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脊背一凉
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没在怕,沈妄还主动抬起手来,用手腕上的那个小光环照了照前面,结果手腕刚抬起来,就见眼前多了一张干瘪的鬼脸。
是从天花板上面吊下来的。
鬼脑袋做得非常精致,表情生动,堪称栩栩如生,脸上是纵横交错的刀疤,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活生生挖掉了,只剩了一对空洞的黑眼眶,还留着斑驳的血泪。
沈妄脊背一凉:“……操!”
沈妄立刻把手放了下去,条件反射性地闭了闭眼睛,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还好他没贸然地往前走,而是拿小光环向前照了一下,不然按他的身高,这会玩意儿会正正好好地亲在他的脸上。
说不定还会发出“啵唧”一声。
盲人还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儿,满脸茫然地问他:“怎么啦怎么啦?”
沈妄当然不肯承认自己被那个天花板上面吊下来的玩意儿给吓到了,竭力冷静片刻之后,他摘下手腕上的光环,套到了林时兮的手上,语气尽量镇定:“没事,这个给你。”
“那你不用吗?”
林时兮低着头晃了晃手腕,两个小光环并到一起,散发出来的光好像也没明亮多少,但有总比没有要强一些。
林时兮感觉自己抬起手来往前看的时候,视野好像清晰了那么一丢丢。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沈妄避开天花板顶吊下来的那张鬼脸,拉着自己的盲人主人力作镇定地往前走:“不用。”
还是眼不见为净吧。
只要他看不见,他就可以欺骗自己那些东西不存在。
鬼屋工作人员还是非常尽职敬业的。
脸上画着逼真的妆,身上穿着白色的破烂长裙,头上还戴着一顶仿佛八百年没洗过的假发——那假发好像都出油出得可以炒菜了。
鬼哥哥以一种扭曲的姿势从地上蠕动过来,伸出黑乎乎的爪子过来扒拉沈妄的裤脚了。
也是沈妄倒霉。
他是靠外侧走的,林时兮靠着墙,扮鬼的小哥哥从柜子里钻出来,扭曲着就朝沈妄爬过去了,沈妄差点就是条件反射性的一脚,又紧急想起了进来前听到的那句“不许殴打工作人员”,堪堪忍住了。
只在原地停了下来,侧身过去把林时兮挡在身后,然后面对着眼前的不明物体做了个深呼吸。
没事没事,都是假的。
他不怕。
沿墙两侧是有地灯的,虽然光线不太明亮,也就勉强能照个明,林时兮当然看不见地上是什么东西,但沈妄能看清。
看清底下那个不明物体的那一瞬间,沈妄的脏话都要出来了。
……操!
这玩意儿真的是工作人员吗?
什么样的工作人员能摆出这样扭曲的姿势啊?双手双脚撑着地,背朝大地面朝天,脑袋还他妈转了个九十度!!!
盲人在他背后好奇地探了个头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啊,好像还会动诶。”
她只能看见黑糊糊的一大团。
那一团还在蠕动。
沈妄刚想说话,就感觉那一团蠕动的玩意儿伸出他的手来——如果那能称之为手的话,沈妄更想把它叫做爪子。
涂着荧光指甲油的爪子准确无误地抓住了沈妄的裤脚。
林时兮“咦?”了一声:“有萤火虫诶,绿色的。”
沈妄:“……”
宝贝儿,那不是萤火虫。
那是那团不知物体的爪子指甲上涂的夜光指甲油。
不信你数数,看看你的“萤火虫”是不是刚好十只。
沈妄往后退了半步,不知名物体跟着他往前蠕动了半步,爪子也牢牢地黏在他的裤腿上,甚至还大有想要顺着他的裤子往上爬的趋势。
林时兮家里的那只猫就经常这样,猫爪子勾住沈妄的裤子,顺着就开始往上爬,一路蹿到他的肩上,蹲好。
但猫是猫,鬼是鬼。
沈妄不介意猫,不代表着他也不介意鬼。
尤其是这只鬼还看着就脏兮兮的,一点都不干净,沈妄完全不想跟它有什么近距离的接触。
沈妄定了定心神,再三在心底告诉自己“这是假的,都是工作人员假扮的”,然后深吸一口气,打算把那只鬼爪子给强行扒拉下去。
但还没等他有所动作,那只不知名物体已经得寸进尺地把另一只爪子也给抓了上去,并试图像猫一样,借着沈妄的裤子站起来。
只是这位鬼哥哥显然忘记了自己的体重问题,他一个用力,沈妄一个不防——
裤腰跟着就是一松。
沈妄立刻炸了:“——我操!”
他穿的是运动裤,松紧腰的,腰间两根长绳,当成装饰用的,只被他随意一绑。
沈妄的反应很快,一只手紧接着就伸了过去,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裤腰,另一只手还扣在林时兮的手腕上,没有松开。
林时兮只听他语气不太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他是被什么东西给吓住了,连忙从背后抱住他,安慰的语气:“没事没事,都是假的,你让我站外面,你走里面。”
沈妄不说话,只用舌尖用力地抵了抵牙齿,下颌绷得有些紧,强压下心里的不爽,扯着林时兮绕过地上的那只懵逼的鬼哥哥,冷着脸往前走。
除了林时兮,谁扯他的裤子都得挨捶。
谢衍都不例外。
要不是记着“不许殴打工作人员”的叮嘱,沈妄今天非得把那位鬼哥哥的假发扯下来,粘在他的屁股上不可。
鬼哥哥显然也懵住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差点把人家的裤子给扯下来,他本来是想抓着那帅哥的胳膊借力站起来的,但帅哥躲得太快了,他一个抓了个空,手掉到了人家的裤子上。
结果,就出现了这么个意外。
不过——
鬼哥哥从地上爬了起来,伸着脖子朝沈妄走的方向看了一眼,一脸稀奇地跟贴在墙上,还没来得及出场的同伴惊叹起来。
“啊哟,那个帅哥有点意思啊,我刚才看到了他内裤的裤边,居然是粉红色耶,他怎么这么有少女心啊?”
还没走远的沈妄:“……”
请你闭嘴好吗?!
没见过穿粉红色内裤的男人吗?
真是少见多怪。
第227章 信女林时兮
从体验馆里出来,沈妄特意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的店名,在心里深深地记住了这个名字,并把它彻底拉到了自己的人生黑名单中。
他再也不要来了。
猎犬的批脸要彻底垮掉了。
——啊,特殊情况除外,如果林时兮十分想来的话,他也不是不能再坚持一下。
体验馆之旅结束之后,盲人重获光明,林时兮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瞳上还覆着一层雾蒙蒙的水汽。
从商场出来,没有直接回家,林时兮提议去福元寺上拜拜佛。
说是祈福,估计是看他的脸色不太好,以为他被吓到了,去寺庙里转一圈招招魂什么的。
沈妄觉得只要不是什么鬼屋,现在去哪儿都行,点头点得十分利落。
福元寺在江州本地是很有名的一座庙宇,以求签解文和祈愿灵验而闻名,平日里就是香火旺盛,香客不断,每到年末岁尾,寺里更是人山人海,各地游客纷纷慕名而来。
林时兮站在大雄宝殿前,仰脸往门口悬着的黑漆牌匾上看:“听说这个好像挺灵验的,你要不要进去上炷香?”
沈妄侧头看她:“你不去?”
小姑娘兴冲冲地拉他来这里,还以为她是专门过来祈福的呢。
“我不进这个。”林时兮站在台阶下面没有动,下巴朝北边扬了扬,“等会儿去那边。”
“现在去吧。”沈妄也没打算进去。
“你不去拜拜吗?”林时兮歪了歪头,“在这里许愿的话,听说挺灵验的呢。”
“不去了。”沈妄漫不经心地说,“我没什么要许的愿望。”
虽然他家老爷子信佛,还给他从《金刚经》里取了个挺有佛缘的名字,但沈妄从来不信这个。
与其将心愿寄托于那些虚无缥缈的鬼神,不如靠自己更靠谱一些。
林时兮指的那边有座姻缘殿。
挺多的情侣和夫妻都喜欢去那里上香,灵不灵验的沈妄不知道,反正前年他一个邻居婶婶家的女儿,跟老公一块去上香,上完香没多久,俩人就离婚了。
沈妄以为林时兮也想去姻缘殿里祈祈愿什么的是,结果他们都走过去了,她看也不看排着长队的姻缘殿,直奔前面的另一间,沈妄抬眸扫了眼。
啊,这个是财神殿。
小姑娘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表情诚恳,声音真挚:“信女林时兮,此生不求一丝真情,但求荣华富贵一生。”
沈妄:“……?”
求姻缘的菩萨她看都不看,财神殿里她长跪不起。
小姑娘絮絮叨叨的,难得话多起来:“敬请神佛保佑,愿信女此生暴富,但求无悔,真情不要,八方来钱,财运绵绵不绝,银行卡余额滚滚——”
沈妄:“……???”
不是,她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事儿啊?
比如,忘了他的存在。
小姑娘那表情和语气虔诚得好像不是在说“男朋友有没有无所谓,让我发财就可以了”,而是在说“如果能让我发财的话,你把我男朋友带走都行”。
沈妄一直等林时兮说完,叩首上香,直到出了大殿之后,才故意清了清嗓子,提醒着某只小财迷他的存在。
小姑娘兮脸上的那种虔诚表情还没散去。
其实用她那张不染世俗的脸说刚才的那段话,给人的冲击力还是有点大的。
她的模样和眼神都太飘渺了,安静站着的时候有种遗世独立的味道,看起来应该是那种挥一挥衣袖,两袖清风的仙女。
谈钱多俗气啊。
此时,小仙女脸上的表情终于让她有了点落入尘世的味道,想必财神一定会保佑她,就没见过这么真诚的信徒。
出了庙宇,两人沿着林间小道往山下走。
沈妄幽幽地说道:“我以为你要去姻缘殿上香。”
“姻缘这个东西吧,主要是靠人自己的努力,靠神佛保佑没用,但财运不一样,这得靠财神爷,我觉得还是财运比较重要。”小姑娘瞅他一眼,说话的语调温吞而认真。
“男人,并不能让我有安全感,让我有安全感的只有银行卡,男人可能会走,但我的银行卡永远不会离开我。”
“……”
别说,还真挺有道理。
建议林时兮在学校里开一门人生经验课,所有的恋爱脑都应该来听听她的人生经验。
“沈妄,我认真跟你说的,你可以骗我感情,但不可以骗我钱。”林时兮歪了歪头,那双淡色的眼眸扫了过来,语气依旧平和而温吞,“你要是骗我感情——”
她顿了顿,似乎是在想接下来的话。
沈妄捏了捏她的指尖,像是对她这话有所不满,稍稍加重了语气:“那你要不要原谅我啊?”
“怎么可能?”林时兮给了他一个“你看我是傻的吗”的眼神,苦思冥想了大半天才慢吞吞地说,“以我的性格,我应该会断得比你还利落,我肯定不会原谅你,但也不会对你做什么,以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光大道发财路,彼此当陌生人就好了。”
听完,沈妄的不痛快都要溢出来了。
听听,听听,什么叫“彼此当陌生人”?
