化来,只是那漫不经心的声音里,冷气儿似乎更重了,“月毓,这个可是你从香炉里换下去的?”说着,他的手指向了黑涂的香几上那一只精巧的青鹤香炉。

    “奴婢,奴婢……”

    月毓紧张地攥紧了手指,修整过的长指甲,一根根陷入了肉里,漂亮的脸蛋儿死灰一般难看。咬着下唇,她目光楚楚的看着赵樽,像是想要说点儿什么,可余光扫着满目怒气的青藤时,又无力地垂下了头来,怅然一笑。

    “是,这个香,是奴婢换掉的……”

    承认了?

    她不太正常的反应,让夏初七双眸深了一些。而赵樽冷峻的面色,仍是保持着他一贯高冷清峻的姿态,连多余的情绪都没有给她。

    “公主出了事,你没有考虑如何去控制言论,阻止事态发展,却是忙不迭地换掉了香炉里的残香,若不是心里有鬼,为什么要这么做?”

    月毓下唇上被咬出了深深的齿印儿来,煞白的面色比先前还要难看几分。她这个人,平素向来给人一种内敛温厚的样子,这会子大概太过惊慌,以至于那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的摆明了“做贼心虚”,反倒给人一种不适应的感觉。

    夏初七沉吟着。

    可月毓就像已经被人定了罪一样,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奴婢无话可说,但凭王爷治罪。”

    她就这么就认罪了?

    俗话说得好,“痒处有虱,怕处有鬼”,她这么慌不迭的承认,除了心理还有别的鬼之外,实在很难用正常思维去理解。看着这个样子的月毓,夏初七不是奇怪,而是相当的诡异。

    这太不像她的作风了。

    “果真你害的公主——”原本跪在地上的青藤丫头,那恼意激了上来了,顾不得赵樽在场,指着月毓就大骂了起来,牙齿磨得咯咯直响,“我当时见你鬼鬼祟祟地拿了个什么东西出去,只是觉得不对劲儿,才偷偷地跟上了你,结果你把那东西埋在了桂花树下,让人想不生疑都不行,可即便是这样,我也是没有想到,真的会是你干的……月大姐,你怎地能这么狠心害我们家公主?公主与你无怨无仇,她才十四岁,你怎么忍得下心呀?”

    一滴一滴,青藤说起来,全都是泪。

    若问谁与公主相处的时间最多,那就是她了。

    几乎每天她都会为公主纠正错词成语,公主的脾气虽然不好,可也心眼子其实不坏。偶尔也会整整她,但都是无伤大雅,最多不过在她睡着的时候给她画花脸,画粗眉毛,让人哄笑……可这些,比起她如今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青藤更希望她能醒过来继续整人,继续说她那些牛头不对马嘴的成语——

    “殿下,您一定要为公主做主……”

    青藤在那里咿咿呀呀地说着,月毓却只是深埋着脑袋,死死咬着下唇,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怎么都不吭声儿。

    夏初七浅眯着眸子看看她,又托了托下巴,侧目望向不动声色的赵樽。只见他深幽的眸子,仍是冷沉沉一片,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像是考虑了一下,才听得他冷声发问。

    “谁人指示你的?”

    月毓垂着的脑袋,微微一抬,眼圈儿红了一片,却是没有哭。

    “回爷的话,无人指使奴婢。奴婢除了换香之外,其他事情都不知道。”

    冷哼了一声儿,赵樽眼睛里冷意更甚。

    “为何你要换香?”

    “奴婢……奴婢……”月毓咬着下唇,深深看了赵樽一眼,那眸底似有一浪一流的波涛在翻滚,可出口的声音却无比的平静,“奴婢不知道,奴婢任凭爷的责罚,只是求爷……不要再问奴婢了。”

    这个节奏是……

    她在替哪个人隐瞒?

    会不会太过明显了?

