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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晓狐     极品掌柜txt下载     极品掌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二章 初涉

    夜,深沉

    凤凰西街上的酒馆食肆依旧是照常营业着,是以这条街到了这时候看起来还是很闹忙,不过相较而言位于这条街尽头的那所宅子就显得格外特别,这个时候原本宅子里没有灯火也属正常,只是在这条热闹的大街上却显得有些突兀,基本上这城里的有钱人都不会选择在这地方置宅子,而平日里过往的人也总是绕着这宅子走的,倒不是说此地如何阴森恐怖,可怕的是里头住着的人,在沙洲没有人会不认识朱爷。

    这本是座大气华美的宅子,一个月前街口买菜的张三没留意在那宅子的墙根底下吐了口痰,结果再也没看到此人再也没在街口出现过了,十天前有个外地商人只不过在宅子前头跌了跤不禁意的骂了句,结果第二天官府就接到报案说是有个外地商人昨夜遭了劫杀,前天王大叔家的阿福在那所宅子的后院嘘嘘,当夜人家就在巷尾发现了一条看似暴毙的狗。

    午夜时分,有一道黑影在宅子里急速掠过,古人到了晚上就没有什么消遣了,通常睡得比较早,像这样大晚上还躲在书房练字的纯属异类,听得房外有动静,里头的人甚至连头都没抬:“谁让你自主主张了。”

    “属下知错,属下不该擅自揣摩上意,请主公降罪。”眼前这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单是那身轻功就看出,必然是武林高手,但这样一个人竟然在个神态略显慵懒的少年面前表现出这样的恭敬,甚至从那颤抖的声音中嗅到了一丝恐惧,当月光照射在来人那张脸时,幸而戴着半片面具才得意遮掩自己的惊慌,不致在主公面前表现得太过软弱。

    少年微微皱眉,将毛笔随意丢在一旁,似乎对方才的那副字不甚满意,没错,眼前这个笑起来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就是被外头人称为“朱爷”的人,每当旁人听得朱爷的名号时,想着总该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年人吧,偏是这样一个少年却叫见过的人大跌眼界。

    “该领什么样的罚你自己知道,以后不要让我知道你再靠近他们。”虽然那少年面上是笑着的,连说话的语气都是温温的,但来人心中却是一凛,只闷声说了声遵命就又像阵风一般的消失了。便是在来人离开不多久,一位青衫中年人却是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书房内,无声无息,犹如鬼魅:“少主,请恕老奴多嘴,孟堂主此番虽然鲁莽,但倘若除去柳易,我们岂不是更容易知道那东西的下落。”

    少年郎轻笑一声:“她不是要从商吗,这猫抓老鼠也是有另一种玩法的,很多东西何必要自己费力去寻呢,总会有人双手奉上的。”明明是初夏的夜,连这位中年大叔背后也惊出一声冷汗来,当主上将自己派到少主身边时就知道这位少主手段可不简单,而望着那个瘦弱的背影,中年大叔也是一阵唏嘘。

    且说七绪跟着甘先生来到那件奇怪的铺子,当七绪看到店名时又是一惊,果燃店,大洋百货下面那家?都开到这来了,莫非。。。难道。。。这店的老板也是穿越来的?自己是不是得病了,怎么看谁都是穿来的,方才还在抱怨甘狐狸小气竟带自己来了这么家破店,此时内心中却有一丝丝的感动与温暖,虽然前世被高利贷追债追得走投无路,但那些痛苦的甜蜜的回忆对现在的她来说却是弥足珍贵的,前世的点点滴滴也被这小破店勾了起来。

    “靖少爷来啦!”前一刻还是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的老板,此时忙是殷勤的迎了上来,靖少爷?原来先生叫甘靖啊,干净?难怪他只穿白衣服,难怪他不肯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别人,不过在这个时代也有干净这个词吗?甘先生也是穿来的?

    正所谓人不可貌相,甘靖同店老板说了些什么七绪并没听进去,只是当那位看上去有些猥琐的大叔将一个小碗端到七绪面前,并告诉她这是店里的摘牌点心双皮**时,七绪兴奋的简直就想大叫起来,还是栗子味的她的最爱。

    大快朵颐之后抬眼去看甘靖,发现他正嘴角含笑的望着自己,在客栈和自己谈条件时他好像就是这表情,甘靖自袖中取出折扇,啪的一声打开,这些古代人总觉得好像摇个扇子就很有风骨,自诩为风liu才子,甘狐狸既然不开口那她也装傻不接口。

    两人就坐在那里笑眯眯的大眼瞪小眼,不过七绪可没有什么耐性陪他在这干坐,于是打着哈欠佯装要离去,甘靖倒也不急,合上扇子往七绪面前一拦:“吃饱啦?好吃吧,我介绍的不会错的,不知道柳大小姐有没有兴趣同甘某谈桩生意。”

    七绪原本就是想从商的,听得甘靖这样提议也是眼前一亮,只不过嘛跟那样狡诈的人做生意多少还是有些风险的,但听听又何妨:“哦?我一没本钱,二没本事,哪里还有能与先生交易的筹码。”

    “我说你有你就有,我一不需要你的钱,二不需要你有什么本事来做这件事,我只要你清楚明白的告诉我些事情,这笔生意就算你一份,将来的分红自然也有你的一笔。”见七绪满脸狐疑,甘靖又继续说道,“其实还是上回的事,家父喜好游历天下,也有将生平所见一一记录下来的习惯,这虫草我第一次就是在父亲的手札中见到,这东西原本在云中城就是个稀罕物,既然那东西是月婆婆所赠,而她这么多年也不曾离开过唐古拉山,想必那个地方定是虫草的生长地,我想关于虫草的事你应该知道的比我更多些吧。”

    七绪心念一转,原来甘狐狸是打上采挖虫草的主意了,虽然这冬虫夏草她也是第一次见,但前世也听电视里介绍过不少有关虫草的事,既然动动嘴皮就能获利的事,何乐而不为呢,只不过嘛这东西季节性太强,也许等到收益要过上很长一段时间,就当是赚外快好了:“好,这桩生意我应了。只不过嘛现在太晚了,这地方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若大小姐不嫌弃不妨就先住到甘某府上,柳老大我也会尽快接过来,毕竟柳老大有伤在身,你又是一个姑娘家在外,住在客栈总不是回事。”语气上虽然表现得很谦卑,但甘靖笃定的望着七绪,他太了解这位大小姐了,时常见她愁眉苦脸的,想来也是厌烦了住客栈的,不过嘛邀了柳老大和七绪来府上住他是当真只想还柳老大的情,但人家大小姐是怎么想的就尤未可知了。

第十五章 惊雷

    五月的风懒懒的,拂过面上自有种说不出的惬意,天府茶楼下人来人往,而七绪的心却有些空荡荡的,穿越到这朝代两年,甚至连她都快要把自己当成是个东晋人了,沙洲城里有她熟悉的味道,如家客栈有她熟悉的抽水马桶,也许在这世界,自己并不是孤单的,很多时候也并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只不过是在本能的回避着令人痛苦的事,像鸵鸟一样的生活虽然窝囊,但未必是不快乐的。

    每当甘狐狸笑容淫荡的时候准没好事,七绪依旧只是低着头只顾消灭这些精致的点心,还以为他真的那么好慰劳自己昨夜的辛苦,原来是鸿门宴呢,上回是虫草,这回又是什么?眼下雅间内的气氛很怪异,七绪努力想说些什么来打破这种诡异的沉默,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只夹起个水晶包塞进口里:“不知甘兄平日里可有什么爱好?”

    “爱好?嗯,赚钱。”这孩子直白得有些可爱,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嗯,够直接我喜欢,那你可有什么理想?”

    “赚很多钱。”

    “。。。。”七绪有点要抓狂的感觉,有的时候这家伙比狐狸还精,有时候又比木头还钝,早上在甘府的时候他又恢复了一贯的生人勿近的表情,七绪简直要怀疑昨夜在屋顶上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幻觉,而此时甘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虽然是面朝着窗外,但那种溢于言表的自在却写满整张面孔,一个人究竟可以有多少张面孔,七绪与他接触了这许多日子,却独独觉得今日的他才是真实的,真实,什么又是真实?

    珠帘被轻轻撩起,二人皆是一愣,既然是雅间又会有什么人这般鲁莽不经通报就这样闯了进来,似乎没料得屋内有两人,来人面上微露惊讶之色,先一步朝甘靖作揖:“不知甘公子也在此地,冒昧之处请多见谅。”七绪原本只在来人撩起珠帘时微微侧头去看,自己与老爹都是初来沙洲,并无熟人,想必此人是来寻甘靖的,但方才又听得他那样说,显然与甘靖是熟识的,只不过此番却不是为他而来。

    甘靖只是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态度极为冷淡,一时间原本温柔的笑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又是那张熟稔的生人勿近的面孔,七绪这才仔细打量起来人,咦?此人不正是当日在凤凰西街上遇到的大侠吗?不过今日那位大侠穿着一身素色长褂,腰间也不曾佩剑,虽然先一步朝甘靖作揖,但眉眼间全是倨傲之色,与之前对那位朱爷的恭敬全然不同。

    “不管雷总管找的是谁人,总该先在外头通传一声吧,朱爷就是这么教下人的?”甘靖漫不经心的剥了一粒花生塞进嘴里,怠慢之情显而易见,只不过那位雷总管听闻此言却并不感到窘迫,看起来虽是在答甘靖的话,但眼光早就不经意的瞥向了七绪:“雷某一向如此行事,还望甘公子多多包涵,雷某此番前来主要是奉了家主人之名想跟这位柳公子做一桩生意。”

    诚如阿关先前说的,这沙洲城一半是姓甘的,另一半是姓朱的,这世上除了朱府的管家,还有哪个管家敢在甘公子面前如此放肆。这二人一来一去的倒也叫七绪明白了些事情,与朱爷虽是素未谋面,但当日已在大街上领教过朱家主人的气派,七绪其实也很好奇,这样的一个人会与自己做一桩怎样的买卖呢,她示意雷总管可以坐下来说,她不知道甘靖为什么突然表现出这样强烈的排斥感,想来也是两家在多年相争的同时,也都将彼此视为仇敌的缘故。

    “不知雷总管想同在下做桩什么样的交易?“七绪是个好奇宝宝,但她越是好奇对方却越是神秘,雷总管朝甘靖看了一眼,随即又是朝七绪一作揖:“家主人要与小公子做的自然是大买卖,至于究竟是桩什么样的买卖,烦劳小公子明日再至此地,明早雷某自会亲自去接小公子,告辞。”

    搞到最后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七绪心里被挠得痒痒的,甘靖是一脸的不屑冷冷说道:“你确定明日要来这吗,和那个人做生意可不是简单的事,如果可能的话,最好离得朱家的人远些,就说刚才那个雷总管,听说此人与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组织就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我劝你明日还是乖乖呆在府上,你想做生意,我会帮你。”

    知道人家是为她好,她也是乖乖点点头,但谁又知道那张稚嫩的脸下又藏着怎样的心思,她七绪并不是什么贪生怕死的人,反而觉得这样刺激的事错过了,也许会遗憾一辈子,又不想甘靖太过担心,所以才这样敷衍到,那家伙明明心里在担心着,脸上却还在装酷。而后甘靖称要去各处铺子看看起身离去,只是怕阿关留在七绪身边,对于七绪来说沙洲总是个陌生地方,而有阿关在她身边万事也方便些。

    “七少爷,我们现在去哪,要是您想买东西呢我们就去海棠里,要是您想遍尝沙洲美食咱们可以去凤凰西街。”见着自家少爷与这位小公子那般熟络,阿关对七绪的称呼也有了些微的变化,七绪显然对这个称呼很满意,也不回答他只是又朝着天沙河畔行去,阿关虽然不知七少爷想干什么,但现如今他还是很乐意去到那地方的,因为那里有一间叫做果燃店的奇怪铺子,胖叔的双皮**显然牢牢拴住了他的胃。

    远远望去,胖叔依然坐在店门口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店里头依然十分冷清,又或者说压根就没一个客人,七绪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胖叔,我实在很怀疑你这间铺子是怎么开到今天的,到底会有多少客人来光顾,您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急啊?”

    “急什么,你看我不就逮到你这样的小馋虫了,生意这种东西是急不来的,随遇而安随遇而安吧,话说小鬼你早上不是才来过嘛,怎么这会儿又转回来了。”其实像胖叔那样的人实在是很不适合做生意,只可惜了那身手艺,那些做双皮**的原料过了当日就不能再用了,着实可惜,这老小子还真舍得。

    “我说胖叔,反正你那些原料过了今天也是拿去倒掉,不如卖了给我。”

    “你吃傻了?”

    七绪于是也学着甘靖的样子眯起眼笑了起来,阿关只觉得这样的笑似曾相识,“七少爷”心中自然是另有打算,像双皮**这样好吃的东西自己怎能独享呢?

