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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无情求放过全文阅读

作者:妖姒仙     女帝无情求放过txt下载     女帝无情求放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6.有机会一起打叶子戏

    “皋月来了,快过来坐吧。”

    还是谢锦书先开口跟杨问归打招呼。

    杨问归同几人行了礼,缓步入内,见楚燕回身边有个空位,便在他身边坐下,“你们方才聊了什么?”

    他凑过去,用只有他和楚燕回可以听到的声音问道。

    两人面前的点心没怎么动,但是葡萄已经被楚燕回吃了大半。

    楚燕回神色淡淡,很是随意地回一句,也没呛杨问归,“就随意聊了几句,毕竟来得早,陛下又在忙,哦对了,之前我们说起,有空去清心殿和谢锦书打叶子戏。”

    方才还在调侃,他们四个刚好可以凑一桌。

    杨问归瞪大了眼睛,他听说过叶子戏,但从没见过,更没接触过,根本不会玩。

    “可是我不会呀。”

    楚燕回一摊手,“我们都不会,谢锦书会,他会教我们。”

    杨问归不知想到什么,眉头忽地皱起,他看向谢锦书,没想到谢锦书正浅笑盈盈地看着他,他一怔,赶紧避开。

    谢锦书温和的嗓音在杨问归耳畔萦绕开来,“那些葡萄很甜,你尝尝,都快被楚燕回一个人吃完了,方才我们还在说起你,现在你来了正好。”

    杨问归怯怯抬头,“说我什么呀?”

    他悄然打量其他几人,发现楚燕回手里捏着葡萄,谢锦书嘴角带笑,苏仪染手里捧着茶盏,这三人都在看着自己。

    一股惶恐忽然涌上心头,杨问归赶紧垂下脑袋,脑海中飘过万千思绪,努力回想是不是以前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让人落了笑柄。

    苏仪染一眼看穿杨问归的心情,“你在紧张?”

    杨问归抿着唇,微微摇头,压下眉梢,连左眼眼尾下的泪痣看着都莫名多了一层忧郁。

    谢锦书挑眉,同苏仪染对视一眼,“方才我们谈起,日后有机会,可以一起去清心殿打叶子戏,那时你不在,我们正说着等你来了跟你说这件事。”

    这话和楚燕回说的一模一样。

    杨问归依旧低垂着脑袋,低低问一句,“我们四个人一起吗?”

    他不大相信,以前从没有人愿意带他一起玩。

    三人互相看一眼,难道他们方才没说明白?

    苏仪染放下茶盏,“你不喜欢叶子戏吗?”

    以前听闻丞相府家教严,杨丞相对杨问归的管教更是近乎苛刻,或许杨问归心里只有读书写字,对这等商贾之流的闲散消遣并不感兴趣。

    若他不感兴趣,也不好强迫他。

    杨问归摇头。

    谢锦书蹙眉,他也有些看不懂杨问归的意思了,“如果是不会的话,没关系,他们都不会,我会教你们的。”

    杨问归依旧摇头,眉眼间的忧郁散去,添了几分别的情绪,他微微垂下眼眸,左边眼尾下一颗泪痣,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楚楚可怜。

    “那你到底怎么了,直说呗。”楚燕回擦干净手,拍了杨问归一下,“玩还是不玩。”

    杨问归抬眸,对上谢锦书温柔和善的目光,他动了动唇瓣,忍住想把所有事说出来的冲动,又转头看向苏仪染和楚燕回,他们都看着他,疑惑的目光里,并没有想象中的轻视和厌恶。

    他轻咬唇瓣,似下定很大决心。

107.嫡庶之分

    “我只是没想到,你们愿意带我一起玩,还愿意教我。”

    杨问归的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望月阁里,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苏仪染、谢锦书和楚燕回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到深深的疑惑,显然,他们都不明白杨问归这话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杨问归为什么会这么说。

    “此话可解?”苏仪染问道,语气平淡如常,不掺杂一丝情感。

    杨问归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抬起头,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出来,“你们都是嫡出,而我不一样,我是庶出,嫡子生来就比庶子的身份要高贵。”

    一室沉默,没人能接杨问归这番话,确切说,没人会想到出身丞相府的杨问归会说出这种话。

    将压在心口许久的话说出来后,杨问归觉得舒服多了,但转眼见没人搭理他,又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吗?”

    “哈哈。”

    谢锦书一声轻笑,打破沉默与尴尬,他脸上的笑意十分明媚,“你在与我们说笑吗?什么嫡子庶子,这很重要吗?”

    他并非嘲笑杨问归,只是今日听到这种言论,真的是当一个纯粹的笑话在听。

    杨问归抿着唇,鼓了鼓腮帮,“我认真的。”

    苏仪染也忍不住了,放下往常一本正经的模样,绽开笑容,“是谁跟你说这番话的,简直无稽之谈,你出身丞相府,是丞相之子,身份在帝都中就高过许多人,即便在我们四人当中,也是你的出身最高。”

    他没有嘲笑杨问归的意思,也真的不明白杨问归为什么会顾虑嫡庶之分。

    杨问归现在看上去从容轻松许多,这些话都是十多年来,他的丞相父亲天天在他耳边念叨,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

    谢锦书安慰杨问归,“不知道你在入宫前听了什么话,经历了什么事,但你现在已经入宫了,是陛下的人,陛下也并没有因你是庶出而亏待你冷落你不是?”

    杨问归抬起头,看着谢锦书,困惑的眸中渐渐流露出点点光芒。

    谢锦书继续说道,“你们三人,一个家里是丞相府,一个家里是尚书府,都是朝廷重臣自不必说,还有一位是将门世家,而我呢,虽出身世家,但也只是商贾之家,且不是帝都人,照你的说法,我不得自惭形秽?”

    杨问归连连摆手,“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苏仪染也开口了,他脸上虽然还带着笑意,但说出来的话正经得不能再正经,“你我现在皆已入宫,宫外的身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陛下政务繁忙,我们要竭尽所能辅、服侍好陛下,陛下高兴,南朝才能盛兴。”

    杨问归的眸子里闪着光,他觉得苏仪染说的特别有道理,现在陛下才是他眼前最重要的人。

    他看向苏仪染,忽然觉得身前与他平视之人特别不真切,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名字,那个存在于人们谈话间的名字,那个曾经碾压他的名字,现在就实实在在坐在他面前,好不真实。

    虽然苏仪染说的话很有道理,但他也只是和他一样入宫的人,也需要吃饭睡觉的普通人。

108.又不是进来搞宫斗

    杨问归的目光太过直接,惹得苏仪染微微蹙眉。

    “怎么了,我脸上哪里不对劲吗?”

    方才他没吃葡萄,脸上不可能沾上葡萄汁。

    这回轮到杨问归笑了,他脸上透着一股释然,抬眸无所畏惧地迎上苏仪染的目光,却是目光一移,微笑着看向谢锦书,“希望以后有机会一起打叶子戏,我,我真的不会,到时候还请扶疏殿下不吝赐教。”

    谢锦书始终笑得和善友好,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想亲近。

    苏仪染不自觉地摸一下自己的脸,并没发觉异常,随后从容镇定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楚燕回拍着杨问归的手臂,“一起玩就别想那么多,又不是进来搞宫斗,况且你家老子被隔在宫墙外也管不着你。”

    在他心里,皇夫之位迟早是属于苏仪染的,陛下选他们进宫,不过是个不知道出于某种目的的陪衬罢了,也许只是陛下一时觉得好玩。

    反正陛下没那么在乎他。

    虽说陛下或许是为了他的颜面留宿丰祥殿,但同殿不同寝,传出去是会遭人嘲笑的。

    杨问归摸了摸鼻子,楚燕回说的有道理,他进宫了,他的丞相父亲已经管不着他了,既然陛下都不在乎嫡庶之分,他瞎紧张什么。

    说话间,望月阁外轻巧的脚步声传来,一阵珠帘轻碰的轻响,带着笑意的嗓音滑入望月阁之中。

    “你们来得都挺早,在聊什么有意思的事呢?”

    温卿瑶一进来,便见到四位各有风姿之人都在等她,一时间心情大好,脚步跟着轻快起来。

    四人起身齐齐向温卿瑶请安。

    苏仪染走上前来,“实在思念陛下,便早早来了,我们也就聊点日常,说陛下整日阅看奏本实在辛苦,更何况今日都除夕了。”

    明明他自己想温卿瑶想得不行,偏要装作一本正经,不肯在思念面前加上他的名字。

    谢锦书看一眼苏仪染,但没走上前,“陛下看奏本累了,现在离申时还早,过来坐下歇歇,吃些点心。”

    杨问归和楚燕回没吭声,但都眼巴巴地看着温卿瑶。

    四人很有默契地隐瞒了杨问归方才说出来的心里话,以及日后有机会一起打叶子戏的打算。

    温卿瑶清冷的目光扫向谢锦书让出来的位子,并没有打算过去,旁边的八仙桌尚且空旷,桌面上连碗筷都不曾摆。

    “望月阁是锦鸾殿中,最适合赏月之地,可惜今夜无月,不然将这副幕帘收起,大家一起赏月饮酒,岂不快活?”

    她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半点微妙的情绪都不放过。

    “听闻你前几日身子不适,现在好些了吗?”温卿瑶的目光定在谢锦书脸上。

    谢锦书的脸上始终笑容不减,听到温卿瑶的问候后,浅瞳中更是闪烁着光,“全仰仗陛下的关切,现在已无大碍,偶染小恙,让陛下担心了。”

    温卿瑶微微颔首,转身直接在八仙桌的主位坐下,又看向苏仪染,“听不忘说你很早就来了,让你久等了。”

    她指着左边的位子,“坐吧。”

109.端水大师温卿瑶

    苏仪染神情清冷,站得笔直,身上的礼服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得了温卿瑶的赐座,他也是十分矜持有礼地行礼道谢,“多谢陛下。”

    话音方落,他长腿一迈,稳稳当当在温卿瑶身边坐下,下巴微微昂起,眼神中多了几分骄傲得意。

    陛下只恩准他落座,其他人都没有这个荣宠。

    望月阁内突然安静下来,温卿瑶的目光在杨问归和楚燕回之间转了几圈,最后注意到摆在桌案上的葡萄被吃了大半,“这些葡萄是秋天后,朕命人费了很大功夫才保存下来的,看着还算新鲜,味道如何?”