    夏初七懒洋洋地勾了勾唇角,看着跪在地上那个面色苍白,身形憔悴,语气哽咽,却其实半点儿都不曾失态的女人,突地觉得今儿这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正迟疑之间,她听得赵樽的声音淡淡入耳。

    “阿七,你去看看那个香。”

    被他点了名儿,一直看戏的她微微一愕。

    “哦,好。”

    随口答应着,她慢慢走了过去。

    不得不说,对药物天生敏感,识味辨物这一点,算是她与生俱来的本事了。赵樽为什么叫她去看,也是因为事先知道这一点。默契的冲他眨了下眼睛,夏初七蹲身拿起地上那个小锡匣来,两指根头捻了捻那里的残香粉末,凑到鼻端,嗅了一下。

    怎么回事?她脸色陡然一变。

    晶亮的眸子深了一些,她似是不太敢相信,又重新拿了一点儿锡匣里的粉末来,再一次仔仔细细地辨别了一回。

    这一回,她确定了,却震惊得无以复加。

    “怎么了?”赵樽视线扫了过来,问她。

    不知道该怎么平复此刻的心情,夏初七回过头去,愣愣地看着他,嘴皮儿动了好几次,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直说!”赵樽沉了沉嗓子。

    略略思考了一下,夏初七端着那个锡匣走到他的跟前,看着他的眼睛,考虑了,又考虑,才用极小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告诉他。

    “香里的催情药物,是我制的。那次在清岗县收拾东方青玄,便是用的它。”

    赵樽眉梢一跳,眸色深如古井,“你确定?”

    “对,我很确定——”夏初七无奈地将锡匣放在了他面前的炕桌上,又挑了挑眉梢,冲他自嘲地抿唇一笑,“这玩意儿药性很强,不仅吃下去会受不了,便是熏出来的气味儿,也一样会让人中招儿。可是,爷,你相信吗?这个东西,我一直都放在承德院的耳房里,回了京师之后,再没有动过它。”

    赵樽微微一眯眼,盯着她的眼睛,淡然出声儿。

    “爷自然是信你的。”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研制青霉素治疗太子赵柘的梅毒,夏初七每天晚上都住在良医所里。而白日她与李邈基本都去东宫,所以那两间承德院的耳房,都是没有人在的。但是,因为承德院有守卫在,她们从来没有上过锁。不过,如果真是有人进去拿了她的东西,那也很容易查得出来。

    换而言之,要是没有陌生人,那她便是最可疑的人了。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之后,夏初七又气喘吁吁的从承德院赶回了青棠院。

    她的手里,拎了一个空荡荡的小瓷瓶。

    丢在赵樽面前,她无奈的摊了摊手,似笑非笑地弯了下唇角。

    “瓶子还在,里面的药粉没有了。”

    赵樽黑眸一沉,看着她准备答话,不料,边上的青藤丫头突然“呀”了一声,惊得捂住了嘴巴,跌坐在了地上,喃喃道。

    “怎么会?怎么会是它?”

    赵樽眼神儿更冷了几分,“唰”地一下剜到了青藤的脸上。

    “怎么回事?”

    惊慌失措地看着她,青藤肩膀抖动了一下,颇有些为难。可是在赵樽冰雹子一般冰冷的目光注视下,还是不得不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回殿下的话,奴婢认识这个药瓶,这药瓶里头的东西,是我与公主去,去承德院里拿回来的……就是上回,上回公主她在殿下您,您的汤里放的那种药……公主不让奴婢说,奴婢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会是这个……”

    青藤的话一入耳,夏初七真真儿惊悚到了。

    赵樽上次被人下了药,到良医所来霍霍她,就是吃的她自己的药?

    可是问题来了,赵梓月她一个不学无术的小公主,又怎会知道这个瓷瓶里头装的就是媚丶药?即便上头有字儿,可“逍遥散”几个字,看上去多么上档次有格调,怎么她也不可能随便就联想到媚丶药那事儿上头,还敢随便给她最爱的十九哥哥吃吧?