第十七章 旧事

    沙洲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凤凰西街既然堪称整座城里最热闹的街道,那自然也是“偶遇”的高发地带。天边的云剧烈的翻滚着,霎时间就只见南边一边乌云朝这里压了过来,方才还是艳阳高照而今转眼就是一副大雨将至的情状,这老天爷变脸也变得太快了些吧。

    不知阿关能不能赶在这场雨之前将推车送还给胖叔,原本记挂着爹爹想先一步回府,但想到第一次去甘府是坐着马车去的,当时又是深夜,如今根本就不记得回去的路,又抬头看看天,想来要是贸贸然行动,说不准就成了落汤鸡,于是一转身就走进了最近的那间酒肆,很寻常的一间小铺子,但凤凰西街上又有哪间铺子是寻常的,因为店里生意实在太好,小二哥在招呼她坐下后甚至还来不及给她点单,只是恰好听得邻桌的几位说起这间酒肆的老板是宜宾人,宜宾?那不就是五粮液的故乡,呵,人虽是宜宾人,但这酒可及不上前世五粮液的半分。

    酒肆中弥漫着酒的醇香,虽然及不上五粮液但比起旁的食肆酒馆的珍藏可是强太多了,好不容易等到小二哥来到跟前,七绪招了招手:“小二哥,给我来壶茶!”此言一出,当即遭到小二一记白眼,来到酒馆却只要茶的可真不多见,又瞧着七绪像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那小二几乎都有哄人的冲动了。

    “开玩笑开玩笑,别紧张,那就给我来一壶琼浆吧!”话音方落,就将银子往桌上一置,小二哥见到了银子立刻就换了张脸,再也不理会什么未成年不得饮酒,有钱的就是大爷!这琼浆是此间小店的招牌,酒名的寓意是极好的,当酒水小菜上来后,七绪便自斟自酌起来,旁人见了这位小爷拿酒杯的姿势也是大感诧异,俗话说得好,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看起来这位小爷还是位行家。

    七绪也不去理会他们探寻的目光,琼浆果不愧是这间铺子的招牌酒,只轻轻抿了一小口便是唇齿留香,只可惜这种感觉却是稍纵即逝,后味不足而酒也是淡了些,若论档次与前世的泸州老窖当属同等。说到喝酒,前世的自己在朋友中号称是千杯不醉,前世的朋友,不知爱玲那个结婚狂有没有找到对象,不知阿斌又泡了多少mm,不知前楼王大妈家的旺财跟母狗私奔后有没有音讯,前世。。。七绪伸手往空中挥了挥,像是努力驱散着什么,尽管过去了两年,但在不经意间那种孤独的感觉还是会袭上心头,明明是度数这样低的酒,七绪却觉得自己好像醉了。

    “不会喝还逞什么能!”七绪趴在桌上,脸正朝着窗外,暴雨之前真是闷得叫人抓狂啊,路上行人的脚步明显加快了许多以免被雨淋到,不曾想过这个时候会听到甘靖的声音,其实又有什么奇怪的呢,这沙洲城里有大半的产业都是他的,这间酒馆也许正是甘家名下的。前世自己是酒仙,但没想到成了柳家小姐后,不仅身体像缩了水,连酒量也大不如前,不过几杯白水似的酒居然就开始晕乎乎的,但这样狼狈的样子却固执的不想甘靖看到,是以明知道对方来,却依旧将脸朝着窗外。

    甘靖也不避讳,拿起七绪用过的小酒杯径自将剩下的琼浆一饮而尽,店里的伙计却是看傻了,众所周知他们的这位大老板是有洁癖的,他们从没想过有一天老板竟会用别人用过的酒杯喝酒。大多数的时间甘靖总是冷着一张脸的,偶尔展露笑颜也是对人有所图时,此时见到这样的七绪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却勇气一股怒意,长舒口气后带着戏虐的口吻说道:“听说今日你在凤凰西街上卖双皮**?原本听说你想从商,想着你心中必有宏图,没想到这样小的生意也入得你的眼?哦对了,你好像连一文钱都没赚到,即便你在乎这些小生意,但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吗?”话一出口甘靖就有些后悔,自己明明,不是想这样说的。

    “你不懂,这是营销手段,反正我不觉得是血本无归,至少我觉得这里很满足。”七绪这才抬起头来,朝着左胸的某个位置指了指,“日后胖叔怕是要忙到没有时间招呼我了,不过他一个孤老头看上去也没什么亲人的样子,能赚些银钱养老也是好的。”

    “营销手段是什么?反正你嘴里的怪话一串接一串的,我问你,明天你真要去会一会朱爷吗?”

    “嗯!”

    。。。。。。

    幸而老爹的伤势恢复得很快,甘府下人也照顾得很周到,七绪望着老爹的眼神中颇有几分愧疚,老爹却是摆了摆手招呼她到自己身边,七绪兴冲冲的奔到老爹跟前,从怀里掏出个翠绿翠绿的玉扳指,她知道老爹好这口,这是她用上回和朱成勋对半分的那笔钱买的,原先送给老爹的那个金镶玉扳指老爹已经许久不带了,兴许看着那东西时常会叫人想起些不愉快的东西。

    虽然只是个扳指,但柳易眼中也满是欣慰,无论怎样自己这个女儿即便顽皮了些,但她至少也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自己,女儿长大了很多事情也是时候该知道了,他极煽情的拉起七绪的手:“七七啊,原本爹是打算把那些事永远藏在心里了,爹之所以要告诉你是因为你也是黑水寨的一份子,那件事你有权知道,你也绝不能忘记了那许多兄弟的血债。”

    厢房中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知道老爹必然已经从孟狂处寻得答案,七绪也收起原先那种嬉皮笑脸的样子,专心听着那个冗长的故事。虽然老爹口中叙述的故事陈旧而老套,如同八点档剧情般,但黑水寨一夜之间被覆于黄沙之下却是事实,爹此时也并非如同往常一样在给自己讲故事,如今听到的一言一语无不清楚的告诉了她,在他们的肩上背负的是什么。

    原来黑水寨那个被称为像“刺”一样的杀手孟狂,居然曾是京都第一名捕的儿子,当然虎父无犬子的他也成了举国上下最年轻的捕快,虽然只比七绪大不了多少,但也成了令山贼土匪江洋大盗们闻风丧胆的人物。只是当这位少年捕头的爹在一次任务中因公殉职后,这位东晋最年轻的精英捕快也渐渐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众人皆知他一直只与父亲相依为命,而父亲的突然去世叫他深受打击,也就是在同一天辞去了京都十三衙门内的差事,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而后大漠中的那座土城内就出现了一位下手阴狠,被同伴形容为刺的杀手。

    老爹一向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能让他赢得无数人才,也能替他招来致命伤害,其实老爹也一直在赌,赌自己的眼力赌自己待人以诚的心,而这一次他输得彻底,不仅自己险些命丧土城,更是陪上了这许多兄弟的性命。孟狂从来没有隐瞒过自己曾经是捕快的事,而老爹也查到他正是先前那位死在自己手上的孟大人的儿子,杀人偿命本就没想过要逃避报复,依旧待他极好破格提升他,那时的老爹只是单纯的将他看做是个有能力的人,但谁又能料到他竟会下这样重的手。

    苍生何辜!那我爹就该死吗?马上的少年郎眼中尽是阴狠之色,土城外的风卷杂着浓浓的血腥味,而身处沙洲城甘府厢房内的七绪,一闭上眼鼻尖似乎又嗅到了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仿佛周身又立刻被一阵死亡的气息所包围,她可以谅解他向柳家报复的心,却不能原谅他对黑水寨兄弟做出的事。

    “这仇终有日是要报的,只是现在,我们必须好好的活下去。”

    七绪却是忽然心中一亮,黑水寨的兄弟们再不济也有数百之众,孟狂一个人就算一刀一个那也得砍得累死,在街上看他当众这么给朱爷面子,想来这背后之人是朱爷?那明日之约自己还要不要去?

第十八章 少年

    骤雨初歇,昨夜一场疾来的雨一直下到三更,五更天的时候又落了几滴,天明时分天空早已放晴,一个对昨夜天气了解得如此详细的人,又怎会有个好觉呢。虽然一直催眠自己快些睡去,但越是这样却越睡不安生,勉强在天明时才眯着了会儿。一辆黑色的马车早就侯在甘府门外了,马车车檐上那个菱形印记分外引人注目,而甘府的家丁虽奉命拦阻今日任何求见之人,但面上始终是更多了几分恭敬,那标识谁人不知,但凡朱家的马车,上头都有这标记。

    朱家的生意向来都是下头的人在打点着,即便是那位雷管家也是不总路面的,没想到今日却一大早恭敬的侯在甘府门前,若然马车里头坐着的是朱爷?门童更是诚惶诚恐的立在外头,站着也不是进去也不是,平日两家之间也鲜有来往,怎么今日对方的大人物竟会亲自上门,而自家少爷莫不是知道他们要来,这才下了禁客令吧!

    此时此刻七绪自然还在呼呼大睡,做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梦,而甘靖虽然下了禁客令,但门外的情况也并非不知晓,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况且朱家的人他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稍一偏头,便放下账本朝门外走去,门童见少爷亲自出马自是长舒了口气,急忙让出道来。

    “这不是雷总管嘛,我说你们这些人怎么也不早进去通报声,害我们雷总管在门外等了这许久。”甘靖明明说得轻快,面上依旧是冷冰冰的样子,门童也是纳闷,这不是少爷您不让通传的吗?不过他也知道朱、甘两家是死对头,少爷总有少爷的道理,便不再多言。

    雷意也是一拱手,在甘府门前遭受这样的冷遇,原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甘公子是知道我家主人与柳公子今日之约的,雷某特奉家主人之命来接柳公子,还烦劳甘公子代为说一声。”语音刚落,便只见得里头一位身着宝蓝色绸衣的少年伸着懒腰走了出来,这身衣裳自是借的甘靖的,原本甘靖的身材就比七绪的要高大许多,衣衫自然并不合身,但经过七绪的细微处理,如今看来却又好似像给她定做的一般,只不过看在甘靖眼里,就好像小孩穿大人衣服分外滑稽。

    但他的眼光很快有望向了七绪身后那个叫晴儿的丫鬟,什么事就怕出内贼啊!晴儿垂着头,不用看都知道少爷现在的眼光都能杀死人了:“晴儿,晴儿正要给七少爷端水洗漱时,恰好听得门外有声音说是要寻他的,晴儿这才告诉给了七少爷。”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知道今日少不得要给少爷一顿罚了,同时也可怜巴巴的望向七少爷。

    七绪却是浅浅一笑:“甘兄早,雷总管早,一大早甘兄的火气别那么大嘛,有空就打打太极拳,做个晨练什么的,回头我请你喝茶。”一边说着一边也随着雷总管的指引,闪身进了那辆黑色的马车,见大势已然不可挽回,甘靖也是以最快的速度将阿关也塞进了马车。

    七绪终究决定去会一会那位朱爷,虽然心中忐忑,但面上却装得像甘靖一样酷,她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一定特别可笑,刚才都看着阿关捂嘴偷笑过很多次了。其实甘家离得天府茶楼并不算远,只一小会的功夫马车就停了下来,尚在轿中就听得天府茶楼的李掌柜迎了出来:“哟,什么风把雷爷给吹来了,里头请里头请。”

    雷意似乎并不买李掌柜的账,只是小心的伺候着七绪下车,掌柜的毕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情知车中必然坐着贵人,也是上前一步帮着去搀,再见到七绪时他面上也不见多少尴尬,似乎早就忘记昨日对着这位贵人大翻白眼之事,眼下七绪也懒得同他计较,抬眼望了望二楼便随着雷意朝里头走去,今日的阳光好像特别刺眼啊。

    雷意将七绪领进走廊右侧最后的那间雅间便躬身退了出去,巧的是这间房正是昨日甘靖请自己喝茶的那间,眼前的圆桌上也如同昨日那般摆满了各式点心,茶盏的盖子虚掩着,蒸腾的热气迷蒙了眼,肚子很不争气的咕噜噜叫了声,但今日不同昨日,那位朱爷没来前七绪还是决定装矜持。只是当那杯茶都没了温度,依旧没等到朱爷,甚至连个招呼的伙计都没见着,加上昨夜本就辗转了一晚明显睡眠不足,如今等得久了竟靠着椅背正要睡过去。

    天府茶楼外,马蹄声乱,又是一辆黑色马车在茶楼钱停下,雷意早就侯在了那里。。。

    忽而听得珠帘碰撞发出的声响,七绪这才一个激灵坐直了起来,出人意料的是,进来的是一名穿着鹅黄褂衫的少年,他的腰间系着金丝腰带,腰间佩挂着一串看着就知是上等货的金镶玉腰牌。七绪揉揉眼睛,确信以此人这般年纪是断断配不上“朱爷”这名号的:“你是何人?”

    少年也不急着答话,刷的打开手中折扇,只见扇面上以狂草写着“千岁风liu”四字,七绪心中冷哼一声,又是个混充风liu才子的,少年面上温温一笑径自坐到了七绪对面的座位上,这才缓缓道来:“在下原是与朱爷约好在此处见面的,不知这位小公子缘何也会在这里?”

    那是一张叫女人都钦羡的面孔,这样温润的笑容就好像春风般令人沉醉,只不过在黑水寨见惯了那些英雄豪杰,眼前的少年只让她觉得有点娘:“我也恰好与朱爷约在了这,只不过等到茶都凉了也不见人,哎,有钱人就是架子大,你也是来同朱爷谈生意的?”原来当一个人穿越的时候,原先潜藏在身体里的八卦本质也会一道穿越而来,等待是漫长的,聊聊八卦时间就比较容易打发,要不怎么说爱生活爱八卦呢!

