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鱼和网
王兆靖点点头,他只是提出他认为的一种可能,雷财也不觉得自己被否认指责,只是自顾自的说道:“大哥,三哥,如今江北还有什么值得他来的,也就是咱们赵字营一家,不得不防。”
南直隶江北各处一切都正常的很,唯有赵字营是不正常的,江北几处要紧地方,徐州是赵字营根底,扬州盐商们和赵字营有过大冲突,清江浦被赵字营新占,处处都有赵字营的身影,除了赵字营,也的确没什么要注意的。
雷财继续说道:“别人在南京锦衣卫的位置上,都是懒得做事,可这马冲昊未免太活泛了些,从前常去江北,可现在又和城内的勋贵来往密切,说来也奇怪了,这马冲昊也豁得出脸面,据说第一次登魏国公府的时候,直接吃了闭门羹,结果他居然还去,倒是不知道说了什么,很快就热络起来了,不过小弟的确无能,打听不出说了什么。”
“什么无能,咱们人生地不熟的,打听出来倒奇怪了。”赵进念叨了句。
赵进和王兆靖对视一眼,都觉得其中不对,小门小户人家规矩小,厚着脸皮折腾倒是无所谓,可魏国公府那是大明勋贵第一,这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也不是无名之辈,第一次进不去门,就该知难而退了,怎么还死缠烂打起来,至于这热络起来就更古怪了..
“不光魏国公那边,几个侯伯家里,这马冲昊都跑的殷勤,而且还有些不敢说准的消息,扬州那边的盐商,很有几家大户派人给这马冲昊送礼..”说到这里,雷财停顿了下。
王兆靖脸上却有苦苦思索的神情,有些纳闷的说道:“马冲昊巴结那些勋贵干什么,对他升官发财,可没有一点用处。”
明太祖朱元璋开国的时候,定都南京,建文之后,成祖靖难,又把国都从南京搬到京师,所以这勋贵也分两处,南京一拨,京师一拨。
逃过太祖朱元璋清洗的那些开国勋贵们大都在南京,而跟随成祖靖难的勋贵们都去了北方的京师,然后这些靖难出身的勋贵在土木堡之变中死伤殆尽,再之后,京师那边的勋贵只剩下了外戚出身的,原本是小门小户的平民百姓,家里女儿妹子的成为后妃,然后家里父兄被封为勋贵公侯伯一等,至于后来的军功勋贵,往往不是世袭的。
几百年下来,大明的老牌军功勋贵差不多都在南京,而南京是天下第一大城,是江南枢纽重地,是大明的根本所在,不然也不会在南京同样设立一套六部都察院的班子。
这等重要的所在,自然不放心交给外人,有了靖难和汉王、赵王、宁王这一系列的藩王造反,这里也不能交给亲藩皇族,唯一的自己人,也就是这批开**功勋贵了,不然也不会有沐家那种世镇云南的国公传承。
从魏国公徐家到几个留存的侯伯,轮流担任南京守备的职位,大明如今武将带兵打仗,依靠的是自家家丁亲卫,这些勋贵们带兵打仗也是如此,靠着的是家兵家将,也都是养亲卫家丁的养法..
这等勋贵在南京一地可以说是富贵荣华,权势滔天,可放在天下这个范围内就算不得什么了,他们世代在南京,而大明的中枢早就搬到了京师,天子和朝廷对南京勋贵再怎么优容,也就是那么回事,他们对官场根本无能为力。
那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算起品级什么的,比那几位勋贵可以说天差地别,可算起实打实的地位来,严格来说丝毫不差,甚至还有所超过,毕竟抓着锦衣卫的实务,从某种意义上,还有刺探侦缉南京南直隶甚至整个江南的差事。
双方就不该有什么交集,锦衣卫在这些勋贵身上占不到一丝便宜,同样的,勋贵们靠着家奴就能办很多事,也懒得理会锦衣卫,或者说得再深些,那马冲昊如果不甘心被贬到南京,想要回到京师的话,南京这边的大佬们根本帮不上任何忙,也就只有南京镇守太监能说几句话,可这南京镇守太监是司礼监出来的大珰,属于马冲昊巴结都巴结不上的。
“..小弟在那边,却没听说马冲昊和那位田太监有什么来往..”听着王兆靖的解说分析,雷财插言说道。
“古怪了,该找的不去找,不该找的却巴结的很。”王兆靖纳闷的说道。
赵进沉默了会,闷声问道:“雷子,你觉得马冲昊这人怎么样?”
“小弟那边和他打不上交道,倒是听过去喝酒的番子们说了不少,做事勤谨,看不得懒鬼,有心计手腕,上下都恨他,却要听令做事,贪财却不乱来,每次下手必有收获,且无后患,真要像番子们说的,这人有心计,有算计,肯定不是乱来的。”雷财说得很慢。
听到雷财的话,赵进和王兆靖的神情变得严肃了不少,锦衣卫指挥佥事不可怕,可一个能做事并且能做成事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就值得重视了,更不要说,南京锦衣卫和徐州那边明里暗里有过冲突,人命都不止一条。
再从南直隶的局势来看,这么频繁的来往江北,赵字营成为目标的可能性最大,而且这位马冲昊贪财,谁不知道赵字营手里金山银海的。
原本赵进和伙伴们彼此告诫提醒,小心谨慎,什么事都照着最坏处去防备,但也不能疑神疑鬼,平白给自己树敌,所以对这锦衣卫重视归重视,可还没有放到势不两立的程度。
沉默了会之后,赵进冷笑着说道:“没曾想,还真和番子们不死不休了。”
“这群无法无天的混账,咱们赵字营安安稳稳过日子,他们却图谋钱财招惹过来,现在还积心处虑的害咱们,真以为挂着个锦衣卫的名号就没人敢惹了吗?”王兆靖也是大怒,说话声音也高了些。
赵进和雷财都瞥了王兆靖一眼,王兆靖以往遇到这种事,会先感慨两句,这次立场却直接摆了出来。
说锦衣卫图谋钱财针对赵字营,这么说倒也没差,不过,赵字营的所作所为不能细究,之所以没人理会,那不过是上下含糊,或者利益分润,或者畏惧实力,不愿不敢开口,真要用大明王法套上,谋财害命都拿不出手来,谋反谋逆也都寻常。
放在以往,王兆靖在说起此类事的时候,立场总有些模糊,虽说大家都知道他对赵字营绝无二心,可都能听出王兆靖的摇摆,赵字营的利益固然不能被侵犯,可违犯王法的事情总归有不对的..
当然,这种摇摆和模糊,也只有赵字营最核心的那十几个人感觉得到,下面看来,王三爷进士之子,举人出身,还对进爷忠心耿耿,为咱们赵字营出生入死的,正说明赵字营的前途无量。
“树大招风,锦衣卫盯上我们倒也不奇怪,虽说还不能确认,可最起码有八成的可能了。”赵进闷声说道。
说完这句,赵进又是开口说道:“既然见到我和兆靖,雷子你就不必去徐州了,休息一天后再回南京,既然迹象这么明显,咱们也得有所针对,不要在乎花钱,要用多少就拿多少。”
银子多了总归是好办事,赵进这么一开口,就等于雷财那边得了授权,即便花销大些,如惠和周学智也会全力配合。
“多谢大哥,小弟不会乱花..”
“那里等若敌国,你们保全自己最重要,能花银子保全自己,那就尽管花。”赵进随口叮嘱了一句。
还没等雷财开口,赵进又是说道:“我叮嘱你们自保最要紧,你就得听着,雷子你做事要强,千万别到时候为了办这个差事把自己的性命赔进去,那咱们可真就亏大了。”
听到这话,雷财低下头去,半响没有抬起,很是有些失礼,再抬头的时候眼圈隐约有些发红,声音也哑了些:“大哥的话,小弟记住了,请大哥放心。”
赵进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有些冷,森然说道:“真不行你就回来,锦衣卫也是人,也怕死的。”
在南京城内,赵字营做不了什么,可只要一过长江,赵字营真不在乎这锦衣卫。
“大哥,咱们还是不摸底细,那马冲昊的作为到底是不是针对咱们,还是不好说,但如果是对着咱们,那这马冲昊到底在谋划什么,难道在结网?”
“小鱼小虾能网住,个头足够大了,不但会把网挣破,连打渔的都能吃了!”赵进看得出雷财的情绪激动,难得配合王兆靖打了下机锋。
************
冯奇是南京锦衣卫后千户的一名小旗,小旗管辖十人,可日子久了,谁也不把这个小旗当个官,客气都懒得客气,一个百户里大家也就是认个百户和总旗,其他人都是一样,这做法不合规矩,可从指挥使到下面的百户,都愿意这么做,要是小旗管用,谁还理会更上面的。
-----
感谢“暮鸣、元亨利贞、甜蜜的甘蔗”三位老友的打赏,谢谢大家的订阅和月票,谢谢大家
第648章 冯奇的烦心事
手里没什么权,也就没有人来孝敬,坐地发财的好事自然不要指望了,只能自己出去操持忙碌。
冯奇对这个倒是没什么埋怨,南京城里城外,辛苦求食谋生的实在是太多,有人整日辛苦,还养活不了自己和家人,自己借着这个身份,也能混个中上之家的吃用,已经很幸运了。
锦衣卫做生意,上面的人入干股,下面的人做生意,有这身份,就有旁人比不上的方便了,不过冯奇他爹是个风流人物,早就把积攒的家底在秦淮河上败了个干净,然后得了急病撒手而去,留下孤儿寡母过日子,能维持到现在,多亏这锦衣卫的身份,本钱什么的是不用想了。
没本钱倒不是说没办法赚钱,冯奇做不得生意,就去秦淮河某条花船上做了个小船东。
这么一说倒是父子传承,老子在风月场上胡混,儿子也步其后尘,不过冯奇心性倒是正,从小和母亲过得辛苦,对这种场面是敬而远之的,不过这秦淮河上的“小船东”是有说法的,其实这小船东和船没有一文钱的干系,这份白得的干股花红,就是给小船东坐镇庇护这条船的酬劳。
你要是本事大,面子大,那就多拿些,要是没那么大本事,就少拿些,冯奇也就是靠着这身份才能混上,所以拿到的也不多,算是个翻倍的护院价钱,逢年过节有些贴补,在花船白吃白喝,好处确实不多,不过加上七折八扣的粮饷,也能维持一家人的温饱,冯奇也就满足了。
花船上迎来送往的,难免有些是非,本地富贵强豪倒还好说,彼此知道根脚,可外来的那些豪客就麻烦不少,喝多了酒,不知道规矩的,时常会闹起来,这时候,冯奇出面,亮亮锦衣卫的身份就很是管用,大家都会知难而退,这天底下,像赵字营那么不在乎锦衣卫的毕竟不多。
冯奇护卫这花船两年,解决事情几次,着实落下了不少好处,他倒没有乱花,而是盘下了一处小铺面,放出去吃租,也是个细水长流的营生,日子愈发好过了些,他甚至都要盘算成亲的事情了。
以往冯家穷苦,尽管冯奇老娘着急,可在这个时候,锦衣卫身份却没有一点用处,门当户对的人家都实在的很,不让闺女过去受苦。
这父子间多少也都是有点传承的,冯奇本份做人,可一来二去的,却和花船上的一个丫鬟叫春梅的好上了。
所谓好上,也就是私定终身的意思,冯奇继承了他爹的好皮囊,加上锦衣卫的官威,看着很是不错,加上做人老实,花船上下对他的印象都不错,船上的姑娘们都有意无意的撩拨他。
花船迎来送往,不断的买来女孩养大,年纪小的先当丫鬟伺候人,等年纪差不多了,看姿色安排,但左右离不开风月皮肉上的勾当。
春梅长得不错,今年十五岁,再有一年也要抛头露面接客了,说起来也没什么残酷,穷人家姑娘甚至是流民卖儿卖女,能活下来已经算大造化,而且这花船还算有良心,秦淮河上,用没长成的女孩招待客人的常见的很。
因为长得不错,春梅在船上也没少受过骚扰,好在还能化解,可有时候也是躲不过的,一位来自无锡的湖商喝多了兽性大发,直接把春梅拽到后面船舱,满船的男女都不敢管,这湖商和海主都是得罪不起的,湖商背后就是无法无天的太湖盗,谁敢得罪。
眼看这春梅就要被残害的时候,冯奇却出手管了,先是亮出身份,那湖商却根本不在乎,同行几人也是嘻嘻哈哈的不理会,敢进南京城,敢来秦淮河上玩的太湖豪商,那都是有根脚的,背后说不准是谁家大佬。
既然锦衣卫身份吓不住人,冯奇就直接动手了,亏他自小穷苦,生怕没本事长大没饭吃,武技一直勤练,身手很不错。
那个乱来的商人直接被丢进秦淮河里,两个上来阻拦的护卫也被打趴下,当真是大展雄风。
能在秦淮河上开业,花船也不只是靠着冯奇来护卫,背后另有靠山,撑过眼前之后,自有大人物出面,那些湖商第二天也灰头土脸的上门致歉,事情就算了结了。
事情完结,冯奇却成了花船上的英雄,花船上的管事包了个几两银子的红包,花船上的女人们又合伙凑了十几两给过去,难得这么个不占便宜,遇到事情还能仗义出手的,在这里大家都安心。
春梅本来对冯奇印象就不错,且不说长相周正,性子和顺,人在花船上却从不揩油占便宜,其他花船上也不是没有锦衣卫番子,都是不花钱在那边胡混的杂碎,经过这次被救之后,难免芳心暗许,主动了不少。
本就是年轻男女,在船上相处的时间也多,春梅主动些,更是容易成事,一来二去,小男女就私定终身了。
虽说冯奇的老娘不怎么愿意,可春梅是个清白身子,自家儿子又是喜欢,她也没什么办法阻拦,只能认了这桩事。
得到母亲同意之后,冯奇开始琢磨给春梅赎身,花船上倒也愿意卖这个面子,赎身银子三十两,拿出来就两清,三十两银子不多,但冯奇东借西借加上自家,也得半年多才能凑出来。
不过花船上的人也给面子,在凑齐银子之前,春梅就不用去前面端茶伺候了,而是安排在后面做些粗使活计,虽说辛苦些,却不用抛头露面,算是清白女孩家做的事。
积攒的银子越来越多,甚至还可以留足成亲的用度,眼看着好日子就在眼前,冯奇每日里都是满脸笑容。
可就在两个月前,花船管事满脸为难的找到冯奇,说春梅的赎身银子涨了,从三十两银子涨到了三百两。
冯奇听到这话的时候先是愕然,随即勃然大怒,抓住管事质问,说文书契约都已经签了,怎么到今日就反悔了,就不怕锦衣卫找麻烦,就不怕打官司吗?
