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大道灵机
宝钗自然是对宝玉有意思的，但黛玉，则纯粹是虚与委蛇。
她又不是绛珠仙草，眼前的草包也不是神瑛侍者，两人只是带点儿血缘关系的亲戚而已。
袭人是宝玉的贴身丫头，终究做不成正室，也无法出面阻止宝玉与他人亲近，只能暗吃飞醋。
主仆二人一直有些小摩擦，争执不断，但以宝玉的性子，也不会彻底不理她。
简而言之，推拉。
……
就这般又过了一段日子，正逢薛宝钗的生辰。
史太君专门儿资助了一些银子，要凤姐儿办得热热闹闹的。
到了那日，众人特意在院内搭了一个小戏台，好来庆祝。
轮到点戏了，老太太让寿星宝钗先点。
宝钗推辞不过，只得点了一出《西游记》，讨史太君欢心。
众人一一点了一出，轮到宝玉时，胸口的真宝玉发话了。
“点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
宝玉好久没有听到甄宝玉的声音了，不知他今日怎会有心情露面，遂凝神问道：“这一出戏，有什么寓意吗？”
“忆往昔罢了！”
仙人有谕，宝玉只得听从。
一众人中，也只有黛玉能够明白戏文之意。
不过看戏之时，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只因其中有个十一岁的小旦，长得令人心疼。
凤姐儿笑道：“大家看这个孩子扮上后，像不像某个人。”
宝钗和宝玉都猜着了，但只口不言。
唯有史湘云心直口快，大声说道：“像林妹妹的模样儿。”
众人听了，再细细打量一遍，都笑了起来。
看戏完毕，宝玉连忙跑到黛玉房中，替史湘云赔罪。
“哼！我原来是给你们取笑的，竟拿我比戏子！”
哪怕无声这位元神仙人与这些凡人不做计较，但黛玉这位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可不是能够轻易侮辱的。
“我，我可没笑你啊！”宝玉连忙解释。
“哼！你没笑，比笑了还可恶！”
无声的一通拿捏，令宝玉哑口无言。
蓦然间，他想起了《南华经》的经文，“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越想越是在理，反而不劝直接回去歇息了。
“呵，还算有点儿脑子！”
见他径直走了，无声反而赞了一句。
不得不说，身为补天石的转世，宝玉还是有那么一缕慧根的。
回到屋中，他便写了几句偈子。
“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
写完之后又通读一遍，自觉心中再无挂碍，便上床睡了。
“这，就是补天石的灵机吗？”
见了他的字迹，于道先感悟颇深。
他自降世以来，便身具天魔业位，领先旁人不知凡几。
但是，对于还想再进一步的他而言，天魔业位就像是道天堑，横亘在修行路上。
直到夺舍了于初和于末的肉身，在阳世有了立足之地，有了肉身根基，才算有了跨越天堑的机会。
此番补天灵石出现，更是让他信心大增，见到了前方的曙光。
而宝玉的偈子，终是让他明悟，外物打造捷径，但也容易跑偏，唯有一心一意才是最佳道途。
……
次日一早，无声来宝玉这边探探动静。
袭人赶紧出门儿迎她，还拿出了宝玉所作的偈子。
无声一看顿时笑了，“这个人悟了！没想到昨日的一番胡闹，竟开悟了一块顽石。”
“了不得，了不得啊！终究是我的不是了！”
袭人听出了她的意思，颜色大变，立马将这偈子撕了个粉碎，交由其他丫头拿去烧了。
宝玉若是出家了，那荣国府还不得闹翻了天！
“无须撕的，待我去考教他一番，定能让他息了这份心思。”
黛玉遂领着袭人几个丫头，去叫宝玉起床。
在她道侣二人计划未成之前，由不得补天石证道己身，必须阻拦一番。
这般想着，她直接开口道：“我且问你，至贵者是宝，至坚者是玉。那你有何贵？你有何坚？”
这一问，真的将宝玉问蒙了。
他是假宝玉，不是真宝玉，既不尊贵，也不坚硬，确实没啥本事。
“哈，答不上来了吧！如此愚钝，参什么禅悟什么道！”
众人拍手称快。
“你那偈子，我再给你补上一句：无立足境，方是干净！”
这句话，无声借用了佛门的“空之境界”，套用的是六祖慧能的名句，“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她曾是摩尼教的圣女，佛门的意境和经文，自然手到擒来。
“原来她竟比我先知先觉，亏我还沾沾自喜！”
一瞬间，了悟的心境散去。
他笑着回道：“谁参禅了，不过是个顽皮话罢了！”
见宝玉恢复了嘻嘻哈哈状态，袭人等丫头心头如去一块大石，顿时轻松了不少。
反倒是无声在心里默默道歉，“补天石，对不住了！”
阻人证道，堪比天大仇怨，直到一方彻底灰飞烟灭才能化解。为了自身的道途，只能不管不顾了。
“不过，我为你补上的两句偈子，确有独到之处。希望有朝一日，能借此化解你我之间的因果。”
……
自宝玉“想通了”后，每日与姐妹丫头们厮混，或读书写字，或弹琴下棋，或吟诗作画，十分快乐。
但日子久了，也有些厌倦。
茗烟这不着调的家伙，前来为他“排忧解难”，从书局中淘了许多风月小说。
宝玉何曾见过这些读本儿，一下子沉溺其中。
这一日，他正读得带劲儿。
细风吹过，落了他满身满书的桃花花瓣。
刚要抖落下来，一时雅兴起，将那花瓣兜了，抖落在水池中，随水流走了。
他见地上还有许多，正自踟蹰间，忽听得背后传来一道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
转头一看，正是黛玉。
黛玉肩上扛着花锄，锄头上挂着花篮，手中还提着一把花帚。
宝玉见了，心领神会笑着道：“正好把这些花瓣扫到一处，倒到水池中。”
“不好，不好！”黛玉连连拒绝。
“这里的水干净，若是流到别的脏臭的地方，仍旧把花儿糟蹋了。”
“我为花儿建了一个花冢，将其装在绢袋里拿土埋了，日后化作春泥，岂不干净？”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是这么个理，我来帮你收拾！”
宝玉放下书，与她搭把手，将地上的花瓣全都收拾了。
“绛珠仙子，一路走好！”
第265章 小人难防
刚刚葬完“花瓣”，袭人便找了过来，将宝玉叫走了。
无声彻底脱去桎梏，一身轻松。
她正欲回房换身衣服，路过墙角时听到一阵悠扬的声音，原来是女孩子们在练习戏文。
这些个女孩子们，来历可不一般，正是当日在太虚幻境，为宝玉献上歌舞的那群。
她们此行，是受到绛珠仙子的感召，特来下界接应的。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一句句含情的话语，一声声悠扬的曲调，令其瞬间着迷。
无声本是不爱听戏的。
她出生于亡国灭种、炮火纷飞的年代，哪怕托生个富家小姐，也早早因病聋哑，活在一片寂静之中。
等到她得了机缘后，又一直身居莲宗圣女之位教务繁忙，或是沉溺于修行之中，更没有多少时间娱乐。
今乍一听这词曲，再联想到书中的“落花流水春去也”，顿生一种无可奈何的心境。
当然，这并不是她的本性，而是受到了绛珠仙草的影响。
“你将一腔热泪倾诉，而今已了结因果，去吧去吧！”
“若是不想再回那恩怨之地，也可入我那真空家乡，未尝不是一种新的选择！”
……
这一日，宝玉来给王夫人请安。
才规规矩矩说了几句话，便扑到娘亲怀里撒娇。
“我的儿，乖一点儿，睡会儿醒醒酒。”
宝玉依言躺下，又叫彩霞来服侍。
恰巧，同父异母的弟弟贾环下了学，也被王夫人叫住来抄写《金刚经》。
贾环本是庶出，素来对宝玉心怀不满，只是没逮着过机会。
如今见他要与彩霞勾搭，心中更是大恨。
“小色痞子，看我不把你戳瞎！”
趁二人离得近，贾环顿生一计，故意装作失手，把一盏油汪汪的蜡烛碰倒，倒向了宝玉的脑袋。
“哎哟，烫死我了！”
宝玉一声痛呼，将满屋子的人吓了一跳。
众人急忙掌灯来看，见宝玉满脸都是油。
王夫人那叫一个心疼，一边大骂贾环，一面命人给宝玉擦洗。
“老三你啊，还是毛手毛脚的，上不了台面，赵姨娘时常得看着你些。”
凤姐儿也在一旁斥责。
不料此话点醒了王夫人，急忙将赵姨娘叫来数落一番。
赵姨娘也和她儿子一般，对凤姐儿宝玉二人心怀嫉妒，但此时儿子犯了错，只得忍气吞声受着。
幸而宝玉的眼睛没事儿，要不然以老太太溺爱的性子，非得将贾府翻个天才是！
宝玉并没有责怪自己的弟弟，便道明日请安时，只说自己不小心而已。
“哼！不小心？”
“幸好有本座照看，不然你的眼珠子，可就甭想要了！”
补天石下界历劫，本是奔着荣华富贵来得，于道先也不想让对方中途变成独眼儿龙，再生世事无常、不如修道的念头。
“甄宝玉，多谢多谢！”
听得原来是甄宝玉救了自己一遭，宝玉连声道谢。
这个小插曲，惊动了宝玉的干娘马道婆。
她来府中见了宝玉，用指头隔空对着宝玉一通“指点”，嘴里念念有词，说道：“飞灾消退，立马便好！”
“嘿，真神面前装神弄鬼，怕是这老婆子活不了几日了！”
“甄宝玉，万万不可，她毕竟是我的干娘！”
听到这番威胁的话，宝玉连连求情。
神婆不明就里，还跑出史太君那儿讨要香火钱。
“西方有位大光明普照菩萨，专管照耀阴暗邪祟，若有善男子善女子潜心供奉，当可保佑儿孙安康！”
老太太信得就是她这一套，当即上了份儿一日五斤香油钱的“保险”。
神婆心满意足，又四处逛了一圈儿，来到了赵姨娘处。
两人说了些话儿，话题却逐渐变得阴暗。
“嗐，明里不敢怎样，暗地里早就算计了，说到底，还是你们没本事！”
赵姨娘听她话里有话，心中却无比欢喜，忙问道：“不知怎样算计，还请教我！”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我一介行善积德之人，哪里会什么算计之法？”
神婆满嘴的义正词严，但其神态可不是这般。
“哎呀，我的好大姐，你可得救救我们娘俩，不然非得被人欺负死！”
“事成之后，我必重重谢你！”
“谢”这一字，赵姨娘咬得十分重。
“咱们之间说什么谢不谢的，我自是乐于助人积善行德！”
“但是嘛，空口无凭！”
神婆没拿到好处，还有些不放心。
“我手头暂时不宽裕，先打个欠条给你！”
赵姨娘盼着事情尽快解决，便取出了部分银子，出具了一份儿带手印儿的欠条。
马道婆欢欢喜喜收下，终于从裤兜里掏出十个青面白发的鬼脸儿，还有两个黄符纸人。
“把他两个的生辰八字写在纸人上，每人五个鬼好生伺候着，待我立即作法！”
……
这边三人正聊着天儿，凤姐儿还打趣黛玉，要她尽快嫁进家门儿。
黛玉佯装羞涩，扭头便走。
宝玉见状，急忙跟上。
突然之间，他“哎呦”一声，捂着脑袋大声喊疼。
没一会儿，便双眼歪斜口角吐沫儿，嘟嘟囔囔胡言乱语起来。
众丫头顿时慌了，连忙报知王夫人，史太君等。
等她们赶来时，宝玉正拿着一根木杖，闹得天翻地覆。
不多时，又见凤姐儿手持一把菜刀冲进来，见人就要砍杀。
幸亏有几个健妇上去抱住，将她手中的刀给夺了下来。