    “在下只是听说朱爷的父亲身子骨不太好,最近一直是缠mian病榻,想到家中前些年正好从北边得来一根紫玉龙王参,其实也说不上买卖,只想送给朱爷聊表家父心意,在下也是个生意人,不知小公子又要与朱爷做桩什么样的买卖,若不介意不妨道于在下听听。”那少年一边轻摇折扇,一面端起茶盏轻酌一口,那场面美得就好像耽美漫画里的画面。听他这样一提,七绪心中也立刻明朗起来,要说她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也就是被甘靖看做宝贝一样的虫草了,先前甘靖说这东西抵得上两根人参了,只不知道自己的虫草与那根紫玉龙王参相比又如何,朱爷他老爹又一直病着,想来他是冲着虫草来的了。

    “老实说朱爷只说有桩生意要与我做,他到底看上我身上的什么,我也不大清楚,但听了你刚才说的,我想他大抵是冲着我身上的虫草来的吧。”七绪也不隐瞒,事实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此时又想起甘靖口中所描述的那个朱爷,心中更是惴惴不安起来,“仁兄看起来也是与朱爷打过交道的,听说但凡朱爷想要的东西,不管对方想不想卖都会不惜一切手段弄到手,那你岂不是吃过很多次亏?”

    “虫草可是个稀罕物,小公子可是忧心一会这东西叫朱爷抢了去?你若有这重顾虑不妨将东西转手卖了给我,我也当做个人情送给朱爷,想来朱爷也不会再为难了你,至于价格方面嘛我也必不会叫你吃亏,五千两如何?”

    七绪眼前一亮,顿时觉得这是个好提议,既可以大赚一笔又可以不用面对那个被甘靖说得像邪魔一样的朱爷,当即点了点头:“五千两?成交。”

    “五千两黄金随后会送去府上,至于东西嘛你若相信我,现在就可以交给我,否则也可以等收到钱款再交予我的家丁。坊间流言多有夸张之处,也许等有一日你见到他就会觉得他与外界所传并不一样。”少年似乎并没有这样好的耐性,又坐了会便起身离去,七绪也在回味着他方才的话,五千两,还是黄金也~!原来那东西真的和甘靖说的一样,是个宝贝啊!

    走出天府茶楼的时候,七绪长舒了口气,一直吊着的心也落了地,只不过为什么还是会觉得有种淡淡的遗憾锁绕在心头呢?

第十九章 初夏

    七绪走出茶楼的时候恰近午时,就在那位少年离开后没多久,雷总管便告诉她朱爷今日怕是抽不出身来,说是耽误了她这么久改天再请她吃饭。看起来那位朱爷倒也不像传闻中说的那般狂傲,又想着很快就有五千两黄金供自己花销,她简直乐得合不拢嘴来,只不过在做生意这方面她没什么经验,又见那位小白公子一直温温笑着,难不成五千两对方还觉得赚了?

    在茶楼邂逅的那位小公子自称姓白,七绪便自然而然的称呼对方为小白公子,什麽时候开始自己也喜欢给别人起花名了?脑海中不自觉的想起跟自己抢馒头的那位少爷。这时候一点都不想回府,但看早上甘靖那副神经过敏的样子,若是现在回去必定被他烦死,不过是生意场上相争,又何苦把对方看得好像杀父仇人一般,胡乱想着,脚底下却不自觉的朝着天沙河畔那间小铺子走去。

    经过上回在凤凰西街的大肆宣传,今时今日在天沙河畔已经看不到那个坐在铺子前望着天空发呆的胖叔,取而代之的是犹如长龙般的队伍,长队一直排到了东园桥边,眼瞅着七绪一直往店里去,队列中几个中年妇女也叫嚷开了:别插队别插队,我们跟这可都排了大半天了。

    “这东西就这么好吃?”七绪识相的往后退了几步。

    “有什么法子啊,家里的小祖宗喜欢得紧。”听了这位大婶的回答,七绪也是笑眯眯的走开了,虽然很为胖叔高兴,但从此以后兴许就少了个人能听自己啰嗦了吧,老爹说等他伤好了他们就要离开沙洲了,也许以后都见不到胖叔,也吃不到果燃店的双皮奶了吧,金陵,东晋的国都,听说老爹的那个兄弟,嗯也就是自己的叔父,似乎在京都混得不错,好歹还是个官,难道以后就要开始寄人篱下的生活了吗?扮小媳妇可不是她七绪的一贯作风啊。

    七绪呆呆的坐在东园桥的石阶上,虽说五千两黄金是很够花了,但金山银山也有用尽的一日,自己不是一心想着要靠自己养活老爹嘛,即便是要从商,那要做点什么生意好呢?那日当自己说要从商时,老爹曾经很严厉的训斥自己,那是印象里老爹第一次对自己发飙,在甘府的房顶上甘靖告诉过自己,身为黑水寨大当家的老爹曾经跟他说过句话:如果说人这辈子有什么理想的话,我的理想就是可以再不用去抢夺任何人,再不用去约束任何人,自由自在的在这片沙漠上活下去。

    不用去抢掠任何人,不用去约束任何人,自由自在的。。。老爹还是眷恋着那片沙海吧,七绪的心飘得很远很远,如果老爹就好像是一阵风,那他会不会为很快就要被困在京都的小房子里而感到悲哀呢?啪嗒,这一愣神的功夫就连有人坐到自己身边都没注意,一回头迎上的便是一张肥肥的脸,七绪也在心中告诫自己,虽然双皮奶好吃但也不能多吃,不然就成胖叔那样子了。

    “小鬼想什么这么认真?”店外头的长队丝毫没有缩减的迹象,胖叔竟然能抽得出身来,更神奇的是他竟然能在百忙之中注意到这边发呆的自己,虽然七绪不会什么相面之术,但总也隐隐觉得这个胖叔也许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答。

    “我在想要是有一天我离开这里了一定会很舍不得胖叔,胖叔你毕竟也开过店,你教教我这世上做什么生意最赚钱。”

    “做生意?你去问那姓甘的小子岂不更好,其实你小子也有几分天赋,可别当我不知道是谁弄得我最近这么忙,别的我不知道,只是有个小道消息,听闻这沙洲城里的甘家和朱家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都与西边那座云中城有着脱不开的关系。”胖叔说起这些的时候好像沉浸在某种回忆中,而也只有在那时候七绪才会觉得自己离得他好远好远。

    有关云中城的话题并没有继续下去,胖叔很快就叉开了话题,只是拉着七绪说要教给她做双皮**的办法,似乎连胖叔都感觉到也许七绪就快要离开了吧,虽然认识到现在日子并不算久,但他也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时而机灵得像鬼,时而喜欢发呆的小鬼头。

    。。。。。。

    当五个大箱子被卸在甘府门前时,门童又傻了眼,早晨是朱家的黑面管家,现在又是几个莫名其妙的大箱子,鬼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那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又坚持着,定要当面将东西交给七少爷,门童一时也做不得主只好奔向少爷书房去求救,这厮也有一瞬间的恍惚,这到底是甘府还是柳府啊。

    甘靖心知这几个箱子必是与那丫头和朱爷的交易有关,对朱家的人他一向不怎么客气,就让他们在外头晾着吧。甘府门前几名乔装过的家丁倒是镇定,这放在府门外的可是五箱黄金,原先这些家丁都以穿着朱府的家丁府走在街上为荣,如今却奉了上头指示要乔装后才将这些东西送来甘府,一直以来即便是朱家的家丁走在外头,也被那些铺子里的掌柜奉若上宾,如今却被晾在门外,不过来甘家送东西事前他们也早有了受冷遇的觉悟。

    远处七绪手里挎着个竹篮,与那身行头却极是不配的,阿关早在他们离开天府茶楼时就被七绪赶回了家,大老远的就看到甘府门前的情形就明白了是那位白公子来给自己送金子了,于是疾步上前,也不知那几个家丁是如何认出七绪的,见得七绪归来也是恭敬的行了一礼:“柳公子,小的奉家主人之命将这几个箱子送来给公子,至于公子与家主人约定的物件,就由小的代劳吧。”

    七绪微微颔首示意甘府家仆将东西抬进去,在检视过箱子里的东西后便从怀里掏出那个木匣子递给了先前说话的那人,而后那几名白公子的家丁依旧是恭敬的向七绪行礼道别,这算了成了一桩买卖。此时,却听得厅堂中传来一声冷哼,不用抬头都知道定是那位阴阳怪气的甘府大少爷,毕竟是住在人家的地方,就算再看对方不顺眼,面上的东西还是得做足,七绪躬身作揖:“见过大少爷。”

    “哼,你还知道我是这的大少爷吗?看你那样子,好像把自己当成了这府里的主人了吧,你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我们甘家一向清清白白,你可别招惹了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来给二弟惹麻烦。”甘大少爷虽然出言不逊,但也占得个理字,七绪即便看在甘靖的面子上也不好当面和这位少爷过不去,只在心里嘀咕大少爷这么喜欢“哼”,搞不好前世就是那两个长相极度对不起观众的哼哈二将其中之一。

    见七绪做小媳妇状的只低头应者,甘大少爷心中更是不爽,这个心里阴暗的家伙仇视一切和二弟走得近的人,正欲在说什么却只觉得肩上一重,回头却见宝贝弟弟的手搭在了自己肩上,于是有些慌神假言身体不适这就转身逃开了。

    “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的,何苦要受他的气。”想来从门童进去通报到现在,甘靖应该早就出来了吧,所以七绪很怀疑这个男人很恶趣味的想要看看自己出糗的样子。

    “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对了,我有些事想请教你。”

    “恰好,我也有话要问你。”

    宁静初夏,夏蝉的鸣叫声充斥着整个午后,叫人心烦。

第二十章 圣地

    书房内,甘靖皱着眉坐在桌案旁,一手轻轻在桌上扣着节拍,每每想事情的时候他总会做这个动作,而七绪则是饶有兴致的逗弄起窗台边瓷盆中的小乌龟,没想到甘靖这样的人还有兴致养些个小宠物在书房,午后无风,日光有些毒辣,只是在窗口小坐了会立刻就觉得背上火辣辣的。

    因为早前甘家大少爷说过的话,七绪自己也觉得在甘靖面前有些随便,此刻便整了整衣衫自顾搬了椅子坐在他对面:“前几天也曾听先生提起,说是能够顺利继承甘家产业多半是靠着从云中城带回来的货物,七绪倒想问问先生有关云中城的事。”

    甘靖原是想问问今日七绪与朱爷的交易进行得如何,虽然知道那些箱子里装着的东西都是对方付出的钱款,但意外发现送东西来的竟不是朱府的家丁,商场水深七绪又是头一遭与人做买卖,也是怕她吃了亏,如今听得她问起云中城的事,不由得又是一皱眉,这丫头怎么突然动起那个念头来了:“丫头年纪小小心思可不小啊,云中城的事连那些纵横商海数十年的老前辈都未必敢惦记,你是从哪里听来了闲言闲语动起这份心思来了,如果你要问我云中城的事,那怕是找错人了,也不怕跟你说句实在话,那地方我没去过。”

    七绪乍一听他这么说,心中便嘀咕了一声,真小气,自己发达了就阻着别人发财了,在利益面前什么情分都是假的,既然人家不肯说,那就算拿把刀抵着也不可能听到句真话,七绪嘟着嘴正要往外头去,她这人就这习惯,从不勉强任何人任何事,只是有些许失望,也许在甘靖眼里自己还比不上那些金钱实在。

    “我没有骗你,其实你想知道云中城的事,何不去问问柳老大呢?”

    初夏,天沙河畔的夏荷早已悄然绽放,而甘府西苑的荷花也是含苞待放,园中遍植紫鸢,这是西疆特有的花四季不败,冬日里的腊梅只绽放在冬雪飘零时,而紫鸢却一年四季从不凋零,甘靖之所以如此中意这种花,兴许也是以此来勉励自己,甘家的生意要像紫鸢般永远不败。

    柳易成天像坐月子般躺在床上,早就闲不住了,而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便乘着丫鬟打瞌睡时偷偷溜出了房间,一边在园子里做着扩胸运动一边也在筹划着带着七绪往京都去的事。下人们偶有路过的,都新奇的看着园中这个年过半百的大叔一会压压腿,一会扭扭腰,间或还会出现各种奇怪的动作,旁人自然不知,这是当初七绪教给他的广播体操,而做完整套操后的确精神也会好上许多。

    “爹,您怎么出来了,外头太阳毒着呢,小心一会晒晕了你。”这对冤家父女每次见面时,总要互相损上几句,而柳老爹好不容易才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就又被七绪押回了房:“我就整不明白了,到底我是你爹,还是你是我爹啊,再说了你爹又不是甘府那个小白脸少爷,哪那么脆弱。”爹的后半句话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他指的那个自然是甘家的大少爷,看上去老爹似乎看他也不怎么顺眼。

    “爹,你都好久没给女儿讲故事了,女儿今天兴致好突然想听了。不过,爹,女儿可不想听你说什么黑水寨战斗英雄的故事了,女儿都能背下来了,爹,给女儿讲讲云中城的事吧,听人家说甘先生当初也是靠着从云中城贩来的货物才有今天的。”七绪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睁大了双眼望着老爹。

    每回老爹讲故事七绪总是听着听着就睡了过去,由此可见老爹的故事是极具催眠效果的,久而久之七绪与老爹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般,连老爹自己也很久没有提起要给七绪讲故事的事了,今日虽然不知丫头打的什么主意,想来也是怕自己闷在房里太久,这才故意寻了讲故事这么个由头来陪自己说说话,凝儿啊,我们的女儿终于长大了,懂事了,老爹眼中有什么亮闪闪的东西在闪,他轻轻一抹眼角,又像个说书先生一般轻轻抿了口茶,这才娓娓道来:“很久很久以前。。。。”这是老爹讲故事的惯用开场白,每次都是这句,难怪越听越困。

