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握主动权,去见他
蔡不屈还说:“大小姐,顾先生这人我看不透,心思很深沉,你要当心。”
黎希雾点头:“我知道。”
“还有,”蔡不屈特意多提了一句:“不管你以前和顾先生之间有什么牵扯,但现在不是以前,记得万事拎清一点。”
黎希雾心中一暖。
她知道蔡老先生这话是在提醒她,别轻易被顾澜时牵着鼻子走。
“那位裴先生很好,至少在我看来,比顾先生可靠多了。但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也不能完全否定了顾先生,若柚柚真是你跟顾先生……诶,顾先生能独自将柚柚抚养长大,也的确不容易。”
话说到这里,蔡不屈的意思俨然明了。
黎希雾明白蔡老先生的意思:“我知道该怎么做。”
蔡不屈点点头:“那我就先走了。”
黎希雾迈出一步:“我送您。”
蔡不屈没有推拒,在黎希雾的相送下,到楼下乘车回羌樾园。
送走蔡老先生,黎希雾回了办公室,圆圆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糖水走过来:“黎老师,你的生理期快到了,我给你冲了红糖水。”
黎希雾伸手去接过:“谢谢你,圆圆。”
圆圆瞧着黎希雾脸色不是很好,试探着问:“黎老师,那位蔡老先生是谁呀?”
黎希雾端着热气腾腾的红糖水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是我家以前的管家。”
圆圆想起黎老师大有来头的身世,家里有管家也很正常,只是这位管家的出现,似乎让黎老师心情变得低落了许多。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等圆圆出去后,办公室里只有黎希雾一人。
黎希雾喝了一些红糖水,整个胃里都是暖暖热热的。
整个办公室里都静悄悄的,黎希雾将红糖水放一边,打开电脑,点进欢喜婆婆超话,试图在超话里找到网友的截图。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还真找到了网友对柚柚的截图,甚至还有录屏。
评论还挺多。
:【哈哈哈当时差点以为这是真的小龙崽。】
:【太可爱了吧,看得出来黎希雾是真的很喜欢她。】
:【我心目中黎姐姐和四哥的女儿就应该长这样。】
:【论随便出了个镜的路人小朋友,被大家念念不忘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用测试未来小孩长相的软件试过了,把黎姐姐和四哥的脸扫描在一起,测出来居然跟这个小女孩长得八分像。】
:【哈哈哈估计黎姐姐自己都生不出这么像的。】
黎希雾慢慢滑动鼠标,一条一条评论认真的看。
多数评论都是在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小女孩是她的女儿。
不。
不是的。
黎希雾丢开鼠标,往后靠着,让自己冷静。
那天在画舫里一直没有露面的男人,或许并不是顾澜时,而画舫上的柚柚,应该也不是顾澜时的女儿柚柚。
再或者……
这只是顾澜时对蔡老先生开的一个玩笑。
可是当蔡老先生问起她,当年跟顾澜时之间的牵连,她完全说不出来,因为不记得了。不记得也可以代表有些事情真的发生过,而她自己并不知道。
难道这就是为什么,裴荆州不知道她怀过孕的原因吗?
她当年怀的,难道是别人孩子?
不,不对,顾澜时的女儿如果真是她生的,那咬咬呢?她怀疑咬咬的身份,似乎现在突然也变得不成立了。
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一个四岁多,一个三岁多,这到底怎么回事……
谜团在黎希雾面前被放大数倍,可她怎么也猜不透看不清。
那天顾澜时约她见面,提的就是当年她怀孕的事,看来,顾澜时知道的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很多……
不行!
与其让自己被牵着鼻子走,不如自己掌握主导权。
黎希雾没再犹豫,拿起手机给顾澜时拨了电话过去。
等了几秒,那边接起,黎希雾开门见山:“我想见你一面,你现在有时间吗?”
电话那边很安静,没有声音传来。
黎希雾知道他在听电话,于是重复一遍刚才的话:“顾澜时,我想见你一面,你现在有时间吗?”
过了片刻,顾澜时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上次是我想见你,我等了你很久,你都没有来,这次你想见我,是立刻马上想见到,对吗?”
黎希雾抿了抿唇:“抱歉。”
“不用抱歉。”顾澜时声音柔和:“别人不行,但如果想见我的人是你,当然随时都可以。”
黎希雾问:“你在哪?”
顾澜时:“我在家,你可以直接过来。”
黎希雾没有接话。
她并不知道顾澜时的家在哪。
“我会把地址发给你,或者我过来接你也行。”电话那边的顾澜时说道。
“不用接我。”黎希雾说:“你发地址,我开车直接从公司过来。”
顾澜时浅笑:“好,我等你。”
黎希雾就要挂电话时,电话那边的顾澜时又问她:“你想吃什么?我让阿姨去买菜。”
黎希雾将手机贴回耳边:“抱歉,我不会待很久,不吃晚饭。”
顾澜时:“难得来一次,我想……”
黎希雾:“我有些话想问你,问清楚就行了。”
顾澜时柔声说:“好,那你过来吧。”
结束通话后,黎希雾立即收到了顾澜时发来的短信,那是他家在京城的地址,就是不知道是顾家,还是他的个人住所。
“圆圆。”
黎希雾捞起外套穿在身上,朝着门口喊了声。
圆圆推开门进来,见黎希雾正在穿外套,问道:“黎老师准备下班了吗?”
黎希雾已经穿好外套,拎起包包走过来:“我有事情要先走,薛锦珠那,你好好监督她,表演课别偷懒。”
圆圆点头:“我知道了。”
黎希雾抿了抿唇,压低了声音说:“晚点裴先生会过来接我,如果裴先生派助理找你问话,你就说我临时去见了个制片方,我会及时赶回来公司。”
圆圆已经开始紧张了:“黎老师,你要去哪?”
黎希雾将手搭在圆圆手腕上:“不方便多说,我尽快回来。”
圆圆点点头:“那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黎希雾嗯了声,直接下停车场,调整导航出发。
全程花了十三分钟,她顺利抵达了顾澜时的住处。
抬眸看着眼前的小区,黎希雾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给顾澜时:“我到了。”
真的是你女儿?
黎希雾在车里静等了一会儿。
几分钟后,小区一侧走出来一抹熟悉的身影,黎希雾一眼认出来那是顾澜时。
她推开车门下来,待到顾澜时走近,她扬声说:“我一个人来的。”
顾澜时:“我知道。”
她之所以特意说明,是怕顾澜时起疑心,遮遮掩掩到最后她今天来的目的无法如愿。
顾澜时侧了侧身:“上去坐坐吧。”
“好。”
这趟黎希雾既然来了,自然有她的打算,她大大方方的应了声好,在顾澜时的带路下,进入小区,乘电梯上楼,去了他家。
这一路上,黎希雾都在刻意记住这里的环境。
记住顾澜时住的是哪一栋,哪一层,门牌号。
她以为自己这种不经意去记住的眼神,不可能会被顾澜时察觉,到门口顾澜时输入指纹密码开门,请她进去时,问了一句:“记住这里了吗?”
黎希雾正要往前迈的那一步顿住。
她抬眸看着他。
顾澜时只是笑笑:“并不是我观察多仔细,是我太了解你而已,黎忧。”
这声黎忧,对黎希雾来说,仿佛是在对另外一个人说话。
黎希雾始终还是不习惯自己的另一个名字,也就是她的本名。
顾澜时见她神情渐露防备,歉意道:“我不应该这么说,抱歉,请进吧。”
黎希雾颔了颔首,抬脚进去。
顾澜时的家目测约有两百多平的空间,装潢是简约风,布艺沙发,灰色窗帘,看起来没什么烟火气,他大概很少住这里。
进来后,黎希雾视线极快速的扫视着屋里除了摆设以外的其他物件。
完全没有小孩子住过的痕迹。
“你在找小孩子住过的痕迹吗?”
身后顾澜时的声音离她很近,黎希雾转过身时,脚下后退了些,她故作不解的表情:“什么?”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顾澜时说完,抬了抬手,摊开掌心。
黎希雾朝顾澜时抬起的那只手看过去。
他掌心里放着一个小草莓发卡,看到那枚小发卡时,黎希雾眸底的光有一丝波动,尽管不那么明显,却也全都被顾澜时看在眼底。
顾澜时忽地一笑。
“虽然家里没有痕迹,不过我身上偶尔会揣放一些小发卡,或者发绳。柚柚去外边吃东西时,我带在身上的小发卡和小发绳会起到作用。”
顾澜时说完,将小草莓发卡收了起来。
黎希雾转过头,开始明目张胆寻找柚柚的身影。
顾澜时没有拦着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找。
对黎希雾来说,这毕竟是顾澜时家,不可能像在公众场所,或者自己家那样,随意进出,她只在客厅和目之所见的地方找寻。
但仍然没有柚柚的身影。
顾澜时平静地看着黎希雾找了一会儿,片刻之后叫住黎希雾:“不用找了,我刚才的话意很明显,柚柚不住这。”
黎希雾脚下一顿,转过身。
‘哒’的一声,顾澜时出门烧的水开了。
顾澜时过去吧台前,拉开柜子问:“你喝茶的口味和以前一样吗?”
黎希雾没有回答。
顾澜时自说自话:“抱歉,忘了你不记得以前,大概也不记得以前的口味。”
他转过头来看她,脸上扬着柔和的笑意:“你以前喜欢喝肉桂,现在呢?”
黎希雾深知自己虽然不是特地来做客,但顾澜时有心将她当客人招待,她自然不能拉着脸不近人情。
她抿了抿唇角:“红茶就行。”
顾澜时回头看了看柜子里的茶,随后说:“没有红茶了。”
黎希雾:“白水吧,谢谢。”
“那怎么行,你第一次来。我现在网上下单,送过来很快。”他说着,便拿起手机,准备下单红茶。
黎希雾觉得实在麻烦,还耽误时间,便说:“那就喝肉桂吧。”
顾澜时手一顿:“会不会太勉强?”
“不会。”黎希雾浅笑着摇头。
顾澜时嗯了声,从柜子里拿了一贯虎啸岩,泡了一盅。
肉桂第一泡倒掉,第二泡不需要泡太久,半分钟足矣。顾澜时端着泡好的肉桂过来,见黎希雾还站着,他点了点下巴示意:“你坐。”
黎希雾稍显局促,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桂皮的香气飘过来,黎希雾鲜少喝肉桂,意外的觉得好闻。
顾澜时瞧见她神色放松:“你以前很喜欢喝肉桂。”
黎希雾触及到杯身的手一顿,不着痕迹拿起来,闻了闻说:“每个人的口味不会一成不变,以前喜欢不代表现在也喜欢。”
说完,她笑了笑,当着顾澜时的面,浅抿了一口肉桂,有点烫。
顾澜时敛回视线:“黎忧,这四年你的变化很大。”
黎希雾放下杯子,转移话题:“谢谢你的款待,茶很好喝。”
顾澜时自嘲的笑了笑:“看得出来,你不是很想跟我聊以前。”
黎希雾静静的看了他片刻,开腔:“人要往前走,总回忆在以前没意思,你说呢?”
顾澜时:“也是。”
他抬眸看着她。
眸光缱绻得很。
黎希雾不动声色移开视线,切入正题:“蔡老先生来找过我了,他跟我说了一些事,也是这些事,我决定过来找你。”
“哦?”顾澜时状似很好奇:“蔡叔跟你说了什么?”
“蔡叔……”黎希雾随着顾澜时那句引导,下意识跟着喊了一声蔡叔,喊过之后意识到,她以前是不是就是这样称呼蔡老先生的?
顾澜时看出她片刻的怔忪,挽了挽唇角:“旁人喊他老先生是尊敬,是敬重,你这么喊,是生疏。”
黎希雾抿了抿唇:“还是先说正事吧。”
顾澜时点了下头。
黎希雾接续刚才的话题:“蔡老先生说,你有一个四岁大的女儿,叫柚柚。”
顾澜时颔首:“是。”
黎希雾看顾澜时一眼,声音平稳:“是你的亲生女儿么?”
顾澜时也看着黎希雾,两相对视,他的目光坦然极了:“当然是。”
黎希雾深吸气:“那我问你,那天在画舫上的人,是你么?”