那管事说那就只能赔三十两银子,或者翻个倍,赔你六十两,这文书也算不得不合规矩,至于春梅就不要想带走了,冯奇当时听到这话,拔刀的心思都有了,没曾想那管事左右看了看,低声提醒了几句,说是林千户的儿子看上春梅了,花船得罪不起这位。
对于南京锦衣卫来说,指挥佥事马冲昊那是看不到的大佬,几位千户就是头顶的天,一听千户的儿子插手,冯奇整个人都懵了。
倒是船上的女人们消息灵通,这位林千户的公子某日在另外一艘花船上浪荡,出来透气的时候却看到了正在那里洗刷的春梅,或许在这风月世界里看到个良家女子印象深刻,或许是因为什么别的,立刻就要买回家去伺候。
问到花船这边,花船管事婆姨倒是有良心,和这林公子说春梅已经和一个锦衣卫番子私定终身,就等着赎身回去从良了,可这位林公子那里会在乎一个小旗,根本不理会花船的解说,总算也知道花船背后的人也不能得罪太深,才没有命令人强来。
花船这边很是难办,因为已经答应了冯奇,但这林千户的儿子也不好得罪,虽说冯奇是个小角色,可官差这边没必要结下深仇,而且这件事传出去之后,花船也没个脸面,权衡之下,就想出了银子这招。
天大地大,银子最大,为了多赚不守契约,事后还给一方补偿,谁也挑不出理来,看着还是皆大欢喜。
若是这冯奇能凑出银子来,花船这边也有了和那林千户公子解释的理由,彼此都能交待过去,花船背后也有人撑腰,那林家公子不敢闹得过份,
看似妥帖周全,其实却是算死了冯奇,算冯奇拿不出这三百两,甚至还在算冯奇是不是贪图多出来的三十两,大家都知道到最后冯奇只能认栽。
期限是三个月,现在还有不到二十天了,冯奇把自家吃租的那个铺面卖了个一百多两,可其余的怎么也凑不齐,他能借钱的人也就是锦衣卫的同僚,可这些人听说是和林千户的公子争女人,没有一个人敢借,得罪人不是这么得罪的。
冯奇当真是无计可施,家里老娘本等着儿媳妇上门,听到这个也是气病了,治病请郎中也要花钱,当真让人焦头烂额。
现在那花船已经不让冯奇过去了,没了这份进项,家里的日子紧巴的要命,他也偷偷见了春梅两次,春梅只是哭,女孩甚至咬牙说道,如果冯奇不能凑足银子带走她,那么等林家过来的时候,她会自尽。
那位林公子也派人传过话来,让冯奇知道好歹,不要弄得大家难看。
接到这传话的冯奇当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他觉得自己无计可施了,银子弄不到,动手也斗不过,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被别人夺去,甚至可能直接自尽,难道要一起去死,可自己的老娘怎么办。
------
大伙的每一个订阅、每一张月票、每一份打赏,对我都很重要,请多多支持,谢谢
第649章 南京的闻香教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思前想后没有一点办法,冯奇昏昏沉沉的走到了酒庄那边,这里尽管同僚们来得多,可他是不愿意过来的,冯奇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父亲喝酒撒酒疯的样子,而且他觉得这酒有点贵,他要留着钱做正经事。
可现在这个状况,冯奇也琢磨着借酒浇愁了,低头走进酒庄里,不由得他不低头,现在冯奇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南京锦衣卫,每次出现都有人冲着他指指点点的。
打了一壶酒,一盅下肚,只觉得一股火从肚子里烧起来,浑身都变得暖洋洋的,脑子也开始变得晕乎乎的,那些烦心事也模糊了不少,要得就是这样的感觉,冯奇又是一杯下肚。
这汉井名酒醇烈,浅酌慢饮还好,一杯杯猛喝,酒劲冲头,很容易就醉了,他这里醉醺醺的又要了一壶,喝到一半却痛哭出声。
酒庄里喝酒的锦衣卫番子不少,认得冯奇的人也是不少,看到他这个样子都是摇头,有人,说这是个可怜人,少不得议论冯奇的这些事情。
两壶酒喝完,冯奇已经酩酊大醉,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店里的伙计们也没有去管,其他喝酒的锦衣卫议论归议论,可怜归可怜,却没人去理会,谁也不会为一个无权无势的小旗去得罪高高在上的千户。
..
冯奇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觉得四处昏暗一片,也没了喧哗吵闹,显见是入夜了。
“倒是好酒。”冯奇念叨了一句,只觉得浑身酸软,用不上什么力气,这借酒浇愁也只能让人在醉的时候不愁,清醒之后,什么麻烦也没少。
刚撑起身子,冯奇顿时发觉不对,醉倒的时候是趴在桌子上,可此时却是趴在地上,周围和地面也不是酒庄的样子。
“怎么回事?”冯奇眼神一扫,只看到面前有双靴子,他双臂发力,整个人从地上跳起,劈头一拳向前砸下,可身体却在急速向后,这里古怪,先拉开距离再说。
他这一拳砸出,足可以打碎叠起的两块砖头,虽说酒后出拳,可也是呼呼生风,站起时候已经观察清楚周围,小小房屋,前面有一张木桌,木桌上摆着香炉,香炉后挂着一幅弥勒画像,图画有点古怪,莲花宝座下却有一只白狐衔香..
冯奇已经知道不对,这屋子布置分明是闻香教的香堂,南京锦衣卫也曾抄拿了几个,还有一处遇到抵抗,有了杀伤,难道这是教门的报复?
瞬时间冯奇却想到另外一件事,自己面前不是有个人吗?怎么不见了!
面前无人,挥出那拳却已经收不回了,手腕好像被铁钳牢牢夹住,向前一带,整个人就要冲向香案,整个人失去平衡,后背又被人抓住,狠狠向着地下一按,冯奇身不由己,又是趴在了地上。
只是这一次等于是被人摔在地上,浑身筋骨酸疼,一时间动弹不得,此时的冯奇却顾不上疼痛,他心里大惊,抓住这人好高明的武技,好大的力气,尽管短暂交手,可冯奇却知道自己在对方面前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这样的强人找自己做什么?自己怎么从酒庄来到了这边,难道那酒庄..
“小子,听说你没过门的婆娘要被人买走了?”冯奇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却听到声音响起,听起来像是个三四十岁的成人,依稀是江北那边的口音。
这话问的是实情,可听在冯奇耳中却是**裸的侮辱,他下意识的挣扎一下,可却动弹不得,对方一只手就把他牢牢按在地上,冯奇大醉之后还没有完全清醒,又被提起这件屈辱勾当,一时间控制不住心情,禁不住泪流满面。
“男儿顶天立地,哭个鸟,不就是几百两银子的事情吗?我给你!”那粗豪的声音很不耐烦的说道。
冯奇愣怔了下,随即浑身一震,这才反应过来,这几百两银子逼得他和春梅要以死相对,无计可施,对方却这么轻松的说要给自己。
光拿俸禄的话,一名锦衣卫小旗想要赚足这三百两,要不吃不喝足足五十年,就算自己在花船上护卫,一年也才拿二十两上下,凭什么就给自己。
翻来覆去想了想,冯奇才意识到这是邪教的香堂,想要怒喝怒斥,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要是真有三百两银子,那么春梅就能和自己成亲了,冯奇知道春梅性子很烈,如果真被林千户的公子买回去,只怕真会上吊自尽。
“哭个鸟,自己老婆带不回来,自己娘得病了请不来郎中,连生息吃租的店铺都低价卖了,你说你窝囊不窝囊。”那汉子继续说道。
不说还好,一说冯奇更是控制不住,可两只手都被制住,眼泪流淌不停,脸都糊住了。
“还他娘的哭,不就是几百两银子吗?我这里有五百两现银,只要你答应几件事,这些就是你的。”
这次冯奇真的不哭了,眼睛瞪大,尽管没有出声,心里却翻江倒海,心想这邪教门徒找自己到底要做什么,难道是杀头造反的勾当,可再想想,真能拿到五百两银子,杀头造反的事情做也就做了..
五百两银子三十几斤份量,背在身上当真不轻,只是冯奇却恨不得再重些,从这个宅院出来后,冯奇才发现此处距离锦衣卫官署不太远,也就三条街之外,这宅院不大,就是寻常住户的规制,自己还曾经多次路过,没曾想已经成了闻香教的香堂所在。
这伙邪教门徒到底想要干什么?冯奇脸上露出苦笑,脚步却是不停,背着银子越走越远,要干什么其实大伙都能猜到,无非是造反夺天下,可凭着这些乌合之众,到时候只有死路一条。
之所以苦笑,是因为冯奇现在也是闻香教中的一员了,那蒙面大汉的条件很简单,让冯奇入教烧香留下凭证,然后随时通风报信,先给五百两银子,然后每月二十两定例。
这教门出手还真是大方,冯奇当时心中感慨,可也有点小聪明,拿了银子之后先口头从了,反正不过是弥勒面前烧一炷香磕几个头,事后带着大队人马把这里灭了,又能杀人灭口,又能得一份功劳。
没想到这边的规矩却和从前拷问出来的不同,还要在文书上签字画押,割破手指按下血手印,这可就是个罪证了,如果自己想要反悔,这签字画押的入教文书交到衙门官署里面,自己就成了谋逆的奸细,全家都要遭殃。
对方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有了这个凭证,自己根本没办法反悔,只能死心塌地的帮着对方通风报信了。
银子压在肩上,冯奇感觉有些难受,却让冯奇入教门做奸细的惶恐消散了很多,自己辛苦当差,赚来的饷银却做不到温饱,好不容易找到了老婆,却要被上司的儿子强夺,自己这五百两来自教门,可林千户一年的饷银比自己多个几倍有限,他家锦衣玉食的花销从那里来的,只怕秦淮河上一次酒宴就要把这饷银花费个干净,他们做得,自己凭什么做不得。
想着想着,迟疑和惶恐都是烟消云散,脚步也是越来越快。
..
三百两现银交到了花船上,看到这白花花的银子,花船这些人面子里子都有了,林千户公子那边也好交待,顺水推舟的给出了春梅的契约文书,然后上下还凑了二十两的贺喜银子,算是弥补前面的矛盾。
冯奇和春梅见面,经历过这一波三折之后,都是感慨万千,喜极而泣这种情形就不必说了。
银子在手,万事不难,冯奇把春梅安顿在家里,又找出名的郎中给自己母亲治病抓药,看着媳妇进了家门,冯奇的老母亲心思舒畅,身体也很快的好转。
这件事也成了南京锦衣卫里的一桩奇谈,大伙都说这冯奇孝心感天动地,有神灵护佑,在家里挖出了他祖上留存的存银什么的,那林千户的儿子气得跳脚,可也只能到此为止,做得太过,锦衣卫里面好多人都看不过眼的,而且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虽说不管大家发财,可在这等事上盯得很紧,能抓到由头换个千户下去,换个听话的自家人上来,马冲昊可不会手软。
至于通风报信这件事,冯奇心惊胆战的去打听后才发现,身为锦衣卫,想要知道一些消息实在是太简单了,谁会防备自家的同僚,何况这冯奇因为孝心以及和春梅的姻缘,很得大家的好感,而且锦衣卫大部分番子闲得很,内部有什么勾当风声都喜欢议论不停,有时候都不需要问,只要在那里静听就好。
让周围人觉得有些古怪的是,以往冯奇很少去那个酒庄,现在每天都要去做做,喝上一杯两杯的,时常还要请大家几杯,看来真是挖了窖金发财了。
别人却想不到,冯奇来这个酒庄的心情一直很忐忑,因为他知道这里是闻香教的一处据点,那晚那蒙面大汉给了他银子之后,特意叮嘱过,让他时常来这里,如果有信号店里会想法子告诉他。
-------
感谢“甜蜜的甘蔗、不动如山、书友1287208672”三位老友的打赏,谢谢大家的订阅和月票,谢谢大家
第650章 损不足补有余
这酒庄已经成了南京锦衣卫的熟悉去处,冯奇这种经常去的也不奇怪,有几个酒罐子恨不得天天泡在里面..
*************
“黎老哥好手段,这次去了徐州,大哥还特别吩咐下来,让咱们别怕花费银子,别怕杀人死人,一定要查清楚番子们到底要干什么,一路上我还琢磨怎么办呢,你老哥已经拉拢过来一个人了,真是了得!”雷财心服口服的说道。
原本雷财一直担心黎大津在这里虚应故事,却没想到在自己去和赵进禀报的时候,黎大津已经在南京拉拢到了一个锦衣卫番子。
几百两银子的花销不小,可对于赵字营来说,尤其是事关锦衣卫的大事,几百两银子真心不多。
而且老江湖的手段毕竟不同,那冯奇以为自己是给闻香教做事,还留了把柄在黎大津手上,却没想到背后驱使的人是赵字营。
“雷爷夸奖了,这等事就是开始难,一旦撬开个口子,接下来就容易了,这些番子也不过是差役,一样钻在钱眼里,一样贪生怕死。”黎大津笑着说道。
不过说完这句话之后,黎大津又严肃了很多说道:“不过咱们现在要小心了,万一这冯奇是个死心眼,真反水告一状的话,这家酒庄就会麻烦,到时候全折在这里都有可能,雷爷和我倒是好说,下面小的们未必能顶得住。”
雷财点点头,沉默了会之后,脸上也浮现冷笑,开口说道:“我已经安排人去冯家盯着了,我还真不信这冯家小子能不顾他老娘和老婆。”
**************
杨镐在辽东大败,尽管和现在的赵字营没有多少关系,但却让赵进和伙伴们都有一种紧迫感。
“..最要紧的就是自强,赵字营不方便扩充,但还有团练,还有庄园里的庄户庄丁,这些人都要点检,都要练起来,以前说平白无故练起来会惹人猜忌,现在可以说边境不安,鞑虏窥伺,要练勇自保..”