到了晚上，他二人越发糊涂，瘫在床上不省人事，身子更是和火炭一般。
一连病了三日，两人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了。
下人们早就合计着，给两个准备后事了。
史太君，王夫人，袭人等人，也哭得那叫一个废寝忘食、寻死觅活。
“老太太不必过于悲痛，还是让宝玉少受这份儿罪，放他走吧！”
始作俑者赵姨娘，心中大为畅快，前来劝说史太君。
“你这烂了舌头的泼妇，宝玉死了，你以为你能得到好处？”
“别做梦了！他若是死了，我也要你们陪伴命！”
老太太见赵姨娘敢在此时捋虎须，顿时唾沫喷了她一脸。
那边贾政见其说得不似人话，连忙喝退赵姨娘。
毕竟是自己最为在意的儿子，他的心里也着实不好受。
第266章 乐极生悲
“老爷，棺椁做好了，请您出去看看。”
屋内还没消停，又有人来回话。
如火上浇油一般，史太君破口大骂：“哪个天杀的做了棺椁？把他找出来，我今儿个非打死他，先让他躺进棺材！”
正闹得不可开交，一阵清脆的木鱼声，响彻整个府院。
“南无阿弥陀佛！我等能治！”
佛门狮子吼，镇住了闹腾的众人。
“快，快将大德高士请进来！”
史太君和王夫人哪里还坐得住，连忙命人出门儿相请。
没一会儿，便见一个癞头僧和蓬头道人，一瘸一拐走了进来。
“哼，该来的还是来了！”
一听声音，再加上身形，无声便想起了小时候碰到的，要拆散她一家的和尚。
“这两个家伙，怎么带给我的感觉如此熟悉？”
补天石中的于道先，也颇为纳闷儿。
不过，也正是这种熟悉感，倒让他想到了一个绝佳的解决办法，暂且不提。
小小的魇胜之术，道侣二人只要动动手指便能化解，但终究是宝玉和凤姐儿的劫难，他们也不稀罕掺和。
这不，有上赶着的家伙。
贾政见这一僧一道奇形怪状，眉头微微皱起，问道：“师父二人在哪座庙里修行？”
癞头僧笑着回道：“大人无须多问，我二人只为府上不利之人而来！”
“倒是有两个中邪了，你们可有符水医治？”
蓬头道人却开口了：“你家有稀世珍宝，还找我等要符水？”
一听此言，贾政算是明白了。
“大人不知那玉的妙用，待我等诵经加持，便能灵验了！”
贾政点了点头，将那玉从宝玉脖子上摘下来递与二人。
“唉！青埂峰一别，匆匆已过十余载！”
一僧一道长叹一声，又说了些疯话，便将玉还给贾政。
“此物通灵，悬挂于卧室门上，三十三日后，包管恢复如初！”
言毕，转头便走，众人根本撵不上他们。
“这两个狗贼，真是会做顺水人情！”
气得于道先，恨不得现在就露面，将那二人拿下。
但是，他另有撒气的手段。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宝玉和凤姐儿受的罪，加倍返还到马道婆身上。
足足哀嚎了三日三夜，那老虔婆才总算得以解脱。
至傍晚时分，床上两人已经清醒，开口喊肚饿。
众人大喜，忙熬了米粥服侍。
待三十三天之后，宝玉不但身强体壮，脸上的烫伤也消去一干二净。
……
厮混多日，宝玉不知何等快活。
话说这一日，他因撩妹不成反而淋了一身雨，但听屋内欢声笑语，却无人来伺候自己，心中顿时火大。
叫了半日，才有人听到，前来给自己开门。
他一肚子气没处撒，等来人给自己开门时，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肋上。
袭人“哎呦”一声，委身在地。
宝玉一看踢错了人，连连道歉：“我长这般大第一次生气，没想到误伤了你！”
那头袭人也忙着安慰他，说自己无事。
强忍着疼痛等到了晚上，袭人从梦中惊醒，咳嗽两声，吐出一口浓痰来。
宝玉听到动静，心道白日里踢得重了，连忙掌灯来看。
呵！那岂是痰，分明是血！
霎时间，两人心凉了半截。
不过袭人终究是丫头命，可不敢劳师动众惊动别人。
只让宝玉压下消息，第二日问了大夫拿了药，按方治疗。
屋漏偏逢连夜雨。
忠顺亲王府来人见贾政，要找一个做小旦的琪官。
这琪官，曾和宝玉打得火热。
贾政听了又急又气，连忙命人将宝玉唤来。
宝玉哪肯承认此事，只道不认识此人。
哪知忠顺亲王府早就打听到了，他腰间的汗巾，就是那琪官送的。
如此私密事都被知晓，宝玉终是瞒不住了，只得将琪官的住址说出，及早脱身了事。
贾政没想到还真有此事，黑着脸送王府之人离开，又令宝玉站在原地不准走动。
等他回来时，又见贾环与几个小厮乱跑，心中更气。
“你跑什么？像野马一样没个管教！”
贾环最怕父亲，当时骨软筋酥，但他有急智，忙为自己辩解道：“父亲大人，只因从井边路过时，看见个淹死的丫头，甚是吓人！”
“好端端的，谁去跳井？”
“若是让外人知晓，祖宗颜面何在？”
贾政连连呼人，要去处理“家务事”。
贾环一把上去抱住他的衣襟，贴膝跪下道：“父亲大人莫生气，此事除了老太太房里的人，别人一点儿也不知晓。”
“而且，我还听说……”
说到这里，他给小厮们使了个眼色。
小厮们察言观色惯了，当即退去。
贾环这才接着小声道：“听说宝玉哥哥与那人搅合不清，有一日未能得逞，还打了那金钏儿一顿，因此便赌气投井了。”
“逆子，逆子！辱及先人！”
听得贾政是三魂离体七窍生烟，急忙令人将宝玉拿下。
他气呼呼直挺挺坐在椅子上，为生了这么个东西泪流满面。
“拿棍子绳索来！”
“将各门关上！若是有人通风报信，立刻打死！”
此话一出，听得贾环心里乐开了花。
“宝玉啊宝玉，惹怒了父亲，我看这次谁还能救你！”
宝玉被贾政喊住，暗道不妙。
想找个通风报信之人，却遇到了位又聋又糊涂的老嬷嬷，三句两句说不清楚。
正急得跳脚时，父亲身边的小厮已经过来了。
将他押入书房，贾政也无暇问他，只是命人将其嘴巴堵上，举起棍子打。
小厮们却哪敢用力，只得装装样子。
气得贾政一脚将其踢开，拿过棍子狠狠抡了三四十下。
众人见打得重了，吓得赶紧退出去，派人前去报信。
王夫人一听不得了，匆匆忙忙赶往书房。
贾政一看溺爱的来了，心头更是火上浇油般，棍子越发狠辣。
“老爷啊！”
王夫人哪里见他发过这般大的火，一下冲到丈夫的身边，拦腰截住。
“宝玉虽然该打，但是老太太那边不好交代！”
“打死宝玉事小，若惹得老太太不自在，岂不事大？”
她说话的分量虽不重，但有史太君做靠山。
“哼！我养了这个不肖的孽障，已是大不孝，不如今日一并勒死了，以绝后患！”
说着，便又握紧了绳子。
王夫人吓得赶紧哭诉道：“看在你我夫妻份儿上，饶了他这回吧！”
第267章 劫后余生
“我年过半百就这么一个儿子，日后全都指望着他了！”
“既然要勒死他，连带着我一块儿勒死得了！黄泉路上，我们娘俩还能有个伴儿！”
贾政听了她的话，也是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王夫人撩开宝玉的衣服，只见一片血肉模糊，又想起了英年早逝的儿子贾珠，雪上加霜般伤心欲绝。
她这一哀号，惹得贾珠媳妇儿，也是放声大哭。
恰在这时，史太君来了。
人还未进屋，声音已经传进了书房。
“先打死老身，再打死他，岂不一了百了了！”
贾政急忙抹了眼泪，上前迎接赔不是。
“你管教儿子，我也不该管你打不打！但我猜着，你这是厌烦我们娘儿们，不如我们趁早离开回天京去，也落得你耳根子清静！”
“母亲如此说，让儿子无立足之地啊！”
“哼！你分明是让老身无立足之地，我们也只好回去了！”
老太太一面阴阳怪气，一面命人备车打点行礼。
贾政只得苦苦认错。
史太君骂够了，但心思还是在宝玉身上。一见他被打得气若游丝，也抱着哭个不停。
这么大岁数，再哭出个好歹来，凤姐儿等人连忙劝了。
又命人将宝玉抬着，送到了老太太房中照看。
……
“我这洞天福地如何？”
于道先将贾宝玉迎入真空家乡，带他欣赏一番。
“此处虽比不得太虚幻境，但也是人间少有之色！”
随着甄宝玉登上高山，俯瞰四周之景，心胸顿时一阵开阔。
若论起来，真空家乡可比太虚幻境大气得多，却只因少了几个美色，便在宝玉心中沦为了中等。
以贾宝玉细皮嫩肉的身子骨，可承受不住一场棍棒教育。
在棒子落下后的第一刻，品尝到骨肉之痛后，他便大呼救命。
美玉通灵，自然能够听到他的呼喊。
于道先便施展神通，为他免去一场锥心之痛。
外面任凭贾政痛打，宝玉怡然自得。
等气消了，心神才缓缓归来。
至傍晚时分，前来探望的人散去，剩下袭人伺候。
“我的娘嘞，怎么下这般的狠手！”
“幸而没有伤筋动骨，否则落下个残疾，叫人如何是好？”
袭人为他敷药时，眼泪滴溜溜打转，心疼得不得了。
宝玉正待细说，那头宝钗送来关心了。
袭人向其说了便前因后果，里面还夹杂着薛潘之事。宝玉见袭人有些造次，连忙辩解了几句。
宝钗对自家兄长什么德性，一时间怀了心思而去。
待送走了宝钗，伤者已经迷迷糊糊睡下了。只是伤处火辣辣作痛，让他睡不踏实而已。
半梦半醒之间，又觉得有人在推他，睁眼一看，正是黛玉。
“改了性子吧，也不枉白来这人世间一趟！”
黛玉拿话提点他。
“你放心，哪怕是为这些人死了，我也是心甘情愿！”
宝玉终究是顽石心态，没有开窍，故而听不懂她的用意。
两人正说着话，凤姐儿也来了。
不多时，一个接一个又来看望。袭人只得谎称二爷睡了，这才谢绝了来客。
……
宝玉自卧床这些时日，每时每刻受美人们的照顾，越发乖觉起来。
他不但将亲戚朋友之邀一概拒绝了，就连存的那些四书五经，也烧了个干净。
“清清白白女儿家，莫要学那些沽名钓誉之辈，有负天地钟灵毓秀之德。”
众人只道他是疯了，更不敢再向他说些正经话。
也是他劫数深重，眼看着另一桩糟心事即将到来。
这一日睡梦中，他再度碰到了一僧一道。
“此番我等找你过来，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
自然，也是为了他二人的功德大事！
见这癞头僧和蓬头道人的丑陋面孔，宝玉便是一阵反胃。而他们口中所说的话，也让宝玉大不舒服。
“和尚道士的话最不可信！”
“什么金玉良缘，我偏说木石姻缘！”
贾宝玉的梦境，自然瞒不过甄宝玉。
所谓通灵美玉，通的就是贾宝玉的真灵。于道先将梦中的一切，全都看在了眼里。
“巧了！这一次，我站和尚道士！”
黛玉可是赖无声的化身，可不能被这草包染指。
没想到他的这席梦话，却被身旁的宝钗听到了，顿时压在了心底。
……
宝玉心里存了件私事儿，不向老太太等人告假，便私自出府了。
不过给留了个话头，说是前往北静王府了。
一大早，他便与茗烟二人上马，径直出了城门。
行了七八里路，人烟渐渐稀少。
宝玉勒住马，想起了一事，便向茗烟问道：“此处可有卖香的？”
“香倒是有！只是这荒郊野外的，恐怕没有好的。”
“我记得二爷香囊里，应该有些散香才是！”
经茗烟一提醒，宝玉才想起腰间的荷包，内心有些欢喜道：“只是这般，怕是不恭敬啊！”
“对了，二爷！咱们再往前走二里地，便是水仙庵了！”
“料想那里面，有您想要的！”
茗烟一拍脑门儿，想到了去处。
“水仙庵就在这里？太好了，咱们速去！”
“那里的姑子们常与我府中来往，借她们个香炉用用，想必不打紧。”
宝玉一边策马，一边吩咐着。
