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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特别白     大明武夫txt下载     大明武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67章 城头忠义 城下反贼

    对这样的自信和气势,金州守军人人面露羡慕,陈继盛和张盘等老成些的都是无言。←UU小说,www.uu234.com

    “老陈,安排兄弟们准备着,看徐州军的架势,搞不好..”张盘略带紧张的说了几句,等发现陈继盛脸上的苦笑表情后,他自己也苦笑着停住。

    张盘搓了搓脸,苦笑自嘲说道:“我连投降鞑子的汉人都可怜,现在汉人的兵马来了,我还说什么,继续看吧!”

    站在高台上的陈昇眺望北方远处,视线被山脉和丘陵遮蔽,但陈昇知道,越过几十里外的山峰和丘陵,就能看到广阔的辽东平原,这里有肥沃的土地,有被大明抛弃的几百万汉民,还有条条不次于运河的河流,更有适合徐州船队的沿海良港。

    想到这里,陈昇莫名的想起王友山和王兆静曾经说过的,徐州是八方通衢的陆路要冲,无天险,无良田,无凭依,无民心,而赵进在这一穷二白之地,赤手空拳将这等穷苦死地做成富庶之乡,将离散民心汇聚成雄心壮志,将小小的一州之地到掌控两省,这真真是不世之功,古往今来都罕见的伟业。

    想想大明太祖朱元璋,再想想历朝历代,想要起家都要有一块根本之地,朱元璋有江南和两淮,蒙元则是有广大草原,北宋赵匡胤则靠的是经营禁军,五代各处或盘踞河东,或占据中原,而汉唐那时,则是关中河洛之地。

    这些地方都能聚齐大量的人力和财源,可以源源不断的供给,更有自成一体的形胜,但他们有的,徐州都没有,在一开始,徐州赵进甚至没有民心,这么一步步的走到现在。

    若是讲这关外之地掌握在手中,这千万顷良田,这数百万百姓,这河流和海港,那么徐州也有自己的帝业之基。

    想到这里,即便镇定沉静如陈昇也按捺不住心中激动,深吸了口气放声吼道:“现在我们来了,现在这关外之地是进爷的,是进爷的!”

    这话说得简单,不过下面的先是安静,安静的听到了海风刮过,突然间的安静让城头守军有些不适应,还没等他们纳闷,山呼海啸的喊声响起,金州守军看着那整齐的队列沸腾,即便隔着很远,也能看到对面的人在挥舞兵器,在欢呼呐喊,每个人都在喊,那声音嘈杂,城头却听不清楚。

    没过多久,声音渐渐变得整齐划一,几千人的同声呼喊让城头也听见了。

    “..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这个声音后,金州守军很多人的脸色变了,不过也没有太多的愕然惊骇,然后他们听到了喊声的全部。

    “进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尽管赵进目前的名号是徐州将军,可大家惯常的称呼还是进爷,现在明明白白的喊出了万岁,金州守军面面相觑。

    刚才听到“万岁”呼喊的时候,还没听到具体的人称,大家也就假装糊涂,可现在城下的兵马明确喊出的是赵进万岁,按照规矩这就是明目张胆的谋反,这就是大明王朝不共戴天的敌人,城头守军都是大明官军出身,按照规矩,他们要和城外的反贼势不两立,决一死战。

    城头守军有人干咳,有人苦笑,唯独不见愤怒,大家彼此看看,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迟疑和尴尬。

    自家苦苦支撑,眼看就要支撑不住的大敌,被这“反贼”兵马几个时辰打的落花流水而且赶跑,再看看这装备,这军势,哪还有打得过的可能,现在大家非但没有勇气,反倒是觉得这帮徐州兵马多事,有些心知肚明能含糊过去的,非要挑破才好吗?

    对面赵家军的陈列校阅没有多久,山呼海啸的喊完万岁之后就各自落位散去,金州守军还不知道如何应对的时候,有一骑向着城池方向跑来。

    看到这一骑,城头本来要散去的守军们立刻来了精神,都堆在那里不动,想要看看对方要说什么。

    到这个当口,陈继盛和张盘也没什么心思维持秩序,只是在那里等待。

    形势如此,赵家军那个骑兵依旧很谨慎,在弓箭射程之外停下,把手拢在口边大喊说道:“各位立刻下城,距离城墙百步,不然,死伤勿论,等炮响之后再行登城。”

    这喊话第一遍没人听懂,喊到第三遍的时候,金州城头守军才听明白,可还是不理解这番话的意思,让我们离开城头,还要距离城墙百步,说什么死伤勿论,这到底要做什么。

    不过他们的疑惑很快就得到解答,他们看到赵家军的几门“将军炮”开始朝着这边移动。

    “要攻城了!”

    大家立刻明白过来,但众人愣了下之后做出的反应都很一致,立刻朝着城下跑去,简直是哄散一般,丝毫没有抵抗的心思,女真攻城的时候,即便炮轰,还有人咬牙在城头藏着等待反击,可现在大家可没有任何死战的念头。

    陈继盛和张盘年纪其实也说不上大,可领着大伙打久了,沉稳气度也养了出来,所以直接走在了最后,陈继盛脸上带着苦笑,示意孔有德走自己的,张盘脸上同样有无可奈何的苦笑,除了苦笑之外,两人还有多日未见的轻松。

    “三声号响之后退出百步之外!第四声号响后炮击停止!”

    正在下城的过程中,外面又传来了高声吆喝,看来徐州这支兵马临时做的这个决定,考虑的并不是那么完全,甚至有些儿戏。

    也就是陈继盛和张盘刚从城墙上走下,城外尖锐的唢呐声响起,显得很轻松的众人都是低声骂了两句,连忙加快了脚步。、

    不过第二声过了会才响起,这时候大家已经退回百步之外,看着面前高耸的城墙,金州守军一时间都是无言,倒是几个年轻人愤愤不平,在那里念叨说道:“装神弄鬼个什么,鞑子那将军炮咱么也见识过了,他们还能玩出别的花样来?”

    其他人则是安静,脸上的尴尬自嘲变成了忐忑,偏生视线被城墙遮蔽,看不到外面的景象,这就让他们更是不安。

    濒临绝境被海上出现的援军救出,这样生死之际的转变,这转变带来的狂喜和轻松已经消散,剩下的则是对未来的迷惘和不安。

    原本大家想着是为大明尽忠,对得起辽镇死难的乡亲,或者战死沙场,或者回归关内,前者无愧于心,后者或许有个富贵前程在,可谁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来了救兵,而且不是那种火中添柴无济于事的救兵,是来了之后就把鞑子打败赶跑的强军,可这不是大明官军,而是“反贼”。

    大家一直为大明打生打死,却被反贼救了,将来何去何从,到现在真是不知道了。

    第三声尖鸣又是响起,守军众人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北边城墙附近立刻变得安静下来,接下来的如雷轰鸣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

    炮声响起,每个人都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然后就是城墙被击中,在城墙被击中的那一刻,守军众人甚至觉得地面都在颤动。

    这一炮声刚停,又是一炮响起,炮声开始隆隆不断,守军众人已经没了开始的好奇,只剩下由内及外的震怖,和下意识的颤栗。

    在城头时候,看到“反贼”兵马拖过来五门火炮,即便是五门火炮次第开火,也不该有这样的频率,而且那火炮拖动相对灵活,长度口径也就是将军炮的样子,更不该有这样的威力,毕竟鞑子的火炮大家刚经历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实际上并没有多久,炮声停了下来,守军众人都有些失神,更有不加掩饰的恐惧,都说一炮糜烂数里十数里,可大家经历过的也就是那么回事,但今日里所感觉到的却不同了。

    实际上大家没有看到炮击的效果,只是在感受着震颤和轰鸣,但这就已经足够惊人了。

    “塌..塌了..城墙角塌了!”有人失声喊道,大家看向城池的西北角,这才看到那边已经被打出了个缺口,城墙已经塌了。

    这过去了多久,有人下意识的抬头看天,想要从太阳的位置判断时间,最多也就是一刻,当得到这些信息后,每个人都是无言,都是倒吸一口凉气,这么短的时间内,打出了这么多发炮弹?破坏这么大?

    第四声唢呐响起,有人甚至没听到这个声音,稍微大意些或者好奇的,现在双耳都被震的嗡嗡作响,听不清出什么。

    大家没急着上城去看,刚才那炮击的威力已经把大家吓坏了,生怕对方再轰打出来,但过了片刻之后,大家又都是一窝蜂的向城上冲去,每个人都要看看炮击的效果。

    如果在昨天,陈继盛和张盘早就要怒喝斥责,维持秩序,可这个时候,两个人也懒得管,甚至他们身边的护卫亲兵也没有提醒他们,大家变得懒散了不少。

    等众人涌上城头,看到城下就是五门火炮,这么沉重的大炮要挪动移动,地面上的痕迹根本掩饰不住,而在城墙西北角,那边的城墙已经被完全被打残掉,城角崩塌,看着完全是惨不忍睹。

第1368章 一身轻松

    城头上的金州守军都是瞠目结舌,建州女真的将军炮也轰击过城墙,也给城墙造成了破坏,可和眼前这五门火炮造成的比起来,那根本不值一提。UU小说,www.uu234.com

    若说城墙是粗大的树干,那么建州女真的火炮就是刀,一刀刀砍下也能砍开树干,可要彻底砍断不知花费多少时间,但这赵家军的火炮就是斧头,不断劈下,这树干很快就能被劈断!

    想想刚才的轰鸣,想想刚才的炮击密度,每个人都是不寒而栗,建州女真的火炮轰击下,守军还能不断的填补,而被赵家军的火炮轰打,只怕根本没有办法阻止,如果对方要打破这个城池,随时都可以!

    没有给城头诸人留太多感慨震撼的时间,从五门火炮之后有两人向前走来,和先前不同,这走来的两人,一人全身披甲,一人则是举着赵家军的军旗,红底黑字,猎猎飘扬。

    看着这两人走近,城头诸人也都跟着严肃起来,这样的架势等于是阵前传信,这军旗算是个保证,让人觉得不会儿戏。

    这两人照旧停留在弓箭射程之外,举旗的那人原地站定,另一人深吸了口气,对着城头大声喊道:“城内诸人听着,在一个时辰内向赵家军暂编第一师缴械,接受改编,若有不从,粉身碎骨!”

    为了让城内的人听清楚,下面那人喊了三遍,然后没有任何耽搁,直接转身离去。

    这些话城头自然听清楚了,陈继盛听完后的第一反应是准备喝止城上守军的发作,皮岛东江镇和金州守军和建州女真打了这么久,又都是年轻为主,早就养成了火爆脾气,若是大骂回去,或者吆喝着要出去打,这事情可就不好收拾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大家很安静,当他看向众人的时候,众人也看向他,满脸都是请你拿个主意就好的表情,张盘脸上有黯然,但最后只剩下了轻松。

    就这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城头一片安静,对视间倒是有人不时转头,看向西北角被火炮打塌的城墙。

    过了一会,陈继盛笑了,笑容中有悲恸,有无奈,有释然,有轻松,略抬高了点声音说道:“打也打不过,咱们降了吧!”

    守军众人安静片刻,然后有人干咳,有人尴尬的笑,却没有人反对,没有人脸上有愤怒,可大家也都不急着应和,就这么又过了会,在队伍中有人粗声吆喝说道:“跟着这伙徐州人混也不差,朝廷打不了鞑子,跟着徐州人去打,这也挺好!”

    这人语速很快,说完后就安静下来,大家也找不到说话的人,不过这话却把众人的情绪挑动起来。

    “在这里苦熬了多少日子,就咱们和毛帅那边互相撑着,山东送了多少粮食,送了多少援军,还不是靠咱们自己!”

    “大伙在这里打生打死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荣华富贵,还不是为了给家里报仇,给乡亲们报仇,把这地方从鞑子手里抢回来,可朝廷管我们吗?就这样还总是克扣,朝廷不管咱们,咱们就跟着管咱们的人!”

    “这次没有徐州人,咱们全要交待在这里了,这救命之恩可不能含糊!”

    开始几个人议论,后来变成了人声嘈杂,有的话有道理,有的话则是胡扯,但目的只有一个,大家该去听这徐州军的话,接受这赵家军的改编。

    所谓“改编”这个词具体意思,金州守军从上到下未必懂,不过猜也能猜到,估摸和投降听话区别不大,大伙对这个没有什么抵触,打生打死到现在,在绝望境地里被人救出,这救星强大无比,这救星还是汉人,大伙心底里未必没有投靠效忠的意思,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不知道怎么提起。

    既然这赵家军这么体贴人心的做了,那么大伙也也就顺坡下驴,谁要不答应,谁要讲什么忠义,没准大家就要和他急。

    千言万语,明里暗里,到最后都汇成了一句话,降了,降了。

    陈继盛和张盘这次甚至都没有对视,直接就是把事情安排了下去,有人去挖开城门洞,孔有德和耿仲明直接就被用绳索吊下城墙,总不能让对方等太久生出什么误会来。

    这边派人过去,那边很快给出了回应,孔有德和耿仲明带回了具体的程序,所有人从北门出城,交出武器后,在圈定范围内列队等候安排。

    此时看出了徐州赵家军的行动效率,能看到有千百人过来,有条不紊的简单清理,划出范围,然后一口口大锅就在圈定范围那里支起,肉干、干粮之类的投进去,直接煮出来热气腾腾的糊糊粥。

    香气升腾,城头的人闻到之后都口水横流,腹鸣如雷,虽然这些日子给养没断,可也快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饿着肚子,头晕眼花也是每日的常态,现在闻到粮食和荤腥的香气,食欲立刻被勾了起来。

    “大家既然都要降了,那就别有什么别的心思,你们看看下面,那大炮还在架着,还有营头随时预备,别自寻死路!”在大伙开始准备之前,张盘大吼了一声。

    城下的火炮还在原来的位置,只不过炮口还是转向城门这边,虽然赵家军这边是绝对优势,可却没有任何的松懈。

    金州守军毕竟坚持到现在,死守死战,要说没有忠心不可能,所以才要提醒不要一时脑热,赵家军的战力大家都已经看到了,真要盲动,被杀光都有可能。

    好在金州守军都很明白,城门洞掏开,城门打开,兵器从城墙上丢下去,人则是从城门那边去往划定的区域。

    双方都很仓促,空着肚子的守军想要吃那糊糊粥,结果没有带餐具,可赵家军也没有足够的预备,只能让守军再回去拿碗。

    尽管赵家军带的干粮也不过是三天份,因为不愁接下来的供给,所以对接受改编的守军很慷慨,吃不够再给,但每个人只有三碗的限量,生怕吃多了撑死。

    刚才在城头上观战,只看出了气势和装备,现在距离近了,赵家军上下的精气神都可以清楚看到,大明官军,面色红润,身体健壮的只有武将和亲卫家丁,其他人则是面黄肌瘦,原因世人皆知,粮饷一层层克扣下来,也只能维持少数精锐,让他们吃饱练好。

    而眼前所见的赵家军,连最普通的军卒都是精壮汉子,那身上穿着的也是全套的铁甲,看得金州守军发愣,心想这就是最下面的兵卒,那精锐会是什么样子。

    面有菜色的也有几个,看着都是民夫的样子,可也能看出来最近是吃饱了,这更让大伙发愣,心想难不成这赵家军没有一点克扣吗?