在清江浦这边,赵字营的命令就一道道发了出去,赵进和清江浦本地各处打了招呼,特别是和大市相关的豪商们,让他们每一家店面认领五名或者十名护卫。
开始时候,清江浦的商户们还以为这是赵字营扒皮收税的手段,赵字营自从来到这边,就是正经做生意,可占着这么大的局面,就该做些坐地收钱的强横事,不然那两个武馆里“练武”的上千青壮整日里耗用,岂不是赔本。
大家做生意久了,自然算计的精明,都能想到赵进这做法的用意,每家认领护卫,这护卫肯定是没有的,但衣食住行的花费,还有兵器马匹的价钱,这个都不能少的,这些花费和消耗折算成现银都要入赵字营的口袋。
虽说一家五个人十个人的没多少银子,可清江浦多大的盘子,汇总起来,这也是好大一笔数目,这估计着是第一笔,以后不知道还会有什么花样用出来。
心里念叨是一回事,却没有什么人有异议,在清江浦各处看来,刮地皮收钱才是正经,先前那只做生意倒是古怪,几千人过来杀的尸山血海,如果只是为了太平做生意,那脑子岂不是坏了。
但清江浦这边始终没有猜准过赵字营要做什么,这次也是一样,各家按照赵字营的吩咐把对护卫的需求报上来,然后在衙门里登记造册,从前衙门里是没这个规矩的,之所以现在有了,还是赵字营的安排。
县衙和府衙那边倒是无所谓的,登记便登记,反正这个没有定规王法,只不过赵字营给了些辛苦钱,大家也就愿意操劳忙碌。
一家家登记过去之后,各家都吩咐账房预备好了银子,准备到时候交上去,那些豪商甚至还准备了丰厚的钱财和物资,都准备到时候犒赏,显得自己心甘情愿,顺势再把彼此的关系拉近些。
不过事情好像到此为止了,赵字营根本不提花费,倒让大伙摸不着头脑,但能省一点是一点,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去提。
赵进人在清江浦,那么徐州那边的信笺文书一类就要传递到这边来,王家的书信也是如此,尽管赵字营已经专门给京师的王友山安排了不少骑手作为信使,可在这段时间,王家送到徐州的信笺未免太多了些,居然骑手信使又不够用了。
但赵进没有觉得麻烦,因为现在这些信笺的内容太丰富了,杨镐的征辽大军惨败,这让整个大明都紧张起来,自朝廷到地方,上上下下都开始加速,有的是为了军务,有的则是为了党争。
“..小弟名落孙山,那位山西代州的孙传庭考中,不过名次不高,应该会外放做个知县,对了,过几日过来的那位余致远这一次也未中..”
会试之后,名次出来的很快,不过王兆靖根本不关心,或者说不想提起,会试结束后立刻踏上返程,到现在已经快有三个月,这才说自己没有中,赵进对这个同样没有在意。
同年考中,这在以后都是可以攀扯利用的关系,而且大明的进士就是最上层官僚的候补,和往日的会试殿试一样,这一次的进士们在十年二十年之后,就会占据大明官场上各个顶级位置,治理天下。
所以王友山少不得把所有考中的人名都抄录一份发了过来,但王兆靖只不过捡着自己在意的几个说说,比如说有一面之缘的孙传庭,比如说和赵字营关系越来越紧密的余致远。
“..李贵妃所生惠王与桂王今年七八月成亲,当时户部议定婚礼花费每人七万两,不过陛下觉得太少,争执到现在终于有了结论,各翻一倍,每人十四万两..”王兆靖淡然读到,这种事实在不让人奇怪,当年福王就藩的时候,万历皇帝那个架势好像要把国库都交给福王带走,这才十几万两,没人在意。
接下来要说的,却让王兆靖脸上有了冷笑。
“..因开征辽饷,特设户部侍郎一名,驻扎天津,督办此事,以山东巡抚李长庚出任此职..”
当时有关衙门商定每年运给辽东米一百八十万石、豆九十万石、草二千一百六十万束、银三百二十四万两。户部太仓库年年亏空,而专供皇帝使用的内府库则银积如山,物粮盈库。于是,李长庚请留金花银改折借税课,以供辽饷之用。
他的根据是户部的文档:每年本色、折色通计有银一千四百六十一万余两,入内府者六百万余两,入太仓者自本色之外,折色为四百万余两。内府六百万两,除金花、籽粒外,皆为丝、棉、布、帛、蜡、茶、颜料之类,年久皆朽败。把这类物料改折一半,于上无损,于下有益。其他,如陕西羊绒,江浙织造,亦当暂停一年,以济军国之需。
“..天子震怒,口谕金花、籽粒是‘祖宗旧制’、‘内供正额’、‘不得借留’..”
这段王友山写的很详细,王兆靖也仔细解说,但这些事都是二月前后的旧闻,之所以此时提起,想来在那时觉得这些不过司空见惯,朝臣请天子开内库发饷赈济,天子坚决不开,这戏码自从万历十几年时候就开始了,可现在又要仔细叙说,是因为和辽东的败局有了对比,看起来也好似因果,十余万大军惨败,形势危急,可这个局面怎么来的,在之前朝堂衮衮诸公到底做什么?
“真是笑话,他家天下,他却不愿意出银子,有这结局..”王兆靖讥刺的点评说道。
赵进却没有接这句话,只是笑着问道:“咱们在徐州和清江浦,打底子靠的是庄户们在田庄里的出产,可生发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卖酒和做生意,辛苦耕种,扣除耗费和口粮能剩下多少,可大家都在这上面打主意,觉得农户百姓手里的钱粮无穷无尽,要多少就能拿出多少,但那贩卖贸易又能赚多少,这清江浦,这扬州,再去看江南,工商这么兴盛,又有谁去收税,若是这一块按照对农户百姓那么收取,能收多少钱财上去呢?”
对赵进的答非所问,王兆靖错愕一下之后就反应过来,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赵进又继续说道:“你看到的是内库不愿意出银做军饷,我看到的是要停江浙织造,天下间扰民的事情多了,农户百姓日子过不下去家破人亡的不知道有多少,江浙那里豪商豪门遍地,他们破财总比小民小户破家要好,为何无人说征商税,无人说在江南做什么文章,反而要停了江浙的织造?”
随着赵进询问,王兆靖已经明白意思,在那里缓缓摇头,脸上冷笑更重的说道:“损有余补不足,劫贫济富,这是要断自己的根子吗?”
感慨这么一句之后,王兆靖脸上的笑意却已经不在,叹了口气说道:“要进学功名,要读书做墨卷,要寻师访友,哪一样不花银子,有产业的人家供养士子尚且吃力,何况百姓农户,这些人得中做官,自然要照顾家族乡梓,功名带来的免赋免税还不知足,最好是一文钱也不出。”
-----
月中了,大家第二张月票出来没,投给大明武夫吧,谢谢大家
第651章 名正言顺
说到这里,王兆靖只是摇头,接下来的推导大家已经说了多次,所有负担压在农户身上,养官养兵国家运转都是用这上面的耗费,朝廷到地方上官吏的好处也要在这上面出,层层压下来,百姓不堪重负,破产破家,他们的土地被士绅豪强吞并,能交税的人越来越少,还没有破产的百姓农户就要负担越来越重的税赋徭役,就这么恶性循环下去,或者没有一个人能交税,或者不堪这样的压榨..
而且在这样的混账局面下,还有建州女真这样的大敌在侧,现在没人觉得这是什么蕞尔小邦,已经把十余万大军打的全军覆没的部族,怎么也不能说是疥藓之疾了。
即便这样,主持辽饷的朝廷官员,主持这为了筹集对建州女真军费而设立的辽饷,第一要考虑的,还是为江南豪商士绅们减轻负担,尽管他们本来就没有太多的负担,真正受苦的百姓们却没有考虑。
说着说着,两人都是沉默,王兆靖换了一张信纸后才闷声说道:“大哥,咱们不能重蹈覆辙。”
“当然不会,看着眼前一个个错过去,咱们如果还跟着犯,那就是脑子坏了。”赵进淡然说道。
看向下一张的时候,王兆靖呆愣了下,随即脸上露出苦笑,没等赵进询问,他自顾自的说道:“这次信来之后直接拿过来读,若是事先通读一遍,就不会闹这样的笑话。”
接下来的信上所说的内容很简单“.。。天子发税银以及宫费三十六万两供给辽东..”
先前说天子只顾着自家花费,却不管天下大势,可这税银和宫费就是内库银两。
“..。杨镐下狱,论死罪,李如柏自杀..”
这个消息就没什么让人意外的了,这么大的失败,带兵督抚经略和领兵武将必须要负起责任,这李如柏就算不自杀,他的下场也是下狱论死。
读完书信之后,赵进和王兆靖心情都阴沉了不少,相比于朝廷做出的种种举措,辽东的那场大败都算不得什么了。
按说这等大败之后,朝廷应该是知错能改,奋发图强,可一项项作为要么就是不改,要么就是朝着更坏更错的方向滑去。
人在京城的王友山想必看得更加透彻,他也不再提什么被打疼了会醒转奋发,信笺上的言语或者漠然,或者带着讥刺,这种情绪也让赵进和王兆靖感觉的很清楚。
“大哥,接下来会怎么样?”
“不要管接下来会怎么样,我们想也无用,想想我们要做什么就好。”
简短对答,双方都不愿意继续读这封信了,实在是让人气闷无比,
这边告一段落,那边周学智拿着账本走了进来。现在赵字营经济根本在徐州和清江浦两处,所以如惠和周学智两人轮流值守各处,现在是周学智在清江浦这边。
“老爷,清江浦店铺商行的护卫数目已经定下了,一共一千五百六十人。”周学智禀报报说道。
清江浦豪商巨商众多,可也有不少小商户,那些掌柜伙计加起来还不过五个人的店面商铺,让他们请五个十个的护卫也是笑话,不是每家生意都有资格来请赵字营的护卫。
因为这个资格筛选,还让清江浦人心惶惶了一番,生怕不请护卫的以后就要被苛待,甚至没有办法开店,还有小商户联合起来请护卫的请求,十家请十人总能负担得起,不过都被赵字营直接拒绝。
“我说你写,安排人带信给大昇,让他辛苦几天,这一千五百六十人中,三分之一用徐州团练中表现好的,三分之一用宿州和孔家庄的青壮,三分之一用荒草滩那边的青壮,把人挑选出来之后带到清江浦来。”赵进说了一句,那边王兆靖摊开信纸开始记录。
赵进没什么停顿,又对周学智说道:“过来的这些人要分成几处,每一处最多三百人,车行、大市、运河码头都要有一处,然后要在仓库集中的地方有一处,江湖人聚集的地方也要有一处,这些地方要尽快找好,就按照徐州城内货场营房的规制进行,按照市价付钱,现在别落了仗势欺人的口实。“
周学智连忙答应,那边王兆靖却从记录中抬起头说道:“大哥,这一千多人为何不让清江浦本地供养,既然名目上是他们的护卫,他们出这份钱粮也是天经地义,赵字营该做的都做了,何必在这种事上跟他们客气。”
“不是客气,是犯不上,我们早晚要在清江浦收税厘金,到时候光明正大的定下名目来,看看谁敢不交,至于现在这个,和他们有了牵扯,事后必然要折腾,用起来也不方便。”赵进回答说道。
在清江浦抽成收税,聚敛起来的银钱还是要花到赵字营的家丁团练上,把银钱先集中到赵字营手里在花下去,和商家们直接把钱花到同样的地方,说起来一样,可有没有这个过程却是很大的分别。
名义虽然是虚的,可在某些时候,只有名义上过得去,才会让人心服口服。
清江浦各处还在纳闷申报护卫的事情怎么没有下文,却没想到随着书信的传递,赵字营系统内的各个庄园以及驻扎在各处的徐州团练都已经沸腾了,尽管没有明确的说法,可去往清江浦这边集中屯驻,这就是家丁团的前奏,谁能被选上,谁就是这一批的家丁。
身在云山武馆的牛金宝不知道外面发生的这些,石满强把第二团管的很严,除了正常的值守轮换之外,家丁不得外出,也只有这样严管,才能尽量减少清江浦的花花世界对家丁们的影响。
牛金宝在这里,一切和普通家丁没什么区别,每日里规律的吃饭睡觉,每天跟着步操训练,牛金宝看着没有什么异议,他心甘情愿的照做,丝毫不觉得枯燥。
人在营中,牛金宝倒是知道自己被变相的软禁了,他也没想着逃跑,因为知道自己跑不了,那些比他年轻十几岁的家丁们都看着平常,武技没几个出众的,单打独斗,甚至几个人一起上都不是牛金宝的对手,连被大家敬服的那几个“连正”“队正”之流,甚至那位“团正”,牛金宝都不在眼里。
可牛金宝也知道,真要动起手来,这赵字营按照平日训练那般结阵,一排排的长矛戳刺过来,自己功夫再高也挡不住,如果搭配上弓箭,那更是个必死。
从前学武的时候,听人讲这江湖上搏杀和战场上不是一回事,任你多大的本事,在千军万马之中也是无用,不光卫所里的人这么说,连少林寺的师傅也是这么讲,牛金宝心底里对这个一直是不服气的,特别是出去游历,看到地方上兵卒的训练阵仗之后更觉得如此,那些土鸡瓦狗的货色,自己拿着斧头和短刀冲进去就是砍瓜切菜。
可在赵字营的营盘里呆了几天之后,牛金宝就明白当年那些话了,人在这样的战阵面前,当真好似怒涛巨浪上的一艘小船,随时都会被拍个粉碎。
在接受招揽的时候,牛金宝表面沉稳,心里也有些以武技自矜,博个更好对待的意思,可现在看到赵字营的这般实力,什么念头都是没了,想到自己老娘在徐州活得不错,自己又从死罪里逃过来,这般也该知足了。,
就当牛金宝准备在赵字营家丁团中安心呆下去的时候,一名黑瘦的汉子带着四名家丁将他从枯燥的营盘里领了出去。
那名黑瘦汉子走路的姿势很怪,双臂不怎么摆动,手掌总是离腰间不远,双腿动作也不太利索,好像脚踝处绑着锁链一般,被四名家丁夹在当中的牛金宝注意到了这些细节,他知道前面这人身手不会差,如果自己有异动,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身边这几个如临大敌的年轻家丁,而是前面这瘦削汉子,这汉子的腰间恐怕有飞刀..