“拿了咱们怎么多香火，哪有不肯借的道理！”
“只是平日里，二爷不是最讨厌和尚道士的嘛，今儿怎么换了性子？”
茗烟有些不解。
“嗐！我恨那些个俗人不知缘故，随便盖起座庙供着，也不知供奉的是哪路野神。”
“但这水仙庵，供奉的却是洛神。但这洛神，却是那曹子建杜撰的，不过却合了本少爷的心事。”
宝玉正解释着，没想到胸口的美玉又显灵了。
“非也非也，洛神确是洛水水神无疑。”
“伏羲之女落水洛水，天地有感册封洛神，那曹子建不过是得了洛神的灵感，才作出《洛神赋》。”
作为天魔之尊，这些事情他还是知晓的。
“原来如此！那这水仙庵，我倒要好好去看一看了。”
正说着话，主仆二人已来到庵门前。
看门儿的老姑子，显然是认识宝玉的，急忙上前问好，并命佃户将马匹拴上。
宝玉进入庵内，没有祭拜洛神，只管赏鉴洛神法身。
虽是泥塑的，但也“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一般，真真似个神仙下凡。
不知不觉间，看得宝玉流下两行清泪。
第268章 福祸无门
“别再傻盯着了！”
“怎么，你也想学那纣王，触怒神灵吗？”
于道先适时提醒，打断了宝玉的丑样。
“纣王？不不不，我可做不来那等残暴之举！”
宝玉连连拒绝，但却话里有话。
纣王虽残暴，却是个爱美之人。单单爱美这一点儿，便与贾宝玉同等的品位。毕竟他们两个，也都与女娲娘娘有旧。
随后他吩咐姑子，找来了香炉。
水仙庵的姑子为了伺候好这位大爷，还配齐了蔬果祭品等物，都被宝玉一一拒绝。
令茗烟将香炉搬至井边儿，宝玉从香囊中掏出香来默默焚上，又泪眼汪汪片刻。
看看日头，也到了晌午。
茗烟收拾好香炉，上禀道：“二爷，眼看都这个时候了，我也已经和姑子们说了，就在这里勉强吃些吧！”
“回去之后，小的也好向老太太交代。”
“也好，随便吃的素食即可！”
说着话，二人来到禅房，姑子们已准备好了一桌素斋。
吃完饭稍微消消食，二人又骑上马返回旧路，从后门儿回到了荣国府。
至于宝玉此行究竟拜了些什么，估计也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
自回了府里，众人突发奇想办了个诗社。
也学那些个文人墨客，附庸风雅一番。
众人趁着诗兴大发，在园中好好游玩了一两回。
不过时日渐凉，黛玉的咳嗽又犯了，因而只在屋中休养。
不时有几个姊妹来与她聊聊天，但说不得三五句话，她就有些不耐烦了。
自她“送走”了绛珠仙子后，没了仙草的灵气支撑，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这就是命啊！晾她一个元神仙人，也无法扭转此等局面。
“妹妹吃的药总不见效，不如再请一个高明的大夫来瞧上一瞧，彻底根治了岂不更好？如此拖着，不是个办法啊！”
宝钗来探望，说起了这病症来。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我这是娘胎里带来的，也只能死后带走了！”
黛玉一边回着话，又咳嗽了几声。
“依我看，还是以平肝健胃为要。每日早上服用冰糖炖燕窝，吃习惯了，最是滋阴补气！”
“姐姐说的是！但你我于这府中，终究是外人！”
感受到宝钗的心意，黛玉也就回些贴心话。
“我若是多提些要求，哪怕老太太、王夫人、凤姐儿三人没话说，她们手底下的”婆子丫头们，肯定也会嫌我事儿多。
“哪怕老太太多疼了宝玉和凤姐儿两个，她们已然虎视眈眈，背地里说三道四的，更何况我还不是她们的主子，而是寄人篱下的呢！”
“唉！说到寄人篱下，我与妹妹一样！”
宝钗听后也是颇为感同身受，她们一家也是投奔而来。
“姐姐你有母亲，有哥哥，家里有房有地。不似我如今一无所有，吃他家的用他家的，巴不得少了我这一个呢！”
“嗐，不过是提前出了一份儿嫁妆罢了！”
“姐姐莫要打趣我了！以我的身子骨，恐怕也撑不到那个时候。”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宝钗与她约好晚上再来。
谁知天公不作美，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宝钗没等来，却等来了宝玉。
不光是贾宝玉，还有甄宝玉。
“你的身子，好些了没有？吃了药没？吃了饭没？”
宝玉一来，便上前察看她的气色，如老妈子一般询问。
黛玉见他一身装扮，笑道：“你好像个渔夫啊！”
“是吗？这一身，是北静王送的。你若喜欢，我弄一套也来送你！”
“我可不要！”至此，“黛玉”也明白了“宝玉”的来意。
既已知晓，贾宝玉留在这里也就没有必要了，无声当即下令送客。
……
转眼寒冬已至。
有人报与王夫人，说是袭人的哥哥捎来口信儿，说是家中母亲病重，求得恩情接袭人回家。
王夫人听了，点头应允。
那头儿凤姐儿又送上一些礼物，没让袭人空手回家。
院子里，剩下麝月和晴雯照顾宝玉。
这两个丫头，可不如袭人那般细心。
尤其是晴雯，大大咧咧的，还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
有个叫坠儿的小丫头，本是个聪明伶俐的，却偏偏偷听了宝玉的墙角，而且被发现了。
晴雯气之不过，不光骂了许多，生生将其赶出了府中。
这一幕，恰好被王夫人看见，顿时生出不喜。
这还不算什么。
某个晚上，晴雯装模作样扮鬼吓唬麝月，出门儿吹了会儿冷风，到第二天一早，便鼻塞声重、动弹不得。
“你若是再回家休养，不比我这里暖和。”
“切莫声张，我去找个大夫来！”
宝玉找了一个老嬷嬷，瞒着王夫人去请大夫，大半日后才将人带来。
大夫隔着帘子把了把脉，开出了一道方子。
宝玉看时，顿时惊了一跳。
荣王府上上下下一应人等服用多少剂药，他也算懂得一些病理。这大夫，根本就是个庸医，把虎狼之药用在了弱女儿的身上。
“谁请来的？快把他打发了去，再请一个熟的来！”
“找一个相熟的大夫倒也简单，只是得另行奉上一些车马费。”老嬷嬷回道。
宝玉问清楚了需要多少车马费，便让麝月取出了一锭银子，交予了老嬷嬷。
不久之后，王太医来了。王太医不愧是太医，他开的方子，可比那庸医强上太多了。
晴雯服了药后，身子还是不爽利，鼻子依旧不通气，太阳穴处生疼。
王太医只得又来了一次，增补删减一些药量。
迟迟不见好，晴雯的性子也上来了，大骂大夫的不是。
谁料她这一使性子，又被有心人抓了把柄，报到了夫人那里。
王夫人对她，更是看不上眼。
等到了晚上，宝玉赴宴归来，发现自己的孔雀绒大氅竟烧了一个窟窿。
不得已下，晴雯只好带病上阵，一针一线为他缝缝补补。
耗费了大半宿，这才头重脚轻、满眼金星弄完。
此事劳了神，又加倍修养了数日，终于撑过了这一劫，这才渐渐好利索了。
“奇也怪也，我本以为这小丫头撑不过来的！”
“难道她的身上，还藏着什么秘密不成？”
之前晴雯劫数缠身，连于道先都以为对方会在此时应劫，没想到又活蹦乱跳了，心中不禁连连称奇。
等她病好之后，袭人办完丧事，也返回了府中。
第269章 镜中相遇
眼下已是腊月，将近年关。
荣国府上下张灯结彩，欢度春节。
全家老小来为史太君拜寿，宝玉也一并跪了，而后各自入席。
吃了一轮酒后，宝玉离开座位往外走。
老太太时刻关心着他，故而问道：“你往哪里去？外面尽是爆竹，小心天上掉下个火星子来！”
“回祖母，不往远处走，孙儿去去就来！”
在园中溜达了一圈儿，见守夜的守夜，忙碌的忙碌，而他自己实在无事可做，便又回到了席间。
老太太见他回来，便要他与大人和姊妹们斟酒。
又吃了几回酒，又听了几出戏。
虽然礼数众多，但好歹大家聚在了一起，这才算过了年。
转头新年已过，时值孟春，黛玉的先天之疾又犯了。
湘云卧病在床，凤姐儿又遇上小产，众人劫数越来越重。但托生于凡人的金钗们，犹未自知。
此时的荣国府，也如烈火烹油般，即将迎来它的最终时刻。
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足够它苟延残喘多时。
……
江南甄府奉旨进宫朝贺，也遣人到荣国府送礼请安。
两家乃是世交，更是亲戚，来到京师自然不会“过家门而不入”。
甄府家来的四个，都是四十往上的年纪。
其穿戴，也是大户人家的标配。
史太君亲自接待，问何日进京、来了何人等等。
聊着聊着，便提到了甄府的孙少爷。
四人也笑着回道：“自幼淘气异常，却得老太太疼爱，老爷夫人也不便十分管教。”
又问起叫什么名字，四人回道：“因老太太当作宝贝一样，他又生得白净，便叫做宝玉。”
史太君一愣，随即看向府中众人，“哈哈，偏偏也叫做宝玉。”
李纨欠身回道：“从古至今，重名的很多。”
那四人一听，也都会心一笑。
史太君连忙将宝玉找来，与甄府四人一见。
“呀！吓了我们一跳！若是在别处遇见，只道是我们府中的宝玉也进了京呢！”
四人将宝玉团团围住，上下打量，问长问短。
“呵！甄宝玉！”
“想来若不是将神瑛侍者镇压了，本座也就转生到甄府了吧！”
于道先这边琢磨着，那头宝玉也凝神问来，“甄府有个甄宝玉，与你这真宝玉孰真孰假？”
“甄府宝玉，自然是假宝玉喽！”他打趣道。
“甄甄贾贾，假假真真！有趣！”
宝玉见还有位与自己臭味相同的存在，心中不禁得意的很。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然而还未到晚上，宝玉就已经开始梦上了。
“除了我家的大观园，竟然还有一个园子？”
园中的布置，与大观园截然不同，令他满是疑惑。
忽然间，从院门儿处进来了几个丫头，径直朝他走来。
“宝玉，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偶然踱步到此，不知是哪位世交的院落，好姐姐们，带我逛逛吧！”
宝玉只道是叫自己，连忙开口。
众丫头这才晓得，是认错人了。
“原来不是咱们的宝玉，不过，他生的倒也白净，嘴巴也倒乖觉。”
“好姐姐们，这里真的有个宝玉？”
“宝玉是老太太叫的，为保佑他延寿消灾的，你是哪里来的小厮，也敢直呼宝玉二字？”
“快，别在这里杵着了，更别让宝玉听见！”
丫头们轻声呵斥道。
宝玉心头一阵纳闷儿，“平日里从没人敢这般埋汰我，真是开了眼了！”
一面想着，一面随着丫头们进入另一个院落。
进入屋内，只见榻上有一人躺着，旁边还有几个女孩儿做针线活儿，或是嬉笑玩闹。
一个丫头笑着问道：“宝玉，你不睡觉叹气什么？”
榻上的少年说道：“我听老太太说，京师中也有个叫宝玉的，和我一样的性情。”
“我本来是不信的，但刚刚做了个梦，竟梦到了京师中的一个大花园，遇见几个小姐姐，喝骂我小厮！”
“好不容易找到他房里，偏偏只有一副皮囊，真性不知哪儿去了！”
宝玉听完，连忙回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榻上的宝玉赶紧起身拉住他，“原来是你！这可不是梦里了吧！”