    楚燕回一怔,下意识瞥一眼他方才吃的葡萄,余光里,缺了大半的一捧葡萄和碟中堆成小山的葡萄皮对比鲜明,再一扫谢锦书那一桌没怎么动过的瓜果点心,他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

    葡萄太甜,他一时吃上头,不小心吃多了。

    “回陛下,葡萄很甜。”

    他小小往前迈一步,答道。

    温卿瑶没什么表示,只是叮嘱他喜欢就多吃点,别客气,“朕记得宫里还有不少葡萄,不忘,待会派人送一些去丰祥殿。”

    楚燕回垂下脑袋,恨不得挖条地缝钻进去,“多谢陛下。”

    早知道不吃那么多葡萄了。

    杨问归一直安安静静立在一旁,挺起胸膛等着温卿瑶同他说话,一双眸子满含期待望着温卿瑶,但始终不曾与她的视线有过短暂接触。

    他抿了抿唇,眸子的光点点黯淡下去,正打算垂下脑袋,忽听有人唤他的名字。

    杨问归赶紧抬眸,顺着声音来向望过去,温卿瑶的眼眸不似往常冷厉,锋芒收敛,此刻看着他,甚至还带着温柔和笑意。

    他不敢眨眼,生怕是他眼花,一眨眼就错过了。

    温卿瑶嗓音温和,“看起来你同他们相处得还不错,如此,朕便放心了。”

    本来她没什么好担心的,但通过前段时间的相处,她发现杨问归是一个纯善又内心敏感的人,加上听闻了杨伯典做的那些事后,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担心杨问归在宫里也受欺负。

    他样貌本就清秀好看,左边眼尾有一颗泪痣,每当他垂下眼眸时,总会让人觉得他楚楚可怜受了欺负,忍不住心疼他、担心他。

    尽管他并未流露出脆弱的神情,尽管他不曾被人欺负。

    得了温卿瑶的关心,杨问归眉梢眼角立即带上笑意,好心情全都展现在脸上,他稍稍克制住情绪,端正地行了一礼,语气还是平稳,“多谢陛下关怀,让陛下操心了。”

    温卿瑶同每个人都说了话,且只说了一句话,同时又根据每个人的情况给了恰到好处的关心,谁也不偏颇,谁也不冷落,一碗水断得四平八稳,一滴都不偏。

    见时辰差不多了,温卿瑶说道,“都过来坐吧,不忘吩咐下去,准备传膳。”

    除了苏仪染已经挨着温卿瑶坐在她的左手边,其余三人都还站着。

    三人都站在原地没有动,现在陛下身边只有一个位子了,谁坐过去比较合适?按照礼仪,是位分高、身份尊贵的人坐在那。

    可是他们三人,品阶相同,不分贵贱,就连封号都是陛下亲自取的,根本分不出一个尊卑次序。

110.谁坐她身边

    温卿瑶也没吭声,除了苏仪染,并未指明下一位坐在她身边的人。

    她看出了三人的犹豫,但始终坐在八仙桌后看着,不言语,连一个带着暗示意味的表情都没有。

    似乎在玩一个充满未知的游戏,她也想看看,下一个是谁坐在她身边。

    谢锦书悄悄打量身边的另外两人,忽地撞上楚燕回投射过来的余光,两人忽似暗中商量好什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同时迈动步伐。

    “过来。”

    楚燕回轻轻撞一下杨问归,飞速在他耳边低语一句。

    杨问归不解其意,跟着楚燕回往温卿瑶身边走。

    突然,楚燕回抓起杨问归的手腕,拉着他走到温卿瑶身边,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紧挨着温卿瑶的位子上。

    事情发生太快,杨问归还有些迷茫,他下意识看向谢锦书,谢锦书已经在苏仪染身边坐下了,又侧头询问地看向楚燕回。

    楚燕回笑着解释,唇边露出浅浅的梨涡,“你坐陛下身边。”

    说完,他在杨问归旁边的位子坐下。

    四人位子坐定,苏仪染和杨问归分坐温卿瑶左右手,再往外一圈,是谢锦书和楚燕回。

    温卿瑶将谢锦书和楚燕回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对他们的这番打算没意见。

    “都坐好了的话,不悔不忘,传膳。”

    一声令下,望月阁里里外外顿时忙活起来,不悔不忘挽起袖子伺候在温卿瑶左右,餐具酒盏摆上,酒坛开启,阵阵酒香伴着和乐喜庆的气氛充满整个望月阁。

    这是温卿瑶登基后的头一个新年,也是和苏仪染他们一起过的头一个新年,锦鸾殿上上下下不敢有丝毫怠慢。

    饶是在温卿瑶身边伺候多年的不悔不忘,也是兴奋又紧张。

    这么多年过来,陛下身边终于是热热闹闹的,有许多人陪着了,希望陛下健康顺遂,幸福快乐,早日达成多年的心愿。

    不悔捧了一壶酒过来,为温卿瑶倒上,“陛下,这是三年前宫里酿的春风笑,今日拿出来饮用,最是应景。”

    佳肴未至,酒香先启。

    苏仪染四人闻着香味,齐齐看过来,盯着温卿瑶面前的美酒,再看看自己眼前的酒壶,突然觉得不香了。

    温卿瑶举起酒盏轻缓,柔和的嗓音里带着笑意,“过年了,都别拘束,就当是寻常人家的家宴,今夜无需在意礼仪规矩,你们面前的酒壶里都是春风笑,品一品,看合不合口味?”

    春风笑藏在皇宫的酒窖里三年,她当公主也正好当了三年。

    三年后,春风笑被搬上酒桌庆贺嘉年,她也如愿登上帝王宝座。

    四人听了,不等其他人动手,迫不及待地为自己满上一杯,心满意足地品上一口,霎时间如闯入春意盎然的花丛,闭上眼,甚至可以感受到柔和的春风拂面,和永不被遮挡的暖阳,心情跟着越发灿烂。

    宫人们端来头碗玉麟香腰,随后,一道道佳肴跟着上桌,烤鸭、风生水起、诗礼银杏、佛跳墙等等,最后摆上龙凤配,满桌盛宴如江山风云,浩大如时空汇聚,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权臣名将,世儒俗子,穿越几世春秋共聚一堂。

    苏仪染深邃真诚的目光扫视一圈,忽地举起酒杯。

    “时值除夕,佳节难得,同辞旧岁,共迎新春,不若我们一同举杯,为陛下敬酒,祝愿陛下来年心想事成,万岁安康。”

001.一起吃年夜饭

    说完,苏仪染根本没看其他人的反应,温和的目光落在温卿瑶的脸上,嘴角弯起。

    算起来,这是他和她一起过的第一个年。

    杨问归反应很快,连忙举起酒杯,“这主意好,我们一起给陛下敬一杯酒吧。”

    谢锦书没有意见,他嘴角噙着笑,慢条斯理举起酒杯,三人一齐看向楚燕回,楚燕回抿了抿唇,唇边浮现两点浅淡的的梨涡,最后也跟着举起酒杯。

    温卿瑶扫视一圈,眸中褪去了锋芒和凌厉,罕有地露出一片柔情,她弯起嘴角,举起酒杯伸长了手臂,“敬酒就免了,不若我们一起干一杯,喝得高兴玩得高兴就好。”

    她高高举起酒杯,杯盏相碰,琉璃叮当,喜悦伴着酒香洋溢开来,欢快地碰杯后,五人仰头一饮而尽。

    “陛下,尝尝这一块鱼丸,很好吃。”苏仪染从玉麟香腰里夹了一块鱼丸放在温卿瑶的碟中,“这鱼丸软糯弹牙,不绵软,很是鲜美,还有这块蛋片。”

    他记得以前听瑶瑶提过,她很喜欢吃衡州那边的手打鱼丸。

    玉麟香腰在衡州当地十分有名,这道菜的分量很重,就连这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手打鱼丸,这种味道这种口感,也只有在衡州才吃得到,离了衡州若想尝一尝,也只能在宫里了。

    杨问归歪着脑袋细细打量苏仪染的举动,他有样学样,端起酒壶给温卿瑶倒酒,“给陛下再满上一杯,希望陛下也如酒名一样,笑口常开。”

    他在丞相府待了十多年,和丞相府的人一起度过了十多个春年,但以往的每一次春年,都像是一场虚假的表演,坐在上面的人表演父慈母爱,坐在下面的人表演友善孝顺。

    每一场除夕家宴热热闹闹地在跨过年岁的钟声中结束,但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在自己的世界中演一场独角戏。

    言语有谈,心却有壁。

    今年除夕在宫里和陛下一起过,本来他都准备好了,和以前一样谨言慎行,做出他们最想看的模样,但没想到,在人人敬畏的皇宫里,就在方才,他居然体会到一丝人情味。

    所以,他才斗胆主动给陛下倒酒。

    温卿瑶自然不会拒绝,许是受新年气氛的影响,她眉眼始终温和,在杨问归放下酒壶看向她的时候,她还回以淡淡的浅笑,随后捏起酒盏,小酌一口。

    杨问归傻笑着垂下脑袋。

    “咔嚓——”

    谢锦书用力咬了一大口玉兰片,声音清脆,蹦入每个人的耳畔。

    正打算吃鱼丸的温卿瑶抬头看过去,见谢锦书面前的碗里只有两片新炸出来的玉兰片,忍不住关切一声,“锦书,宫里的菜不合你口味吗?”

