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 西市
宋铭并非没有想过白家,但因白家在三年前因卷入沈家的事情,退出了上京的商圈,把自家生意上的重点放在了海外,又以凉州为据点,他顾虑着与沈家还有十虎的关系,便一直没有动手查白家。
更何况,白家的女儿还嫁给了沈岳,他就更觉得没必要去查白家。但这明显就是个错误,这世间,没什么事情不可能。
“白思贤他这几年都做了些什么,你可知道?”宋铭问道。
沈露华愣了一下,摇头,“这我倒是未曾过问,你怀疑是他?”
宋铭只道:“我觉得有可能是他。”
沈露华对白思贤并不是太了解,在赤都的时候,她并没有与沈岳在一起,只沈岳娶白玉锦的时候,回去过一次,哪能知道白思贤的事情。
想到蒙善所说白白胖胖的男人,那还真有可能是他。
宋铭把她送回了将军府,卸掉易容后回到了北镇抚司。
温鹤这些日子除了保护刘千翎的安危,也在暗中调查方家背后的事情。
今日宋铭一回来,温鹤便撇开了卢应,向宋铭禀报了他近日的一个重大发现。
他那日本来是领着刘千翎去万佛寺中拜佛顺便逛了逛庙会,却意外叫他撞见了方瑛。
方瑛一路鬼鬼祟祟,去了万佛寺的后山一间客居禅院,他当时不便过去,也不敢贸然靠近,只远远地守了一会儿,她呆了有半个时辰,从那里头出来。
后来,他自己再找机会过去那里查看,里面住的,是一个中年和尚,那脸看起来腊黄没人什么血色,他是见识过宋铭的易容术,于是便怀疑那人也有可能是易容。
他没有打草惊蛇,只是悄眯眯地花了银子买通了寺里的小和尚,那些小和尚虽是出家人,对银子也是爱不释手,告诉他,那个禅院里的人并非寺中挂名的僧人,他只是借住在那里,住了有快一年之久。
这就与他心中所设想的对上了!于是,他又给了小和尚一些银子,让他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异动的时候,及时来给他报信。
今日一大早,他又收到小和尚传来的消息,那个人今日准备出门。
温鹤立刻派了人去跟踪,一路发现他去到了一家农庄,假装是化缘,敲开了那农庄的大门,进去了足有大半日方才出来。
他正要派人将这和尚抓起来,再将那农庄给围住,宋铭便来了。
听了温鹤的禀报,宋铭立即下令,“还犹豫什么?即刻去抓人!即使抓错了,也不要紧。”
温鹤早已经准备好,立刻带了人飞奔出去。
宋铭又找来钟淮,让他停下手中的事情,全力调查白思贤。
刘千翎已经有几日未曾见到宋铭,听说他过来了,欢喜地从院子里跑出来,挽起他的手臂说道:“大人,他们今天晚上说要带我逛夜市,要不大人陪我一起去逛一逛如何?”
宋铭愣了一下,夜市是个暗号。
自从得知韩沉对刘千翎一见钟情,他便一直在谋划,制造各种机会与场合让刘千翎与韩沉不期而遇。
而夜市将是他计划的终点,将韩沉与刘千翎捉奸在床,杀了韩沉,再拒绝迎娶刘千翎,替她保住名声,让刘世通对自己感恩戴德。
他这些时忙于其他事情,便没怎么关注这个事情,全权交给了手下的人来做。
看着刘千翎纯净的双眼,他突然又后悔了!这个姑娘对自己一往情深,并且还着绝对的信任,如果自己的计划成功,她受到的伤害有可能使得她活不下去。
他一直想要做一个好人,可这么做了,与从前的自己又有什么区别?但是,如果不这么做,他又哪里来的机会可以顺利杀掉韩沉,又怎么能有足够的理由既能让刘世通为自己做事,又可以不用娶眼前这个天真的少女?
他面色平静,心中在做着天人交战。
刘千翎完全不知情,还在抱着他的手臂摇晃道:“大人,好不好嘛?你就陪我去一次吧,好不好嘛?”