“你我都相见了，如何是梦？”
两人正欲相谈，却听见有人来报：“老爷叫宝玉过去！”
好家伙，唬得两人都慌了神。
一个赶紧走，一个赶紧叫：“宝玉快回来，快回来！”
袭人在旁边听他梦中呼唤，连忙推醒他，笑着问道：“宝玉在哪儿？”
宝玉虽醒，但依旧处于恍惚中，指着门外道：“宝玉才出去了！”
“嘿！那是你癔症了！你睁开眼睛仔细瞧瞧，那是什么？”
听了袭人的话，宝玉顿时清醒了几分。
他抬头向前一看，原来是面大镜子，照出了自己的影子。
“镜中人，究竟是真是假？”
“甄宝玉，甄宝玉？”
宝玉连声呼唤，天魔之尊终于有了回应。
“本座以入梦之术，邀你二人相见，自然是真的！”
“多谢，多谢！”
至此，宝玉又望了望镜中的自己，顿时笑了。
……
湘云身体渐渐痊愈，宝玉也想起了黛玉，便动身前去探望。
黛玉的服侍丫头紫鹃正自做针线活儿，宝玉上前搭话，询问黛玉的身子调养得如何。
紫鹃一一回答。
宝玉见她穿的单薄，忍不住伸手在她身上摸了一把，送上了关心。
“春天的风还带着寒意，似你这般在风口里坐着，小心着凉了！”
紫鹃的脸色顿时一变，说道：“关心归关心，别动手动脚！”
“若是被人看见了，那些混账在背后嚼舌头如何是好？你可以不要脸面，我日后还有嫁人呢！”
“怪不得小姐时常吩咐我等，不要和你接近呢！”
说着便起身，携了针线去屋里了。
听紫鹃如此不客气，而且还是黛玉的吩咐，宝玉的心头如同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冻僵在原地，发了好一阵子呆。
恰巧，一个名叫雪雁的丫头从此经过，打断了他。
“宝玉，这么冷的天，你在这儿发什么呆呢？”
“快起来吧，别冻着了！”
“你来做什么？你也是女儿，就不怕被别人说闲话吗？”
“她们都避嫌躲着我，你又来寻我，岂不是落人口舌？走吧，快走吧！”
雪雁听了他的话，便知道他在黛玉这边受了委屈，也就没有再理会他。
第270章 迎来送往
若是在真正的绛珠仙子面前，或许宝玉是一个深情之人。
但现在躯壳内做主的可是无声，在她眼中，宝玉也就是个不懂感情的小屁孩儿罢了。
既然是小屁孩儿，该哄还是要哄。
“原来，我在妹妹的心中，竟是这样的形象！”
又暗自神伤了一阵，宝玉向着来人埋怨。
“我不过说了你两句，都是为了大家好！”
“没想到你这般脆弱，赌气跑到这里吹冷风，再闹出病来，岂不又是我的不是？”
见黛玉似乎真的生气了，宝玉又急忙赔笑道：“谁赌气了？”
“我只是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故而来此好好想想罢了。”
紫鹃虽然不喜欢他，但寄人篱下，便也过来安慰几句。
“多谢你提了一嘴，才能让小姐顿顿有燕窝滋补。”
“在这里吃惯了，若是明年回到家去，哪里还有闲钱吃这个！”
“你又在说胡话！”宝玉听了一愣，“家里没了姑父姑母，妹妹回去投奔谁？”
“嘿！你们贾家是大族不假，但你也太小看了我林家！”紫鹃见他这般不明事理。
“我们小姐来时，是老太太心疼她年纪小，接来此处照看几年。”
“但家中可是有叔伯亲眷的，等到了出阁时，自然要回去。”
“好歹我林家世代也是书香门第，断不肯将家人丢在亲戚家，落人耻笑。”
这一席话如晴天霹雳，打在了宝玉的头上。
可人儿不是他的，也将离他而去。
恍恍惚惚间，宝玉不知怎么回到了住处。
晴雯见他呆呆的，两个眼珠更是无神，顿觉不好。
众人服侍他睡觉便睡，吃饭便吃，如同失了魂一般。
不敢告知老太太，只好先请了个经验颇多的老嬷嬷。
老嬷嬷左看一阵右看一阵，狠狠掐了一下他的人中，奈何宝玉根本不觉得疼，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吓得老嬷嬷哇得一声哭了，直道宝玉已死了大半。
袭人也被吓得不轻，连忙跑到黛玉处，询问紫苑到底说了什么狠话。
“那呆子究竟怎么了？”
紫鹃见袭人这般焦急，心道不妙，连忙追问。
“眼也直了，手脚也冷了，话也不会说了，掐着也不疼了，命也丢了大半儿了！”
“若是再熬个两三日，就该到阎王爷那儿报到了！”
黛玉一听此言，赶忙让紫鹃前去赔不是。
谁死都可以，偏偏现在的宝玉不能死！
“我也没说什么，没想到他真的认真了！”
紫鹃心中也是委屈的很，她都是为了自家小姐好，没想到小姐还不领情。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呆子总是将玩笑话当真的！”
袭人不禁埋怨了她一句。
无奈，紫鹃只好与她一同前去。
等到了院中，史太君、王夫人等人都已经到了。
老太太一见了紫鹃，心头怒火大起，骂道：“你这小蹄子，和宝玉说了什么？竟惹得他这般心灰意冷？”
“回禀老太太，没说什么，不过是两句玩笑话！”
谁知宝玉见了紫鹃，一下子清醒过来，放声大哭。
“我的心肝儿，你可算活过来了！”
史太君一面心疼着，又一把拉住紫鹃，推至宝玉身前，让他狠狠出气。
“不，不干她的事儿！”
众人又细细追问，方知是黛玉可能要回家去。
老太太等人赶紧哄了又哄，“林家的人都死绝了，没人来接她的，你放心吧！”
“嗯！管他是谁，除了林妹妹，都不许姓林！”
这顽石彻底迷了心智，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没姓林的，凡是姓林的，我都打走了！”
不敌老太太心肝他，凡事都应着他。
闹过一场，在太医院大夫的方子调养下，宝玉终于恢复了神智。
那边史湘云身体也好了，更拿此事来嘲笑他，引得宝玉也是大笑一场。
不过，他又揪着紫鹃问道：“你之前为何唬我？”
“只是玩笑话罢了！”
但多少真心，不是藏在玩笑话中。
紫鹃接着回道：“林家香火不旺，纵然有亲眷，相隔也是极远，即便有人来接小姐，老太太肯定不会放行的。”
“嗯！即便老太太放行，我也不依！”
“呵呵！只怕你嘴里的话，做不了主！你年纪也大了，等过两年娶了亲，眼里还会有其他的姑娘小姐吗？”
“我只愿这会儿就死了，将心剖出来给你们瞧瞧，最后连骨带肉一并化作成灰，再升起一缕烟，让你们都知道了！”
“呸呸呸！”听到他说了死字儿，紫鹃赶紧让他闭嘴。
“我这是在试探你呢！林姑娘对我极好，我自然也心向着她。希望你莫要忘了今日这番话！”
至此，宝玉总算解开了心结。
……
时也运也，宁国府醉心修道的贾敬死了。
府内赶紧封了玄真观，等大老爷来审问，又请了大夫查看到底是何病。
大夫细细查看之后，发现贾敬肚中坚硬似铁，原是吞金服砂而亡。
想来仙丹没起作用，先把自己给吃死了。
小道士们赶紧为自己开脱道：“这是秘法炼制的新丹砂，我等也曾劝说老爷功行未到且服不得，不承想竟悄悄服下了。”
“恐怕老爷此刻已虔心得道，脱离苦海升仙去了。”
一众人并未放这些道士离开，而是赶紧报信贾政贾赦等人，又奏请了皇上，这才腾出时间处理贾敬的后事。
史太君从外归家，早早来到宁国府中。
贾珍贾蓉跪着扑入老太太怀里痛哭，老太太也是痛哭一阵。
但她乃是暮年人，哪里经受得住风霜伤感，第二日便病了。
又过了数日，贾敬出殡之日，史太君依旧未曾好利落，遂留宝玉在家侍奉。
其余人等，能去的都去送了。
要不说贾府中都是些大孝子呢，趁着守丧的日子，贾琏偷偷与尤二姐相会，并在府外置办了一处家业，瞒着正妻凤姐儿偷偷娶进了门儿。
也是报应不爽，可惜报应错了地方。
尤二姐这么一位贴心贤惠的外室，中了凤姐儿的算计，落得个吞金而死的下场，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办完了贾敬的丧事，转头又迎来了史太君的寿辰。
众人又好好热闹了一阵，北静王、南安王等也都亲自过来，与老太太贺寿。
老太太精力不足，只接待了众人一日，便让儿媳、孙子等人好好奉陪。
等送走了客人，她才与家中老老少少享受天伦之乐。
第271章 又添芳魂
可惜好日子没过几日，有好事者上禀史太君，说是府内赌博骄奢之风甚重。
为整顿门楣，老太太当即派人彻查。
这下子各门各院顿时慌了，将那些贪污的挪用的银子，各使手段来平账。
王夫人带着五家的悍妇，一户一户挨个“串门儿”。
有个悍妇还记得宝玉房中的晴雯得罪过她，便拿话头来激王夫人道：“不是奴才多嘴，大观园里的丫头们一个个像受了诰命似的，都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了！”
“咱们去了，哪个敢哼一声，说咱们欺负了她们，谁能担得起？”
“这也是常情，伺候姑娘们的丫头，原比别的娇贵些。”
王夫人并没有听懂她的暗示，还为众人开脱了一句。
“别的倒还罢了，太太不知道，宝玉屋里的晴雯，那丫头仗着自己的模样儿比别人标致些，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最是能说会道，掐尖要强。”
不得已，那悍妇只能指名道姓了。
听她这么一提，王夫人这才触动往事，想起了当日晴雯叉着腰骂小丫头的狂态。
“好好的宝玉，莫要让这蹄子给勾引坏了！”
“且单独叫她前来问话，莫要走漏风声。”
晴雯是个伶俐人，自然知道此行不会有好果子，便没有梳妆打扮，以为可以逃过一劫。
怎料王夫人已经形成了刻板印象，一见她这副慵懒模样，心头更是火起。
“好个病西施美人儿，你天天这般轻狂模样儿给谁看？”
“别以为你干的事儿，我不晓得！宝玉今日可好些？”
晴雯方才知晓，这是遭了暗算了。
不过她另有应对之法，便回道：“我不常到宝玉房中，也不常与他一起，夫人当问袭人和麝月两个。”
“真该打！你不伺候宝玉，要你何用？”
“回夫人，我原是老太太屋里的，只是老太太说园里人少，便派了我去看屋子。”
“我原向老太太说过我笨，老太太骂了我，说是不让我管宝玉的事儿，要伶俐的作甚。”
“况且宝玉的衣食住行，上有老嬷嬷，下有袭人麝月，我闲着要做老太太屋里的针线活儿，因而不曾留心。”
“夫人若怪，我以后留心便是了！”
王夫人听了她一通解释，信以为真，“你不接近宝玉可真是我的造化。”
“待我明儿回了老太太，再撵走你！”
“至于你们几个，好生防她几日，不许她在宝玉屋里睡觉。”
又骂了一顿，晴雯只得出来，一边走一边哭，直回到园子里。
当晚，一干人便气势汹汹来到宝玉处，扑进了丫头们的屋里。
宝玉一愣，出门儿正好碰到了凤姐儿，便问何故。
凤姐儿忙解释道：“丢了一件贵重的东西，怕是丫头们藏了，查一查正好去疑。”
这边聊着，那边查着。
轮到晴雯的箱子了，袭人正欲代她打开，可晴雯早就憋着一肚子气，冲上前一把将箱子掀起来，朝天往地上尽情一倒，顿时撒了一地。
众人没看到私弊之物，顿觉无趣。
……
时令不顺，王夫人在中秋过后，便安排晴雯的家人将其接走。
宝玉听说了后，赶忙返回园子里。
此时的晴雯，已经四五日水米不进，如今又被从炕上薅起来，被两个悍妇架出去了。
不光是晴雯，连宝玉屋里的四儿、唱戏的芳官，也各自找了由头撵走了。
正在王夫人的气头上，宝玉敢怒不敢言，只得回屋倒在床上哭起来。