    温卿瑶看一眼摆放在桌上的菜肴,天南地北的菜色都有,杭城口味的菜肴也有不少,“玉衡摇光,你把那几道杭城口味的菜摆到你家殿下面前。”

    玉衡和摇光得令,将龙井虾仁和松鼠鳜鱼端起来,同谢锦书面前的其他菜交换位置。

    这时,谢锦书才慢条斯理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多谢陛下关怀,我来入宫已有月余,宫里菜肴的口味都习惯了,而且御厨的手艺很好,每一道菜都鲜美可口。”

    说着,谢锦书站起来,夹了一块肉放在温卿瑶的碟中。

    “不过陛下,你一定要尝尝这道东坡肉,看着虽油腻,但其实肥而不腻,肥瘦分明,入口即化,也是杭城当地的特色菜,十分美味。”

    温卿瑶盯着眼前的一大块肉,咽了口唾沫,面露难色,抬起头,却对上谢锦书殷切关怀的目光,她又咽了口唾沫,握着筷子伸向面前盛菜的碟子。

    “这鱼丸还没吃,朕先尝尝味。”她手腕一动,筷子稳稳夹起鱼丸送入口中。

    不是她刻意跟谢锦书过不去,而是这块东坡肉看着实在是太肥厚了,她平日饮食中的油腻之物就少,她也鲜少吃肥肉。

    这块东坡肉,她现在不想碰,等等吧。

    谢锦书笑了笑,没放弃,又亲手舀了一碗莼菜汤让玉衡端到温卿瑶面前。

    “陛下若觉得油腻的话,喝一碗莼菜汤,清爽解腻。”

    温卿瑶弯了弯嘴角,逃不过就逃不过,她夹起东坡肉咬一口,确实没有想象中的肥腻,这块肉切得很小,她索性一口吃下,居然还能接受。

    吃完肉,她喝一口莼菜汤,确实清爽,将口中本就不厚重的油腻之感洗刷干净,甚至觉得全身上下都经历了一场洗涤。莼菜爽口,汤汁清丽搭配在一起实在完美。

    温卿瑶长舒一口气,有机会要再去杭城走走。

    坐在杨问归身边的楚燕回一直没吭声,他手里捏着酒盏,斜着眼神悄悄打量相隔不远的温卿瑶,看着她面露笑意,看着她面露难色,看着她露出许多平日不曾见过的表情。

    他抿了抿唇,头一仰喝尽一杯酒,又抓起酒壶给自己满上。

    不悔给温卿瑶夹菜的空隙,注意到一段锐利的目光,他直起腰顺着看过去,正好看到楚燕回略有酸涩的表情,他眨了眨眼,继续专心给温卿瑶夹菜。

    维之弯下腰,小声在楚燕回耳边劝道,“殿下别光顾着喝酒,吃点菜吧,空腹饮酒对身子不好,也容易醉。”

    楚燕回扫他一眼,深深呼出一口气,抿出唇边的梨涡,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酒盏,拿起筷子夹菜。

    面对满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他忽然没了胃口,倒也不是不想吃,只是忽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下手。

    一只炸得金黄酥脆的虾落在楚燕回的碟中,他偏过头,维之一手挽着袖子,一手捏着筷子冲着他笑,“殿下尝尝这道吉利虾,不仅味美,也最是应景了。”

    吉利虾诞生于美好祝福之中,是爱情的见证。

    楚燕回看一眼吉利虾,又看一眼维之,目光来来回回打探数次,最后夹起吉利虾,一头怼进面前的蘸酱。

    一顿饭吃下来,气氛越来越活络轻松,几人都挽起袖子热热闹闹吃起来,苏仪染也不再端着架子,怎么放松怎么来,望月阁内十分暖和,又有美酒热菜加持,几人吃得满面通红,温文澜甚至脱了一层外套。

    温卿瑶忽地想起什么,偏头问不忘,“现在什么时辰了?”

002.不想赢得太轻松

    不忘早早沉浸在祥和热闹的气氛中,乍听温卿瑶一问,他愣了愣,才回答道,“回陛下,已经酉正了。”

    不知不觉,已经吃了大半个时辰,看着现在的样子,还有继续吃吃喝喝下去,一时半会收不住的趋势。

    温卿瑶“哦”一声,“外头天黑了吧。”

    不忘颔首,“是。”

    温卿瑶想了想,扫过桌上的杯盏狼藉,吩咐他,“开始吧。”

    不忘颔首,放下筷子捋好袖子,绕过温卿瑶走到帷幔前,招来两个宫人,将放下的帘幔一点一点收上去。

    冷暖气流骤然拥抱在一起卷起一阵风,掠过衣带发梢,抚上一阵温柔。

    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四处找寻这阵风的来处,才发觉原本隔绝望月阁与外界的帘幔打开,将一片五彩绚烂的光透进来。

    望月阁外,一尊尊硕大高耸的彩灯搭建起一个个似真似幻的场景,悠扬的琵琶音开场,带出浩瀚飘渺的世界,舞女甩着轻盈水袖起舞于彩灯之间,好似天庭仙女。

    “这是朕专门命人准备的舞乐,除夕家宴,若只是吃吃喝喝难免少一些趣味,还是得有歌舞作陪,但以往的形式太过枯燥无趣。”温卿瑶望着外头,嘴角勾起,似有些得意,“你们继续吃吃喝喝。”

    这类舞乐确实新奇,寻常宫宴皆是舞女聚在中间,乐师坐在一旁,她们干跳,他们干看,但今日的舞乐与搭建的场景完美地配合在一起,着实有趣。

    一时间,几人都忘了吃菜喝酒,认认真真看起表演来。

    温卿瑶让不忘给她倒上酒,她自己也不吃菜了,捏着酒杯美滋滋地看起表演,借着舞台彩灯作伴的舞蹈,更能清晰地展现完整的故事。

    一曲毕,众人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继续低头喝酒吃菜。

    苏仪染和谢锦书时不时交谈两句,看上去两人相处得十分愉快,有说有笑,杨问归一心扑在温卿瑶身上,又是倒酒又是夹菜。

    倒是楚燕回闷声坐着,也不跟谁说话,维之给他夹菜他就吃,维之给他倒酒他就喝,就是眼神一直挂在温卿瑶身上,也就看歌舞的时候挪开过一瞬。

    酒足饭饱,一顿温馨热闹的年夜饭吃得差不多了,桌上杯盏狼藉,望月阁外依旧丝竹阵阵。

    温卿瑶看一圈下来,每个人脸上都泛着红,喝了绝对不少。

    “时辰还早,朕给你们准备了其他节目助兴。”温卿瑶一挥衣袖,脸上笑意飞扬,应该也喝得差不多了,“看那边。”

    她抬手一指,指着望月阁另一边。

    宫人已经在桌案上摆了新的瓜果点心,还放了一副棋,两方坐榻的中间放着置着一尊壶。

    楚燕回眯了眯眼,先一步认出摆在最远的家伙,“那是……投壶?”

    说着,他站起身往前走两步。

    不悔双手捧着一支箭来到楚燕回面前,“长宁殿下想试试吗?”

    楚燕回没有犹豫地接过这支箭,抬起手臂准备扔出去,忽地顿住,转头看向温卿瑶,“陛下想来试一试吗?”

    他本想装作不在意地一问,谁料忽地对上温卿瑶关注的目光,他一怔,咬着唇错开目光,小声嘟囔,“我只是问问,你们都在那坐着,就我一人动也不好。”

    温卿瑶站起身,“朕猜你会喜欢投壶,便叫人先备着了,都到那边去吧。”

    杨问归跟着站起身,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温卿瑶早先脱下的外套抱在怀里,“陛下披一件衣服吧,夜色渐浓,凉意更甚,当心身子。”

    他今日穿着一身暖橙色的礼服,带着些许红色调,衣料中细细编制了金线,绣花上也用了不少金色,身上袖缘腰身点缀了不少珠宝,笔直挺立在温卿瑶的杨问归,穿得又厚实,像一只暖融融的小灯笼精。

    温暖的颜色,看得人心头一热,跟着心情都好了。

    温卿瑶冲着他笑了笑,“暂且不必,穿了衣服不方便投壶了,待会再说吧。”

    说罢,她绕过杨问归,朝楚燕回走去。

    楚燕回身上穿着烟紫色的礼服,相较于一身明亮的杨问归,他这一身十分沉稳,虽然衣摆处也用不同颜色的丝线织成幻色,还掺了流光溢彩的丝线,但他全身上下最亮眼之处,还是他束在头顶的金属片抹额。

    “陛下来试试?”楚燕回双臂伸直,将箭矢递向温卿瑶,恭敬的语气下压着小小的期待。

    苏仪染和谢锦书对视一眼,跟着起身。

    两人一个身着水蓝色礼服,一个身上是清心的绿,站在一起色调倒也搭配,很有春天的感觉。

    他们很有默契地分坐在棋盘两边,二话不说厮杀起来。

    “中了!”杨问归一声惊呼,“陛下厉害!”

    谢锦书落子的手一顿,只是一瞬,随即他从容地将黑子落下,转身看过去,狭小的壶口探出一截箭尾,周围地上一片干净,这应该就是温卿瑶方才投中的那支箭。

    他的目光在狭窄的壶口和温卿瑶之间打了个转,这中间的距离可不短。

    只投中了一支箭,或许是巧合,但这种距离之下都能投中,不仅需要眼神精准,还得把控得当的力道才行。

    真的是巧合吗?

    “该你了。”苏仪染敲了敲棋盘,提醒谢锦书。

    谢锦书收回眼神,盯着棋盘看了一瞬,随即又落下一颗黑子,他抬起头,仔细打量苏仪染的神情。

    苏仪染似乎对陛下投壶并不感兴趣,就像是意料之中她可以投进去。

    温卿瑶又投出一支箭,谢锦书刻意留了个心眼,余光紧随那支飞出去的箭矢,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然后精准地砸在壶旁边的绒毯上,一声闷响。

    或许方才,真的只是巧合。

    苏仪染又敲两下棋盘,语气中有些不满,“专心些,我不想赢得太轻松。”

    说罢,提走谢锦书两颗黑子。

    谢锦书盯着棋盘失声一笑,赶紧追上一颗子弥补方才的疏漏,他忘了对手是苏仪染,确实马虎不得。

    “早有耳闻染兄与陛下相识多年,想必一定对陛下十分了解。”谢锦书突然问道。

003.有仪式感的礼物

    “嗯。”

    苏仪染很是敷衍地哼了个声,一双眼睛始终落在棋盘上,只是思索片刻,很快落下一颗白子,将谢锦书的路封得七七八八。

    他看起来很是认真地在下棋,对谢锦书也是爱搭不理,完全不关心身边发生了什么事。

    “该你了。”等了半天没等到谢锦书落子,苏仪染抬起头,不想正对上他探寻的目光,“怎么,才开始你就要认输了?不过这样也好……”

    啪嗒。

    谢锦书修长的手指捏着棋子重重一落,嘴角带着温和亲近如常的笑意,“我不是好争强好胜之人,但棋局方始,怎能轻易认输而不走到最后,开局占有优势,不代表能有好结果,在终局之前,一切皆有可能不是吗。”

    他的浅瞳中流淌着点点波光。

    苏仪染看了他一眼,杀气十足地落下一子,“呵,谁知道呢。”