    他们在看赵家军,赵家军也在看他们,金州城是州城,原来也有过万人口,但现在整个城池就只有这两千多的守军,每个人都是瘦骨嶙峋,每个人都是伤痕累累,不过每个人看起来都是刚强无比,这种刚强不屈的神气,让人心生敬佩。

    但也有点奇怪的地方,每个人都是哈欠连天,似乎是下一刻就能躺下睡觉的样子,倒是有聪明人看明白了“被鞑子压了那么久,这是松快下来,精神顶不住了”。

    金州守军的两名主将被带到了陈昇跟前,陈继盛和张盘说是年轻,可也三十几岁的人了,等看到陈昇的时候和每个见到赵家军诸将的人反应一样,没想到这么年轻。

    陈昇没有狂妄倨傲,看到这两人过来,起身相迎,他身材比起这两人要高大许多,健壮更是远胜,陈继盛和张盘都觉得呼吸微窒,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迫。

    “皮岛那边怎么样了?”这是陈昇的第一个问题。

    出城投降的金州守军里有几十人穿着赵家军的制式铠甲,陈昇自然知道这个来源于皮岛军士营,不过那边的消息已经断了很多天,去那边的船队还没有来到这边汇合,一切情况不明,自然要询问清楚。

    “毛帅让我等先撤,离开皮岛的时候,东江镇兵马已经被鞑子大军两路夹击,彻底崩盘,贵军那几百人恐怕支持不住了。”陈继盛说得很明白,说这话的时候,陈继盛很有些忐忑,从某种意义上,等于是他们将赵家军的皮岛军士营抛弃不管,更不要说在局面崩溃前做得那些小手段。

    陈昇神情阴了下,随即恢复平静,身为军兵,人在沙场,遇到这样的事情很正常,可皮岛军士营如果被歼灭,那就是赵家军自起兵来的最大损失。

    “守军里受伤的会去山东养伤,残疾的也会去山东那边安置,但其余人等要听从安排,会打散成十人一队的小队,会分散到辎重粮草以及向导,今后会编入战斗部队,你们二位以及下面的军将精锐则会分配在各团作为参赞,若有心加入赵家军,会有专门的安排。”陈昇直接了当的说道。

    这些话让陈继盛和张盘两人有些发愣

第1369章 关外苦寒 不可轻动

    因为很多词陌生,甚至这安排也很古怪,按照官军的做法,招安受降,首先要遣散大部分的兵卒,然后将其余的编入前锋,苦累送死的营生都要去经历,而赵家军则是妥善安置赡养,然后没有什么苛待,看着就和招新一般。△¢UU小说,www.uu234.com

    听不懂归听不懂,陈继盛和张盘和所有降将一样,都是躬身领命,陈昇此时倒是有些纳闷,为何这两位忠心死守的名将投降,脸上没有悲伤愤怒无奈什么的,只是如释重负的轻松,好像丢掉了什么包袱。

    而且陈继盛领命之后很放得开,颇为直接的询问说道:“陈将军,接下来怎么办,我军准备去往何处?”

    不过是躬身后,“贵军”就变成了“我军”,陈昇笑了下,开口说道:“此处扎营,囤聚粮草,然后前出复州,扫平周边。”

    复州卫在金州西北百里左右,是辽南半岛去往辽镇核心地带的陆路要冲,这边也有一处军港,当金州和旅顺不方便的时候,复州湾就是备份。

    听到这个安排后,陈继盛和张盘愣了愣,张盘犹豫了下,诚恳的开口劝道:“陈将军,复州卫本来就有鞑虏两千余兵马,加上金州这里的退兵,那边八千兵马,加上复州城粮草充足,城防完备,如果一时拿不下的话,辽阳沈阳的鞑子主力很快就要赶到,到时候若是纠缠起来,恐怕会有大麻烦。”

    金州和旅顺在辽南半岛的最南端,被不连贯的山脉和丘陵包裹,所以对于能得到海上支援的明军来说,很是易守难攻。

    自北来的建州女真很难在金州城下堆出足够的兵力,通过山脉丘陵这边很不容易,运送给养粮草也是艰难,这也是金州支撑这么久的原因,是那边天然的屏障。

    但出了这片区域去往复州,那情况就完全不同,自复州到盖州卫一线的半岛西岸都是适合大军运动的平坦地形,而且这片区域还和辽镇的大平原相连,自盖州卫到海州卫,然后向西北去往广宁,或向东北去往辽阳和沈阳,沿路都是坦途,还有辽河水系和凌河水系平行。

    而广宁和辽沈这两处则是建州女真囤聚大军的所在,也就是说,建州女真可以比较方便的调动大军杀过来,复州那边又没有什么地形的屏障,易攻难守,直面大军的威力。

    看着陈昇不为所动的表情,陈继盛眉头不为人注意的皱了下,然后开口劝道:“陈将军,咱们辽地苦寒,冬日里便是海港也会封冻,到时候船没办法过来,给养断绝,而到了冬日,道路坚硬,适合鞑虏大军动作。。”

    陈昇的神色与其说是不为所动,倒不如说面无表情,陈继盛和张盘也不知道自己的话对方听进去没有。

    陈继盛和张盘对视一眼,陈继盛更加恳切的说道:“陈将军,在下冒昧问一句,接下来登陆的兵马还有多少?”

    “步卒三千,骑兵一千五百。”

    “那就是精锐万余,冬日农闲,鞑虏这边可以动员的女真、蒙古和汉军恐怕会超过五万,这数目上就有五倍的差距,而且还可以源源不断的补充,而海上封冻,贵处则是孤军。”

    看到陈昇点点头,陈继盛才继续说下去:“贵军初来关外苦寒之地,冬日里的冻伤不适肯定不少,这对士气影响巨大,搞不好就有可能崩盘,何况,金州到复州那边,军需只能走陆路运输,耗费同样不小,更容易被人掐断粮道,拦腰截断,到时候头尾不能相顾,若这海运不能开航,那就有大凶险!”

    陈昇的反应让陈继盛和张盘两个人都有些烦躁,这徐州大将虽然年轻,可这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却像是四十几岁的年纪,两人说了这么多,压根看不出他的态度。

    “陈将军,你这万余兵马在金州扎营最是方便,这边易守难攻,鞑虏即便汇集大军也没办法奈何我等,而且这金州有港口,距离山东登州府近便,可以就近汇集粮草物资,以图长久,等扎根深入,等到明年适宜行动的时候再做打算不迟。”

    说到这里,张盘迟疑停顿了下,但还是开口说道:“以贵军的强悍,哪怕撤回登州府休整,等到来年开海,汇集大军杀过来都不迟!”

    “在下说句不吉利的,这沙场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万一有个闪失,在这远离关内的地方可就是大祸,现在势头这么好,可千万不要折损了。”

    作为刚刚投降的军将,陈继盛和张盘的话已经说得过了,说完之后有些懊悔和忐忑,却在等着陈昇的反应。

    “二位说的很实在,也都是肺腑之言,这样的做派很合赵家军,我看好你们以后的前途。”陈昇先说了这么一句,尽管年纪比对方小,可在场众人却觉得理所当然,那边陈继盛和张盘也都松了口气,这年轻魁梧的军将虽然淡漠,话语却很诚恳。

    陈昇脸上露出笑容,悠然说道:“二位的意思我懂,鞑子兵马强悍,我这边势单力薄,很容易吃败仗,挫伤士气,甚至有什么闪失,另外,这辽南之地没有了海运支撑,等于是孤悬在外的死地,到了冬日封冻,等于粮道被断,风险太大,是不是这个意思?”

    没等陈继盛和张盘回应,陈昇摇摇头,又是说道:“还是说的直接些,你们担心赵家军太弱,担心物资不够,如果冒进的话,在冬天撑不住,甚至会招致败亡,对不对?”

    直接点破的话让人尴尬,陈继盛和张盘都在苦笑,到底是年轻人,言语作派上没什么遮掩。

    “我要前出复州,是为了随时能进兵辽沈和广宁,鞑虏需要平原展开大军,我同样需要平原,冬日里土地铁硬对他们有好处,对我们同样有好处。”

    到底还是年轻人,几句话就受不了,就要强硬的顶回去,战场上是关乎生死存亡的,怎么能置气呢?

    “至于粮草,我有两个途径,一个是海上运来,一个是自筹,这边有鞑虏占据的田庄,田庄耕种已经收获,冬日也有存粮,这个就是我们能筹来的。”

    “陈将军,要是在辽沈和广宁那边的确能够自筹,咱们这边农庄收成不多,积存也有限,怎么能够自筹。”

    “所以主要靠着海运。”

    “海运?陈将军,我等金州男儿除却伤残也有千五之数,贵军则是万余,这差不多有一万三千人马,这么大的规模,所需怎么可能只靠船运,陈将军,辽地冬日长久,万一粮草供应不上,军心立刻浮动,那恐怕就是天大的祸患,到时候只怕不打,咱们自己就先败了!”

    说到这里,陈继盛已经有些急了,直接开始争辩起来,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对大明朝廷早就没什么忠心,在这里坚持只是为了光复辽地,只是了和鞑子厮杀,为家人和乡亲们报仇,所以不愿意让这支有希望胜利的反贼兵马碰到什么闪失。

    “无需争辩,等十天后,你若觉得还是没有把握,再来找我说就好。”陈昇干脆利索的结束了谈话。

    陈继盛和张盘自然不会继续去争辩什么,但回到营盘私下里议论,还是觉得这赵家军固然强悍,那陈昇看着稳重,可行事还是有些轻佻冒进了。

    中途孔有德进来,却提出另外一个见解,他在皮岛时候,就看到了徐州的豪富,那边一个普通士兵的花用耗费差不多是东江镇亲兵的几倍,就更不要说东江镇下面的普通兵卒了,不过陈继盛和张盘还是不信,所谓穷家富路,那赵家军放在皮岛上的想必是对外的样子,怎么也要做几分体面,五百人营头的面子也好做,可眼下这是万把人的吃用花销,而且要顶到明年开海,那是何等巨量的物资,这个怎么可能去做到。

    那陈昇说主要依靠海运,恐怕主要是落在自筹上,这边多年征战,百姓都被收拢在辽沈之间的平原沃土那边,这里根本没可能自筹什么,现在硬撑着还来得及,只怕到那个时候,就是自寻死路了。

    港口里的很多船只卸下人员装具后就杨帆离去,等到第二天的时候,港口内的船只已经稀少了很多,看到这稀稀落落的样子,陈继盛和张盘对赵家军更没有信心,不过也没急着再去劝,年轻人要面子,不好弄得太僵,现在距离海面封冻还有近三个月,时间还早。

    金州守军很快就见识到徐州的雷厉风行,守军的伤员和残疾人等,以及不愿意留下的,很快都被送上了船直接带回山东,而其他人则是被组织起来,原有的编制被打碎,重新编成五十人为单位的中队,由赵家军的辎重队伍领着劳作。

    城池周围要进行清理,城墙要进行修缮,港口更是重中之重,已经散发着臭味的尸体要就地焚烧,还要砍伐附近的林木用作建材,每个人都有繁重的劳作负担,虽然做牛做马的辛苦,大家却没有怨言,因为吃得饱,吃得不差,粮食管沟,还有菜蔬搭配,你要能吃得下去,还有鱼虾海鲜之类的供应,既然能吃饱,那大伙也不会吝惜自己的力气。

    .。

第1370章 如山如海的供应

    登陆的暂编第一师没有怎么休息,原金州守军以为他们要进入金州城内,没曾想这些兵马站住了建州女真的营盘,在那里布置防务,准备拦阻可能的敌人,这倒是让人私下里赞叹,大明官军人人想朝着城内钻,都不愿意在城外营盘辛苦,没曾想这“反贼”兵马愿意。UU小说,www.uu234.com

    虽说长远来看粮草供应堪忧,可短时间内却不急,因为建州女真直接被从营盘内打跑,粮草辎重全成了这边的战利品,赵家军每个人才带了三天份的干粮,可现在半个月内都不用愁了,陈继盛和张盘把这些看在眼里,心里有个算计,等缴获粮草快要吃完的时候,就用这个作为例子再去劝劝。

    不过到第二天的时候,被发去劳作的原守军们开始有怨言了,陈继盛、张盘等人待遇相对优厚,也没什么限制拘束,他们很快就了解到这个情况,立刻就过去安抚,一问才知道,倒不是赵家军苛待克扣,就是催逼的太紧了,明明是几天的活计偏要一两天干完,大家怨气的是,这么急有什么用。

    陈继盛和张盘等守军中老成的人物,也觉得赵家军就和主将的年纪一样,未免太是浮躁,用兵用人都要沉得住气,因为催逼太急,激起兵变的先例太多了,这何苦来,想归想,安抚还是要安抚,说这些徐州人毕竟新到,大家且忍着些。

    但又过了一天后,大家知道为什么这么急了,因为港口外的海面上又是布满了船只,场面就和援军来到那天一样壮观,每艘船吃水都很深,靠岸卸下满载的物资后离去,怪不得这么急火火的催,不把这些东西收拾好,送来的东西就没有办法存放,甚至没办法运到金州城内去。

    随着这些巨量物资来到的,还有许多牛马大车,这伙徐州人考虑的还真是周到,不光运来了物资,连装运物资的载具都送过来了,大车在新修缮的道路上川流不息,将粮草和各种军资运送到金州城内去。

    金州城内的尸骸之类已经被清理干净,到处洒满了生石灰,这些石灰也是海上船只运来的,然后把还算完备的屋子当成仓库,储存物资,甚至还专门清理出了一片区域,来建立各种作坊。

    每个人都是累得要命,,可每个人都是干劲十足,前天的怨气已经消失不见,这样山海般的巨量物资过来,代表着这徐州赵家军要在辽地长期扎根下去,代表着自家也能在这巨量物资中有所分润。

    不过大家都在纳闷,金州到登州,走海路再顺风顺水,来回四天五天也是要的,怎么这船队离港这么短时间就运回了这么多的物资,长期驻扎在金州的张盘等人却是了解,这赵家军肯定将物资预先放在隍城岛等海岛上,这边一出结果,物资立刻上岸。

    这等如山如海的巨量物资连续输入了十余天,有心人曾经在港口处观察过,运送物资的船队只怕还不止一百多艘大船轮换,在这十余天之间,甚至还送来了数千民夫,都是出自辽民的青壮男丁,他们带着各式工具前来,新劳力的加入倒是让运送安置军资的效率提高了很多。

    可新加入的几千人让前金州守军将领们又多了一重担心,多了几千人,可就多了几千张嘴,别看现在城内城外物资堆积如山,但近两万张嘴的消耗也同样巨大,这个可不能含糊。

    上面想得长远周全,那些金州守军兵卒却没那么多心思,当他们看到这川流不息的船队,看到堆积如山的军资,还有那些操着辽地口音的青壮男丁后,所有人的心思都跟着稳了下来,都觉得驱除鞑虏,光复辽地并不是奢望和妄想,而是个触手可及的目标。

    在这十余天中,金州这边又多了百余名骑兵,这骑兵的数目让张盘和陈继盛等人纳闷,不是说有一千几百骑吗?难道是在虚张声势?不过这百余名骑兵已经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他们配合着本地向导以及小股步卒,将周边彻底封锁起来。

    但建州女真也没有派过来太多的探子,按照赵家军骑兵回报,建州女真的哨探侦骑并不求什么深入窥伺,而是在几处陆路要冲附近,似乎更在意的是赵家军若会不会从金州区域北上复州,至于登陆多少兵马,有怎样的实力,这些他们并不关心。

    在大宗物资上岸的忙碌略微消退之后,又有一只船队到达了金州这边,尽管看着船队规模不大,可一直在操持军务的陈昇却亲自出迎,大家还以为来了什么要紧的人物。

    这个船队卸下了十余门火炮,这些火炮都被放置到金州城墙上作为城防火炮,但卸下来的物资也就是这么多,还有船上的百余兵丁上岸,其他再也没什么异常的,不过到了晚上,东江镇来到这边的人就知道了消息,留在皮岛的那个赵家军营头顶住了,顶住了近万鞑虏兵马二十余天的狂攻,还为皮岛东江镇留下了几千种子。

    建州女真兵马驱使汉民俘虏打头阵,但没有把所有的人都杀光,他们还需要有人劳作支应,等到赵松彻底扫平皮岛上的建州兵马之后,又有三千余人被收拢过来,赵松和所有残余都在皮岛那边休整。

    听到这个消息的东江镇残余先是无言,然后感慨万千,接下来则是惭愧无比,自家放弃先逃,而对方坚韧不拔的守到现在,甚至有人在想,如果当时大家不走,如果当时东江镇上下没有和那皮岛军士营玩太多花样,皮岛防务会不会崩溃,大家用不用逃走?

    现在想这个已经没什么意义,倒是孔有德、耿仲明等人要求回去,说愿意为那赵松鞍前马后效死。

    不过这个要求被拒绝了,孔有德等人倒是没多想,陈继盛和张盘却是苦笑,心想那赵松好不容易将皮岛人心牢牢掌握在手中,怎么会容忍你们回去掺沙子。

    这些话自然说不出口,但这件事本身还是让人振奋,原本辽地已经没什么反攻的可能,金州和皮岛两处苦苦支撑,突然间,这苦苦支撑的两处变成两路合击,可以彼此照应的两路兵马,自然让大家心情愉快。

    尽管大伙还在担心这边物资能不能撑过冬天,但陈昇却大方得很,直接命令船只给皮岛那边运粮运送装备。

    高兴归高兴,看到自己能分润的物资被送到另一边去,金州守军们心情还很复杂,不过跟来的云山行管事打消了这个担心,有专门的船队向皮岛那边运送物资,而且皮岛还要作为吸纳高丽粮食的中转站。

    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避讳陈继盛和张盘等人,这说法让他们迷惑的很,心想这边要打大仗,怎么还要和高丽那边做生意,这到底是来光复辽地,还是来赚钱的?