问出这句话之后,黎希雾心都提了起来,足以见得她此时的心情有多紧张。
她其实挺希望那天在画舫上的人不是顾澜时。
也希望,在画舫上遇见的那个小女孩,也不是顾澜时的女儿柚柚。
可似乎老天爷偏不如她所想。
顾澜时说——
看见她怀孕的照片
顾澜时回答说:“是我。”
黎希雾眉心蹙着,搭在膝盖上的手不动声色攥紧。
顾澜时瞧着她蹙起的眉心,轻声问:“如果我说不是我,你会不会觉得如释重负?”
“不会。”她的喉咙有些发涩:“所以那天……”
顾澜时不疾不徐:“所以那天,我是特意带柚柚去见你的。”
黎希雾故作平静的拿过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顾澜时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黎忧,能告诉我,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黎希雾手里握着杯子,茶水的热度隔着瓷杯传递到指腹,不烫,但却想就这么撒手丢了,起身离开。
不过她自然不会真这么走掉。
不然她今天来的意义是什么?
她缓缓抬眸,看着对面言的顾澜时:“……那柚柚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问完,静等着顾澜时给她回答。
如果不是那些梦境,让她知道自己怀过孕,此时此刻她的心情也不会那么煎熬。煎熬的等待着顾澜时告诉她真相。
她甚至想好了接下来质疑他的措辞。
如果是编造的谎言,绝对不可能天衣无缝,一定会有破绽。
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顾澜时没有告诉她真相,而是直接给她想要的真相。
只见,顾澜时拿出手机,过了一会儿,他将手机放在茶几上,慢慢推过来,推到黎希雾面前:“你看看这个,比起我所说的那些,我认为你应该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
黎希雾怔住,没有立即伸手:“这是什么?”
顾澜时:“当年你在T国的一些照片,我保存了一些。”
黎希雾心跳如鼓,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心底里某种没由来的害怕。
害怕面对现实。
顾澜时见她久久没有伸手拿手机,便伸手将手机拿回:“不看也行,那就我说给你听吧。”
他的手刚落在手机上,黎希雾叫住他:“等一下。”
顾澜时抬眸看她。
黎希雾压住不稳的心绪,低声说:“我看。”
顾澜时收回手,挽了挽唇角,笑了笑。
黎希雾缓缓俯身,拿起手机,屏幕还没有熄灭。
当她看到第一张照片时,瞳孔骤然紧缩。
顾澜时提醒:“总共六张照片,你继续往后划。”
黎希雾听到了,但是没有立即往后划,她盯着第一张照片看了许久。
第一张照片上的画面跟梦里的场景重叠了,黎怀生和莫竺坐在亭子里,她站在一侧,重点是她高高隆起的肚子……
黎希雾看了许久这张照片。
而后,手指近乎僵硬的慢慢往后划。
第二张照片也是第一张照片里的场景,不过第二张照片里,莫竺站在她身侧,母女俩人在说着什么。
之后是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第六张。
每一张照片里都有她的孕肚,看起来应该是在一天内拍的,那时候肚子已经很大了,似乎很快就要临盆。
黎希雾用力的闭了闭眼,试图缓解照片带给她的冲击。
可一闭上眼,脑海里全是那几张她大着肚子的照片,她内心翻涌,情绪逐渐在失控的边沿发作,手在轻微抖,眉心紧蹙着,脸色也有些发白……
顾澜时起身过来,一把夺走她手里的手机:“黎忧。”
黎希雾陡然清醒,抬眸看他:“照片里的人是……”
顾澜时:“是你。”
他知道她想问什么。
质疑?很显然,不质疑才奇怪。
所以他直接明了告诉她:“照片里肚子高高隆起的那个人,是你,如果这样你都还是不信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
话落。
下一秒,黎希雾倏然站起身。
她有很多想要问清楚顾澜时的话,明明现在一张口就能问出来,嗓子却像被堵住了一样,哽咽着发不出声音。
顾澜时试着慢慢朝她靠近。
他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轻声唤道:“黎忧?”
黎希雾抬头看他,喉咙艰涩的发出声音:“顾澜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对上黎希雾那双破碎的眸子,顾澜时心头一哽:“四年前,你母亲还在的时候。”
黎希雾轻轻耸肩,挪开顾澜时搭在她肩上的手,慢慢坐下:“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所以你现在同我说四年前,我也没法回答你,不过你可以和我说说。”
顾澜时的手僵在半空。
他转身去吧台拿了茶盅,过来给黎希雾续了杯:“再喝点。”
黎希雾:“谢谢。”
顾澜时把茶盅放一边,回刚才的位置坐下,瞧着黎希雾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他说:“要不你问吧,我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合适。”
事关黎希雾,的确需要黎希雾来问起,顾澜时才好回答。
不然桩桩件件挨着说,怕是很久都说不完。
黎希雾的表情表示默认,斟酌片刻措辞,直接问起:“我当年怀孕的事,都有谁知道?”
顾澜时眼帘微微垂着,没有看黎希雾:“你父母,还有我。”
黎希雾眸光微眯:“还有呢?”
顾澜时抬眼看向她。
静默的对视中,黎希雾心里有数,就看顾澜时怎么回答,如果他坚持说没有别人了,那黎希雾觉得,这个聊天也没有聊下去的必要。
因为就她所知,笛辛夫人也知道她怀孕的事。
顾澜时也没让她失望,静看了她片刻后,缓缓说了一个名字:“笛辛夫人。”
黎希雾睫毛颤了颤,继续问:“还有呢?”
顾澜时:“当年你怀孕这件事,你是有意瞒着裴荆州的,连身边知道的人都很少。”
黎希雾呢喃:“是吗……”
“我一直在T国,那段时间你肚子已经很大了,而且你也一直陪在你妈妈身边。”顾澜时用不疾不徐的语调慢慢说着:“那时候你的状态并不好,确切说是很糟糕,我偶然听到你妈妈对你说的话,让你终止妊娠,你不愿意。”
黎希雾听着顾澜时的这些话,明明没有回忆起那些场景,却还是能感同身受。
她鼻尖发酸,声音有些发哽:“……那后来呢?”
顾澜时一字一句:“后来,你坚持把那个孩子生下来了。”
黎希雾看向顾澜时,内心几番纠扯后问:“我生下的那个孩子,是柚柚吗?”
裴荆州才是合格的老公
其实黎希雾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柚柚就是她当年生的那个孩子。
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导致她和柚柚分别。再到后来她经历了那场动乱,回国后失去记忆,也就完全忘记了那个孩子的存在……
不对,失去记忆……
她并不是因那场动乱导致失去记忆的,是裴荆州让催眠医生攫取了她曾经的记忆进行封存。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你恢复记忆了么?”顾澜时对她说。
黎希雾怔了怔。
整个人没有一点反应。
顾澜时起身走到黎希雾面前,然后在她面前蹲下身。
他仰头看着她:“你怀孕之后的确有意瞒着裴荆州,但很显然,这是瞒不住的。而我之所以说裴荆州不知道你怀孕的事,是想你过来,如果我不这么说的,你应该,不会过来。”
说罢,顾澜时伸出手去握住黎希雾的手:“当年的事,裴荆州都知道,他恨我,所以把你带走之后,抹去了你以前全部的记忆。在这之前我并不知道你是被他带走了,只能带着柚柚辗转各个地方,直到我发现,他就把你藏在他身边。”
黎希雾一动不动,任由顾澜时攥着她的手。
他手上的力道一点一点收紧,将她的手,牢牢地包裹在他掌心里。
“黎忧。”
顾澜时低低沉沉的声音唤着黎希雾的名字:“看到你有了新的生活,我不忍来打扰,但柚柚时常问我,妈妈为什么不要她,我很自责,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妈妈不是不要她,只是……”
黎希雾抿了抿唇:“顾澜时。”
顾澜时凝视着她。
黎希雾轻声说:“你别骗我。”
顾澜时怔住。
黎希雾重复一遍:“你最好别骗我。”
黎希雾说罢,挣脱开他的手,脸色比之刚才冷了些许:“我最讨厌欺骗,我会恢复记忆的,如果我想起的记忆,跟你说的不一样,你知道后果吗?”
顾澜时倏地一笑。
黎希雾问:“你笑什么?”
顾澜时说:“我在笑,时间果然能改变一个人,四年前你还能瞒着裴荆州生下柚柚,四年后你也能因为裴荆州,不认柚柚。”
这话听着像是在自嘲。
实际上又何尝不是顾澜时的讽刺呢。
黎希雾似乎被这句话刺激到,情绪明显波动很大,下意识就反驳他:“我没有不认我女儿。”
顾澜时扯唇:“是么。”
“但前提是,我得先确认柚柚是不是我的女儿。”黎希雾说道。
顾澜时缓缓站起身:“是,你的确应该先确认柚柚是不是你的女儿,事实总不能光凭我一张嘴在这说,总要让你亲眼看见事实。”
顾澜时说罢,抬手看了下腕表:“快五点了,你也该回去了,要是回晚了,裴荆州怕是该找你了吧?”
黎希雾也站起身:“什么时候让我见柚柚?”
顾澜时:“明天。”
黎希雾凝眉。
顾澜时抬手朝黎希雾伸过去,下意识想替黎希雾抚平皱着的眉心,在他的手要靠近时,黎希雾本能反应的避开。
顾澜时手僵在半空中,随后说:“你别总皱着眉心。”
不说还好,一说黎希雾眉心皱得更紧了。
顾澜时收回了手,不自然的垂在身侧,继续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明天两点半,你到这里来,我带你去接柚柚。然后去做亲子鉴定。”
黎希雾不解的问:“接?你把柚柚放在谁那里了?”
顾澜时笑了笑,无奈道:“柚柚已经在上幼儿园了。”
黎希雾怔住。
顾澜时:“小孩子过了三岁就可以上幼儿园,如果父母有能力的,也会提前上早教,柚柚已经四岁零三个月,她已经在上幼儿园了。”
黎希雾摇头:“抱歉,我不知道。”
她没有带过小孩,自然也忽略了,小孩子四岁已经上幼儿园的事实。
她甚至在想,如果柚柚真的是她的女儿,那错过的这四年,她该怎么去弥补……
顾澜时看到黎希雾露出自责的表情,提醒她说:“我不会告诉柚柚,你明天会去接她。”
黎希雾没有问为什么。
只是心里在想,顾澜时是不是怕她直接把柚柚抢走?
顾澜时看出黎希雾心中所想,解释说:“我要是提前告诉柚柚,那如果明天你没来呢?让她满心欢喜结果却变成一场空吗?”
黎希雾很肯定的说:“我会来。”
顾澜时:“临时变故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好,即使你现在发誓也一样。如果明天能来,两点半直接来我这里就行,柚柚三点准时放学。”
黎希雾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从顾澜时家出来的。
她回到车上许久,整个人都还没缓过神来。
‘嗡’‘嗡’
圆圆给她发来微信,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黎希雾回复语音:“在回公司的路上。”
发完语音,她将手机丢到副驾驶,准备开车回公司。
片刻,她又将手机拿回来,找到通话记录,拨通了乔俏的电话号码。
她现在的状态没法开车。
不如纾解一下心情。
乔俏能开导她。
乔俏的手机只要在身边,永远都是第一时间接黎希雾的电话。此时接起电话的乔俏还不知道黎希雾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声音清脆的喊了声:“宝子~想我了叭?”
黎希雾嗯了声说:“想你。”
乔俏说:“想我也没法,我只能争取早点回京城,到时候我要抱着你狠狠的亲几口,你可不要嫌弃我的口水。”
黎希雾强颜欢笑:“嗯。”
隔着电话,乔俏察觉不出黎希雾的情绪,自顾自的说了一堆。
渐渐发现黎希雾没接话了,乔俏才察觉到不对劲,赶紧问:“宝子,你怎么啦?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黎希雾有些走神,听到乔俏关怀的话,她轻声说:“没什么事。”
乔俏:“少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黎希雾笑了笑:“俏儿。”
乔俏:“嗯?”
黎希雾问:“你觉得裴荆州这个人,怎么样?”