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现在忽地来了个“陌生人”,沈妄都被气笑了,用力揉了揉林时兮的脑袋,揉得她头发有点乱七八糟的:“你怎么不说一拳把我打飞二里地了?”
打飞二里地,都比当陌生人要好吧?
哎唷,沈妄觉得自己气得心疼。
小狗生气了。
这次是轻易哄不好的那种生气。
林时兮先是由着沈妄揉了两下,然后才抱住了他的胳膊,习惯性地晃了两下,有点跟他撒娇的意思:“不打你,因为你对我确实很好啊,一码事归一码事嘛。”
她说话的尾音黏黏乎乎的,听进耳朵里莫名有点软,但语气很冷静。
“我其实觉得感情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人类身体里多巴胺的持续分泌只有四个月的期限,一生只爱一个人原本就是违背天性,我想象不出来到底要有多爱一个人,才能违逆天性地去爱对方漫长的几十年。”
第228章 恋爱脑含量为零
沈妄耐心地听她说完这些,心里的那点气忽然神奇地消失了。
刚才立下的那个不会被轻易哄好的决定,仿佛一巴掌“啪”地打到了他的脸上,打得他脸都疼。
下定这个决定花了整整半分钟,结果生气只生了三秒钟。
简直太没面子了。
沈妄又思考半秒钟,果断做了个决定,算了,要什么面子啊,反正那东西不当吃,又不当喝的,要了也没什么用。
他低头看向林时兮的眼睛,眸色定定地,并没有多余的举动,用是一种理所当然、而又分外笃定的语气告诉她:“林时兮,你说的那些,人可能会那样,但小狗不会,小狗只会认准一个人。”
小狗只有一个主人。
小狗的爱,持久而热烈,一生不变。
少年的眉眼间还带着点被雪浸润的湿气,说话嗓音是一惯的沉静而平稳。
雪还在下,纷纷扬扬的,天空落下来的一片雪花飘到了林时兮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睫羽末端的冰晶慢慢融化开来,在眼尾处氤氲出一片潮意。
落在她生命中的那些雪,那些她的晦暗与不安。
全部被沈妄温柔地接纳。
林时兮歪头看他片刻,十分感动地表示道:“沈妄,那你不要骗我钱。”
沈妄:“…………”
沈妄以为自己会得到一句类似于“我最喜欢你了”的之类的表白,或者是“我也爱你”,再不济,那也能得到一张“你真好”的好人卡。
虽然他不是很喜欢这种这种好人卡。
但相比于“你不要骗我钱”,沈妄觉得还是好人卡比较好一些。
沈妄都听笑了,掐着她的脸问:“那我要是骗你钱,你要怎样啊。”
林时兮被他捏着脸,说话有点含混不清:“不是我要怎样,是你要怎样。”
沈妄扬眉:“我?”
“对啊。”林时兮提了个贴心的建议出来,“到那时候你就准备以死谢罪吧。”
沈妄:“?”
刚才说骗她感情时,都没这么生气。
“是不是弄反了啊?”沈妄总觉得这顺序不太对,“骗感情,才应该是以死谢罪吧?”
“没有。”林时兮眼神分外坚定,清醒又理智地说,“骗我感情,还可以忍,骗我钱者,简直是丧心病狂。”
就像时桑所说的那样——骗我感情可以,骗我钱请原地去世,这一辈子我可以爱很多人,但我能挣几个钱?
被女朋友暗示不要丧心病狂的沈妄:“……”
好,果然是他熟悉的林时兮。
恋爱脑,含量为零。
理智性,百分之百。
可以说是我辈楷模了,建议所有恋爱中的女孩儿都跟她学着点,省得最后人财两空。
从山上下来,坐地铁打道回府。
出来这一趟,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
冬季的天黑得早,沿路两侧的路灯早早地亮了起来,街头巷尾全是三两结伴的市民,人头攒动,热闹非凡,除夕之夜,城市的灯火彻夜不灭。
林时兮拎着袋猫粮往猫爬架前走,,一边给财神爷的碗里添着猫粮,一边问沈妄:“你不回家吃饭吗?”
江州有个传统习俗,除夕夜这天全家是要聚在一起吃年夜饭的,通常在外工作的大人都会带着自己的孩子回老家,取的是一家人团团圆圆之意。
沈妄从壁柜里拿了罐羊奶粉出来,倒碗里冲泡开之后,又加了点凉水,调到合适的水温,才端着碗往这边走,懒洋洋地回道:“赶我走啊?”
“不是,就是问一下呀。”
“我家这几天都没人,我爸妈他们出去旅游了,说至少要等到初三初四的才能回来。”
“旅游没带你吗?”
“本来说好了要带的,结果他们走的时候把我给忘了。”
林时兮:“?”
什么叫把他给忘了?
湘州大学有个研讨会,邀请江州各大高校的教授去参加,沈母提议全家一起过去,研讨会就半天,正好开完研讨会可以在当地玩几天,就当是过去旅游了。
沈父觉得可以,打算开车过去。
湘州离江州并不远,走高速的话两三个小时就到了。
临走的那天,沈妄不在家,在他爷爷奶奶那边吃饭,沈母收拾好东西,坐上车,沈父也跟着上了驾驶座,系安全带的时候沈父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忘了:“好像忘了点什么东西啊?”
“没有啊。”沈母往后座一看,“狗也在,猫也在,狗粮和猫粮也都拿了。走吧,什么东西都没落。”
直到沈妄吃完午饭,回到家,发现家里已经人去空空。
说着要带他去湘州旅游的父母连个人影都没了,他给沈父打去电话,沈父“哎呀”一声,拍了下脑袋,终于想起来自己把什么东西给落下了。
他把亲儿子给忘了。
沈母也是恍然大悟:“我说怎么觉得后座有点空呢,原来是少个人啊。”
“……”
沈妄并不关心车后座到底空不空,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妈,你们到哪儿了?”
沈母朝车窗外看了眼:“刚出市区,还没上高速呢。”
沈妄:“那你们不回来接我么?”
沈母:“哎呀,调头回去太麻烦了,你要不别去了吧?”
沈妄:“?”
沈母:“反正湘州你也不是没去过,好像也没什么好玩的,对吧?”
沈妄:“??”
沈母:“冰箱里有吃的,是我昨天买的菜,你自己做点吃,要是不想自己做的话,那就去外面吃,书房的抽屉里放着两千块钱,不够的话再跟我说,我和你爸最多一星期就回去了。啊,对了,除夕自己过是有点孤单吧,没事儿,你去你爷爷奶奶那里也行,去你外公外婆那里也行,先这样啊,我和你爸爸马上就要上高速了,挂了啊,乖乖。”
有点母爱,但是不多。
沈妄试图插句话:“不是,妈——”
电话那边已经传来了被挂断的“嘟——嘟——”的冰冷提示音。
沈妄就这样被留了下来。
虽然沈妄也不是很想去湘州,对旅游的兴趣也不大,但就这样被扔了下来,心里还是有点不痛快。
他是亲儿子吗?
第229章 那年杏花微雨
林时兮听完之后,做出了跟沈妄一样的评价:其实他是捡来的吧?
“那你今天晚上要跟我一起吃饭吗?”林时兮递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
“我都跟你回来了,这不就是要蹭饭的意思?”
沈妄把盛着羊奶的玻璃碗放到了猫粮盘旁边,习惯性地想要去揉她的脑袋,却被小姑娘歪头避开了。
“摸完猫不要摸我头呀。”小姑娘皱了皱鼻子,说着抱怨的话,听起来更像是撒娇的语气,“你看猫毛都粘到我头发上了,揪都揪不下来。”
财神爷这毛掉得不分季节,一年掉两次,一次掉半年。
家里的自动扫地机二十四小时不停歇地运转着,可惜还是遍地猫毛,就连打个喷嚏,都能看见空气里漂浮着的好几根猫毛。
扫地机都被它的毛堵坏好几个了。
沈妄低头又摸了一手猫毛:“是不是应该给它换个止脱的沐浴露?”
林时兮有点发愁地拍掉了自己手心里的猫毛:“要换成生姜的吗?”
上次时桑跟沈妄吐槽他的头发一直在掉,沈妄就敷衍他,说那你换个生姜洗发水吧,听说生姜是防脱发的。
时桑就乐颠颠地去换了。
至于生姜到底有没有效果,林时兮没看出来,但在这之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教室的东南角里总是充斥着一股浓浓的生姜味。
林时兮怀疑时桑不止是换了生发水,还顺带着换了沐浴露和肥皂。
后来还是沈妄受不了这种味道了,勒令时桑赶紧停止这种用生姜覆盖全身的行为,那一段时间,连沈妄的校服外套上都是被沾染上的生姜味道。
沈妄已经对生姜味有心理阴影了,他觉得林时兮应该也不愿意抱着一只散发着浓浓生姜味的大猫睡觉,毕竟是真的呛人。
“如果止脱只能靠生姜的话,还是算了吧。”沈妄说,“掉毛就掉吧。”
也不是不能忍。
反正跟时桑不同,财神爷的毛长得很快,又不会像他一样秃掉。
财神爷正在埋头干饭,“吨吨吨”地狂饮掉一碗羊奶,又“吨吨吨”地干完一碗猫粮,伸出前爪抹了抹胡须上沾到的牛奶,然后迈着猫步,将脑袋往林时兮的怀里一扎,翘着尾巴撒起娇来。
这是还没吃饱的意思。
林时兮只好又给它添了一碗猫粮,财神爷又开启了“吨吨吨”埋头干饭模式。
“这一袋进口猫粮,八百多,还不够它吃半个月的。”林时兮伸出手来,纤细的指尖戳了戳瘪掉了大半的猫粮袋子,语气幽幽地说道,“我都没吃过八百块钱的饭。”
她叹着气,又从储物柜里拿了个猫罐头出来,打开放到财神爷面前,看向它的眼神越发惆怅:“再加上这些猫罐头、小鱼干、营养膏,还有那些奶粉,磨牙棒,一个月就得这个数。”
她举了举手,伸出三根手指头来。
至少三千。
她自己都花不了这么多钱,九中这个亲爹一直是拿学生当亲儿子亲闺女养的,食堂免费吃,衣服免费发,生活用品免费领,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
学生们基本上也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
林时兮平时最大的花销都在猫身上。
沈妄终于明白她家的这只猫为什么会长得这般珠圆玉润、毛色蓬松发亮了,主要还是生活条件太好了。
正餐是进口猫粮,辅餐是进口罐头,零食还是进口的小鱼干和羊奶粉。
这能养得不好吗?