    棋盘这边的战意十分激烈,旁边楚燕回的目光时时刻刻挂在温卿瑶身上,时不时盯杨问归两眼,眼神直白地连不悔不忘都察觉到了。

    温卿瑶倒是跟个没事人一样,认真投壶,观察楚燕回的姿势,调整自己的力道。

    还有杨问归,也是认认真真跟在温卿瑶身后,怀里抱着她的外套,只要她一觉得凉便冲上去,温卿瑶投中了,他便欢呼雀跃,温卿瑶一歇下来,他便安安静静候在她身旁端茶倒水、嘘寒问暖。

    望月阁内几人各怀心思,恨不得多张几双眼睛盯着其他人。

    只有杨问归跟个傻白甜一样,似乎什么都没察觉到。

    望月阁外的歌舞换了一曲又一曲,连乐师都换了几茬,搭建的场景也移了新的上来。

    温卿瑶见时辰差不多了,最后投中一箭,到一旁坐下,“看起来,今日朕收获颇丰。”

    杨问归赶紧展开外套给温卿瑶披上,生怕她着凉。

    温卿瑶一歇下来,其他三人跟着停下手上的动作。

    “不悔,把东西端上来吧。”温卿瑶喝了一口热茶后,吩咐道。

    不悔一招手,立即有四名宫人端着红木盒子上来,木盒不大,两个巴掌便可以捧起来,上面嵌着各种金饰和宝石,富贵又喜庆。

    四位殿下一人捧着一只木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先打开。

    温卿瑶往后靠了靠,“这些是朕为你们准备的,一点小意思罢了。”

    似乎宫外发红包的传统就是这样,除夕夜的时候长辈给家里小孩发红封包着的压岁钱,虽然她不是长辈,他们也不是小孩,但体验体验这个传统,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特别有仪式感的礼物,送着也开心不是?

    苏仪染掂了掂木盒,很有分量,他打开盖子,入目铺着一层精美的宝石,宝石上静卧一只红色锦囊,他伸出两根手指扒了两下宝石,露出在底部铺了一层的金条。

    他愕然看向温卿瑶。

    温卿瑶弯着嘴角,用下巴指了指红色的锦囊,“打开看看。”

    苏仪染将木盒交给履泽,取出里面的锦囊打开来,是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玉牌,晶莹剔透,花纹繁复华丽,一眼便能看出是精工巧匠用最好的玉料打磨而成。

    他将玉牌翻过来,这一面的图案很简单,只有雕刻好的方框中圈着一朵马蹄莲。

    “这是朕专门命人打造,送给你的。”温卿瑶的嗓音很轻,用着跟说悄悄话一样的语气。

    苏仪染看向温卿瑶,又看回自己手中的玉牌,指腹轻轻摩挲玉牌正中的马蹄莲图案,“多谢陛下。”

    谢锦书打开木盒,直接取出里面的红色锦囊,锦囊中果然也放着块玉牌,翻过来一看,玉牌正中用方框圈着一团云一样的标识,他微拧着眉仔细端详,又觉得这祥云般的图案是一团紫气。

    他转过头,视线使劲往苏仪染的玉牌上瞟,但玉牌被苏仪染紧紧攥在手中,看不见玉牌上的图案,楚燕回和杨问归离他远,更看不到什么东西。

    每个人收到的玉牌图案是一样的吗?

    谢锦书又抬手拨弄木盒里的宝石,下面也铺着一层金条,他撇了撇嘴。

    很快,他抬起头,浅眸中恢复以往的光亮,“陛下有心了,这份礼物我很喜欢,多谢陛下。”

    这语气这表情,好像温卿瑶独独为他准备了一份别出心裁的厚礼似的。

    楚燕回一早就把锦囊抓出来攥在掌心,但一直没有打开,他静静地等着苏仪染和谢锦书的动作,实在忍不住了,低头偷偷将玉牌一点一点抽出来。

    正面没什么特殊的,是繁复华丽的花纹,他将玉牌翻过来,摸了摸上面的图案,方框中圈着一柄宝剑,宝剑已经出鞘,与剑鞘交错在一起,剑鞘上还有精雕细刻的花纹,他眯了眯眼睛,又把玉牌塞回去。

    楚燕回抬起头,四下看了看,苏仪染和谢锦书离他远,什么都看不到,最后他把视线落在杨问归身上,“你的玉牌上是什么图案?”

    他探身过去,想亲眼看看。

    杨问归一把捂住自己还没打开的锦囊,“你自己也有,这是陛下赏赐给我的。”

    楚燕回撇了撇嘴,“就看看你是什么图案,别那么小气,又不要你的,我也给你看看我的。”

    说着,楚燕回拎着自己的锦囊在杨问归面前晃了晃。

    杨问归一脸的不在乎,甚至露出些许鄙夷嫌弃,“拿走拿走,对你的不感兴趣。”

    他挥两下手,随后侧过身子,挡住楚燕回的视线,小心翼翼打开锦囊,将里面的玉牌抽出来。

    玉牌的手感很舒服,他握在掌心,反复摩挲爱不释手,一面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才将玉牌翻转过来。

    正中是三卷卷轴和四本书随性地堆放在一起的图案。

    他弯起嘴角,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正中的图案,越摸越开心,最后笑得跟个傻孩子一样。

    从图案来看,这些卷轴书本应该是书画作品和诗集之类的作品,都是他最喜欢的东西,没想到上次陛下只在他那坐了一会儿,就将他的喜好记在心里。

    原来陛下根本就不像表面上那么清冷无情。

    杨问归摸了摸揣在怀里的东西,还好他事先为陛下准备了一份薄礼,礼尚往来,就是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喜欢。

004.争先恐后(一更)

    温卿瑶捧着热茶,阵阵暖意在掌心中散开,嘴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原来送礼物是件令人如此开心的事。

    回想起来,她以前似乎没送过什么东西给谁,也不曾收到过什么赠礼,至于那些逢年过节礼尚往来的人情,她都是直接让手底下的人去对付。

    “陛下。”

    温卿瑶抬眸,杨问归已站到她面前,手里还捧着一个东西,他手臂一伸,递到她面前,这才看清是一只精致的香囊。

    杨问归满面笑意,左眼眼尾下一点泪痣,看着十分单纯,“这是为陛下准备的新年贺礼,一只香囊,虽然不是我亲手绣的,但上面的图案是我画的,还望陛下不要嫌弃。”

    温卿瑶接过杨问归递来的香囊,仔细端看两眼,杨问归应该是找了宫里最好的绣娘,才将他的画原原本本地展现出来,绣花都如此精细惊艳,难以想象原画作有多好看。

    “你有心了。”说起来,这还是她收到的第一份赠礼,第一份花了心思的赠礼。

    她细细摩挲香囊上的绣花,阵阵清香扑面而来,原来收到一份花了心思的礼物是这种感觉。

    楚燕回挺直身子,伸长了脖子打量温卿瑶手里的东西,一条腿还踩在脚踏上,另一条腿已经迈出去,他又往前探了探身子,又偏过脑袋打量坐在旁边的苏仪染和杨问归。

    他抿着唇,露出浅浅的梨涡,回过身询问地看向候在身后的维之,挑眉。

    维之俯下身子,将声音压得低低的,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殿下去吧,明昭殿下和扶疏殿下都没有动作,现在正是好时候。”

    说着,将一直揣在怀里的小木盒塞给楚燕回。

    好在他提前留了一手,让殿下为陛下选了份小礼物带上,以备不需,不然不就让杨问归抢了风头。

    再说了,这件礼物是殿下亲手做的,现在正是吸引陛下注意的好时机!

    楚燕回盯着手中方方正正的小木盒,眉头高高皱起,又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维之。

    他真的要去吗?

    他不是很在意陛下对他的看法,真的!

    所以给不给陛下送礼物也不重要的,对不对?

    维之垮下脸,一脸无奈地盯着木头一样的自家殿下,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地点不对,他真想重重叹一口气。

    楚燕回挑了挑眉,好吧,他知道了。

    是维之让他给陛下准备礼物的,不是他自己主动要送的。

    他转回身子,又看了看旁边的苏仪染和谢锦书,见他们依然没有要动的意思,一步跨出来,来到温卿瑶跟前。

    “嗯哼,那个,陛下。”他还是有点犹豫,觉得太突兀了,“这个,是……”

    楚燕回手才伸出去,温卿瑶已经将他掌心的木盒接过来,拖在掌心中端看,“这是你送给朕的礼物吗?”

    “嗯哼,嗯……”楚燕回轻咳一声,没有正面回答。

    温卿瑶放下杨问归给她的香囊,打开木盒的盖子,里面握着一条项链,她拎起项链的一头,才发现整条链子上都有细碎的宝石装点,在灯火下流光溢彩,耀眼夺目。

    链子不长,简单但精致,最中间那一截连接着一段金属条,金属条上坠着一颗晶莹剔透又小巧精致的海蓝宝,仙气十足。

    这条项链既可以搭配璎珞,也可以日常单独佩戴。

    “真好看。”温卿瑶眼眸放光,也不知道是欣喜还是项链太过亮眼,“这是你特意为朕挑选的吗?”