乔俏一下子就察觉到问题的关键:“你和裴总吵架啦?”
“没有。”她下意识否认。
乔俏:“还说没有,你突然提裴总,肯定是吵架了吧。”
黎希雾也没有解释:“要不你先回答我。”
“唔,你是指裴总的外在,还是财势?还是哪些方面?”乔俏问。
黎希雾:“就说你对他这个人的评价吧。”
乔俏思索了一下:“裴总有钱,帅,没得说,也是一个合格的老公,当初你以为你是替身,他对你都好得没话说,现在摊开来看,你不是替身,他对你掏心掏肺的好。”
黎希雾笑了笑:“评价还蛮高。”
乔俏嘿嘿笑:“虽然裴总独裁了点,凶了点,但事实也不能歪着扭曲,我都实话实说呢。”
黎希雾深吸气,缓缓问:“那假如,我是说假如,你身边曾有一个像裴荆州这样的人,对你掏心掏肺的好,你还会轻易爱上别人吗?”
乔俏一下子抓住问题的要害:“宝子,你出轨啦?”
黎希雾:“……”
一边哭一边追
黎希雾一时间不知道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合适。
想想乔俏此时不在她面前,最后也只是自我苦笑罢了。
乔俏没听到黎希雾的声音,连喊了两声,黎希雾堪堪回神:“我在听,你说。”
乔俏:“那个……你现在方便说具体情况吗?”
刚才那句是玩笑话,乔俏猜出黎希雾现在是遇到点事情了,不然为什么接个电话也那么心不在焉?!
黎希雾拿下手机看了看屏幕,随后说:“长话短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这件事,晚点我再打给你,如果晚点你没接到我的电话,那就改天吧。”
乔俏哦了一声:“看来你这次遇到的事情有点复杂呀。”
黎希雾笑了笑:“是有点。”
时间有点来不及,黎希雾只好先挂了电话。
星洲这边。
乔俏盯着手机出神,身后邵京墨叫了她好几声她也没听见。
邵京墨走到乔俏跟前,见她盯着熄了屏幕的手机正在走神,他微微倾身喊她:“乔姽姽。”
声音离乔俏很近,乔俏骤然回过神,抬眸瞧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面前的邵京墨,她又继续像刚才一样呆了好一会儿。
邵京墨睇看着她:“你在想什么?”
乔俏张口就回:“想今晚吃什么。”
邵京墨问:“那你想好了吗?”
乔俏摇头。
邵京墨转过身:“那就走吧。”
乔俏脑子里还有点不清明,稀里糊涂应了声好,抬脚就跟上邵京墨的步伐,走着走着,她停下脚步,望着走在她前面的邵京墨:“我们去哪?”
邵京墨停下步伐,回头看她。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唇角扯出一抹笑:“但凡你反应再迟钝一点,这会儿我应该把你卖了在数钱。”
乔俏努了努嘴:“那现在你是要带我去哪?”
邵京墨提醒她:“想明晚吃什么吧,今晚来不及了,马上开餐。”
乔俏指尖揉着眉心,垂着眼帘:“哦,我忘了。”
邵京墨:“走吧。”
乔俏拿开手,上前几步站在邵京墨面前,她拧着眉心看他:“那个……邵京墨啊,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邵京墨直接问:“想回京城?”
乔俏瞪大眼:“你偷听我接电话?”
“刚好听到了而已。”他的神情看起来很坦然:“所以算不上偷听。”
乔俏声音收敛了几分贝,也没有跟他较真,直接说事:“那我可以回京城吗?就回两天。”
邵京墨淡声问:“喜欢京城多过于星洲?”
乔俏掰着手指头,微垂着脑袋,闷闷的声音回:“我好歹在京城生活了三年多,当初无亲无故,从底层摸爬滚打,我人生成长最重要的三年就是在那个地方,对那里的感情还是很深的。”
她故意说得那么情真意切。
是因为她觉得,只要自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邵京墨应该能理解,可以答应她回京城几天,爷爷这里,邵京墨会配合她,也不会耽误很久。
要是她就这么走了,邵京墨不同意的话,爷爷知道得生气,一生气,那病情就会加重,那她就真的该死了。
她眼巴巴的瞅着邵京墨,等着他同意。
然而——
邵京墨却说:“不行。”
乔俏小脸立马就垮了下来:“这点小忙你都不肯帮吗?”
邵京墨平静的目光看着她:“不行。”
乔俏问:“为什么不行?”
邵京墨没有解释,干脆利落的否决,然后转身离开。
乔俏赶紧追上去,一边保持着追在邵京墨身后的距离,一边说:“爷爷这两天身体状态很稳定,我就回京城两天可以吗?两天后我就回来,这两天要是爷爷问起,你就说我出去玩了,邵京墨你就看在……”
邵京墨脚下一停。
乔俏差一点点就撞在邵京墨身上,她堪堪稳住身体,以为他这是要同意了,脸色一喜:“我就知道……”
话还没说完,被邵京墨骤然打断——
他转过身来,冷冷的声音对她说:“好好待在星洲,除此之外,别想去任何星洲以外的地方。”
说罢,邵京墨直接离开。
乔俏扁嘴,立马就红了眼眶。
她没骨气的一边哭,一边追着邵京墨的步伐:“姓邵的,你就不能答应我一次吗,就当这是我婚后求你的第一件事,邵京墨,邵京墨,小叔叔……”
邵京墨走得很快,乔俏又是一边哭着一边追,根本追不上。
追不上就算了,还绊了一跤,膝盖跪地,痛得乔俏小脸煞白,哭得更委屈。
“邵京墨,你这个混蛋!”
乔俏擦了眼泪骂道。
然而人已经走远,怕是根本听不见她骂了什么。
乔俏又气又委屈,搓了搓摔疼的膝盖,结果越搓越疼,挠起裤腿一看,都破皮了,红红的,渗了一些血。
姜琳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弯腰去扶乔俏。
乔俏抬头看见是妈妈,那一瞬间压在心底的委屈加倍上涨:“妈……”
姜琳轻叹了声:“先起来吧。”
乔俏借力慢慢站起来,膝盖传来火辣辣的痛,她难受直皱眉心。
眼泪像断线珠子似的往下掉,姜琳抬手替乔俏拭去脸颊上的泪痕:“哭没用,这三年独自成长,你还没学会这个道理吗?”
乔俏一下就噤了声,怔怔的看着姜琳。
姜琳小心扶着:“来,先进去,我给你擦点药,你这么活蹦乱跳的,但会儿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乔俏心里边更难受了。
明明在自己家,却没有属于自己的自由,向屈居人下。
她其实可以直接走掉。
邵京墨未必拦得住她。
可是她放心不下爷爷,这就是她的把柄,以至于她现在什么都得听邵京墨的,这样才能哄得爷爷开心。
在沙发上坐下来,姜琳从抽屉里拿了医药箱过来,打开找出碘伏,动作小心翼翼的挽起乔俏裤腿。
破皮的伤口比刚才更红,鲜血渗出来不多,刚才被裤腿蹭了一下,糊了一些在伤口周围。
姜琳看着直皱眉:“有点疼,你忍着点。”
乔俏说:“忍不住怎么办。”
姜琳:“那你总不能把你妈咬了吧。”
乔俏噗嗤笑,笑着笑着又叹了声气:“妈,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骨气。”
“是有点。”姜琳调整手里的碘伏喷头:“不过你是女孩子,不需要有太多的骨气,你只需要漂漂亮亮就行。”
乔俏问:“为什么?”
姜琳会心一笑:“因为女孩子生来就漂亮得不讲道理的呀。”
裴荆州,对不起
回麓湖的路上,黎希雾魂不守舍的样子实在太明显,她自己都意识到了,但裴荆州始终一句也没有问过她。
车抵达麓湖。
她随同裴荆州乘电梯上楼。
开门进屋,没有灯,证明阿姨今天不在。
黎希雾从包包里拿出手机:“我叫阿姨过来做饭吧。”
裴荆州说:“我来做就行。”
他将手机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转身问她:“今晚想吃什么?”
黎希雾看着他问:“你不累吗?”
裴荆州回答她:“不累。”
黎希雾默了默,裴荆州手自然的斜过来扶在黎希雾后腰上:“进去吧。”
黎希雾应了声嗯,拎着包包回了卧室,裴荆州也跟进来,脱下外套再出去,始终没有提起过一句别的话题。
黎希雾其实挺希望裴荆州问问她。
现在他越是什么都不问,她心里越是愧疚难安,总想说点什么,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切入点。
仔细想想,就算找到了话题的切入点,她该说什么才好?
她说她今天去见了顾澜时?
说她得知自己早年很可能跟别人生过一个女儿?
说她可能背叛过他的感情?
哪一句能说得出口?
一句都说不出口。
她内心压抑又痛苦,自我憋闷着独自难受,她告诉自己,等明天结束就好了。
可若是柚柚真是她女儿,那她今后如何在裴荆州面前自处……
她脑子里乱作一团,眼前的盥洗盆里装满了水,溢出来滴落在地板上她才后知后觉发现。
她关了水,照着面前镜子。
突然觉得现在这样的她看起来很陌生。
她从卧室出来。
客厅里没有裴荆州的身影,知道他在厨房,黎希雾脚下稍缓了半步,随后朝着厨房走过去。
食材是阿姨白天放在冰箱的,裴荆州稍微搭配了一下,看样子是两菜一汤。
汤在炖盅里炖着,锅里也煮了一个热菜,裴荆州站在水槽前清洗着刚择的菜。他身上穿了一件白衬衣,系了围裙,袖口挽在小手臂上,洗菜时专注又认真。
这样高高在上的一个人,为她洗手作羹汤,是因为爱她,才会心甘情愿……
黎希雾静静地站在旁边许久,直到裴荆州发现她的存在。
他将洗好的菜放在架子上沥水,问她:“是不是饿了?”
黎希雾抿了抿唇:“没。”
裴荆州抬眼瞧她:“平时我做菜,你都是有多远离多远,今天怎么还过来守着。”
他这一提醒,倒是让黎希雾想起之前,但凡裴荆州亲自下厨,黎希雾每次都是有多远离多远。她不喜欢在家里下厨,尤其是在裴荆州面前,就怕他叫她陪他一起,所以每次都避着。
她笑笑:“反正无聊。”
裴荆州拿了蒜放在菜板上,不经意的问起:“结束节目第一天回去工作就遇到难题了?”
黎希雾声音轻轻地:“积压在手上的事情多,有的还挺伤脑筋。”
裴荆州转身将锅里的热菜翻炒了一下,起锅装盘,他将那盘热菜拿过来,顺便拿了一双筷子:“尝尝看味道如何。”
黎希雾:“嗯?”
裴荆州:“味蕾在感受到绝佳的美味时,会身心放松,伤脑筋的事情暂时就不会去想。”
黎希雾轻佻了一下眉梢:“绝佳的美味?”
裴荆州:“我对我的厨艺一向自信。”
黎希雾伸手接过筷子:“那我倒要尝尝看。”
这道热菜是酱焖排骨,味道是真的没得挑,就是拿出去放菜馆子也没问题,这是黎希雾对裴荆州厨艺的肯定。
“通常情况下,一个家庭里至少有一个会下厨。”黎希雾放下筷子:“我们家是两个人。”
裴荆州:“哪里有两个?”
黎希雾:“嗯?”
裴荆州:“不是只有我么。”
黎希雾抿唇笑,回味了一下刚才的酱焖排骨:“四哥的厨艺以后可以传承下去。”
“我也这样想。”裴荆州洗了手过来,拿起刚才黎希雾用过的那双筷子,夹了一筷排骨尝了一下:“还不错,允许我自夸吗?”