听着小姑娘郁闷的语气,沈妄笑了起来,抬手挠了挠大胖猫的下巴,饶有兴致地对猫说道:“那年杏花微雨,你说你是财神爷,也许一开始就是错的。”
林时兮用叹气声表示了赞同。
这可不是财神爷,而是散财童子啊。
终究是错付了。
喂完猫,也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
晚饭是沈妄做的。
说是做的,其实就是把各种食材丢进砂锅里乱煮,沈妄的水平也不怎么样,学校开展的新东方厨艺课好像对他并没有起到什么实际性的帮助。
他现在已经跟林时兮学会了做饭的那一套,洗干净食材,放进去,加点盐。
可以开火煮了。
煮熟,那就该吃饭了。
一开始吃的时候,沈妄还有点难以下咽,总感觉像是在啃树皮,但吃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他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喝掉一整碗汤了。
客厅里开了电视机,江州电视台的春晚已经开始了,林时兮拿遥控器调高了点音量,男歌手在深情低缓地唱着歌。
“啊~九中,你比三大附中都有钱。啊~九中,你是全江州最有钱。基建好,福利好,老师不跳槽真是可惜辽~吃得好,睡得好,学生不转校怎知我校的美妙~”
林时兮:“……?”
九中到底砸了多少广告宣传费,挖人招生的广告都打到了江州春晚上。
晚饭地点由餐厅改到了客厅。
为了表示对除夕的尊重,林时兮还点了几个外卖,外卖到的时候,沈妄刚好把砂锅端来了客厅,放在了茶几的隔热垫上。
林时兮去厨房里拿了碗筷出来,跑去洗漱台前洗手。
沙发上的手机又在响,沈妄放勺子的时候瞥了一眼,好像是微信消息,他朝洗手间的方向偏了偏头:“林时兮?”
“嗯?”
“微信上好像有人找你。”
“洗手呢,帮我看一下是谁。”林时兮的声音隔着点距离传了过来。
这个时间,八成是学生会的那些人在发新年祝福,她今天已经收了几十条祝福消息了。
沈妄扯了两张抽纸,随意擦掉了手上的水珠,向前倾身拎了手机过来,低头一看,是个没听过的名字:“林峰?”
洗漱台那边传来的水流声随之顿了一下。
安静了两秒钟,林时兮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他说什么了?”
沈妄一目十行地扫完长篇废话,然后从近千字的小作文中提炼出了重点:“要钱。”
闻言,林时兮翻了个白眼,“啪”地关掉了水龙头,手都没擦,就往这边走,边走边叹道:“他真是好大的脸啊。”
第230章 打飞二里地
沈妄又抽了两张纸巾给她擦手,随口问了句:“这是谁?”
“我舅舅。”林时兮不在意地说。
沈妄:“舅舅?”
以前也没听她说过。
“只是血缘关系上的舅舅,平时也没什么接触。”林时兮用简明扼要的两句话解释道,“因为我妈妈和我外婆都去世了,我又是未成年,需要一个法律上的监护人,社区就把我就挂到了他的名下。”
林峰愿意当这个监护人,还是因为林渺的那些保险金。
林渺病逝后,先前她给女儿买的那些保险都被林峰以监护人的名义取了出来,也不多,三笔钱加起来有个十万左右。
林时兮不想跟他没完没了地扯皮,就没要这笔钱,当是花钱买个清静。
最近林峰的儿子要准备结婚,结婚又需要买房,林峰拿不出那么多钱了,自然而然地就把主意打到了妹妹的头上。
这个房子是林渺买的,林渺大学毕业那年留校工作,因为人才引进计划,学校给了买房名额,并提供了大半的买房资金。
林渺离婚后就把这个房子挂到了女儿的名下。
林时兮是真觉得她这个舅舅有点不要脸了,吞了妹妹留给外甥女的保险金,美名曰“给外甥女存起来当嫁妆,小孩儿什么都不懂,省得乱花钱”。
现在又想吞了妹妹留下来的房子,还找了个理由出来,说什么妹妹的遗产,我这个当哥哥的也有份吧,让你自己占了这个房子这么多年,也算是我尽心了,我也不要你把卖房的钱全给我,给我一半就行,咱们对半分,不过分吧?
那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林时兮听得叹为观止。
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男人,简直是打得一手精明的好算盘。
林时兮只想一拳把他打飞二里地。
手机还在“叮咚叮咚”地响着,林时兮擦干净手,从沈妄手里接过手机来,一目十行地扫过对面发来的十几条消息,有点不耐烦地回了句:【你先把脑浆子摇匀了再说话。】
林峰:【你这是什么态度?】
林峰:【谁教你这样跟长辈说话的?】
林峰:【一点家教都没有。】
林时兮当他说的话是空气,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任由对面开启了无能狂怒模式。
直到林峰再度提到了房子的问题:【我听你丰硕哥哥说,你上的那个学校,不是会给学生很多奖学金?这样,你要是真不想卖房子,也行,那你就给钱,先给我五万块钱。】
林时兮一口回绝:【不行。】
林峰:【你一个姑娘家的,留着那么多钱干什么?】
林时兮:【留着给自己买墓地,有问题?】
林峰:【这说的是什么话?就算是买墓地,那也是以后赚了钱再买,你现在又不需要,现在还不是你哥哥结婚的事更重要?】
林峰:【再说了,你那钱留着留着,留到结婚,还不是全给外人了?】
林时兮不想跟他废话了,亲切地提议道:【哦,那你报警吧,让警察来抓我好了,就说我因为要买墓地,不肯给你钱。】
发过去这句,林时兮利落地屏蔽掉了他的消息,手机终于安静下来。
大过年的,又来这一出,真是晦气。
将茶几上的几个外卖盒子拆开,沈妄又去了趟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瓶牛奶,将牛奶倒进去玻璃杯里,放到微波炉里加热之后,又转身去拎了罐冰镇可乐出来。
低头勾开可乐拉环,微波炉刚好发出“叮”的一声。
沈妄靠着流理台喝了口可乐,这才侧身打开了微波炉,隔着玻璃杯试了试牛奶的温度,将牛奶杯拿了出来,往客厅的方向走。
林时兮正在给财神爷开鱼罐头,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个鱼罐头了。
小姑娘唉声叹气的:“你怎么又饿了啊……”
沈妄一边放下牛奶,一边往那边看了眼,财神爷四肢呈大字形地张开,肚皮贴在地板上,一副已经饿得时日无多的模样。
沈妄总觉得它又胖了,点评一句:“它长得好像一张摊开的大饼啊。”
被伤到了的财神爷:“喵?”
铲屎的,你说谁呢???
林时兮无比赞同地点头:“是啊,还是发面饼呢。”
再次被伤到了的财神爷:“喵喵喵?”
干饭猫表示了强烈抗议。
拒绝外貌焦虑,从你我做起,从本喵做起!
林时兮又去洗了一遍手,沈妄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她过来,洗漱台前的水流声倒是停了,过去一看,看见林时兮正拿着根铁丝往洗手池的下水管道里捅。
“怎么了?”沈妄俯身过去看她。
“下水管道被堵住了。”
“被什么堵住了?”
也没看见她往里面丢什么东西啊。
林时兮有点无奈地说:“猫毛。”
沈妄抬眸一看,她举着的那根铁丝上,果然粘着好几根柔顺而富有光泽的猫毛。
再往下水管道口一看,那还堵着一撮儿。
沈妄把铁丝接了过来,冲干净上面的猫毛,暂时把铁丝放到了一边:“先去吃饭吧,一会儿饭就凉了,吃完饭我来弄。”
林时兮点了点头。
吃饭的时候,财神爷一直滴溜溜地绕着她的腿边打转儿,讨要小鱼干,林时兮戳了戳它圆滚滚的肚子:“不行呀,你不能再吃了,你看你肚子圆的。”
沈妄也跟着摸了一下:“是不是怀小猫了啊?”
林时兮噎了下:“……它是公的。”
更确切地说,是个公公。
收养财神爷没多久,林时兮就带它去做了绝育手术,听宠物医生说,做了绝育手术会活得更长久一些,也不容易生病。
没想到副作用是它吃得越来越多了。
讨要小鱼干无果,财神爷也不肯走,耍赖似的直接蹲在林时兮脚边,林时兮伸出一根手指,顶在它脑门儿上:“不可以。”
连番遭到拒绝,财神爷叹一口气,垂头丧气地窝到沙发上去了。
林时兮看它一眼,歪头想了会儿,忽然看向沈妄,虚心请教了下这个经验丰富地铲屎官:“沈妄,你说,人和宠物的语言不同,怎样才能让你的宠物知道你爱它呢?”
第231章 沈汪汪,你满三岁了吗?
沈妄漫不经心地晃了下手中的可乐:“猫还是狗?”
“猫呀。”
这还用说嘛,她现在还没养狗呢。
“猫的话,饿的时候喂它猫粮,渴的时候喂它牛奶,平时没事就多摸摸它的脑袋,揉揉它的肚皮。”
听起来还挺容易的。
“那狗呢?”
“狗不用。”沈妄说,“狗是那种即便你不爱它,它也会欺骗自己‘我的主人好爱我’的动物。”
“……”
林时兮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沈妄之前的那句“她骗我,不就证明了她爱我?她为什么不去骗别人,非要来骗我?她一定是太爱我了”。
唔,沈妄应该就是那种欺骗自己“我的主人好爱我”的修勾了。
想到这里,林时兮拿起筷子,忽然夹了块糖醋排骨给沈妄,一脸真诚道:“那你多吃点。”
沈妄一只手搭在茶几上,另一只手里晃着罐冰镇可乐,因为房间里的温度高,易拉罐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水珠,少年捏着可乐罐的手指修长又骨感,指骨间绕着一点淡淡的水雾。
沈妄的指尖在可乐罐上轻点了两下,而后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哄小狗呢?”
小姑娘的想法完全不加掩饰,都写在了脸上,沈妄从她的表情里清楚读出了异常真诚的六个大字——
“我得对你好点。”
林时兮又拿起小叉子戳了块草莓,往前递了递,轻轻软软的语气:“哄你呢。”
沈妄轻“啧”一声,声音懒洋洋的:“我是小狗啊?”
林时兮眨了眨眼,不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拖着点尾音问他道:“不想当小狗吗?”
“林时兮,要把话说准确点儿。”沈妄的手还在可乐上搭着,清瘦而稍显苍白的指尖轻点着易拉罐,动作有一下没一下的,“是猎犬。”
林时兮有点好笑,放下叉子问他:“有区别吗?”
那说到底,本质上还是狗狗呀。
沈妄思考片刻:“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那你还计较这个?”
“当然要计较,虽然没什么区别,但意义不同。”
“什么意义?”
林时兮都快被他绕晕了,不就是狗狗嘛,那说过来,说过去的,都是犬类。
有什么可计较的啊。
沈妄懒懒挑眉:“还记不记得我进学生会时填的那张报名表?”