袭人知他担心晴雯，连忙劝道：“你现在哭也不顶用，等夫人气消了，你再去求老太太。”
“怪就怪在，我竟不知道晴雯犯了何等大罪？”
“唉！太太只嫌她生得好看，轻挑了些。”
又安慰了一番，才总算将宝玉劝住。
等到了晚上，宝玉托关系终于出了门儿，来到了晴雯的家中。
刚掀开草帘，便见晴雯睡在芦席土炕上，再配上那憔悴的模样，不知多惹人怜爱。
他上前轻轻拉住晴雯的手，悄悄呼唤两声。
晴雯听见他的声音，当即醒了，又惊又喜。
“你快与我倒点儿水喝，大半日了，却没人照应我！”
晴雯身体虚弱，更没力气起来。
宝玉得了吩咐，去往炉台边看去。
茶壶不似茶壶，茶碗不似茶碗，茶水也不似茶水，跟家里的比起来天差地别。
宝玉也是一面悲伤，一面流泪。
“没错，就是炉台上那一套！”
晴雯知道他的心思，凄苦一笑。接过碗来，狠狠喝了一大口。
什么锦衣玉食，都如过眼云烟。
只不过，她还有一事不甘心。
“我横竖不过三五日光景了，但是，在我临死之前，我还是要提一嘴。”
“我不过是比别人生得好看些，并没有私情密意勾引你怎样，凭什么一口咬定我是狐狸精！”
“既然罪名已定，你且把你的袄儿脱下来让我穿，也算坐实了吧！”
宝玉依言照做，又将晴雯的袄儿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依依惜别了晴雯，宝玉偷偷摸摸回到园中，幸得没人发现。
等再派人前去探望时，方知晓晴雯走了。
晴雯的家人得了银子，速速将其埋了，宝玉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顾不上悲伤，白日里又被老爷叫去作诗。
作诗归来，猛然见池上芙蓉，想起小丫头说晴雯作了芙蓉之神，不觉又欢喜起来。
趁着诗兴大发，他作词一首，来祭拜晴雯芳魂。
小丫头见天色不早，又催了几番，两人正欲回去，突然听到假山后传来一道女声：“且留步！”
回头一看，有个人影从芙蓉花丛中走出来，顿时吓了一跳。
“莫不是晴雯真魂显灵了吧！”
待人走近了，细看下不是别人，正是黛玉。
黛玉听了他的祭文，这才出面一叙。
经此一变，宝玉也病倒了。
王夫人见他的模样，不禁觉得自己做得太过了些。
但碍于面子，她也不好道歉。
宝玉这一躺，便是三个月之久。
静极思动，巴不得想去各处逛逛。
第二日一早，梳洗穿戴完毕，带了几个老嬷嬷坐车出城去天齐庙烧香还愿。
“天齐庙，我也曾到过的！”
路上时，他的心中突然冒出了一道声音。
“甄宝玉，你好久不曾露面了！”
“往日里我呼唤你，你都没有回应！”
宝玉不禁在心中埋怨。
没错，出口发声的正是许久不见的于道先。
第272章 婚姻大事
自他上次悟得大道灵机后，便凝神参悟许久，将贾宝玉的事情置于一旁。
直到忽然听到要去齐天庙祭拜，想起了当初跟随燕青参加相扑大赛之时，与东岳大帝有过一面之缘，这才出面显摆。
见他没有理会自己，宝玉只好接着问道：“咱们此番前去，东岳大帝会显灵吗？”
“能不能见到大帝显灵，全看你的造化了！”
于道先也无法做出保证。
马车又行了一段儿，终于抵达庙门处。
这座齐天庙是前朝修建，极其庄严肃穆，但久经岁月侵蚀，如今已然荒凉。
里面供奉的泥胎法象又颇为凶恶，彻底将宝玉的好奇心打灭。
他生性怯懦不敢靠近，只得在远处将纸马钱粮焚烧，以作祭拜。
吃过午饭后，宝玉来到道院歇息。
众人怕他烦闷，便找来了住持老王道士陪他说话。
老王道士在江湖中又个“王一贴”的名号，言他的膏药极为灵验，只一贴便百病皆消。
宝玉兀自昏昏欲睡，见他进来顿时来了精神，开口问道：“我天天听说你的膏药好，可治得一病吗？”
“百病千灾，无不立效。还请哥儿说出病源来，也让老道我把把脉！”
王一贴捋着自己的胡子，颇有些自得。
“你们且出去，省得屋里透不过气来！”
宝玉随即屏退了左右，留茗烟一人服侍。
老道心有所动，悄悄地说道：“可是有关房中之事，需要滋补？”
从来大家族中的老爷少爷，身子骨都虚得很，料想这年轻后生也不例外。
“呸！你这该死的老道，合该掌嘴！”
茗烟一听顿时喝骂，生怕教坏了宝玉。
王一贴不敢再乱言语，只得乖乖请教，“还请哥儿明说！”
“可有治女儿妒病的方子？”
“哈哈！”老道立马乐了，拍手笑着道，“不但没有方子，就是听也没有听说过。”
“不过，贴妒病的膏药没有，但老道也有一种汤药，只是见效慢了些。”
宝玉被勾起了好奇心，连忙追问道：“什么汤药，怎么吃法？”
“秋梨一个，配上二钱冰糖一钱陈皮，三碗水熬成一碗水，吃来吃去就好了！”老道若有所指回道。
“什么嘛，未必见效！”
如此简单的方子，宝玉一听便不相信。
“一剂不行吃十剂，一月不成吃一年。总归这三样都是润肺开胃的，不仅止咳，又甜丝丝的很好吃。”
“吃过一百岁，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妒的！”
宝玉和茗烟听完这番歪理邪说，大笑不止。
“哈哈，能得哥儿一乐，便是好事。”
“实不相瞒，若有真药，老道我早就吃了做神仙呢！”
这老道也是通透之人，引得宝玉暗自佩服。
“小道儿，是个明白人！”
就连于道先，也难得夸上一句。
待众嬷嬷也祭拜完毕，一行人方返回府中。
……
回到府中，便见了刚刚回家的探春。
探春向众人哭诉所受的委屈，引得宝玉一阵心酸。
“咱们这里的姑娘，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况且二姐是个懦弱的人，偏偏遇上没心没肺的东西，竟然一点儿也不体谅人。”
说着说着，便落下泪来。
“娘，所幸咱们禀明了老太太，把二姐接回来吧！”
“傻孩子，说的是什么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能否嫁进好人家，全看她自己的命运。”
“况且你二姐是个新媳妇，那姑爷也是个年轻人，等相处上几年，双方各自和气了，也就没有别扭了。”
“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别在这里说胡话！”
王夫人一席话，说得宝玉不敢作声，只好憋了一肚子气去找黛玉。
刚进了门儿，便大哭起来。
正巧黛玉刚刚梳洗完毕，不知他又作什么妖。
“怎么了，又和谁怄气了？”
连问几次，宝玉才支支吾吾说出来。
“这才几年光景，离开的离开，嫁人的嫁人，怎么都变成这样了？”
“若是再过几年，又会是什么样？”
想到这里，他便没来由一阵胆寒。
“人生无常，世事无常！”
黛玉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告诉这块顽石，众人都去应劫了吧！
好在紫鹃过来，说老太太正在找宝玉呢，为她解了围。
宝玉连忙告辞，前去拜见史太君了。
……
又过了几日，贾政想着宝玉不小了，不能总在园子里厮混，便安排他去私塾上学。
宝玉素来最讨厌那些道学话，还有什么八股文章。
但偏偏父命难违，只得乖乖领命。
下学回来之后，便向黛玉诉说心中苦闷。
“我们女孩儿家虽不用功名，当长大些，才晓得功名的厉害。对你而言，也是一条出路。”
黛玉见他不再浑浑噩噩度日，便想着用功名来分散他的注意，好歹将人世的功名利禄都经历一番才好。
宝玉听到这里，顿时嗤之以鼻。
他觉得黛玉好像换了个性子，但又不好反驳，只得闷闷不说话。
殊不知，他所见到的黛玉，从来都不是黛玉。
又坐了一会儿，听到有人过来传话，他才赶紧回到自己的院子。
晚上又看了会儿书，看得心烦意乱，只得蒙头就睡。
结果次日红日高升，方才起来。
一见天色，宝玉顿时道：“不好，这下要迟到了！”
匆忙梳洗完毕，赶到私塾里，那教书的代儒早已板着个脸等候多时了。
“怪不得你家老爷说你没出息，才上学第二天你就偷懒，这都什么时辰了？”
宝玉连忙将昨日复习功课太晚的话说了一遍，代儒这才作罢。
一连上了多日学，老太太和老爷都觉得他大有长进。
这一日，史太君叫来贾政，说道：“宝玉年纪大了，也该留神相中个姑娘给他。”
“别管穷啊富啊，只要姑娘的脾性好模样周正即可。”
“娘亲说的是！”贾政也是这般看法，“但也要宝玉自己学好才是，可莫要耽误了人家女孩儿。”
“哼！我看宝玉不像是没有出息的，必不会糟蹋了人家姑娘！”
听到他说宝玉的不是，老太太的语气顿时变了。
听得贾政心中不安，连忙陪笑道：“儿子还是相信老太太的眼光的，只是儿子盼他成长盼得太急切了些。”
“你啊，自然是练出来了。年轻的时候，你比宝玉还脾气古怪呢！”
“还不是娶了媳妇儿，才懂了些人事儿！”
说得众人都乐了。
第273章 偷梁换柱
等回去之后，贾政便派人通知宝玉，要他下学后过来请安。
宝玉连忙扒拉了两口饭，赶了过来。
贾政则趁着空闲，考教了一番他的功课，给他出了一个命题作文儿。
宝玉只得应下，搜肠刮肚作出一篇文章。
幸得贾政心情好，也指点了他几句，这才放行。
慢慢退出房间，刚刚穿过走廊，宝玉便一溜烟儿跑到老太太院门口。
“慢着点儿，当心摔了！”茗烟在他身后边追赶边提醒。
来到老太太房中，将贾政考教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史太君笑容满面。
好好聊了会儿天，因功课之事，宝玉就先告辞了。
等到之后谈起宝玉的大事，凤姐会心一笑，说道：“我当着老太太和夫人的面说句大胆的话，现在有着天定的姻缘，又何必出门儿去找？”
老太太一听，连忙问道：“在哪儿？”
“一个宝玉，一个金锁，老太太怎么忘了？”
当即，史太君笑了，王夫人也跟着笑了。
……
没几日，就到了北静王的生日。
北静王府特地送来请柬，邀请贾府之人赴宴。
宝玉一直仰慕北静王的容貌威仪，连忙换了衣衫，跟着贾赦贾政来到王府。
只见北静王穿着礼服，已到殿门前迎接。
贾府几人连忙请安，直呼承受不得如此大礼。
“北静王，实在太客气了！”
宝玉也跟着父亲伯伯行礼，心中一阵激动。
“哼！尔等以为，北静王水溶是来迎接你们的吗？真是可笑！”
于道先见他这般自以为是，开口点了一句。
“哦？难道北静王也懂得通灵之术，竟然知晓你的存在？”宝玉一愣，问道。
“不可说，不可说！”
打了个哑谜之后，他便不再言语。
果然，北静王单单扶起宝玉，问道：“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接着又问了一嘴，“你那块儿玉可好？”
幸好宝玉已经知晓北静王的用意，躬着身子回道：“蒙王爷厚爱，两个都好！”
“今日你来，却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只是找大家聊聊天罢了！”
“请进！”北静王一边说着，一边先行进入屋中。
贾府几人也跟着进去，为王爷贺寿。
午宴时，贾赦等人被安排在众亲戚处好生款待，唯独宝玉单开了一席，安排了些精致的吃食。
“我前次见你那块儿玉有趣，回府之后便让工匠也做了一块儿。今日你来得正好，就给你带回去吧！”