从营盘到目的地没有走太远,走到门前的时候,夹在身边的四名家丁停住,黑瘦汉子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进爷在里面等你。”
等牛金宝走到前面之后,黑瘦汉子跟在了后面,牛金宝肩膀动了动,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当有威胁在背后的时候,牛金宝总是不太舒服,走了几步才算勉强定神。
没回徐州之前,牛金宝不知道有什么赵字营,可到现在却已经知道了不少,他从没想到几个不满二十的年轻人能做到这么大的局面,除了这个,让他惊讶的事情还有不少,这几年看下来,有家底有局面的人都不会亏待自己,或许不会锦衣玉食,可该有的体面总会有的,但赵进这些年轻人,按说正在浮躁的年纪,却不要什么享受,一切都简单的很。
如今世风崇尚浮华,连寺庙道观都是如此,牛金宝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看到这等自奉甚俭的,特别是在这么几个豪富年轻的人身上。
清江浦是天下间有数的繁华之地,可他们却住在这样简单的宅院里,除了不漏风漏雨,防卫森严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这赵进和他那几个兄弟,到底图什么。
***********
感谢“123*,元亨利贞,书友1287208672,镹伍貳柒”几位新老朋友的打赏,谢谢大家的订阅和月票,谢谢大家
第652章 再会余致远
边走边想,很快就被带到正堂中,坐在正中首位的是赵进,左边是个秀才模样的年轻人,右边站着个小个子,其他人都站在下首。
尽管见到赵进和伙伴们不止一次,可每次见到牛金宝都会为对方的年轻而惊讶,这么年轻居于上位,除了世袭的皇家和富贵人等之外,实在罕见。
牛金宝看似粗豪,很多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牛金宝还清楚记得前面几次见到赵进一干人的时候,对方满是戒备,可今天这次见面却不同,有人脸上带着笑容,有人目光很柔和,看到这些反应,牛金宝情不自禁的有点放松。
赵进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牛金宝说道:“从此刻起,你跟在我身边,我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牛金宝一愣,没想到这赵进说得这么直接,但同一时刻,牛金宝彻底松了口气,知道自己不会憋在那家丁团里枯燥终日,他还有点期待,这赵字营的场面看起来和其他大豪的没什么不同,可实际上却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自己跟着走下去,或许能看到从前看不到的东西。
愣愣神之后,牛金宝也知道说几句场面话,他抱拳深深作揖,粗着嗓子肃然说道:“请老爷放心,若有人想对老爷不利,要先从在下身子上踏过去。”
赵进笑着点点头,朝身边一挥手,一名家丁端着木盘走了过来,直起身体的牛金宝看到,木盘上有自己的短斧和短刀,已经洗刷的很干净,连握持处的布条都已经重新缠过,赵进上前接过木盘,端到牛金宝身前说道:“这是你的兵刃。”
看着“崭新”的短斧和短刀,牛金宝脑海中突然有个古怪的想法,只要自己抓起兵器动手,那么赵字营的几个头领就完了。
这个想法只是在牛金宝脑中一闪而过,当赵进端着武器走过来的时候,牛金宝已经感觉到屋子里气氛的不同,他能看到赵进手臂紧绷,如果自己有所动作,他一会立刻掀翻木盘后退,另一边的小个子会立刻攻击自己的下盘,而那位秀才模样的年轻人随时可能抽剑,还会准确无比的刺向自己的咽喉,因为这年轻人一直瞄着那边,至于身后那位黑瘦的汉子,只怕此时已经把飞刀摸出来了。
牛金宝后退一步,让自己没办法发力,躬身接过了木盘,这个分寸还是要把握的。
等他接过木盘之后,屋子里这微妙的气氛才消失不见,赵进笑着坐了回去,牛金宝没急着装备自己的兵器,只是将木盘递给家丁,自己背手站到了赵进的身边。
“小勇,你和他说说吧!”赵进对边上的刘勇说道,雷财专在南京之后,刘勇就要徐州和清江浦两边跑了。
“..咱们的人去了河南,一去打听这牛金宝的事情,真是无人不知,但都传得神乎其神,说是那道观作孽太多,佛祖派金刚下凡除恶,牛金宝就是金刚化身,现在官府虽然画影图形缉拿,可百姓却私下刻了牌位祭拜,有士绅大户甚至还按照牛金宝的模样做了金刚雕像,在家里每日香火供奉..”刘勇侃侃而谈。
牛金宝张大了嘴,满脸惊愕,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而屋中诸人看向牛金宝的眼神也都多了不少善意。
“老牛,以后要做我家大哥的护法金刚,什么风吹雨打的都要挡住了!”刘勇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
“一定,一定,我不过是为兄弟们报仇,怎么就,怎么就..”牛金宝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嗓音却已经沙哑起来,说了两句之后,却是低头,用手只在脸上乱抹。
牛金宝杀人的时候那里想到过会被民间香火祭拜,他本就信佛念经,听说有人把他当成金刚,加上今日被承认接纳的放松,即便是牛金宝这等见惯风浪血腥的心志,一时间也是激荡异常,没办法控制。
“带上兵器,跟我去见客吧!”赵进招呼了一声,起身向外走去,牛金宝连忙答应,手忙脚乱的将原来的皮带绑在身上,刀鞘和斧鞘都在皮带上,别在背后,整理完毕之后,快步追了上去,落在后面的刘勇使了几个眼色,聂黑和两名汉子默默点头,也跟了出去。
自奉俭朴,但待客上却不能简慢,尤其是今天来的这位客人,松江余家的余二公子余致远和牛金宝的消息差不多同时到了清江浦。
不管是从身份地位,还是从双方共同的利益上,和赵字营的客人以及伙伴们相比,余致远都算不得什么,可南京那家酒庄却让余家和众人截然不同了。
尽管赵字营没有和余家明说什么,可在锦衣卫的官署外开设一家酒庄,脑子好些的都能隐约猜到,怎么也是杀头抄家的罪过,而且赵字营在江北无法无天,可余家在江南却要活得小心,开这个酒庄的风险实在太大。
赵字营当时抱的希望并不大,余家拒绝了他们这里还有别的手段,没曾想余家干脆利索的答应了下来。
同生共死才有过命的交情,现在双方一起做了风险这么大的勾当之后,关系当然不同,余致远这次来,赵字营也是重视的很。
在周学智的安排下,清江浦最好的客栈已经空了出来,宴饮也安排在客栈里,厨子是某豪商自家的名厨,想要巴结赵字营的人不要太多,这些资源轻易就可以调集起来。
重视归重视,赵进只是领着王兆靖过去相见,按说石满强、刘勇还有周学智都该参与进来,但赵进不想让对方和赵字营的交道太深,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
“见过赵兄,见过王贤弟,你我同年赶考,却没在京城见一面,真是遗憾。”双方在客栈见面,余致远笑着招呼。
他年纪比赵进和王兆靖都大,不过称呼上却有不同,这也是考虑的周全。
在王友山的来信上赵进知道,这位余二公子也未曾考中,可也看不出什么颓唐消沉的神情,洒脱的很,看着潇洒自如的余致远,赵进心里也有些感慨,这人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可这样的风流人物,却在漕运改海上很执拗,可见人都有放不下的东西。
赵进笑着点头回应“余兄弟这里住的习惯吗?”,王兆靖也笑着拱手回答说道:“去的急,回来的也急,却是没来得及和余兄见面。”
客气应对,赵进和王兆靖一起去过京师的事情却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在下呆到发榜之后,王贤弟这一榜未中,再过三年定然高中,看眼下这局面,只怕还用不了三年。”余致远笑着说道。
这位也是敢说话了,会试三年一次,但特殊情况会开恩科,眼下这局面能开恩科的可能就是万历驾崩,新皇登基,说得再深些,也算咒万历天子活不过三年了,这句话就够得上杀头灭门。
还真是敢说,赵进和王兆靖对视一眼,都是笑着摇头,余致远也不过随口一提,刚要说起别的,王兆靖却很坚决的说道:“不去考了,这次考过,算是见识过了,下次也就不必去了。”
听到这回答后,余致远一愣,摇头笑着说道:“你我倒是想到一处去了,考上了又能如何,想做的事情做不得,被套在那框子里,以后我也不去了。”
说话间来到了客厅所在,跟在余致远后面的那个是余家的管家,上次也都是见过,知道不是外人,说到这里的时候,这位管家却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
众人落座,管家出去安排,顺便将余家的仆役打发远些,牛金宝却跟了进来,背手站在赵进的身后。
“好一位壮士。”余致远还真是面面俱到,谁也不会怠慢了。
“华叔一直想我在功名路上走得远些,不愿我折腾什么漕运沙船的勾当,这次没考中,我觉得心里轻松,他却失望得紧。”
余致远云淡风轻的聊天,做足了客人的风范,不过下一刻马上说到了正题:“佛郎机红毛人的火铳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余某办事不力,请赵兄多多包涵了。”
“无妨,余兄弟一直留意着就好。”现在两边的合作,南京那家酒庄才是最要紧的,火铳反倒次要了。
“赵兄或许不知道,现在闽粤洋面上龙争虎斗,几个龙头大佬纠集着几千条船几万好汉在那里杀来杀去,连带着佛郎机过来的商船也被牵扯在里面,现在不帮着助拳,以后就不要在这片海面上找食了,这么一来,洋船直接在那边卸货出货,不来咱们这边,一时间也就找不到火铳的路子,在下已经安排人去广东福建那边寻找,不过这样的火器,想在陆路上穿州过府的也不方便,到时候还要走海路,实在是快不得,要请赵兄见谅。”
余致远说得很无奈,赵进对火铳的兴趣是他亲眼所见,若是寻到了赵进所要的那种火铳,对双方的关系肯定大有促进,但实在是难找
***********
谢谢大家的支持,到月中了,大家看看第二张月票出来了吗
第653章 重本交好
那短火铳大家拿来还可以做个玩物摆件,懂行的也能用来防身,可那种需要木叉支起来的大家伙,粗大笨重,摆件玩物当然不合适,更没什么人用着防身,而且这东西太过扎眼,官差衙役还有沿路的江湖人物,想装着看不见都不行。
“这个都无妨,余兄弟你做事干脆,赵某和大伙都承你的人情,有什么能帮上的尽管开口,咱们都能谈。”赵进笑着说道,那南京酒庄牵扯到赵字营一干人物的生死攸关,关系到南京锦衣卫那位指挥佥事对赵字营的动作,在这种种原因之下,对余家自然没什么要求,甚至要大力贴补。
余致远笑着欠身,接下来的话直接的很:“赵兄如今掌握着天下漕运的枢纽,可让赵兄断了此处也不可能,想来赵兄也没做好这个准备。”
话说到这里,王兆靖的脸色就变了,随即变为苦笑,赵进脸上也是苦笑,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是摇头,这位余公子还真是敢说话,牵扯到造反谋逆的大事,居然就这么轻松讲了出来,也不怕罪过上身。
余致远脸上笑容不变,继续说道:“现如今多少南货要在清江浦这边换乘车马,或者找门路用漕船夹带,且不说这一路上费时费力,脚钱也是可观,但这些货物若是用我家的沙船运输,起码节省一半的时日,脚钱还能便宜更多,所以余某想在这边设立一家船行,就和赵兄的车行一样,招揽海运上的生意,赵兄若是愿意,小弟愿和赵兄合股做这一铺,到时候还要用车行的大车把货送到港口上去。”
省时省钱,商人们都知道怎么选择,而且对于漕运这一派的势力来说,漕粮运输是真正的利益攸关,商货这个反倒次要,要知道,运河北段缺水,除了官船漕船之外,民船到了清江浦或者骆马湖隅头镇那边就不能继续北上了,这本来就是法理之中的。
而且做成这船行之后,赵字营的车行也会多不少生意,沙船是海船,装卸只能在海港进行,到时候少不得要赵字营把货物从清江浦送到蛤蜊港,这生意可不算太小。
看到赵进缓缓点头,余致远脸上笑意更浓,继续说道:“赵兄把蛤蜊港打了下来,就这么直接交给我家,让我家白白生发这么多,余某实在是觉得惭愧,而且那蛤蜊港赵兄还安排了人维持护卫,这更是恩德,这次来,是想和赵兄打个商量,以后这蛤蜊港的净利,咱们五五分成,徐州那边的各项生意,赵兄也可以放些去蛤蜊港,赵兄久在内陆,不知道这海上到底能生发到什么地步,去了就知道了。”
蛤蜊港别看是个小港口,以往在那些海盗手中只做窝赃销赃,补给中转的窝点,可在余家手里就完全不同了,余家做海上生意这么久,自然明白怎么经营一个港口,何况这港口还和运河枢纽,天下间最繁华的清江浦相连,在余家手里,这就等于是个聚宝盆,这个地方的意义不仅是给余家船队停泊,而是比其他家多了一个进货销货的渠道,这个渠道还是清江浦这个天下第一等的财货汇聚之地。
余家在这个港口上赚到了多少银子,赵字营这边当然清楚,内卫队和云山行都在那边安排有人,不过赵进也不像过去争利,这份大礼就是余家帮忙的代价之一,生死攸关的大事,怎么丰厚都不为过。
不过余致远的这个表态却透露出另一重意思,他要和赵字营捆绑的更紧,余致远是聪明人,这么年轻考中举人,而且自己把家业经营的这么大,肯定是聪慧超人之辈,这样的人物,即便没有明说,也能从赵字营眼下的规模和行事上看出很多东西,也包括赵字营所冒的巨大风险,那有什么土豪要盯着锦衣卫,还要在南京那样的龙潭虎穴设暗桩每日盯梢..