    老爹虽然在故事里用了张三李四的名字来代替,但很明显故事里的人一个是他自己,而另一个则是甘靖,也正是从这个故事里七绪知道了个秘密。老爹说当初甘靖之所以愿意留下来做西席是因为和他下了盘棋,而甘靖又恰好输了,本来理所应当的事,爹爹却又许诺他倘若留在黑水寨就告诉他云中城的秘密。老爹和甘靖说的版本完全不一样,不过总觉得要说甘靖和老爹下棋这事有些玄乎,老爹那么个大老粗会下棋?别逗了。当然七绪在意的并不是这些,老爹说甘靖得以凭借而夺回在甘家的一切,并不是因为那些传说中从云中城得来的宝物,而后的细节老爹并没有接下去说,只是终将话题调转到七绪感兴趣的那头。

    云中城,在各种传奇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名字,也是东晋版图上切实标注的一座城,东晋地理志上只是将那座城标注在了比河州郡更西的地方,但事实上究竟有没有人去过云中城却是无人知晓,听闻在那座城外另有两面上界下来的仙女守护着,将所有贪婪拒绝在这座yu望之都外,至于云中城里究竟住了些什么人,有人说是上仙也有人说是苦修士,总而言之是一种超然的存在,当然这些不过是无聊的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事实上谁也不能确定世界上究竟有没有这样的一座城。

    听完老爹的描述后,七绪心中是有自己的判断的,也许旁人会因为从来没人到过而对那座城产生怀疑,但从地理位置上来讲,七绪是有自己的判断的,只不过连这个朝代显然都与历史上的存在不相符合,那地理位置的判断自然也要有所保留,也正因为如此,七绪对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秘之城有着一种莫名的情绪,她要去,前世所不能够达成的愿望,她不想再有遗憾。还记得大一那年在书的扉页上写下的那句话:我一定能够去到那地方,带着爱玲一起去。

    “老爹,如果我说我想去找云中城外的仙女聊聊天,你会怎么想?”

    “七七,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有种奇妙的感觉,似乎很快又能见到月婆婆了,下回见到她的时候一定多跟她讨几条那样的虫子,也好叫我荷包满满。

第二十一章 故人

    整座甘府大宅内无不弥漫着紫鸢花的香气,七绪从老爹房中出来的时候显然要比平时沉默许多,柳老爹见到女儿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也是微微一动,对着门外轻声叹了口气,也许那个秘密很快就要揭晓了吧,在对七绪讲起云中城的事时老爹很明显的隐瞒了些什么,云中城?哼,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鬼怪,之所以有这许多叫人望而却步的传闻,无非是城里那个疯子自己造的谣,如果不是那个疯子在十八年前做出那样疯狂的一件事,也许自己根本就不需要躲在大漠这些年,十八年后本以为什么都淡了,又是谁重新提起那些事的呢?

    沙洲虽然地处内陆,城外三百里便是人烟罕至的大漠,与不夜城内的繁华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虽说城里聚集了大把的商人,但现如今东晋尚文,是以那些个大老板们也学着江南才子的模样人手一扇,时而依着栏杆搂着美人唱几句:今宵酒醒何处。东晋的开国皇帝是在马背上打的天下,而东晋虽是这片大陆上最为强大的国家,但若要论文,一代大家仲孙离乃是西秦人,纵然是东晋所谓士子也常有远赴西秦投于仲孙离门下者,心高气傲的东晋皇帝这才在举国范围内大兴文道。

    天沙河虽是内陆河,但入夜后河岸边的景致堪比秦淮之色,那些假风liu的老板们怎会错过如此良景,两岸的商家也是铆足了劲,独独离东园桥不远处的那间小铺子不见灯火,正是白日里那间被挤破了门槛的果燃店,偶有路过之人皆是摇头笑叹这位店主不懂经商之道。店主是个身材略微发福的中年人,天沙河畔的风景他早就看腻了,早早熄了灯就在铺子里歇下了。

    “铮!”的一声,原本在铺上睡得好好的胖叔却是一跃而起,灵敏的闪开这一道暗箭,此时的他全然不似白日里那个身形肥胖的店主,条件反射似的抓起床板下的长剑,隐入一片黑暗之中,警惕的望着四周。

    良久,一声爽朗的笑打破了诡异的沉静:“死胖子,好久不见。”原本隐在黑暗中的人这才走了出来,只不过双手并未松开佩剑,面上稍露诧异之色,此时的胖叔又换做白日里的神情,眯着眼似笑非笑的望着不知何时进入到屋子里的人:“你还是老样子啊,进个门半点声响都没有,大半夜的想要吓死人啊。”

    “云中城的事是你跟她提到的吗?”

    “主上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过去这十八年里他从没放弃过,既然柳大人不肯回京,下官只好亲自来走这一趟了,不过令千金倒是有趣得很,或者柳大人当年没能做完的事,令千金却可以替大人做完,在主上面前也算得是将功补过,念在多年的交情上下官也自当为大人分说分说。”也许除了柳易这世上再没人敢叫他死胖子了吧,当年的同伴死的死囚的囚,他乡遇故知原该是多么煽情的场面,但他却只称对方为大人,并不是说彼此之间生分了,而是皇命在身,他也是身不由己。

    屋子里又陷入了一片寂静,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后胖叔才摇了摇头将佩剑重又放回床底,那家伙还是像从前一样来无影去无踪的,而自己竟然没曾发现什么时候他已经离开了,过去的回忆都快要成发黄的纸片了,哪怕现在高官厚禄又怎及得上昔日与兄弟们在一道时的欢愉呢。

    与外界的人不同,甘府的人到了晚间也是歇得极早的,两位少爷并无不良嗜好下人们也就乐得清闲,侯在柳老爹厢房外间的小厮沉沉的睡着,原本照顾伤病的小厮是不应当睡得这样熟的,甚至直到柳老爹回来他也只是转了个身。甘府书房内的灯依然亮着,甘靖体谅下人早早遣了他们去休息,这是靖少爷一直以来的习惯,婢女小桃在书房内搁下一小盅人参鸡汤便退了出去。

    靖少爷的书房一向除了小桃外,是不准许任何人进出的,下人们都在猜毕竟要料理甘家这样庞大的家产,书房重地自是不准许他人靠近的。甘靖坐在书房中,往常的这时候他总是在仔细的翻看账簿,而今日却有些恍惚,自从那丫头问起云中城的事后,总觉得不怎么心安。

    笃笃!~下人们是知道规矩的,这时候断不会来吵着自己,甘靖微微皱眉明显有些不悦,但还是准了外头的人进来。而后却只见门外之人手中不知端着什么,脚下却是毫不留情的一脚将门踹开:“嘿嘿,给先生问安,知道先生日夜操劳七绪特来慰劳下先生。”七绪面露献媚之笑,将手中的瓷盅搁于甘靖的桌案上,同时又以最快的速度将先前小桃送来的那盅移至别处。

    甘靖掀开盅盖,其实单凭那味道就知道必然是果燃店的双皮**,突然也是有点想念胖叔的手艺,难为这丫头有这份心思,不过嘛,她向来进别人的房间是不敲门的,从来对自己又好像有种莫名的抵触情绪,今日怎么一切都倒过来了?无事献殷勤必定有鬼,他又放下手中的汤匙:“你的好意我先谢过了,只不过拿别人的手艺来献殷勤是不是不够诚意啊,说吧,有什么事。”

    七绪自顾在房间里找了地方坐下,从来也没想过这些小伎俩能逃得过对方的眼睛:“那东西可是我亲手做的,胖叔教了一下午呢,怎么样是不是和胖叔的手艺差不多了,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只不过是想找你借点钱,呐,你可别跟我说没得借哦,之前我就调查过了,甘家名下的汇丰钱庄可是整个大西北最大的钱庄之一。”

    乍闻此言,甘靖险些被呛着,那丫头居然是来找自己借钱的,依她的作风该不会在双皮奶里下了些东西吧:“就眼下来看,你可比我有钱,那五大箱金子不是蒙人的,我府上一时间也拿不出这许多现银,柳大小姐很奇怪哦,你明明很有钱怎么还会想到来跟我借呢?”

    “金子路上不好带,原本我是想把那些带去钱庄兑换的,但反正那些也是甘家的产业,我也就懒得搬来搬去的,直接跟你说一声不就行了,我只要兑九千两银票,一千两现银,究竟中间怎样折算我不懂,你看着办就是了,剩下的金子全留给我爹,既然你说我爹有恩于你,想必。。。”

    “不要去,事实上从没有人找到过云中城,一路艰险你一个女子很不方便的,反正眼下你有这许多的本钱,在沙洲做些小生意也不成问题,这样安安稳稳的不好吗?”原先听到她要和柳老大往京都去,心中也只是有些不舍,而今闻得那小女子竟要去寻找虚无缥缈的云中城,担忧之余也有几分震惊与佩服,如果甩开甘家这个大包袱或者自己也会有勇气与她一道浪迹天涯。

    理智上来说,留在沙洲或者跟随老爹去金陵是比较稳妥,但人这一生总有些想去做的事情,过去的两年间虽然活得安逸,但总觉得暮然回首却好像什么也没抓住,像鸵鸟一样生活着虽然来得比较幸福,但自欺欺人的酸苦却只能独自品尝,也许世人都道云中城不过是传奇中的幻化,但两世为人的她却坚信世上是有这样一座城的,既然上天给了她机会,那她就要抡圆了活一把。

第二十二章 启程

    这片大陆在二十年前并不像如今这般歌舞升平,那个时代的人将他们所在的这片大陆称之为鲜血荒原,彼时东晋并非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西秦虽然位处西北边陲,但无论是在战争或者文学上都走在了大陆的最前端,成为当时盛极一时的国都,但在殷家王朝不知何种缘故倒台后,西秦的繁华盛景也同样成了历史的尘埃,随之而起的是东晋太子四面征战,令东晋四围各诸侯小国皆以东晋马首是瞻,而彼时的西秦内乱不止,大批的文臣武将在那场内乱中被肃清,西秦元气大伤甚至险些被东晋的军队攻至国都西安。

    纵观大陆版图,眼下的东晋无疑是大陆上版图最辽阔的国家,但那样一位满怀雄心的陛下,又怎麽会允许在比西秦更往西去的极西之地存在着这样一座虚无缥缈的城呢?他要征服它,尤其是十八年前那座城里的一个疯子抢走了他的一件东西后,世人也许听得久了都只把云中城当作是传说,至少皇帝陛下曾经切身感受过那座城的存在,这些年来他也不断的派人去打探,试图夺回那件被抢走的东西,但除了那个叫柳铭的大内护卫下落不明,其余派去的人不是死在大漠中,就是死在西秦人的手里,皇帝更是玩味的一遍遍念叨着柳铭的名字,也不知道罗木木在那边查得怎样了,金碧辉煌的东晋皇宫中,一位年近中旬的付手而立,望向西边的眼神悠长而耐人寻味。

    。。。。。。

    当柳易自那晚与果燃店的胖子有了几句为数不多的交谈后,对于七绪之后所问到的一应有关云中城的问题,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内心中也有过挣扎,一来不想七绪去冒这个险,但转念又想到,也许冥冥中骨肉间总有种心灵相通吧,莫怪一向怕吃苦的丫头这回却如此执着,这孩子终归还是要回到她该属于的地方,这样一想柳易反倒释然许多,甚至还在路线选择上给出了诸多意见,毕竟没有人知道,这世上也只有他到过云中城,真像一场梦啊,当心中做出某种决定后,柳易对于丫头路上的安全问题也是没有丝毫忧虑。

    七绪则是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专注,原先所有的生活原则也在获知了更多有关云中城的秘密后而被颠覆,虽然那地方大致会是个什么模样她已心中有数,但内心里除却憧憬外更有一种莫名强烈的感觉,是。。回家的感觉,急切想要回家的感觉,傻瓜,那个陌生的地方怎么会是家呢,她心里清楚,这辈子无论和老爹流离于何处,他们的家只在那片沙海中。

    最终甘靖再未对七绪做出任何阻拦,至于银钱上的事既然他应了下来,七绪倒也算放心,这一夜她睡得格外沉,梦境中无数次的显现出后世那座离得天空最近的华丽宫殿,在梦里甚至还看到了一双幽怨的眼睛,眼珠虽然暗淡无光,却掩不住那股深深的怨恨和绵延的牵挂,纵然是这样恐怖的一双眼却没来由的叫七绪感到温暖。

    翌日,向来喜欢赖床的七绪却起得格外早,难得的出现在甘家的早餐桌上,她面上带着笑向众人道早安,今日那个阴侧侧的甘家大少在她看来似乎也没有往常那样觉得讨厌,甘靖一如既往的保持着沉默,老爹既然已经痊愈自然也出现在了餐桌上,七绪最是坐不住的,没想今日却硬是陪着坐到最后,也许心里是觉得至少要陪老爹吃最后顿早饭,啊呸!童言无忌,什么最后顿。