命小太监取来，亲手递给了宝玉。
宝玉连忙接过，又躬身拜谢。
“甄宝玉，北静王送我一块儿玉，究竟是何用意？”
其中透露的蹊跷，他也忍不住好奇询问。
“不可说，不可说！”
又是同样的答复，令宝玉一阵无语。
回到园中，他到老太太处诉说北静王府的光景，又拿出那块儿玉来给大家看。
“这块先收起来吧！你那块儿玉好生带着，可别闹混了！”
贾母看了看，又提醒道。
宝玉从脖子上摘下，将两块玉放在一起比对，“不比不知道，它两个差得远呢，哪里会搞混？”
“正要告诉老太太，前几日晚上我睡觉时把玉摘下来挂在帐子里，它竟放起光来，映得四周都是红的。”
“又说胡话了！你那帐子本就是红的，火光再照着，自然红透一片。”
“不是！那时候灯已经灭了，屋里都是黑的，我能看到它！”
他本想将美玉通灵之事告知大家，却没想到有人想歪了。
凤姐把嘴角扬起，说道：“这是喜兆啊！”
“什么喜兆？”宝玉问道。
“你不懂！今儿闹了一天了，快回去歇了吧！”
史太君暂时还不想告诉他，当即催他回去。
宝玉只得领命，起身告辞。
“林丫头的病，一时好一时坏的，不像是个长寿的！还是宝丫头最为稳妥！”
老太太见宝玉走了，与众人商议。
“不单单是老太太这么想，我等也是。”
作为宝玉的娘亲，王夫人则显得更为慎重。
凤姐儿见大事已定，连忙吩咐伺候的众丫头道：“宝二爷定亲的事儿，都给我把嘴捂严实了。”
“若是听到个风吹草动，小心扒了你们的皮！”
几个婆媳又说了一会儿，方才散了。
……
闲言碎语，暂且不提。
且说这一日，园子里的海棠复生，开了许多花。
老太太便着人将宝玉等人找来，一同赏花。
蓦然间，宝玉突然想起，晴雯死的那年海棠死的，如今海棠复荣，可晴雯却无法像花儿一般起死回生了，不禁悲从中来。
但见花开，宝玉便时常出来赏一回，不时又叹一回的，心中无数悲欢离合，都依托在了这株树上去了。
没几日，老太太又来此赏花，宝玉急忙换上衣衫，出门儿迎接。
待老太太走了，又换回了旧衣。
“咦？你脖子上的玉呢？”
袭人眼尖，一眼瞧见他的玉没带在身上。
“或许是刚才忙乱换衣，摘下来放到一旁，没有带上吧！”
宝玉也没太注意，不知道将玉搁哪儿了。
袭人看看桌上床上没有，心中大急，连忙翻箱倒柜搜寻起来。
“莫急，说不定就在屋子里，问问大伙儿就知道了！”宝玉在一旁安慰，心中则大声呼唤，“甄宝玉，你在哪儿？”
可惜许久，也没人回应。
那边，袭人对着众丫头道：“小蹄子们，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若是真把玉弄丢了，咱们大家也都活不成了！”
麝月等人连忙正色道：“我等当然知道此事并非儿戏，万万不敢以此玩闹。”
“快，再找找！”
众人将整个屋子翻了个底儿朝天，也不见玉的踪影。
这下子，她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乱转。
“定是刚刚来此的小丫头拿了！此事不宜声张，且分头去各处打探消息，无论用什么法子，都得把玉给换回来！”
袭人一声令下，几人连忙出门儿。
可打听了半天，根本没有人承认，脸上都是一副惊疑的表情。
众人回来后都吓得像木雕泥塑一般，个个动弹不得。
就连宝玉，也整个怔住了。
大家正发呆中，各处知道消息的都来了。
又狠命找了一番，连茅房都没放过，可那块儿玉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真真不见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不知该如何复命时，王夫人竟带着人过来了。
第274章 失魂落魄
终究是瞒不过去了，王夫人见人人都有惊慌之色，忙问道：“玉真的丢了？”
吓得袭人当即跪下，含泪就要请罪。
宝玉恐怕袭人被连累，扯谎为她开脱道：“前日我到南安王府听戏，估计是在路上丢了！”
此话漏洞颇多，直接被王夫人识破。
玉丢了这么大的事儿，急得她也是泪如雨下，索性要直接禀明了老太太，让她那边帮着询问。
凤姐儿急忙劝阻道：“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一旦叫嚷出去了，偷玉的明知死无葬身之地，说不得情急之下毁了那玉。”
“咱们只管瞒着老太太和老爷，暗暗的派人去各处察访，等找到了玉，再定罪名！”
王夫人迟疑了片刻，心知此事不好瞒过去，便只给了三天的时间。
当即传唤看园子的人来，将整个园子封锁。
里面的人可以走动，但一概不许放出去。
而在外面的人请了个刘铁嘴，测了一个字，卦象上说是玉被人当了。
众人连忙又从当铺找起，附近的几个都找遍了，也没有见到踪影。
邢岫烟出了个主意道：“那块玉是有仙机的，何不劳烦妙玉扶乩一问？”
丫头麝月连连叩首，“好姑娘，我给你磕个头，若是问出来了，我一辈子不忘你的恩情。”
邢岫烟赶紧将她扶起，出门儿去请人了。
谁料那妙玉是个执拗的性子，冷笑一声道：“我与你来往，可不是为了名利场！你又是听了哪里的谣言，说我会扶乩之术的？”
这句话，一下子把邢岫烟撂在了原地。
她只好陪笑说道：“此事我也不想劳烦你，只是袭人麝月等一干人的性命都系在这块玉上，我也是急昏了头了。”
将玉丢失一事说了一遍，听得妙玉有几分意动，“今日为你破例，恐怕日后纠缠不休！”
“我知你是慈悲心肠，将来他人若来求你，愿不愿意全在你。”
又是一番拜谢后，妙玉这才同意。
她点上一炷香，取出了扶乩所用的符笔。
一阵笔走龙蛇之后，顿时在纸上留下了几句话：“来无迹，去无踪，青埂峰下倚古松。欲追寻，山万重，入我门来一笑逢。”
虽然扶乩出结果，但妙玉却不会解，邢岫烟只好将其誊录，带回了园中。
“青埂峰是何处？莫非是落在松树的山石底下？”
“入我门来，又是入得谁的门？仙家之门？”
众人解了半天，又找了半天，依旧毫无收获。
还在找玉的间隙，突然皇宫之中传下话来，元妃娘娘薨了。
贾府顿时陷入悲戚，一连多日，为元妃娘娘举办丧事。
唯独宝玉闲着没事儿干，私塾的代儒也知贾府之事，特意为他放了几天假。
不过，自丢了玉后，宝玉便痴痴呆呆的。似他往日里的模样，众人也并未太过多虑。
袭人回过神来瞧见了，看他不像是生气所致，反倒像是病了。
又过了几日，痴呆竟一日比一日严重，只好找来了大夫开了几剂药，吃过之后依然不见效。
等元妃事情已毕，老太太因挂念着孙子，便来园中探望。
宝玉只是傻兮兮地笑，袭人教一句便学一句，直跟个傻子似的，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机灵劲儿。
老太太仔细瞧了瞧，疑惑道：“我才进来时不觉得是病，如今看来，这病果然不轻，像是离魂症之类的。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王夫人只得将前因后果禀明，又怕老太太着急，安慰道：“现在正着人四下找着呢，快要找到了。”
史太君听了，一下子急哭了，大声质问道：“玉是如何丢的？这可是宝玉的命根子啊！”
“写出悬赏告示，若是有人捡得此玉，赏银一万两！”
此告示一出，便有好事者前来揭榜。
贾府之人急忙将人请进来，取了玉来看。
一行人只能瞧得出玉的颜色变了，至于是真是假，可就辨认不出了。
凤姐儿灵机一动，拿着玉放到宝玉旁边，唤道：“你的玉来了！”
“你们又来哄我！”
宝玉睡眼蒙眬，接在手里连瞧都没瞧，直接甩在旁边，而后冷笑。
“不消说了！他那玉原是胎里带来的，性命休戚相关，想必是那人仿制了一块儿来蒙咱们！”
听了王夫人的话，大家恍然大悟。
“混账东西，敢来我贾府捣鬼！”
“小厮们，把绳索拿来，押着他去见官！”
外头的贾琏听着了，急忙要拿献玉之人来见官。
献玉之人本就心虚胆怯，吓得直接给他跪下了，连连开口求饶。
此时，唱白脸儿的进来了，说道：“爷咱别生气。他算个什么东西，直接饶了他叫他滚就是！”
“你这混账，还不快给琏二爷磕头谢罪？”
那人见状，连忙磕了两个头，抱头鼠窜去了。
至此，外面没人敢再用假宝玉糊弄贾宝玉。
可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于宝玉不利。
老太太急忙将贾政找来，商量冲喜事宜。
“老太太尽管吩咐就是了，儿子不敢违逆！一则薛家那边同意了，二来别越了礼制。”
贾政见了宝玉憔悴的模样，也就同意了，不过还是提了意见。
“你同意了就好！此事交由老婆子我亲自去办，保证办得妥妥当当的。”
那头应下，这头袭人却担心起宝玉来。
她心知宝钗是最佳人选，但涉及黛玉之事，她只得屈身伏地向王夫人和老太太言明。
史太君听了，半晌沉默。
只见凤姐儿想了一阵，开口出主意道：“这件事儿有个掉包的法子。”
“怎么个掉包儿？”老太太急忙问道。
“如今不管宝兄弟明不明白，大家吵嚷起来，说老爷做主将林姑娘许配给他了，瞧他的神情怎样？”
“若是他全然不管，这个包儿也就不用掉了。若是他颇为喜欢，咱们还要费些力气！”
说着，她便将心中的筹划耳语给两人。
这边，黛玉听到了风声，来到园中面见宝玉。
宝玉只在一头坐着，也不起身相迎，只是嘻嘻傻笑。
黛玉也坐下，两人对着发笑。
“宝玉，你为什么病了？”她明知故问。
“我是为林姑娘病了！”宝玉清醒了一瞬，回道。
俩又不言语，继续傻笑起来。
等了片刻，袭人连忙叫紫鹃把黛玉请回去歇息。
闻言黛玉也起身，只管点头只管笑。
第275章 香消玉殒
等回到住处时，只见她身子往前一栽，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血来。
“这具躯壳的寿命，即将到头了！”
刚才她在宝玉那边神游时，没有见到道侣的踪影，便知晓被此地的真正主人给叫走了。
虽不知此举的真正用意，但给了她道侣二人如此大的自由，想来配合便是。
紫鹃和雪雁两个丫头见她吐血，心中的慌乱可想而知，急忙将她搀扶到床上守着。
“你们放心，我还没到时候呢！”黛玉在一边安慰道。
吐血之事也传到了老太太耳中，她急忙派人请来了大夫，开了几剂方子。
众人思量着，黛玉的身子骨也撑不了多久了，还是尽快把事情办了。
当即请凤姐儿去试探宝玉，说道：“宝兄弟大喜，老爷已经选了良辰吉日给你娶亲了，喜欢不喜欢？”
宝玉听了依旧傻笑，微微点了点头。
“给你娶林妹妹进门儿好不好？”
这下子，却大笑起来。
凤姐儿盯着他，也不明白他是真糊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而问道：“若你还是这般傻乐，便不给你娶了！”
也是劫数使然，宝玉顿时正色道：“我不傻，你才傻呢！”
说着，便站起身来，“我去瞧瞧林妹妹，好叫她安心。”
凤姐儿生怕露馅儿，连忙拦住了，说道：“林妹妹就要做新娘子了，哪有现在见面的道理。”
“嘿，都快嫁进家门儿了，有什么可害羞的！反正我的心，都交给她了！”