这余二公子肯定能看出很多东西,恐怕那位老管家华叔也看出了很多,所以脸色一直不怎么好看,可即便这样,余二公子依旧愿意让双方的关系更紧密一些。
“余兄,真要有什么抄家灭门的大罪,你可跑不了的。”王兆靖看了眼赵进,笑着点了一句。
余致远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悠然说道:“真要等到没有大罪的时候再来,那就晚喽!”
“余兄弟,你身家丰厚,又有功名在身,你兄长那边也是前途无量,更别说眼下这局面还是天下太平,赵字营是个什么样子,你现在也比外人知道的清楚些,真要下这么重注?若不是你我牵扯太深,我都要以为你是死间密探了?”赵进有些纳闷的问道,他脸上有微笑,眼神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余致远深吸了口气,脸上笑意收去,却变得郑重很多,在那里肃声说道:“从南到北,运到京师八百万石粮食,沿途克扣分润耗费差不多要有两千四百万石,把这一项弊政革除,不知道能省下多少,大明各项花用缺口都可以补上,然后大有盈余,可没有人去动,反倒是去征什么辽饷,让天下间本就凋敝不堪的百姓农户受苦,一边说漕政牵扯数百万人的生计,一边却加重亿万百姓的苦难,这是何等荒唐的勾当。”
屋子里安静下来,王兆靖不再看向赵进,而是凝神细听,赵进脸上也收了笑容,或许这余致远只有在这个场合才能畅所欲言,他并没有停住话头。
“我家船队在江面上烧起来的时候,我对如今就死心了,我们余家用自家的银子做好事,为他家天下做好事,到头来却落了这么个下场,既然已经到了这般天地,我为什么不去赌一铺,而且怎么也看不出要输。”
说到“他家天下”四个字的时候,余致远牙关都已经咬紧,不过最后还是放松下来,微笑着说道。
他这边说完,王兆靖却忍不住笑了出来,边笑边摇头说道:“大哥,余兄身在局外,却这么死心塌地觉得咱们能赢,小弟人在局中,看着咱们赵字营从小到大,到了今日这般局面,却经常三心二意,这就是当局者迷了吧!”
王兆靖笑得很是开心,赵进没好气的摇摇头,却也知道自家这兄弟的心结已经开了,不然这自嘲的话也说不出来。
赵进直接转了话题:“余兄弟你现在要小心,虽说上贼船这话难听,可眼下你就是这个局面,你家里应该有护卫武师这等,若是没有,花重金请几个放心的在身边。”
那边余致远刚要说话,就被赵进打断:“预备下一条船在江边,真要有什么不对劲的,你也别管什么家产,带着要紧的人上船跑,只要来到江北淮安府地界,没人敢动你,你到时候短了多少家产,我照价补给你!”
赵进这承诺给的十足,大明没什么水师,只要上船出海,官府也无可奈何,等来到淮安府这边,那就是赵进的势力范围,余家另一项难舍的无非是那份家产,赵进也承诺补偿,这也算免除了余致远的后顾之忧。
余致远却是摇头微笑,略带嘲讽的说道:“赵兄也不用担心这么多,公事没那么快,真要有什么风吹草动,在下跑得出来,至于护卫,咱们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那也不必客气太多,请赵兄帮着安排几个放心的人护卫吧!”
这的确是下重注了,让赵字营的武人来余家这边,等于是没有丝毫设防,把自己的安危底细全都暴露给对方。
“第一次见余兄弟,还以为余兄弟心急毛躁,没想到余兄弟是敢赌啊!”赵进笑着说道。
余致远第一次去徐州,就许下了泼天的承诺,让大家对他不太看好,可接触久了才发现,这位并不是毛躁幼稚,而是敢博。
“看准了就要果决,不能瞻前顾后,小弟从来不碰赌具,也从不和人打赌。”余致远笑着强调了下。
聊了片刻,余致远却安排人把一应契约拿了进来,船行的文书,蛤蜊港的文书,都是白纸黑字写明,就算不去衙门公证也是有效的,这几张提前准备的文书证明余致远不是空口白话。
赵进没有理会什么文书,但也没有拒绝余致远的提议,拿对方的好处未必就是占便宜,反而可以让双方结合的更紧密些。
既然这余致远如此知趣,赵进也要投桃报李,晚上就在清江浦最好的酒楼摆下酒席,石满强、刘勇和周学智都过来作陪,给足了对方面子。
“..这船行没必要开在大市里,在清江浦交通便利的地方找一处空场,存放货物,停驻车马,每日里让管事和伙计们去大市和码头上兜揽,这样也足够了..”
“..大市那边,可以立块水牌,在上面写着去往南北各处花费的时日和价钱,这一块海运比漕运省钱省时,肯定会有人问询..”
“..大家都说海运的风险大,不如再让货主们多拿一点银钱,给了这份银子的,万一货物有个长短,可以给予赔付,船行海上哪有那么多的风险,真要出了什么事,用不出事的那些贴补过去就是,这份钱让货主多一分把握,安心些..”
**********
感谢“书友1287208672,123*,元亨利贞”三位朋友的打赏,谢谢大家的订阅和月票
第654章 大市的火
你一言我一语,余致远听得满脸笑容,尽管生意还没做,可这个框架搭建起来,赚钱大有可为。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漕运就是这大堤,你一开始大张旗鼓的去挖,当然会被人反击,你慢慢来,让人先一点点见识到这漕运改海的好处,潜移默化之下,将来就未必这么难了。”大家说得高兴,赵进笑着点出了这余致远开设船行的用意。
正说话间,站在一旁的牛金宝却朝着门口挪动了下,下一刻,脚步声响,有人快步跑了上来,这人年纪不大,黑瘦样子,看到牛金宝挡在门前,却伸手比划了个手势,然后掏出一块腰牌,牛金宝这才放人进来。
晚宴里,王兆靖和周学智都喝了点酒,刘勇却很清醒,他看着门前这一幕,暗自点头。
那瘦削小子进了屋子,下意识的走向刘勇,刘勇却向着赵进一指,在这样的场合下,要禀报直接对赵进就好。
“管着清江浦的魏木根。”刘勇低声介绍了句。
尽管没见过几次,可赵进却知道这个在流民寨被围时候孤身报信的年轻人,这魏木根已经是管着清江浦眼线内卫的队正了。
魏木根有点紧张,呼吸几口之后在赵进耳边低声说道:“进爷,大市那边有人放火,只是没烧起来,现在小的们正在整个大市里面查,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店铺里的伙计也都在那边忙活,现在那边有些乱,光靠那边的一百多人压不住场面,小的请进爷调人过去。”
他这边耳语,宴席上也都安静下来,众人都看向赵进,赵进沉着脸点点头,对魏木根说道:“你先回去,人马上就到。”
魏木根对众人施礼,脚步匆匆的又是离开。
“石头,安排三个连去大市,小勇,把赵家武馆的人都撒出去,每一处咱们的生意都要安排人盯着。”赵进开口说道。
他神色肃然,宴饮的轻松气氛也一扫而空,石满强和刘勇都是站起领命,然后转身急匆匆离开,看到这干脆利索的森然动作,微醺状态的余致远满脸赞赏。
屋中只有自己人,交待之后,看着大家的好奇,赵进冷笑着说道:“有人在大市里面放火,还真是太平不下来。”
一听这话,周学智禁不住站起,他整日里操持清江浦这边的局面,对大市最为了解,那边店铺仓库密集,彼此相连,因为清江浦靠南,气候相对温暖,竹木建筑也是不少,除了建筑材料之外,还有店铺仓库里的各色货物,这样的地方最是怕火,一处烧起来,稍有不慎就火烧连营,整个大市,甚至清江浦都会遭大灾,而且今年气候干燥,到现在还没有下几场雨..
他和王兆靖陪着余致远喝酒,已经有些醉意,可此时汗水发出来,整个人都清醒了。
“老爷,大市可还好?”
“火没有烧起来,这酒先停吧,大家一起过去看看!”赵进淡然说道。
王兆靖和周学智都没有心思继续了,倒是王兆靖记得招呼一声余致远说道:“余兄先回去休息,这次怠慢了..”
话没说完就被赵进打断,赵进直接说道:“余兄弟跟着一起去看看吧!”
余致远不觉得赵进吆来喝去的无礼,反倒是满面笑容的站起,出门时候管家想要阻拦,还费了一番口舌。
走到外面,冷风一吹,王兆靖也清醒了不少,心里却暗道惭愧,那余致远现在朝着赵字营贴过来,赵字营也想要拉拢,让余致远跟着过去,非但没有泄密之类的风险,还能让对方觉得是自己人。
外面二十余名骑马的家丁等待,牛金宝已经把赵进的坐骑牵了过来,安静的等在那里,不时的张望四周。
赵进微微点头,这位贴身护卫跟自己没多久,但表现的让自己很满意,倒不是说那武勇,这份谨慎和周全实在难得,赵字营的家丁都是忠心耿耿,可年轻气盛,沉稳下来不容易,而其他江湖汉子,又没有这么可靠。
清江浦最好的酒楼也是在运河沿线,这边距离清江大市并不远,一干人骑马走在路上,不断有新消息传递过来。
这次多亏修建清江大市的强制规矩,比如说,每家店铺里面都要备着一大缸水,还要有几桶沙子,大市的丁壮会定期检查,谁家不办就关门停业三日,这大市里每天要有多少买卖生意,停三天那要少赚多少银子,这大缸水和几桶沙子,麻烦是麻烦,而且还占地方,可大家都不敢不做。
却是一家做木器生意的店铺,祖传的竹木手艺,铺面不大,可运气却不错,在清江大市最核心的地段有个店面,又因为人情关系之类的保住这个店面,没被豪商富贵什么的拿去,就这么维持到现在。
手艺不错,又在大市的好地段,生意也好的很,这家传的手艺和店面,伙计也是学徒,对这店铺也比别人用心,早晚洒扫,得空了还要转转看看。
结果就在天黑之后,伙计在仓库那边走动的时候,闻到了烟火气,在这样的竹木店铺里,到处是竹料木料,还有桐油清漆什么的,一起火就是大事,这伙计急忙开始寻找,好在发现的早,看到个小火苗的时候,一桶沙土直接盖了上去。
若是豪商铺面,没准事情还要压下来,先去查查是不是自家恩怨,可小店铺怕事,急忙忙告诉了巡查值守的丁壮,也就是赵字营安排在这边的护卫。
日常巡查的都是徐州和邳州那边靠得住的武夫,少数知根底的江湖老手加上卫所里的丁壮,家丁们都是以连为单位在大市边上待命,听到这个,立刻过来查看。
寻常人不会觉得放火是多大的事,会以为是店铺里面人自己不小心,可江湖经验丰富,尔虞我诈的事情看多了,自然不会觉得这是不小心,而且这清江大市每日里都有人巡查,定期的叮嘱,加上这店铺本就关系着东伙的饭碗生计,谁也不会不小心。
扒开盖着火苗的沙土,看到一个还没有燃尽的油纸包,里面有油浸过的棉线和断掉的线香,纸包里是香灰和木屑混在一起的粉末,老江湖一看这个就都明白了,这就是江湖上纵火的小机关。
这么个纸包丢在要放火的地方,线香慢慢燃烧,等烧进油纸包之后就会有明火,如果掺杂了鞭炮的火药后还会炸一下,让火星迸溅开来,这着火的时间可以调整,反正是放火的人布置好了就走,隐秘不容易被发现,等火烧起来,纵火的人早就不知道那里去了。
是懂行的人放火,查出来这个之后,巡查护卫大市的一干人顿时紧张起来,一边安排所有店铺的人自查,一边派人去禀报赵进那边。
每家店铺都有人值班看守,这也是大市的规矩,原来不少商家都不愿意留人值守,这个做法也是应该,有赵字营镇守的地方,蟊贼怎么敢来这边伸手。
这时候却显出这规矩的好处,每一家都有值守的人,少数几家偷懒没人在的,护卫们索性翻墙进去,一听有人放火,谁也不敢怠慢,家家仔细检查,这么一搜检下来,又找到了两处还没烧起来的暗火,大概推测,放火的时间就在一两刻之前,他挑拣了几个火势容易蔓延地方布置了机关。
搜检出来了暗火机关,大家更不敢放松,每一户商家都在全神贯注的盯着,手边放着水桶和沙桶,一旦出问题,马上就过去扑灭。
等赵进他们来到,赵家武馆的人也已经到了,赵家武馆本就在城中,这武馆里是徐邳一带江湖武夫和徐州团练混杂,专门盯着清江浦市面上三教九流的勾当。
“会是谁动的手?”
“猜不到,想致咱们于死地的实在太多,倒是锦衣卫那边不会这么干,这么值钱的一处,他们怎么舍得?”