    迷惑一闪而过,陈继盛喊了几个信得过的心腹,每日里就在金州储存物资的地方清点盘算,他们这行动让随军的内卫和情报部相关人等很紧张,明察暗访之后才确定一件事,他们就是要算计数量,看看这些物资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

    别看现在物资数量不少,但这么多兵马吃用,很难应付过这个冬天,陈继盛还没有考虑皮岛那边的可能,如果冬日里形势危急,皮岛那边可能也需要调拨物资支援。

    陈继盛算了四天后放弃了继续盘算,他原以为这军资船运已经结束,接下来不过是收尾,可这四天的登陆物资量比起前面的高峰期算是少了,但绝对数依旧巨大,民夫劳力们还是川流不息的搬运忙碌,码头上堆积的物资依旧越来越多,和那十几天比起来,只是这种变多的趋势变缓。

    而这样的“收尾”的海运一直到八月也没有停下,陈继盛和张盘终于放弃了自己的想法,取而代之的是震撼和不能置信,他们已经不能想象徐州的实力,这样川流不息的船运,这样如山如海的物资,要多少银子才够。

    每天早晨就看到有船只要入港靠岸,然后疲惫不堪的民夫丁壮们上去装卸,到天黑的时候,还隐约看到海面上下锚落帆的船只黑影,去扛活的民夫们已经有了怨言,尽管他们每日里都能吃饱,粮食和鱼鲜管够,尽管还有工钱可以拿,但这样没完没了的疲累让人实在坚持不下来,已经有牛马被累死了。

    陈继盛和张盘对这个倒是看惯,人的负重和力量远不如牛马,可抡起韧性来却比牛马强很多,再说了,既然是民夫丁壮,那还有什么可讲的,该干就要去干,不然这边军法伺候,倒是赵家军那边不这么想,反而让民夫们开始轮换,按照赵家军的说法,此时差不多到了极限,再这么折腾下去,恐怕就要断骨残疾。

    这等做派让金州守军无言,他们发现自己不光震惊于赵家军的实力,还搞不懂他们的做法,只觉得闻所未闻。

    *****

    这系统让人无语了

第1371章 复州湾

    只是接下来的日子里,物资还在源源不断,陈昇所说的大队骑兵和步卒却没有登岸,只有千把人坐船过来,负担了金州各处的防务。

    到这个时候,陈继盛和张盘也没什么担心的了,即便这边的人数增加到万余,按照这样的物资运量也足够能支撑过冬,偶尔私下议论,都说那徐州一定是竭尽全力在供应,恐怕自家地盘上已经艰苦异常,民不聊生,地皮都刮了几尺下去。

    不过有了前面的种种误判,大家也不好就此下结论,尤其看着陈昇他们从容自若,下面的兵卒自信轻松,赵家军的武将和精锐大多是徐州出身,如果自己家乡被折腾得这么惨,他们可未必会有这样的表现。

    算计日子快要过中秋的时候,港口内外有几十艘大船没有离开,还没等前金州守军判断猜测,他们就接到了消息,自陈继盛、张盘以下、包括孔有德、耿仲明以及刘家兄弟这些金州和东江镇的骨干们都接到了即将出征的命令。

    要去打哪里大家能猜得出来,金州附近值得打的地方只有复州一处,看来这陈昇还是不听劝,还要领着大军去打复州。

    这样的动兵让人没办法看好,在这陌生之地攻打城池,即便你再有自信,再怎么火力强大,也要做到知己知彼,可这些天来,那百余骑兵仅仅是巡查金州城周围的地方,根本没有前出侦查,这样的贸然行进,遇到个闪失怎么办?

    原本有人想去劝,却被陈继盛拦了下来,他想得很明白,既然能拿出这么多的物资供应,这徐州的家底想必很厚,即便短暂受挫,也不至于伤筋动骨,而且那陈昇在战场上用兵还算稳重,吃亏未必会是大亏,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吃个亏知道教训的好。

    头天晚上得到出发的消息,陈继盛和张盘叮嘱着辽地出身的百余人收拾行李,整备兵器,可他们却没看到营内有什么大规模的行动,这让他们更是叹气,这徐州兵马有些靠不住,才打赢了一场,就这么骄狂。

    可到了第二天,辽地出身的官兵们才知道自己的判断大错特错,赵家军根本没有从陆路去往复州,而是聚集到港口那边列队上船。

    还是要走海路?原来是要走海路,陈继盛和张盘等人恍然大悟,到这个时候没了什么对赵家军的担心,反倒是禁不住自嘲,光想着自己这小股部队可以走海路,却没想到赵家军这大股部队也可以走海路。

    赵家军援救金州就是乘船来到,但大家都有意无意的忽视了,海上风大浪大,海路凶险,这一切都是刻在众人脑中的“常识”,从山东来到辽东,必须要走海路,这个也是无奈之举,用兵开战务求稳妥,怎么可以坐船,怎么可以走海路?

    万一海上倾覆怎么办?万一和蒙元东征倭国,遭遇大风全军覆没怎么办?陈继盛等人尽管也是坐船往来皮岛和金州之间,可觉得那是无奈之举,是不得不为,大凡常规稳妥都不会用到船运。

    当上了大船,感受着熟悉的颠簸和摇晃后,大家都是哑然失笑,这还真是灯下黑了,法子就在眼前,自己却看不见,根本就没有想到,不过也有人感慨万千“当年咱们要是有这么多船,这法子咱们也可以用”。

    海路的确要比陆上方便很多,更难得的是,船上已经装满了物资,赵家军各营头不需要准备太多,就可以轻装上船,当注意到这些的时候,大家倒也没什么灯下黑的想法,这法子也只有这豪奢的徐州能用,其他人想到又能如何。

    “这应该就是复州湾了!”有人激动的喊道,当年坐船逃生的时候,也曾看过沿岸的景象,只是当时惊慌失措,更没有想过会回来。

    船上的船主水手等人对这样的惊喜不屑一顾,大船来之前,各艘船都要抽调精干先乘坐小船过来勘察,这边早就弄得明白。

    陈继盛、张盘等人的注意力更多都是投注在船队里的几艘“怪船”上,他们问过船上的水手,知道那是赵家军缴获俘虏的番鬼洋船,那船用的都是布帆,桅杆船体什么的都和大明船只不同,更吸引人眼球的则是那些火炮,陈继盛和张盘有些不懂,怎么船舷下面还能开口,那边还能安置火炮,一艘船居然有几十门炮,一次就可以打出二十几发炮弹,简直是匪夷所思。

    复州湾没有太大的码头,官办的港口在很久以前就荒废掉了,剩下的都是私港,胆大包天的商人们勾结辽镇军将,从关内运来各种紧俏商货,再从这里运回特产,现在这生意则是和建州女真来做。

    在几倍十几倍的厚利面前,谈不上好什么大义,建州女真对关内各项商货比辽镇更加需要,价钱也就给的更高。

    但金州那边大打出手,登州港被赵家军接管之后,已经没什么人敢来这边做生意了,虽然建州女真依旧给得出银子,可赵家军却对这个盯得很严,几条航路都被来自南边的大海主封锁,被抓到了连人带船全没了,谁也不敢冒这个险。

    “这边居然没有人守着?”船头瞭望的水手很是纳闷,心想这复州湾的设施虽然不完备,可毕竟可以提供登陆,为什么如此空虚,或者说根本没有什么防御,也没有人手驻扎,用千里镜倒是能看到几个人慌张的向回跑,这几人估摸着也不是探子,而是在这边等着商船来上货的。

    赵家军和船队的人迷惑,可陈继盛和张盘等人却明白,陈继盛只是在那里苦笑着解释说道:“请转告贵军主将,在鞑子心里是没有海的,他们对海上洋面一无所知,他们也知道金州这边是从登州港那边运来的给养,可他们根本没有封锁拦截的行动,他们的船只和木筏都是用在河上的,即便他们见到了大军在金州湾那边登陆,也想不到大军还会在复州湾这边出来,估摸着会以为你们会从金州走陆路过去。”

    这话说得颠三倒四,不过船上的人却听懂了,一边派人把消息送出去,一边笑着说道:“不管你们以为他在不在,这海始终在这里,这海可大得很,要不说进爷能成大事,他对这海边,这海船,琢磨的事情比我们家龙头都要多!”

    尽管建州女真没有在港口这边布防,可消息还是很快的传了回去,他们还是可以很快的做出反应。

    望山跑死马,在海上也有同样的情况,看着复州湾的私港就在眼前,但要到达那边还需要一段时间,但这段时间内,复州城内守军已经赶过来了,赵家军懂行的人不在船上,不过陈继盛和张盘他们却有这个技能,看着港口内陆扬起的烟尘,两人脸色都变了。

    “差不多是千把骑兵,从金州退走的兵马应该都屯在这复州一带,鞑子到底要干什么?居然下这么大本钱堵着金州这里。“

    建州女真的骑兵比例远高于明军,可也不是蒙古兵马那种全部骑兵的编制,而且这些骑兵主要是用在对明军作战的方向,镇压各处以及征伐皮岛和金州的则是步卒为主,这两处主要是城池和要塞的攻防,而金州这边因为没有海湾的阻隔,所以还带了几百骑兵,复州这边本就没有太多的骑兵在,能一下子拿出上千骑,要不就是从辽沈广宁那边派来大军,要不就是围攻金州失败的败军还在复州城内,后者的可能更大些。

    按照陈继盛和张盘的判断,鞑子这千把骑兵就能堵住船队上岸,别看他数量不多,但这机动却是别人比不了的,任一处上岸他骑兵都能赶过来,靠着速度和冲击解决一路后再去另外一路,登陆的士兵再怎么精锐,从船上下来到上岸这个过程还有个准备,还有个立足未稳,根本对抗不了骑兵,就算赵家军的火铳和火炮犀利,也不可能在海水中开火。

    那千把建州骑兵的确没办法给船队造成杀伤,可这么对峙着就足够了,船只不能上岸,淡水和食物不断消耗,到最后只能退兵,那这一趟就白来了,陈继盛和张盘对退兵倒没什么担心,复州湾距离金州也就是一天一夜的海路,顺风可以更快,他们担心那陈昇年轻气盛,仗着自己队伍强势要上去硬打。

    这个判断很快就被证明,旗舰上的旗语和信号都是让船队向前靠,看来就是要硬来了,那边孔有德一干人则是摩拳擦掌准备跟着冲上去。

    “吃这个亏也好,辽东这边不比关内,这些徐州人横行惯了,吃个教训才能谨慎起来。”张盘说的很实在。

    陈继盛那边却是叹了口气,闷声说道:“都是咱们汉家的大好男儿,要是为了个教训死在复州湾这边,那真是太可惜了。”

    “汉家。。汉家.这个名字倒是好。”张盘念叨两句。

第1372章 舰队和骑兵

    直接把话岔开了,陈继盛失笑了声,金州守军说是被改编,实际上和投降区别不大,怎么称呼徐州也成了个难题,因为徐州现在也没有明目张胆的扯旗造反,只是自称赵家军。£∝UU小说,www.uu234.com

    这些来自东江镇和金州的残余官兵,既然已经舍弃了大明朝廷,那自然希望自己的去处会更好,可自称是徐州人,自称是赵家军,总觉得差那么几分意思,陈继盛今日的说法倒是给大家解决了难题。

    “到底是读过书的,比我们这些粗人会说话。”张盘感慨了句,就算没怎么读过书的,也知道自己是汉人,也知道自己是汉唐之后,尤其是在辽镇的这些人,他们和蒙古为敌,和女真死战,对这个的认识又比其他地方强烈清晰。

    陈继盛无奈的摆摆手,抬眼看向陆地方向,眉头却皱了起来,闷声说道:“这陈将军还有几分谨慎,倒是没直接靠过去,船都在落帆,不对,那几艘番鬼的夹板大船还满着帆,看不懂,看不懂。”

    随着船队不断靠近,建州女真骑兵也已经判断出了登陆的位置,开始朝着那边聚集,这支建州骑兵的分寸掌握得很不错,他们知道自己不是来战斗,而是来威慑,所以他们始终维持着一种对峙的状态。

    建州女真看着海面上的船队心里也在发憷,但他们相信一件事,只要保持着这种威慑对峙的状态,对方就没机会上岸,除非舍得付出惨重死伤,真要豁出来这么做,那损失惨重的登陆营头根本不是城中大队的对手。

    ”这是什么怪船?这是哪里来的愣头青?”率领骑兵的那个参领禁不住感慨。

    只要是有沙场经验的人都能判断出此时的局面,可对方还这么不管不顾的靠过来,真以为八旗男儿的铁骑是摆设吗?

    除此之外,建州女真骑兵所在意的就是那几艘古怪大船了,其余船只的大小也是少见,可并不怎么新鲜,无非是大明船只的变种,可这几艘船的样子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伙徐州人出于意料闻所未闻的东西太多了。

    “既然要来,咱们就给他们个教训,不然其他各处在捞前程赚好处,咱们却要吃挂落,大汗和贝勒爷都不会饶过咱们!”带队的参领下了命令,骑兵们轰然答应。

    已经有骑兵快马回城,让复州城那边做好准备,现在倒不是危急,反而是机会,一个趁着对方冒进重创对方的好机会。

    各有应对,各有准备,可动作却快不了,建州女真看不出门道,陈继盛那些人却能看出来,大明样式的各色船只虽然是硬帆,升帆的时候需要十几人几十人同时用力,可变向调整却灵活的很,而那番鬼的夹板船,看着布帆轻便,但却不怎么容易随风变向,要知道福船和广船甚至可以在逆风中前进,这番鬼的洋船恐怕不能。

    正因为如此,所以那四艘夹板船看着很笨拙,似乎要把自己横过来,陈继盛和张盘所在船上的水手事先应该得了吩咐,倒是知无不言,说起来这些都是满脸艳羡。

    “当初这些番鬼不长眼去抢海州港,结果被进爷的炮台留住了,抓了二百多号人和一艘能用的船,这些番鬼果然是不长眼的。”

    “拿下几艘番鬼的洋船,我们龙头也不是做不到,可抓了番鬼的洋船,又能照着样子做出来,照着样子修好了,这个能耐在海上洋面可是头一份,啧啧,话说回来,我们家,算上南边东边那几家,这夹板洋船也不是造不出来,可能造出来这船,也没这炮,谁家有这么好的炮,分量轻,火力大。。你们跟着赵进这样的龙头,以后算是有福了。。”

    那人滔滔不绝的讲着,也不管陈继盛和张盘心里到底怎么想,说到这时候,却听到轰然大响。

    有过经验的众人立刻听出来这是火炮轰鸣,很快就发现是那几艘夹板大船在开火,开始还觉得不以为然,一次开火最多几发炮弹,岸上骑兵反应迅速的话,根本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只怕第一发炮弹落地,那岸上的骑兵队就一哄而散了。

    但炮响不止一声,也不止几声,而是连绵不断的二十几声,然后不止一艘船响起炮声,开始还有人点着数,后来就变得哑口无言,这短短时间,是打了上百炮吗?

    陈继盛他们所在的这艘船位置比较靠前,一方面近距离感受着轰鸣,闻着硝烟的气味,一方面可以清楚的看到炮击的成果。

    差不多有一半的炮弹都是落空了,只是激起尘土,建州女真的骑兵队距离这边也是足够远,他们也知道这古怪援军的火炮犀利,所以尽可能的躲远些。

    看到船上火炮的动静,建州女真的骑兵脸上都露出耻笑,心想这和明国施放火器有什么区别,在射程之外闭着眼睛乱打,觉得威力巨大,声势骇人,却没有一点杀伤,这有个鸟用?