    回想起上次跟楚燕回出门逛街时,他挑选的那条看着略微简单俗气的项链,与眼前这条项链的风格大相径庭,确实不像是楚燕回的风格。

    楚燕回挑了挑眉,不甚在意地别过脸,随口嘟囔一句,“算是吧,这条项链不过是我亲手做的罢了,很好看吗,既然陛下喜欢,那真是太好了。”

    那些堆在丰祥殿里占地方的宝石玉器,并不是毫无用处的废物,还是能派上用场的嘛。

    他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用力压了压沾上雀跃的嘴角。

    温卿瑶当场让不忘帮她把项链戴上,还叫人取来镜子照了又照,看样子很喜欢这条项链。

    苏仪染坐不住了,他顶着晦暗不明的神色,递了个眼神给履泽。

    一个个的,怎么都上赶着送礼,还好他早有准备。

    “陛下。”苏仪染坐在原地没有动,“这是你之前就想要的折扇,我帮你寻来了。”

    履泽上前,将一方狭长窄小的锦盒呈递给温卿瑶。

    不忘接过锦盒转递给温卿瑶。

    温卿瑶接过锦盒,拿在手里掂了掂,染哥哥说这是她一直想要的折扇,莫非是……

    她按捺住好奇心,一点一点打开锦盒,揭开盖子,里面还套着一只锦袋,看不出里面装着什么东西,看到锦袋上印着的花纹,温卿瑶抬眸看了苏仪染一眼,将锦袋取出来,手按住开口往下一滑。

    果然是流香冰肌扇。

    沉香木做骨,江陵丝为面,执扇轻摇则四面生香,透光观扇如凝脂冰肌,流香冰肌扇握在手中,手感十分舒服,且扇面不曾作画题字,是空的扇面,朦朦胧胧一层白色,隐隐约约半透,像极了美人顺滑的肌肤。

    这把扇子,还是她登基之前和苏仪染在街上闲逛时无意看到的,她当时便想买下来,但出于种种原因没有出手,本来还想着若有机会,让手底下的店铺也造一把。

    没想到苏仪染帮她拿下了这把流香冰肌扇,她当时明明只是多看了这把扇子两眼而已。

    温卿瑶抱着这柄扇子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喜欢得不得了,她展开扇面,轻轻摇晃,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她闭上眼睛,吸一口气,静静感受舒心的香气。

    苏仪染望着温卿瑶满意的神情,高高扬起嘴角。

    上次跟瑶瑶在京城闲逛的时候,瑶瑶无意中看到了这柄扇子,虽然当时她什么都没说,但她看了这柄扇子好几眼,于是回去后,他便派人将这柄扇子买了下来。

    那时候她的生辰已经过了,本来想着找机会送给她,没想到,在那之后没几天,先帝驾崩,瑶瑶登基,一阵兵荒马乱后,便拖延到现在才找到合适的机会把扇子送出去。

    但如果一切如常的话,他也会将这柄扇子当作新年礼物送给瑶瑶。

005.居然想当他爹(二更)

    “合陛下的心意,这是最好不过的了。”

    苏仪染微微昂着下巴,端着得体的坐姿,傲然扫视一圈。

    瑶瑶喜欢他送的礼物,他送的礼物送到瑶瑶心坎上,这便足够了。

    谢锦书一直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动不动,悄然观察众人的一举一动。

    坐了片刻,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站起身,款步走到温卿瑶跟前,毕恭毕敬行了一礼,“陛下,锦书也为陛下准备了一份薄礼。”

    闻言,温卿瑶挑眉,扫一眼他两手空空,“哦?什么礼物如此神秘。”

    他没将礼物拿在手里,莫不是在望月阁外。

    谢锦书站直了身子,弯唇一笑,击掌两下后,不知何时出去的摇光走进来,手里端着一只木盒,摇光身后还跟着一名宫人,宫人手上端着托盘,托盘上摆放着三只红色的锦囊。

    温卿瑶挑眉,这阵仗还挺大。

    “一份薄礼,比不得其他殿下的礼物贵重,但应该还是比较和陛下心意的。”谢锦书双手捧起那只黑色漆面的木盒,上前一步,“还请陛下亲自打开看看。”

    温卿瑶放下手中把玩的折扇,飞速扫一眼谢锦书,他表情如常,眉间一点朱砂,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温和无害。

    她很是疑惑地接过木盒,打开,一堆珍宝中,放在最上面的一本薄薄的书册最是惹眼,混在一堆珍宝中,不着一字的素色封面看起来过分朴素。

    温卿瑶拿起书册随意翻了两页,忽地脸色一变,将书册放回木盒,顺手将木盒盖子合上。

    “这份礼物,可还合陛下的心意?”谢锦书轻笑着问道。

    温卿瑶急促的动作太过显眼,其他三人都怔住了,纷纷收起脸上的笑,探寻地看过来,一时间甚至觉得有些紧张。

    谢锦书送了什么礼物,能让陛下脸色骤变。

    温卿瑶眸光深沉,语气也没了方才的轻快,“这份礼物,你是认真的?这可一点都不是你说的薄礼。”

    谢锦书依旧笑得温和,颔首,“我的一点心意罢了,陛下能喜欢是最好的。”

    温卿瑶深深看了一眼谢锦书,重新打开木盒,取出那本薄薄的书册,又随手翻了几页。

    这本书册之中,详细地记载了谢锦书在杭城谢家这二十年间,帮着谢家打理、扩展生意的经验心得,书册中记载的字字句句,都是十分珍贵的财富,说一字千金都不为过。

    谢锦书居然说这只是一份薄礼。

    以她看,只有这本书册薄罢了,书册中的内容,和其中蕴含的诚意,都十分厚重。

    温卿瑶将书册合上放回木盒,将盖子严丝合缝地盖好,交给不悔,随即看向谢锦书,弯起唇角,“有心了,朕非常喜欢。”

    谢锦书心情大好,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他抬手拱了拱,又说道,“陛下,我还给其他三位殿下也准备了一份薄礼,想趁着现在都聚在望月阁时,送给他们。”

    温卿瑶挥手准了。

    谢锦书叫来摇光,吩咐他将三只红色的锦囊分发给苏仪染、杨问归和楚燕回,待三人都拿到了锦囊,他才说道。

    “在杭城,过年除夕时,家里都会有用红绸或者红纸包裹银钱送出去的习俗,谢家习惯用红色的锦囊包裹一些还算值钱的精致小玩意送人,之前准备这些赠礼的时候,我还以为太突兀了,没想到陛下也有同样的想法。”

    真是心有灵犀。

    苏仪染打开锦囊,朝里面看一眼,谢锦书管这些叫还算值钱的小玩意?

    这一袋沉甸甸玉珠宝石,叫还算值钱?

    他随意从锦囊里捞出一把,玉珠和宝石打磨成的珠子混装在一起,珠圆玉润,用的玉是上等美玉,用的宝石成色也都是上乘。

    仔细观察这些玉珠的色泽,应该是从三块不同的精美玉石上切割下来后打磨的,这一袋珠子,确实是精致的小玩意,但绝不止还算值钱。

    不过和陛下送他们的宝石金条相比差远了就是。

    苏仪染将掌心的珠子稀里哗啦倒回锦囊,绑好锦囊的口子,放到履泽的手中,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方才谢锦书说,他是按照新年习俗给他们送礼的。

    他偏过脑袋,盯着红艳艳到喜庆的锦囊,眼皮一跳。

    在新年习俗里,用红绸或者红纸包着金钱赠出去的习俗,不就是长辈给晚辈发红包嘛!

    苏仪染“嘶”地吸一口气,谢锦书居然暗暗地占他们便宜!

    瑶瑶送了他们红色锦囊装着的玉牌,谢锦书送了他们红色锦囊装着的珠宝玉石,合在一起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那日夜饮后,他以为谢锦书拿他当知己,没想到居然想当他爹?

    苏仪染转头看向杨问归和谢锦书,这两人还兴致勃勃地把玩一袋珠子,他在心里冷笑一声,两个小傻子,被人占便宜了都不知道。

    再看谢锦书,跟温卿瑶有说有笑,眉飞色舞。

    “陛下阅看时,若有什么疑惑,我可以随时为陛下解答,时时刻刻恭候陛下。”谢锦书说道。

    温卿瑶视线在谢锦书身上扫一圈,随即压低声音问道,“你今日下午就到锦鸾殿来了,身子还受得住吧。”

    谢锦书平日都在喝火烧云调理身子,每日还需服药,今日在她这耗了大半天,也不见他服药,不知道他身子撑不撑得住。

    今天是除夕,要守岁,但若是谢锦书想提前回去的话,她肯定准允。

    谢锦书向温卿瑶道谢,“多谢陛下关心,我一切都好,倒是不用每日都饮火烧云,今日饮了不少美酒,也足够了,只是……”

    他确实需要服药,且不希望他人看见。

    温卿瑶会意,叫来不悔,在他耳边低低吩咐几句。

    不悔得了吩咐,连连颔首,接着对谢锦书说道,“请殿下随奴才过来。”

    陛下让他带扶疏殿下去殿中无人之处服药。

    谢锦书行了礼,随不悔出去,片刻之后,迈着从容的步法回到望月阁,他服药不耗费功夫,只需倒出三粒药丸服下即可。

    温卿瑶见人重新到齐了,便让外面换了曲子,重新叫了舞娘上来,“还有些时辰,不忘,把朕的那些好酒搬上来,今晚品酒赏乐闲谈,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

006.喝醉了(一更)

    不忘得令,赶紧叫人重新送了美酒上来。

    今晚这顿年夜饭,陛下把她压箱底的好货都拿出来,到了明日宫宴,也不知道那群大臣有没有口服品尝到陛下的私藏美酒。

    酒壶开启,酒液倾倒,另一种恬淡的酒香瞬间溢满整个望月阁。

    温卿瑶举起酒盏,“这杯千年醉,听着醉人,但实际最不醉人,大家慢慢品尝。”

    说完,她微微眯起眸子,手腕轻转,不知是在欣赏精致的酒盏,还是隔着酒盏欣赏对面的姿色。

    望月阁内细碎的说话声越发明显,几人凑在一起聊得欢快,连不悔不忘他们也加入进来,一瞬间,这里没有帝王和臣子,只有一群关系亲密的人在把酒言欢,共同守岁。

    虽然温卿瑶说千年醉不醉人,但酒过三巡,还是有人醉眼朦胧。

    “陛——下——”

    杨问归摇摇晃晃站起身,一摇一摆朝温卿瑶走来,踉踉跄跄,眼看着下一步就要摔倒了,他一屁股稳稳当当坐在温卿瑶身边。

    在场众人松了口气,还好没摔倒。

    自从杨问归说了那一大堆话后,苏仪染三人就对他特别照顾,心里有了偏颇,不然不会主动把温卿瑶身边的另一个位子让给他。

    “陛——下——”杨问归没想到这么多,顾不上周围还有许多人,他一把抱住温卿瑶的胳膊,“陛下为什么不把香囊戴上呢,不喜欢吗——”

    每一句话结尾,杨问归都拉长了尾音。

    也不知道是他酒量实在不行,还是一高兴喝得太多。

    温卿瑶伸出手,在他的朦胧醉眼前晃了晃,“杨问归?”

    杨问归不理会温卿瑶,脑袋直接贴到她的手臂上,紧紧抱住温卿瑶的胳膊,就是不撒手,嘴上还闹腾,“陛下为何不戴香囊呢,为何呢,为何呢,不喜欢吗——”

    温卿瑶无奈地笑笑,杨问归已经醉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苏仪染脸色白了又黑,恨不得立即拎起杨问归的领子把他丢出去,但看在是杨问归且他喝醉的份上,暂且忍了。

    楚燕回挑了挑眉,没什么反应,只是时不时皱着眉,嫌弃杨问归太吵。

    谢锦书捏着酒盏小口品尝,他微低着眸,看不清他的神色。

    温卿瑶忍不住摸了摸杨问归的脑袋,轻笑着问道,“为何一定要要现在戴香囊?”