“……我晚上有事,你自己去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宋铭觉得自己如果死了,就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刘千翎失望地噘着嘴,看他脸色不虞,还是强迫自己不要任性,又换上了笑脸,“是我又任性了,大人公务繁忙,我却总是任性地吵着要大人陪我,大人别不高兴了。”
宋铭哪里能高兴得起来,他冷淡说道:“你知道自己任性就好!晚上别玩得太晚,早点回来。”
刘千翎习惯他的冷言冷语,他这个人性子就是那么怪,做事可能是全凭心情,明明是关心她的,却总吝啬于给个好脸色。
“我知道啦,不会玩得太晚!”
宋铭心中有愧,不愿意面对她,嗯了一声,转身离开,让自己先忙碌起来,把这事搁置在一旁。
很快,夜幕降临,他听到外面刘千翎叽叽喳喳与下属们说话的声音,好像很是开心。
直至刘千翎的声音消失在耳畔,他才渐渐回过了神,一切计划要开始了。
只要韩沉今日来到夜市,任他身边的暗卫再厉害,他必然会摒退他们。
西街的夜市热闹非常,逢七而开。今日是冬月二十七,刘千翎盼了十天之久。
小商小贩齐聚于街道两旁,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特别是那些胡商,卖的西域来的玩意儿实在新奇,叫人流连驻足。
刘千翎一路蹦蹦跳跳地到处玩看,再一次不期然地遇上了韩沉,笑着跟他打招呼,“韩公子,怎么这么巧?你也来夜市了?”
韩沉朝她笑了笑,不正是前几日遇上她的时候,她随口说了句今日来要夜市,他便一直记在心间。
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罢了,他也不好告诉她,只顺着她的话说道:“是啊,真挺巧的,我就是没事,来瞎逛逛,没想到,就遇上你了。”
刘千翎完全没觉出有什么不对,笑得眉眼弯弯,“既然这么巧,那就一起逛一逛吧!”
韩沉说了声好,刘千翎已经被一个胡人手中的木偶人吸引了注意,一路小跑着过去看。
331 酒馆
这边,宋铭还坐在衙门里,木然地什么也没有想,脑子里一片空白。
突然温鹤一行人回来了。
他还未进门,便已经是兴奋不已,大声喊道:“大人,抓到了!大人,抓到了你要抓的人了!”
宋铭被温鹤的声音唤回了神思,知道温鹤是抓到了方瑛与方咏霁的父母。
其实抓到他们的作用并不大,那对兄妹显然都知情,目的还是为了扳倒他而已。他就是方家的仇人,这也没错。
只可惜,他当年听了沈露华的,放一他们这一家子,使得他们这样轻易的翻过身来对付他。
说来,还是得怪他自己当年一时心软。
被温鹤押进来的,是一个面容平常的中年和尚和一个看起来皮肤黝黑的中年农妇。
温鹤把他们押到宋铭眼前让人摁跪在地上,对宋铭说道:“大人,他们就是方少衍夫妇,真是太狡猾了,你说这么个模样,谁人能认得出来?”
宋铭吩咐道:“去把药水拿来!”
温鹤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药水,“大人请稍等,我这便去拿。”
转眼,他就将洗易容的药水拿了过来,自己动手,朝着那两人脸上一抹了又抹,最后再叫人打了两盆水来,将那脸上的易容一洗,果真就是他们二人原本的面容。
这个李姝媺当真是神通广大,通过卢应把这些东西也给偷了去,这个女人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方少衍大骂道:“宋铭,你这狗东西神气什么?你蹦跶不了几天了,我儿不会放过你,要杀要剐给随你的便。”
宋铭冷哼一声,“你别着急,你们全家一个也跑不了!我当年心慈手软放你们一家,你偏要不知好歹,这回,那我便将你方家满门杀光了,看你们还如何来找我报仇。”
方少衍满不在乎道:“大男人别光嘴上说,等你能做到了,再说不迟。”
宋铭本身心情便不好,见他这嘴脸,也不想跟他客气,“你当我是说笑?那好,今日我便先让你见识见识!”
宋铭说完,起身负手朝外走,边走说道:“把他带着,再带五十个人,跟上来。”
温鹤应是,上前,一把将他提起来,跟在宋铭的身后,骑着马一路来到了西夜市。
宋铭他改了主意,今晚拼尽一切,当着方少衍的面,杀了他长兄方济行的儿子方廷,也就是韩沉。
至于刘千翎,还是算了吧!她不想伤害这个无辜的女孩。
此时,刘千翎与韩沉二人进了一间胡姬开的小酒馆里歇脚。这里头有着西域来的葡萄酒,用琉璃杯子装着,暗红色的,散发着酒香,光是看着也觉得好看,两个年轻人没有喝过,出于好奇,都想去尝一尝是什么味道。
刘千翎拿着杯子看了半天,放到唇边,正要喝,突然杯子被一把长刀挑开,酒水泼了一桌子。
她愕然回过头,看见是宋铭,惊奇地叫了一声,“大人,你怎么来了?”