    到底是谁……挑唆了她?

    一时间,她心里波澜汹涌。

    可赵樽的脸色,却始终淡定得仿若一汪平静的湖面。

    “那剩下的药呢?”

    “药,药在哪儿……”青藤整个人都慌乱了,一张小脸儿比那月毓还要白上几分,搔了搔头发,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飞快地爬起来,走到那个香几面前,拉开下头的一个小抽屉。可是,里头除了赵梓月平时用那些熏春之外,装药粉儿的小瓷瓶儿已经空了。

    “不,怎么可能?”

    青藤自言自语着,又回过头来,一脸的惊恐,“今儿公主在良医所里与驸马争执了几句回来,很是生气,她摔了东西,就让我们通通都滚出去。奴婢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公主说要熏香睡觉,奴婢就想帮她。可公主她不让,她要自己来,难道是……难道是公主……她自己拿错了?”

    天!

    望了望赵樽顿时黑沉的脸,夏初七简直无语凝噎。

    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乌龙事件?

    自个儿给自个儿点了媚药,然后被人给糟蹋了?

    她想,那赵梓月再笨,也不可能连媚药和熏香都分不清楚吧?

    看了看青藤不停颤抖的嘴唇,又看了看赵樽冷冽无波的脸,她慢腾腾的目光,终于望向了一直跪地不起的月毓,将疑惑和不解又给绕了回去。

    “月大姐,就算这些药是我的,就算香是公主自个儿犯傻点的。那么,你能不能说说,为什么要主动换掉那些香?如果你不是心虚的话,又怎么提前就动了手脚?”

    月毓抿了几次唇,看着她却欲言又止。

    “驸马爷……奴婢是,是为了……”

    “说!”

    赵樽突地一拍桌子,低喝了一声儿,吓得她身子激灵灵打了个颤栗,咬着已然青紫的下唇,慢慢地俯低了身去。

    “回爷的话,本来奴婢已经想好,即便今儿被爷打死,也是不能说出来的。可如今既然知道了这个药,是,是公主她自己拿回来的,与驸马爷没有什么关系,那奴婢也就不好再隐瞒了……”

    赵樽唇角噙了一抹淡淡的冷意。

    “继续!”

    “奴婢赶过来的时候,公主与二鬼,已经那样了,可奴婢瞧着他们两个的脸色很是异常……然后,奴婢打开了香炉,发现那燃过的粉末与平常使用的熏香不大一样,就怀疑上了……在这之前,驸马爷拒婚的事儿人尽皆知,而驸马爷临去东宫之前,又与公主吵过嘴……所以,奴婢心想,心想这件事是驸马爷做下的,怕事情闹大了,便有心想要替她隐瞒,这才偷偷拿了香去埋掉。奴婢万万没有想到,会被青藤发现了……也正是因为埋了香,生了疑,奴婢一直神思不属,才没有考虑到旁的事情,使得公主的事被宣扬了出去,奴婢有罪……”

    她低低噎噎的一席话说完,夏初七再次惊愕了。

    敢情月毓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她楚七?

    这叫什么话?一个警察查案子,抓犯人。可绕来绕去,绕去绕来,结果等谜底揭晓的时候才发生,原来是人家罪犯高姿态,一直想要维护犯了罪的警察?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靠”一声!

    月大姐还真是伟大,与她舍己为人无私奉献的光辉形象一比较,她楚七显然就成了一个咄咄逼人小肚鸡肠还想要陷恩人于不义的王八蛋了?

    心里头“呵呵”一声儿。

    她只想说,要么月毓就是圣母玛利亚,浑身上下都是可以照耀世人的慈悲,要么就是手段太过高端,走一步已经算到了几步,也预计了几步的结果——第一,如果没有被人发现,这事儿也会理所当然的被老皇帝或者赵樽记到她夏初七的头上。第二,即便是被人察觉了出来,她也可以全身而退,还博得一个宽厚的好名声。第三,就算赵樽相信她夏初七,但因为那药是出自她手,仍然无损于老皇帝对她的怀疑。

    啧啧啧!