    只是他们的笑容没有在脸上保持太久,野战炮因为炮架承重能力有限,十六磅炮和十八磅炮就是最大的口径了,再重的火炮不是没有,往往用在炮台上做要塞炮,而舰炮不同,因为有了水的浮力,可以携带更重的炮,十六磅和十八磅这种陆上运载不易的大炮,在船上就变得很简单,甚至在口径,装药量和炮身长度上更宽松些,当然,射程和威力也远胜于陆上的野战炮。

    二十斤重的铅球带着巨大的冲量呼啸飞来,船只颠簸,顺流飘动,自然没办法维持什么精度,可千余骑已经是个足够大的目标,想要射中不难,想要波及到不难。

    一发十六磅炮的炮弹直接落在了队伍之中,有几名骑兵连人带马都被打的飞了起来,激起的土石砂砾散射杀伤,但更倒霉的还不是这些,正当面的两骑,甚至连人带马都直接被打成了两段,血肉四溅。

    还有的炮弹擦过了建州女真骑兵队伍的边缘,炮弹飞过之处,血肉破碎,骑兵和马匹的某部分身体就这么消失不见,更有炮弹落在了队列前面,再行弹起,无数骑兵就那么矮了下去,因为马匹的下半截身子都已经不见。

    在这个时代的战场,立刻死去的人比伤者要幸运很多,被炮弹击中,被飞溅的土石打穿,身体有了伤口,不断的流血,知道自己就要死去,但还是一时不得死,只在那里哀嚎狂呼,希望同伴们能给个痛快。

    并不是一艘船在一个方向打过来的炮弹,而是几艘船呈个弧形对岸上的大队骑兵打出的交叉火力。

    尽管能打到那边的重炮一共才二十几门,但建州女真低估了炮弹的射程,自以为安全,等于是在那边不动等着人打,这一次的杀伤却比野战时候要大的多,血肉横飞,尘土飞扬,其余的哪还敢继续留,当即是一哄而散。

    损失惨重、惊魂未定,还没有从方才的轰鸣巨响、腥风血雨中反应过来,看看身边同伴,已经有很多人不见了,更麻烦的是坐骑已经狂躁不安,没办法控制,大家都不敢留在这战场上,因为大家不知道火炮的射程,不知道海上来的炮弹还能打多远。

    想要安全,就只能退,再退,不断的退,就这么一直撤出到五里之外的距离,还保持着随时逃跑的状态。

    在这样的距离下,骑兵即便加速冲过来也影响不了登陆,船队的其他船只开始靠近岸边,或者直接就这码头卸货,或者用舢板登陆。

    因为物资和船只都有很大的余量,船队里甚至还有专门运送舢板的大船,一艘艘小船被丢在海中,再有专门的人送往各艘大船那边,士兵们顺着绳网爬下,然后滑向岸边。

    “那边两艘大船靠码头下船都很不方便,怎么还停在那里不动,让给后面的多好。”辽地出身的人疑惑说道。

    复州湾这边的官家码头早就荒废,但相比于赵家军凑起来的这些大船,即便这些码头还在,也和船只没办法搭配,直接卸货下人很难,但那两艘宽大平整的福船就那么堆在码头前,看着十分碍事。

    那几艘古怪的夹板大船从正对的方向离开后,残存的建州女真骑兵认为又有了机会,开始纠集队伍向前扑来,一定不能让敌人上岸,看这船队的规模,如果让敌人登岸,那可是真挡不住了。

    现在还有几分把握,登陆的步卒还是立足未稳,还是一盘散沙,而且他们见识过船只的移动,那实在是太慢了,只要盯得紧,就有足够的机会在再次炮击之前撤离。

    赵家军的士兵们还在不断登岸,可这也需要时间,到现在才二十余条舢板靠近,岸上集结了四百人不到,再看看远处气势汹汹冲来的骑兵,陈继盛他们这批人还真是提心吊胆的看着。

    可距离还有几百步的时候,炮声又响了,经历过刚才地狱场面,炮声一响,建州女真的骑兵马队就好像惊弓之鸟,立刻停住了向前的势头,转身就是逃跑,被吓坏了的马匹反应更快,有几名骑兵控制不及,直接被从马上掀了下来,马镫还来不及离脚,就这么直接被拖了开去,惨叫不停。

第1373章 实在忍不住操心

    这炮声并不是简单的威吓。UU小说,www.uu234.com几发炮弹实实在在的打到了骑兵队列之中,也实实在在的造成了杀伤。

    经历过这个,建州女真骑兵已经不敢靠过来了,看到这个,前金州守军一干人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原来这两艘船是做炮台用,这徐州人的战法很笨,却没什么风险,他们任何时候都是结阵为城,士兵结成铁阵,骑兵策应,火器打人,就好像一座城寨,只要你碰上去,那就会被城池的守军阻挡,会被城头的火力血洗。”陈继盛沉吟着说道。

    他心思比其他人缜密,知道去观察分析,其他人也在看,也能模模糊糊想到,却未必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被陈继盛这么一讲,大家都是豁然开朗。

    “但别处的城池不能动,赵家军这城池可是长着脚的。”张盘补充了几句,大家都是深以为然。

    他们所乘坐的船只也靠近了岸边,有了上次登陆的经验,这次顺着绳网上舢板的士兵们只穿着胸甲,而且连接前后部分的皮索绳扣没有绑紧,以便落水后及时脱身。

    陈继盛和张盘以及辽地出身的官兵也都配备了铠甲,跟着一同上船出发,登陆的区域其实被限制住,就是在那两艘大福船之间,辽地出身的众人也看到了福船船头的景象,每艘船的宽大船头又有六门大小不同的火炮指向前方。

    这简直就是两座炮台,有这些火炮的掩护,的确不用担心鞑虏骑兵的前出袭扰,当看到这两门火炮的时候,他们觉得已经赢定了。

    在远处已经看到了建州女真的大队人马,不过这些营头始终没有过来,到最后还是收缩回了城池之中,他们这心思陈继盛也能猜到,的确是两难,不出来只能坐视这大军登岸进攻城池,可出来的话,他们已经见识到这火炮的威力了,当真是挡不住,过来只可能是送死。

    当上岸的士兵超过两千人之后,复州城外反倒是安静下来了,出城的建州女真兵马已经退回城池,依靠坚城来抵抗,这个是最安全,最有把握的手段,眼下也只有这一种可以做选择。

    对方龟缩不出,那赵家军的行动就从容许多,先在港口处设立营地,控制与海路的连接,然后一门门火炮从船上卸下,还有拖拽火炮的牛马牲畜,孔有德和耿仲明本来还在摩拳擦掌,想在这攻城激战中显出自家的武勇,你们火器犀利,你们队列整齐,可论起真刀真枪的搏杀,我们并不差,当看到二十门火炮被送上岸之后,他们也没了激战的心思。

    “这哪还用得着咱们上阵。。”已经见识过赵家军火炮的金州众人,心里都明白得很。

    这次船上没有那么多牛马牲畜,携带的大牲口都用在重炮上,六磅炮和以下口径的就需要人来拖拽前行了,本以为这样的繁重活计都会落在自家身上,可赵家军士兵也加入了劳动,甚至有连正也推拽出力,这样的做派又是让金州守军意外不已

    “徐州赵家军这仗打的不爽利,真刀真枪的痛快厮杀不多,就是出苦力干活!”

    “少絮叨两句,没看到那些赵家军的武将也在忙碌吗?就连那陈昇都下去动手了,咱们还有什么说的,快干吧!”

    “干活归干活,这哪里是打仗,分明是修城,来一处修一处,能住几天,这么劳累干什么。”

    ***********

    当所有重装备被运到复州城下的时候,天色已经偏黑,复州城门紧逼,城头守备森严,显见建州女真已经做好了坚守的准备,无论是建州女真还是赵家军,夜战的风险都很大,怎么看都要过一夜了。

    本以为是临时扎营,却没想到赵家军居然毫不含糊的修筑营盘,从挖掘壕沟,到树立营栅,储存弹药的深坑,甚至还有大军行进的临时道路,都没有丝毫的含糊,复州和金州一带常年拉锯征战,百姓不是被带往辽镇的腹心之地,就是逃散一空,想要征发民夫都是不能,不过这些前金州守军却不知道,即便有民夫丁壮,赵家军的士兵们也要参与劳作,甚至干的比民夫丁壮们还要多很多。

    即便没有参加过几次赵家军的战斗,但火炮的威力大家都是见识过,心想都已经把大炮拖到城下,只要轰打过去,谁能抵挡,这战斗已经是个必胜的结局,何苦还要辛苦修筑营盘。

    复州城上一直有人频繁活动,用来监视其他城门的探子不住回报,说鞑子有骑兵不住的向北而去,显见是告急求救的,但大队兵马始终是在城内没有动作。

    当营盘修筑完备之后,天色已经黑了,城头守军和城下的营盘,都有灯火亮起,不管怎么说,厮杀血站都会在第二天早晨开始,今夜大家可以睡个好觉了。

    从登陆到修营,赵家军上下都是疲惫异常,安排好轮值后,各个营头都开始休息,可陈继盛和张盘等人却不敢睡。

    和建州女真打了这么多年,辽地出身的明军武将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若是在城中,有城墙和深沟防护,还能放心些,若是扎营野战,那变数可就太多了,建州女真能够夜战的人数远比明军要多,而且敢死善战,经常会让明军营盘夜间崩溃,没有什么堂堂野战就一败涂地。

    陈继盛和张盘本想着去提醒陈昇,但迟疑再三之后没有去说,作为降人,说话做事要有分寸,身为败军之将,而且还是远不如赵家军的弱旅,如果总是谏言提议,难免会被对方猜忌不喜。

    而且这营盘修筑的还算完备,赵家军整体又是整肃,即便被鞑虏夜袭,只要能及时反应,局面上还能控制住,不会有什么灾难的结果,陈继盛等人不睡,就是为了反应的时候多些力量。

    在心底的想法里,陈继盛很盼望赵家军吃个亏,倒不是说对赵家军本身有什么不满,陈继盛一直觉得这支年轻的军队太顺风顺水,战场残酷,辽地和鞑虏的血战更加残酷,如果开始太顺,万一受到什么挫折的话,很容易一蹶不振,倒是开始吃点小亏,后面就会慎重对待,长远看更好。

    扎营之后,陈继盛和同伴们已经感叹过这边物资的丰富,帐篷上都不见什么补丁,这赵家军到底有多少银钱,难道这么强大的营头一切装备兵甲都是新的,难道是凭空冒出来的吗?

    陈继盛没有脱掉铠甲,兵器也放在手边,甚至营帐的帘子也是挂着,就是不想错过外面的风吹草动。

    赵家军兵营夜间没那么安静,有巡视的兵卒,有定时响起的鼓号声,甚至还有喊话传令,这让陈继盛等人很不理解,大明的营地夜里极为安静,即便不是战时也是如此,因为炸营、营啸的危险太大,一人喧哗,全军大乱,自相残杀不说,甚至会在短时间内全营崩溃,所以要肃静,喧哗者就是死罪。

    随着夜色渐深,赵家军的营盘也渐渐安静,走出军帐看向对面,复州城上活动的人似乎也变少了。

    在这样的气氛下,陈继盛慢慢的放松,疲惫开始翻上,眼皮睁不开了,就在咬牙坚持的时候,却听到外面有喧哗骚动,鞑子果然没有放弃夜袭的机会,陈继盛下意识的惊醒,他身上的铠甲铿锵作响,又把帐篷内的其他人惊醒,大家早有预备,立刻拿着兵器准备出营。

    “先慢着,没有命令乱动,这是大忌!”陈继盛及时喊住了众人。

    几乎和这句话同时,火铳密集爆响,和这些爆响同时的,还有一声声沉闷的轰鸣,与之对应的则是惨叫和惊呼。

    从大概的方向和距离上判断,惨叫和惊呼都是在最外围,应该是被发现痛击的夜袭兵马,但在这夜里,又是突发,谁也不敢说得太准,只在那里提心吊胆的听着。

    “老陈,大营还真安静,外面打的厉害,里面都没有什么动静。”张盘小声说道。

    建州女真这次夜袭准备的很周全,他们没有从习惯中戒备最严的正面冲,而是绕了个大圈,从后方开始动作,却没想到还是被发觉痛击。

    陈继盛点点头,拎着刀走出营帐之外,走了一步却又退了回来,将刀放下,冲着张盘使了个眼色,张盘还有些搞不懂。

    再过了一会,火器爆响的声音停下了,又是重归安静,张盘在那里自顾自的松了口气,闷声说道:“这赵家军看着年轻,做事还真是老到,行军布阵这些都看不出什么疏漏来。”

    陈继盛犹豫了下,低声说道:“倒是咱们莽撞了,刚才出去,看着周围有兵队监视,咱们要是乱动,恐怕是好心招来大祸。”

    这话说得张盘一愣,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苦笑着说道:“被鞑子欺负了这么多年,眼看着辽地回不来,一看到他们这样的队伍,咱们实在忍不住多操心。”

第1374章 年轻毛躁 兵法轻佻

    话说得很明白,这一晚辽地出身的人想要做个预备,又没办法提前知会赵家军的人,他们的这种行动被赵家军注意到,自然不会朝着善意去理解,而是暗地里做好了戒备,只怕外面有人提防着建州女真,里面则有专门的人防着他们,真要乱动,恐怕还没有说明自己的用意,先被杀个精光。

    “的确是老到,咱们听令就好,不用操心太多了!”临睡前,这边有了句感慨。

    不光知道夜间布置,还知道盯着内部的不稳因素,心思这般周全老辣,的确不用操心太多了。

    夜里的骚动不止这一次,每一次都是以喧哗开始,火器爆响为**,安静结束,来回四次之后,彻底安静了下来,确定夜袭赚不到任何便宜之后,建州女真也不会这么白白消耗兵马,次次失败,自家的士气也会越来越低落。

    天刚亮,整个营地开始整备的时候,陈继盛就请人去向陈昇通报,自己想要求见,昨夜的误会一定要说清,不然这猜忌积攒起来,恐怕就有大麻烦了。

    “你们不熟悉赵家军的军法规矩,这样的事是误会,我会安排人给你们讲明,知道规矩后再犯,那就没什么情面了。”

    对待投降一方,又是在这样的战时,或者作出推心置腹的亲热,或者重重提防,务求万全,陈继盛倒是没想到陈昇会这么公事公办的说话,也没有怀疑,但也没有刻意的拉拢,就是规矩如此,那咱们这么办就好。

    这样的对待让陈继盛等人有些不适应,可回去后想想,这样似乎最简单。

    复州城和金州城都是小城,可毕竟是城池,陈昇这次带着的数千兵马不可能将其团团围住,所以主攻的正面就是城池的西门方向。

    辽地出身的众人都被安排到了较好的位置上,赵家军对他们倒是不藏私,毕竟这样的观战观阵可以让他们尽快的熟悉赵家军的战法。

    上午从西边开始进攻,却是直视从东来的阳光,这一点很不方便,不过能看到的细节还是不少。

    “城头有烟气和水汽,这边应该有滚油和滚水,硬攻恐怕会有麻烦。”

    “鞑子弓箭不差,真要过去,恐怕真要有箭雨伺候了。”

    辽地出身的人一边观察一边感慨,这样守备森严的城池想要拿下来可是要花大本钱,不知道赵家军怎么动手?

    他们这边在议论,赵家军已经开始行动,先是步卒队列和轻炮出营,在城池前列阵预备,并且建立起进攻阵地,然后重炮在牛马和人力的牵引下开始落位。

    复州城的城墙上没有火炮,赵家军进攻阵地距离城墙最近处也有三百步,这个距离让城头的女真守军绝望,他们没有任何的兵器可以打到这个位置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家军的火炮落位,就好像勒在脖子上的绞索逐渐收紧。

    对于赵家军十二磅以上的重炮来说,三百步的距离,就和火铳在五十步内射击一样,完全能保证大概的准头。

    装填完毕就是开火,四门十六磅炮的炮弹落在了复州城城墙的西北角上,震耳欲聋的大响之后,西北角已经被打塌了了一块,城头上惊慌鼓噪,按照这样的速度轰击,恐怕再有几轮,那西北角就会被直接打开缺口,变成可以攀登的斜面,到时候这城墙可就没有丝毫的阻碍作用了。

    赵家军的几门重炮进行了简单的复位,然后又是开火,城墙角崩塌的部分更多了。

    “要是将军炮和大将军炮,一炮之后想要再打方才的位置,恐怕要折腾许久,可这徐州火炮不过片刻,这火器还真是犀利。”有人禁不住感慨说道。

    “鞑子城门开了,他们要出来接战!”有人大喊,在下面已经能看到城头上的建州兵卒快速减少,在那边防不住,也只能出城接战了。

    赵家军分出一个团迎了上去,有几百杆火铳,有三门三磅炮,这一个团面对出城的建州女真兵马可不会吃亏。

    “鞑子怎么派出来这么点人,这不是送菜吗?”陈继盛他们看了过去,结果建州女真不到两千的数目,城外赵家军接近六千,火器装备齐全,这两千出来有什么用,要知道复州城内守军和先前的败军加起来可是近万。

    “有一队鞑子逃了!”又有人大喊说道,赵家军还好,他们自从登陆以来碰到的建州女真兵马并没有比明军强到那里去,可这些明军出身的人却目瞪口呆,尽管见识到了金州城下建州女真兵马的溃退,可那是撤退,建制尚在,但现在居然是临阵脱逃。

    原来鞑子也是会怕的!原来鞑子也是要逃的!陈继盛等人脸上悲喜掺杂,自家在鞑子兵马面前的表现,就和鞑子兵马在赵家军面前的表现一样,自家这些人在各处起兵,和鞑子厮杀死战,苦苦支撑,可和眼前这局面一比,简直就是可笑,自家到底算是什么?