    不过不管怎么说老爹的反应有些反常哦,不仅答应得这么爽快,还半点依依不舍都没表现出来,有鬼,老爹嘴上虽然没说什么,想来也是要跟着自己去冒险了,不然干嘛叫下人准备了这许多干粮,完全是两人份嘛,从老爹和她商量的路线来看,第一站先要去的是西秦,而沙洲距离西秦边陲小镇河州也并不算远,只是老爹虽说有着一颗年轻活泼的心,但毕竟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你看甘家那位老爹现在就已经开始过上了安逸的晚年生活,想到这里七绪心中也有一丝愧疚,虽然从灵魂上来说自己并不是他女儿,但这两年老爹是如何待她的,她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虽然万事有老爹在身边就可以不用担心了,但又怎么忍心让老爹跟着自己满世界的去流浪呢。

    早餐过后七绪闪身进了甘靖的书房,大武功是没有不过小手段用起来倒也自如,竟没有人发现她偷溜进了少爷的禁地-书房,当然啦她对于甘家的账簿什么的没有兴趣,只是恰好昨夜在甘靖的书房中见到本有趣的书,当面去跟他要人家自然是不会给的,毕竟是人家祖上留下来的东西,想来甘家那位前辈要比甘靖有情趣得多,这本书的书页上用柳体写着四个字:老甘游记,七绪不由得想到前世那本著名的《老残游记》。

    咔嚓,七绪撕下了其中的一页,出门在外地图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只不过要是把整本书带走,一来是目标太大,二来也实在没有必要,虽然也很好奇那些年这位老甘同志究竟去了哪些地方,不过单看这张旧地图就不得不佩服,老甘同志所绘制的地图比起东晋市面上流通的地图不知要详尽多少倍。七绪蹑手蹑脚的将撕下来的那页小心藏在袖中,又朝那本《老甘游记》庄重的拜了拜。

    干粮是甘府的下人帮着准备的,他们只道这位七少爷和柳老爷这就要往京都去了,而七绪随身所带的东西并不多,除了几套换洗衣裳就只有那支极为朴素的簪子了,她可不敢再把娘的遗物插在发髻上了,下回若是再遇上这么没追求的强盗,她也没有把握将东西抢回来。如今看来似乎是万事俱备只等天黑了,为什么要等到傍晚才动身,自那夜下了场大雨后,天就一天热过一天了,这才选了在晚上赶路,支援安全问题七绪又眯起了眼,摸了摸腰间,上回从月婆婆那摸来的绣花针还剩很多,她早就试验过,那些个绣花针上都是涂着麻药的,看来月婆婆之所以能让她轻易摸走这许多针也并非巧合。

    这一天似乎过得特别漫长,甘靖按着往常的样子在几间铺子里走走看看,但心却早不知飞去了哪里,既然自己不可能阻拦她,也不可能抛下甘府上下一大家子,就让阿关陪着去吧,有个人陪着总不至于太辛苦,阿关那小子也是机灵,遇上个好歹两个人也好应对应对,这边唤了阿关上前,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阿关虽然苦着张脸,但内心里还是存着些许期盼的,不过自从那位七少爷来了府上后,少爷好像对自己疏离了不少,这回要自己跟着七少爷一道走,难道说少爷又有新欢了?少爷啊,呜呜呜~

    红霞漫天,七绪悄悄把一个白色信封放在老爹的床上,此刻老爹应该在果燃店买双皮奶吧,当然她也从没想过这样简单就可以甩掉老爹,不过山人自有妙计。七绪背着个黑色包袱,漂亮的躲过众下人的耳目从后门溜了出去,自然她要躲的并不是甘家人,而是她那个亲爱的老爹。

    “七少爷。”原本以为天衣无缝的逃跑计划,不想此时却被一个同样背着包袱的少年叫住,不过对方似乎也很配合,压低了声音才开口,“是靖少爷叫阿关来跟着您的。”

    “他当我这是去游山玩水啊,你个小关关跟着有什么用啊,回去回去,告诉你家少爷他的好意我心领了。”

    七绪牵着马儿出了城,回首望着沐浴着夕阳光辉的沙洲城,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愁绪,虽然手中无剑,一人一马看来就好似个漂泊的孤客,夕阳的余晖将她的身形拉得很长很长,而在影子的那一头则是另一个人和另一匹马,七绪有种彻底被打败的感觉:“关关,我有没有说过你真的很像口香糖啊!”

    “七少爷,什么是口香糖?”

第二十三章 好巧

    沙洲城外五里坡,说是五里坡事实上远不止五里,沙洲郡乃是东晋西关重镇,往年与西秦交恶时,多少老娘在这地方辞别宝贝儿子,送完五里又五里,谁都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这一送兴许就是永别。而今当七绪走在这条小道时,心中却并未有一丝愁苦,反倒兴奋得好像要去春游,暮色降临她也越来越期待抓些野味来尝鲜,阿关倒是有些不以为然,早些年跟随靖少爷东奔西走早就习惯了,别看这位公子爷如今兴高采烈的,再过些日子看到那些东西就该哭了。

    事实上在七绪他们走到五里坡前,爹自果燃店出来后,就直接来了五里坡,当然,他不是来给七绪送行的,他的背上也背着个包袱,挎着的竹篮里装着几碗栗子味的双皮奶,真想不明白胖子做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不过宝贝女儿喜欢,就算是天上的月亮,那也得摘下来。只不过等了许久都没有见到丫头的身影,心里正在嘀咕丫头动作真慢,不想却是等来个不速之客。

    “柳大人暂时还不能离开大晋,主上有令要大人跟随下官回京,令千金这一路上自然会有我们的人关照着,希望柳大人不要叫下官为难。”

    “你我之间什麽时候开始变得这样生分了,一路关照?多谢了。”柳易长叹一口气,所谓的关照无非就是种要挟,只不过在那位陛下面前自己就犹如蝼蚁一般,这样的自己有说不的权利吗?好在有胖子的人看着,那丫头想来路上也不会出什么茬子,终究在大漠的日子才是最开心的啊,如果还能活着相见定要回到那里去,如果还能活着。。。

    七绪只知道云中城在极西之地,而西秦则是位处西北,从路线上来看似是绕了大段的路,只不过老爹告诫说若不从西秦绕道,凭借七绪一个人的能力是很难穿越那片死亡沙漠的,而更西边的那片沙漠又与黑水寨周围的不同,那里是真正的无人区,甚至连飞鸟都很少从那里经过。

    从沙洲往西秦去的路出乎意料的好走,尽管都是位处边陲的镇子,但毕竟不如大漠般荒芜,在走过一段狭长的山谷后,不多久就来到一座位于两国交接处的小城,朱仙镇。这名字听起来多少有些玄乎,没有传说中的野地露营,更别提什么烤全兔、烤全鸟的,是以一入城七绪显得有些失落。由于是傍晚时分上的路,到了朱仙镇已经夜深了,若要投宿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在此地也如沙洲一般乃是商贾云集之地,总有些眼光独具的客栈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

    这一路出来七绪倒也没想着省钱,想着自己存在汇丰钱庄的钱应当足够此行开销,是以在选择客栈的时候,她也绝不委屈自己,最终选择了看起来像是城里最好的客栈,悦来客栈。古人到底是没有多少创意,前世的电视里但凡出场的客栈,被取名“悦来”的十有八九,想到这里也开始怀念起沙洲城的如家客栈,莫老板也真是个妙人儿,她到底是不是穿来的,还有待考究。

    从来七绪只把这次出行当作是一次旅行,大西北N日游,其实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只不过为了满足好奇心,想要去那个地方看一看,所以赖床的习惯依旧没有改变,只是七绪醒过来的时候却觉得有些奇怪,按说虽然给老爹留叔叫他不要跟着来,但老爹从来也不是这么听话的好同志,难道老爹真是铁石心肠?

    从东晋去往西秦并不如从沙洲往朱仙镇这样便当,同行于两国间必然需要官府的路引,这是出门前甘靖曾经提醒过的事,这些事阿关跟随在甘靖身边早已熟悉,一大早便自告奋勇的往朱仙镇的衙门去了,如果说起初跟着自己是因为少爷的命令而显得有些扭捏,眼下他却显得比自己还要兴奋几分,年轻人嘛总是喜欢到处走走看看的。

    难得来到朱仙镇,也许这辈子也不会有第二次了,总不好把时间都浪费在客栈看花瓶吧,沙洲的榷场是朝廷钦定的边境唯一一个能与周边诸国进行贸易的城镇,从这点上来看我们尊敬的陛下还是位很有远见的君主。只是这朱仙镇借着地理上的优势,也成了两国商贾贸易频繁的地方,这个热闹怎能不去凑呢!

    走在大街上偶尔也能见到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有从波斯来的传道士也有大腹便便的商人,而沿街摊点中所摆放的物件比之沙洲城里的更为稀奇,不过最稀奇的却是她竟然又遇上了那个人,只不过在再次相遇时,对方身上穿着的已经不是那件破旧的乞丐装,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绛紫色的雪缎褂子,腰间别着一串金镶玉的类似腰牌状的东西,这东西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正因为对方这样大的改变,以至于七绪在第一时间都没敢上前与之相认。

    说到装酷,甘靖自然是行家,只不过眼前这人眼中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神情,天底下怕是没人比他装得更生动了,哼,这猪以为自己是天皇贵胄啊,与此同时也见到了紧随在其身后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厮,看来是没认错。

    “阿七!”虽然隔着这麽远,但这个极富穿透力的声音还是传到了七绪耳朵里,也将她从神游中拉了回来,没错,除了那只猪,没有人会如此恶劣的叫她阿七,最可悲的是在他叫着阿七的时候,真有种召唤宠物狗的感觉。原本他乡遇故知是件多美好的事啊,不是七绪不想装不认识扭头就走,只是对方已经扣住了她的肩,这只猪是长臂猿吗,明明隔得这么远,于是她也只得嬉皮笑脸的回转身:“呵呵,真巧啊。”

    “本少爷就是跟在你后头来到这的,只不过小乙昨晚闹肚子,我们是今早才到的这里。”朱成勋一面摇着扇子,一面表现得有些不耐烦,早在沙洲的时候就看出来这家伙指不定就是哪家的贵族公子,那些公子哥怎么经得住大太阳的猛晒类,只不过他这话一出口,别说七绪暗自吃惊,就连一旁的燕小乙也是长大了嘴巴,心想主子这也太直接了点吧!

    还不待七绪再问些什么,朱成勋便顺手拉着她走近了附近的一间茶楼,看来他真的很怕热,尽管燕小乙也在他身边不停的扇扇子,他还是表现得很焦躁,看在银子的面上小二哥不仅很殷勤,上茶的速度也很快,还笑呵呵在桌上摆了几道小点心,说是店老板的一点小心意,朱成勋却是没说什么,眼中也并无感激之色,甚至望向掌柜的目光带着几丝寒意。

    这顿当然是那只猪请客啦,虽然如今的自己勉强算的上是小资产阶级,但遇上更大的冤大头,有便宜还是要占的,更何况对方既然声称是尾随自己而来,有什么企图也是很值得深究的,敲他一顿小的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这厢朱成勋在扮冰山帅哥,七绪则是笑眯眯的问道:“你跟着我,到底有什么目的,还是你知道我现在很有钱,想要谋财害命?”

    “本少爷很有钱!”朱成勋几乎是用一种看傻子的眼光扫了七绪一眼,也开始对自己一路追着这家伙来到朱仙镇的决定表示了怀疑,确定眼前这个傻子找得到云中城吗?

第二十四章 扫把星

    沙洲城内的凤凰西街上,无论哪家商铺,此时皆是门庭若市好不热闹,却也正因为这样,反倒将大街东边那所宅子显得愈发孤清,明明正值夏季,偏生西苑的花园终年为绿荫遮蔽,竟是透不进半点光来,也正因为这样西苑成了这所宅子里最阴凉的去处。此时一老一少,一主一仆恰好在园子里,少年惬意的坐在园中的藤椅上双目微闭,唰的一声将手中折扇展开轻摇起来,雷意望着那柄以柳体书写着“千岁风liu”的折扇,心中也是一叹,主上时常挂在口上的一句话便是:那些个舞文弄墨的小伎俩终是于国无益,主上也是最看不起那些只晓得耍嘴皮子的酸腐文人,哪想少主却偏好这口,如果少主不是这样的身份,如果在他清丽而稚嫩的面孔上能多几分属于人类的表情,也许这辈子就会活得比较开心。

    “听闻太子殿下已经跟着柳家那位到了朱仙镇,追风已经去了还请少主放心,只不过本以为照少主那日待柳家小姐的态度,总觉得少主也会去凑凑热闹。”虽然少主年纪轻轻就自己一个人住在沙洲的别院内,但宅子上下的婢女小厮甚至连看他一眼都不敢,更别说在他面前说些玩笑话了,但雷意绝对是个例外,倒不是说仗着京都里那位主子,在沙洲别院雷意也是颇得少主人赏识的,只不过雷意总觉得那样老成的姿态其实并不适合少主。

    “让落月也跟着去吧,云中城里住着的那个是疯子,追风一个人怕是应付不过来的。”少年自左手边摆着的果盘内拈起一颗青葡萄,悠悠放入口中,他的动作看起来总要较常人缓慢许多,但在夏日的庭院中一切看起来都叫人觉得赏心悦目,他轻轻吐掉葡萄皮又自在的靠在藤椅上,“那种地方又怎比得在府上安逸,至于那个疯子手里的东西,想必太子殿下自会带了回来,皇亲本就一家人,他的难道不就是我的?”听到这里,饶是夏日炎炎雷意的背后也不由得渗出一身冷汗来,即便是一家人有些东西难道也是可以共享的吗?比如权利,比如大殿上的那把座椅?