    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

    到底她是真善良,还是假仁义?

    静静的看着她,夏初七唇角的笑容越拉越大。可她什么话也没有再说。事到如今,她作为最大的一个嫌疑人,虽说已经被撇清了,可还是觉得自个儿没有说话的立场。毕竟不管是上次赵樽被下药,还是这回赵梓月被下药,好像罪魁祸首都成了她自己。

    “爷,不管怎么说,奴婢都有责任,请爷责罚。”

    又一次,月毓低声儿请了罪。

    夏初七似笑非笑,而赵樽冷沉沉的面色,似乎比先前凉了几分。

    “既然你自认为罪不可恕,就下去领十个板子,再去柴房面壁思过吧。”

    面壁思过!十个板子?

    夏初七脑子有些乱,不知道这算不算责罚。

    但是瞧着月毓突然苍白的脸,好像也是没有料到赵樽会顺水推舟就罚她似的,愣了一愣,才磕了一下头,感情充沛的低低说:“奴婢跟在爷的身边儿,已经十余年了,为爷管理后院以来,一直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几乎没有出过什么差错。这一次,确实是奴婢的疏忽大意了,不管爷怎么惩罚都是应该的。但是,奴婢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爷心里应当是最清楚不过的,绝对没有要伤害梓月公主那么歹毒的心肠,望爷明察。”

    说罢,她长长的俯身,然后离去了。

    夏初七笑了。

    这不都还没有怎么着她么?好像她还受了委屈似的?

    还是说,她认为赵樽如今罚了她,就是怀疑她了?

    她瘪了瘪嘴巴,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赵樽的声音从耳边儿响起。

    “阿七,你怎么看?”

    呵呵一声儿,夏初七自嘲的笑,“好像人人都挺无辜的,我怎么看,有用吗?如果我是旁观者,也会觉得最有嫌疑的人,就是我自己呢?”

    赵樽皱了一下眉头,拉过她的手来。

    “让梓月醒过来吧。”

    愣了一下,夏初七若有所思!

    对,只要赵梓月醒过来了,一切都水落石出了,是不是她自己熏香的时候,拿错了那个药,甚至于上次去耳房里偷拿她的“逍遥散”,究竟是不是谢氏指使她的,也都会一清二楚。

    老实说,科学不发达的时代,要查清楚事情,有时候真是好难办。

    但如果赵樽真的怀疑月毓了,为什么会轻易就饶了她?是他真的像月毓说的那么信任她的为人,还是月毓真的有什么他没有证据就不方便动手的“身分”?毕竟在这京师城里,各种关系盘根错节,她如今还没有完全弄清楚。

    考虑了一下,她望向了不远处那张床,还有床幔后面可怜的小姑娘,嘴角颤歪了一下,又问了一句。

    “爷,这件事,难道就这样算了?”

    “自然不会。”

    他淡淡的出声儿,可声音却冷入骨髓。

    “害了梓月的人,必然会付出代价。”

    夏初七蹙了一下眉头,看着他冷若寒冰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出一点儿真相来。可是看来看去,却是什么也瞧不出来。想了想,她突地又是一笑,“你就真的没有怀疑过,其实是我做的?”

    赵樽紧了紧她的手,“别犯傻了。”

    就在她感动得不行的时候,他却又嫌弃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就你这个脑子,绕不了这么大的弯。”

    “……”

    这是夸她还是损她?

    夏初七扁扁嘴巴,气鼓鼓地坐在他的身边儿,几乎从牙齿缝里迸出一个字儿来,“爷……”

    “说!”