既然火没烧起来,大家也不怎么紧张,下马之后闲谈几句,就朝着大市里面走去,大市区域各条街道都是灯火通明,赵字营的各路人马,商家的人手,都在跑进跑出,有一种紧张焦躁的气氛弥漫。
有不少店铺商家的伙计已经把自家检查完,正是松一口气的时候,听到赵进他们过来的动静,都出来看热闹,大家都知道进爷年轻,可却没几个见到真人的。
这世道之所以尊老,是因为有钱有势的富贵人等年纪都是不小,看着赵进和同伴们一伙年轻人走来,每个人都觉得惊讶。
“那放火的机关已经查出来几个,四个着起来的,还有三个自己灭了,放火这人心思真是毒,放置的地方都是容易起火的库房,一烧就能烧一大片。”刘勇禀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
这等放火机关都是手造,自然做不到各个好用,但在这么密集的区域,只要烧起来,那必然是人财货的大损失,刘勇说起这个,当然是心有余悸。
******
谢谢大家的订阅和打赏,第二张月票已经出了,投给老白吧
第655章 突然
不过让他脸色这么差的不只是后怕,刘勇瞥了眼不远处的余致远,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清江大市这里人来人往的实在太多,放火恐怕在散市那时候,那时人更多更杂,有眼线的那几家店也没被烧,在大市这里恐怕什么也查不出来,小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今晚锁住这边,明天一家家店排查过去,大哥,若是方便,小弟想从徐州衙门里调几个捕快差役过来,他们更懂些。”
赵进能听明白刘勇的意思,做这么多措施,无非是尽人事而已,想要查出来什么实在太难。
“查,仔细的查,外人做事没咱们仔细,只要有破绽就会被咱们抓住。”赵进斩钉截铁的说道。
刘勇叹了口气,但还是点头答应。
余致远注意到赵进和伙伴们的脸色都不太好,他知趣的走远开些,只是牛金宝依旧垂手跟在赵进身后,也不管那边正在讲什么机密。
说话间转过一个街角,猛听到前面有人惊呼,却能看到某处亮了下,紧接着有人扯着嗓子大喊道:“走水了!”
“快过去救火,还他娘的愣着干什么!”刘勇大声喊道,嗓音都有些尖利,这边都能看到亮光,这火势肯定不小。
“别是沾到油的东西着了。”刘勇咬牙说道,正在街面上忙碌的赵字营各路人马急匆匆的跑过去。
赵进深吸了口气,本来宴请余致远气氛很是轻松,他心情也不错,可突然之间就出了这桩事,气氛陡然变得紧张,本以为清江浦已经稳稳拿在手中,没想到还出了这样的乱子,除了锦衣卫之外,还有多少居心叵测的敌人在暗处。
“控制不住火势就拆掉周围的店铺,宁毁一家,也别让这大市全都遭殃。”赵进叮嘱说道。
街道上已经混乱起来,那起火的店铺以及周围有人向外跑,而赵字营的人手正朝着那边赶过去,彼此推挤,很是麻烦。
“着火了,着火了,突然就着火了!”一名店铺的年轻伙计,失魂落魄的跑过来,嘴里不住的叫嚷,看着也是吓昏了头,赵进他们已经朝着路边让了让,这伙计居然冲着跑了过来。
站在赵进前面的两名家丁伸手去挡,却没想到这伙计突然间发力加速,直接撞开了阻拦,出现在赵进眼前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把匕首。
街上灯笼什么的都有,街道上还算明亮,余致远酒量不差,刚才也没有喝多,此时反应的很快,他能看清发生了什么,意识到杀机和危险,余致远下意识的就要后退。
他这边后退,王兆靖却是向前,那人刚撞开两个家丁,王兆靖已经向前迈步,迈步时反手抽剑刺出,动作一气合成,利剑直刺那“伙计”的心口,剑刺入,那“伙计”的动作戛然而止,仆倒在地上。
王兆靖抖了抖剑上的血,还剑入鞘,在赵进身后的牛金宝已经把短刀握在手中,作势想要投掷,看到前面刺客解决,动作这才停下。
“原来放火是为了这个..”赵进冷笑说道,事到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话说了一半,赵进身边众人刚抽出兵器,路边跑来救火的几个人突然发难,他们手里拿着沙桶和水桶,就在这个时候朝着赵进他们就泼洒下来,趁着这措手不及,直接冲上。
沙土迷眼,那边刚泼洒出来,赵进就用手挡住了眼睛,下意识的后撤两步,直接摸出了佩刀,抬头看过去,看到刘勇和王兆靖已经挡在了他身体两侧,身后是两名家丁,而身前站着牛金宝。
刚才突袭发动,牛金宝已经来不及挡在赵进身前,他没有闭眼或者用手挡住,只是眯着眼睛,一手短斧,一手短刀,直接朝着对面两个冲来的人投出,那两人猝不及防,一人被斧头劈中额头,一人被短刀贯穿了胸膛,直接仰倒。
赵进后退,牛金宝侧身迈步,却绕到了赵进的身前,第三名刺客已经冲到,刺客看着面前的牛金宝,没有丝毫迟疑,手中短刀向上一撩,左手一抖,从袖口落下一根铁刺,狠狠朝着牛金宝的大腿扎过去,刺客已经看到,牛金宝身后就是赵进。
牛金宝没有躲避,他现在已经赤手空拳,他左手向下一斩,直接切中对方的手腕,右拳却是直击。
身高臂长,迅捷刚猛,简单动作,却极为有效,那短刺眼看就要碰到牛金宝的时候,刺客整个人的动作停滞,软软的扑倒在地,牛金宝这一拳直接打碎了他的喉结,因为力量太大,连脖颈直接击断。
尽管还是空着手,可牛金宝没有去捡兵器,只是挡在赵进身前,警惕无比的环视四周。
仓促间动作,众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护着赵进,余致远被直接闪在了外面,好在刺客也没有去理会他,他被淋了一头沙子一头水,现在满头泥土,狼狈异常,此时惊魂稍定,反应过来些,看着一干人围着赵进,余致远下意识的就要凑进来,刚到跟前,却被牛金宝毫不客气的推了一把,猝不及防,踉跄几步直接坐在了地上。
短短片刻,三人在牛金宝面前毙命,这高大壮汉未免太勇悍了些,连带着刺客都被吓住,看着面前同伴趴在地上,这人后退两步,看着要逃,这时赵进已经从牛金宝身后闪了出来。
剩下的那名刺客居然停了下来,然后吼叫着冲上,嘴里大喊:“妖孽受死!”
“要活口!”赵进只说了一句。
“喀嚓”声响,那刺客惨叫一声,拿刀的手已经被打断,没等他还有下一步的动作,牛金宝已经卸掉了他的下巴,手臂关节也是脱臼。
这边的街道已经安静下来,有人去救火,但内卫和亲卫们已经把这边彻底封锁起来,所有非赵字营的人都被勒令趴在地上,稍有乱动刀枪就比过去了。
赵进走出来,拍了拍牛金宝的肩膀,笑着问道:“你不过就在个县城江湖呆着,怎么会这样的杀人手段?”
“当时在寺里用得上。”牛金宝闷声回答一句。
赵进笑了笑,没有再问,只是想自己父亲眼光还真是了得,选来这人的确不凡,赵进直接走到余致远跟前,把余二公子搀扶起来,余致远倒没有因为被推倒而生气,反倒赞叹了句:“好护卫。”
“安排人上房登高,看看有没有在高处的弓手,这边留十五个人足够,其余的人去救火去戒备!”刘勇大声发号施令,周围的人轰然听令,王兆靖却没有动,只在那里按剑冷静的观察四周。
余致远用手拍打长衫下摆的泥土,可那边血水混合泥沙沾染上,只能去浆洗才能干净了,余致远索性不去理睬,站在那里笑着说道:“赵字营这边已经成规矩了,换在别处,现在恨不得所有人都要堆在赵兄身边,这次动手的人,赵兄知道是那一边吗?”
他这镇定自若和谈笑风生,倒是让赵进和伙伴们颇为赞叹,余致远的夸奖也不是没有原因,刺杀刚过,刘勇非但不多召集人手,反而调拨人员去救火救急,尽管这才是最合理的处置手段,但有时候,最合理的未必是最合适的,可赵字营上下都觉得自然而然,刘勇并无别的心思,赵进和其他人也没有责怪,这就值得高看了。
对余致远的问题,赵进嘿了一声,冷然说道:“喊出‘妖孽’之后,我大概能猜到是那一边了。”
说完这个,赵进转身对刘勇说道:“动刑,看看能问出什么来。”
刘勇那边答应了一声,聂黑等人脸色都不好看,他们负责赵进的护卫和情报的侦缉,结果还是让人设局埋伏,如果不是牛金宝威猛,这次没准还真要出岔子,或许赵进和伙伴们久经沙场能够逃过,但那贵客余致远就要有麻烦了,听到刘勇吩咐后,咬牙切齿的把那个活口带了下去。
“大哥,这里还不安生,先回去吧!”王兆靖劝了一句,赵进摇摇头,语气里带上了些森然,自顾自的说道:“还没看完,为什么要走,要是还有刺客,刺客还有手段,这清江浦我们也没必要呆了,早点回徐州吧!”
赵进有些恼火,不过所说的也是实情,赵字营在清江浦布置这么多,现在各路力量又已经逐渐到达,刺客宵小已经不可能有钻空子的机会。
“赵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多少人的生计维系在赵兄一人身上,犯不上置气啊!”余致远笑着说道,若没有外人,王兆靖和刘勇都能说这个话,现在就有余致远有立场讲了。
“无妨,我是有把握才这么说。”赵进长吐了一口气说道。
现在前后已经各有护卫遮蔽,在护卫身前身后二十步左右,又有家丁,背着弓箭的弓队弓手开始爬上墙头房顶,也有弓手跟在赵进身后,在这个情况下,刺客已经不可能有什么机会,牛金宝已经把短斧和短刀擦净血迹,他倒持短刀,短斧则是放回了背后,警惕的四下张望。
*********
感谢“书友1287208672,甜蜜的甘蔗”两位书友的打赏,谢谢大家的订阅和月票,谢谢大家
第656章 丧心病狂的谋划
前面的火情很快已经扑灭,因为这边布置的人手足够,那边火烧了半间屋子之后就被扑灭,在那商家的院子里看到了伙计的尸体和引火物,看来是放火吸引众人的注意力,然后刺客装成是慌乱的大市伙计,跑到赵进身边去动手。
赵进和众人走了一圈之后,看到所有的人都动员起来,准备救火的救火,戒备的戒备,这里的确不太可能再出什么事了,一间起火,用附近的水缸和沙桶,很快就能扑灭,赵进这才走出大市,可也没有直接回云山武馆那边,而是就在附近云山行的产业内等待结果,余致远也没有回去,在现在这个局面下,他呆在赵进身边肯定更安全。
清江大市和周围区域都开始热闹了起来,王兆靖安排人将大市彻底封锁住,石满强带来的家丁开始搜索每间屋子和院子,每一名在大市里的人都要有三个认得的人才能被放走,不然就会被扣押,等到保人过来,或者说明自己的身份,而那些依托清江大市做生意的酒楼青楼赌坊也都是鸡飞狗跳,在刘勇的安排下,清江浦的江湖人开始自查,大家都不敢怠慢,已经过了这么久,谁都知道赵字营在清江浦的江湖上有很多眼线。
“..官府的风吹草动我能知道,只要和里面的吏目差役维持好,什么消息都会露出来,江湖上的什么事情我能知道,我在里面有眼线,而且他们知道赵字营的厉害,和这边一有牵扯,即便我们查不到,那边也会主动过来说,可百姓民户们怎么想怎么做,我却不知道,这清江浦几十万人,手里能动用的不过两千,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而且百姓心思难猜,他固然是想着安定温饱,可要有人用神佛去欺骗,他们也会做出不合常理的勾当,比如说,明知我大力禁绝闻香教,还要偷偷摸摸的设香堂拜弥勒..”
赵进难得说这么多,谁都能看出他的心情不怎么好,不过余致远却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开门见山的问道:“赵兄的意思是,这次是闻香教做下的?”
“除了这个,也没有人会喊我妖孽了,而且若是一开始动手的时候就喊,或许还是栽赃嫁祸,可最后那人明显是给自己打气,肯定不会有差,闻香教若是能杀了我,肯定会让天底下人全都知道,又怎么隐瞒什么。”赵进冷笑着说道。
他们在一家酒楼里暂坐,酒楼已经清场,掌柜伙计奉上好茶和点心之后也被赶走,勒令第二天回来,赵进几人坐在屋子里,能听到惨叫时不时的传过来,赵字营在清江浦的几个用刑好手都过来了,对这样的刺客自然也不会留手,但坐在屋中的赵进等人神色都很平淡,只在那里闲聊。
就连余致远都在那里神色如常,颇有闲暇的和赵进聊天:“清江浦毕竟是赵兄刚打下来的地方,没多少时日经营消化,想必徐州那边会好很多。”
说到这个,赵进却忍不住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徐州那边不比这里好多少,我赵字营只能把握住一个大势,却顾不到角落,那闻香教真要潜入开设香堂,只要无人举报,我就很难知晓。“
“赵兄就这么放任不管?”
“要管了,保甲连坐这法子要用起来,不然徐州和清江浦早晚还要出乱子。”赵进斩钉截铁的说道。
以十户为一牌,十牌为一甲,十甲为一保,各户之间联合作保,共具保结,互相担保不做违法违禁的勾当,,就是一家有“罪”,十家举发,若不举发,十家连带坐罪,这制度从古至今,王兆靖讲述过,赵振堂提过,得到保正这个职位的时候,县里的吏目专门聊过,赵进从前的回忆里也曾有过,说是保甲制度虽然严酷,可如果执行得力,的确能从最上严控到最下一人,法网严密,再无漏洞。
听到这个,余致远脸上露出笑容,带着些调侃的说道:“这法子是好法子,可现在却一直没有实行,也不能实行,赵兄这边有难处啊!”