    。。。。。。

    在朱仙镇度过的第一天七绪似乎过得很愉快,他乡遇故知毕竟是件令人兴奋的事,虽然对方的许多做派叫自己看得不是特别顺眼,但看在一应费用都由他承包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同时七绪也充分领教到什么叫朝中有人好办事,当然这件事虽然没那么夸张,但也叫七绪明白了个道理,什么规章制度在那些官宦子弟面前就都成了狗屁。起先通关路引是由阿关去衙门办的,阿关是做惯了这些事的,自然晓得其中的潜规则,但即便是这样那狗官依然一口咬着,说是近段时间来上头说是要清查境内的西秦间谍,这路引是万万给不得的,要不就等过些时日上头撤除警戒。

    阿关回来的时候恰好朱成勋也在,于是这位少爷将身上那块金镶玉的腰牌交给燕小乙,让他再往衙门跑一趟,而燕小乙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有了通关路引,想来是那块腰牌“作祟”,不过有朱成勋这么个冤大头在前面挡着倒是万事如意。朱仙镇依然是两国相交处,镇上有些建筑已经明显的带着异域风情。

    东晋的屋舍多用青砖为材料修葺而成,风格较简洁总给人一种庄严之感,而茶楼对面那所宅子,虽然也还是用的青砖,但在门前加筑了玄关,传统的东晋式大宅自然是没有玄关这一说的,想来这也是从西秦传入的吧,玄关的柱子都是上好的白玉石,柱上所雕不是类似于敦煌的飞天仙女,就是坊间常提到的祥瑞之物,在朱仙镇晃荡了一天七绪对此早就见惯不怪了,对面若是民宅,里头住着的想必又是个有钱人,那种迫不及待想要展露给世人的炫耀,已经彰显于府门的外部装饰上。

    七绪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她发现当一个穿着旧布衫的男子走到大宅门前时,门内顿时涌了许多家丁模样的人,那些恶奴手中拿着木棍,似乎只待主人一声令下就要把眼前这个一副穷酸相的人打成肉饼,七绪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愤愤,不管那人是谁总不该群殴他吧。

    “急什么,也不先看个谁是谁非的就打算冲过去?”朱成勋淡淡的往那里扫了一眼,笑望着七绪,这家伙还真是傻得可爱,像他这么瘦弱的人,也不想想说不定一会就被那些壮汉打成个猪头,母妃曾经说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眼前这人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才沦落到如斯境地。

    茶楼与那间宅子隔得并不远,是以那里发生的争执在这边是听得一清二楚,

    “扫把星啊,你白天出来乱走什么,今日是老祖宗的寿辰,你少来触宋家眉头。”

    “哎呀,真不吉利的,偏偏这一天遇上扫把星出门,扫把星你快走吧!”

    从那所大宅里涌出的不仅仅是恶脸相向的家丁,那些三姑六婆七叔八舅的也一道跟了出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对门外的少年指手画脚的,看来他们口中的扫把星就是说的他了,好端端的何故要给别人取这样晦气的名字呢,那些家眷看着也不像盲流。只是少年面上却看不出几分愤怒,反倒像做了坏事的孩子般低着头,喃喃道:“我知道今日是奶奶的寿辰,所以想来给她老人家磕个头。”

    “我只怕母亲大人她受不起哦,你明知道自己是扫把星投胎了,白天就少上街来害人了,隔壁街的东叔啊,那天才请你喝了碗茶水,昨天就从山上跌下来了,幸而只是折了条腿,我拜托你啊少害点人吧。”那个唾沫星子横飞的中年人一脸嫌恶的对少年说道,在他眼里那个孩子就好像是瘟疫一般。

    “二叔那前年您占走的那片田能不能还我,我今年已经十八了,爹爹去世那年您只说是暂代保管的,等我十八那年就还给我,大家都是宋家的人。”

    “田?什么田,你个扫把星难得是想来讹我?谁都知道我宋大福有的是钱有的是地,还会稀罕你那几块破田?你休要胡搅蛮缠,否则我定要送你去见官。”

    “都是宋家人,二叔你又是何苦这样为难我。”

    “宋家人?我宋家几时出了你这么个扫把星?”宋大福又假装想了想,才恍然大悟道,“三弟虽然当初为了那个贱女人和家里决裂,但终究是我宋家的人,但谁都知道青楼里出来的女人总是不干净的,谁知道你是她和谁的种,恐怕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吧,举头三尺有神明,那女人生出来的孽种克死自己的爹娘,也算得报应吧!”

    “好,我们去见官,你可以不让我给奶奶磕头,可以不把田还给我,就是不能不承认我是宋家的人,我娘虽然出身不好,但对我爹也是一往情深,断不像你口中所说那般不堪。”原本唯唯诺诺的少年,可以忍受众人的冷嘲热讽,可以忍受那些刻薄的嘴脸,但在对方说到他娘的不是时便会怒不可遏,七绪很是同情对方的遭遇,只是这样的事即便去见官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收效吧,古代不是最流行什么滴血认亲的嘛,只可惜这孩子的爹已经不在了,理论上来说只要他老爹的骸骨尚在就可以证明他的身份,只是在这个时代这可是对死者的大不敬,更何况对这种大户人家来说应该是非常忌讳的事情吧。

    因为少年在大宅前像发疯一样的闹了起来,原本围在四周的恶奴们也纷纷围拢过来,对少年一顿乱打,那少年原本看着就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又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毒打,那个叫宋大福的胖子只是冷哼一声领着一干家眷又进了宅子。七绪一向都很怕死,但也不忍心看着这少年被那帮恶奴活活打死。

    “都给我住手!”茶楼与大宅不过隔着几步,那些打手也因为这声大喝停下手来,围观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站在茶楼外那个一身华服的男子,而七绪则是一个箭步上前正要扶起趴在地上的少年。

    “毛还没长齐就敢来管宋家的事了,小心连你一起打了。”那些恶奴极度嚣张,停手只是暂时的,很快那些木棍又好像雨点般的落了下来,七绪只觉腰上一阵吃痛,但依旧条件反射似的将少年护住。

    “你们眼中还有没有王法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当本官是透明的。”便在此时身着红色官服的知府大人犹如天使般出现在七绪面前,其实早在一开始有些看不下去又不敢上前劝说的围观者就跑去报了官,而先前知府在看过那块腰牌后得知有位贵人正在朱仙镇,正想去巴结没想正好装上了这桩事,知府先是瞪了他们一眼,随后又好像哈巴狗一般的朝朱成勋俯首作揖:“让少爷受惊了,是本官的不是。”这位知府大人也是个玲珑人,自然知晓那些个王公子弟既是微服,便是不想叫人识穿了身份的,这般称呼想来也会让对方高兴吧。

    虽然挨了几棍,但好在有惊无险,七绪暗自庆幸,那只猪在关键时刻果然还是很好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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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草芥

    由于官府的出面干预,宋家终是没有再为难那个少年,也正因为这样七绪才没有因为路见不平而被扁成猪头,知府大人见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巴结京都来的贵人,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朱成勋的,立刻拥着他往朱仙镇上最好的饭馆去了,这种场合七绪自然是不会跟了去的,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一直对那些官僚的嘴脸是很看不惯的,原本想带着少年回客栈,谁知对方却并不领情,反而甩开七绪的手径自朝着城北而去。

    只见阿关这才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过来,七绪原本背上就挨了一闷棍,动作稍一大就牵动痛处,立时痛得呲牙咧嘴的,阿关见此情状则是一脸担忧:“出门前靖少爷交代过阿关,让阿关看着七少爷,他说就怕少爷在外头管闲事受委屈,再说了那少年指不定就是这家的小奴隶,其实主人打下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七绪心头微微一怔,这个时代并不如前世,处处讲究人人平等,在阿关这些人眼中或者认为做下人的,挨打是寻常的事,但在七绪看来谁又生来就是做下人的呢?不知为什么望着少年离去时倔强的背影,心里也是禁不住一酸,望着阿关的眼神也更柔和起来,甚至带着几丝怜悯:“关关为什么对他没有丝毫的同情呢,也许你是走运跟了个好主人,但同你这般走运的又有几人,人生来就是平等的,没有谁注定就是谁的奴隶,这世上本就没有天生的奴才。”这番众生平等论对于阿关来说也许并不是那么容易消化的,但他眼里的震惊不是没有的,也许一时间他也想不明白,不待他有所反应七绪却是拽着他直奔医馆去:“**痛死我了,那恶奴下手真重。”

    今日七绪的言谈举止在阿关那颗小小的心里的确产生了不小的震撼,这个世界里的下人们与那些猫猫狗狗是没有区别的,不要说只是恶语相向了,即便是把自家的下人打死了官府也不会过问,人命如此轻贱,也许那少年的噩梦并未结束,从而后见得官府来人又重新迎了出来的宋大福脸上带着的阴侧侧的笑,就可猜到几分。

    因为伤在背上,想来那里应该已是一片淤青了,这样的小伤又是这样尴尬的部位,自然是不好叫大夫瞧的,是以嘴上虽然嚷嚷着快痛死了,一定要找朱仙镇最好的大夫来诊治,人却是朝着悦来客栈而去,出发前老爹塞了一大堆药过来,有什么止血化瘀的,治疗刀伤的,甚至连防止蚊虫叮咬的都有,说到老爹,照着他的个性不可能只凭着一封信就让他不跟来了,莫非遇上什么麻烦?在沙洲甘靖关照着,应当是无碍的,这些个有钱人平日里多多少少都有些人脉,即便是孟狂要明目张胆在甘府动手伤人想来也是不会的。

    回到客栈后七绪好不容易把阿关劝了出去,伤在背上自己根本没办法上药,想着也不是什么重伤,便也只将药膏丢在一边,只是自己不过是挨了一棍就伤成这样,那孩子一个人熬得过去吗?朱仙镇只不过是个小城,而悦来客栈又恰巧和宋府大宅又是在同条街上,是以当又一阵骚乱传来时,这边也有好事者围去看热闹,阿关一直都是比较八卦的人,加上我又准了他可以四处去逛逛,这样的热闹总是少不了他的。

    但没想到他竟这么快就折返过来:“七少爷,不好了那小子八成又要挨顿毒打了。”

    这世上总有些人,明知道鸡蛋碰石头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却还是义无反顾,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还是同样倔强的眼神,就在宋家大宅外,那孩子好像条发狂的恶犬般见到宋家的人就扑上去,看样子管家已经吃过亏了,看着他那股疯劲四周围原先还气势汹汹的打手一时间也是怔在原地。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为什么连我娘死了都不让她清静!”他哭喊着,直到嗓音嘶哑,直到最后跪在了宋家门前,是妥协也是哀求,“宋老爷,求求你不要再叫人毁我娘的坟了,求求你,求求你!”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加上原本就受了伤,脸色越来越难看。

    周围的人就用好像看疯子似的眼光望着他,即便有些看不过去的,也只是别过头去,七绪心中不是没有愤怒的,都说死者为大,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毁人墓穴总是无道之举,更何况在这个时代人人都信奉举头三尺有神明,难道那宋家的人竟嚣张到连神灵都无所畏惧了吗?但面对这样心狠的人哭天抢地是没有用的,七绪几步上前拽住少年的衣领,试图将他拖起来,无奈毕竟眼下她的身体只不过是个未成年小萝莉,索性又放开手劈头盖脸的骂了起来:“你知不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给那种人下跪值得吗?你娘若是在天上看到了只怕要哭死,是男人就给我站起来。”

    “你懂个P!”虽然少年语气不善,但毕竟还是站了起来。

    。。。。。。

    事情是由少年一句“你懂个P”终结的,少年一直在前头走,而七绪和阿关也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也不知道出城后又走了多久,终于在一片枯草丛中发现了一堆乱石和一块倒掉的墓碑,周边还有些工人乒乒乓乓的在忙着些什么,少年见状却是急匆匆的扶起墓碑,恶狠狠的望着那些工人。他只是自称晓石,许是根本不愿承认自己是宋家的人,才略去了前头那个宋字,宋晓石。

    先前在宋府前那样疯狂的举动,完全是出于在见到母亲坟地被毁坏后的愤怒,而七绪那一拽加上而后的一顿臭骂堪堪将他唤醒,不管怎么说就算要找那个宋胖子报复也好,至少要先将娘亲的坟打理好。原本七绪正要上前帮忙,宋晓石却野蛮的推开了她,而之后七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古人一向是信奉入土为安的,而宋晓石那样的举动在世人眼中绝对是属于离经叛道。

    尘归尘,土归土,无论生前如何显赫,死后终是要归于黄土,一把火,一缕烟,再多的恨最多的缘随风而去吧。对于七绪来说火化并不是什么令人吃惊的事,但没想到宋晓石这个古人竟然能看得开,他松开了手任由骨灰随风飘散:“娘,这世上再没有人能扰你清静了,您不是说过这辈子最想做的事,就是到处去走走去看看吗?被埋在这地方这麽多年一定很闷吧,如今您终于可以了却心愿了,再也没有人能扰到您了。”