    迟疑一下,她才抬头看着他道,“我说一句不中听的话,您自个儿感受感受,掂量掂量,要是觉得不对,就当我在放屁好了。”

    赵樽一皱眉,斜睃过来,“有这么香的屁吗?”

    “去去去,没人和你玩笑!”夏初七垂下眸子,低低说,“月大姐她为人很好,不管说话还是处事,都没有半点儿错漏,这个确实没错。她刚才好像还是为了护着我,也是没错。但是我说真的,我可能天生就是小人,我真不相信世上有如此无私的人。所谓物极必反,我认为,她这个人并不单纯和简单,你信吗。”

    微微扬着眉梢,赵樽看着她,淡淡道,“爷信。”

    “那你为什么还……?”

    夏初七有些不能理解,可赵樽却拽着她的手就起了身。

    “阿七你今日太累了,先去外间休息一会。”

    “我……”夏初七抬头想要争辩,可就在那么一瞬间,她却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一抹一晃而过的凉意,还有已然洞查一切的清明。顿了一下,她呵呵一笑,慢慢凑近了他一些。

    “好。既然你信我,我也信你。”

    赵樽低头凝视着她,顺手又捏了捏她的脸,“爷不在的时候,你都吃了些什么,怎的又瘦了一些?”

    夏初七翻了个白眼儿,鄙视地瞪他。

    “不过一天半,哪里就能瘦得下去?我看是您老眼昏花了!”

    “幼稚!”

    “行行行,我幼稚——”夏初七叹一口气,“你有事儿就去办吧,不用管我……我也不能去外头休息,我得在这儿守着梓月。今儿晚上,是危险期,我一步都走不得。”

    赵樽沉默着,只是看着她。

    一直看,看得夏初七心里疑云四起,他才伸手揽了她入怀。

    “阿七,谢谢你。”

    “嗯……”知道他指的是赵梓月的事情,夏初七咕哝下,声音又缠蜷了几分,“那什么,我这不是为了你么?所以爷,我欠你那些钱,不如就免了吧?你妹妹的命,怎么也比五百两黄金贵重的,我俩又两清了如何?”

    “滑头。”

    赵樽紧了一下她的腰,让她的脸埋在了他的怀里。

    沉吟着,低低道了一声“好”。

    ……

    ……

    青棠院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把整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留下了夏初七照顾赵梓月,赵樽出了内室,却没有离开青棠院。而是在偏厅里,召见了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就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二鬼。

    “爷,属下愿以一死谢罪。”

    二鬼重重跪在地上,声音低哑不堪。

    “死?”赵樽淡淡的看着他,“死是最简单的,也是懦夫的逃避方式。梓月她可以,你却不可以。她是个妇人,你却是个男人。”

    “属下该死,真的该死!”

    “你确实该死!”赵樽寒着脸,大步过去,一个窝心脚踹得他低咳不已,才道,“逍遥散是吧?东方青玄可以忍,本王也可以忍,为什么你就不能?”

    二鬼重重垂下头去,咳嗽了几下,不想再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也不想把责任全部抵赖给那个“逍遥散”,只声音哽咽地红着眼睛回答。

    “是属下卑鄙无耻,是属下见公主美貌,生了龌龊之心。”

    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赵樽冷冷瞥他一眼。

    “你倒老实。那本王问你,往后怎么打算?”

    怎么打算?往后还能怎么打算?

    二鬼苦笑一下,抬起头来,“爷,属下犯下这等不可饶恕的罪孽,本就是该死之身,所以,不论爷要怎么处置,属下绝无二言。”

    “你死了,梓月醒过来,又怎么办?”

    他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二鬼一大跳,红肿的面颊微微一抽,他有些不太理解这位爷的意思了。

    “您是说……您的意思是说……?”