黎希雾:“不用你自夸,我来夸,四哥的厨艺特别优秀,吃一次,回味去穷。”
裴荆州弯了弯唇角:“那以后我们领养一个小孩,等他十岁,我就开始教他下厨。”
“十岁会不会太早了?”黎希雾不假思索问。
裴荆州语气认真:“如果领养的是女儿,那就不用教,以后女婿过的第一关就是厨艺,我亲自把关。”
黎希雾觉得行。
此时气氛恰如其分的好。
菜好了端上桌,裴荆州开了瓶红酒。
尽管有裴荆州控制酒量,黎希雾还是贪杯喝得多一些。
她酒量本就不好,裴荆州比她喝得多,人却清醒得不行。
不像黎希雾,酒足饭饱后,状态已经微醺。
裴荆州拢了拢她的长发,往后顺着,长臂往下勾着她的腰,将她打横抱抱起去沙发上放着:“先躺一会儿,我去收拾。”
黎希雾手环在裴荆州脖颈上没松开,轻声唤他的名字:“裴荆州。”
裴荆州应了声嗯,低头亲了亲她额头。
沙发很软,黎希雾柔弱无骨的半个身体陷在里边,裴荆州则是虚虚压在她身上。
她抬眸跟他对视,裴荆州眉眼间都是温柔,唇角似乎还隐隐勾着半分笑意,问她:“醉了?”
黎希雾松慢慢开手:“没醉,清醒着呢。”
裴荆州唇角噙着的笑意渐深:“那你看我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的。”
黎希雾当真仔细去看。
对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手在他胸膛上不轻不重的推搡了一下,嘟嚷着说:“你走开。”
裴荆州笑着起身,挽起袖口先揉了揉她的头发,随后转身去收拾餐桌。
黎希雾窝在沙发里走神,也不知道走神了多久,身边的位置轻微塌陷下去,她不用侧目去看也知道是裴荆州来了。
她的手顺势攀过去,裴荆州接住她伸过来的手,倾身靠她近一点:“困了?”
黎希雾瓮声瓮气:“有一点。”
裴荆州将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揽着她的腰:“那我抱你回卧室睡觉?”
黎希雾摇头:“有一点点困,但睡不着。”
说着,她借力缓缓起身,朝裴荆州身上靠过去,在她靠过去的那一刻,裴荆州的手臂顺势抬起来,让她可以靠得更舒服有一些。
黎希雾闻着他身上的味道觉得安心,手臂不自觉的环住他腰身,轻声呢喃:“裴荆州,对不起……”
他的爱最温柔
黎希雾是无意识说出这句话的。
当裴荆州问她为什么说对不起时,黎希雾倏地攥紧了裴荆州的手腕,下一秒,她直接坐起身,失神的盯着他看。
裴荆州轻声问:“怎么了?”
黎希雾呼吸骤紧:“我,我,我刚才说了什么?”
看着黎希雾这副样子,裴荆州闷声笑:“你说了什么,转眼就忘了?”
黎希雾咽口水,神情看起来略显紧张,裴荆州瞧出了不对劲,柔声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黎希雾下意识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暖气过于足了,还是喝酒后身体容易发热,亦或是因为紧张,此时黎希雾额头起了一层薄薄的汗。在短暂的清醒过后,她浑身犹如被抽干力气,起身时重心都无法集中,裴荆州扶着她:“想去哪?”
黎希雾低声回:“困了,想去睡觉。”
话落,裴荆州直接将她抱回了卧室。
他将她放在床上,给她脱拖鞋,再贴心的调整了一下枕头,这样可以让她躺得更舒服一些。做完这些,他缓缓起身,黎希雾拉着他的手不放。
裴荆州柔声说:“我不走。”
黎希雾这才松开他的手。
裴荆州坐在床边陪了她一会儿,直到她勉强入睡,他这才起身去了盥洗室。
这一夜黎希雾睡得并不安稳,还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她站在一处悬崖边上,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婴儿啼哭得厉害,她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去哄,转眼间裴荆州出现在她面前,伸手就要抢走她怀里的婴儿。
她不愿意将婴儿给裴荆州,这时候裴荆州质问她:“为什么要背叛我?”
她摇头,显得很无阻,唇瓣反复翕合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跟裴荆州怎么解释。
也就在这时,怀里的婴儿被裴荆州夺走,她想要将婴儿抢回来,裴荆州却高举着婴儿质问她:“这就是你背叛我的证据?”
她哭着摇头:“不是,不……”
下一秒,裴荆州当着她的面,毫不犹豫将那个婴儿丢下了悬崖。
她瞪大眼睛:“不要——”
喊出声的那一刻,黎希雾也惊醒了过来。
视线里一片漆黑,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急促的呼吸着,骤然间灯亮起,她下意识闭眼,身侧伸过来的手快一步挡在她眼睛上,替她遮住了突然亮起的光。
黎希雾浑身汗湿,缓缓睁开眼适应光亮,却看到裴荆州的手挡在她眼前。
裴荆州的声音传来:“做噩梦了?”
黎希雾汗如雨下,心跳如鼓,听到裴荆州的声音时,没觉得安心,反而有些惊恐的往后缩,避开裴荆州的触碰。
裴荆州见状,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
黎希雾缓过神来,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不经意的行为伤着了裴荆州,她解释:“我,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这个噩梦很可怕,我还没缓过来。”
裴荆州垂着眼帘看她:“噩梦里有我?”
这句话把黎希雾给问住。
她怔忪,无言回答。
裴荆州朝她伸手,黎希雾会意,将手慢慢伸过来,搭在他手心里,然后再将身体一点一点挪过来,靠在裴荆州怀里。
刚才的惊恐散去,现在心里觉得踏实了许多。
她绵软的声音问:“几点了?”
裴荆州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钟:“五点零七分,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说实话黎希雾现在已经睡不着了,她虽觉得踏实了一些,但一闭上眼就会觉得心神不宁。她依偎着裴荆州的手臂,寻找更舒适的位置,像是在他怀里拱的猫儿。
拱着拱着,听见裴荆州一声闷哼。
她一怔,抬眸看他。
裴荆州的眼神,不可谓不微妙,黎希雾知道自己大清早惹火了,也没打算就这么熄火,顺势撑着他的手臂往上攀,将手臂搭在他肩上。
裴荆州垂着眼帘看她:“嗯?”
自鼻尖里发出的一声,漾在黎希雾心坎上。
她迫切的寻求着什么,主动仰头索吻。
其实昨晚就应该顺其自然发生的事,因为那个小插曲,挪到了今早,也不算晚,气氛渐入佳境,十分合适。
黎希雾有私心,所以主动吻着裴荆州,裴荆州虽然没有一寸一寸回应,缺任由她胡作非为,眼看着局势就要乱得一塌糊涂。
关键时刻他摁住她的手,将她推开:“再睡一会儿,不然等会你起不来。”
黎希雾定定的看着他。
裴荆州知道她的意思,没成想难得的拒绝,直接惹她急了眼,将他往后扑倒,小身板严丝合缝压着:“裴荆州,你不想?”
裴荆州没回答。
黎希雾直接说:“我想。”
裴荆州眼神一暗,声音低低沉沉的伴着几分难掩的沉欲:“你确定?”
黎希雾瓮声:“我睡不着了,总不能就这么起来冷坐着,数着时间等天亮吧。”
裴荆州失笑:“所以我成了一个工具人?”
“那你想当这个工具人吗?”她问。
裴荆州没说想不想,他一向用行动直接证明,翻身将黎希雾压在身下,掌握主动权。
灯没关,调成了暖色调的灯,伴随着人影沉浮,忽明忽暗。
黎希雾原本没有困意。
事后直接沉沉睡去。
裴荆州倒是生龙活虎,抱着她去洗了澡,还喂了水让她润润嗓子,回到床上后怕她着凉,给她穿上睡衣才离开。
从卧室出来,裴荆州系着衬衣的纽扣。
剩了三颗没扣,随意这么敞开,他拿起昨晚落在沙发上的手机,六点五十过,很快就要到七点。
他找到陈信的电话拨过去,不出两三秒,陈信接起电话,压低了声音喊道:“裴先生。”
裴荆州问:“守到了吗?”
陈信:“昨天太太离开后,顾澜时没有再出过门。”
裴荆州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一盏盏彻夜不息的霓虹灯光:“昨晚也没有出门?”
陈信回答:“没有。”
裴荆州:“那就继续守着。”
陈信犹疑片刻,随后问起:“裴先生,要是太太今天再去见顾澜时,你过去吗?”
裴荆州沉了沉声:“她要是再去,拦下她。”
陈信:“是。”
裴荆州蹙眉,声音一轻:“算了。”
陈信愣了一下:“……啊?”
天微亮得快,转眼间晨曦露出第一缕,裴荆州转过身朝厨房走去:“天亮了,我得去给她做早餐。”
陈信:“……”
裴荆州:我只信她
今天黎希雾因为起太晚,错过了公司的晨会。
录节目自在了一个月,如今正式回到工作岗位上,还缺席,内部高管面上不会说什么,但私底下难免议论。
开完会,黎希雾回办公室开始忙碌。
期间她总是时不时看时间,明明还很早,她却总怕一不小心错过。
午饭是戚江迟请的,黎希雾心不在焉食不知味,所以吃得很慢,戚江迟瞧出端倪,问她:“昨儿心情还不错,今天又是怎么了?”
黎希雾抬眼:“私事。”
公事都在面上,戚江迟不可能不知道,所以说不过去,只能一句私事草草带过。
戚江迟一听是私事,自然不会过问黎希雾的私事。
他抻手,将盘子里的狮子头推到黎希雾面前:“这家狮子头味道很赞,这两个留给你。”
黎希雾看了一眼:“太多,我恐怕吃不下。”
戚江迟拧眉:“那你也吃太少了,最近胃口这么差吗?”
黎希雾摇摇头:“没。”
戚江迟笑着起身:“多吃点,录个节目回来还憔悴了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当老板的给你施压了。”
说罢,戚江迟准备离开。
黎希雾叫住他:“戚总。”
戚江迟回头,眉梢轻扬:“你说。”
黎希雾放下筷子:“我下午有点事要去处理一下,我……”
“去吧。”戚江迟说。
黎希雾眼帘慢慢垂下:“好。”
戚江迟笑了笑,直接离开。
黎希雾看着面前那盘红烧狮子头,怎么看都没胃口,不过因为是戚江迟特意给她留的,她勉强自己吃了一个。
捱过中午。
再捱过一点。
到两点时,黎希雾乘电梯直下车库,她记忆力好,昨天去过一次顾澜时家,不需要再调整导航,凭借记忆就知道那条路线。
她正准备将车从停车位开出来,这时候过道开过来一辆车,黎希雾停住车准备让对方先过,结果那辆车停在她前面,刚好挡住了她的路。
应该不会平白无故,对方必定认识她。
单向玻璃挡住了她的视线,直到车门推开,她才看清楚了从车上下来的人。
居然是陈信。
此时陈信走了过来,抬手轻敲黎希雾的车窗——‘叩叩叩’
黎希雾看见是陈信的那一刻就开始心慌了,也不知道裴荆州有没有在车里,故作镇定降下车窗:“陈助,怎么是你?”
陈信面露微笑:“太太,是我,我来这边办点事,将车停在了这里。”
黎希雾随意问:“那你办完事了吗?”
陈信回:“刚办完事,正准备回公司,裴先生等会还有一场会议,我得赶回去做会议准备。”
不知道是不是陈信看出了什么,还是她自己心虚,总觉得刚才陈信提到裴荆州时是刻意为之。
黎希雾浅笑:“那你快回去吧。”
陈信看起来并不着急:“太太这是提早下班了?”
“没。”黎希雾敛回视线,唇角轻微压着,状态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约了一位导演,去谈锦珠的新戏。”
听黎希雾提起薛锦珠,陈信浅笑了笑:“锦珠最近没折腾你吧?”
“黎希雾眼帘轻抬,看着陈信回答:“她很上进,我安排的表演课都有去,她普通话不是很标准,我还给她安排了普通话培训,你们平时在一起的时候,也可以多帮她纠正一下她的口音。”
陈信点头:“行,回头我多注意注意。”
几句聊天,黎希雾以为到此结束。
但陈信看起来并没有要走的意思,黎希雾不解的问:“陈助还有别的事?”