    平地里的一阵大风吹得高草沙沙作响,七绪也只是静默的立在少年身后,少年虽然拼命想要抑制自己的感情,但身子还是经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听说我出生的那年我爹就病死了,而我五岁那年娘也跟着爹去了,从小周围的人都叫我扫把星,说是我出生的那天夜里,空中出现了好多扫把星,娘过世后是村里的一位婆婆收养了我,虽然别人一直叫我扫把星,但我从来都不理会,直到婆婆的孙子跌死,而婆婆也因为伤心过度没能熬过那个冬天,也许我真的是个扫把星,我从来不敢在白天上街,只是在夜晚做做打更的活,这位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为你着想你还是快走吧,回去也最好烧烧香去去晦气。”

    “什么扫把星,我还天煞孤星呢,真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迷信,本少爷命硬着呢不怕你克我,小石头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听人说那宋胖子不仅是朱仙镇最大的土豪,跟官府里的人还有很深的渊源,你难道还要留在这个地方吗?”这小子出生那天该是刚好遇上了一场流星雨吧,这样美的天象古人却只当成是不祥之兆。

    宋晓石先是一愣,随后眼中一亮:“我娘也是这么叫我的,打算?我也想到处去走走看看。”那一刻他的眼神很清澈,没有怨恨没有悲伤,干净得如同高山上的清泉。

    “既然都是做驴子的命,那你就跟我走吧。”0世就羡慕那些行遍大江南北的驴子们,只不过一直没有条件也没有勇气去做那样的行走。

    宋晓石居然连问都没问要去哪里,就点了点头,眼神却始终定格在西边的天空,风吹来的地方。。。

第二十六章 夜行

    也许对于现在的宋晓石来说跟什么人走,要走去哪里都已经不重要了,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是天生的扫把星,他不克死别人就不错了,而朱仙镇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值得牵挂和留恋的东西了,从此以后他就像风一样寂寞,只是,在他最茫然无措的时候,有个漂亮的小公子却笑着对他说:跟我走吧!我是天煞孤星,比你牛逼。

    宋晓石依旧不肯跟着七绪回城去,他早就习惯了昼伏夜出,白天他真的不习惯走在城里。七绪也不勉强了他,只是与他约好了明日在龙阳关城墙下汇合,虽然阿关在一路上把一切都打点得很好,但七绪依旧觉得这只不过是自己一个人的孤旅,而今遇上了小石头却突然觉得好像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伙伴,也许只不过因为有着相似的身世而产生的相惜之情吧,前世。。。真的淡忘了吗?

    回到朱仙镇已经是日暮时分了,本以被知府大人缠着的朱成勋必然不会再回客栈来,没想才一进客栈就见到了那对主仆,原本只是有些怀疑,知府大人的一系列举动恰恰又证实了心中的某些想法,那只猪想必也不是什么单纯的贵族子弟吧,这样的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正因为有了这层顾虑,七绪进得客栈后也只是往那个方向淡淡扫了眼。

    阿关已经去打点一应路上所需,当初老爹之所以会让七绪选择从西秦绕道走,也是考虑到这条线路上经过的城镇比较多方便补给,背上的伤又在隐隐作痛了,果然还是应该早点擦药的。七绪扶着腰伛偻着身子走得极慢,此时正是客栈内最闹忙的时候,过道上也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即便她小心翼翼还是撞上了个人,心中不爽刚想开骂,哪个不开眼的!

    抬头迎上的却是一双微怒的眼,那人也不管这样会不会弄痛七绪,像抓小鸡一样的拎着七绪往自己房里走去,七绪不是没有反抗过,只不过没想到那只猪看上去瘦得跟竹竿似的竟有这么大的力气,他又是在生的哪门子气啊?不就是刚才装作没看到他嘛。

    进房间后朱成勋便将七绪丢上chuang,七绪本能的紧了紧领口,又想到自己不是男子打扮嘛,怕什么,难道还怕这个毛都没张齐的小P孩吃了自己?如此一想便又理直气壮起来,刚想开口就只听他冷冷的丢出几个字:“擦药,趴下!”朱成勋拿着一种类似于红花油的东西渐渐靠近,七绪也是自然的往后躲,朱成勋的身上有好闻的桂花香,甜甜的让人觉得很心安的味道,只是此时此刻七绪却是怎么也心安不下来,心头小鹿乱撞,脸也涨得通红,活像个熟透了的番茄,感觉身边好像有一种气场,压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我,我自己来。”那小子倒也没有勉强,只是将药酒留在了床边,当他走开后那种叫人窒息的气场也瞬间消失了,朱成勋负手而立面朝着窗外:“本少爷只不过觉得在京都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在沙洲的时候就觉得阿七实在是个很有趣的人,想着若是跟着你到处晃荡应该也会遇上好玩的事吧。”其实在朱仙镇与这位少爷重遇时,就已经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那种陌生的气息,特别是当那个绿豆眼知府出现后,那条阻隔在二人之间看不见的鸿沟似乎越来越深,直到此时此刻,才好像在对方身上看到了昔日的影子,那个会和自己抢包子,会叫自己阿七的少年郎。

    日子太无聊?八成是闲的吧,他虽然说出了跟着自己的秘密,但对身份一事依旧只字不提,尽管双方都心知肚明。刚刚明明还是红霞满天,转眼间就是乌云密布,眼看就要迎来一场大雨,起风了,朱成勋关上窗子回转身来,这个男人有着一双灿如星子般的眼睛。

    。。。。。。

    一行五人出了龙阳关便算是出了东晋的国境了,再走上半天的功夫大抵就能到河州了,路上的风景也有了些微的变化,路边那些青砖瓦房也渐渐淡出在视线,越往西走越是感受到一种来自大漠的苍凉。与阿关出沙洲城的时候,心中还泛着些许淡淡的愁绪,而自踏出东晋的国境线后,内心中却全被对那座虚无缥缈之城的憧憬胀满,原本是孤单的旅程,也因着朱成勋与宋晓石的加入而变得有趣起来。

    直到相处久了才发现,当日宋晓石在宋宅门前所表现出的倔强与疯狂仅仅是个表象,事实上他有些害羞寡言,每当七绪和他说上几句,他就把头垂了下去,朱成勋时常笑他像个娘们儿,他也不恼,七绪也是在心中一叹,或者小石头只是不习惯和人说话吧,一个只在黑夜才能光明正大走在街道的少年。

    阿关和小乙自然是队伍里的苦力,幸而整队人都知道自己是要去个什么地方,除去些必需品几乎也没有多余的物件。此地毕竟离得两国国境并不算远,偶尔也可见到往来于两国间的商队,他们身后一直跟着一列东晋商队,想来也是前去西秦赚外汇的,既是同路,两队人马也时不时的聊上几句。

    原本就是挑了日暮时分上的路,天很快就暗了下来,幸而沿路也时常见得几家小客栈,嗅觉敏锐的商家自然也看出了这条沟通两国小道上无限商机,当七绪他们觅得一间客栈入住后,惊喜的发现原来那对东晋商队也歇在了这家店,互相打了招呼后就各自回房休息了。他们五人一共要了三间房,七绪自己要了个单间,朱成勋和小乙一间,小石头和阿关一间,为此朱成勋还笑话七绪好大的少爷性子。

    七绪是个很容易失眠的人,即使好不容易入眠也是睡得极浅,特别是在出门前甘靖交代过,要她在外头多留些心眼晚上睡觉不要睡得太死,但这个晚上七绪只觉得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而这个晚上似乎也睡得特别沉,或者说这个晚上整个客栈的人都睡得死死的,除了二楼最西边的那些人,除了小石头。七绪正梦到自己捧着大盆在接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这等好事她乐得都合不拢嘴了,但突然间只觉得面上一凉,唰的再睁开眼,看到的就不再是金元宝,而是一个立在床前人,夜太黑那人的脸又恰好在背光处,七绪大惊,难怪今晚总觉得特别容易睡,莫不是被人下了迷香?这人是谁,强盗,采花贼?一抹脸上全是水:“你。。”话没出口就被那人捂住了嘴。

第二十七章 逃之夭夭

    对方若是什么歹人又何苦将自己弄醒,想到这一点七绪也不再闹腾,强自要求自己镇定下来,指了指对方捂在自己嘴上的手,对方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触电似的缩回了手,看起来对方也没有什么不良企图,七绪于是压低了声音问道:“谁?”

    “是我,嘘!”咦,居然是小石头,但没等她多问就见小石头对她做了个噤声动作,便在那时只见窗外闪过一条人影,迷香,夜行人,自己莫不是遇上了一间“龙门客栈”?七绪他们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逃跑,起先两人也顾不得避忌一道躲在了床幔之后,当那条人影缓慢经过窗前时,七绪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庆幸的是那道影子并未窜近这间屋子来,只是这反倒叫七绪起疑,难道说对于打家劫舍的对象还要来个排序进行?

    猛然间意识到客栈二楼最西边的三间房刚好是被他们包的,而七绪恰好是住在三间房的中间那间,方才那道人影似乎正是朝着最西边去的,七绪一皱眉,单凭自己能救得了他们吗?又不能大声呼叫,且不说这要是间黑店,一喊无疑是自投罗网,加上既然对方是有所预谋的,想必对店里的客人都下了迷香,就算是求救也没人听得到。

    但毕竟大家是一道上路的,她可不希望还没有到目的地,就先少了几个同伴,正待她在房内四顾寻找趁手武器时,又听得嘎吱一声,想来那贼人是进到房里了,小石头一个箭步窜了出去,七绪也随手抄起个瓷枕跟在后头,心中轻哼一声:贼人竟敢欺到姑奶奶身上来了,也不打探打探姑奶奶是从哪里出来的。

    果然连朱成勋也中了迷香,当七绪他们赶到房门口时,恰好与那个黑衣人打了个照面,黑衣人的肩上扛着的是睡得像死猪一样的朱成勋,七绪几乎是在一照面时就一枕头砸了过去。一个是很好很强大的武林高手,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纵然后者一枕在手,理论上来说是断无胜算的。

    也许连那个黑衣人自己都不敢相信,行走江湖这麽多年居然会败给一块瓷枕,或者他只是没料到客栈里居然还有没被迷香弄晕的人,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不是个常用迷香的老手,而此次若不是情非得已,他也不想用这下三滥的手法,只是来不急忏悔就只觉眼前一黑。

    小石头还是用老办法同样弄醒了朱成勋,至于那个黑衣人只不过暂时昏了过去,看样子对方倒不像是奔着钱财而来,如果说是冲着朱成勋来的,那么也许其中的原因自己也能猜到几分。此地自然是不宜久留,但为了避免黑衣人过快的追上来,她和小石头两个人还是扯了床单将黑衣人结结实实的捆在桌脚边,此刻的黑衣人哪里还有先前半点摄人的气势,俨然一只大肉粽,七绪眼中的得意不是没有的,佛曰:武功再高,也怕菜刀,穿得再刁,一枕放倒!佛祖就是佛祖啊,说的都是至理名言。

    此时,朱成勋和燕小乙也醒转过来,还是小乙先喊出声来:“这不是贾大人吗,发生什麽事了?”

    “认识?”七绪也是一怔,先前大抵是看多了那些宫斗小说,心想既然朱成勋是那样的身份,说不定是宫里的哪位贵人不想他有朝一日再回宫呢,不过就算是旧识也不稀奇。

    “嗯,你们怎么趁本少爷睡着的时候都涌到这来了,还弄了这么个人来。”此刻的朱成勋显得有些暴躁,许是睡梦中被人弄醒感到大大的不爽吧,这种情绪是可以理解的。小石头此刻稍稍往后退了几步,这孩子不仅性格内向,还兼带心理阴暗,总喜欢站在靠角落的地方,七绪一边催促着小乙去收拾行礼,一面又将晚上的事复述了遍,这下原本还非要赖着明早再走的朱家主仆俩,脚底像抹油似的,连收拾行礼的动作都快了一倍,不用这么怕死吧!

    面对七绪嘲讽意味十足的笑容,朱成勋只是瞪了她一眼:“如果你知道了这人是个怎么样的人,恐怕跑得比我还快,这人名叫贾乐福,是京都十三衙门里的捕头,与别的捕快那些寻常手段不同此人最擅用毒,平素听闻此人最喜欢呆的地方是乱坟岗,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挖尸体,除了用毒此人更善于追踪,真没想到父。。。父亲大人也是这样有趣的人,竟然找了他来。”

    五人于是动作无比迅速的收拾完行礼,朱成勋是不想被抓回去,而七绪只是觉得一阵后怕,那人很擅长追踪,也很会用毒,他要是想来找自己报一枕之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整件事中阿关是最幸福的那个,从始至终他不过是美美的睡了一觉,没有之前的担惊受怕,也没有因为朱成勋的描述而在脑中产生的各种恐怖景象。

    这样披星戴月死赶活赶的,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到达了西秦的边陲小城河州,根据老爹建议的路线,河州应当是此行的最后一个补给站了,也许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就要行走在大漠中了,虽说人多上路也好有个关照,但七绪毕竟不想众人因为自己一时的好奇而受罪,甚至。。。即便是在前世,要长时间的留在大漠中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更何况如今自己要去寻找的是一座虚无缥缈的城,一座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城,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多久才会寻到,连她自己都惊讶于这样的执着,也许冥冥中有什麽在牵引着她吧。

    所以在到达河州的当天,七绪便决定召开个小组会议,恰好彼时河州的城门还未开,五人围坐在一起,七绪深吸口气终是抛出那个决定:“有件事我觉得很有必要说明下,其实我之所以一路西行,是想去找个地方,只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那地方具体在哪里,所以。。。关关你就陪到这里为止吧,稍作休整你就回沙洲去,也好替我给甘兄报个平安;至于小石头嘛,我知道你心里是想四处走走的,这个大陆上还有很多风景在等着你;朱少爷,您就更不用说了,其实你那老爹也是为你好,乖乖回京都去吧,虽然我们总是不对盘,毕竟相识一场,得空的时候我也会念着你的。”

    “七少爷,阿关怎么觉得您像是在交代。。”

    “阿呸,我去你的,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第二十八章 云中城

    天微亮,河州的城门却还没开,几人围坐在城门外,七绪突然只觉得领口一阵灼热,用手去摸才发现原来是一直带在脖子上的那块暖玉,印象里这块玉似乎在自己zhan有这具躯壳前就一直带着了吧,想来是柳家的信物,只是许久以来都不曾出现过这样奇异的反应,都说玉是最有灵性的东西,难道说是在昭示着什么吗?七绪暂且压下心中疑惑,毕竟当务之急是摆平眼前这几位爷,她很怕死,但她更怕有人因为她死,虽然说此行未必就像想象中那样凶险,但是。。。

    “你有什么资格决定本少爷去哪里,反正本少爷是铁了心跟着你了,不许不带我玩。”朱成勋别过脸去,看样子像是生气了,真是个别扭小孩,其实所谓的天皇贵胄也不过是个寻常孩子嘛,其实方才七绪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人家既然是大老远从沙洲跟着来的,又岂会这般轻易就被几句话给说回去,当真只是因为生活太无聊才跟着来的吗?