林时兮仔细回想了一下。
说实话,当时学生会差不多收了有二百多张报名表,她得一张张地看过来,分给每一张报名表的时间都有限,基本上就是一目十行地扫完。
但沈妄的那张绝对是让她记忆最深刻的。
撇开那些什么种树、喂鸡的不谈,再撇开什么特种兵、突击队的也不谈,林时兮对他印象最深的是那句“走狗”。
她当时总觉得“走狗”这词怪怪的,暗示沈妄改一改,是不是填表的时候一不留神写错了。
结果他改完,好嘛,走狗变猎犬了。
那还是狗啊。
“说实话,其实我现在已经记不太清楚你上面具体写了些什么了,因为我觉得你填的那些都是在胡说八道。”林时兮老老实实地说,“但我对你的‘走狗’和‘猎犬’记忆犹深。”
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沈妄眉尾稍扬,散漫地笑了:“走狗可以忘掉,猎犬得记着。”
“怎么?”
“我不是答应你了么。”
“?”
林时兮茫然,啊……?
答应什么了?
见她这个表情,沈妄“啧”了声,轻扯了下她的脸:“小姑娘怎么不记事啊?”
林时兮还是满脸茫然的神色。
等了会儿,沈妄见她好像是真想不起来了,轻舔了舔牙尖,眯眼提醒她道:“高一,春季游学,三佛山景区。”
都提醒到这份上了,再想不起来那就太过分了吧?
林时兮捕捉着这几个关键词,往自己脑中存储的记忆里一塞,终于从脑海深处扒出了这段久违的回忆,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就是沈妄跟她把话都说开的那天。
她当时说,小狗和人是不一样的,人会变,但小狗不会。
那时沈妄就是这样回答她的:“林时兮,猎犬是我随便写的,但你要是愿意,我给你当一辈子猎犬都成。”
回想起这段久远的记忆,林时兮终于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会对猎犬这俩字这么执着啊,原来重点在这句话上呢。
以前她还纳闷来着,怎么刘海洋说自己是工作犬行,说是猎犬就不行了,刘海洋都跟她告过好几次沈妄的状了。
可怜那只高一米九,重一百九的壮硕猛犬,被沈妄吓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可怜兮兮地蹲在她脚边,一边吸着鼻涕,一边跟她哭诉:“呜呜呜老大这日子没法过了,你问问妄哥他到底是想干嘛啊,我说一句话,他就看我一眼,我再说一句,他就再看我一眼,我这心脏都快被他看停了。”
后来她就去问沈妄,怎么回事呢,怎么老是唬人啊?
沈妄当时只给出了一个她完全没听懂的答案来:“他说他是你的猎犬。”
林时兮报以茫然。
所以呢???
时隔多日,今天终于是明白过来了。
噫,看他这个小气劲儿哟,林时兮的笑有点忍不住了。
沈妄懒懒撩下眼皮,瞧着她的表情:“想起来了?”
“不止。”林时兮轻咳了声,稍稍收敛了下唇角过于明显的弧度,她还是想给自己男朋友一点面子的,“我还想起来了你因为这事儿恐吓别人。”
“恐吓谁了?”
“我们可怜的海洋同学啊,他都跟我哭好几次了。”
就因为一句猎犬,险些狗命不保,人家都要冤枉死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记性又不大好,你说了什么,他隔天就忘干净了,你还指望他能记住你说的猎犬和工作犬的区别啊?”
“那我不管。”沈妄往后面的沙发上一靠,下巴微抬起一点,非常斤斤计较地说,“他记不住,那是他的事,猎犬,那是我的事,他别想过来横插一脚。”
林时兮笑得不行,向前凑了过去,捏着他的下巴晃了晃:“沈汪汪,你今年多大了,满三岁了吗?”
第232章 我就邦邦两拳
最多三岁,不能再多了。
茶几太矮,这边一般是不放板凳的,地上铺着层地毯,席地而坐,高度正好,小姑娘这样倾身凑过来,整个人的重心几乎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沈妄侧眸扫了眼茶几,茶几的边儿上放着个水杯,里面是热水,怕她会被烫到,沈妄一只手抱住她,另一只手将水杯往里面推了推,懒声回道:“十三岁。”
“你这也多太多啦。”林时兮感觉他应该是多说了个十,“其实连三岁都没有,人家三岁的小朋友都知道团结友好,你还跟刘海洋计较这么多呢。”
猎犬垮起批脸:“你怎么还替他说话啊?”
“哪有替他说话?”林时兮表示冤枉,她这是实话实话,“我就是阐述一下事实嘛。”
然而猎犬并不想听这个事实:“谁是你男朋友,嗯?”
“你呀。”
“那你就要说,沈妄说得对。”
林时兮忍着笑,故作为难地犹豫了一下:“哎呀,这不太好吧?我要是这样的话,那不就成盲从了吗?”
“这是被允许的偏心。”沈妄说,“我对你就是这样的。”
“嗯?”
“一,林时兮说得对;二,林时兮做得好;三,林时兮没有错。”沈妄理所当然的语气,“我都记着呢。”
林时兮怔了下,旋即又笑:“那要是有人说我做错了呢?”
沈妄眯眼:“谁?”
其实也没有谁,学生会的那些人是只听她的话,几乎是她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每次开会要做什么决定的时候,她想让大家提提意见,底下的那些人都狐疑说听她的,她怎么安排,他们就怎么做。
学生会的气氛还是挺和谐的。
唯一的变数出现在时桑的身上。
因为林时兮和他不在一个班里,学校里有什么班级集体活动都是沈妄去他们班里传达的,沈妄说话当然就没她那般委婉,属于十分直白的那种了。
所以时桑有时候就跑来二班,跟她开玩笑说什么这样不行,要怎么怎么弄才好。
当然,时桑根本就不关心到底该怎么搞,他跑来这边主要就是为了跟沈妄唱反调,故意说给沈妄听的。
时桑可能是皮痒,一天不挨捶就浑身难受。
得每天作个小死才舒服。
沈妄眉梢一抬,精准定位:“十三吗?”
“不是。”林时兮连忙摇头,省得时桑再喜提一捶,“我就是随口一说。”
不过她也有点好奇,顿了下又问:“那如果他真说我做得不好呢?”
“那我就邦邦两拳,把他捶得当场改口。”
“……”
林时兮在心底为时桑鞠了一把同情的泪。
经过这些年的锤炼,时桑应该已经练成了铁头功,如果毕业以后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建议他可以去尝试一下人形沙包,或者人形出气筒的工作。
想必他一定可以完成得非常出色。
吃完饭,林时兮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沈妄拿着根铁丝,在洗手池里捣鼓半天,终于把被猫毛堵住了的下水管道给疏通了。
刚洗干净手,又听见林时兮在客厅里拍着扫地机器人,好像里面的机械轴又被猫毛给缠住了。
林时兮修理机器的手法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来的,空调坏了,拍两下,拍好了继续用,拍不好,那就得换新的了。
电视机坏了,拍两下,拍好了继续用,拍不好,那也得换新的。
这种神奇的手法可以被她运用到每一个家电上。
沈妄听着客厅里传来的那动静,总觉得扫地机一开始,可能只是小毛病,被她这么一修理,估计就离彻底报废不远了。
沈妄关了这边的灯,过去看了眼。
小毛病,就是里面的转轴被缠住了,拆开,清洗一遍,再装上外壳,扫地机器人满血复活。
沈妄重新去洗了下手,回来客厅的时间,看见林时兮拿着遥控器站在电视前,不断调换着频道,他将财神爷甩在地上的玩具捡了起来,往沙发上一放:“不看春晚了?”
“换个别的看。”林时兮调着电视频道,“春晚有点无聊,我感觉我都要看困了。”
她平时的作息时间还算标准,一般都是十一点之前就睡觉了,但除夕这天不一样,这天是要守岁的,这还是她小时候外婆跟她说的,图个好的寓意,希望新的一年能过得平安顺利。
林时兮其实对这种节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对她而言,除夕也好,春节也罢,就是平平淡淡的一天,但外婆跟她说的这个守岁的习惯,却一直坚持了下来。
调了几个频道,都是各大卫视的地方晚会,不是流量小生的独唱,就是偶像爱豆们的合唱,没什么意思,林时兮手里的遥控器都快摁出火花来了。
终于调到了一个让人精神点的——江州电影频道,上面正在放恐怖电影呢。
林时兮放下了遥控器,抱着个抱枕坐到了沙发上。
沈妄的表情有点不对劲儿了:“看这个?”
林时兮听着他的这个语气,歪头看了过来:“怎么啦?”
她记得沈妄是不怕恐怖片的,学生会里经常放这种电影,他都是全程淡定地看完,顺便围观一下被吓得瑟瑟发抖的齐涉,然后再慢悠悠地提醒齐涉一句:“下楼的时候,记得千万别去数楼梯啊,不然凭空多出来一阶,可能就要用你的头去填了。”
齐涉的脸当场就绿了。
沈妄要是不说这个,他下楼梯的时候还不会特意去数,这样一说,他心里时时刻刻地就惦记起了这事,怎么可能不去数?
那段时间,齐涉走哪儿都要拖着刘海洋一起,省得自己走着走着就变成那阶凭空多出来的楼梯了。
沈妄沉默地看着电视屏幕,总感觉电视上的那个画面和今天自己在那个什么医院主题鬼屋里看到的那张鬼脸,神奇而完美地贴合到了一起。
他神色复杂地盯着电视上的那张鬼脸看了足足半分钟,而后紧挨着林时兮坐到了沙发上,还是坚持要保持自己的硬汉人设,镇定地道:“没什么。”
第233章 新年快乐
林时兮有点疑惑地看着他。
沈妄为了让自己的人设不崩掉,只能主动求虐地又加了句:“加点声音,音量太小,听起来不刺激。”
林时兮“噢”了声,摸过电视遥控机,成功地满足了他这个心愿。
幽幽怨怨的音乐声顿时充斥着整个客厅。
五分钟之后,林时兮终于忍不住出声了,小姑娘的声音闷闷地从抱枕下面传了过来:“沈妄,你再靠过来一点点,我就要扁了。”
被他挤扁的。
沈妄一直在往她这边挤,他往北边挤一点,她就跟着挪一点,他再挤,她再挪,现在她已经挪到沙发角里了。
沈妄要是再挤过来的话,她只能选择贴到墙上去了。
林时兮干脆把抱枕丢开:“你是不是还在想白天去的那个主题馆啊?”
沈妄正要说没有,又听林时兮下一句话:“你要是实在怕的话,那要不要抱着我?”
嗯?
还有这等好事?
沈妄立刻把“没有”这俩字给咽了下去,理直气壮地将人薅到了自己怀里,下巴蹭了蹭林时兮的发顶:“怕啊,怕得马上就要死了呢。”
“……”
说实话,他这语气听起来并不像是快要死的样子。
好像听起来还挺开心的,如果沈妄有尾巴的话,那现在肯定是如同谢衍所说,摇得像个飞机螺旋桨一样。
林时兮想着,又从卫衣的大口袋掏了掏,掏了大半天,终于掏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塞到了沈妄的手里:“这是给你的。”
沈妄稍稍松了松手,低头看一眼:“这是什么?”
“驱邪符。”
“驱邪?”