陈信话就在嘴边却欲言又止。
他吁气,稍微俯身一些:“太太,我知道你要去哪。”
话落,黎希雾瞳孔骤然一缩。
陈信忙道:“你别意外,先听我说。”
黎希雾稳住心神,如果现在她表现出不知道陈信在说什么,敷衍过去不太可能。从陈信出现开始她就心慌,刚才一度觉得被陈信看穿了什么。
直觉果然没错,陈信真的知道一些。
她抬眸看着陈信:“……你说。”
陈信见黎希雾给他时间说话,当即正色道:“太太,那位顾先生不管怎么说,也是裴先生以前的情敌,你现在和那位顾先生走太近,裴先生知道了该怎么想?”
黎希雾问:“裴荆州知道了?”
陈信心虚,面上倒是镇定的一派胡言:“不知道。”
这话说得倒是坦诚,黎希雾看了一眼挡在前边那辆车。不是裴荆州平时坐的那辆车,陈信平时开车也不定,公司谁的车都在开,裴荆州应该没在车上吧。
不过,陈信说裴荆州不知道,这不太可能。
既然陈信知道,裴荆州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就算不在车里,也在另一个地方,看着她开车去见另一个男人……
“陈信。”这次她直接叫了陈信的名字。
陈信应声:“诶,太太你说。”
黎希雾深吸气,沉了沉声:“不管裴荆州在哪,你替我向他转达一下,我现在去见顾澜时一面,晚上我会跟他解释清楚原因。”
陈信迟疑:“太太……你还是要去吗?”
黎希雾点头。
话已至此,陈信不好再说其他:“我会把太太的话转达给裴先生,太太路上注意安全。”
说罢,陈信转身回了车上,将车开走。
前方没了阻拦,黎希雾顺利将车开出来,然后上了宽阔的大道。
陈信将车停靠在路边,看着黎希雾那辆车扬长而去,直到快看不清车尾,他才收回视线,转过头,小心翼翼喊了声——
“裴先生。”
裴荆州一直在车里,只是没露面,刚才陈信和黎希雾交谈了多久,裴荆州就隔着车窗看了黎希雾多久。
单向玻璃使然,黎希雾没法看见裴荆州。
陈信小声问:“要跟上去吗?”
按理说应该直接跟上去,但裴荆州今早那话让陈信捉摸不透,所以一时间也不好善做主张,先问过裴荆州的意思再开车。
裴荆州慢声问:“她说晚上再回来跟我解释?”
陈信点头:“是的。”
裴荆州:“那就回去吧。”
陈信错愕:“裴先生,真的不追上去吗?”
裴荆州神色淡然:“我信她。”
千方百计,只为今天
裴荆州那句‘我信她’,将陈信所有想劝说的话都堵了回去。
也让陈信第一次真真切切认识到,什么是真正的情比金坚。
裴先生对太太就是,情比金坚。
即使太太是背着裴先生去见另一个男人,裴先生也无条件无底线的信任她。
黎希雾两点半准时抵达顾澜时住的小区外。
不过今天她没有上去,而是静坐在车里等顾澜时。
直到顾澜时的身影出现在她视野,她降下车窗:“坐我的车吧。”
顾澜时没有异议,直接上了黎希雾的车。
黎希雾伸手在导航上点了几下,侧目问:“位置?”
顾澜时:“硕果幼儿园。”
黎希雾在导航上搜索出硕果幼儿园的位置,定位后直接出发。
顾澜时看着她娴熟转方向盘的动作:“我记得在T国那时,你正准备考驾照,后来因为怀孕耽搁了,没想到现在已经将车开得这么娴熟。”
黎希雾目视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我这四年不是只会呼吸。”
顾澜时被呛话,也只是笑了笑。
他侧目专注的看着她,问起:“你今天过来,裴荆州知道吗?”
黎希雾:“知道。”
顾澜时唇角轻捻:“是么,那知不知道你是来见我?”
车行驶在宽阔的大道上,黎希雾提速时忽然歪了一下方向盘,紧接着又在第一时间拨正,车身晃了一下,顾澜时凝眉:“怎么了?”
黎希雾笑了笑,边行驶边说:“我开车技术也不是那么好,分不得心,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安静一点比较好。”
顾澜时知道黎希雾的意思。
倒不是黎希雾太刻薄,是她现在真的没心思应付顾澜时的话,分心不至于,就是心里会很烦躁。
硕果幼儿园距离顾澜时的住址有点远,差不多十来分钟的车程。
抵达时,两点五十五分,幼儿园外已经站了很多家长。
黎希雾靠停好车,戴上口罩和帽子,随着顾澜时到幼儿园外。最近她的形象在外很容易被认出,戴上口罩遮住面容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转过头发现,顾澜时也戴上了口罩。
她静看了他几秒。
顾澜时会意,解释:“上过那个节目,所以得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黎希雾:“老师应该认识你吧?”
顾澜时:“认识,但我是柚柚哥哥的形象,接自己妹妹,无可厚非。”
黎希雾移开视线,转而看向人群多的方向:“给自己降辈了。”
顾澜时压着上扬的唇角,没说什么。
硕果幼儿园城堡一样的建筑风格很吸引人,矗立的这个地段一看就属于贵族区域,黎希雾熟悉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转身顾澜时:“柚柚就在这上幼儿园?”
顾澜时应声:“嗯。”
黎希雾朝着幼儿园里面张望,围墙太高看不见。
“顾澜时。”她喊了声,视线仍然往里面张望,尽管连一个小朋友都看不见。
顾澜时应了一声,随后说:“别急,要准时才开门。”
黎希雾收回视线看他:“我进去接柚柚吗?”
“你去的话接不了。”顾澜时提前说清楚:“柚柚第一天来上幼儿园是我办的手续,另外就是一直照顾柚柚的林姨。你没来过,老师不认识你,要给我打电话再三确认,以及一些签字,过程会比较麻烦。”
黎希雾敛回视线:“那你去接吧。”
顾澜时问:“是不是很着急?”
黎希雾如实说:“有一点。”
“柚柚看见你会很开心。”顾澜时说道。
黎希雾抿了抿唇角:“……希望吧。”
准时开门后,黎希雾都已经做好了等的准备,顾澜时却突然对她说:“一起吧,反正你戴着口罩和帽子,不用担心被认出。”
黎希雾犹豫两秒,随后闷头跟上。
小朋友们在老师的指挥下,全都排好队,一个一个被家长接走。黎希雾不用去排队接,就站在一处空地,静静看着。
她于那些小朋友中搜寻柚柚的身影,柚柚站在靠后一点的位置,她背着一个紫色小书包,正无聊的揪着自己的头发,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咕噜转。
画面瞬间在黎希雾眼前重叠,那天在画舫上的柚柚,和眼前的柚柚,是同一个人。
当柚柚发现今天也是顾澜时来接她的时候,眼睛瞬间有了光亮,脆脆的声音喊:“哥哥。”
老师看见顾澜时也很意外,问起:“顾先生,你最近不忙吗?”
顾澜时声音柔和:“不怎么忙。”
老师:“难怪你最近接柚柚比之前频繁一些。”
顾澜时淡淡地嗯了声,朝柚柚伸过手去,柚柚忽视掉顾澜时伸过来牵她的手,直接上前抱住顾澜时的腿,像考拉一样抱住:“哥哥,我今天不想吃蛋糕了,我想要奥特曼。”
顾澜时讶异:“奥特曼?你确定不是漂亮的洋娃娃?”
柚柚瓮声说:“我要奥特曼,我要打败怪兽玛格尼亚。”
顾澜时弯腰将柚柚抱起:“好,买。”
“欧耶~”柚柚举起拳头:“冲冲冲,买奥特曼,买十个奥特曼,打败怪兽玛格尼亚。”
顾澜时柔声答应:“好,买十个。”
他抱着柚柚朝黎希雾走过去,由于黎希雾戴着口罩和帽子,柚柚一时间认不出黎希雾,哪怕顾澜时抱着她站着黎希雾面前,她也以为是别的小朋友的家长。
“柚柚。”
随着黎希雾喊了一声柚柚的名字。
柚柚比划的手势停下,转头看向黎希雾。
小孩子记性虽好,但黎希雾遮着大半的脸,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柚柚完全认不出来。小手环着顾澜时脖颈,慢慢往后挪,眼神逐渐防备。
顾澜时说:“她是姐姐。”
柚柚不吭声,干脆把脸埋在顾澜时怀里,一动不动,像只鸵鸟一样。
顾澜时忍俊不禁,抬眸对黎希雾说:“先出去吧,这里你不方便摘口罩。”
黎希雾没什么情绪的应了声:“嗯。”
出来后,顾澜时抱柚柚上车,将她放在后座。
黎希雾准备去开车,顾澜时叫住她:“你坐后面吧。”
黎希雾:“柚柚怕我。”
顾澜时:“那是因为你没摘口罩。”
黎希雾犹豫了一下,应了声好,拉开后座的车门正要坐上去时,柚柚尖叫——
“啊~拐卖小孩啦~”
释怀,相认
黎希雾动作僵住。
犹豫着是下还是继续上,见柚柚满脸惊吓的扒拉着那边车窗,她犹豫之后索性直接坐进去。
柚柚委委屈屈缩在一隅:“我不值钱哒。”
黎希雾抿着的唇角弯了弯,摘下口罩和帽子说:“我瞧着挺值钱的,相信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没有了口罩和帽子遮挡,柚柚可以看清楚黎希雾的脸。
明明上一秒还满脸惊恐和委屈,在看到黎希雾的脸后,直接扑过去抱住黎希雾:“是你姐姐吗?”
黎希雾怔了怔。
她知道柚柚热情,但这一刻说真真的,心情仿佛飞跃了云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就是很满足。
她伸手掬着柚柚肉嘟嘟的脸蛋:“嗯,是姐姐。”
柚柚眉开眼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姐姐来接柚柚放学的吗?”
黎希雾应声:“嗯。”
柚柚抱着黎希雾胳膊:“柚柚好想你呀。”
黎希雾心头一阵一阵的柔软:“你只见过我几次,为什么会想我呢?”
柚柚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黎希雾:“因为柚柚喜欢姐姐呀。”
小孩子的喜欢表达得很纯粹,喜欢就会热烈的表达出来,让对方感受到,不喜欢也会直接表现出来。
黎希雾发现柚柚对她的喜欢,没有理由,来得也热烈,更没有丝毫距离感,一见就喜欢靠近她。
这难道就是血脉亲情吗?
顾澜时缓缓开腔:“有一种说法是,不知道彼此存在血缘关系的情况下,两个人会因为一些相似,好感,促使彼此之间产生一些认同感,而建立一定的信任。虽然没办法用具体的科学去说明,但这样的磁场反应,永远不会让彼此排斥,还会无限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黎希雾抬眸看向他:“我听过这个说法。”
顾澜时回头:“那你怎么看?”
黎希雾抿了抿唇角:“我信这种说法。”
如果不是中间那层看不见的血缘关系在,柚柚又怎么会对她产生好感,靠近她,亲近她呢。
是磁场反应,在吸引着彼此。
顾澜时轻声问:“先去医院还是?”
车内陷入短暂的安静,过了片刻后黎希雾才开腔:“去医院吧。”
既然要做亲子鉴定,自然能快就快,心里也好早点踏实。
柚柚好奇的问:“为什么要去医院呀?柚柚又没有生病。”
大概是多数小孩的通病,一听要去医院总是会很紧张,怕穿白大褂的医生,更怕打针。
黎希雾将柚柚抱到腿上坐着,轻轻握着柚柚的手:“去医院做个检查,我会一直陪着你一起。”
顾澜时从内后视镜里看着两人:“你竟然没有骗她,平时柚柚要是生病了,我得哄着骗着才能带她去医院。”
黎希雾没好气:“知道狼来了的故事吗。”
顾澜时笑:“好好,不打岔,你好好跟她说。”
柚柚把脑袋贴在黎希雾臂弯里,瓮声说:“可以不去医院嘛。”
“柚柚,你不是想要奥特曼吗?去了医院,我给你买好不好?”黎希雾说。
柚柚眼睛一亮,不过很快又熄灭,小小的内心大大的挣扎,最后还是妥协:“好吧。”
黎希雾俯身亲了亲柚柚额头:“真乖。”
柚柚很喜欢黎希雾的亲近,扬起脸来:“我可以亲亲你吗?”