赵进看了余致远一眼,摇头笑着说道:“你还真是静气,在这样的场面下还能谈笑风生。”
余致远身上的衣服还没换,血污泥水都在身上,惨叫回响在耳边,刚才又见识过那等杀伐紧张的场面,他却丝毫不在乎的样子,也难怪赵进赞叹。
随口一句之后,赵进又是回到正题:“养乡勇团练还算不得什么,若是齐民编户,那可就不是土豪乡绅的作为了,等于是触犯了朝廷官府的禁忌,必然要闹出大乱子来。”
“保甲连坐,齐民编户,赵兄连这个都知道,亏得外面还在传赵兄是个粗鲁武夫,都是眼瞎了吗?原来怕触犯禁忌,为何现在敢做了?”余致远顺势问道。
“辽东连败几场,新近这一次又是大败,更加上征发辽饷,天下人谁还会盯着徐州和清江浦,谁又能顾得上这边?”赵进解释的很详细,这样的话,赵进平时也只会和兄弟们讲,这余致远尽管接触的时间不长,次数不多,却有必要说得详细些。
听到这些话,余致远脸上没有了笑容,沉默了半响,才开口说道:“赵兄雄才大略,真不知道将来会有怎样的局面?”
“现在还是一个有钱有人的土豪,还帮不上你截断漕运,漕运改海。”说完上面那些话,赵进心情也放松不少,笑着说道。
余致远一愣,两人对视,都是笑出声来。
屋外有家丁亲卫,赵进在屋中的时候,特意嘱咐了一声牛金宝坐下歇息,牛金宝也没有客气,坐在那里喝茶吃点心,毫不避讳的擦拭斧头和短刀,这表现让赵进更是赞许,牛金宝正在缓慢恢复调理,他在积蓄体力应付接下来的事情,牛金宝尽管坐在那里,可门外有动静的时候,他却提前反应过来去开门。
“大哥,问出来了,在靠山阳县城的地方,那边有闻香教的香头讲经说法,这几个刺客都是山东那边来的。”刘勇进来之后说道。
“抓人,今晚就把能抓到的全抓住,然后仔细拷问,看看背后到底是谁在指使,这里是漕运上那伙人的地盘,山东不会贸然过来传教,今天突然有这个事情,背后肯定有人,把他找出来!”赵进肃声说道。
刘勇点头答应了,看看坐在边上的余致远,顿了下开口说道:“大哥,万一是漕运那些香头怎么办?”
漕运上和赵字营互利互惠,漕粮、盐货和烧酒上合作很多,漕运各路人马大都是闻香教的信徒,只不过和山东郓城总舵不是一路而已,漕运这些香头和赵字营利益攸关,彼此都是客气相待,如果贸然去打打杀杀,肯定会让其他人惊惧,会有很麻烦的手尾要料理。
“一样办理,该杀就杀。”赵进回答的很干脆,刘勇点点头,转身去安排了,在这酒楼里已经听不到回荡的惨叫,没多久,轰鸣的马蹄声响起远去。
“今晚清江浦很多人睡不好了。”余致远感慨了一句。
赵进转向余致远,有些郑重的说道:“今晚这事是小事,立这赵字营,打杀生死也看得平常,只要能撑过去就无妨,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南京锦衣卫那边,想要知道这些番子干什么,想要提前有个防备,全得靠南京那个酒庄,这就是眼前的关口,余兄弟能在这上面帮忙,赵某会牢记在心。”
“小弟知道这件事要紧,不过赵兄也不必花费太大,小弟还有不少仰仗赵兄这边的地方,还要靠着赵兄发财,赵兄交待过来的事情,自然会用心去做。”余致远笑着说道。
赵进脸上也有笑容,在那里点点头。
从余致远过来到现在,赵进和伙伴们一直不把这个余致远当做外人,事事交心交底,敢这么做,一来是南京那酒庄让大伙同生共死,二来是余致远自己也看出来很多,而且愿意配合,甚至愿意跟随参加,既然这样,那就彼此都可以敞亮一些,余致远的态度也证明他明白这些。
此时已经是初夏,是清江浦最舒服的时候,不冷不热,适合熟睡到天明,不过这一夜很多人都是无眠,消息灵通的知道清江大市着火,急忙忙过去看,消息更灵通一点的,还知道赵进被人刺杀,而且还能知道赵进无恙,已经查到了真凶,马队已经过去了,到底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跟赵进动手,还有人想,看起来赵字营已经找到了真凶,不知道会牵扯到清江浦那一家的势力,这边倒霉是肯定的,这倒霉之后,大家能不能跟着沾染些好处?除此之外,大多数人都在跳脚大骂,到底是失心疯了还是怎地,那清江大市每日里金山银海的进项,大家的货物存在哪里不少,万一烧起来,死多少人是小事,钱财上要损失多少,真真丧心病狂。
*******
谢谢大家
第657章 胆大包天耿满仓
夜里不少有身份的角色已经派人出来打听,但各个谨慎异常,谁都知道赵字营在满城搜拿,不小心被当成刺客的同谋,那可就祸事了,反倒是官府那边没有动静,因为府衙县衙都在山阳城内,在这个时候城门早就关闭,外面发生什么,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派出去打探消息的这些眼线很多都是被抓了起来,个别灵醒的跑了回去,禀报的事情也很简单,赵字营已经把清江浦的各个水陆要冲封锁了,这一夜不允许进出,这倒不是什么大事,陆上水上夜里本就不方便行走,车夫船夫也要休息,如果这个时候强自要走,那反倒是不对劲了。
这一夜除了惊惧猜疑之外,还让清江浦各方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赵字营的确把清江浦牢牢掌控了,这一夜的起火和刺杀都是突发,可就是突发之后,赵字营居然立刻封锁了清江浦,这份动员和速度让人咋舌,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还是打消些好,如今这清江浦就是姓赵了,这么想的豪商士绅们肯定想不到,赵进这一晚还在下决心要实行保甲连坐,因为不如此,不能彻底控制徐州和清江浦,两相对比,颇有些可笑。
天亮之后,和清江大市有关的人家或者派人或者亲自前往,那边是大家最大的财源,听说昨夜差点起火,都不是提心吊胆,牵肠挂肚的,要看到无碍才会放心,大家都下决心,以后多安排人留守,水和沙子要备齐,还要多溜达几次,不然稍不小心就让人放火了,还有,今天这大市若是不开,不知道要损失多少..
只是去了之后,发现和从前没什么不一样的,甚至街道什么的都被打扫的很干净,完全看不出失火厮杀的痕迹,但和昨日比起来,却多了不少神情冷峻的彪悍壮汉,三五成堆的走动巡视,还有平时就在大市上值守的丁壮们正挨家挨户的窜,每家都要检查水缸和沙桶,都要叮嘱注意防火,现在倒是不用赵字营这边再多说了,事关自家钱财,谁也不敢放松,整个大市都是一副外松内紧的状态,可大家都在琢磨,到底谁下的手,这时候不光赵字营愤怒,和大市相关的方方面面也是恼火,心想着断绝财路的混账到底是谁,找到了一定要他好看,甚至有人直接去拜访赵进,说愿意出赏金抓人,开出高额悬赏,肯定能抓到背后的指使。
做归做,但大家也明白想抓到背后主使很难,天知道跑到那里去了..。
到了白天,又是清江浦这等繁华地方,消息流通的极快,上午就说,刺杀赵进的刺客是闻香教出身,但马上又有消息传过来,说漕运上几个大把头都派子侄去赵进那边解释,说这件事和自家绝无关系,敢派家里子弟过去,这也是一种自承无辜的态度,而且每一家都说这些日子不会外出,请进爷随意查问,这些消息一流传,也有聪明人揣测,估摸着是什么势力假作闻香教,派来的都是死士,就是要栽赃到别家,把水搅浑,而且那人说什么斩杀妖孽,会不会是云山寺的和尚,当日进爷在那边可是做了绝户的勾当..
各种揣测猜测,也都以为没那么快抓到主使者,但谁也没有想到,天黑之前已经找到了真凶,而且这位真凶还是清江浦鼎鼎有名的豪商,来自芜湖的米商耿满仓,已经被抓住了。
南直隶、浙江、湖广、江西各处膏腴之地的米粮通过水路集中到漕运上,然后通过运河和分叉开来的水路陆路销售到天下,在汇集到运河之前,有四个节点,也就是天下间的四大米市,芜湖、无锡、沙市、九江,除却汇集漕粮之外,天下间的大米买卖八成都在这几处决定,但归根结底,这四处米市的粮食还要汇集到清江浦这边来。
这耿满仓就是芜湖米商在清江浦的代表人物,他掌控着清江浦三分之一的粮米,还有与此相关的各项生意,这等豪商在清江浦这些巨商中也能排到前十,这样的人物背后起码有一位巡抚撑着,朝里的关系不会低于三品,算是了不得的豪商大佬,到了此等豪阔地步,在清江大市自然有他的位置,而且还不止一处,靠着大市的集散,耿满仓的各项生意都是风生水起,比往年着实多赚了不少。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耿满仓也是提议再开大市的豪商之一,很多人知道这个人背后主使之后,立刻就想到了这一重因果,差不多就能猜到来龙去脉了。
新开大市,以清江浦眼下的局面自然是汇聚金山银海,说起来大家都有些不明白,世道明明在凋敝,可清江浦、扬州以及江南几处却愈发繁荣起来,这个不去说他,赵进不许这耿满仓新开大市,也算断人财路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个的确是血海深仇,也难怪耿满仓会动这样的手段来暗算赵进,不过让大伙想不通的是,耿满仓居然敢对赵进下手,他不知道那是个杀神吗?
而且这耿满仓能有今天的身家,想来不是傻子,做下了这等事,就不知道早点跑?这位进爷本事再大,总不能渡江去太平府芜湖抓人,结果人还被抓住,这看起来不像是为了断财路拼生死,而像是自家找死..
“..烧香讲经那个院子里的人已经空了,不过这等处所,烧香信教的总归是附近的百姓,找了个坐地的混混,很快就找到了信教烧香的,顺着抓到了那个讲经的人,他们也不知道什么刺客放火,但却问出来他们这宅院是耿满仓一个管事的表亲给的..”刘勇神情很是疲惫,却还在强打精神讲述来龙去脉,不过谁都能看得出他那轻松样子。
清江浦这等寸土寸金的地方,舍得拿出个宅院烧香念经,而不是吃租生息,这本身已经不对了,而且也不是寻常百姓随意就能拿出个宅院来,每天都有人聚众还不被三教九流盯上,必然得有豪强士绅撑着,不然根本不可能维持下去,管事的表亲这已经隔了几层,可根子在那里大家清楚的很,也就是这耿满仓了。
别看耿满仓在清江浦风生水起,从户部那员外郎到淮安知府,见了他都得客气笑脸,可发了狠的赵字营根本不管这个,马队直接就是奔着大宅而去,到了府邸门前,甚至连门都没去叫开,身手好的直接踩踏马背翻墙而入,耿满仓的宅院里也养着些身手不错的护院,开始想要示警抵抗,可看到对方杀气森森,长刀大斧,门被打开之后,更是有弓箭和长矛,立刻做了鸟兽散,但在这里没有抓到耿满仓,
只不过气势汹汹的赵字营武夫已经把耿家府邸上下吓破了胆子,没等拷问就争先恐后的禀报,耿满仓这几天都没有回来,可也没离开清江浦,大家也知道在那里,却是去了外宅那边,那里是靠近黄河边的一处的宅院,在扬州那边花大价钱买来的瘦马养在那边。
从大市到耿家骑马小半个时辰,从耿家到那外宅却要跑大半个时辰,大凡外宅都要放在幽美清静的地方,清江浦处处繁华,想找个幽静的地方只能去外边,赵进遭遇刺杀片刻之后,赵字营的马队就出发抓人,就算这耿满仓在大市那边安排人盯梢放哨,这时候消息也传递不过来,赵字营没有发现那附近有人骑快马离开,毕竟这样太过引人注目。
等赵字营马队赶过去之后,正是深夜,四下安静,赵字营的人马将那个外宅层层围住,刘勇稍一安排,几路人就从各个方向冲了进去,这外宅倒是有三个耿满仓的心腹护卫,而且平常也都是拿银子喂饱的,在这个时候敢拼命,一个被长矛刺穿,一个被箭钉在额头上,还有个被刀砍下半边肩膀,满宅子女人哭喊尖叫,还有被吓得失禁的,耿满仓被人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这耿满仓也是有自己的准备,那宅子外面有两艘船,都是挂了缆绳上帆的,只要有事随时可以乘船走..”
刘勇在屋中介绍,赵进正坐在首位,王兆靖、石满强坐在两边,余致远坐在下首,大家都在冷冷的看着跪在堂中的耿满仓,原本这场合不该有余致远,奈何这位余二公子铁了心要和赵字营绑在一条船上,也就懒得拦阻了。
一说起巨商豪商,众人下意识会觉得这人是个大腹便便,油光满面的胖子,在清江浦这类人物也的确都是差不多的长相,但这耿满仓却是个例外,他四十出头年纪,身材适中,须发修饰的颇为精洁,即便因为被从被窝里抓出来,现在穿着中衣,可看起来没多少狼狈,却像是个正在寻花问柳的风流世家子,当然,脸色的灰败晦暗是免不了的。
随着刘勇的介绍,大家也是咋舌,大市里起火的几家店铺,居然都是这耿满仓的产业,赵进脸上渐渐有笑容,不过这笑容是冷笑。
*********
感谢“书友1153220562,元亨利贞,123*”三位老友的打赏,感谢大家的订阅和月票,谢谢大家
第658章 不服气
“耿东家的胆子还真是不小,对赵某设了这样的局已经算是胆大,做完之后居然还敢留在清江浦不走,这更是了得。”赵进悠然说道。
自从知道赵进被刺杀之后,石满强就一直愤怒异常,赵进这么一说,石满强也没听出是反讽,只在那里恨恨的说道:“大哥高看这厮,这厮怎么是胆大,分明是傻。”
王兆靖咳嗽了声,那边余致远倒是弄了柄折扇遮住半张脸,看不出表情变化,刘勇看向赵进,等着如何处置的命令。
谁也没想到此时颓然的耿满仓在地上抬头,犹豫了下开口说道:“进爷若是死了,局面肯定大乱,我做了这件事,我可以最先和各处联络,不光可以先自立局面,还能把这个大市吃下最多,我想得很明白。”
石满强愕然,屋子里变得很安静,大家都没想到这耿满仓在这样的场合会这么回答,石满强想要喝骂,深吸了口气还是忍住,转向赵进说道:“大哥,这厮的确胆大!”