“对啊,下山的时候在庙门口买的,那个大师说,把这个符放到枕头下面,睡觉的时候就不会做噩梦了。”
“……”
这个说辞,沈妄已经听了十几年了。
从小听到大。
江州大大小小的寺庙很多,各大寺庙的门口总是一堆卖驱邪符、平安符,以及什么佛珠手串和玉挂件的小贩,都说自己是庙里还俗的大师,卖的符被庙里专门开过光,灵验得很。
本地人没有买的,都是外地游客被忽悠着买。
林时兮自有道理:“我知道开光应该是假的,就是想给你个心理安慰,有总比没有强。”
“花多少钱买的?”
“三百。”
“……”
一个破符,说一句开过光,能驱邪,就敢卖三百块钱。
它明明可以明抢的,却还要说成买卖。
“就算是心理安慰,那也算是有用,说明这三百块钱没有白花。”林时兮说得煞有其事。
沈妄的想法却是跟她不同。
他的重点不在这鬼画符到底有没有作用上,而是在林时兮愿意当这个大怨种,明知道这是骗人的东西,还愿意花钱买给他。
这说明了什么?
这就说明了他在他女朋友的心里还是非常重要的,你看这只“不求一丝真情,只愿此生暴富”的小财迷,都愿意为他当大怨种了。
这是多么可歌可泣的感情啊!
沈妄忽然就觉得这坑人的鬼画符顺眼了不少,说不定还真开过光呢,瞧,它在他的眼里已经开始闪闪发光了。
一部《我的头不见了请问你可以把你的头送给我吗》演完,十二点的城市钟声刚好敲响,窗外,巨大而灿烂的烟花在天幕中璀璨炸开,几乎照亮了半个夜空。
猫爬架上打瞌睡的财神爷被惊醒,睁着圆眼睛迷迷糊糊地朝四周看了眼,又将脑袋埋了下去,林时兮摸了摸它的头,抬眸朝窗外看去。
夜幕中的烟花一朵接着一朵,破碎的海浪声随着远处的车鸣声一并传了进来,正北方传来的低沉钟声响彻整座城市。
以此同时,沈妄的声音在她耳边浮起:“林时兮,新年快乐。”
林时兮偏头看过去,客厅里的灯光是暖色系的,少年依旧是初见时的模样,眉眼锋利,眸色漆黑,淡黄色的暖光从他的身后打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蓬松的光线。
沈妄垂眸看着她,眼神潮湿而柔软。
林时兮弯了弯眼眸,同样认真地对他说道:“沈妄,新年快乐。”
沈妄递过来红包:“岁岁平安。”
林时兮低头一看:“三个?”
“我爸一个,我妈一个。”
“那这个呢?”
“这个是我给的。”
林时兮捏着红包晃了两下,眼眸弯弯的,尾音咬得有点软:“沈妄,哪有给同龄人发红包的道理?”
红包不都是长辈给小孩儿发吗?
沈妄揉了揉她的脑袋,低笑一声:“不是发,是给你的。”
“嗯?”
这有区别么?
“这原本是我爸妈他们给我的红包。”
“那这个你要自己留着呀。”
林时兮又把手里的红包递了过去,沈妄倒是接过来,但又顺势塞进了她的卫衣口袋里:“现在是你的了。”
“怎么给我了?”林时兮下意识地摸了下口袋,她卫衣上的那个口袋不大,平时最多就能放个校园卡,红包塞进去之后还露着个角在外面。
“没什么,就是想给。”沈妄说话还是轻描淡写的,仿佛只是这个想法也只是心血来潮。
林时兮有点哭笑不得。
这是个什么答案?
林时兮垂了下眼睫,细而柔软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下红包的角边,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又听沈妄似是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不是说红包都有平安顺利的寓意在里面么?那连同我的那一份全都给你。”
林时兮怔了下,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对上那双漆黑漂亮的眼。
岁末年尾,山寒水冷,外面的雪还在下着,只属于除夕的这场烟花盛宴依然在继续,绚丽耀眼的烟火接连不断地在城市上空炸成漫天瀑布,化作点点流萤。
无数颗金色的星星从天空落下。
一点隐约的光影透过窗户跌进沈妄的眸子里,兜兜转转地变作了一朵幻象般的烟花。
现实和梦境的界限忽然在此模糊起来。
林时兮有点怔仲。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在窝沙发里看无聊的春晚,身边只有一只捡来的猫。
再往前翻一年,连猫都没有。
第234章 猫狗双全
秦不言老是说她跟卖火柴的小女孩儿一样,过得凄凄惨惨的,但其实林时兮觉得还好,习惯了就没什么了,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今年不一样了,猫狗双全,人生赢家。
好像生活的改变就是从进入九中开始的,遇见了沈妄,也有了朋友,拿了很多奖学金,存下来了一笔钱,又养了只虽然非常能吃,但是也非常听话的小……大猫。
现在过年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孤单了。
生活,也在一点点地,往好的方向走。
“林时兮。”
一片被烟花笼罩的璀璨中,林时兮又听见沈妄叫她的名字。
沈妄叫她的时候,总是连名带姓的,别人听起来可能会觉得太过疏离,但林时兮听见他用这种低缓又平稳的语调喊自己,心里总会生出一种异常安心的情绪。
“新的一年,要平平安安的,好好生活。”
落在眼尾处的吻轻而温柔,熟悉又干净的气息将她包围。
林时兮闭眼轻声回答:“好。”
……
开学那天,又下了一场雪。
已经是开春季节,料峭的春寒仍是未消,天冷得厉害。
学校里的暖风空调二十四小时运转个不停,林时兮漫不经心地倚在窗边,手里抱着个保温杯,眸光落在窗外。
雪漫长空,满目银白,整个城市都被裹上了一层雪色。
难得的清闲时间。
陈麟和姜琳琳他们几个挤在会议桌前,一边看着策划书,一边聊着天。
“我好心动,你这都不用参加高考了,怪不得人家其他高三的学生都退会了,就你还天天泡在这里。”
“哎呀,主要是闲啊,天天闲得慌。”
“嘶,这话有点欠打。”
“话说回来,江外的那个小语种保送考试,是不是也有西班牙语专业啊?”
“有啊,报考的人还挺多呢。”
“那明年我也去试试,正好我大学专业本来就想学小语种。”
江州各大高校的保送考试一般都在春节前后,自主招生的学校安排相关考试,先是笔试,后是面试,择优录取。
陈麟笔试和面试都顺利通过,按规定,今年的高考可以不用参加。
还在饱受着考试折磨的众人羡慕得不行。
进入高二下学期之后,学生们的学习进度就逐渐加快了,重点班的进度更快,要赶在这学期结束之前完成高中的所有新课程,还要开始一轮复习。
五月底,学生们放了一个小假期,为高考让行,准备清理考场。
放假之前,学校里又临时举办了个活动,校领导给往届的优秀毕业生发了邀请函,邀请他们回来参加母校的经验分享大会,为学弟学妹们传授一下报学校、选专业的经验。
这个活动主要是为准高考生们举办的。
一般来说,没高一高二的什么事儿,但由于职责所在,学生会仍然要全员到场,提前听了一场经验分享大会。
林时兮作为学生会主席,是要上台发言的。
她提前从钱主任那里拷贝了份发言稿过来,这种经验分享会每年都要开,已经开了几十年了,以前都是老师上台念发言稿的,但长年累月地这样举办下来,老师们已经不乐意上台了。
这个任务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学生会的身上。
厚厚的一沓发言稿,林时兮足足念了二十分钟,才终于掀到了最后一页,念出了最后的总结词:“如果在考场上做错了题,也不要担心,因为总有一天,你遇到的那些人,和发生的那些事,都会让你觉得高考时错的那道题刚刚好。”
台下忽然有学生举手提问:“那如果全错了呢?”
林时兮又看了眼发言稿。
稿子上没有答案,这是属于发言稿之外的一个问题,她想了想,按照自己的想法说道:“那你应该会走得很安详。”
“……”
听我说,谢谢你。
一句话就让这个分享会的整个主题都升华了。
上半场是择校的专场,下半场是选专业的交流,各个专业的学长学姐们轮流上台分享自己的大学生活。
“学弟学妹们,听我一言,高考成绩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选专业,选专业真的要慎重。我当年高考考了六百七,分数不低了吧?报的是江科大的旅游管理专业,但你们知道我去哪儿实习的吗?不瞒你们,我当年实习的时候在旅游景区卖烤肠,四块钱一根,十块钱三根,一直卖到我毕业。”
“没错,你们学长说得对,专业很重要,非常重要!我今年大四,也是旅游管理专业的,我是文科生,当年高考考了六百四,市排名前三百,上的是江州师范大学,我今年寒假也开始实习了,目前在农家乐端盘子、上菜、拖地,当服务员。”
“同大四学生一枚,酒店管理专业,我高中学的理科,高考六百九,考的江大,目前在酒店实习。你们以为我在酒店里当服务员,或者是前台吗?不不不,你们想得太美好了。因为我个子太矮,实在是没有太适合我的职位,酒店的管事经理就把我安排去了厕所,专门给人递厕纸。”
“……”
台下先是静了一下,而后瞬间炸开了锅,议论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天哪,六百九去给人递厕纸。”
“市前三百去农家乐端盘子啊?我感觉这个活儿我老家没上过学的大娘也能干啊。”
“端盘子已经是待遇不错了,起码不用去景区卖烤肠啊,还得吆喝十块钱三根。”
台上,学姐学长们还在继续输出。
“说真的,选专业一定要慎重,尽量不要学酒店管理,没有学历歧视,是所有学校的这个专业都这样,不论是专科,还是江大、海大、中大这种985、211的老牌名校。等到你实习的时候,好的学校就去好酒店,差的学校就去差酒店,但干的活儿都是一样的。”
“没错,是这样的,我是海大毕业的,我们那时候虽然都分到了五星级酒店,或者国外的高级酒店,但都是这种没啥技术含量的活儿。”
第235章 有点感动,但是不多
“这个专业就是个坑,我高考的时候考了将近七百分,那又怎么样呢?实习期间,还不是要在酒店大堂吧台前榨果汁?”
“同酒店管理,高考文科六百三,目前实习中,在行政酒廊里端盘子。”
“酒店管理加一,我在客房二部叠被子。”
“酒店管理加二,目前在酒店门口当门童,就是那种对着客人鞠躬,热情地喊‘欢迎光临’的门童。”
“我来点不一样的,我也是管理专业,但不是酒店管理,是物流管理,目前在送快递。”
“同物流管理,实习期间在商场的仓库里搬箱子。”
“……”
林时兮不知道台下的那些高三生们是怎么想的,反正她听完学长学姐们的这苦心孤诣的一番话,已经默默地将酒店管理、旅游管理,和物流管理这三个专业,从自己的小本本里划掉了。
主要的吐槽都集中在了管理类的专业上,当然也有一些其他专业的。
“土木工程也慎选哈,它是深渊巨坑,贪生怕死,莫入此门,升官发财,另寻他路。”
“劝人学法,千刀万剐;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劝人学法医,刀剐又雷劈。”
“计算机专业也慎重,看我这发际线,作为一个过来人能给你们的忠告,那就是别过来。”
“别学会计,数钱数到手抽筋,没有一张是自己的。”
“……”
学生们听得有点懵。
感觉听完之后,好像也没剩多少专业可供自己选择了。
后台的休息室里,林时兮倚在桌边儿看着前面的转播屏,手里还抱着她最近半年来走哪儿都不离手的保温杯,保温杯里是热水,已经提前进入了养生阶段。
姜琳琳咬着根冰棍儿跟她说着话:“听完这些人生经验,我就一个想法,以后选个能挣钱的专业就行,到时候上班上到三十五岁,提前退休,再包养个帅哥,钱和男人都有了,生活美滋滋。”
林时兮笑了起来:“好想法,你想包养什么样的帅哥?”