    难得的是一向寡言的小石头此时也开了口:“反正对我来说去哪里都无所谓,越危险的地方才越有趣不是吗?”这家伙不是一向只会说“哦”的嘛,今天怎么话突然多起来了。

    “七少爷,阿关也不要回去,就这样回去了一定会挨靖少爷骂的。”

    吱呀一声当城门大开时,五人还是走在了一起,就好像西天取经的华丽阵容。这河州的风土人情倒与东晋差得不多,边境小城也多半是两国商贾云集之地,除却个别商贩穿着传统的西秦服饰,大街上随处可见东晋商人,西秦服饰倒也别致,绣花白皮帽,宽松的长袍,长腰皮靴,这倒与前世的维吾尔族传统服饰相近,只可惜没能见到身着西秦服饰的女子,前世那些维吾尔族美女可是叫人看了直流口水的,这个年代女子通常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吧。

    但凡热闹的街市总少不了乞丐、扒手以及那些靠嘴巴吃饭的江湖术士,之所以这麽说是因为眼下正有个手执一根木杖,杖上还挂着盏纸灯的算命先生拦在七绪面前:“老朽眼观公子周身有一股不祥之气,公子此番西行必然凶险,不知可否与公子借一步说话。”

    阿关轻轻扯了扯七绪的袖子低声道:“少爷,不妨听听他怎么说吧,少爷不是也提过经常会做噩梦嘛,指不定就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缠上了。”七绪却是轻笑一声急忙拉着众人离开,如果这个算命先生真能够达天知命的话,又怎么会一开始就称呼她为公子呢,一个连男女都分不清的人他的话怎么能信,如今他们几个都是身着东晋服饰,既然来到了西秦那自然是西行了,这还用得着算吗?

    朱成勋和小石头脸上倒是一副不以为然,这种神棍说的话也只有关关这个小迷信才会信了,见众人对他并不理睬,那算命先生也是自嘲的一笑,面朝那行人离去的方向叹了一声:“你既有那样的宝贝,我又何须再替你担心呢。”

    他们在河州并没有多做逗留,备足了干粮便出了关往更西的方向去,出关没多久贾乐福又拦了他们一次,这次是光明正大的穿着官服一再恳请朱成勋三思而行,当然他的说辞依旧挡不住那个别扭小孩,是以此后他们身后又跟着个保镖似的贾乐福。

    。。。。。。。。。。。

    去往云中城的这一路对于当时亲身经历过的人来说,简直是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噩梦,很多很多年之后的七绪,在留给宝贝儿子的信中像讲述另一个故事般的写道:人肉,其实真的满难吃的,不过小石头竟然可以吃得这么香,起先朱大少爷一嗅到那味道就呕吐不止,但我们还是要活下去。三个月了,我们在大漠中兜兜转转,不说连那座城的影子都没见到,甚至连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了,在大漠中我们又遇上了在河州城外遇上的商队,他们是不是也在寻找云中城,只是彼此都从未提起过。这些日子里,同行的人或陷入流沙中,或被巨大的沙蛇拖走,当我们的干粮消耗殆尽,唯一的食物就是同行中熬不过去渴死的人。

    每当陷入险境,那块暖玉就变得灼热起来,沙蛇便像是触电般的退了回去,直到那时我才真正觉得也许这块玉是个宝贝。那些日子里仿佛每天都是黑夜,我知道沙漠里是没有极夜的,也许是那些被卷起的黄沙遮蔽了天日,尽管我们再饿还是留下了队伍里仅剩的一头骆驼,谁都知道这是保命的东西,阿关那个小迷信日日像上天祷告,但每当肚子饿的时候又会毫无顾忌的吃起人肉来,这难道就是神不眷顾我们的理由吗?即便死在这里,有个皇子陪葬我也算赚到了,这小子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那一天,我们终于都绝望了,因为眼下连人肉都没得吃了,大家背靠着背坐在一起,不知他们几个心里有没有后悔当初非要跟着我来,眼前一黑,前世的今生的记忆纠结在一起,原来死亡是这样美妙的感觉,我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突然感觉到一阵刺眼的光亮,风止了,勉励睁开眼只见层层云雾后头出现了一座华美的水晶宫殿,是我的幻觉吗,还是海市蜃楼?也许真的是幻觉吧,不然小石头他们又去了哪里呢?

    那座水晶宫殿这样真实的展现在我面前,我甚至试图踏着白玉石阶向上走,可是脚底的触感是真实的,我拾阶而上就像前世走在中山陵的石阶上,水晶宫大殿外的牌坊上有奇怪的符号,这符号与我那块玉上的竟然是一模一样的,水晶宫里究竟住着什么样的人,会是上界的仙子吗?

    而当我真正见到宫殿主人的时候,所有对于云中城的幻想全部破灭,这里没有仙子,只有一个会做各式各样古怪东西的老头,这哪里是座水晶宫,那些夺人的光芒不过是玻璃在太阳光下的反射,只是这里却给我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能倒出人影的大理石地砖上,我看不清我是谁,也看不清我在哪里。

第二十九章 藏云

    大漠中昼夜温差是极大的,即使披着那些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也依旧无法抵御寒冷,也许他们是虚弱到了极点,暖玉,是暖玉给了七绪最后的温暖,七绪只觉得身子越来越暖和,渐渐也有了睁开眼的气力,只不过当她睁开眼时,早已是沧海桑田,这里没有漫天黄沙,也没有不知何时就会从沙子里窜出来的沙蛇。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一张床上,明明前一秒见到的还是座水晶的宫殿,原以为自己终于是来到了云中城,这里是哪里,席梦思大床、落地镜、玻璃窗、抽水马桶。。这些东西陌生而熟悉,以至于这一刻的七绪有些恍惚,究竟哪个才是梦。

    难道自己又一次穿越了吗?虽然还未来得及在那个时代做些什么,但花一样钱穿两次,似乎还是赚到了,只不过小石头他们又去了哪里呢?七绪依在窗前怔怔的望着窗外那一片庭院。

    “这么快就醒了?“门外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个人了,而直至七绪见到他那身装束才明白过来,也许自己并没有回到现代吧,那人穿着上等料子的宽袍,样式与西秦服饰相似,此人看来大约三十出头的样子,只是当七绪迎上他那双眸子的时候,却诧异的发现,这双眼,这双包藏着太多复杂情感的眼,不正是曾经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那双眼吗?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解开心中的疑问,对方却并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一把将她拥在了怀里,七绪只觉脖颈间流淌着某种温热的液体,他在哭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有一天你会回来找我的。”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听来像是很努力想要抑制内心中的喜悦,又忍不住想要倾诉多年来的压抑,只是自己并不认识他,他是在等着他的爱人归来吗?那么只好叫他失望了,也许他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应,是因为墙上挂着的那张画吧,画里的女人,和自己真的好像啊。

    “大叔,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并不认识你。”奇怪的是被这样的陌生人拥抱时,心里却会感到莫名的温暖,感到被保护被疼爱的感觉,又或者这具皮囊从前与这个男人有过什么纠葛?怎么可能呢,即便是现在的自己,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这个身子虽然生的有些手,身材毕竟比同龄人来得高挑些,十二岁以前就认识这位大叔了吗?该死的,居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可惜没有继承了这丫头十二岁前的记忆,想来也该是十分有趣的经历吧。

    “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你都不记得了吗?藏云,藏云啊,可还记得,如果你不是她,你怎么能够来到这地方。”七绪都快哭出来了,这个大叔虽然说长得不赖,但绝对是个偏执狂,对于自己认定的事就不会有任何怀疑,疯子,不然怎么可能错认比他年纪小这么多的自己作爱人,大叔难道是LOLI控?可自己不是大叔控啊。

    七绪挣脱不开那样的怀抱,正鼓着嘴气呼呼的瞪着大叔,不想对方却是松开了手,七绪注意到大叔的眼光渐渐落在那块暖玉上,原本自己一直是将这块玉好好掩藏在内衣领子下头的,兴许是方才不小心掉了出来的,大叔面上的笑突然变得苦涩起来,但眼神却柔和了许多:“对,你不是她,真没想到世上居然有个你,上苍怜我,这世上竟然有个你,孩子你叫什么?”大叔是不是又误会了什么,不然怎么这么激动,不过这语气似乎。。。难道画上的人是自己素未谋面的娘?那眼前的人是不是。。。七绪吃惊于自己这样的猜想,如果这人才是正牌的,那老爹是谁,其中似乎有太多自己不清楚的事,因为这样却觉得不安起来。

    “柳七绪,我叫柳七绪,听我爹说十二岁那年我在院子里跌了一跤,之后从前的事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记得娘的样子,爹只说娘在生下我没多久就死了,我的家在黑水寨,叔叔知道那个地方吗?”在有了那层猜想后,七绪也不再对眼前的人抱有敌意了,不知是心里因素还是别的什么,其实心中早已认定了几分吧,在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就猜到几分了吧,但她更想从大叔口中听到可以证实她猜想的话语,是以她不断的试探,不断的用从前去刺他,大叔只是听到“爹”这个字的时候微微一怔,随即又恢复了先前温柔的表情,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轻轻抚了抚七绪的小脑袋转身离开了房间。

    七绪站在那幅画前看了许久,你是谁,是老娘吗?其实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猜到了,老妈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只是对着一幅画自言自语着,时而傻笑时而有些感伤,前世的自己也只在照片里才看到过老妈,从小就被人笑话是没妈的孩子,唱着鲁冰花的时候会泪流不止,老爸是个赌徒,在倾家荡产之后连命都赔上了,其实从前世开始自己就是个孤单的影子,一时间有些感慨,这世虽然还是没妈的孩子,但有两个老爹,似乎自己也赚到了,二爸虽然古里古怪的,但是很帅很温柔,七绪努力平复着因为见到那幅画而凭空生出的些许伤感,云中城,这里就是云中城吗?来到这么稀奇的地方,怎能不好好逛逛呢。

    在大漠中的记忆如此深刻,那些吃人肉穿死人衣服的事情现在想来还是忍不住想吐,人类为了活下去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七绪百无聊赖的逛了起来,发现原来自己住着的地方不过是个后院,穿过池塘边的小庭院另一幅场景就展现在她眼前,云中城,不是想象中的水晶宫殿,也不是什么稀奇的古城,而是。。。一座大工坊。

    身边经过的那些人全当没见到她似的,没人跟她打招呼,也没有人拦着不让她参观,他们就当她好像是空气一样,不过七绪早就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她蹲在一个正在吹玻璃的师傅身边,这东西多么熟悉,前世她是个文科生,对于这些工艺制作流程并不熟悉,她也懊恼,怎么别人穿越都会变得挺NB又会做玻璃又会做大炮什么的,不然也好叫自己在这时代笑傲一把。

    几天下来,七绪越来越发现这地方藏着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木头铅笔啦,比如精致的小弩枪啦等等,而这期间藏云对七绪更是百般呵护,俨然已经把小七绪当作是自己的女儿了,只是一直对于七绪口中那个“爹”只字不问。

    “二爹,这木头马车也是你做的吗?吹牛吧,你厉害你能做得出旋转木马来吗?”

    “你能说得出我就做得出,这木头马车是做给你玩的,对了前几天你叫冯师傅做的那副玻璃球已经做好了,是那个是要用来做什么的?”

    虽然他们彼此间都没有捅破那层关系,但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而藏云自己也默认了二爹这称呼,他更是惊喜的发现自己这个女儿小脑瓜里装的东西绝不比她娘少。七绪后来也渐渐知道,原来这里的许多东西都是当初自己那个娘设计出来的,她也从二爹口中探知,其实云中城之所以这么神秘,不过是在这所城外头设了个小阵。

    突然间觉得好像自己并不孤单,既然自己可以凭借穿越背囊来到这时代,兴许早有前辈来这走过一遭了,这里是很好,二爹对她也很好,但她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地方,前世的七绪是礼拜三出生的,算命的说礼拜三出生的孩子注定要离家很远,一生漂泊没有停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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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巾帼不让须眉征文比赛参赛作品】
不会打算盘,也不懂生意经,却在商圈混得风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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