    “本王什么也没有说。”

    冷冷地哼了一声儿,赵樽坐回那张雕花大椅上,目光比刚才还要凛冽上几分。

    “犯下这等大错,本王确实是留你不得了。只如今,北狄屡屡犯我边境,陛下已命陶经武率十万部众明日开拔前往蓟州,你去吧,去陶经武的征北先锋营,做一名征北先锋兵。”

    先锋营,顾名思义,就是每一次在战场上都是打头阵的先遣部队,死亡机率极大,生还的机率小。

    可实际上,赵樽的十二名贴身侍卫,个个都不是普通的人。不仅侍卫长陈景是武状元出身,其他人也都是随他风里来雨里去,经过战场,经过鲜血洗礼,浪里淘沙出来的金子。

    这二鬼也与大晏大多数的兵士一样,出身军户,少年时便骁勇机智,擅长骑射,在没有跟随赵樽之前,便已经是京军里有名的斥候,在军中最高的职务是从五品的副千户。像他这样的人才,假以时日成为领兵一方的大将军也是有可能的,可如今赵樽只让他去做一名普通的先锋兵,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惩罚了。

    当然,对于二鬼来说,不管什么惩罚,都是宽恕。

    重重地磕头在地,他长长作了一揖。

    “谢殿下恩典,属下必将不负所望。”

    浅浅眯着眸子,赵樽揉了揉额头。

    “是立功回来迎娶公主,还是死在漠北战场,看你的造化了。”

    鼻子狠狠一酸,二鬼起身拱手,“属下走后,殿下多注意身子。”

    “去吧。”赵樽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二鬼动了动嘴皮儿,看了看内室的方向,像是要说些什么决别的话,可又无从说出口,只得看向赵樽,看着这个自己跟随了两年多的主子,默默地转了身。

    “是!属下告退。”

    而正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声高喊。

    “皇上驾到——”

    二鬼心里一凛,回头看了赵樽一眼,却见他面沉如水。

    “走后门。”

    “是,属下谢爷大恩——!”

    再一次磕头,二鬼一步三回头,终于在门口转了身,大步流星的走了,等青棠院离开了视线,他才抹了一把脸,擦去眼角那一颗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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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宠医妃介绍:
女军医穿越咋混?
一个牛逼的女军医穿越成了愚蠢的女人又咋混?
夏初七,21世纪特战队天才女军医,古医世家传人。一朝穿越,前身竟是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当废柴惊艳逆袭——
那皇长孙毁她婚、黥她面、杀她亲、还娶她堂姐…如何处置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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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就拽了皇叔握有重兵的遮天大手,一起拉开这段皇图霸业的序幕——
*
【一句话简介】:这是一个现代穿越女妙手回春、巧解迷案、玩转美男、拆穿阴谋阳谋的复仇之旅。也是一个在古人碗里抢饭吃的现代女,勾搭了一个酷拽狂帅屌炸天的王爷,再一起金戈铁马脚踩山河并混得风生水起的爱情故事。
*
【搞笑小剧场】
“王爷,我们做朋友一起御敌吧?”夏初七笑眯眯地问。
“不用。”某男很冷漠。
“王爷,我们做朋友一起夺储位吧?”
“不行!”某男很傲娇。
“王爷,我们做朋友一起打天下吧?”
“不需要!”某男很严肃。
“王爷,我们做夫妻一起困觉吧?”
某男终于挑了下眉头,“好。”
夏初七咬牙切齿,“老狐狸,你想算计我?行,做我男人你且记好了。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不许看别的女人,不许想别的女人,不许碰别的女人,你这从头到脚,哪怕一根头发丝儿都属于我。否则……”
“否则如何?”
“王爷,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
【注1】:本文一对一,一生一世一双人。
【注2】:宠溺无限接地气,架得很空莫考据!
【注3】:姒锦没有写过古代言情,第一次开古言坑,请妹纸们多多捧场。跟着我的脚步,让我牵着你的手,一起从繁华靡丽的现代都市,步入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享受更加刺激恣意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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