宋铭没有回答她,只是一刀朝着韩沉刺了过去。
意料之中,这一刀不可能碰得到韩沉,他身后韩家的暗卫已经及跳出来挡了他的攻击。
宋铭早有预料,立即手一挥,身后的锦衣卫精锐迅速将酒馆包围起来。
“保护公子!”有人这么大喊一声,四个暗卫将韩沉团团围住。
宋铭做好了血拼的打算,这几个暗卫不是他的对手。
他知道,这几次韩沉出来,都是偷跑出来,带的暗卫并没有平日里的多,因为他知道,韩将军一旦得知他心仪的女子是宋铭的未婚妻,是绝不可能让他出来与她会面,所以,他带的人,越来越少,只带这几年自己的几个心腹,他们不会乱说话。
宋铭早就有机会可以杀了韩沉,但他想的是一箭多雕,迟迟没有下手。
韩沉哪里会知道,自己喜欢的女孩是别人一手设计,更不会想到,今夜会是自己的死期。
刘千翎被锦衣卫拉了下去,在门外不得进去,只能高声喊道:“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样,大人,我与他只是普能朋友,你能不能别杀他!”
这个天真的姑娘!温鹤实在看不下去,一记手刀拍在了刘千翎的后颈,她当场晕了过去。
屋里,韩沉也抽出了腰间用来防身的软剑,可他自小对练武并没有多大的天赋,被韩将军救了以后,也曾日夜训练他习武,后来致使他大病了一场,差点丢了性命。于是韩将军为着他的生命着想,放弃了逼迫他习武,这几年过去,他的武学非旦没有长进,甚至还不如从前。
一番打斗下来,八个暗卫死了一半,宋铭持刀冷煞非常,单是那狠戾的眼神已经叫他生出了胆怯。
身边的四个暗卫都有不同程度受伤,而他自己紧握着软剑,已是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宋铭,你就为了个女子,就想要我的命,你不怕我父亲来找你么?”韩沉尝试着质问他一句,想看看能不能用韩将军的威名使得他改变主意。
宋铭扯着嘴角,冷笑一声道:“你父亲都死了三年多了,他如何来找我?化为厉鬼么?”
他这一句话,使得韩沉脸色煞白,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今夜来杀他,并不是为了刘千翎,而是为了他的真实身份。
宋铭嘴上说着,手上没闲着,又是几个回合,两名暗卫又倒了下去,最后两个用脚均负了伤,已是畏缩着不敢上前,上前便是死路一条。
宋铭如猫戏老鼠一般,明明可以对韩沉发起进攻,却偏是避开他,只追着剩下的那名暗卫,直至将那两人彻底杀死,再拿着刀,面对韩沉。
“怎么不回答我?嗯?”宋铭一边说,一边朝他走近,“方廷,其实,你可以说,你让韩将军来杀我,或者让你叔父来杀我,你怎么不说呢?”
韩沉吓得退到墙角,身体禁不住地发抖,眼中的恐惧已到达极致,死亡就在眼前。
宋铭对着门外喊道:“把他带进来!”
温鹤提着他的叔父方少衍便进了酒馆,方少衍早已是泪流满面。
332 虎符
叔侄二人都知道对方还活着,这却三年多以来,他们第一次见面,也可能是最后一相见面。
因此,韩沉在见到方少衍的时候,也跟着流下了眼泪。
这两人关系到辽东大营的控制权,宋铭不打算再留他们活命!正要下手,却突然听得外头有人叫了一声,“大人,手下留情!”
宋铭听那声音,愣了一下,回头一看,是刘辉达,目前任辽东大营的主帅。
在宋铭那场噩梦中,他是被眼前这个少年亲手杀死,折断了帅旗。而这方少衍则替代了他主帅的位置,现在他却反过头来,要替他们二人求情,这是何道理?