“那种又穷又帅的。”姜琳琳的目标明确,“兮兮啊,你抽空帮我问问你家沈妄,有没有认识的那种很穷的帅哥,最好是那种穷得已经吃不起饭的。”
陈麟刚好拿着瓶矿泉水从这边经过,听见这句,步子一停:“肯定没有啊,这年头,帅哥没有穷的,就算是穷,也会有富婆包养他们。”
“唉。”姜琳琳惆怅地叹气,“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想当初我年少轻狂,刷题刷得想死的那会儿,也想过不学了,干脆找个富婆阿姨包养我算了,但仔细想想,能被包养的人也挺厉害的。”陈麟同样是惆怅地叹气。
“要长得好看,会说话,会办事儿,会照顾人,情商也得高,懂得怎么去讨富婆阿姨的欢心,我这样想着想着,就突然觉得被包养其实也很难啊,我根本就做不到。”
“也不一定。”姜琳琳说,“你说的这些,只是普通帅哥,如果真的长得很帅的话,那他一无是处都行,应该挺多富婆姐姐都喜欢花瓶类型的帅哥的。”
陈麟:“那得帅到啥程度?”
“就沈妄和谢衍那种吧。”姜琳琳举了个身边的例子出来,“我感觉他俩要是被包养的话,就算是每天啥也不干,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吃,富婆姐姐看着他们的那张脸,应该也会开心得不行——”
陈麟疯狂眨眼中,示意她别说了,往后面看。
姜琳琳半天才反应过来,在陈麟的暗示之下,不明所以地扭过头去,结果一回头,就对上了沈妄那张冷淡又锋利的脸。
姜琳琳:“……”
姜琳琳嘴里的话戛然而止。
沈妄就站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单手插在校服外套的衣兜里,薄薄的眼皮低垂着,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姜琳琳被看得一阵发毛,如果再不跑,她怀疑自己可能就要凉了。
陈麟显然也有这个觉悟,鉴于刚才的包养话题他也有参与进去,陈麟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连忙拖着姜琳琳脚底抹油地溜了。
休息室里没多少人,陈麟和姜琳琳这样一溜,只剩了齐涉和孟一帆在尽职尽责地盯着转播屏看,以防台上出现什么突发状况。
林时兮倚着桌边儿没动,只压了压眸中的笑意,看向沈妄:“都听见了?”
沈妄的声音有点犯懒:“听见一点。”
其实前半段没听见在说什么,就听见姜琳琳后面说的那句,如果他和谢衍被包养了的话,就算是啥也不干,富婆姐姐也会很开心。
至于富婆姐姐到底开不开心,沈妄不知道,沈妄只知道自己肯定很不开心。
更不开心的是,他女朋友听见被包养的这话还不吭声,只在那里边听边笑,好像男朋友被富婆姐姐包养了是一件多么值得普天同庆的喜事一样。
林时兮当然听不见他的心理活动,小姑娘居然还在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想法的可行性:“沈妄,说真的,如果我是富婆姐姐的话,我真的会考虑包养你的。”
沈妄一顿,而后似笑非笑地抬眼看向她:“你打算给多少钱?”
“那得看我以后赚多少钱了。”林时兮认真地想了想,“工资的五分之一吧。”
沈妄眉梢立刻挑了起来:“才五分之一?”
连一半都没有。
“什么叫才五分之一?我这是经过周密计算的。”林时兮掰着手指头跟他算了起来,“工资分成五份,一份给猫,一份给狗,一份给你,一份给我,剩下的存起来,刚好五份。”
沈妄点头:“这样听起来,我好像和小猫小狗的地位是一样的。”
而且,她还没养狗呢,就已经提前规划好了给狗子的花销。
沈妄总觉得他女朋友一旦养了狗,那狗子的地位肯定会很快就超过他,像乘坐了云霄飞车一样,横冲直上。
林时兮抬手掐了下他的脸,严肃而正经地说道:“来,跟我重新抓一下重点,重点是我都愿意花钱去包养你诶,你不感动吗?”
第236章 是这样吗?
“你要知道我向来信奉‘养男人不如养狗’那一套的,男人可能会跑,狗不会诶。”林时兮一本正经地说。
……是这样吗?
沈妄低头思考半秒钟,而后神奇地发现,自己居然被她说服了。
虽然这个说法听起来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行吧。”沈妄最终点头,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林时兮脸上的严肃表情顿时绷不住了,忽然“扑哧”一下笑了起来,哎呀,她男朋友怎么这么好骗啊,随便说两句就信了。
林时兮自顾自地笑了一阵,沈妄把她手里的保温杯抽走,拧开杯盖喝了两口,这才用指骨轻敲了敲她的脑袋,扬眉问她:“笑什么。”
“没什么呀。”林时兮还在笑,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落了细碎的星光,常年住在她眼眸里的那场浓雾烟雨好像散开了,“就是觉得我男朋友长得真好看,我看着就开心。”
帅哥就是天赐的礼物,帅哥笑,她也笑。
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要跟着笑。
怪不得有科学研究表明,经常看帅哥有助于身心健康呢,原来这都是真的。
建议大家找男朋友的时候,都要擦亮眼睛,去找那种长得帅的,起码看着就心情愉悦,就算是生气,一看他的脸,那也就消气了。
当然,长得帅是前提,如果性格像小狗,那就更好了。
*
暑假之后,进入高三阶段。
高三的时间过得更快,固定的月考也跟着变成了周考,时不时地还有各种随堂测试的出现,班里的气氛也随之紧张起来。
放寒假之前,学校开始着手安排今年的保送生考试。
想要参加各大高校的自主招生,就必须要先通过本学的保送生考试,拿到本校的推荐资格,再去报名参加相对应大学的笔试和面试。
钱主任给学生们开班会的时候,特意在班里讲了这个事情,鼓励有报名资格的学生们都去参加试试,尤其是学分和成绩都拿到双a评定的学生。
林时兮考虑了两天,最终还是没去参加。
一般去争这种保送名额的学生,都是早早地就确定了自己大学要学什么专业,人家都是目标相当明确,就是奔着这个专业去的。
林时兮完全不确定自己想学什么,对将来的工作也没什么想法,属于走一步看一步的那种,现在定下来专业,对她来说有点太早了。
她以为沈妄会去参加的。
因为之前就听时桑说,沈妄他爸妈是大学教授,一个化工学院的,一个心理学院的,沈妄要选的话,无外乎也就是这两个专业。
结果沈妄也没去。
她那时候问他想学什么专业,沈妄也只是说等高考完成绩出来再说。
元旦之后,迎来寒假,接着又是新一年的春节。
时间转瞬而过。
开学前一天的清早,林时兮接到了个陌生号码的电话,原以为是快递小哥,接起来之后却发现是江宗淮。
差不多快有一年的时间没听过他的声音了,林时兮反应了一会儿才听出来是谁,她蹙了蹙眉,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向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她早就把江宗淮的手机号码拉进了黑名单里,每次他发过来的短信都会被当成垃圾信息,自动过滤掉,直接收进垃圾箱里。
江宗淮有时候也会换个手机号给她打电话,除了会问她过得好不好之外,说得最多的就是希望她能以孙女儿的身份去医院看一看老太太。
林时兮的回应是再次拉黑掉了他的新手机号。
电话那端,传来江宗淮疲惫而沙哑的声音:“兮兮,你奶奶要不行了。”
林时兮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
老太太缠绵病榻已有两年之久,还是没能挨过这个冬天,昨天夜里紧急抢救,如今人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之中,靠呼吸机还勉强维持着最后一口气。
今天一早,江家的亲戚们接到消息,都陆陆续续地赶去了医院。
林时兮并没有要去的意思,先前跟江鸣说的那句“等她死了,我再去也不迟”,也只是故意说给他听的,比起去看老太太最后一程,她更想当一个完全的局外人。
爱也没有,恨也没有。
林时兮原以为自己听到这个消息,会高兴,那个总是在她小时候对她和林渺非打即骂老太太,终于也也有今天了啊。
但真正听到这个消息,她的心里却是毫无起伏,除了平淡,什么都没有。
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拒绝了江宗淮的要求,林时兮没有迟疑地挂断了电话。
只是很快,门铃就被按响了。
门口站着的是江宗淮和江鸣。
应该是刚才跟她打电话的时候,他们俩就在楼下等着了,没想到她会直说不去。
林时兮眼底一片冷。
似乎的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原本窝在猫爬架上打瞌睡的财神爷瞬间惊醒了,一个骨碌就从架子上滚了下来,连吼带喊地跑了过来,而后一个急刹车停在林时兮的脚边,炸开了全身的毛,凶神恶煞地朝门外的两人哈着气。
财神爷虽然是只猫,但它这个体型还是挺有震慑力的,尤其是闷头冲过来的时候,硬是冲出了雷霆万钧之势,吓了江鸣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一缩,惊道:“什么东西?!”
谁家的煤气罐成精了?!
怎么还长了腿呢?
江鸣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只壮得离谱的猫。
不是胖,就是壮。
乍一看,跟头小猎豹似的,身上的那肌肉线条都他妈能去参加选美比赛了。
林时兮弯腰抱起了猫,安抚性地摸了摸它的耳朵,微蹙眉看了过去:“还有什么事。”
她的神色冷淡又平静,眼神如同看陌生人一般。
冷不丁地看到那双蓝灰色的眼睛,江宗淮恍惚了下,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一刻忽然想起了林渺,想起了那个去世多年,几乎已经被他全然遗忘了的妻子。
在结婚之前,他和林渺也是有过一段值得去回忆的时光。
只是,后来渐渐就变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237章 心底的兽
“爸?”身后,江鸣稍带疑惑的声音唤回了江宗淮的神志。
江宗淮回过神来,目光慢慢落在自己女儿身上。
林时兮也没别的反应,眼皮更是抬也没抬,自顾自地低头摸着怀里的猫。
江鸣心里有点发怵,他小时候被野猫抓过,看见猫就怕,眼前的这只猫警惕得很,爪子上的指甲一直露在外面,像是随时随地准备扑咬上来。
早晨七点多,正是上班的时间。
楼上时不时地就会下来一个人,顺着楼梯从这边经过,林时兮不想被邻居用异样的视线打量,直接下了逐客令:“如果还是要说你们江家的事,那就别开口了。”
她要关门,被江宗淮挡住了门。
男人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透着一夜没睡的疲惫:“兮兮,那也是你奶奶。”
林时兮眼底有些不耐烦的冷,她眼神顿了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忽地笑了,那笑莫名有点尖锐:“我姓林。”
一字一顿。
言下之意就是姓氏都不一样,这论得是哪门子的亲戚?