听了这些话，凤姐儿转头又回禀给老太太，听得老太太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当晚，便请了薛姨妈过来，商量宝玉宝钗二人的婚事。
一切从简，只过了两天，便安排好了婚事的全部。
那头儿忙着准备婚礼，自然要瞒着黛玉这边，前来探望的人也就少了。
这么大的事儿，能瞒得过应劫的黛玉，却瞒不过偷天换日的无声。只是身子骨不利索，不能前去亲自祝贺。
园中的宝玉还沉浸在欢喜之中，虽然不如往日灵动，但也精神头十足。
他与新娘子拜了天地，拜了老太太和贾政夫妇，而后送入洞房。
宝玉走到新娘子的身边，轻声问道：“妹妹的身子可曾好些？多日不见，盖着这劳什子做什么？”
将盖头揭去，看模样像是宝钗。
他有些不信，一手持灯近前，一手擦了擦眼睛。
呵，还真是宝钗！
脑子霎时间转不动了，停在原地呆立了起来。
老太太和王夫人，连忙将他扶到床边坐下。
“袭人，我这是在做梦吗？”
回了一会儿神，宝玉招呼袭人问道。
“今日是你的大好日子，可不是梦哦！坐在你身边的，是二奶奶。”
袭人连忙回应。
“二奶奶，到底是谁？”
“当然是宝姑娘喽！”
“那林妹妹呢？”
“老爷做主娶的是宝姑娘，你可是弄混了吧？”
一问一答，整的宝玉更糊涂了，忙着起身要去找林妹妹。
众人赶紧将他按下，在屋中点了安神香，这才定住他的躁动。
没几日，宝玉病得更重了，汤水不进。
也许是回光返照，宝玉得了片刻清醒。
他将袭人唤到跟前，哭声问道：“林妹妹呢，她怎么样了？”
袭人不敢明说，只道还病着呢。
“我怕是要死了，她也是要死的人，请你去求老太太，把我们俩安置在一块儿，死了便死了吧！”
听了他的丧气话，袭人哭得跟个泪人儿一般。
恰好宝钗听了，便回道：“何苦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即便要死，天也不容你死的。”
“好好养病，过个四五日，自然身体就好了。”
宝玉却听不进去她的安慰，说道：“你好些日子不和我说话了，这会儿又说什么大道理？”
新娘子听了这话也来气，挑明了说道：“实话告诉你，这几日你人事不知的时候，林妹妹已经亡故了。”
好似触电般，宝玉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果真死了吗？”
“骗你作甚？就在咱俩成亲的那日！”
宝玉听了，当即昏死过去。
也应了宝钗那句话，恍惚中他的生魂来到黄泉路上，碰到了鬼差。
鬼差见他阳寿未尽，直接将他打了回来。
得此生死一遭，病情竟然好了大半。
斯人已逝，宝玉也只得将感情慢慢寄托到宝钗身上。
虽然他失去了往日的灵性，但也不妨碍二人渐渐恩爱。
只可惜，好日子没过多久。
朝廷下令，抄查宁国府。无数公差涌入，将其翻了个底儿朝天。
贾府家大业大，糟心事黑心事也多，自然禁不住彻查。
幸得北静王念着旧情，与西平王联名上书奏请圣上，才堪堪赦免部分罪责。
后来贾政重沐圣恩官复原职，总算保下了一大家子。
经此一劫，家道中落。
享受了一辈子的史太君，过了段“清贫”的日子，终究大限已至。
老太太一去，整个府内便没了主心骨，诸事不顺。
死的死，散的散，闹贼的闹贼，乱成一片。
……
贾府没落了，但甄府却蒙受圣恩，举家来到了京师。
路过之时，正好前来拜访亲家。
甄老爷一见宝玉的模样，顿时一愣，心想：“这个怎么这么像我家的宝玉？”
贾政只道时间久了不认得，急忙为其介绍。
“当日只是听闻亲家有个衔玉而生的爱子，名叫宝玉，与我家小儿同名。今日一见，不但相貌相似，行为举止也一般无二，真是奇了！”
甄老爷拍手称奇，连呼“属实罕见”。
没两三日，甄府的夫人便领着她家的宝玉来了。
贾政特意见了甄宝玉，果真如自家宝玉一般。再试探他的文采，对答如流，可比宝玉要强太多了。
宝玉听了父命，来书房一见。
虽然二人曾在梦中相会一次，但此时才算真正会面。
宝玉连连夸赞对方，如谪仙一般的人物。
甄宝玉也回道：“你我同名同貌，也是三生石上的旧精魄了。世兄是数万人里最清最雅的，小弟则是庸庸碌碌一等愚人，你我同名，顿觉玷辱了这两个字。”
“实不敢当，我也不过俗世一块顽石罢了！”
两人一番奉承，顿生惺惺相惜之感。
但一番近距离接触下，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甄宝玉却更向往立德立言，贾宝玉听了顿觉不舒服，但又不能打断，只好支支吾吾应对。
幸得宴席安排好了，才将其解脱出来。
第276章 真如福地
事后，宝玉忍不住向宝钗抱怨。
“你说的话来真叫人发笑！男人就该扬名立万，哪像你这般柔情肆意！”
宝钗见不得他这般没出息的样子，抢白了一句。
本就不耐烦，如今听了宝钗的话后更是无语，不知不觉间旧病又被勾起来了。
没几日便神魂失所，渐至水米不进。
大家急也没用，眼看着就要准备后事了，不料门外有人跑进来喊道：“门外来了个和尚，手里拿着二爷丢失的玉，说要一万赏银。”
“哼！现在人都要死了，还要玉有何用？”
贾琏一边忙着，一边喝骂。
小厮回答道：“小的刚才也是这般说的，可那和尚说给他银子便能保证二爷好起来！”
“哪有这样的怪事，快把他轰出去！”
正说着话，那和尚却硬闯了进来，“想要活命，拿银子过来！”
内屋的贾政忽然想起，当年宝玉的病就是和尚治好的，姑且放他进来。
那和尚也不施礼也不搭话，直接就往里面跑。
“里面都是女眷，你这野和尚跑什么？”
贾琏急忙拉住他的胳膊，阻止一番。
“再晚就救不回来了！”
径直走到宝玉床前，把那玉擎着道：“快把银子拿来，我好救他！”
可现在贾府哪里能拿出这么多银子，王夫人只好回道：“你先把人救活了，银子有的是！”
“先拿银子！”
“先救人！”
扯皮了一番，和尚才在宝玉耳边叫道：“宝玉，你的宝玉回来了！”
话一说完，宝玉紧闭的眼蓦然睁开，应答道：“在哪儿呢？”
和尚给他递到手里，宝玉缓缓抬起来放在自己的眼前细细一看，嘴角勾起说道：“哎呀，好久不见！”
和尚出了屋子坐在堂上，对贾政道：“人救活了，银子拿来！”
贾政也没能问出和尚的名号和宝刹，只得附和道：“银子有，且容许我等准备。”
“那快点儿，贫僧着急走呢！”
贾政暂且不理会他，走到了宝玉的床前。
宝玉轻声笑着，将玉拿给他看，“爹，宝玉回来了！”
见儿子真的好了，他连连点了点头，又对着王夫人商量道：“这银子的事儿？”
“我看这和尚，不是奔着银子来的！”
“我看来也是古怪，但他却口口声声要银子。”
“老爷暂且先拖住他，咱们再探一探口风。”
这头夫妻俩正商量着，那边宝玉喊饿，丫头们急忙端上一碗粥给他吃。
麝月见他精气神恢复，心里甚是欢喜，嘴上却没个把门儿的说道：“真是宝贝，才看见一会儿便好了！幸亏没有破损，不然……”
宝玉听了这话，神色突然一变，嘎地一声抽了过去。
眼看着，比之前的病还重。
殊不知，此时的他早已灵魂出窍了。
恍恍惚惚飘到客厅，见了之前的和尚，和尚一把拉住他就走。
如走马观花一般，二人不知不觉来到一处“真如福地”。
就在福地里面，忽然见到了死去多日的丫头鸳鸯。
正要上去打个招呼，却又不见了对方的身影，回头一看，那和尚也不见了。
再细看下四周，喃喃自语道：“我好像来过此地。”
进入殿门，果真见到了几个眼熟的柜子，里面装的是金陵十二钗正册和副册。
正看着，又有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又发呆了！林妹妹请你过去呢！”
转身瞧见鸳鸯在殿门处朝他招手，他连忙赶过去，却怎么也追不上。
“好姐姐，等等我！”
走了一程，不知不觉间又进入一处高楼大殿的洞天。
宫门之内，奇花异草纷纷，正中却有一株青草，上边挂着几个红色的小果子。
虽无花朵，但微风一来便有妩媚之态，令人心神荡漾魂消魄散。
“你是哪里来的蠢物，再次窥探仙草？”
喝骂声传来，他转头一看，却是位仙子。
“仙子姐姐恕罪，我是随鸳鸯姐姐来见林妹妹的！”
宝玉连忙躬身行礼，诉说缘由。
“什么姐姐妹妹的，一看你就有问题。”
央求了一阵，宝玉才被允许多留一会儿。
“仙子姐姐既然是看管仙草的，定是花神无疑。不知这仙草有何妙处？”
“说来话长。此草本来生长在灵河岸边，名曰绛珠草，有位神瑛侍者日日以甘露浇灌，得以生长化形。”
“后来入世应劫，报了灌溉之恩，而今返回仙境。”
听仙子提起旧事，宝玉却不曾明悟。
眨眼间，又有晴雯、凤姐儿、秦可卿等人的面容出现，不过他们身边却跟着一群黄巾力士。
“哪里来的凡人，胆敢闯入洞天福地，快快出去！”
黄巾力士可不给他面子，怒气冲冲朝他奔来，大有一言不合便动手的架势。
“林妹妹，快来救我啊！”
兀自焦急间，和尚持着一面宝镜再度出现，“我来救你！”
将镜子往身前一照，所有一切消散无形。
正要拜谢，那和尚却将他狠命一推，宝玉站不住脚，当即跌倒在地。
“哎呦”一声，昏迷中的他再度苏醒。
大哭中的众人破涕为笑，这下子不用办丧事了。
而大堂中的和尚，也不见了踪影。
“那和尚来无影去无踪，想必玉就是他拿去的。”宝钗在一旁猜测道。
袭人回想了片刻，也说道：“当年测字测了个赏字，如今才明白，上半部不就是和尚的尚吗？可不就是和尚拿去了，惹出了这般事儿来！”
“唉，也不知这玉到底什么来头，生是这块玉，好是这块玉，坏也是这块玉。”
王夫人听了她二人的话，不免又流下泪来。
“怕只怕，当年求妙玉扶乩的‘入我门来一笑逢’成真，咱们宝玉可别真遁入了空门啊！”
惜春的话，顿时让宝钗皱起了眉头。
……
宝玉的身子骨好了，贾政又督促起他的功课来。
但他走过一趟神仙府邸之后，哪还有什么功名之心、儿女之意，将万事万物都看淡了。
这一日，和尚又回来讨债了。
宝玉急忙上前接待道：“师父可是从太虚幻境而来？”
“什么幻境，不过是来处来去出去罢了！”
“我且问你，那玉是从何而来？”
和尚打了个禅语，反问他道。
宝玉一时怔住，无法作答。
“你自己的来路都不晓得，还来问我？”
经过诸多事情，宝玉已在参悟的边缘，听他一说，好似当头棒喝。
“师父你也不用银子了，我把玉还你！”
说着便回到屋里，去取玉。
第277章 红尘事了
不料正与袭人撞个满怀，她连忙拦住道：“断断使不得！这玉是你的命，如何能再交予那和尚？”
“我已经有心了，要这玉何用？”
见他这般执拗，袭人也急了，一把拖着他道：“把玉舍了，你也活不成，我也活不成了！”
宝玉也是狠心道：“你死也要还，不死也要还！”
狠命将袭人一推，推到了地上。
袭人两只手赶紧抓住他的腿，大声呼喊，顿时惊动了所有人。
“为了这块玉便死命不放，若是我一个人走了，又该如何？”
正自感叹间，王夫人和宝钗匆忙赶来。
“宝玉，你又疯了吗？”
王夫人见此情形，大声呵斥。
宝玉心知脱不了身，急忙陪笑说道：“都是她们大惊小怪而已。”
“我拿这玉只是哄骗一下那和尚，他见咱们不稀罕，很可能事情便过去了。”
婆媳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宝钗将玉收起，说道：“你不用出去了，我把钱凑齐了还他便是！”