“你怎么在此?”宋铭问道。
刘辉达身着盔甲,身上风尘仆仆,上前半跪朝宋铭行礼说道:“大人,属下这次是奉召回京,有些话,想当面对大人说。”
宋铭看着眼前的叔侄二人,又看看刘辉达,刘辉达对他点了点头,宋铭不得不下令,将韩沉先绑了,带回北镇抚司再做决断。
酒馆的厮杀自此结束,韩沉被锦衣卫五花大绑带了回去。
衙门里,宋铭端坐上首,刘辉达在下首半跪行礼抱拳说道:“大人,这两人暂时杀不得。”
宋铭问道:“何故杀不得?”
“方家控制辽东大营多年,那些老部下忠心耿耿,许多都记挂着方老将军的恩情,如果大人就此将方家赶尽杀绝,势必引起他们的反心,我这几年在那边好不容易所建立的威望或将毁于一旦,现在不是杀他们的时候,倒不如将他们囚禁起来,给他们一些希望,他们反而会听令于我。”
宋铭倏然笑了一下,问道:“你刚刚是去见了李姝媺?”
刘辉达说道:“正是!属下得她召见,一回京,便入宫觐见。”
“她为何召你回京?你难道不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吗?”宋铭咄咄逼人问他。
刘辉达冷汗涔涔,默了一会儿才答道:“她以属下妻儿性命相要挟,属下被逼无奈!”
“我不是早已经将你妻儿安置妥当了吗?怎么会受好要挟?”
“她们……她们因想我,已于半个月前,偷偷离开……”
宋铭深吸一口气,那场噩梦,刘辉达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也没有保住兵权,看来,并非单单是除掉方家人的问题,而是干脆应该换个人为主帅。
“好!既你已回京,即刻交出虎符,辽东大营主帅的位置已不再适合你,你且回家陪你的妻儿吧!”
宋铭这句话一出,刘辉达猛地愣住,双腿跪地大声道:“大人,我实在是别无他法啊!大人!那婆娘她不听话,带着儿子跑出来,我也是始料未及,为了她们的性命,我有负大人的嘱托,只要大人能帮我救出她们,我万死不辞!”
宋铭显得很疲累,不想再继续与他多说,只厉声问道:“虎符呢?交出来!”
刘辉达留着虎符是想救自己的妻儿,否则凭着李姝媺的手段,肯定是不可能平白无故放了她们,宋铭现在要虎符,他若交了出去,那他的妻儿,又该怎么办?
“大人!若你能救出她们母子,虎符属下必定双手奉上!”
宋铭简直要被刘辉达气笑了,猛地一下起身,上前来,一只手掐着刘辉达的脖子,生生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刘辉达被宋铭掐着脖子,脸部涨得通红,呼吸困难,双手捉着宋铭的手腕,想挣扎,最后又放弃,松开了手,刘辉达委顿于地,大口呼吸。
“你回来了,那边是瞿恩在主事?”
刘辉达调整好呼吸回道:“是!属下回京前,已将营中一切事务交给了瞿恩。”
“你且起来说话吧!”宋铭又转身坐了回去。
他觉得自己真的变不与从前不一样,以前,他绝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属下是这样的态度,刚刚,他是想直接杀了他。
但想到他口中的妻儿,又想到自己的妻儿,他最终还是心软了。如果是自己的妻儿生命受到威胁,他应该也是同他一样,哪怕是死,也要先救她们的性命。
所以,他在最后那一刻,放开了刘辉达。
刘辉达才将站起来,宋铭又问,“她是如何要挟你的?”
“属下进宫里见到她,她便说要属下交出虎符,她手上拿的是惠娘的发簪和添儿的长命锁,属下借口虎符不在身上,约定明日拿虎符交换惠娘和添儿,才出宫门,又被她叫回去,让我快马加鞭赶来西市让你刀下留人。”
“那是你打算明日把虎符交给她,换你妻儿的性命?”
刘辉达沉默了一会儿,回道:“大人请恕罪,若是我自己的命,即使是为大人死上一百次,也甘愿。但我答应过她们母子,要保护她们,我不能对她们食言。”
宋铭点头,又问,“约定的什么时辰?在哪里见面?”
“明日午时,在瑶山别院!”
“好!你下去吧,明日就按她说的做!”
刘辉达愣住了,一时间搞不明白宋铭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按他对宋铭的了解,知道了这么多,即使不杀他,也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地叫他回去。要知道,那辽东大营的兵权虎符于他而言,是有多么重要。
宋铭见他半天没动,又觑了他一眼。
刘辉达这才拱手行礼,退了下去。
他一走,温鹤便进来了,说道:“大人,这女人最容易坏事!想不到刘辉达这小子也这样!”