    那边建州女真兵马已经和赵家军接战,双方刚一接触,火铳就劈头盖脸的打了出去,接战过几次之后,谁都知道这个套路,可却没办法躲开去,要厮杀总要靠近,弓箭射程没有火铳远,杀伤也没有火铳大,往往最先打掉的就是弓手,然后火铳还可以再打一轮,本队会被重创,再接下来,长矛和长戟就到跟前了,铠甲护身,长兵杀人,同样是无解的。

    而出城阻击的这支女真兵马没有丝毫的军心士气,火铳齐射之后,立刻就是崩溃了,先前有一队已经先逃,后面的自然不会跟着硬挺,都是哄散。

    看着这一幕,辽地出身的官兵们都是无言,就连准备打硬仗的第一旅第三团都愣怔了下,随后才开始追击抓俘虏。

    到这个时候,陈继盛突然反应过来:“鞑子大队已经出城逃了,现在这里面是空城!”

    反应过来的不仅仅是陈继盛,在这边失声喊出的时候,赵家军已经有一个团向着城门那边扑去,虽然城门紧闭,但这的确有蹊跷。

    炮声依旧轰鸣不停,有几门火炮已经开始撤出炮阵,套上牛马之后,士兵们一边推着,向城门那边而去。

    被轰打的复州城墙一角已经撑不住了,直接就是崩塌,这个时候已经可以踩踏着崩塌的废墟直接攻入城中,不过赵家军的战法还要更稳妥些,三磅炮和六磅炮开始向城墙角那边运动,落位后直接抬高炮口,向城头就是开炮。

    如果这个时候守军想要堵住缺口,或者准备在这个缺口阻拦,先承受的就是这炮火杀伤,没人能想到赵家军的火器这么迅猛,还能这么快的调整射角和方向,当这轮杀伤过后,则是用火铳在前的冲锋,同样很难挡住。

    那缺口没有人,指挥炮击的连正留了个心眼,没有不管不顾的密集开炮,第一轮之后特意停了下,还是没有人出来,城头也没有任何的反应,以往那种骚动、惊呼和尖叫也没有,突然就是安静起来了。

    更确定的消息从城门战场上传了回来,“城内已经没有守军了,守军从北门溃逃”,之所以得到这个消息,是因为出战队伍里先行脱队的那些人已经主动投降,一五一十的什么都说了。

    不战而逃了?这消息让陈继盛、张盘等金州出身的人扼腕叹息,心想本可以聚而歼之,把这些血债累累的鞑子灭掉,可还是没想到鞑子的心思,本以为他们野性不退,好战嗜血,再这样的局面下会拼到最后一人,没想到逃的这么快。

    想想这个就觉得可惜无奈,赵家军这几千人强归强,机动却差些,步卒追击的效果总归不好,何况和对方隔着一个城池,追是追不上了。

    “抓了几百个鞑子,赵家军什么都能干,这杀头斩首的营生还是让我们来!”刘兴贤兴冲冲的说道,辽地出身的官兵上下个个咬牙切齿,对他们来说,和建州女真那真是不共戴天的仇怨,能多杀一个十个。

    正说话间,却听到那边有人在吆喝大喊:“我们海西叶赫的人心向大明,和建州爱新觉罗的狗崽子不是一条心,我们是忠良,我们是忠良,愿意跟着大明去打建州。”

    这喊声不少人听到,赵家军的队列里传出一阵阵哄笑,而金州出身众人则是莫名无言,原来这些鞑子也是会投降的。

    赵家军第一旅的调兵遣将没有被这个插曲影响,有连队冲上了城头,复州城内果然空了,很快城门就被打开,赵家军的队伍进城。

    “第二团驻守港口,第三团第四团驻扎复州城,第一团追击逃敌!”陈昇的命令下达,各团开始动作。

    在队伍中的陈继盛等人也听到了这个命令,都是相顾叹息摇头,已经间隔了这么远,追不上了,尤其是在维持队形的情况下。

    *********

    自复州城撤出的建州兵马每人携带了两天的干粮,尽管复州城内储存充足,可仓促间也只能准备这么多,本地守军两千余,自金州失利后撤的兵马近七千,现在撤出来的六千多些,带不走的伤残,还有顾不上的旁支散兵,这六千多些算上骨干了。

第1375章 奔逃路上

    队伍的气氛很沉闷,自从努尔哈赤凭着十三副铁甲起兵,一统女真各部,然后攻破边墙,席卷辽镇,建州女真大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什么时候打过这样的郁闷仗,在金州那边,眼看就要拿下来的城池,被突然出现的海上援军给拦住了,短暂的遭遇战之后,不要说继续攻打金州城,连回营据守都做不到,就这么直接被赶到了复州城这边。UU小说,www.uu234.com

    大家来到复州城之后没想着继续后撤,自梅勒章京到下面的牛录额真,都觉得丢人丧气,大伙都在打胜仗,可咱们这一路扫清残余的却这么惨,回去那还有脸见人,什么前程富贵都不要想了。

    复州是寻常城池,没什么险要可以据守,物资也不能支撑太久,按照军务常规应该退到盖州那边才有仗恃和纵深,但这一路女真兵马没有退,如果退了,自金州出发的敌人就可以直接到达盖州,而盖州后面就是建州女真金国的腹心之地,辽阳和沈阳,以及西边大军驻守的广宁一带,放任敌军进逼要地,这个罪责可就大了。

    所以主事的正蓝旗右梅勒额真一边布置防务,一边派人去盖州和辽阳那边告急,受挫战败已经会被军法追责了,此时唯一的机会就是将功折罪,两黄旗、镶蓝旗的精锐都在几个大方向上,金州这里的扫尾战事肯定还会让正蓝旗来打,这就是翻盘的机会。

    本来正蓝旗这些兵马在复州城勉强安心,从金州那边走陆路过来不容易,粮草辎重就是个难题,那威力巨大的火炮动起来更难,刚开始森严戒备,生怕对方马不停蹄,可连续二十几天之后,这警惕就渐渐淡下去了,辽沈那边的消息也是传回,援军很快就要到达,这让复州城中的驻守人马摩拳擦掌,想要一雪前耻。

    可谁也没有想到敌人从海上来,和陈继盛他们所说的一样,建州女真的眼里和心里没有大海的存在,因为他们对这个毫无认识,所以下意识的当做他不存在,可对方不仅从海上来了,还带着大炮和大军,所受到的震撼可想而知。

    当退回的建州女真骑兵描述火炮的骇人威力,复州城内的建州军将立刻想起了金州城那边的经历,他们溃退的太早,虽然经历过火炮的轰打,却对这威力感受不那么深,只是在溃退后接到探子的回报,说金州城的城墙没过多久就被轰塌了。

    建州女真也有大炮,也知道大炮的威力,但探子的描述却让大家知道,这海上援军火炮数量不仅多,而且威力也远胜于他们所认知的火炮,建州自家的火炮就可以打开城池,威力更有过之,那会怎样,结果大家都想得明白。

    当看到城外一门门大炮落位之后,复州城内主将很快作出了抉择,逃,弃城而逃,到了这个时候,能留存尽可能多的战力才最要紧,如果死战的话,那最大可能的结果是战死。。城池丢了,营头也打光了,那才是万劫不复的结果,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富贵都要烟消云散。

    想到这里,正蓝旗右梅勒额真汤古代就咬牙切齿,他在愤恨之余还有些迷惘和惊慌,汤古代知道海上的援军是什么徐州军,但他却没想到徐州军是这个样子,不仅仅是强大,而且是不能理解的那种强大,这样的火器,这样的军阵,这样的船队,这都是闻所未闻的。

    汤古代见过火器,见过精兵,也见过援救金州的明军船队,这徐州军的每一样看着都很相似,但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这都是理解之外的东西。

    突然间的遭遇,不能抵抗的失败,让人心里慌张不安,汤古代不是没有经历过苦战,当年建州崛起,去和乌拉部死战,杀声震天,彼此阵线纠缠,建州兵马被压迫到绝地,最后还是杀了回去,这场战斗血流成河,河对岸的高丽人吓得甚至不敢过河,因为从未见到这般残酷的战斗,那次战斗中,汤古代的铠甲都被砍破了几处,血把内衬的棉衣都是浸透,即便这样他也坚持不退,因为他觉得还有的打。

    可和这徐州军遭遇,对方火炮在几百步、几千步外打来,而且那炮打的又快又准,原本能趁着间隔冲到跟前,吓跑炮手,可现在根本没办法顶到前面去,半途中就要被炮打垮,冲到了跟前,对方那火铳又是难缠,从前明军那火器能熏人呛人就不错了,现在这个却连铁甲都挡不住,更不要说那浑身铁甲,那刺猬一样的长兵丛林,靠不近,打不得!

    到了现在,汤古代在一场场胜利中积攒起来的信心和希望都已经消散掉,他甚至不敢去想将来。

    “这次回到京城,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全都换成那什么汉井名酒,喝个痛快,醉死算完。”人在马上,汤古代却已经想着沈阳那边。

    他的确没什么好心情,每旗旗主被称为固山额真,设左右两名梅勒额真,实际上就是副旗主的意思,右梅勒额真就是排位第二的副旗主,建州女真金国的根本就是八旗,能做到其中一旗的副手,这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不过汤古代却从不觉得这个梅勒额真的身份如何,女真称名不称姓,汤古代的姓是爱新觉罗,他是努尔哈赤的第四子,身为金国大汗的第四子,一个梅勒额真算不得什么,虽然心里不觉得如何,可汤古代很珍惜这个位置,因为其他兄弟还没有这个。

    明国天子的儿子都会被封为藩王,享受荣华富贵,而金国大汗的儿子却没这个待遇,女真在这方面的传统和蒙古差不多,都是子以母贵,母家的实力决定了他的地位和前途,从被处死的长子褚英,再到四大贝勒的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再到深受宠爱的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三个小孩子,母家都是女真或蒙古的大族大部出身,将来只怕都能领着一旗,能够继位大汗的也会在这几人中,而母亲身份卑贱的,即便是大汗的骨血,也没什么地位可言。

    汤古代知道大富贵没自己什么事,但为了以后的身份地位,能在这越来越好的大势中捞到些实惠,眼下这个梅勒章京的位置就很重要了,在这个位置上,就可以靠着军功向上,将来甚至能有个贝勒的名位。

    在如今的八旗内,军功越来越要紧,汤古代清楚记得,自己当年人憎狗嫌,连两黄旗里面的参领们都没什么恭敬之意,可自从领了正蓝旗的梅勒额真之后,手下抓着几千兵马,地位马上不太一样,连从前不怎么正眼理会他的几个大贝勒都露出善意,四贝勒皇太极更是和气。

    这次南下扫平金州,虽说任务不如董鄂何合礼那一路重要,可只要克复金州后,必然会有功劳前程到手,地位又能再上一层,再出发前,原本不怎么理会他的几方面都托人递话或者示好,都要提前下注了。

    可谁也没有想到,连汤古代自己都没有想到,本以为可以用不值钱的汉民消耗,然后一鼓而下的金州城,却被莫名从海上出现的兵马搅局了,而且这援军不是送菜送前程的明军,而是强大到概念之外的徐州军。

    什么都完了,汤古代越想越觉得灰心绝望,出生入死挣来的一切马上就要烟消云散。

    “爷,各牛录都是累得很,后面追兵也没跟上来,大伙都想停下喘喘气!”正奔跑间,汤古代的亲兵佐领过来询问。

    赵家军登陆的太突然,推进的太迅猛,复州城内的建州兵马根本没有做好准备,简单收拾,将替死鬼逼出城池后就急忙撤退,在这样的情况下,从心理到身体都更加疲惫,让人支撑起来很困难。

    虽然走得匆忙,但还知道徐州军是步卒为主,大队动起来又不快,隔着城池追过来肯定追不上了,既然追不上,大伙喘喘气也好。

    还没等那亲兵佐领把话说完,汤古代马鞭直接抽了过去,怒骂说道:“喘你娘的气,不进永宁监城,谁也不能歇着,把命令传下去,咱们是在逃命,停下喘气被追上那就没气了!”

    永宁监城是距离复州城三十里的一座砖堡,被建州拿下之后当做转运兵站,在那里有两个牛录和数百新附汉军驻守。

    在复州城的时候,是想着等到援军大部队来,重新击溃那徐州军,反败为胜翻盘,现在则是想把手里的主力带回去,让自家的罪责尽可能减轻些,免得鸡飞蛋打,万劫不复,但撤退逃跑也讲究章法,夜间也必须休整宿营,有城池遮蔽总归是好的。

    “。。有骑兵在咱们周围游荡,不是明军,应该是那什么徐州军.”有消息传了过来。

    听到“骑兵”这个词的时候,汤古代只觉得后脑勺的金钱鼠尾都要炸开了,连缰绳都握不住,片刻后才镇定下来,咬牙问道:“多少骑兵,大队不要慢下来,继续走!”

第1376章 汤古代的决断

    没过多久,消息就是回报,不过几十名骑兵,就在远远的游荡追着,倒也不上来滋扰。UU小说,www.uu234.com

    “不要管他们,靠近过来就吃了他们!”汤古代很快下了决断,他手下六千多兵马,骑兵近千,几十名敌骑真算不得什么。

    但随着大军行进,后面出现的骑兵就越来越多,零散骑兵聚集成马队,还是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随。

    这样的尾随让汤古代和部下心浮气躁,从几十骑已经到了数百骑,这样的规模已经不能忽视了,汤古代犹豫再三,才把自己部下的骑兵派出去,想要把对方赶走,可追过来的骑兵却不接战,靠近了就跑,这让人更加烦躁不安。

    外围游弋的徐州骑兵虽然不会冲击大队,但并不是毫无杀伤,汤古代这次撤退虽然慌张,可也算得上中规中矩,前后都有游动的侦骑观察,随时报告消息,不过这零星骑兵跑在外围的话可就成了别人的猎物,不是被赶回来,就是被杀死在半途。

    爱新觉罗汤古代对派出大队骑兵很慎重,万一自家扑个空,被对方的骑兵杀入步卒队列之中,那可就没办法控制的崩溃,全军覆没都有可能,自家要是想要逃命,早就带着马队先跑,何苦走的这么慢。

    “当他们是牛粪边上的苍蝇,咱们走咱们的,不理会他们,到了永宁监城他们还能怎么样。”

    复州以北都是建州女真牢固控制的地盘,这些没有根基的骑兵折腾不出太大风浪,汤古代倒是有这个自信。

    算计着路程,永宁监城就快要到了,游弋袭扰的徐州骑兵也不在围着汤古代所部奔驰,而是退到了他们后面,聚成了几十骑一队的阵型,就那么慢慢的跟着跑。

    汤古代额头上已经有冷汗渗出来,这些突然出现的骑兵马术比不得蒙古和女真的骑兵,可这聚散进退却比这边好很多,更不要说所骑的都是壮马,装备看着也是齐整,比明国那瘦马烂甲要强出太多,那股沉稳更让人胆寒,明明是他们人少,但去没有丝毫的惶恐焦躁,一直这么不紧不慢的追着。

    这军功前程或许也没那么好拿,还是回沈阳那边享受下才好,汤古代的雄心壮志越来越少。

    太阳就快落山了,但距离天彻底黑下来还要一个半时辰以上,关外夏秋昼长夜短,虽说现在已经过了秋分,可比起关内来天黑的还是要晚很多。

    “前面就是永宁监城了!”有人大声喊道,队伍里一阵骚动,累死累活跑到现在,总算到了暂时目的地,可以喘口气喝口水,而且越是向北,距离大本营所在就越近,多少能安心些。

    骚动片刻之后,还有人冲着背后跟随的那支敌人马队破口大骂,你有本事这么跟着,有本事跟着进城啊!大家行进的速度又是加快了些许。

    “前面。。前面。。”突然有人失声喊道,语气颤抖不停,话还没有喊完,声音已经变了腔调。

    即便没有汤古代的号令,队伍也开始停下,前面停下,后面还在加速向前,队伍彼此推挤已经有些乱了。

    前面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后面,大家都知道在永宁监城下,有一只兵马在那边迎候等待。

    汤古代的队伍开始骚动,然后整个大队停下,喧哗声却越来越大,本来一直沉默前行奔逃,可到了这个时候,却一下子绷不住了。

    “爷,怎么办?”