黎希雾好久没有笑得像现在这样开心:“可以呀。”
顾澜时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内后视镜,岁月静好不就是这一刻吗,而此时他脑海里浮现下午黎希雾来之前,他接到裴荆州的电话。
电话里裴荆州说的那句话格外清晰——
[你千方百计,我以逸待劳。]
是啊,一直都是他在千方百计,裴荆州哪怕什么都不用做,黎希雾的天秤永远无条件偏向裴荆州。
他争什么呢?
他能争到什么?
呵。
做亲子鉴定最快的是抽血,特快加急三个小时候就能出结果。
柚柚抽血的时候哭了,在黎希雾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顾澜时看了并不心疼,反而想笑:“上次打针明明还安慰别的小朋友,这次分明是在你面前娇气。”
黎希雾抿唇,表情严肃:“女孩子娇气一点怎么啦。”
柚柚一边抽泣,一边哼了哼:“就是,怎么啦。”
顾澜时:“……”
这时候护士来问顾澜时抽不抽血,黎希雾望着他,顾澜时沉默片刻,应声说:“抽吧。”
然后配合护士抽了血。
做亲子鉴定这种事,一般都是男方怀疑小孩不是自己的,才带着来做亲子鉴定。护士在看顾澜时的眼神有些许怜悯,看黎希雾的眼神则是有些意味深长。
好在两人都戴着口罩。
黎希雾有些无语,但这种没什么好解释。
答应了柚柚抽血之后给她买奥特曼,黎希雾便带着柚柚出去了,怕顾澜时动什么手脚,黎希雾把顾澜时一并叫走。
漫长的三个小时,对黎希雾来说倒是不怎么漫长,只有顾澜时偶尔心不在焉。
黎希雾找空子调侃一下他:“我这么时时刻刻盯着你,你不好做手脚了是吧?”
顾澜时很淡定:“我没想过要做手脚的事。”
黎希雾睨他一眼:“你最好真的这么想。”
顾澜时苦笑:“敢情我现在在你心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黎希雾轻佻了一下眉梢:“我从不怀疑自己的眼光,如果我当年真的看上你,应该是我眼瞎了。”
顾澜时:“……”
六点之后,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
黎希雾得回医院拿结果,她牵着柚柚的手问:“这些奥特曼可以打倒玛格尼亚怪兽了吗?”
柚柚怀里抱着三个奥特曼,脖子上还挂了一个小小的:“还差陨石,玛格尼亚的弱点是陨石。”
黎希雾抬眼去看顾澜时。
顾澜时深吸气:“好,我去买。”
买完回来,柚柚这才心满意足。
回到医院,医生将鉴定结果给顾澜时的时候,眼神看起来比较同情,还说了句:“有什么话好好说。”
顾澜时苦笑,拿着鉴定结果过来黎希雾面前。
黎希雾伸手去接:“医生说什么了?”
顾澜时没给:“医生的比较同情我。”
黎希雾不解:“同情?”
顾澜时笑了笑:“不过今天我很开心。”
黎希雾抿唇不语。
顾澜时这才将鉴定结果递给她:“是真的很开心,至少这一天是属于你和我还有柚柚的。”
黎希雾接过来:“所以?”
顾澜时示意:“你自己看。”
不知道是不是黎希雾的错觉,他从顾澜时眼里看到了轻松,是那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她看了一眼在旁边独自玩奥特曼的柚柚,又看了眼顾澜时,随后打开鉴定结果。
两份结果看完后,黎希雾直接收起。
顾澜时瞧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问:“如何?”
黎希雾盯着顾澜时看了片刻,随后说了声:“谢谢。”
顾澜时瞧着她眼底似乎有些迫不及待:“有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黎希雾抿唇:“还好。”
“我跟柚柚没有任何关系,你跟柚柚是母女,是不是很高兴?”顾澜时浅笑着问。
黎希雾接话:“不是你的就行。”
顾澜时呛笑:“你这么说,我心里更难受了。”
黎希雾转身去抱柚柚,顾澜时叫住她:“我还可以让你更高兴。”
黎希雾一怔,侧身看着他:“什么?”
顾澜时弯了弯唇角:“你带柚柚回去,和裴荆州再做一个亲子鉴定,就知道了。”
叫裴荆州打钱,养娃费钱
在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之前,黎希雾心里的答案已经八九不离十。
她以为自己需要一点时间去接受。
然而在看到DNA证明柚柚就是她亲生女儿后,她发现自己竟然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有些说不出的开心。
不过这份开心里,庆幸占据更多。
她凭梦境知道自己曾怀过孕,可身边没人知道,也就表示她生下的孩子不知生死。如今见到了当年生的孩子,活蹦乱跳就在眼前,她怎么能不庆幸呢……
只不过,一想到当年生下的女儿,是跟顾澜时生的,她短暂的庆幸过后,心情又变得有些低沉。
不过她大概怎么也没想到,鉴定结果竟然出现了反转,她和柚柚的母女关系成立,而顾澜时个柚柚的父子关系却并不成立。
也就是说,顾澜时根本就不是柚柚的亲生父亲。
得知这个结果的那一刻,黎希雾竟然没有一丝被顾澜时欺骗的怒意,只有一瞬间如释重负的轻松。情绪在短短几秒钟完成了大起大落,所以她在看完结果之后表现得很平静。
至于内心的波澜,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现在并不着急再去找寻柚柚的亲生父亲,她现在要做的是把柚柚带回去,倾尽一切补偿这四年,至于裴荆州那里,她会好好解释。
她都已经想好了很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然而顾澜时那句“带柚柚回去和裴荆州再做一个亲子鉴定就知道了”,让黎希雾愣了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柚柚,和裴荆州。
她,和柚柚。
所以,他们才是真正一家三口……
顾澜时朝着黎希雾走近,见她因他刚才那句话久久无法回神,失笑说道:“这个结果难道不应该是你更希望的结果吗?”
黎希雾眼皮颤了颤,稍微有了一点反应。
只不过她没有接话,垂着眼帘在想什么。
见黎希雾不作声,顾澜时自嘲的笑了笑:“其实,要不要再让柚柚和裴荆州做一次亲子鉴定不那么重要,你只需要告诉他,柚柚是你生的,就看他会怎么想。”
黎希雾还真的认真想了一下,将柚柚带回去后,告诉裴荆州这是她四年前生的女儿,裴荆州会是怎样的反应?
他从来不知道她曾怀过孕。
忽然得知她曾生过一个女儿,他会相信这是她和他当年生的吗?
这么想着,黎希雾轻声说:“无需什么考验,只要是我亲口说,柚柚是我四年前生的女儿,不管是不是他亲生的,他都会把柚柚当做是他的亲生女儿。”
顾澜时:“看得出来,你很相信他。”
“是,我相信他。”黎希雾语气是那样坚定:“不过这无关感情,因为他是裴荆州。”
感情可以让一个人妥协。
但裴荆州可以因为是她,而无底线妥协。
即使柚柚真的是她和别人生的女儿,裴荆州也会将柚柚视如己出,爱屋及乌,她很笃定,心里难过只是因为她自己过不了心里那一关而已。
顾澜时胸口压抑的情绪彻底释怀:“我知道这两天你内心的煎熬,都是我造成的,所以,我得对你说声抱歉。”
黎希雾唇瓣张了张,想说:“你不用……”
顾澜时:“不用说也要说,真的抱歉。”
黎希雾轻轻抿了抿唇角。
每次两人这样近距离对视时,她总是第一个移开视线的人,这次她没有移开视线,就这样静静地与看着眼前的顾澜时。
“相比较之前压抑的心情,和纠结,现在更觉得豁然开朗。”顾澜时笑了笑,继续说:“我是个矛盾的人,骗你之前我就反反复复想了很多遍,就在准备骗你的那一刻我都在想,还是跟你说实话吧,可私心又拉住了我,总想争取点什么,大概也是我这四年来的不甘心。”
黎希雾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她视线捕捉到顾澜时眼底一闪而过的那一抹失落。
唇角抿了片刻,她缓缓开腔:“顾澜时,你值得更好的人。”
顾澜时观察着她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会说这句话。”
话落,顾澜时缓缓站直,脚下后退了两步:“仔细想想,继续骗你,只会让你更难过,而我也开心不起来。既然如何都不得意,那就满足一点自己的小私欲,和你还有柚柚我们三个人,共处一天,我很满足。”
顾澜时看着黎希雾的眼睛,真诚说:“所以我刚才说今天很开心,是真的。”
黎希雾如鲠在喉,半晌才道了一声:“……谢谢。”
“这声谢谢先收下了。”
顾澜时唇角牵起一抹笑:“毕竟这四年带一个孩子可不容易,虽然我请了阿姨,但许多事情还得自己亲力亲为,你回去了记得叫裴荆州给我打一笔钱,养娃费钱。”
黎希雾上一秒还在想,说些什么话来缓解缓解气氛。
直到听到顾澜时那句,养娃费钱时,一时忍俊不禁。
她应下:“好,我回去跟他说。”
“柚柚。”
顾澜时转过身,朝着在坐在那玩奥特曼的柚柚喊了一声。
柚柚扭头:“昂?”
顾澜时温柔招手:“过来。”
柚柚很听顾澜时的话,抱着今天刚买的几个奥特曼走过来。
待柚柚走近,顾澜时蹲下身,对柚柚说:“今天就不跟哥哥回家了,今天跟姐姐回家好不好?”
柚柚扬起脑袋看看黎希雾,又再看看顾澜时,没有立马答应,而是先问:“只有柚柚去吗?哥哥去不去?”
顾澜时摇头:“不去。”
柚柚小脸皱巴巴的,鼓起腮帮子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去姐姐家。
看出小丫头的纠结,顾澜时说:“姐姐接你去她家玩,你要是想回来了,给哥哥打电话,哥哥会来接你。”
这话说得很有保证的意思。
听着就让人安心。
柚柚不再纠结,眉开眼笑点头:“好啊好啊。”
顾澜时叮嘱:“那你要听话。”
柚柚似乎觉得啰嗦了,但还是乖乖答应:“会哒。”
“还有。”顾澜时继续叮嘱:“晚上要早点睡觉,不要闹腾姐姐。”
柚柚眼珠子轱辘转:“知道啦。”
黎希雾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没有打扰顾澜时跟柚柚暂时告别。
简单几句交代完,顾澜时这才稍微安心一些,将柚柚抱起,对黎希雾说:“我送你回去吧,其他的车上说。”
黎希雾点头:“好。”
我说过,我会帮你
裴荆州办公室外。
陈信拦着正要进去的贺妄:“贺少,我真心建议你改天再来,裴先生今天不方便见任何人。”
“有什么不方便?”贺妄偏要进去,但陈信拦着他,贺妄脚下一顿,倏地一问:“嫂子在里边?”
陈信摇头:“没。”
贺妄又问:“四哥跟嫂子吵架了?”
陈信摇头:“没。”
贺妄继续问:“吵架确实不可能,嫂子单方面骂四哥倒是有可能,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四哥被嫂子骂得在里边自闭呢?”
陈信:“……”
这一连几问逻辑倒是很清晰,就是听着怎么那么窝囊呢,已婚男人在兄弟眼中都是这样的形象吗?
不对,太太又不是悍妇!
贺妄倏地一笑。
陈信问:“贺少,你笑什么?”
贺妄看着陈信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嗤了声说:“四哥要是被嫂子骂了,那我现在就得进去安慰安慰四哥,往往这个时候的兄弟感情最真挚了,放心,绝对不是进去看四哥笑话的。”
陈信知道再拦下去估计也拦不住贺妄,侧身让开时小声嘀咕:“我怎么觉得你是来幸灾乐祸的。”
贺妄从陈信身边走过:“陈助理,你这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我贺妄是那种人吗?”
陈信一本正经回:“瞧着像是。”
贺妄:“……”
办公室内。
裴荆州刚结束了一通合作电话,将手机放一边,准备继续审阅新上项目,这时门被敲响几声——
裴荆州抬眸。
陈信走进来,身后跟着贺妄。
“裴先生,贺少来了。”陈信过来说道。
“嗯。”裴荆州淡淡的嗯了声,收回目光,继续审阅手里的新上项目。
贺妄迈着悠闲的步伐走过来,走到办公桌前,他双手撑在桌面上,清了清嗓子喊:“四哥。”
裴荆州眼皮都没抬一下:“家产争赢了?”