宋铭此时哪有心情与他闲扯这些不相干的,只问他,“我上次让你找工匠做的精钢铸铁笼子,可做好了?”
温鹤回答说:“那东西简单,早就做好了,都在地牢里放着的!”
他所说的精钢铸铁笼子正是上次去瑶山别院中看到那个斗兽铸铁笼子有感而发,想到那东西的坚固程度用于在路上囚禁要犯以防逃跑有大作用,便让温鹤做了两个,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嗯!把那三人全部关进精钢铸铁笼了里,记住了,锁也要用金钢锁。”
温鹤担心他心情不好,也不敢问缘由,应了声是,立即转身去按他说的办。
333 守信
深夜,宋铭再次出现在瑶山别院里,他身着官服,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如鬼魅般,就那么出现在了蒙善的寝房里。
屋里烧着地龙,热烘烘的,蒙善则是歪在榻上,见他进来了,并没有惊慌,只是慢慢坐起身,着雪白的中衣,表情慵懒地看着他,缓缓开口说道:“宋大人真是稀客呀!这么晚来找我,不知是有何要事。”
宋铭淡淡地道:“我可算不得稀客!今日白天,我们才见过面。”
蒙善一时讶然,稍微思索了一下,想起了白天与沈露华一起的那个侍卫身形与他还真是高度相似,却没想到,竟然是他假扮。
愣了一会儿,蒙善又笑了起来,“原来今日那人就是你!难怪!只是,白日里我与沈姑娘说的话,你该是都听见了,这会儿又来找我,是为的哪般?”
宋铭是打那地底下的甬道直接来了瑶山别院,这会儿出现在蒙善的面前,应该是没有任何人能知道。
“今夜来,是想再次跟你确认一下,你是打算与我们合作的话,那么明日,将会有一件事,需要你出手。”
“何事?”
“明日李姝媺将会用一对母子来威胁一个人,迫使他交出手中的虎符兵权,我想要你帮忙,救下那一对母子。”
蒙善微微点头,“你确定只是要我救这一对母子而不是别的什么事?假如我出手,叫她发现了我们合作的事实,那我可能再不能住在这里,以后也帮不上你们多大的忙。”
“你帮这个忙,已经足够!”宋铭压根也没指望他能真的帮上多大的忙。
“好啊!我怎么救,你说!”蒙善说道。
宋铭道,“分情况而定,明日若是她拿到了虎符,你便要救那一对母子,若是没有拿到,我自己来救,你不必出手。”
“行,你说怎么做,我且听你的!大不了就回安南,这里的鬼天气,冷得人受不了!”蒙善懒散地道。
宋铭却凛然道:“我可不是随便说说,你若是这种无所谓的态度,那大可不必勉强。”
蒙善今日白天被他给打怕了,心中对他莫名还是有一些敬畏与佩服,“我只是这么个说话的语气,本世子既然答应了的事,自然会慎重对待,你放心,我明日会尽自己一切能力,去保全你说的那对母子。”
得到他这句话,宋铭稍稍放了心,回答道:“只要世子能帮我把这件事解决好了,将来有关安南国的通商问题,我也会鼎力相助。”
“这个你不必重申,我自然是相信你们的!”蒙善打了个哈欠,又问:“可还有别的事情没有?若是没有,就早些回吧,我今日中了你的们的毒,后来毒虽解了,对身体依然有些影响,疲乏得很!”