江宗淮的神色复杂,他看着眼前少女那双同林渺一模一样的眼睛,那分明是林渺的眼睛,眼神却和林渺截然不同,倔强而冷漠,像是一汪终年冰封的泉。
那不是林渺会有的眼神。
他的这个女儿,从模样到眼睛,都像极了林渺。
唯独性格,一点点都不像。
“兮兮。”江宗淮的眼神暗了一下,嗓子艰涩沙哑地挤出来一句,“再怎么说,你身上也流着江家的血,你也是江家的孩子,这是没办法否认的。”
林时兮嘲弄地弯了弯眸,笑意完全不达眼底。
这时候又记着她是江家的孩子了?
以前怎么不说,甚至林渺去世的时候,江家上下连一个露面的人都没有。
林时兮眼尾的弧度渐渐平缓下去,只剩零星的残冷灰烬,心底强压着的那些烦躁在此刻也一点点地涌了出来,她的眼底浮出了大片浓郁而黏稠的阴影。
林时兮微用力掐了掐手心。
她心里圈着一头沉睡的兽,现在好像被吵醒了。
自小在那种环境中长大,怎么可能会不受一点影响呢,那些外界传递给她的尖锐、戾气、阴暗,全都安静地藏在她的骨子里。
她努力消化着那些负面信息,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和正常家庭出来的孩子无异。
于是那头野兽蛰伏了起来。
跟沈妄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他性格里的那部分在不经意间也改变了她,她以为自己也会变成她想象中的那种柔软不带刺的模样。
但不是这样的,她身上那种被烈火烧灼过的痕迹去不掉,深深地附刻在她的骨头上,并且在某一个瞬间,就会控制不住地冒出来。
像只炸开的小刺猬一样。
怀里的财神爷像是接收到了某种讯号,敏锐地动了动耳朵尖,忽然仰起脑袋来看她,有点焦躁不安地“喵”了一声。
它的前爪已经按在她的胳膊上。
一个明显的攻击前的姿势。
林时兮不想吓到它,深吸一口气,强收了收情绪,把猫重新按回了怀里。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雨下了一整夜,今早刚停,空气潮湿又阴冷,里面有着一种明显的泥土的味道。
病房外的走廊里已经站了不少人。
应该都是江家的亲朋好友,林时兮五岁离开江家,对这些亲戚并不认识,江宗淮似乎想跟她介绍,林时兮只是神色漠然地偏开了头去。
病房里面也站了一些人,应该是关系更亲近一些的。
林时兮看到了江宗淮的大哥江宗明,他身边站着个十八九岁的男生,是江鸣的同胞哥哥江赫,两人是双胞胎,模样长得很像。
江鸣进去喊了声哥。
两人低声交谈几句,随后江赫的视线落了过来,病房里的其他人也纷纷扭过头来。
林时兮视若无睹,只往病床上看去。
病床上的那个人已经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样,瘦得似乎只剩了一把骨头,皱巴巴的一层皮紧紧贴在骨头上,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几乎分不清五官。
老太太已经完全不是她记忆里的那副模样了。
病房里的空气有些浑浊沉闷,林时兮只在里面待了半分钟,出来到走廊的窗口这边透气。
身后的走廊里,江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婶子终于忍不住嘴碎了,一边频频朝这边看着,一边克制不住地聊了起来。
“是林渺的女儿吧?哎唷,都长这么大了啊。”
“长得和她妈妈好像啊,之前我还去参加过那场婚礼呢,一晃眼都这么多年了过去了。”
“来这里送老太太最后一程啊?”
“既然江宗淮都把人叫过来了,这不就是要认祖归宗的意思了?”
“那肯定得认啊,再怎么说,人家这姑娘才是他的亲骨肉,江鸣那孩子说到底也隔着道墙呢,还是跟他自己的亲爹走得近啊。”
“前段时间,我听江家老爷子的那个意思,差不多就是这样,还想把孙女儿认回来。”
“怎么,当初不是连姓都是跟林渺姓的,现在又想认了?”
“还不是因为孩子不成器啊,江鸣那孩子从小就被老太太给宠着,江宗淮又不怎么管他,那小孩儿就天天在职高混日子呗,先是休学,又是留级的,老爷子再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心里不平衡了呗。”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非得要孙子,现在好了吧,孙子不成器哟。”
“嘘,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病房里忽然传来了哭声。
几位聊八卦聊得气氛都快着火了的老嫂子们停了一下,先是朝病房的方向看了眼,然后又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地换上了一副宛如给亲爹送行的表情,声泪俱下地嚎出了第一声:“哎呦——我苦命的好堂姑哎,你怎么就这样忍心抛下老,抛下少的,就走了哎——”
一咏三叹,平仄押韵得当,哭得非常有艺术气息。
林时兮没有进病房,神情冷漠地往病房门口看了眼,而后转身从侧楼梯走了
那些不知真假的哭声渐渐远去。
第238章 你是不是有别的狗了
出来医院,林时兮也没往前走,在路边随便找了张休息椅坐下了。
天阴得厉害,又开始下雨了,雨下得不算大,但空气很潮,被雨水侵湿的衣袖贴着皮肤微微发冷。
林时兮兜里的手机震了很久。
她终于反应过来,慢半拍地低头拿出了手机来,是沈妄发来的消息。
沈妄:【没在家?】
沈妄:【我进来了啊。】
过十分钟。
沈妄:【还不回来,去哪儿了啊?】
又过十分钟。
沈妄:【?】
沈妄:【人呢。】
再过十分钟。
沈妄:【林时兮,你是不是有别的狗了?】
“……”
没有。
她刚才就是走了会儿神,没留意手机。
刚才出来时穿得少,只在卫衣外面加了件外套,坐这里被风吹得时间长了,林时兮藏在袖子里的手凉得几乎没了知觉,指尖也被冻得有点发僵。
她缓了会儿,才低头点着手机屏幕,发了个定位过去。
沈妄一看定位在医院,也不在沙发上坐着了,直接将猫从怀里拎了出来,然后拿了外套就往楼下走。
与此同时,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铃声响了半声,就被挂断了,再打过去,提示对方已关机。
林时兮低头看着突然黑屏的手机,有点无奈地晃了晃,手机屏幕还是黑着,开机键长按了几秒钟,手机也没有任何反应,死得透透的。
这应该是电池的问题,每次电量低的时候,冷风一吹,手机就自动关机了。
夏天没事,就是冬天不行。
电池好像比她还怕冷。
沈妄来得很快,这边医院离她家小区也不算很远,打车过来不到二十分钟。
彼时,林时兮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脚边那片被虫蛀了大半的枯叶看,一件还带着温度的外套忽然从天而降,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
林时兮倏然回过神来。
还没做出反应,就感觉自己的脑袋就被人揉了两下,那动作不算太温柔,力度也有些大,揉得她脑袋都向后仰了仰。
仰脸的那一瞬间,对上了沈妄低垂下来的眼。
沈妄又摘下戴着的棒球帽,扣到了林时兮脑袋上,而后弯下腰去,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拉起她搭在膝上的手:“下着雨呢,怎么坐这儿了?”
他捏了捏她的指尖,小姑娘的手指冰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
林时兮眨掉了睫毛上的雾气,视野终于清晰起来,带着点轻软鼻音地说:“等你。”
雨其实不大,与其说是下雨,不如说是过于潮湿的雾气。
黏得衣服也潮乎乎的。
沈妄摸了摸她的手心,又向前欺身过去,手捏住她外套的拉链,将衣服给拉上了:“手机没电了?”
林时兮点了点头。
一直将衣链拉到锁骨的位置,沈妄才松开了手,漆黑眸子抬了起来。
她手里什么都没拿,身上就一个没电了的手机,看起来也不像是来看病的样子,有了这个认知,沈妄绷了一路的那口气立时松了些。
他又将她上下扫量了一遍:“身体不舒服?”
帽檐儿压得有些低,林时兮抬手,纤细的指尖抵着帽檐儿,稍稍往上抬了些,说话声音很轻,透着淡淡的疲倦:“不是,来看别人。”
知道不是她,沈妄便放心了:“那,现在回去?”
林时兮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沈妄牵着她的那只手微微用力,想要把她拉起来,却忽然被林时兮往反方向扯了一下,他顿了顿,立刻撤了手上的力:“嗯?”
“不想动。”林时兮难得跟他撒起娇来,尾音咬得黏黏乎乎的,“沈妄,背我过去好不好?”
医院这边不能停车,打车的话,还要往前走个百十米。
“行啊。”沈妄笑了起来,伸手捏了下她软乎乎的脸,转身在她面前蹲下,“上来。”
别说是背到前边了,这样一路背回家都行。
是撒娇哎。
是林时兮在给他撒娇哎。
又有谁能拒绝女朋友的撒娇呢?
他的回答当然就是好好好,行行行,你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了。
今天仍旧是恋爱脑小狗在线值班。
回到家里。
财神爷早早地就蹲在了门口等,林时兮进门,先是脱了身上有些潮湿的外套,而后弯腰将财神爷抱了起来,这才用一种高难度的动作换上了拖鞋。
沈妄从后面扶了她一把。
抱着一只重达二十斤的猫换鞋着实不容易。
去厨房倒了杯热水的功夫,林时兮已经抱着猫窝在沙发里了,半个身子歪靠着沙发背,一只手捏着猫耳朵,一只手抚着猫肚子,脑袋下枕着个抱枕,目光漫无目的地投向虚空一点。
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恹恹的。
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
沈妄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放,侧身坐过去,一手撑着沙发,向前欺近,俯身下来看她。
眼前的光线被他挡去了大半,视野暗了下来。
林时兮涣散的眸光终于重新聚焦起来,视线落到了沈妄的脸上,片刻,她抬起手来,摸了一下他的眼睛。
沈妄压低身子,靠得更近了些。
少年温热的呼吸轻轻落在她的皮肤上,微微有些痒,房间里开着暖风空调,在屋里待了一会儿,林时兮脸上的血色终于回来了一些,手也不像刚才那样冰凉了。
沈妄抬手,干燥温热的掌心覆盖上她的手背,微侧过一点头,很轻地在她手心里碰了下。
像是某种无声的安慰。
他还是没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出了她心情不好,单纯地想要安慰她一下。
林时兮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挠了一下,那些烦躁而隐忍的情绪在此刻神奇地平静了下来,沈妄的指尖一下下地抚着她的手背,带着十足的耐心:“好点了么?”
林时兮歪头看着他,也没回答,半晌之后,忽然轻叹起来:“沈妄,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可以说么?”