    方才收的礼物,她都放在一旁,还不曾叫人收起来。

    杨问归迷迷糊糊地回答,“喜欢就会戴上,不喜欢就不戴——”

    他借了把力,勉勉强强坐起身,努力睁着朦胧醉眼晃着温卿瑶的胳膊,“陛下——戴上嘛,好不好嘛——”

    温卿瑶觉得杨问归这模样十分有意思,便没拒绝,叫不忘取来香囊戴上。

    杨问归看到温卿瑶腰间的香囊,“嘻嘻”傻笑一声,便抱着温卿瑶的胳膊安静下来。

    温卿瑶用手指戳了戳杨问归的脑袋,没反应,她抬起头,看向其他人,“似是醉了,现在睡着了,睡得还挺沉。”

    杨问归的脑袋乖巧地靠着温卿瑶的胳膊,一动不动。

    苏仪染放下酒盏,“陛下,既然皋月殿下醉了,就让人送他回去歇着吧。”

    现在能送走一个是一个。

    温卿瑶偏过头,看着杨问归的头顶,觉得苏仪染说得有道理。

    这是他们一起在宫里过的第一个除夕,她本来是想,几人聚在一起守岁,但既然杨问归醉了睡着了,那就算了吧。

    “陛下。”

    温卿瑶正打算让风清送杨问归回去,谢锦书开口了。

    谢锦书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温卿瑶,“陛下,我那有上好的解酒药,一粒下去,不论是醉成一滩烂泥也好,还是醉得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也好,都能立马醒酒。”

    若是有这么好的醒酒药也好,但是……

    “清心殿离锦鸾殿太远,一去一回要耗费不少时间吧……”

    “我带了醒酒药。”谢锦书说道,“玉衡,把醒酒药给陛下吧。”

    本来这是他给自己的准备的,想着上次和苏仪染喝酒的时候,他没占多少便宜,还差点把自己灌醉了,本来想着这次有备无患,没想到给杨问归用上了。

    玉衡走上前,将醒酒药呈上。

    温卿瑶看了一眼醒酒药,吩咐风清,“快给你家殿下服药。”

    风清不敢怠慢,赶紧接过醒酒药,掰着杨问归的脑袋给他服下,方才看着自家殿下抱着陛下胳膊闹的时候,他冷汗都下来了,他是一万个没想到,自家殿下居然这么快就喝醉了,还抱着陛下耍酒疯。

    好在陛下性子好,不然早把殿下扔出去了。

    谢锦书带来的醒酒药,果然是好药。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杨问归就清醒了,他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温卿瑶,脑袋发懵,显然不记得方才发生了什么。

    “陛、陛下……”杨问归心虚地唤一声。

    “醒了?”温卿瑶弯唇一笑,接着动了动被杨问归紧紧抱住的胳膊。

    杨问归脸色瞬变,赶紧松开手,就要跪下,被温卿瑶一把扶住。

    “行了,大过年的,别一惊一乍,不是什么要紧事,方才你喝多了,多亏了锦书的醒酒药才清醒过来,身子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吧。”

    杨问归脑袋低低的,一脸做错了事的愧疚,眼眸低垂,左边眼尾下一颗泪痣,可怜巴巴的样子,似乎就要哭出来了。

    “回陛下,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如果可以,他真想让其他人忘记方才发生的事,整个望月阁里这么多人,偏就他不知道他自己做了什么。

    温卿瑶瞧着谢锦书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不觉心疼,反倒觉得有趣,她忍不住轻笑两声,“好了,坐回去吧,离子时还有一段时辰呢。”

    杨问归瘪瘪嘴,应是。

    “问归。”谢锦书冲着杨问归招了招手,“过来坐吧,我这还有不少美酒,我们一起喝两杯,聊聊天。”

    杨问归望着谢锦书身旁的酒壶,心里有些发怵,他现在不怎么敢喝酒了。

    他依稀记得,在喝醉之前,他去找谢锦书喝酒,喝着喝着,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睁眼的时候,就出现在陛下跟前。

007.又醉一个(二更)

    杨问归站住脚步,礼貌地摇头,“多谢扶疏殿下好意,我还是想先吃点点心。”

    说完,杨问归绕过谢锦书,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楚燕回将一碟绿豆糕推到杨问归面前,压低了声音,“你吃点这个绿豆糕垫垫吧,我刚尝了,味道挺好的,多吃点点心,喝酒就没那么容易醉了。”

    杨问归点点头,拿起一块绿豆糕小口小口啃起来,晚膳的时候,他也吃了不少东西呀,怎么那么快就醉了呢。

    谢锦书收回目光,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给对面的苏仪染满上,“我记得染兄的酒量很不错,应该没那么快醉。”

    苏仪染端起酒盏,小小地抿一口,不言语,他深沉的眸光始终落在谢锦书的脸上,想看看谢锦书到底想做什么,但始终摸不透对方的心思。

    “染兄为何一直看着我?”谢锦书淡然一笑,端起酒盏跟苏仪染一碰,“我们尽情畅游,千万别错过陛下的美酒。”

    他作势端起酒盏,抬眼悄悄打量苏仪染,确定苏仪染喝了,他才抿一口。

    他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想跟苏仪染喝几杯,他特别好奇,想看一看,苏仪染端庄正经的皮囊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上次在清心殿喝酒,原本以为有杨问归和楚燕回在,可以趁机灌醉苏仪染,没想到让苏仪染狡猾地避过去了,还反过来把他们都喝倒了。

    这回,他亲自上阵,一对一地跟苏仪染喝,一杯一杯地看着苏仪染喝,他倒要看看,苏仪染的酒量到底有多好!

    反正他带了醒酒药,他就不信,这样都喝不倒苏仪染。

    这么想着,谢锦书又给苏仪染倒是一杯,也给自己满上。

    只要他在喝,苏仪染就没有放下酒杯的可能。

    苏仪染扫了一眼谢锦书手里的酒壶,不着痕迹蹙眉,不是边品酒便闲谈嘛,可似乎话还没说几句,酒已经喝了好几杯了。

    他不动声色,默默扎了一块绿豆糕送到嘴里。

    “陛下的美酒,不是用来海喝牛饮的,是用来细品慢尝的。”

    谢锦书“哦”一声,“我们喝得很多吗,不多呀,染兄莫不是快喝醉了,所以觉得喝得多了?”

    说着,又给苏仪染满上一杯。

    苏仪染没拒绝,只觉得奇怪,他看向温卿瑶,温卿瑶正一本正经地观赏歌舞,无暇顾及这边,又看向杨问归楚燕回那一桌,那两人聊得正欢,没在喝酒。

    “现在只有我们这一桌在喝。”苏仪染没再端起酒盏,“陛下观赏歌舞正在兴头上,你不看吗?”

    今年的歌舞表演形式挺独特新颖的。

    谢锦书弯起嘴角,端着酒盏跟苏仪染碰一杯,然后仰头一饮而尽,“我们坐在这,一边喝酒,一边闲谈,也不影响赏曲不是?”

    他今天打定主意,一定要把苏仪染灌醉!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人能拦他!

    再看苏仪染,双目清澈,面色如常,他在心里叹一口气,还是任重道远啊。

    谢锦书觉得这么干喝下去不是个事,已经引起了苏仪染的警觉,他没再给酒盏里添酒,“染兄,我初来京城不过月余,对京城里的各种事都不了解,以后也没机会出宫了,你见多识广,又在京城中名望颇高,你跟我说说京城里的事吧。”

    他决定换个策略。

    苏仪染想了一会儿,重新审视坐在他对面跟天上仙一样的人,他眉间一点朱砂,眉眼间透着一股仙气,隐隐约约能看见他脸上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但没由来的,又令人想与他亲近。

    “乐意之至,你想知道什么?”

    谢锦书偏了偏脑袋,轻笑着,“那不如,先从染兄以及那两位的家世说起?”

    说着,谢锦书很自然地给苏仪染和他自己满上,顺带和苏仪染碰了一杯。

    话匣子慢慢打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不知不觉喝了一杯又一杯,待温卿瑶回过头看向两人的时候,两人似乎都有些上头了。

    “苏仪染?谢锦书?”她没想到,这两人关系这么好了。

    苏仪染意识还算清醒,他转过身,冲着温卿瑶笑了笑,“陛下。”

    谢锦书趁着苏仪染转身的功夫,偷偷往嘴里塞了一颗醒酒药。

    温卿瑶对上苏仪染有些恍惚的眼神,“你……还好吧……”

    不会又来一个喝多的吧。

    温卿瑶忽然陷入深深的怀疑,她记得千年醉不醉人呀,至少没有春风笑醉人,怎么今晚一个两个都喝醉了。

    再看谢锦书,神色如常,丝毫没有喝醉的迹象。

    温卿瑶更怀疑了,苏仪染也不是酒量不好容易醉的人,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望月阁外的歌舞骤然一变,温卿瑶看过去,恍然,“快到时辰了,估计还有一刻钟的功夫,兴庆宫角楼上的大铜钟就要响了。”

    兴庆宫角楼上的大铜钟是她曾祖母为了纪念曾祖父,特意命人修建的,一年只响一回,就是在新旧之年交替的一瞬。

    闻言,众人都看向望月阁外,舞娘的着装全数变幻,曲子越发欢快。

    一时间,几个人突然紧张起来,喝酒的不喝了,聊天的不聊了,一个个安安静静望着外面,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正欢,盖过了乐曲,只听到颇有节奏的鼓点。

    他们还是第一次,在宫里和陛下一起过年。

    四个人很有默契地转过脸,偷偷看着温卿瑶。

    原先那位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公主殿下,摇身一变成了南朝最尊贵的帝王,众人都以为她严厉冷漠无情,但身处与她触手可及的位子时,才发现。

    私下里,全权掌天下的帝王,也有跟普通人相似的一面。

    帝王虽是帝王,但归根究底,她是有血有肉的人。

    “当——”

    厚重悠长的钟声从角楼绵延开来,从旧岁走向新朝,从宫城迈出皇城,合着帝都内所有的钟楼一道,带着携古穿今的深厚,走向整个南朝,迈向每一个崭新又不可回首的朝阳。

    伴着一百零八次此起彼伏的钟声,望月阁外的歌舞越发欢快。

    温卿瑶一高兴,吩咐道,“今日在望月阁中伺候的人,都有赏,还有你们,把自家殿下照顾得很好,有重赏!”