“没有了,你歇息吧!”宋铭已没有多的话要说,转身要走,又道:“我是打那地下过来的,一会儿记得叫人把那里面的痕迹清理一下,特别是王府和将军府里,莫要叫人看出来。”
蒙善当然知道他是打下面来的,否则他就这样一个人,也不可能这样悄无声息的闯进来。
宋铭再次来到地下,直接去了将军府,本来算准了位置,以为可以直接来到沈露华所睡的卧房里,不料还是打偏了,出现在偏房中,把睡梦中的方瑛吓了一跳。
他立刻一个手刀把她打晕了过去,也挺好,让她再去见见她的父母。
他把沈露华叫醒,又连夜去隔壁王府里叫上所有人,一起走地下通道,去了宋家。
上京城的地下早已四通八达,他们散在各处,极不安全。
翌日午时,刘辉达独自一人,来到了瑶山别院门口,打算用虎符来交换自己妻儿的性命。
门口的侍卫进去通传了后,很快将他放了进去。
刘辉达是第一次来到瑶山别院,在侍卫的带领下,七弯八拐地,走了好几道曲廊,来到一处庭院里,见那院中一棵高大的槐树枝上,挂着两个被绑成了蚕蛹一样的人,单只是远远这么看着,他就知道,那是自己的妻儿,他发疯了一般地朝她们跑过去,就快要到跟前,突然被横着出来的两把大刀拦了去路。
田喜不知是从哪里冒了出来,弓着腰阴恻恻地说道:“刘将军,这边有请!”
刘辉达眼眶微红,忍着心痛,握紧了拳头,跟着田喜去了另外一间院子。
那间院子主屋边上,站满了持刀的侍卫。他一把推开了在自己在前走小碎步的田喜,心情急迫的大跨步闯进了主屋里。
屋里非常暖和,香炉里的沉香袅袅飘荡,李姝媺一如他当初去安南接她时的那副惫懒模样,着一身大红衣裙,斜歪在贵妃榻上,一双眼睛上了浓妆,半睁半寐,妩媚如丝。
瞧见他进来了,慢慢支起一身子,朝他笑了笑,“刘将军,你还真守信用,说来,就真的来了,朕没看错人。”
刘辉达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当年跨越千山万水,禀承着使命救回来的女子,如今贵不可言,却能对他这个恩人,下这样的毒手,目光中有悔恨,也有求饶的意态,半跪着对她行礼,说道:“臣刘辉达,拜见皇上,皇上万岁……”
“欸!这儿也不是朝堂,不讲这些虚礼,刘将军快起来!”李姝媺打断了他。
刘辉达本来也不想说这些,适时地闭上了嘴巴,慢慢又站起来,只低下头,说了句,“多谢皇上!”
李姝媺笑了笑,“今日该带的东西,可都带来了?”
刘辉达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用祈求的语气说道:“皇上能否先将她们母子两个放下来?天气太冷了,这么冷的天,她们会冻坏的。”
李姝媺哈哈一笑,“都说刘将军是个多情之人,看来所言非虚啊!”
她话音才一落下,外面田喜突然来报,“皇上,那宋铭带了好些人马,现在就在大门口,叫嚣着要进来,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李姝媺笑了笑,猛地变了脸色,娇嫩的手用力拍了拍桌子,“还反了天不成?他带了多少人过来?”
334 反悔
田喜回道:“奴婢估了一下,少说有得有上千人……”
“哼!立即下令,让童建安率亲兵金吾卫以谋反之罪将其捉拿,若他反抗,杀无赦!”
田喜得令,一路小跑着出去传令,一旁的刘辉达闻言,双后攥成了拳头,猛地一下,又跪在了李姝媺的面前,“皇上,臣愿意交了虎符,求你放了她们母子,也放宋大人一条生路吧!”
李姝媺忍着火气说道:“昨日朕与你说得清清楚楚,你交出虎符,朕便放了你妻儿,君无戏言!那宋铭目无君王,犯上做乱,朕若轻易饶了他,皇家威严何在?国法何存?你别再废话了,把虎符拿出来,朕饶你们一家不死!”
刘辉达闻言沉默着,没有回应!
李姝媺已是不耐烦了,“怎么?想反悔?”
刘辉达的命曾是宋铭所救,今日若只是单纯地用虎符交换妻儿,他自然不会有二话,可如今李姝媺还要杀了宋铭,这让他如何能袖手旁观?
情与义,如何才能两全?
他紧攥双拳,青筋暴起,咬着牙,腥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昨夜里,宋铭本来就可以直接杀了他,要了他的命,可他并没有那么做!否则他今日怎么可能有机会站在这里。
虎符对宋铭来说,只是权力!他背叛的,只是权力!而现在,要他背叛的,是恩义!叫他该如何抉择?
李姝媺看出他想反悔,震怒道:“怎么?你后悔了?”
刘辉达眼中的泪滑落,“没错,我后悔了!当年就不应该带着你回大齐,更不该一路把作死的你保护得那么好!你就不配坐在如今这个位置上!虎符我不会交给你,我的妻儿泉下有知,会理解和原谅我,她们绝对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和父亲,是一个背信弃义,恩将仇报之人!”