    “下面各牛录都得约束着,不然就要垮了,已经有人向着外面跑。”

    带着大队的参领们都是急了,纷纷派人过来请命,眼前这形势虽然大坏,但还没有到最后关头,对方如何先不论,这么下去,别自家先垮掉。

    汤古代想要说话,可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吞咽几次还觉得嗓子焦干,没有一点口水润喉,他觉得浑身都在抽紧,尽管跑的浑身发热,可此时却觉得寒意自脚心升到脑门,冷的直接哆嗦起来。

    “梅勒章京!拿个主意啊!”一名正蓝旗的参领不耐烦了,伸手扯了下汤古代的缰绳,声音也抬高了些。

    这动作让汤古代浑身颤了颤,好歹反应过来,身为这一路的主将,言谈举止都要有威严体面,部将这么冒犯无礼是可以行军法的,汤古代也觉得脸上挂不住,可环视四周,发现除了自家的亲兵佐领脸上有愤怒神色,其他几位参领脸上都有冷笑和不屑。

    一个庶妃生的儿子算什么,没舅舅家的本钱入股,在建州,在金国什么都不是,有军法在,你有个主帅的样子,那么大家敷衍着听听,眼下这个局面了,你拿不出决断,还在大伙面前怂了,谁还会敷衍。

    这样不加遮掩的表情让汤古代更加难受,可他一是习惯了,二是知道,在眼下这个时候,要忍,也只能忍。

    “向东走是山,越山向东是海,那边全是明狗的余孽,我们这么过去,队伍必然散了,到时候恐怕是死路一条,天知道那边还有没有什么徐州军。”汤古代镇定片刻,开始闷声布置。

    “向西是海,回头走,有骑兵堵着,也有那徐州军,那是死路一条!”

    “梅勒章京,可前面也有兵马,看着就不是好对付的,怎么办?”一名参领不耐烦的打断道,这局势大家都看得明白,不用费劲说出来。

    汤古代没理会这个冒犯,他说这么多,实际上是为了镇定自己的心神,还没等他再开口,刚能派出去的侦骑已经跑了回来,满脸都是失魂落魄的神色,靠过来就喊道:“爷,骑兵,前面也是骑兵,也是骑兵。”

    “嚎什么,号丧吗!滚回去再看!”这压不住声音的吆喝让汤古代和参领们都是大怒,有人用刀,有人用鞭子,直接把人打了回去。

    可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一时间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心思,汤古代抖动缰绳,驱马向阵前赶去,其他人彼此对视,有人直接就低声骂了起来,不过眼下这情形除了跟着去阵前看,也没什么别的选择。

    “骑兵。。都是骑兵。。”上前距离近了,看得多少也清楚些,或者说他们知道侦骑不会骗他们,但总抱着一丝侥幸,现在连侥幸都消失无踪了。。

    在永宁监城之前,已经有一道黑压压的阵线,那边旗号正在摇动,原本不矮的阵线又是高出一截,久经沙场的众人都知道,这是对方骑兵上马了。

    自家亡命奔逃,从复州那边毫无休息的跑到这里,却没想到另有杀局在这边预备,想想自己疲惫辛苦,再想想对方好整以暇的等待,这就让心愈发变得向下沉。

    “他们会有这么多骑兵,这些骑兵什么时候来到永宁的,我们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坐在马上的汤古代失声喊了出来。

    没有人接他的话,尽管每个人都有和汤古代差不多的疑问,从阵线的宽度来看,永宁城下的马队起码有千骑,这个规模的马队差不多等于几倍于他们的步卒,所需的给养,行进时候的动静,永宁监城距离复州这么近,没道理到现在才发觉,现在才知道。

    “后面的马队正在结阵,马上就要冲过来了!”在建州女真兵马的后队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喊声,如果是先前,那几百敌骑的动作并不会引起这么大的慌乱,汤古代所率领的队伍有六千多的规模,又有近千骑兵,几百敌骑最多也就是钻钻空子,真正的威胁说不上,可现在,正前方有过千骑兵以逸待劳,已经形成了夹击的形势。

    还没等建州女真的武将们做出决断,却看到前方的骑兵阵线开始动了,彼此千步之遥,缓缓发动到开始冲锋还需要些时间,可大家都知道没办法闪避,一旦横向移动就会队形混乱,在这情势危急的时候,步卒已经不容易约束,万一溃乱起来,那就是骑兵刀下的猪羊,可面对优势骑兵,难道冲上去吗?

    “诸位老少,咱们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硬冲过去,若是能冲开,那就能打开生路,若是冲不开,拼了也就拼了!”汤古代粗声说道,这是眼下唯一的法子,后退不得,向西是大海,向东是山脉,只有前冲!

    “冲过去?眼前就算是明国的千把骑兵,咱们也不敢冲啊!”有一名参领阴着脸说道。

    建州女真兵马和明军交战,步卒上大占上风,可骑兵上却没什么优势,充其量占个“多”,因为女真和蒙古结盟,骑兵来源自然不缺,可明军骑兵都是粮饷充足的精锐,真要同等人数下的厮杀,还真是占不到什么便宜。

    汤古代登时大怒,到了这个关头,居然还有人硬顶,他翻手把自己的刀抽了出来,在马上怒吼说道:“我自小跟随大汗征战,大小百余战,从未临阵退缩,你们现在说东说西,难道是要逃吗?难道就不怕咱们大金的军法,难道就不怕自家人罚做奴隶吗!”

    这番话说得其他参领都是大怒,不过汤古代的亲兵牛录却跟在身边,看着自家主子抽刀,他们都跟着动作,一时间杀气森森。

第1377章 眼前的铜墙铁壁

    正前方的大队骑兵越来越近,轰隆隆的蹄声越来越清晰,连带着这些女真军将的坐骑都焦躁不安,大家都要分神去控制,而女真大队的后边已经有些乱了,那边可没有骑兵去顶着。

    “有胆子的,有卵子的,就跟我冲,咱们建州爷们从没怕过!“汤古代嘶声大吼道,神态各异的参领们彼此对视,却都是无可奈何的答应了下来。

    骑兵本就在大队的前列,他们对迎面压过来的敌军马队心存恐惧,但也还有迎击的念头,一看到主将和自家主子发令,各个呼喊跟随向前冲去。

    “骑兵当先,步卒随后,若能冲开,那就冲过去,若不能冲开,那就拼了!”命令从前到后传达。

    前面有大队骑兵拦阻的消息,女真各营都已经知道,后面有骑兵,大家早就知道,再怎么有自信和勇气,也知道现在是绝境,看着骑兵先冲,整个队伍立刻大哗,天知道这是不是那些老爷们自己先跑了,大伙还迟疑什么,辎重之类该丢就丢,散伙了,也有人还下意识的听令,跟着前面的骑兵马队向前冲。

    越是靠近,建州女真骑兵的心越是发凉,这骑兵冲锋,不管开始的阵型多么完备,到最后总会变成中间突起的尖角阵型,而对方始终维持着一个差不多的方队,就这么压了上来。

    随着距离的拉近,已经能看到对面的骑兵样子,果然是那该死的徐州军,这些骑兵身上都穿着铁甲,前排骑兵都平端着长矛,这种阵势看的让人怪异,建州骑兵也是这个打法,用骑枪冲开地阵,可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大伙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分明是按照步卒那方阵样式来的。

    除了平端长矛的骑兵之外,还有些前排的骑兵将长矛挂在马鞍上,空出来的手举着短兵,难道是马刀或者短斧,可未免太短了些,在马上根本够不着敌人。

    一寸长一寸强,单凭兵器的长短没办法定下强弱,可在马上这种没办法灵活腾挪动作的位置,这样长兵器的优势就更大,可以在接敌的时候尽可能早的击中敌人,这短兵器不知道意义何在。

    到了这个时候,任何敌军骑兵可能的短处都是胜机,现在已经不敢奢望什么胜利了,只能去保证生机,逃出生天的机会。

    “爷,周延家的跑了!”有亲兵在汤古代耳边大喊说道,骑马奔驰中的汤古代转头看过去,却发现有几十骑兵簇拥着一名参领打扮的武将向着东边跑去,大队人马进山后会被分割的支离破碎,等于是全军覆没的下场,但几十骑进山逃命却能活下来,到这个关头,恐怕就没有人管大队死活了。

    这一支先逃,立刻有人学样,也有人离队转向,有人在队伍中破口大骂,甚至有人抽刀砍杀,张弓搭箭射过去,但根本阻拦不住逃跑。

    前面马队崩散,后面的步卒更是毫无战意,看到自家的主子带着亲卫逃散,自家哪还有跟着前冲的决心,都想着散掉跑开。

    不过身在步卒大队之中,想要出去不那么容易,万一被人冲撞倒地,恐怕站也站不起来,被人踩也踩死了,而且骑兵进入山地或许能逃命,步卒进山根本就是绝境,再说了,虽然能看见东侧的山脉,但望山跑死马,骑兵可以过去,步卒即便不被大队裹挟,冲出去也跑不过敌骑。。

    距离拉近到可以看清对方了,前排的建州女真骑兵终于看清了对方斜举着的短兵是什么,那居然是火铳,比和徐州军步卒接战时候短三分之一的火铳。

    如果对面是明军,那这短火器就是个笑话,可这火器是这该死的徐州军的,那就让人不能不在意了,这么强悍老到的兵马,这么压迫的阵型,怎么会拿着无用的火器吓唬人。

    为了带着大伙一起向前冲,不管汤古代心里怎么想,他必须要冲在最前面,看到敌骑那一杆杆短火铳放平,看到对方骑兵森然可怖的面甲,彼此越来越接近,汤古代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汤古代回头看看,有人逃散,可还有人跟在他后面,脸上或有愤怒,或有绝望,甚至也有决然,他们都在跟着。

    看到这些,汤古代只觉得血气涌上头顶,把手中长刀高高举起,嘶声大喊道:“我随父汗起兵,身经百战未曾退缩,天命在我大金,大金不败!”

    大吼声中,汤古代泪流满面,自小到大,他从不敢叫“父汗”,因为母亲身份卑贱,比不得那些出身贵重的兄弟,从来没有得到重用,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机会,却是一去不回的死路。

    不知道自己这一败,母妃会不会受到牵连,顾不得了,什么都顾不得了,不知建州会不会。。

    拉近到二三十步距离,徐州骑兵前排火铳纷纷打响,一股股白烟从枪口冒出,随着火铳打响的,还有在后排泼洒过来的箭雨,这徐州骑兵也知道骑射,而且这分寸把握的很不错!

    马背颠簸,快速拉近,不是神射很难精准的命中目标,但只要把自家的弓箭抛射到敌人队伍里,求个杀伤的概率。

    仓促冲锋,汤古代所率领的建州骑兵没来得及做到,而且建州的大弓重箭抛射起来不易,往往要更近些才能发射。

    徐州赵家军骑兵排成了足够宽的正面,保证了火铳开火的密度,枪口冒出的硝烟很快就被骑兵冲散,赵家军骑兵将火铳放回鞍边的枪套,将骑枪平端起来,而他们身后的同伴,还在不停的张弓搭箭。

    爱新觉罗汤古代听着身边惨叫马嘶,看着同伴不住的从马上跌落,他浑身抽紧,下意识的拨打着飞来的箭支,或许是运气不错,汤古代自己居然没有中枪或者中弹。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汤古代刚才鼓起的勇气都已经烟消云散,原来战场是这么可怕,刀砍枪刺能死多少人,面对面厮杀,对方死了一成两成就会垮掉,剩下就只是追杀俘虏而已,可和现在这个敌人死战,从一开始就在流血,找不到投降的机会,更没办法去逃跑,只能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临的结束。

    但汤古代不想在这个战场上多呆一刻,哪怕逃回去被行军法,那也要逃,他不想被这火铳打中,一时不得死,要忍着痛苦煎熬,更不想。。

    汤古代身边已经变得很空荡,坐骑已经下意识的放慢了速度,他可以调转马身,汤古代攥着缰绳的手已经攥的发白,马靴马刺已经把马腹磕打的鲜血横流,他要快些转,快些逃。

    只是徐州骑兵的长矛已经逼近到跟前,汤古代好像没有看到,自顾自的在逃,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涕泪交流。

    徐州骑兵始终没有冲锋狂奔,前列一直是小跑着推进,但这样的力量已经足够大了,赵家军的骑矛坚定的,似乎没有阻碍的刺穿了汤古代的肋部,刺穿了他的身体,从另一侧透了出来。

    那名手持骑矛的赵家军骑兵没办法继续握持,两匹马的力量很容易将手臂扯断,他一松开,汤古代身体直接摔落马下,汤古代的坐骑已经跑发了性,连背上骑手也不管了,就这么拖着汤古代的尸首一路乱跑出去。

    “混账,害老子又丢了一根长矛!”那赵家军骑兵不知道刺死的是谁,只是念叨着骂了句,抽出了马鞍另一边的长刀,驱动坐骑向前冲去。

    ?短火铳只响了一轮,将有勇气或者无奈冲在前面的建州骑兵打垮,在马上开弓没办法保证精准,火铳也是一样。

    只不过这一轮的火铳开火,打垮了女真骑兵残存的勇气和侥幸,然后就是摧枯拉朽的屠杀和践踏。

    赵家军骑兵的前锋始终不快,但这种不快的速度,加上骑兵和马匹的重量,已经足够刺破砍开任何的防护,将血肉穿透撕开。

    主将身死,各家溃乱,建州女真骑兵已经没了什么战意,有人不管不顾的向前冲,用战死来给自己一个交代,可这样的人,大都死在了火铳和弓箭之下,其余的也只是让赵家军骑兵丢弃一根长矛而已。

    大部分的人都想活,前面被打的死伤惨重,后面根本没有前仆后继的心思,直接就是散开逃跑,可转向逃跑没有正面冲来的人快,他们很难逃出赵家军骑兵的攻击正面,侥幸有几个逃走的,赵家军骑兵大队立刻有人出去追击。

    建州女真的步卒也在乱,一开始还没办法判断局势,可随即就发现前面被打崩了,骑兵倒卷回来,会引起自相践踏,自相残杀,只是建州女真自家的骑兵没有过来,铜墙铁壁的敌骑大队压过来了。

    正蓝旗的兵丁们也想逃,可大家都在阵中,怎么可能逃得出去,前后左右都有同伴,怎么可能跑得快,怎么可能跑得过敌人的骑兵。

    赵家军骑兵的长矛借着冲势可以贯穿几个人,尽管接下来就不得不丢弃,然后拿着长刀开始不断的砍下,或者把长刀向前指着,刀刃翻转,从容的划开坐骑前一个个奔逃的女真兵卒。

第1378章 女真不满万

    很多建州女真兵卒在拥挤和混乱中倒地,然后再也没有爬起来,被自己人践踏,然后就是被赵家军骑兵踩成了肉泥。UU小说,www.uu234.com

    赵家军骑兵的大队阵型到现在还没有太过变形,好像一面墙碾压过来,所有墙面前的人都被碾碎成了肉泥。

    箭雨在泼洒,在长矛骑兵后面的骑兵因为阵型的原因没办法冲到前面杀敌,不在两翼又没有办法去追击残敌,他们能做的就是张弓搭箭,把箭抛射到队伍面前去,这箭总能射中几个人。

    哪怕仅仅让对方流血,在这样的战场上也可以让他虚弱,让他没办法跑快,导致被追上践踏砍杀。

    一直在后面不动的那几百骑兵也开始前冲,这才是建州兵马灾难的开始,本来女真兵最方便逃跑的方向是后方,现在后边也被兜住了。

    和前方维持一个大横队压过来不同,后面的骑兵则是分为几十骑一队,左冲右突,尽可能的杀伤敌军。

    汤古代所率领的兵马彻底崩溃了,崩溃的不仅仅是阵势,还有士气和人心,自建州起兵,在边塞外同女真各部死战,同蒙古各部死战,建州胜多负少,自从努尔哈赤宣布七大恨入辽镇,百战百胜,从无败绩。

    一场场胜利,一场场摧枯拉朽、酣畅淋漓的胜利,将建州八旗兵卒的信心建立了起来,他们开始觉得自己很强大,开始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他们在每一场战斗中都带着这样的信念去打,气势逼人,胜算更多。

    可这一次信心崩溃了,他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根本没什么抵抗之力,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自家这边从战力,从计谋,从装备,一切一切都比不上对方,当战斗开始,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不去种地渔猎,拿起刀剑跟着主子们东征西讨,为自家博一个富贵出身,这是每个女真男丁的想法,可现在,身在两路骑兵绞杀合围之中的女真兵卒们,都只想着回去,来辽地干什么,这里太凶险,这里处处杀机,我还想回去种地,还想和家人团聚。