008.吃葡萄(一更)

    温卿瑶挥手,将履泽、维之、风清和玉衡摇光都指了一遍。

    众人连连谢恩。

    苏仪染站起来,手里抓着酒盏不放,“我们一起,敬陛下一杯!”

    他口齿还算清晰,就是语速比平常慢了不少。

    谢锦书跟着站起来,举杯,杨问归和楚燕回见状,跟着起身,五人聚在一起,杯盏相碰,送走旧的一年,转眼又是崭新的一岁。

    更深露重,冬夜寒彻,温卿瑶没让他们连夜赶回各自的寝殿中歇息,她命人将锦鸾殿偏殿都收拾出来,让他们安歇。

    反正锦鸾殿够大够宽敞,临时多住几个人进来不影响。

    沐浴更衣后,已是深夜,温卿瑶挥退众人准备歇息,刚掀开被褥,一团黑影先她一步蹿入被窝,在风中留下一缕淡淡的酒香。

    “染哥哥?”

    温卿瑶看清来人后,低呼一声,她回身看向门口处,无他人跟进来,再盯着被褥里拱起的一团,嘴角抽了抽。

    真的是他。

    温卿瑶无奈地摇摇头,掀开被褥刚躺上去,就被捞入一个炽热的怀抱中,紧紧裹着。

    “染哥哥……你莫不是喝多了,到现在还没醒酒?”

    温卿瑶推了推苏仪染的脸,勉强挤出一丝喘息的空间。

    苏仪染手脚并用牢牢圈着她,她别说动弹了,差点连呼吸都挤没了。

    “我——没——醉——”苏仪染眯着眸子,贴着温卿瑶的脸蹭了蹭。

    温卿瑶在心里冷笑,不仅醉了,喝得还不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怎么和他一起喝的谢锦书没醉,她记得苏仪染的酒量没这么差。

    “不,你醉了!”温卿瑶说得斩钉截铁,“不然你为什么会在这!”

    苏仪染突然举起一只手,在半空挥舞两下,“我才没有,不信,我下去走两步给你看,我!还!可!以!走!直线!”

    温卿瑶冷笑两声应下,“好啊,下去走两步。”

    都这样了还说没喝醉,骗鬼呢,等苏仪染一起身,她就把他踹下床。

    苏仪染倏地收回手臂,紧紧抱着温卿瑶,在她怀里撒娇,“你骗我,你想赶我走,我受伤了,瑶瑶亲亲才能好起来……”

    闹腾着,他伸长了脖子,在温卿瑶脸上重重亲了两口。

    温卿瑶无奈叹息,她真想让别人都看看,平日人模人样的苏仪染喝醉后是什么德行。

    一时间,她甚至分不清苏仪染是真醉还是装醉,占她便宜占得十分上道熟练。

    “染哥哥,你若是不睡觉的话,朕就把你扔出去。”温卿瑶咬着牙根说道,她困了,她现在只想睡觉。

    “瑶瑶,我想吃葡萄。”苏仪染口齿不清地念叨着。

    葡萄?

    温卿瑶想起被楚燕回吃空的一大捧葡萄,他一点没吃吗?

    她应下来,“好,明日朕吩咐人给你送去。”

    苏仪染依旧似醉非醉地念叨,“瑶瑶,我想吃葡萄。”

    一瞬间,温卿瑶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脸色一变,一掌招呼上苏仪染的脸,“你给朕老老实实睡觉,不然扔你出去!”

    苏仪染立即老实下来,生怕温卿瑶把他扔出去,赶紧闭了嘴,乖乖地抱着温卿瑶。

    他动了动身子,硬是把温卿瑶牢牢圈在怀里,生怕有人抢了去,很快,绵长的呼吸声渐起,很快睡熟过去。

    温卿瑶摸着苏仪染的脸,闭上双眸。

    她很能明白苏仪染现在的心思。

    这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意义非凡,他想新年第一个清晨一睁开眼就能看到她,她能明白。

    因为除了这个,她暂且什么都给不了苏仪染。

    温卿瑶抱住苏仪染,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睡吧。”

    清晨,谢锦书很早就醒了,他躺在床上,舍不得起来。

    怎么说,他也是在锦鸾殿过夜的人了,虽然睡在偏殿。

    躺了一会儿,谢锦书躺不下去了,索性坐起身,叫来玉衡和摇光服侍他洗漱更衣。

    摇光问谢锦书,“殿下想在锦鸾殿中用早膳,还是回清心殿用早膳?”

    谢锦书一顿,“陛下起身了吗?”

    摇光回道,“回殿下,陛下尚未起身。”

    谢锦书抿着唇,只是沉默片刻,“苏仪染呢?”

    他记得,昨夜散场时,苏仪染应该是喝醉了,但他不确定,可惜没见着苏仪染喝醉的模样,若是他因宿醉尚未起身,他可以考虑去看望看望他。

    摇光犹豫了一瞬,还是如实回复,“回殿下,昨夜明昭殿下喝醉了,借着酒劲闯进了陛下的寝间,到现在还不曾出来……”

    谢锦书呆愣在原地,犹如被雷劈了,好半天才回过神,“你是说,苏仪染昨天不仅喝醉了,还借着酒劲闯入陛下的寝间?”

    光是听摇光的描述,他实在想不出这是苏仪染会做出来的事。

    但仔细一琢磨,似乎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他又问了一遍,“苏仪染他真是借着酒劲闯进陛下的寝间的?”

    摇光笃定颔首,“正是,其实,这也是奴才亲眼所见,昨夜,明昭殿下从自己的偏殿中出来后,几乎是冲进陛下的寝间,奴才还闻到空气中有缕淡淡的酒香。”

    若非亲眼所见,他也不敢相信这种事。

    谢锦书一时有些一言难尽。

    昨夜确实是他想尽办法灌苏仪染的酒,并且他真的想把他灌醉,但绝不是为了这个结果。

    他只是想看看苏仪染喝醉的模样,并没有打算把自己的情敌送上陛下的龙床。

    他完全没有想到,苏仪染居然敢借着酒劲躺上陛下的龙床,若早知道的话,他绝对不会灌苏仪染酒,相反,他还会拦着他。

    最后,他一声轻叹。

    千年醉真够烈,苏仪染沐浴更衣后还能留下一身酒香。

    也因为他是苏仪染,陛下才不会怪罪他,若是其他人的话,早被陛下扔出去了。

    谢锦书有些颓败,眉眼耷拉下来,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我们回清心殿吧。”

    锦鸾殿另一边,杨问归早早就起身,一打开门,就遇上楚燕回从房间里出来。

    “早,新年好。”杨问归主动和楚燕回打招呼,“用早膳了吗?”

    楚燕回突然很不习惯这样的杨问归,他微微颔首同他打招呼,“早,我还没用早膳,打算待会回丰祥殿再用早膳。”

    杨问归看上去心情不错,“我打算留在锦鸾殿用早膳,若是不介意的话,过来一起吧。”

    楚燕回挑了挑眉,“就你一人?”

    杨问归左右看看,颔首,“是,就我一人,怎么了?扶疏殿下已经回去了,明昭殿下不知在哪,陛下似乎尚未起身。”

    楚燕回“哦”一声,“没什么,那好吧,我留下来跟你一起用早膳。”

    免得大年初一早晨,你一个人用早膳太无聊。

009.河山万里(二更)

    宫中今日的吃食,皆是昨日做好的。

    楚燕回喝了一口粥,抬头望向对面的杨问归,忽然有些不真实。

    想他和杨问归,打小时候起便是见面就掐架的冤家,进宫那日还互相没有好脸色,结果才过了多久,他们居然能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这在以前根本不可能的。

    想到这,楚燕回喝了一大口粥,撇了撇嘴,又飞速吃完几张饼,扒光一小碗面条,擦嘴擦手,站起身,“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杨问归仰起头,目光追随楚燕回的背影,“吃这么快,你就走了?”

    楚燕回一声不吭,摆摆手,跨出门槛。

    杨问归扫一眼楚燕回用过的碗筷,嘟囔一声,“吃得还真不少。”

    寝间里。

    苏仪染一觉好眠直到天色大亮,他睡得昏天黑地不知是何时辰,朦朦胧胧睁开眼,正对上温卿瑶似笑非笑的脸,他只是一怔,瞬间清醒。

    “瑶瑶……”你别这么看着我。

    温卿瑶弯起嘴角,摸着苏仪染的脑袋,“早啊,昨晚睡得好吗,头疼吗?”

    苏仪染掌心覆上温卿瑶的手背,“不疼,千年醉酒性温和,即便喝醉了,醒来也不会头疼。”

    “是嘛,那挺好。”温卿瑶没把手抽回来,“那起来吧,时辰不早了。”

    苏仪染闭上双眼,将温卿瑶的胳膊抱在怀里,“再睡一下嘛,好不好,大年初一的,起那么早干嘛,你难得不用去政事堂,今日也不用去奉天殿请安。”

    温卿瑶眯起眸子,今天早晨,她还真是一点也不困,“何时染哥哥也有了赖床贪睡的毛病。”

    她打趣苏仪染。

    苏仪染依旧闭着双眼,他“哼哼”两声,有些不满地将温卿瑶捞入怀里,不让她动弹,“你不想跟我睡觉吗?”

    不等温卿瑶开口,他自己答了一句。

    “我想。”

    苏仪染十分直白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从来不吝于表现他对温卿瑶的在乎和喜欢。

    温卿瑶靠着苏仪染的胸口,耳边是他的心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踏实之感,她抱住苏仪染,也懒得再去跟他说道,他昨晚到底是真的喝醉了,还是装醉。

    两人又躺了一会儿,温卿瑶拍了拍苏仪染,说道,“该起身了,估计他们都回去了,我们也该出去用早膳了。”

    苏仪染闻言,坐起身,帮着温卿瑶更衣后,才把晚钟印月和不忘叫进来。

    两人一同用了早膳,之后,来到东华阁,温卿瑶将昨夜苏仪染送她的流香冰肌扇取了出来。

    苏仪染看到展开在御案上的扇子,一片雪白,如美人嫩滑白皙的肌肤。

    他问温卿瑶,“陛下打算做什么?”