李姝媺哈哈笑了两声,被他最后那句话笑到了,“好一个有情有义之人,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不然,我真想送你一颗!”她说完,眼神阴暗如刀,大声道:“来人,把他拖下去,搜身!”
门外的侍卫穿着铠甲,咔咔走了进来。
刘辉达此时下定了决心,整个人想开了,那压抑的情绪得到了释放,看起来轻松了不少,也跟着哈哈笑了两声,“我今日根本没有把虎符带在身上,方家的人现在在宋大人手里,你拿不到辽东大营的控制权,你最多就是把我们一家三口全杀了!再过不久,你这皇位也坐不久了,宋大人能把你推上去,也绝对能把你拉下来,你就等着看好了。”
李姝媺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怒而大声吼道:“把他拖下去,酷刑逼供,让他说出虎符下落。”
侍卫上前控制住了刘辉达,押着他正要出去,外头一道冷峭的身影提着刀,飒然走了进来。
“大人!”刘辉达喊了一声。
宋铭嗯了一下算做回应,眼神一直是骄矜地看向李姝媺。
李姝媺没想到这么多的侍卫又没把他拦住,明显有些慌了,拿出了火焰令,宋铭却没给她吹的机会,刀尖一挑,那东西掉在了地上,他慢悠悠道:“李姝媺,你果真是翅膀硬了,这么快就敢与我地着干了?”
李姝媺早就对他忍耐够了,短暂的慌乱,很快平定,脸上又恢复了慵懒的神色,“宋彦卿,你胆子也够大的,朕是皇上,你若是敢杀了朕,这天下必定大乱,你以为母后蛰伏着,什么也不会干?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所以,你为什么一定要先打破这个平衡?是这段时日步步为营,自信过头了?”
李姝媺不以为意,“这平衡迟早要打破,朕是天子,岂能处处受你们掣肘?朕现在的实力,也是不容你们挑衅,识趣的,带上人离开吧,别弄得到处血淋淋的,不好看!”
宋铭知道,李姝媺其实是在退而求其次,她只是有恃无恐地以为,自己可以通过地下通道,将困在诏狱的方家人救出来,有了方家人,辽东大营的兵权就还有希望。或者双管齐下,再派人去往将军府,把沈露华也抓住,用来威胁他,总之,她还有许多办法,万一不行,就在他睡觉地时候埋个火雷在他家的地底下,让他从这世上消失。
可他不会让她如愿,今日刘辉达没有把虎符带来交给她,她又拦不住他,他自然可以顺利带走刘辉达以及他的妻儿。
若是叫她得到了虎符,此刻怕是没有这么好说话了,估计她会用尽一切办法,叫他再也离不开这里,所以,昨晚他才会在深夜找到蒙善,保住兄弟的妻儿。
刘辉达还是没有叫他失望,兄弟果然还是兄弟,关键时刻,还是可以信赖。
“好!既然皇上开口让离开,那我岂能不遵从!”宋铭假模假样的带上了刘辉达。
他一路不慌不忙去了对面的院子里,刘辉达看到还挂在树上的妻儿,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宋铭持刀,纵身跃起,砍断了绳索,刘辉达在下去稳稳把妻子接住,宋铭又自行砍断另一处,把他的儿子抱在怀中,落了地。
两人嘴里均用布条塞得紧紧实实,宋铭的扯下布条,那孩子便哇哇大哭。
刘辉达的妻子此时也在放声哭泣,他又回过头来,把儿子抱着怀中。
宋铭在一旁道:“先别哭了,离开此地要紧。”
他赶紧替妻儿松了绑,两人携着她们一起,就那么走出了瑶山别院。
而此时,李姝媺已在下令,让人走暗道,去往北镇抚司救出方家人,另外再派了大批侍下下通道去往将军府和克山汗王府,任他们防卫再强,自地下冒出来,肯定要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她倒要看看,他今日领走了他们又能如何,待她的火雷形了气候,即使他有千军万马,又能抵挡她几何!
而此时,宋铭早已经将所有人集中在了宋家,换了行装,只等着他带出刘辉达及其妻儿,再一起策马离开京师。
他带着刘辉达一家三口,才一走出瑶山别院,立即不再停顿,车马早已备好,一声令下,所有人转向,朝着东城门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