    当绞杀到一定地步,当赵家军的骑兵团和骑兵连队开始将所有敌人兜住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可里面的建州女真兵卒知道自己在黑暗中没有任何机会,只会被彻底杀光,有人开始不管不顾的跪地投降,但这只是加速了死亡,黑暗中彼此推搡践踏,谁会顾得上闪躲,赵家军的骑兵也没有受降的意思,只管践踏,只管砍杀过去。

    在这个时候投降未必能乞活,搞不好还是加快死亡,但这些丢掉武器的人只不过不想在地狱般的杀场中多呆一刻,只求给自己个痛快,这些年建州女真打的太顺风顺水了,他们从没想过自己会经历这样的失败,也经受不起这样的失败了。

    崩溃不必说,很多人想到了将来,从在复州被赶出来一直到现在,他们不敢去回忆这些战斗,可每次想起都会觉得惶恐无比,如果说以后都是那样的结果,都是那样的将来,还不如现在死了好。

    因为他们知道失败者的下场,知道俘虏的凄惨,因为他们看着明军和辽镇的俘虏有多么惨,因为这凄惨都是他们亲手做出来,一想到自己施加在别人身上的会自己遭遇,很多人都觉得不如死了好,还不如现在来个痛快。

    在战局中,有人慌乱的左冲右突,有人一边挥刀做无谓的抵抗,一边哭嚎喊叫,“不该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们跟着自家的主子东征西讨,取得一次次胜利,八旗上下都不满足于辽镇之地,大家都看着更西边,看着大明关内的繁华富庶,他们已经觉得辽镇是自家国土,一切都已经稳了下来,在这片土地上,他们是安全的,在这片土地上,他们是狼,是虎,而汉民和明国的兵马是猪羊,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不是什么虎狼,这支突然而来徐州兵马才是猛兽,自己只是别人口中的肉。

    听祖辈人说,当年女真在这片白山黑水间活得可怜,先被高丽人从高丽撵出来,然后又被蒙古人到处追赶,明军也杀人放火,本以为这些年已经改变,高丽人噤若寒蝉,明国狼狈奔逃,蒙古人俯首低头,女真人扬眉吐气的日子来了,但现实却是这个样,原来还是如此。

    有人在嚎哭,有人再也没有什么桀骜的野性,而是跪地求饶,用好久不说,甚至不屑说的汉语求告,还有人拍着胸脯说自己是汉人,是一直藏在他们的里面的,也有人将自己劫掠的金银双手捧起,想要用这个换命,或者用这个换一个混乱,换一个逃跑的机会。

    不过这徐州骑兵和从前他们遭遇到的任何营头都不同,他们没有停止,甚至没有混乱,这支徐州军只是在杀戮,前面的人累了,兵器钝了,换上后面的人来杀,有人逃跑,就有人打马去追,就是不让一个人跑掉,不让任何一个敌人活着。

    天色黑了下来,只剩下海天之际的灿烂霞光,到这个时候,杀戮停了下来,骑兵松散的围成了个圈子,大多数人都已经下马,开始擦拭坐骑的汗水,拿着干粮,举着水囊开始喂马饮马。

    没人担心包围中的建州女真兵卒逃跑,因为大部分都被杀死,其余的都是胆寒心战的投降,去追击的骑兵也已经回归本队。

    第二团的骑兵组成十人一组的小队,拿着长刀短矛,开始进入战场筛查,看着还没断气的就补上一刀,看着装死的直接喝令投降,不听话或者显得有些不听话的,直接就是一刀一枪过去。

    赵家军步卒参战都是满脸肃然,新兵在首战之后往往还有呕吐不适的情况,骑兵完全不同,骑士第二团的人们都是眉飞色舞的状况,在那里嘻嘻哈哈的谈笑。

    不光下面的骑兵如此,第二团团正巴音也是满脸畅快,他的箭囊已经空了,身上也迸溅着血迹,身边正有人在擦拭他的长刀,擦刀布已经换了一块。

    “第一团可没咱们的福气了,以后关内哪有这样的大仗打,咱们在这辽东,多少还有几次更痛快的。”

    他这边说着,身边几位大队正都跟着笑,赵家军的骑士团兵源驳杂,基干是王自洋当年的蒙古伙计,后来又有卫所子弟和绿林马贼加入,这出身草原的和来自江湖的性子本就张扬,能骑马的卫所子弟也都不是什么老实人物,对待战事的态度自然不同。

    赵家军下面的骑兵各团队,几乎都在军纪上有过惨痛的教训,战死的反倒不如赵家军军法处置的多,不过到了现在,大家张扬归张扬,举止行动却知道不过线了。

    “这建州的鞑子也就是这么回事,要是咱们赵家军的步卒被骑兵围住,骑兵根本赚不到什么便宜,你觉得能冲到跟前吗?”

    “团正,跟谁比,你也别跟咱们自家的营头比,这建州鞑子就不错了,他们这么一路逃,被第一旅的骑兵连队跟着还没有乱,见到咱们居然还敢冲上来拼,明军和流贼能有这个骨头,咱们那些新练的团练,叫啥军兵的,我看也没。”

    说话的几个都是草原出身的蒙古骑兵,他们也口口声声“鞑子”,因为这个词在大明关内的很多地方也说不上是贬义,大明的强悍武将和精锐部队,蒙古各部出身的人当真不少,鞑官这个词自成祖时候就有,“达官贵人”的“达官”也由此衍生出来。

    “博尔济,你给大同边军当差的时候,要是见到这么多人头,肯定乐疯了吧!怎么不得换个参将总兵当当,搞不好还能封侯!”

    “在大同那边想要见这么多人头,就得去洗村子了,老子当年就是看不得他们打仗没本事,杀百姓来劲,这才跟了王掌柜,这才来徐州随了进爷!”

    这次前后夹击是彻底的歼灭战,最后活着的俘虏不足一千,俘虏们正在被驱赶着打扫战场。

    自辽沈被派到这边,每名八旗兵丁都在劫掠中发了财,随身带着的金银不少,这些财货赵家军可不会放过,甚至连衣服都被扒了下来,这些沾血脏污破损的穿戴赵家军自然不会要,不过考虑到接下来的漫长寒冬,这些衣服肯定会有用处。

    以往赵家军对待尸首的态度很简单,不是自家牺牲的,那就直接焚烧掩埋,免得发生疫病,但这次和从前有些不同,俘虏们在搜检战场的时候,还要把人头一颗颗的砍下来。

    “要这些脑袋干什么,咱们赵家军又不用这个换军功前程。”

    “上面怎么吩咐怎么做,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出日头还很热,这么多人头放着很容易臭掉,到时候生出瘟疫来,咱们大军屯驻在这边。”

    “这个不用你来操心,咱们徐州办事什么想不到,估摸着该有大船石灰送过来了!”

第1379章 我们不是明军了

    石灰用来硝制防腐,如今保存尸首都是用这个,说这话的人来自草原,应和点头的人来自山东,骑兵团非徐州出身的人很多,但大家都习惯说我们徐州,大家都把自己当成是徐州出身的老弟兄了,实际上在赵家军的团体里,已经按照年资分为几层,这“徐州老弟兄”是个约定俗成的叫法,这是赵家军中最骨干的力量。UU小说,www.uu234.com

    “从前在草原上乱窜的时候,那里能想到今天,更想不到海这么大,这船能这么大,草原上一辆大车能装多少,这一艘船能装多少,还有这炮!”

    天黑之后没多久,第一旅的一个团也急行军赶到这边,有了这个团的参与,骑兵们开始轮休,他们是在昨天被船队直接运送到永宁监城附近的私港登陆,然后直接用两门重炮轰开了永宁监城,骑兵们下马冲击,直接拿下了这座城池。

    控制住永宁监城后,赵家军骑士第二团和第一旅的骑士连队开始出击,截断永宁监城和复州城之间的传讯,实际上是截断自北边去往复州和金州的一切联系,当然,两日之内也没有什么消息传递。

    因为赵家军骑兵出现的突然,因为靠着骑兵的机动力确保没有漏网之鱼,所以复州城的建州女真兵马不知道北边的永宁监城已经被攻下,然后就有了接下来的阻击和堵截,赵家军的骑兵达到了最大的突然和震撼。

    不过要做到这些很辛苦,没怎么坐过船的步卒在船上吃不好睡不好,晕船是家常便饭,而骑兵除了自己休息不好,还要照顾好自己的坐骑,马匹对船上的环境更紧张,要不断的安抚和喂食喂水。

    上岸同样如此,步卒可以直接跳进浅海里向岸上跑,马匹却不行,只能找到合适的地方放下踏板,一艘艘船轮流进行,一艘大船都放不下太多的骑兵,这个过程更是漫长。

    大队登岸后就是作战,拿下城池之后立刻要布置追击和阻截,还要给复州城下的陈昇那边传递消息。

    骑兵团和骑兵连队的马匹一直保证充分休息,但骑兵们却是骑兵和步卒的活计都在忙碌,很多人到现在还没睡过。

    以后如何不论,眼前的局面已经确定了,大胜,甚至可以说得上完胜,接下来要做的都是收尾的事情,有相对不那么辛苦的步卒接应,骑兵可以休息,骑兵们强撑着伺候完坐骑,就那么彼此靠着,或者在地上铺一张毛毡呼呼大睡。

    骑士团第二团的团正巴音双眼都是血丝,也不住的打哈欠,不过他没有睡,他的亲兵在轮流休息,轮流叫起几个连队,必须随时有人保持清醒状态。

    第一旅过来追击的团正已经来交流完毕,自己去忙碌了,巴音靠在马背上,时不时的拿出个银壶抿一口。

    这银壶里装着的是汉井名酒,赵家军严禁战时喝酒,不过蒙古好酒,对这醇厚的烈酒没有抵抗力,后来索性给连正以上的统一打造了银壶,二两的分量,战时一天只有这么点,多喝私戴的军法处置,但巴音和下面一干人分得清轻重,一直就这么维持下来。

    正喝酒的时候,一名大队正却凑了过来,低声说道:“额吉,听那帮当差的孩子们讲,打完建州,咱们肯定要去草原上动手,咱们进爷的心思可大的很。”

    “额吉”是蒙语里兄长的意思,他也就是这句蒙语,其他都是徐州口音的官话,说这些话的时候,这大队正满脸兴奋。

    “你没事别总去跟那些孩子们打听,他们跟在进爷身边办差事福分,别因为乱说话被赶出来,你那就是害了他们。”

    “没事,他们和我讲的,一定是让透出来的风声。”

    听到这大队正满不在乎的回答,巴音倒是忍不住笑了,当年王自洋从草原上搜罗人口进献给赵进,曾经有几批年纪小的孩童,女童一边放在徐珍珍和木淑兰这边做丫鬟,一边放在父母那边,在赵进父母那里的学些女红家政,跟在徐珍珍和木淑兰这边的则不光是伺候人,有人学着管账管事,有人学着刺探之类。

    因为赵进这边一切简单,伺候人往往是徐珍珍从徐家带来的,木淑兰这边则是闻香教的旧部,新招进来的人里就只有这些女童了,她们实际上是奴隶的身份,而且因为赵家善待宽厚,个个都是死心塌地,反而可以交待教授一些机密要紧的事。

    男童那边也差不多,这些人赵进手里有一批,放在教导队里,王兆靖手里有一批,做文案机要。

    因为这些孩子出身蒙古,女孩子们在内宅不方便相见,男孩子这块很受骑兵各部的喜欢,这位和团正巴音说话的大队正,年纪比其他人大不少,原来有过妻儿,却死在了草原上,所以对这些草原上来的男童女童格外亲近,时不时的嘘寒问暖,也有些旁人晚知道的消息流露出来。

    这些少年涉及机密,内卫和情报几处盯得紧,他们彼此间也在监督,泄露机密的人早就被清洗掉了,但现在还有消息放出来,无非是向外吹风,让知道的人知道,或者让大家心里有个准备。

    那通风报信的大队正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嘿嘿笑着不以为意,却又压低声音说道:“我估摸着,等这关外打完,再把其他的省拿下来,就该对草原上动手了,依咱们进爷的性子,可容不得天底下有别人的地盘。”

    这话说的很大,不过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有一搭没一搭在闲聊的巴音却坐正了身体,脸色变得肃然,这大队正能知道的消息他自然也知道,只是从前不怎么在意,赵家军只有一个半省的地盘,谈天下都太早,还谈什么草原,可现在,在辽东都已经有这样的战绩,还是渡海来攻,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已经做成,草原也不是可望不可即了。

    “。。如果。。如果进爷肯对草原用兵,土默特和察哈尔的狗崽子们,我饶不了他们。。”

    巴音说到最后,已经变回了蒙语,他们被王自洋收留,然后又在赵进麾下效命,先前都是在草原上流浪求活的马贼,和这些雄霸草原的大部落都有仇怨,或者是自家部落被吞并,或者是被血洗,但他们也没想着报复,那样的草原巨无霸,自家势单力薄,什么都做不到,不过现在有了这种可能。

    正说话的时候,永宁监城之前变得很明亮,收拾完毕,斩首下来的尸体被集中起来,用永宁监城中的油脂柴草开始焚烧,一堆堆大火熊熊燃烧,空气中弥漫着焦臭的味道,巴音抿了口白酒,打了个哈欠。

    到了第二天,第一旅第一团也赶到这边,他们是走陆路行进,不过复州湾那边也有大船沿着海岸线到达永宁监城附近,就和巴音所说的一样,这边已经想的很完备,石灰已经到了,甚至还有备好的容器。

    被砍下来的脑袋及早处置,一方面容易保存,另外不至于因为腐烂传播疫病,俘虏们再次被驱赶上阵,用白布围着口鼻,开始处理。

    出身金州守军的陈继盛和张盘没有留在复州城,也没有回到金州,反而跟着第一团来到了这边,看到这般大胜之后,两人发现自己没有预想中的兴奋和激动。

    当见识到赵家军的实力和杀伤之后,能有这样的战绩,完全是理所当然,他们这些辽地明军出身的人都是感慨万千,自家害怕的老虎,在对方眼里却是猪羊,前仆后继舍生忘死还无法取胜,对方却没什么损伤。

    “要是从前听人讲,我肯定觉得是玩笑,甚至觉得荒唐,哪有未战之前就先觉得自家必胜,开始准备打扫战场,处置首级的,但这赵家军真这么做了,而且还做得对!”

    “这林林总总算起来,真鞑子恐怕被他们砍了九千,差不多九千啊!”

    说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张盘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甚至带了点哭腔。

    “鞑子打下抚顺,一路向南破清河堡,沈阳、辽阳、再到广宁,咱们大明的弟兄死了多少,可又杀了多少鞑子,这赵家军才刚来,这。。这。。”

    张盘说到这里都有些说不下去,嘴唇不住的发抖,眼眶也开始发红,陈继盛叹了口气,他知道张盘的感受,这不是嫉妒或者愤恨,只是感慨,想到那么多死去的人,再想想现在的轻而易举。

    就在这时候,却听到处置战场那边有人欢呼说道:“那个鞑子王子的脑袋找到了,斩了个王子!”