贺妄嘴角贱兮兮的笑容突然凝固,站在旁边的陈信突然没忍住发出一声笑,然后迅速压着唇角,掩饰笑容,装作什么都发生过的样子。
贺妄没好气睨着陈信:“你笑什么笑。”
陈信面无表情:“我没笑啊,贺妄是不是幻听了?”
不等贺妄否认,陈信立马又说:“我知道了,肯定是贺少最近粉戏看多了,身体被掏空了不少,导致现在出现幻听的症状。”
说着,陈信一脸严肃对贺妄说:“贺少,保重身体,往后还长着呢。”
贺妄:“我……”日!
陈信说完就先溜了,出去时,贴心的将办公室门关上。
贺妄郁闷的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来翘起二郎腿,瞧着正在认真审阅的裴荆州,他舌尖顶了顶腮帮子,说:“四哥,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被陈信那小子拦在外面了,他说你今天不方便见任何人。”
裴荆州审阅到一半,闻言抬眸,清冷的目光落在贺妄身上:“你想表达什么?”
贺妄八卦的往前一凑:“四哥跟嫂子吵架了?”
裴荆州:“关你什么事。”
贺妄表情精彩:“我猜中了。”
裴荆州轻哼:“猜中如何,没猜中又如何,我已婚三年,你呢?目前仍然单身,你连嘲笑我的资格都没有。”
贺妄心脏遭受猛地一击,一脸受伤的捂住心口:“四哥,你这话说得也太没人性了吧。”
裴荆州扯了扯唇角:“很明显,是你先来看热闹。”
贺妄心虚,眼神避开,假装还想否认一下,结果裴荆州压根不搭理他。
贺妄憋着闷气,挪了挪屁股下面的椅子,往前一些,手肘撑在桌面上:“四哥,聊聊呗?”
裴荆州已经审阅完手里的新上项目,伸手放在一边:“老头子另立遗嘱了?”
贺妄啧了声:“我怀疑你在我身上偷偷安了监听。”
裴荆州淡定回答:“你家那摊子事情,要找我聊的,稍微排除一下,就剩这个可能了。”
贺妄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顿时收敛起来:“老头子打算另立遗嘱,现在整个贺家每个人都比我急。”
裴荆州问:“你不急?”
贺妄笑:“我不急。”
裴荆州一眼看穿:“老头子突然要另立遗嘱,是你的手笔?”
“是,但也不完全是。”
贺妄笑着笑着,嘴角的笑意慢慢一凝,抬眼看着裴荆州,话不着边际道:“九龙夺嫡之所以精彩,是因为每一个皇子都很有能力,都不服输,也都认为自己可以坐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
裴荆州:“那你认为自己可以掌握贺家吗?”
“之前我总是犹犹豫豫,踟蹰不前,也觉得争来了又怎么样?不过最近想通了,既然我有那个能力去争,那就争到手,既然都生在了贺家,窝囊一辈子可没什么意思。”
九龙夺嫡最后的结局很悲惨,死的死,发配的发配。
贺家的家产争夺也一样,争到最后,失败的人不会有好结果。
贺妄说:“我想站在贺家最高的位置上。”
裴荆州沉声:“我说过,我会帮你。”
贺妄上一秒还一脸严肃,下一秒又恢复了平日里浪荡不羁的模样,笑着应:“有四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裴荆州睨着他:“没其他什么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谁说没其他事。”贺妄笑眯眯的表情:“老秦最近很闲,让他组局,今晚去玩玩?”
裴荆州:“不去。”
“扫兴。”贺妄往后一靠:“老秦就是因为太闲,最近已经开始相亲了。”
裴荆州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秦拙宁的性格跟裴荆州差不多,平时有什么事,直接打电话给裴荆州说一下就行,组局玩或者吃饭,也都是一通电话联系。
不像贺妄这么浪荡,哪里热闹往哪里凑。
这时,贺妄刻意压低了声音说:“相亲对象是你妹。”
裴荆州冷眼睨了贺妄一眼。
刚才那话乍一听像是在骂人。
贺妄自己也意识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完了才慢吞吞说:“老秦她妈不是上了那个婆媳综艺吗,老秦他妈知道你妈有个女儿,非说要她儿子和你妈的女儿认识认识,缘分这不就来了吗。”
说完,贺妄笑得不行:“老秦这波可以啊,混着混着就成你妹夫了。”
黎希雾:我家的小孩
裴荆州淡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
贺妄拍桌:“那可不一定,老秦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有时候我真担心我的安全,生怕老秦偷偷暗恋我。”
裴荆州睨了一眼贺妄:“你让我想起一句话。”
贺妄好奇:“什么话?”
裴荆州薄唇勾着笑:“百度搜不到你,但搜狗一定全是你。”
贺妄:“……”
这话真损,损到没边了。
贺妄站起身来,把刚才没说完的话接着说完:“老秦这人不冷不热的,相亲这种事情,按理说根本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但这次你猜怎么着?老秦答应了相亲,并打算主动约见裴皎。”
说到这,贺妄嘶了一声,摸着下巴,一脸坏笑:“老秦这个人憋着呢,他肯定喜欢裴皎,不然他相哪门子亲?我打赌,他要是能追上裴皎那丫头,要不了多久就真成四哥你妹夫了。”
裴荆州语气很淡:“老秦方方面面不差,裴皎若是能对他生出好感,倒也是一桩不错的姻缘。”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贺妄笑得没个正型说:“裴皎那丫头咋呼又闹腾,和老秦低调又沉稳的性格很般配。”
裴荆州抬眼睇着他:“说完了?”
贺妄一愣:“啊?”
裴荆州起身,扣上腹前的西服外套纽扣:“说完了就赶紧走,我得回家了。”
说完,裴荆州从后面绕出来,取了大衣外套搭在臂弯上,拿起桌上的手机,一看就是准备回家的样子。
贺妄眼巴巴的望着:“四哥这就回家?组局真不去吗?玩一玩放松放松嘛。”
裴荆州头也没回往外走,边走边说:“我不像你,一个人自由自由没人管,我已婚,老婆和热炕头等着我。”
贺妄脸上大写的无语。
这人真是时时刻刻把‘我已婚’写在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他几个箭步追上来,并行走在裴荆州身侧:“你没和嫂子吵架?”
裴荆州:“我有说过我和她吵架的话吗?”
“这倒没。”贺妄深深地看了裴荆州一眼,收回视线后暗自嘀咕:“那陈信的话是什么意思……”
裴荆州没接话。
车停在那等待,陈信拉开车门,裴荆州俯身上了车。
陈信正要关车门,贺妄叫住他:“陈助理。”
陈信抬头,扬起标准的职业化微笑:“贺少。”
贺妄说:“我还站这呢,你就关车门,你几个意思,怎么不先问问我上不上车?”
陈信笑着回:“贺少,裴先生准备回家,怕是不方便捎你一路。”
“谁说要捎我一路。”贺妄几步下了阶梯,拉开陈信,弯腰坐上去说:“太久不见嫂子,我对她甚是想念,今晚去串个门,顺便蹭一顿晚饭。”
说完,就准备拉上车门。
陈信一脸为难,赶紧回拉着车门:“贺少,你今天去不太合适。”
贺妄用了点力:“有什么不合适的,松手。”
陈信不松:“贺少,你下来说话。”
贺妄扭头看裴荆州:“四哥,你看他,反天了。”
裴荆州眉眼烦躁,陈信看得出来这是要动怒的节奏,他一个劲对贺妄使眼神,提醒贺妄别做炮灰。
奈何贺妄像是根本看不懂陈信的暗示。
不,不是看不懂,怎么会看不懂呢,其实就是看懂了故意装作不懂。
裴荆州沉了沉声:“行了。”
陈信和贺妄两人的手同时一顿,也同时静下声来。
裴荆州侧目睨了贺妄一眼,倒也没有驱逐赶人下车,收回视线闭目养神:“开车。”
贺妄笑了,递给陈信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陈信很无语,但裴先生没把贺妄赶下来,陈信自然明白这算是默许了,便关上车门,退到一边。
回麓湖的这一路上,贺妄老实本分,没有扯无聊的话题,说的依然是贺家的事,以及自己最近的打算。
其实贺妄死皮赖脸,就是打算趁这个时间,跟裴荆州聊贺家的事情。
一路聊到家门口,裴荆州开了门,抬脚正要进去时,脚下忽然一顿。
跟在后边的贺妄心说,来都来了,不会到门口又把他赶出去吧?不行,今晚这顿饭蹭定了,他昂首挺胸往前走。
裴荆州喊了句:“等一下。”
贺妄没注意,等他反应过来,脚下已经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不以为意,低头看,原来是个奥特曼玩具。
刚才他这一脚没收住,踩掉了奥特曼的一只胳膊,贺妄弯腰捡起来,将断了一只胳膊的奥特曼在眼前晃了晃:“四哥家里来小孩做客了?”
裴荆州视线落在贺妄手里那个坏掉的奥特曼上,眼神有些冷。
贺妄察觉到,干笑着连说两声:“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裴荆州收回目光,往里走,贺妄晃着手里的奥特曼跟进来:“嫂子在家吗。”
刚问完这话,裴荆州抬了一下手,示意他安静。
贺妄眉心跳了一跳,心说四哥跟嫂子不会真闹了什么矛盾,他来刚好成炮灰吧?
正这么想着,他的目光忽然被沙发后面挪动的两只兔耳朵吸引目光。
贺妄瞪大了眼睛:“我靠,四哥你家养兔子了?还是散养?”
养兔子不稀奇,散养就稀奇了,家里卫生堪忧啊。
裴荆州看着兔耳朵出现的方向,沉了沉声:“出来。”
贺妄顿时反应过来,原来不是兔子,好像是个……小孩?
谁家的小孩?
这时,沙发后面探出一颗戴着毛茸茸兔耳朵的脑袋,的确是个小孩,还是个小女孩,她编了两个辫子,包子脸,脸颊肉嘟嘟的,还戴着一个超大墨镜,又酷又可爱。
空气安静了。
裴荆州隐约觉得那个小女孩眼熟,只是墨镜太大,几乎遮了半张小脸。他认出兔耳朵是黎希雾平时洗脸用的那个,墨镜,也像是他的那个墨镜。
这谁的小孩?
怎么会在这?
正疑惑着。
小女孩从沙发后边挪出来,朝着裴荆州和贺妄跑过来,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奥特曼,还没准备说话,墨镜就先滑下来,露出那双漂亮的大眼睛。
裴荆州认出了她。
原来画舫上见过的小女孩。
只是,她为什么会在这?
柚柚重新把墨镜戴上,举着奥特曼,指着裴荆州和贺妄,奶凶奶凶的问:“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噢。”
“真有意思。”贺妄嗤笑出声。
他走上前,弯腰问道:“嘿,你谁家的小孩啊?这么拽。”
彼时黎希雾刚从厨房出来,恰好听到贺妄问这句话,于是回答:“我家的。”
是黎希雾和裴荆州生的崽
黎希雾身上系着围裙,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碗,里面装着面粉和蛋液,她正准备匀和好,做柚柚爱吃的柚子蛋糕。
临时在网上订了柚子,刚才听到动静,还以为是送柚子的到了。
出来一看,原来是裴荆州回来了,还有一段时间未见的贺妄也来了。
六目相对,空气短暂静默。
贺妄率先出声,嬉皮笑脸走上前:“嫂子,这才几天不见呐,你怎么越来越美丽动人了。”
黎希雾笑着商业互夸:“贺少爷也比之前也更帅气逼人。”
贺妄摸了摸下颌:“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最近每次照镜子都忍不住惊叹,镜子里这么帅的人竟然是我。”
黎希雾压着上扬的唇角。
她抬眼,看向站在那一动未动的裴荆州,他也正看着她。
视线短暂的交汇,看得出来他对柚柚的出现也很疑惑。不过试想,偶然见过一次的小孩,过了一段时间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谁会不疑惑、不奇怪?!