    温卿瑶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这柄扇子,扇面空白,总归是不够出彩,若能在上面作画题字,平日也能细细欣赏。”

    苏仪染挑眉,所以,瑶瑶的意思是,她打算自己作画题字?

    他还以为,瑶瑶会请宫外的大师或者宫廷画师在扇面上施展一番。

    偏过头,忽见温卿瑶将一支笔递到他面前,“这把流香冰肌扇就交给你了,朕的帝都第一公子。”

    说完,温卿瑶冲着苏仪染眨了眨眼。

    苏仪染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自不必说,他的字他的画,在京城也是千金难求,有这么个大才子大宝贝在眼前,她又何必舍近求远,去找那些画师呢?

    况且,这是苏仪染送给她的礼物,是属于他们的共同回忆,容不下其他人。

    苏仪染盯着眼前的笔,还有握着笔的白皙的手,面前平静如常,千百种思绪在心中刮起一阵风暴,强劲的风席卷他心里的每一处角落,涌起一阵血液沸腾,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宽大的手掌连同温卿瑶的手也一起握住。

    他一步跨到温卿瑶身后站定,将她圈在怀里,右手握着温卿瑶的手,左手按着扇面,在她耳边柔声道,“那不如我们一起?你想画些什么,题些什么?”

    隔着衣衫,背部传来融融暖意,还有被小心呵护的满足感。

    温卿瑶偏着脑袋想了会儿,说道,“暂且先题几个字吧,就,河山万里四个字。”

    这里面,存了她的私心。

    “好。”

    苏仪染二话不说应下来,握着温卿瑶的手,笔墨轻点,在扇面上飞速留下四个大字,笔触飞扬,笔力遒劲。

    到最后落款时,苏仪染停下笔,“陛下,今年已经是新的年份了,那么年号也是新的吧。”

    新的年号,她早已派人送去政事堂,等着今日公告天下。

    温卿瑶颔首,手腕发力,带着苏仪染留下今天的日期。

    元熙元年元月初一。

    题了字,放下笔,温卿瑶又取来私印,在最后落下一方红印。

    温卿瑶吹干墨迹,执扇轻摇,香风阵阵,“如何?”

    苏仪染连连颔首,“美。”

    不知在说流香冰肌扇,还是说温卿瑶。

    “陛下,今夜的宫宴……”

    提起宫宴,温卿瑶“唰”一下合上扇子,“朕想起来了,差点忘了吩咐下去,今夜的宫宴,就无需你们去凑这个热闹了,待在寝殿里休息吧。”

    说着,她叫来不忘去各殿传旨。

    苏仪染抿着唇,似有话要说,但一番犹豫之后,他选择闭嘴。

    温卿瑶看了他一眼,走到榻边坐下,顺带指了指对面的位子,“过来坐吧,你想问,明明宫宴的礼服都做好了,但为何朕突然不让你们出席宫宴了。”

    苏仪染在温卿瑶对面坐下,点了点头。

    遵照以往的规矩,春年宫宴,大臣可携家眷,帝王可携帝后,君臣齐乐,共度佳节。

    先皇后早逝,且先帝后宫并无后妃,所以先帝在位时并未携带后妃出席春年宫宴。

    太上皇后宫并无妃子,春年宫宴只有皇后出席。

    但再往上,也就是上一任女帝,她后宫丰盈,刚登基时后宫便有三位夫侍,春年宫宴时,带着三位殿下风光无限,一时间传为佳话。

    原以为到了瑶瑶这,她会延续以往的传统,带着他们穿上最华丽的礼服,参加春年宫宴,与众大臣见面,没想到,她临时改了主意。

    温卿瑶坐得端正,一字一句向苏仪染解释,神情认真。

010.奉天殿(一更)

    “若要带你们出席宫宴,则必然要将你们全都带出去,留下谁都不好,但有的人,朕不希望大臣看到他,更不希望有人惦记上他。”

    苏仪染蹙眉,不希望大臣见到谁?

    首先自然不是他,他自幼在帝都长大,那些大臣对他再熟悉不过,所以,不会是他。

    同理,杨问归和楚燕回都出身帝都,或多或少都与那些大臣打过照面。

    那么,大臣唯一没有见过的人,只有从杭城来的谢锦书。

    谢锦书之前说过,他生长在杭城,从未来过帝都,来的路上也是指挥使一路亲自护送,其他人根本接触不到他,更不可能见他一面。

    可是陛下为什么不希望大臣见到谢锦书?

    对上温卿瑶平静的眸光,苏仪染将一肚子疑惑咽了回去,“是,我知道了,那今晚的宫宴,你别喝太多,若是觉得无聊,就早些回来,你扔下那些大臣让他们自娱自乐便是,还有夜里风凉,记得叫不忘带上厚实的斗篷,千万别着凉了。”

    温卿瑶微笑着颔首,一一应下。

    晚上的宫宴酉时开始,那些大臣早就听说陛下会带四位殿下一同参加宫宴,便携家带口地早早就等在紫光殿,想一睹四位殿下的风姿。

    紫光殿内人声鼎沸,交头接耳,大臣和命妇小姐们都没什么交结攀谈的心思,一心盼着陛下驾临。

    温卿瑶一刻不早一刻不晚,踩着酉时的点迈入紫光殿,一身绣着龙凤纹的礼服璀璨华贵,只是远远看上一眼,都觉得有一种压迫之感,让人抬不起头,不自觉地向她臣服。

    众人起身向温卿瑶行礼。

    温卿瑶落座后,手臂一挥,“诸位免礼。”

    她冷厉的眸光扫视一圈,冷然下令,“人都到齐了,开席。”

    众大臣一愣,伸长了脖子往温卿瑶身后瞧,不是说四位殿下也会参加宫宴吗,怎么不见他们人影?

    “怎么了?诸位大臣还在等谁?”

    寂静的紫光殿内冷不丁响起温卿瑶威严响亮的嗓音,众大臣脖子一缩,赶紧端正了身子。

    离温卿瑶最近的杨伯典余光轻扫,随即冲着温卿瑶拱了拱手,“陛下,怎么不见四位殿下的身影?”

    他还想借此机会看看,从杭城来的谢锦书长着什么神仙模样,即使远在杭城也能被陛下相中,不惜派凰卫指挥使亲往杭城,接他入宫。

    杨伯典一开口,底下便有大臣附和。

    他们都想一睹四位殿下风姿。

    早就听闻,陛下选的四位殿下容貌无双,各有特色,并排站在一起,一定十分赏心悦目。

    如今陛下带着身着盛装的不悔不忘,都不带上四位殿下出席宫宴,难不成,那四位在陛下心里的分量,还不如两个奴才?

    毕竟,帝王携后宫出席春年宫宴,一展风采,君臣同乐,是南朝皇宫不成文的规矩啊。

    不悔伺候在温卿瑶身侧,面无表情听着大臣们在底下叽叽喳喳,内心毫无波动。

    不忘也在身旁,他给温卿瑶倒上一杯酒,飞速扫一眼殿中坐着的大臣,心里也是好奇,不过四位殿下共同伴驾的场景他已经见识过了。

    他更好奇,陛下选人,到底是看脸,还是看出身?

    还记得数月前,陛下决心选侍入宫伴驾后,对着京城公子的名册挑挑拣拣选了三天三夜,才圈定几个名字,让不悔去宣旨,他记得,那本名册上并没有画像。

    难不成,是只有容貌上乘之人才有资格入选那本名册?

    温卿瑶迎着一众期待的目光,淡然解释,“昨晚他们喝多了,今日朕让他们留在寝殿中歇息,杨丞相很想见他们吗?”

    杨丞相陪着笑脸,“陛下误会了,只是这春年宫宴,照惯例,帝王都会携带后宫出席宫宴,今年没见到四位殿下,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不仅是臣,诸位同僚也这般觉得。”

    还有大臣家里的夫人小姐们,都很好奇,早早就等着一饱眼福。

    谁曾想,他们并没有这个福气。

    温卿瑶依旧平静,语气里不带一丝波澜,“只是惯例罢了,并不是规矩,更不是祖制,况且诸位也不是没见过他们几位,好了,此事没什么好议论的,开席吧。”

    丝竹声起,歌舞升平,紫光殿内一派融洽,其乐融融。

    众大臣很快将开头的小插曲抛诸脑后,纷纷向温卿瑶敬酒,随后各自交流,攀谈结交,紫光殿内热闹非凡。

    宴会散场时,已过一更天。

    回到锦鸾殿,苏仪染一直在等着。

    “陛下又喝了不少酒?”苏仪染蹙眉,有些不高兴。

    酒喝多了伤身。

    温卿瑶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今夜在席间她听到了什么。

    参加宴会的大臣中间,还真的有人对谢锦书产生不该有的好奇。

    温卿瑶拍了拍苏仪染的手,“朕乏了,早些沐浴休息吧,明日一早,还得去奉天殿给皇祖父和皇祖母请安,虽然他们没有开口,但定是希望朕带你一同前去。”

    温卿瑶的祖父温庭言退位后,便带着他的皇后,也就是温卿瑶的皇祖母花影移居奉天殿,再不问世事。

    奉天殿地处长安宫一隅,规模宏大,离锦鸾殿不算很近。

    苏仪染压住内心的情绪,端着端庄的姿态,一本正经颔首,“是,我明白了。”

    翌日一早,温卿瑶难得没有赖床,早早起身,用了早膳后便带上苏仪染前往奉天殿。

    到了奉天殿,温庭言和花影已经等着了。

    温卿瑶见到他们,赶紧请安,“给皇祖父皇祖母请安。”

    行了礼后,宫人立即将带来的礼品呈上。

    花影冲着温卿瑶招了招手,“卿瑶啊,许久不见你了,随皇祖母到内殿聊聊,让他们两人下一盘棋。”

    温卿瑶起身应是,扶着花影往内殿走去。

    温庭言带着苏仪染往偏殿去,棋盘展开,话闸子也跟着打开。

    “听闻,卿瑶给你的封号是明昭?”温庭言问道。

    苏仪染颔首,“正是,听许宫监提起,这是陛下亲自取的封号。”

    温庭言连连点头,看上去对苏仪染的这个封号特别满意,“这个封号好,这个封号特别适合你,只是朕没想到,卿瑶会用上这个封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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