“那也得让我去见故人一面啊！”
宝玉与那和尚又聊了一会儿旧事，说些什么大荒山、太虚境、斩断尘缘之类的话，听得众人心中七上八下打鼓，生怕他真的跟着和尚一走了之。
完事之后，王夫人依旧不放心，赶紧问道：“你疯疯癫癫的与那和尚说了些什么？”
“那和尚与我原是旧识，此番前来不过是与我一见罢了。”
又询问了一下小厮，见和尚果真走了，众人这才安心。
……
自黛玉身死之后，无声的元神晃晃悠悠，顺着一条特殊的密道，进入了北静王之前送给宝玉的仿玉中。
此玉，顿时化作“通灵宝玉”。
“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一进入了玉中，她就获取了北静王所留下的讯息。而此刻，也与补天石产生了感应。
“道先，你这是去了太虚幻境之外？”
两人之间隔着一层壁障似的东西，无声细细一分辨，瞧出了端倪。
“确非太虚幻境，不过也离之不远。”
“渺渺和茫茫这两个家伙，就要提前动手了！幸得无声你及时归来，咱们也好早做应对！”
如此这般细细说了一通，各自潜伏起来。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渺渺和尚便携带通灵宝玉下界了。
无声则借着绛珠仙子的辅助，展开真空家乡，与真如福地融为一处。
宝玉确实进入了真如福地不假，但同时也进入了真空家乡。
那么他在福地中所经历的一切，究竟是受到了谁的度化呢？
或许，连渺渺和尚本人也不清楚。
再之后，她又被和尚留在了贾宝玉的身边。
……
眼看科考将近，宝玉“静”下心来温习功课。
王夫人、宝钗、袭人等人，见他这副光景，甚是欣慰。
转眼时光已至，宝玉贾兰叔侄两个，换了身衣服，临出发前来拜见王夫人。
“你们爷儿俩都是初次进考场，其中多有不称心之处，须自己多多保重。”
“早些做完了文章，早些出来寻到家人，别让你们娘亲媳妇担心。”
可宝玉离心已决，跪下磕头道：“娘亲生我一世，儿子无可报答。只这一回用心做文章，中个举人出来为娘亲长脸。”
“如此，儿子一辈子的事也完了，一辈子的不好也都遮过去了。”
王夫人听完此话顿觉伤心，连忙拉他起来。
又与其他几人告别，众人只当他是疯病复发，不敢过多猜测。
“走了，走了！不用胡闹了，此世完了！”
言罢，他仰天大笑出门而去。
唯有王夫人和宝钗婆媳两个，如生死别离一般，泪水如雨落下。
到了出场日期，众人只盼着宝玉贾兰回来。
直等到了傍晚，才见贾兰孤身一人返回。
众人忙问道：“你宝二叔呢？”
贾兰也顾不上请安，直接大哭道：“二叔丢了！”
气得众人连声大骂糊涂东西，贾兰只得解释道：“我与二叔一同出来，在龙门口被人群一挤，便再也找不到人了！”
王夫人哭得死去活来，宝钗心中已有预感，袭人也是悲痛不已。
又派了些人出门儿寻找，贾兰不顾辛苦，也要出去。
“我的乖孙儿，你叔叔丢了，可莫再把你给丢了！”
王夫人急忙把他拦下。
惜春早已立志遁入空门了，此时也是带发修行中，她算是看得比较清楚的。
“二哥哥带了玉吗？”
“这是随身的东西，怎么能不带？”宝钗回道。
听她二人一说，袭人也总算察觉了宝玉的用意。
宝玉没了音讯，但他的科考成绩却出来了，中了第七名。
贾兰不负众望，也中了一百三十名。
“看来是二哥哥堪破世情，成仙作佛去了！”
历来成仙作佛的，都是把富贵王爵抛掷一边。
王夫人却只想儿子陪在身边，遂大哭道：“他若抛了父母就是不孝，如何做得神仙佛祖？”
回家省亲的探春劝道：“二哥哥生来带着玉，定非凡人。如今修成正果，也是太太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将来定能够福佑我贾家中兴。”
这头休提，且说贾政将史太君的灵柩迁回京师安葬，接到家书才知宝玉走失，遂急急忙忙往家赶。
路遇风雪，只好将船泊在一个清静处。
他在船中书写家书，准备先派人送回去报个平安。
写到宝玉的事便停笔，抬头忽然看到岸边雪里有个光头人影，身上披着一件大红斗篷，正向他伏身下拜。
贾政见人影熟悉，急忙出船上岸。
一看不打紧，正是失踪多时的宝玉。
“宝玉，我的儿，你怎么这副打扮？”
虽然心头已有预兆，但贾政还是问了出来。
宝玉还未来得及回答，一旁突然窜出两道人影，正是昔日所见的一僧一道。
他二人架住宝玉，说道：“俗缘已毕，走吧！”
步伐之快，贾政哪里追得上。
……
“崔道成，丘小乙，咱们往哪里去？”
渺渺大士和茫茫真人裹挟着宝玉走了一程，行至无人之处，宝玉却突然开口了。
“崔道成，丘小乙是谁？”
“你，不是贾宝玉？”
一僧一道突遇变故，直接远离贾宝玉周身三丈之远，运起全身法力提防。
“本座自然不是贾宝玉，本座乃甄宝玉是也！”
“至于你们两个，不也是本座的老朋友，崔道成和丘小乙嘛！”
宝玉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邪笑，看得二人心中惶惶。
第278章 希望渺茫
“我二人道号渺渺、茫茫，并非你口中的那二人！”
癞头僧作怒目金刚状，只是配上他的邋遢模样，着实有些可笑。
“哈哈，本座说是，尔等便是！”
一道远超元神修为的气息，从宝玉的体内迸发，冲击得一僧一道的人间化身，连连后退。
不过眨眼间，气息又逐渐回落，只比他二人高了一线。
“哼！受人间界的限制，你一个体弱多病的公子哥儿，如何能抗衡我两人！”
“奉劝你，还是乖乖随我等返回太虚幻境，受警幻仙子发落！”
有后台有靠山，僧道二人又开始咄咄逼人。
“假如，本座说不呢？”于道先戏弄二人道。
“哼！由不得你！”
“神瑛侍者，魂兮归来！蠢物，速速现身！”
蓬头道人手捧着通灵宝玉，迅速作法。
原来他之前施展了空空妙手，将补天石握在了手中。
“该死的丘小乙，你说谁是蠢物？”
回应他的，却是一道女声。
“道友，速速松手！”
癞头僧顿时大惊，急忙开口提醒。
不消他多说，蓬头道人早就将手中宝玉视作烫手山芋，一把丢了出去。
但，为时已晚。
通灵宝玉滴溜溜飘浮在他二人身前，已经展开了神通。
“你，你又是何人？那蠢物呢？”
癞头僧急忙与蓬头道人会合一处，勾连法力来面对大敌。
“崔道成，是你亲手将我送到宝玉身边，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绛珠仙子？不，你并不是她！”
“你们两个，究竟是何人？又是何时将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替代？”
一僧一道思绪如电闪过，顿时察觉种种不同寻常之处。
“小小修士，胆敢打补天石的主意，真是不自量力！”
“我道侣二人，便是要你命之人！”
甄宝玉迅速上前，与通灵宝玉站到一处。
“哼！你两个，比我等好不到哪儿去！又何必高人一等？”
“要战便战，费什么话！”
触及到了癞头僧和蓬头道人的底线，他二人也顾不得许多，准备正面硬刚。
“呵！崔道成，丘小乙，长本事了！”
“本座能杀你一次，便能杀你第二次！”
天魔杀意纵横，牵动着双方的心神。
“可恶！都说了，我二人不是崔道成、丘小乙！”
怒意勃发，一个催动佛门金身，一个催动道门真身。
霎时间，头也不癞了，发也不乱了，腿也不瘸了，气势汹汹冲了上来。
“哼！还说你二人不是！瞧瞧你们的样子！”
面对他二人的攻击，于道先轻笑一声，一边运起天魔幻身法游走，一边开口提醒。
这僧道二人到底是元神仙人，虽然被真空家乡蒙蔽了部分感知，但经对手的提醒，还是发现了身体的变化。
人道化身，正在朝着黄巾力士傀儡转化。
他二人竟不知何时，遭到了暗算。
“你也是元神仙人，为何搞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有本事，与我二人正大光明斗上一场！”
渺渺和尚和茫茫道士，连忙催动周身法力，将黄巾力士的力量压制。
只不过这怪异力量之中，不光夹杂着天魔的魔性，还有更多至高级别的力量，分去了他们大部分的心神。
“杀鸡焉用宰牛刀！”
话虽如此，但天魔更愿意用最为省力的方式，解决掉二人。
“无声圣母，真空家乡！”
洞天之力倾轧而下，瞬间将一僧一道的肉身碾成了粉末。他们的元神，自然被镇压起来。
“先不着急灭杀这二人，省得被警幻发现。”
“景休道友，还请出手遮掩一番！”
话音刚落，眼前的一切气息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发生变化一般。
而散落天地间的碎片，再次化作两尊黄巾力士。
“哼！道门！”
于道先冷哼一声，明白了某些事情的前因后果。
当年他化身林灵素时，曾经在城头上遭到两尊黄巾力士的偷袭，当时还以为将佛门得罪狠了，遂来了个借刀杀人。
殊不知，这是佛门和道门共同出手。
而今碰到这一道一佛，黄巾力士符上才最终显现出佛门道门法力祭炼过的痕迹。
“此仇本座已记下，咱们走着瞧！”
当即一人一玉，带着两尊黄巾力士飞天而起。
……
“渺渺，茫茫，蠢物带回来了？”
太虚幻境，警幻仙子远远便瞧见了三人的身影。
“回禀仙子，正要将其重新置于青埂峰下。”
一僧一道架着宝玉，上前见礼。
“神瑛，拜见警幻仙姑！”
宝玉也是躬身一拜，双手奉上通灵宝玉。
“好，回来就好！”
警幻仙子笑容满面，伸出纤纤玉指触碰上去，但眨眼间，变换了脸色。
太虚幻境，逐渐被另一方洞天取代。
“欢迎警幻仙子，降临本圣母的真空家乡！”
迎接她的，正是披着林黛玉相貌的无声。
“圣母？你是何方圣母，为何对本仙出手？”
警幻仙子将心神牢牢聚集在眼前女子的身上，她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谁让仙子太过逾越，失了分寸呢？”
宝玉上前，似笑非笑。
“你也不是神瑛，你二人究竟是谁？”
“渺渺，茫茫，你们这是引狼入室吗？”
警幻并未回答宝玉的问题，以防被抓住把柄，反而将话题抛给了一僧一道。
但那和尚道士只是呆呆的，根本不理会她的质问。
“两个不中用的家伙！”
一看他们这副模样，警幻不用细想，便知道肯定是栽到了眼前不明身份之人的手里了。
搞不好，自己也要栽。多年的布局，即将毁于一旦。
“不行，我不能就此认输！”
“我还要成就天仙大道，将那曹国舅踩在脚下！”
念头转换间，警幻再次振奋精神。
“太虚幻境，起！”
一声长喝，外面的洞天顿时产生感应，随之整个天地晃动起来。
而在她的背后，一个小巧的太虚幻境骤然升起，与真空家乡针锋相对，甚至还隐隐占据上风。
“执掌洞天的地仙，果真不是好相与的！”
“怪不得景休道友，将你视为大敌！”
见此情形，于道先忍不住在心中赞叹一句。
原来他道侣二人，也是受了曹国舅的委托，正大光明与警幻仙子动手。
曹国舅乃道祖记名弟子，上八洞真仙之一，历劫而成的天仙大能，却处处受制于警幻这位地仙存在，如何不叫他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