“嫂子。”贺妄忽然喊道。
黎希雾侧目:“嗯?”
贺妄一向自来熟,嘴又甜,嫂子前嫂子后,喊得贼顺溜,还好听。
他走到黎希雾身侧,指了指站那的柚柚问:“我刚才没听错的话,你说那小孩是你家的?”
黎希雾神情坦然:“是。”
贺妄嘶了声,稍微动脑去想想,感觉自己应该猜到了,便说:“这小孩应该是莫家那边的吧?”
也只有是莫家的小孩,才能解释得通,为什么黎希雾会说那句:我家的。
因为莫家也是她家嘛。
合情合理。
黎希雾深深地看了贺妄一眼,漾笑着:“我家的就是我家的,怎么又是莫家那边的?”
贺妄也笑着:“这怎么可能,你家的,难不成你和四哥生的?”
这结婚才三年,就生了一个起码有三四岁的崽儿,一点都不合理好吗。
除非,四哥头顶冒绿光了。
不过这显然更不可能。
偏偏,黎希雾语不惊人死不休:“我的小孩自然是跟我老公生的,不然跟谁生?”
随着黎希雾话落,贺妄嘴角的笑容骤然凝固,他转头看向裴荆州,而后又看向那个小孩,表情不可谓不惊悚。
“我靠??!!”
贺妄差点破了音。
此时,柚柚绕过裴荆州,朝门口那边走过去。
她左找找,右找找,没找到自己的奥特曼,扬起脑袋,瓮声瓮气问:“我的泰罗呢?”
黎希雾闻言一愣,赶紧走过去。
从裴荆州身边经过时,裴荆州扣住她手腕,黎希雾抬眸看他,裴荆州的眼瞳很深邃,他似乎有很多话想问她,黎希雾也知道他想问什么。
不过现在帮柚柚找到玩具更要紧。
她把手里的碗递给裴荆州:“你把这个匀和了,等会就要用。”
裴荆州下意识接住那个玻璃碗,彼时黎希雾已经挣脱开他的手,朝柚柚走了过去。
“你刚才把泰罗放在这里的吗?”黎希雾走过去,在柚柚面前蹲了下来问道。
柚柚指着那处:“就在那里。”
黎希雾循着柚柚指的地方看了过去,地上就剩下一只独臂。
想到裴荆州和贺妄刚回来,想必是踩坏了那个奥特曼,只是,断臂在这,奥特曼呢?
她先安慰柚柚:“没事,我去找找,一定会找到的。”
柚柚乖乖点头:“嗯嗯~”
黎希雾起身朝裴荆州走过去:“你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
话说至半截,黎希雾视线落在贺妄手里的那个奥特曼上。
贺妄也察觉到了黎希雾的视线,正在看他手上的玩具,他慢慢抬起手:“呃,不会是这个吧?”
“是我的泰罗。”
柚柚也看见了贺妄手里举起的奥特曼,她开心的跑过来,踮起脚尖伸手:“给我给我,我的泰罗。”
贺妄笑了笑,把奥特曼给了柚柚。
“这小孩真可爱。”贺妄由衷的说了句。
柚柚抱住刚拿回来的奥特曼,满心欢喜还没过三秒,忽然,那小小的脸蛋出现大大的震惊。
柚柚转过身,走向黎希雾,她两手托举起手里的奥特曼:“你看。”
黎希雾看到了。
从见到那只奥特曼断臂的时候,就猜到肯定是被裴荆州和贺妄其中一人踩坏。
她原本都想好了要怎么哄柚柚。
可现在柚柚抱着被踩坏的奥特曼,托举起来给她看,那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让黎希雾那想好了怎么哄的话,一瞬间卡壳,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
她蹲下来,接过被踩坏的奥特曼:“这个……”
柚柚委屈巴巴的指控贺妄:“是他!!”
贺妄被柚柚这么一指,立马有种想就地遁走的心虚感,完了,他好像做错事了。
黎希雾也抬头望着贺妄。
贺妄语迟:“呃,我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黎希雾想了一下:“那就道个歉吧。”
贺妄立马对柚柚说:“对不起,小孩。”
柚柚撇开脸:“哼。”
贺妄:“……”
果然,小孩子都比较固执,对不起这三个字通常来说似乎不怎么管用。贺妄又没哄过小孩,看着小丫头那委屈巴巴的样子,他比小丫头还着急。
他求助的目光看向裴荆州:“四哥……”
裴荆州面无表情,他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这个小女孩到底为什么会在这。
可黎希雾那句“我家的”,又不得不让他深想,这三个字的真正意思。
“四哥啊,别愣着了,救命时刻。”贺妄走向裴荆州,一把拿走裴荆州手里的玻璃碗,把断了胳膊的奥特曼塞给裴荆州:“我来匀和,你快想个解决的办法,那委屈巴巴的眼神看得我心都要碎了。”
裴荆州睨了他一眼,有些无语。
他握着玩具转过身,见黎希雾也看着他,低声问道:“她叫什么?”
黎希雾唇角抿着笑:“四哥这么快就忘了?”
“没忘。”裴荆州说:“我确认一下。”
黎希雾:“柚柚。”
裴荆州对这个名字太熟悉了,画舫回来之后,黎希雾在他耳边念叨了好几次,还说要是有个像柚柚那样可爱的女儿就好了。
他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复杂多过于疑惑。
不过现在不是问清楚黎希雾的时候。
他拿着那个踩坏的奥特曼,在柚柚面前蹲下,试探的喊了声:“柚柚?”
柚柚嘟着嘴看裴荆州,因为已经见过,所以柚柚对裴荆州并不陌生,也没有丝毫防备。
裴荆州:我的
裴荆州天生冷脸,面无表情的样子总是有些怵人,让人不敢靠近他。
尤其是那极具压迫的气场。
但是柚柚从第一次见到裴荆州开始,就从来没有怕过他。虽然不怕,却也算不上亲近,因为没有接触过,还是有些陌生的。
裴荆州也怕吓着柚柚,尽量使自己声音柔和一些:“还记得我吗?”
“记得。”柚柚声音闷闷的,昭示着她的不开心,但不忘记回答。
听到小家伙说记得自己,裴荆州弯了弯唇角:“我们上次在画舫见过。”
柚柚点头。
贺妄一句话听出了门道:“敢情你们只有一面之缘啊。”
裴荆州回头睨了贺妄一眼,示意眼神警告。
贺妄自觉给嘴巴拉上拉链,噤了声。
裴荆州转过头,脸上恢复刚才的温柔,他拿起那个奥特曼说:“玩具不小心被他踩坏了,恐怕没办法修好,我让他再买一个赔给你,可以吗?”
柚柚努嘴:“哼!”
后边的贺妄听到这哼声,心头一紧,心想完了,小丫头不和解,看起来气得不行。
裴荆州唇角噙着的笑意洇开样:“赔一个一模一样的也不行?”
柚柚咬唇,似乎在思考。
大概过了几秒,柚柚抬起手,指着裴荆州手里的奥特曼:“要给它道歉才可以,说对不起,我就不生气了。”
贺妄以为自己听错了:“就这么简单?”
柚柚点头:“嗯嗯。”
贺妄箭步上前,当着柚柚的面,对裴荆州手里那个被踩坏的奥特曼说:“对不起,兄弟。”
柚柚眉眼展开,很愉快的说:“我不生气啦。”
说不生气就不生气。
柚柚情绪转换很快,她伸手把奥特曼从裴荆州怀里拿过来,转而递给贺妄:“送给你,你要照顾好它哦。”
贺妄笑着接过来:“小孩,你这算是把它托付给我吗?”
柚柚一板一眼一本正经说:“你伤害了它,所以要对它负责。”
贺妄笑得合不拢嘴,一边笑一边应着:“行,负责负责。”
柚柚很喜欢这样的沟通方式,对方要一直答应她,不反驳她,她就会很高兴,这点大概随裴荆州,喜欢说一不二,不喜欢被反驳。
黎希雾走过来,朝贺妄伸手,示意他把碗给她,并问了句:“带小孩有意思吗?”
贺妄把碗递过去:“有啊,多可爱的小孩。”
黎希雾:“那接下来就麻烦你,陪柚柚一起玩,我去做饭。”
贺妄想到黎希雾在节目中展示过的厨艺,诧异道:“我今天有这口福?”
黎希雾点头:“有。”
贺妄嘴角咧开放肆的笑容。
他过来蹭饭,是蹭裴荆州的厨艺,没想到运气这么好,有生之年还能蹭到黎希雾的厨艺,那今晚不吃到扶墙走,都对不起他今天死皮赖脸跟过来。
贺妄拍拍胸脯:“放心,我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性格,这小孩肯定被我哄得团团转。”
黎希雾笑了笑,拿着碗回厨房。
裴荆州也站起身,他正要朝厨房那边走,贺妄忽然喊道:“诶,四哥。”
裴荆州脚下一顿。
贺妄站满脸八卦,压低了声音问:“这小孩到底谁的?”
裴荆州:“我的。”
贺妄嗤了声:“开什么玩笑,如果我理解得没错的话,你今天是第二次见这小孩。”
裴荆州不冷不热的语气:“你太八卦了。”
“我就是好奇。”贺妄嘀咕。
裴荆州没理会贺妄的嘀咕声,垂眸看了眼柚柚,随后抬脚朝厨房那边走去。
今天是黎希雾第一次在家下厨。
裴荆州走进来,看到黎希雾系着围裙忙碌的背影,他脚下步伐放轻,慢慢靠近黎希雾身后,将手臂伸过去环在黎希雾腰上:“今天怎么突然在家下厨了?”
黎希雾知道他进来了,便没有被突如其来的环腰惊吓到。
她手上动作忙不停,嘴上抽空回他:“柚柚喜欢吃蛋糕,我给她做一个。”
裴荆州收回手,侧身靠在旁边:“怎么突然把柚柚接来家里,碰巧遇上?”
黎希雾手上动作停下来,她抬头去看裴荆州:“陈信回去后,你就没有派人再跟着我了?”
裴荆州薄唇半勾:“你以为我派了人一直跟着你?”
黎希雾挑眉:“难道没有?”
她一直觉得,从陈信出现开始,裴荆州派的其他人必定一直跟着她,包括她和顾澜时带着柚柚去医院。
当时顾澜时建议她,带柚柚回去后,再和裴荆州做一次亲子鉴定。那会儿她心里还想,裴荆州派了人跟着她,怕是等她和顾澜时带着柚柚前脚刚走,那些人就会去医院探取结果。
裴荆州应该会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
结果……
黎希雾瞧着裴荆州的表情不像是骗她,片刻后倏地一笑:“你这么放心我?”
裴荆州摇头:“不放心。”
黎希雾:“那……”
裴荆州神色柔和:“不放心归不放心,但相信你又是另外一回事。”
听到这话,黎希雾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感动,唇角都快弯成月牙。
“回到正题上。”裴荆州问起:“你是刚好遇到了柚柚,才把她接回家来?她父母知道吗?”
黎希雾上一秒还在感动着,下一秒噗嗤一声,笑着问道:“裴荆州,你现在是不是怀疑我拐骗小孩?”
裴荆州没言明,但表情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黎希雾气笑,抬手轻轻推搡他一下:“最多是接小孩来家里做客,怎么就像拐骗了的,你是不是觉得我想孩子想疯了?”
她手上面粉沾在裴荆州的衣服上,他并不嫌弃,抬手轻轻掸了掸:“我不是这个意思。”
贺妄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两个柚子:“嫂子,有人来送柚子。”
“是我订的。”
黎希雾把碗递给裴荆州:“你来匀和。”
然后过去从贺妄手中接过柚子,顺便问起:“柚柚呢,在做什么?”
贺妄笑得漫不经心:“玩奥特曼呢,我都不知道现在奥特曼都有这么多名字了,就我踩坏的那个叫什么,泰罗?重温一下童年,感觉真不错。”
黎希雾挥挥手:“快去陪她,不然她该无聊了。”
贺妄点头:“行。”
黎希雾提了句:“对了,跟柚柚说,蛋糕还要等一下,柚子才刚刚到。”
贺妄笑着往外走,边走边说:“嫂子辛苦了,多做点,我也爱吃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