“可以。”
“好。”他应。
沈妄一只手捏着财神爷的后脖颈,把猫从她怀里拎了出来,放到一边,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将人拉了过来,面对面地坐着。
第239章 给你看
打发走猫,沈妄的手稍稍往下一落,扣在她的腰间,那种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包围起来。
“说吧。”沈妄的声音和他的气息一并传了过来,“我听着。”
林时兮垂着眼睫,有点犯懒地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语气又轻又淡,听不出其中的情绪:“去看了眼老太太,今早江宗淮过来了趟,说老太太要不行了,我到医院的时候,还剩下最后一口气吧。”
她的声音极其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关的、陌生人的事。
从医院出来,江宗淮又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留下来跟着去殡仪馆,以孙女儿的身份,林时兮没理他,然后又接到他一条短信。
说现在不跟着去殡仪馆也行,下葬的那天一定要去,让老太太走得安心。
“要去么?”沈妄勾着她脸侧的头发别到了耳后。
林时兮毫不犹豫地说:“不去。”
但凡犹豫一点,都是对她的不尊重。
这江家的老太太走得安不安心的,又关她什么事儿?
她倒是挺乐意看到老太太走得不安心的,既然老太太从没把她当作孙女儿来看,她自然也不会把老太太当成奶奶对待。
那种以德报怨、不念旧恶的做法,是傻子行为。
林时兮对自己的基本要求就是不当傻子。
“沈妄,你会觉得我这样做太冷漠吗?”林时兮忽然问了句。
她的亲情观念淡漠,因为她从小就生活在这种环境中,尤其对“爷爷奶奶”的这种存在,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印象,脑子里只有一个从书本上读来的、笼统的概念。
也不清楚正常家庭的爷爷奶奶和孙子孙女儿是怎么相处的。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她和江家的老太太老爷子之间,充斥着的只是责骂、暴力,和冷漠。
沈妄那个性格,一看就是很好的家庭才能养出来的,父母感情好,祖孙关系也和谐,林时兮心里其实挺没底的,她捉摸不准他会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持着什么样的态度。
那些嘴碎的老嫂子们就一直在劝她什么死者为大,要尊重长辈,老太太即便做得再不对,那也是你奶奶,如今人都走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听得她直接扭头走人。
总有人喜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轻飘飘地指责她不懂事,指责她太记仇,再以过来人的身份来劝她,做人要大度一点,长辈打骂你两句怎么了,谁家的孩子没被打过、骂过?
好像这一切反倒成了她的错。
没经历过这些,就没有资格去劝别人大度,明明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可有些人就是不明白。
而沈妄的回答很直接:“不会。”
他看着她的眼睛,低而沉缓地跟她说道:“林时兮,经历过这些的是你,别人没资格替你去原谅,别听他们那些废话。”
沈妄的手还在她后颈的骨节处抚着,有一下没一下的,动作显得莫名温柔。
他侧头想了下,又慢声说:“我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过一些寻亲节目,就是有的孩子出生之后,会被亲生父母丢掉,大部分都是因为重男轻女的观念吧,然后养父母就把女孩子捡回去抚养了。”
“等二十年之后,亲生父母又开始去找当初被他们丢弃的女儿了,然后女孩儿就说不想见他们,只想跟养父母一起好好生活,但有些傻逼主持人就会开始对女孩儿道德绑架,用道德逼迫女孩子去认亲,去跟亲生父母和解,强行来一个大团圆的结局。”
“说实话,每次看到这里,我都想给那个主持人邦邦两拳,这都是说的什么屁话。他有什么资格去替别人做决定,根本就是不尊重那个女孩子的想法,这种总喜欢拿道德去绑架别人的人,其实才是最没道德的。”
林时兮认真地听他说完。
这样听来,沈妄的三观跟她的还挺像,她小时候也看过这种节目,并且在看完之后,做出了跟沈妄高度一致的评价:什么傻逼主持人,真想一拳给他打飞二里地啊。
“林时兮,你要自己过得开心点啊。”沈妄向前了些,下巴轻蹭了蹭她的头顶,嗓音低沉沉的,“说实话,我完全不在意那谁家的老太太到底走得安不安心,我就想你能过得开心点,少点这些破事儿烦你。”
“我知道。”她笑。
“现在心情好点了么?”
“好多了。”
“好多了,那是多多少?”
林时兮想了想,还真给他具体化了出来:“早晨起来的时候,好心情值是百分之九十,出门一趟,跌到了百分之十,看到你,上涨到了百分之五十,现在听你说完这些,又到了百分之九十。”
沈妄听完,点头:“那剩下的百分之十,要不要我给你补上?”
林时兮来了点兴趣:“你打算怎么给我补?”
沈妄:“用美少女战士吧。”
林时兮:“啊?”
每一个字,她都认识,怎么这几个字连到一块,她就听不出来这是什么意思了呢?
怎么用美少女战士补?
“你不是很喜欢我穿这个内裤么?”沈妄看起来是挺纠结的,而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忽然抬手掀开了卫衣的衣摆,将裤腰拉低了一些,露出一点美少女战士的内裤边儿,又说,“给你看。”
林时兮:“???”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为什么会觉得她看到美少女战士的内裤,她就会高兴啊???
因为阴天,房间里的光线不太明亮,沈妄为了让她能看得更清楚一点,还特意去开了客厅的吸顶灯。
“看到了么?”沈妄平静地介绍说,“粉色的裤边儿,最上面的花纹不是直的,是波浪形的,有弧度。”
“……”
林时兮很少会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一般都是她让别人说不出来话,但沈妄做到了,他成功地让她无言以对了。
沈妄勾着裤边儿,又做了一个极大的让步:“你要不要拍下来。”
“……啊、啊?”
面对这个灵魂问题,林时兮有点惊慌失措。
第240章 随时都可以
林时兮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说话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但仍是不自觉地磕绊了一下:“为、为什么要拍下来?”
沈妄想得很周全:“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你就把它拿出来看看。”
林时兮:“……?”
真不是她说,这怎么听着这么像变态啊?!
每次不开心了,就拿出来他内裤的照片看看???
变态的基础上,还得加上层“痴汉”的属性。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其实也不是很喜欢这个美少女战士,就是单纯地觉得浪费太可惜了。
“拍下来就不用了吧……”林时兮眼角微跳了下,还是婉拒了。
沈妄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挺善解人意地点头说:“也行,还是看现场吧,你想看的时候,就跟我说,我随时给你看。”
“……”
谢谢,心情好多了,但下次别用这种方法哄她了。
***
隔天,学校开学。
高中部的学生们返校上课,初中部的要晚两天。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淋了点雨,林时兮有点感冒,嗓子从昨天晚上睡觉那会儿就开始隐隐约约地疼,今早起来,没有缓解,反而疼得更厉害了。
只能去医务室走一趟,去拿点感冒和消炎的药片。
去医务室之前,还得到校门口转一圈,看一看正在执勤的纪检部,上了高三之后,学生会的老成员就都退得差不多了,招来的这些新生又都不怎么靠谱,时不时地就会掉个链子,得多注意才行。
结果在校门口,又看到了江鸣。
他身上穿着职高的校服,旁边还跟着两个男生,正在跟保安室的老大爷说着什么,老大爷刚正不阿:“不行,必须要登记,你要进去找谁,先给她打个电话,等她说确实是认识你之后,我们才能放你进去。”
江鸣服气了,有点烦躁地说:“我都说了她不接我电话,她就是不接啊,我能有什么办法?”
“那就没办法了。”老大爷严格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义正言辞地道,“要是都像你这样,上来就跟我说,妹妹在我们学校里,想进去找人,那我这保安工作还干不干了?”
得,怎么都说不通。
江鸣正烦的时候,一个抬头之间,忽然瞥见他要找的那位正主,就站在他几步远的地方,手里捧着个保温杯,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江鸣顿了顿,立刻撂下了还在跟他上思想课的老大爷,大踏步地往这边走,不无嘲讽地道:“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那保安老大爷倔得像头驴,任由他都要说破嘴皮子了,老大爷也没放行。
林时兮也能猜得到江鸣来找她是因为什么事,无外乎就是要她到场参加老太太的葬礼,江宗淮应该是在殡仪馆那边抽不开身,只能让江鸣过来了。
江鸣急着回去,上来就拉她要走:“你快点行不行,我都请完假了,你还在这儿磨蹭,没接到爸的电话啊?”
林时兮直接挣开了。
她的皮肤薄,稍微一碰就很容易留下印子,江鸣的力气又大,被他这样猛一拽,她的手腕上已经是一圈青紫了。
林时兮只淡淡地瞥了一眼:“我说要去了?”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说这句,江鸣愣了下,随即拧起眉来:“不是,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时兮觉得自己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但凡是长了脑子的人,都能听出来她是什么意思吧,但江鸣,还有江宗淮,以及江家那个不知道还能蹦跶几年的老爷子,好像就是听不懂人话似的。
林时兮忍不住叹了口气,跟这种人说话真是太费劲儿了。
她现在最大的感受就是人类真的很了不起,明明进化出了智力,但很多时候却选择不用。
瞧啊,这是多么潇洒的一个物种啊!
林时兮感叹般地说道:“你真应该庆幸还好我不会开车啊。”
江鸣:“?”
江鸣满头问号:“什么意思?”
林时兮:“不然现在我就开车把你大脑的褶皱全都撞平。”
反正脑子留着也没用。
骂人骂得太委婉,江鸣文学造诣不太够,还是没听懂,问向自己的两个朋友:“这是什么意思?”
朋友同样很懵逼:“啊?不知道啊?是不是在骂你啊?”
猜对了,朋友,林时兮心说,看来还是你脑子里的褶皱稍微多了那么一点。
嗓子还在疼,尤其是一说话更疼了,林时兮抬手按了按喉咙,不想跟他们再废话了,转身朝医务室的方向走。
江鸣下意识地就想跟进来,被突然从保安室里跳出来的老大爷给拦住了:“都说了外校学生不准进!”
得,江鸣忍着要马上就要发作的脾气,又开始跟老大爷继续没完没了地扯皮了。
在医务室量了量体温,三十七度九,稍微有点发烧,校医给开了点退烧和消炎的药。
兜里的手机开始一阵阵地震动起来,点开就见姜琳琳的消息。
她发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只拍到了沈妄的侧影,少年微俯身下去,一只手插在外套兜里,一只手拽住江鸣的衣服领子,将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镜头里的那只手是冷白色的,手背上的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绷紧,筋骨的线条修长又凌厉。
沈妄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薄薄的眼皮稍垂,漆黑浓深的睫毛也低坠下去,划出一道异常锋利的弧度,像是漂亮又危险的蝶。
姜琳琳:【我去!快看你家沈妄。】
姜琳琳:【我再也不说他是小狗了,这应该是狼狗啊,三秒钟,刷刷刷,地上就躺了三个人,我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啥事。】
姜琳琳:【哎,兮兮啊,不过话说回来,你认识这个男啊,他非要进来,纪检部把他拦住了,他就一直在门口嚷嚷你的名字,结果就把沈妄给惹恼了。】
林时兮抓起手机,扭头就往医务室外面跑。
出来就看见了学生群中的沈妄。
医务室就在校门口这边,离得很近,校门口除了纪检部的值日生,还停了不少凑热闹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