    “谁杀的,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正在处置首级的现场周围一片欢声笑语,各个兴奋模样,张盘揉了揉脸,摇头说道:“这些人真是没见识,老奴的儿子可是分贵贱的,贱的不值钱,贵的可就是亲藩那一等了。”

    “没见识,我们倒是有见识,可鞑子参领这一等的首级,我们拿到了吗?”陈继盛这句话的语气却有些不耐烦。

第1380章 谁也不信

    看着张盘发愣,陈继盛语重心长的说道:“老张,咱们现在不是吃朱家的粮饷,是求赵家的富贵,你还总放不下从前那些事,这样要招祸,搞不好还要连累你下面弟兄们,何苦来。↑UU小说,www.uu234.com”

    张盘有些楞,也有些尴尬,不过却没有反驳,陈继盛没有多说,只是转向欢呼雀跃的战场,开口说道:“这些脑袋要送到关内去,旗帜兵器什么的都要陈列,搞不好还能请到兵部的人过来校验首级,到时候天下人都知道徐州赵家军有这样的大胜,天下人心就要大变了。。”

    天启四年的秋天很平静,祸乱天下的枭雄赵进拿到山东和南直隶江北之后,居然信守承诺,没有继续出兵侵略。

    按照大明的惯例,尽管新君登基,可明年才是崇祯元年,这一年依旧是天启年号,新君励精图治,先是罢黜了祸乱朝政的阉党,将罪魁祸首魏忠贤治罪,士林清流人心大快,都觉得中兴有望。

    不过“人心大快”只是出现在文章中,即便是清流自己,也觉得不是那么理直气壮的说出口。

    就在这种情况下,几艘大船在天津海港那边靠岸了,当这些大船出现的时候,天津附近的大明官军极为紧张,主事的武将一边对下面封锁消息,一边派人去京城告急,一边则是派家人整理财物准备逃跑,还有人直接去云山行那边联络,说自己原本就心向大义,愿意顺应天命云云。

    没什么人觉得能拦住对方登岸,如今天津海港和运河泊位那边已经不能驻军,想要赶过去都要时间,等那天杀的徐州兵马布阵,谁还能打的开。

    算算也该是夺取天下的时候了,那赵家军当时就已经炮轰城墙,之所以没有立刻夺城,是因为准备不足,现在估计是万事俱备,准备动手。

    消息快马传到京城,众正盈朝的中枢大佬们立刻开始议论迁都的事情,到现在选择越来越明确,一是陕西,靠着陕西边军和那边相对封闭的地形抵抗,一是武昌,那边是长江上游,数省通衢的富饶核心,也可以有一番作为。

    若是从前,谁在朝堂上说出这个提议,只怕当场就要被众人围殴致死,可现在大家说出这番话来很是轻松坦然,局面如此,从前也不是没有人说过,何必硬顶呢!

    另有更深一层的考量,在从前,暗地里其实有些潜流,很多人不想迁都并不是大明真的要不割地,不议和,不迁都,而是想把这都城,还有都城内的天子卖个好价钱,新旧鼎革,自家投靠新朝还是做官,想要维持荣华富贵不变,或者要捞取更大的好处,那就要用天子来换了。

    不过后面的发展却出乎大伙意料,他们看出来了,赵进的新朝和史书上所记载的完全不同,在他的体系里可没有士人们的位置,按照山东那边传来的消息,孔孟这等圣人后裔也没有什么特权和优待。

    按说这样不敬圣贤,斯文扫地的势力本该一盘散沙,不足为患,可这赵家军又是难得的严整森然,一切都有体系和规矩,让读透了圣贤书的士人们完全看不懂,也觉得自己根本没办法去适应。

    这就让士人们毛骨悚然了,没有自己的位置,没有自己的立身之地,偏偏这个看起来还能成事,那将来自己怎么办。

    带着大礼卖身投靠换不来合适的价钱,那么就只有走招安这一条路了,尽可能的抵抗下去,尽可能的去打,到时候被招安谈条件,这才有个安身立命的合适位置。

    就在这慌乱的时候,崇祯皇帝已经在朝堂上说出玉石俱焚这种谁也不愿意听的词了,天津那边的消息又是来到。

    那大船上装运的居然都是人头,几千颗人头,卸下船运到天津通往京师的官道边上,这边是天津城西有几处宽阔平坦的空场,徐州人大费周章的建起围栏,在里面用人头堆叠起了京观。

    随着人头进行展示的还有旗号、衣甲和兵器,都是建州女真金国的兵马,据说被渡海登陆的赵家军在两场战斗中围歼的。

    这看着很血腥恐怖的陈设任人参观,甚至还花钱请了几位致仕在家的兵部官员吏员过来验看,这些年官军杀良冒功的事情实在太多,兵部这边没可能装瞎子看不见,每颗脑袋都给赏赐和前程,所以也有一套考核的法子。

    如果事先没什么关节走通,那么就要认真检查,蒙古和女真人的发式和汉人不同,因为饮食习惯导致牙也有所不同,相貌上也有些许差异,细心可以点检的很清楚,比如说女真人因为常年是金钱鼠尾的发式,头发和后脑处和汉人的差异极大。

    尽管兵部里面明着骂声如潮,暗里羡慕无比,甚至还有人偷偷出城去毛遂自荐的,可大家心里都觉得荒唐,有明一代,自从成祖朱棣之后,除了对内平乱,对蒙古和各路北地异族就没有斩首过千的时候,几百个脑袋都可以封侯了,你这边想要做假也要做的像些,一下子拿出近万首级来,谁能相信,不过大伙觉得这样其实也不差,大不了帮着做假,这也是好大一份人情在。

    有人想过去献媚示好,有人则是义愤填膺,兵部几个年轻主事就是怒不可遏,先前对赵家军的一点好印象都是烟消云散,清流言官里面也有年轻人,也有那种不为书经大义束缚,冷静客观判断的年轻人,兵部这几位就是这种人。

    徐州赵进起兵北上,威逼京师,割地格局,这就是造反谋逆,昏庸老朽之辈或者痛骂赵进十恶不赦,或者暗地里想着投靠讨好,而这些冷静精明的年轻人则从徐州的体系结构里看出更多的东西。

    他们知道大明的局面越来越糟,这样的征收税赋,这样给士人们优待,这样的加派粮饷,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加深损害,逐渐不可逆转,而徐州那边则是兴旺发达,他们完全避免了这些错误。

    聪明人都知道,有些法子用在小地方可以,但扩大开来就无用,所谓州府之才未必宰辅,说得就是一个道理,可徐州的很多做法明显可以用在整个天下,改变整个天下这种衰颓势头。

    看到这一点,由不得他们不去注意,甚至有心去学习,这几位兵部的年轻人,和京师有类似想法的官员士子,就是孙传庭的铁杆支持者,他们赞成这个“师贼之长制贼”的法子。

    既然赞成这个法子,那敌意免不得就消退几分,这其实和陈继盛以及张盘他们所想的差不多,徐州再怎么折腾也是华夏,也是汉人,建州女真则是鞑虏蛮夷,一边或许是天命鼎革,一边则是势不两立。

    但这个斩首近万的消息却让他们的善意和好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控制的愤怒。

    “这一定是杀良冒功!”

    “为哄骗天下民心,居然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勾当!”

    “这等人真是大贼,丝毫不把百姓性命看在眼里,日后若是得势,天下不如地狱!”

    有些话不该明摆着说出来,不过事到如今,大家也没什么可担心顾忌的。

    而且这些还有热血的年轻官员们决定做一件事,他们也要去校验首级,当然名义上是为了讨好徐州,等查明真相后就把他公之于众,徐州赵进控制的再怎么森严,也没办法堵住万民之口,到时候揭帖传抄,很快就能天下哗然。

    虽然这赵家军武力强横,可如果他丧心病狂的表现被天下人所知,或者是坐不稳,或者要自己收敛,总归是有好处的。

    归根到底,归根到底,这些自以为知晓军事的年轻官员们不相信一战可以拿下近万的首级.

    有明以来二百年,太祖驱逐鞑虏,成祖五次北伐,彻底将蒙古打垮,战功赫赫,在这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大胜,从瓦剌也先、小王子、俺答汗一直到现在的察哈尔林丹汗,还有崛起在东北的建州女真,大明军方从没有什么太像样的胜利。

    名臣王越靠着斩首千余封侯,马芳靠着斩首数百成为大帅,子弟皆为总兵,李成梁的战绩也是如此,而戚继光镇守北疆时候,边疆各部被其震慑,相安无事,则是没什么印证。

    除此之外,斩首过千几千的战斗只会发生在剿灭民乱的战斗之中,而这些年,斩首数千的战斗只会是杀良冒功。

    大明军功的凭证是首级,想要犒赏,想要升官,就要靠你砍来的脑袋多少,蒙古女真强敌的脑袋本来就砍不到多少,后来连流贼的脑袋都砍不到,怎么办?越来越无法无天的大明武将开始琢磨良民百姓的脑袋,砍这些毫无抵抗的软弱百姓最是简单。

    只不过现在大家所做的还很收敛,兵部知道这些传闻,但只要不怎么过分,往往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可这赵家军为了区区虚名,居然弄了这么多人头,听天津那边传回来的消息,这些人头还都是十天内的新鲜首级,战功怎么可能这么大,他们才到辽东多久,怎么可能就有这样的胜利,这肯定是滥杀百姓。

第1381章 恸然

    说不准就是山东和南直隶江北处的村落被屠灭,早就听说这赵进杀性极重,在徐州左近动辄屠村灭寨,尸山血海,看来就是不假。UU小说,www.uu234.com

    天下落在这种凶兽一般的人物手里怎么会有好下场,落在这种为虚名滥杀人命的人手里能怎么样,即便是螳臂当车,也要去拦上一拦。

    如今京师对很多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死心眼拦阻别人找活路找后路,这几名年轻兵部官员离京,根本没有人理会,倒是几个老成的不住感叹,咱们年纪大了,这年轻的还有希望搏一搏新朝富贵。

    真相自然不是如此,这等机密事,那几位兵部年轻官员也不会明说,尽管他们没有接触多少,可赵家军在京师内有怎样的潜势力,他们多少也有耳闻,大事未成之前,还是口风严谨的好。

    这几位热血年轻人做了很多准备,比如说如果事情泄露,会有人给巡抚大同山西的孙传庭送去密信,比如说他们请了辽东那边逃回的老兵,这些人可是见过建州女真脑袋的,这个经验还是有的,而且还专门请教了兵部里堪核首级的老吏,那老吏经验丰富,从眼眶到牙齿都说得很明白,不过临说完的时候调侃了一句“假的也是真的,何必这么认真”,好悬让这几位年轻进士当场发作,强忍了下来。

    兵部几位打假的年轻人准备停当,乔装打扮来到了天津这边,他们在京城内外忙碌办事,极少来到天津这等地方,本以为此处落入贼手,肯定是民不聊生,甚至寸草不生的局面,没曾想倒是毫无变化,按一个来过的人说,似乎比从前更繁华了些,只是无人接话。

    那陈设京观的区域在天津城外几十里,这几位年轻官员来的时候,这京观所在已经成了个景区之类的所在,各路人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周围的住户百姓虽然胆子都不大,但对这种无害的京观却没什么避讳,大明天下太平这么久,什么时候见过京观,还是近万鞑子首级的京观,而且还有衣甲陈设等等,从前光在关内听说关外建州女真如何,却从来没有见过,过来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但这几个兵部的年轻官员却见到了很多熟面孔,有还在兵部任职的资深官吏,有退职不久的前任,还有其他衙门曾在兵部任职的,也有那些辽镇出身的老军,甚至还有首辅孙承宗的亲卫。

    这些人来源不同,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大家都知道怎么看首级真假,而且不管怎么来判断,这么多人实在是太多了,只能得出一个判断,那就是不只是一家势力想要知道这些首级的真假,可这天下间有几个势力,大明朝廷,徐州赵进,还有什么别家需要知道,几个年轻官员突然很后悔来到这边。

    再怎么硝制过,摆着这么多首级,气味也难闻的很,外面甚至有人做起了香丸和蒙脸布的生意,但那些懂得验看首级的,还是不顾辛劳的向里走。

    而且在栅栏入口各处光明正大的立着告示,若想眼看京观内部的首级,只要给出劳力花费,就可以帮着你搬运验看,哪怕你想要看这京观最里面最下面的那个,也会有人帮着你倒腾出来。

    这还真是不怕人看,也打消了那些怀疑内外不一的疑虑,倒是让那几个义愤填膺来这边的年轻人心里犯了嘀咕,心想这么有信心,难道不是造假吗?

    猜测没什么用,归根到底还是要验看的,实际上其他各方来的人比这几个年轻官员更仔细,早就有人花钱让人一座座的倒腾开,就在这过程中不断随机的挑拣出来验看。

    开始时候场面还很沉默,后来这验看的现场就变得喧闹起来。

    “是真的!”

    “还真是真的!”

    “这真的是鞑子的脑袋!”

    很多人验看的时候就禁不住发出惊呼,随着验看,惊呼声越来越大,然后慢慢的沉默了下去,每个人都被震撼到了。

    那几个从兵部赶来的年轻官员一直没有说话,从开始验看到现在,就没有一颗假的脑袋,每个人看了随机挑选的百余颗首级之后,都没有了继续看的兴趣,最外围的也有,堆放在最里面的也有,他们还有几分沉稳,那跟随而来的老军整个人都是呆滞的状态,满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这话说出来后又是停住,这又有什么不可能,徐州赵进做了多少不可能的事情。

    当看完这些首级之后,大家都去看赵家军陈设的战利品,建州女真的衣甲兵器还有旗号,这些东西可以作假,但有了前面的首级印证,谁也不会以为这是作假,剩下的只有这目瞪口呆的震撼。

    要说这战绩造假,其实战利品上很难造假,兵器衣甲之类的也要银子去买,也要实打实的工本,急就章哪里凑得起来,捞取军功本就为富贵好处,何苦还要花银子出去。

    “阵斩老奴的三子汤古代。。”比起前面那些来,这个更让人震撼。

    这是什么概念,这就是大明失陷一亲藩,这样的罪过,当朝首辅要被下狱,当地的督抚道员和府州县官员恐怕都要掉脑袋了,这样的后果,可以反向推论下,这是一桩怎么样的功劳。

    不过马上就有人说明建州女真的规矩和大明不同,他们那边不看什么父系血脉,而是看母族这边的,所谓“带身子入股”。

    那建州女真金国大汗的每一次纳妃都是合伙结盟,每一个身份贵重的妃子身后都有女真和蒙古的大部做后盾,而这舅家的实力自然会支持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外甥,这样的大汗儿子地位当然高崇。

    “。。这意思是,皇后和贵妃生的,就能做个亲王,他们那边叫贝勒的,那些次一等下一等生的,恐怕连个将军名目都没,最多也是个中尉。。”

    “。。他们可不是咱们大明这种富贵养着的,各个能统兵出战,就和咱们大明开国时候一般。。”

    大明皇族传承,大体是长子承袭爵位,次子降等袭爵,一代代减下来,亲王长子之外的儿子封为郡王,郡王长子之外的儿子封镇国将军,依次向下到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孙辅国中尉,第六代以及以下都是奉国中尉。

    这中尉是最不值钱的爵位,虽然按照规矩有国家供应的田宅禄米,可实际上根本领不到,穷苦难熬,想想一国王子居然还不如这等皇族,实在是刻薄的可以。

    验看头颅的众人都听得很仔细,大明关于建州女真的消息不多,知道的往往也不那么准确,有人解说,而且说得头头是道,大家一边觉得开眼界,一边又在比对大明自己的信息。

    至于兵部那几位年轻人,更是唯恐漏听了一个字,他们在兵部根本不知道什么有用的消息,辽西边军和东江镇整日里报捷请功,今天斩了对方一个侯爷,明天砍了对方一个王子,谁都知道是假的,却不知道假在何处,今天却大概明白了。

    不过听到这里,大伙也知道那滔滔不绝的是谁家派来的,如果是大明这边的,怎么敢说“富贵养着”和“开国时候”这两个敏感忌讳的言语。

    这还真是古怪,你不说这个,大家都以为你阵斩了鞑虏一个亲王,按照大明的规矩来想,这可是不世出的大功,可你这么一说明白,原来就是阵斩了参将的意思,立刻就没那么震撼了。

    过来点验首级的各路人等反应的很快,这徐州赵家军如此轻描淡写的谈论此事,那就更证明了这些首级的真实性,在大明各路眼里的大功,在赵家军眼里却算不得什么,他们觉得这功劳值得宣扬,却不觉得值得大肆宣扬,只是在展示的时候顺带提一提,仅此而已。

    “慎之,你怎么流泪了,莫非是石灰入眼,快去找些清水来。”

    兵部年轻官员中有人突然流下眼泪,同伴立刻吆喝着帮忙,不过流泪那人却用手擦拭几把,摇头示意不必。

    虽然擦拭,可眼泪还是流个不停,被称作“慎之”的那位官员用手捂住了脸,其他人到现在终于明白,自家同伴不是被石灰或者杂物迷了眼睛,而是哭了。

    “这。。大明。。这。。江山社稷。。完了,全完了。。”

    看到同伴这个样子,其他人也觉得怆然,这可不是故作大言的清流风姿,而是实实在在的悲恸。

    大明在辽镇溃败,几十万的兵马,几百万百姓,都有去无回,更不要说耗费在其中的几千万两银子,可现在怎么样,只有狭长的辽西地带在艰难维持,那边的将门好似无底洞一般吞噬着大明粮饷,却不见有丝毫的进取,今日告急,明日求援,被建州女真一步步逼迫过来,如果不是广宁到宁远一带没有可依靠的水路,只怕建州兵马早就靠近山海关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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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进平凡一生,没想到在明末有了新的开始 他要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凭手中矛,平万里河山,这就是大明武夫大明武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武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武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