赵进摇头笑了笑,身子略微前倾,开口问道:“寻常百姓就罢了,耿东家这个身份地位,想来知道赵某行事手段,你就不怕吗?”
“怕,为什么不怕,可若是这件事做成了,我家产能翻个几倍,甚至能做出更大的局面来,为这个,值得赌一次。”耿满仓开口说道,嗓音有些沙哑。
说完这些之后,耿满仓颓然的神情中终于有了些变化,看着很不甘心的样子,在那里闷声说道:“这次有失算几处,没想到大市的规矩这么严,到最后只能在自家放火,没想到进爷的人马动作这么快,我安排在大市的人还没把消息传回来,进爷的人居然先到,没想到那伙及教门里的杂碎这么沉不住气,还没到万全的时候就急着动手,若是谋划好了..”
“谋划好了就能害我大哥吗?”刘勇略提高了点声音质问说道。
耿满仓一愣,随即长叹了口气,赵进和王兆靖交换了下眼神,又看看刘勇那边,余致远倒是把折扇合起,似乎在迟疑什么,不住的看向这边,屋子里短暂安静,耿满仓却又开口了,语气略微有些发颤:“进爷,耿家现在有一个布政使,一个侍郎,还能和御马监的人挂上线,现在族里还有三个举人,四分之三的太平府算是我耿家的庄子,族人门生在各处做官的人也不少,我若死了,这些人就会和进爷为敌,进爷雄才大略,或许不在乎这个,可多少也是麻烦,若给我一条生路,这些以后就是进爷的助力。”
赵进又笑了,耿满仓停下不说,顿了顿又开口询问说道:“进爷,这些够不够免死?”
布政使、侍郎、三名举人,门生故旧,加上耿满仓这泼天一般的身家,耿家的势力当真不小,真要对这耿满仓做什么,肯定会有麻烦过来。
赵进摇摇头,当年云山寺背后的靠山同样不小,扬州冯家连官兵都指使的动,一样没有放过,耿满仓所说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赵进这个回答似乎在耿满仓的意料之中,他也是摇头,顿了顿又是说道:“进爷,我产业众多,进爷想要强夺强占肯定会花费些工夫,在下愿意全力配合,拱手将家财奉上,也不求能活命,只求进爷饶了我的家小。”
“你做的时候,没有想到你的家小吗?”赵进反问了句,耿满仓这次脸色变差了,只是长叹一口气,不再说话。
余致远一直在那里犹豫,用折扇敲打了下手心,起身向赵进这边走来,也就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赵进开口问道:“你说了这么多有用没用的,就没有说我这边不是官府,凭什么要杀你,就不怕王法追究吗?拿着个威胁一下,或许有用。”
听到赵进这话,余致远愣了愣,脸上却露出笑容,自顾自的又是回到座位上,他的动作全都落在刘勇和王兆靖的眼中,两个人眼神交流,王兆靖面沉似水。
“拿王法来威胁进爷,进爷眼里还有王法和朝廷吗?真是笑话?”耿满仓冷笑着回答说道。
在屋子里的众人都知道耿满仓为何这般,他已经自知死罪难逃,所以也不怎么在乎了,不过从被带到这边来,耿满仓就是混不吝的认命样子,言语里也不说什么“在下”和“小的”,甚至都没有求饶,只是摆条件去谈。
“如今我的事情大伙都知道,敢对我动手,那下场就是灭门的罪过,这不是说你清江浦的全家,连带你太平府那边的,我也会一并给你灭了,不要觉得在江南就天隔地远了。”赵进语气不是那么强硬,耿满仓的脸色却变得发白。
可片刻之后,这耿满仓的神情却又变了,满脸涨红,不管不顾的抬头看着赵进,这神情却不是愤怒,而是惊喜,看到这一幕,王兆靖转头对身侧的刘勇轻声说道:“真是个聪明人。”
“孙家商行现在主要在清江浦这边经营,隅头镇那边越来越顾不上,不少人都去那边钻空子,我要一个懂行的人在那里看着,想必你是愿意过去的,你在清江浦的各项产业,我要七成,你去隅头镇,家人什么的都不许带去,一年你可以回来四次,这些你想必都愿意吧?”赵进悠然问道。
“小的愿意!小的愿意!”耿满仓被自己呛到了,在那里止不住咳嗽,却依旧激动的翻身磕头,这次却谦卑恭顺到了极点,额头上很快见血,可还是磕头不停。
“你身边会有人跟着,接下来你就不能犯错了,犯错的下场就是死。”赵进又是说道。
“小的明白。”耿满仓已经有点语无伦次。
悲喜交集,情绪大起大落,能有这样的表现也不奇怪,毕竟刚才已经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没曾想到居然有一条活路,愿赌服输的从容就变成了此时的狂喜。
赵进清清嗓子,耿满仓却立刻反应了过来,居然抹了两把脸,就那么端正跪姿,赵进瞥了眼坐在下首的余致远,开口对这耿满仓说道:“你是聪明人,搞不好被抓过来的时候就算到了脱身这结果,这也没什么,不过既然被我招揽,你就算踏上不归路了,不能回头,下船就是死路一条,能明白最好,不明白的话想明白了。”
听到赵进的话,王兆靖和刘勇都朝着余致远那边瞥了眼,石满强坐在那里盯着耿满仓看,过了会,也是看向余致远,余致远在那里笑着点点头,丝毫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牛金宝背手低头,好像什么话都没听到的样子。
“小的好赌,敢下注也输得起,知道愿赌服输,而且这一铺还未必会输。”也不知道是为了这个场面说漂亮话,还是心里这么想,耿满仓说得很是笃定。
这话倒是和余致远所说的很相似,大凡商人都有赌徒的性子,这个倒是不假。
赵进遇刺,清江大市被人纵火的消息传开后,清江浦上下都在关注着事情的发展,但一切都进行的太快,让人目不暇接,当赵字营的人赶到耿家的时候,大家就能大概猜到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了,一边感叹耿满仓的胆大包天,一边琢磨着耿家一倒,大家能在里面捞到什么,没曾想,第二天,耿满仓居然太平无事的出现在大家面前,还说要和云山行、孙家商行合伙做生意,这耿家的产业摇身一变就成了赵字营的买卖。
这个处置倒是在大家的预料之中,得罪了进爷还想保住家产吗?然后这耿满仓就说准备几天要去隅头镇那边开店,以后这清江浦的事业就交给家里人来打理了,这个也在大家预料中,所谓去隅头镇或许就是个说法,没准是上西天的委婉说法,进爷果然慈悲,耿满仓做下了这样的恶事,居然只是一个人抵命,只是吞了家产,家人就这么不再追究了。
不过让众人有些纳闷的是,耿家在芜湖也是世家大族,耿满仓出了这样的事情,为何耿家人不出头,而且那耿满仓马上就要上路了,怎么耿家就和没事一样,难道还不知道这个真相吗?
清江大市的防备已经比从前严密了很多,现在每家店铺晚上都有人值守,每天打烊之后,都有人定期的检查和巡视,商户们也仿照城内的规制,集齐民壮成立水社,一旦有火灾苗头,水社民壮会立刻过去灭火,原本大家以为赵进设立护卫是想要收税刮地皮,可现在大伙都盼着这护卫过来,让这清江大市安生些,最起码人多看着也放心。
除了耿家这边让人看着有些莫名其妙之外,另一项让大家看不懂的是,赵字营相关的人并没有出手,反倒是府衙和县衙的捕快差役出面,全清江浦大肆抓捕信奉邪教的逆贼,这等罪名到了衙门里面就别想出来了,也有人觉得这样倒好,在赵字营手里是死路一条,可在衙门这边还能有个转圜,有银子好处,总归有条活路走
******
大家月票都已经出来第二张了吧,投给大明武夫吧,谢谢大家
第659章 千金市骨
可没想到的是,这次亲朋故旧的拿着银子过去,衙门里的人却不敢收,说得很明白,进爷已经有了吩咐,谁也不许放出来,一切按照衙门里对待重犯的法子对待,到这时候大家才清楚,敢情这是用了更狠的手段来对付,在大牢里整日里受着折磨,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这可比死了还难受。
赵进和王兆靖一起踏上回程,跟他们一起的还有耿满仓,这情形看在外人眼中,更觉得这是进爷要亲自动手,只不过耿满仓和耿家人未免太没心没肺了,余致远则是留在了清江浦,他的船行和码头生意都要和周学智这边商议。
“..小的在山东那边也有关系,如今寻常亡命不敢对进爷下手,甚至还会走漏风声,小的索性去和闻香教里的人打交道,小的经营米麦走运河水路,漕运上和教门的关系密切,就这么挂上的..教门里的人没心没肺,只知道神佛,不知道敬畏,也只有他们才会和进爷动手..这次找到那边,没想到真给派来了些强手,他们倒是不贪财好色,可就是急着要害进爷,让小的快些安排..”
在到隅头镇之前,赵进和耿满仓同行,怎么谋划刺杀,自然要解说明白,耿满仓想到去找闻香教的人,他这等大粮商在运河沿线都有关系,很容易就在山东和闻香教挂上了线,本来想是两手准备,在山东请来亡命盗匪,闻香教那边则是另一条路,没想到闻香教给他的支持会这么大,派来了几名好手,还安排传经的香头在这边掩护,如果在动手之前被发现,就当是传教的闻香教徒,赵进也不会下杀手,但如果发现不了,即便那些好手失败,山东闻香教在这里也有了落脚的地点,可以源源不绝的派人过来。
这是个很不错的安排,奈何先派来的这几个人性子太急,据说兄弟朋友都死在徐州城下,和赵进是不共戴天之仇,因为他们的催促,耿满仓也只能让人提前发动,清江大市的各个店铺商家,客人在店里走动是寻常事,可谁会进入后院和仓库里,如果在那里做什么被人发现,整个事情都可能会暴露,耿满仓也是个狠人,索性安排放火烧自家的店铺,然后一层层把消息报上去,等赵进来到的时候,再放一场大火,让局面乱起来,趁乱行事。
虽说这耿满仓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可此时也乖觉老实的很,这耿满仓身边全是内卫队和赵字营的眼线,这些人得到的吩咐很简单,耿满仓稍有异动,立刻处死,然后清江浦的那些耿家人也不会有好下场,这些事都明明白白的和耿满仓交待清楚,他自己知道如何权衡。
说得是刺杀经过,可赵进和王兆靖却对这个并不在意,他们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现在还是动不得那闻香教,想想真是恶心,总不能大张旗鼓的打过去,那就和造反没什么区别,可若是用江湖势力和他们斗,在山东那边根本斗不过,咱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防,但闻香教实在民间传教,他随便找到一家村民百姓烧香拜弥勒,吸引周围的百姓过来,只要不传出去,我们根本不可能知道,再加上现在地方上和我们很多心思不一样,就算有闻香教过来,他们都未必会声张,这样就等于在咱们眼皮底下埋了祸害..”
“..以前说过的保甲连坐的法子现在就要做起来了,让他们彼此担责,一人有罪,十家连坐,看看谁还心存侥幸..”
“..我知道动这个心思是触犯官府的禁忌,可不这么做,清江大市这样的乱子就会时不时的出现,我们这边规矩虽然森严,可万一有个疏漏,那就祸事了..”
“..我现在还有个保正的身份,做这个保甲连坐的事情也算合情合理,官府里那么多的关系,必要的时候,可以多钻钻这个空子..”
“..保甲连坐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要借此把咱们手底下的地盘摸清楚,有多少户,每一户里青壮有多少,都要彻底清楚,现在这些都在土豪士绅手里,我们真要做什么,很不方便..”
赵进不停的说,王兆靖不停的记录,因为说得太多,每到一地暂时休息,王兆靖下马之后先摊开纸笔,飞速记录,第一天路走完,王兆靖已经知道赵进要做什么了。
“大哥,这闻香教的事情只是个由头吧,这保甲连坐的事情早晚要做,可现在做会不会太早,咱们赵字营力量足够,还犯不上这时候统括民力。”王兆靖看得很明白,保甲连坐这法子自汉时就有,大明自然也在实行,可根本有名无实,但赵字营具有把这件事推行下去的能力。
这保甲连坐的法子只要推行下去,意义不光是赵字营掌控的地方变成水泼不进的铜墙铁壁,还能将地方彻底控制起来,每一户每一个人都在掌控之中,就和现在控制赵字营的家丁团一样。
可这件事官府做不到,士绅豪强又不愿意别人去做,但这又是王朝统治的根本,赵字营这边只要插手,就等于是剥掉了原来那层伪装,要光明正大的做某些事了,这些事这些关节,甚至连赵进和兄弟们之间都不说破,如今要明明白白做了,王兆靖忍不住要提醒一声。
“你以为把这个法子推行下去很容易吗?不光要布置下去,还要抽查复核,你觉得徐州小,可我们手里根本没有做这些事的人,要把我们控制的商家管事和账房,衙门里的吏目,甚至江湖中人都要调动起来,这就要花多少时间,最早也得秋天,可在那个时候,辽饷已经开始收取了,你觉得在那时候,谁还会顾得上我们。”赵进已经想得很周全。
王兆靖听了这话,一时间也是无言,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惨笑还是苦笑,最后说道:“这辽饷一征,只怕祸害还胜过辽镇大败..”
这次去往清江浦其实收获丰厚,不提余致远主动要求结盟带来的利益,以及让大家对南京暗桩更加放心,其实这遭遇刺杀也是得大于失,凭空吞了这耿满仓的家产,然后收这位豪商为己所用,可回程路上,赵进和王兆靖都没什么轻松。
过境邳州的时候,赵进和耿满仓这边分开,耿满仓去往隅头镇,在那里他要新起一家店面,在初期孙家商行和云山行会帮他搭起架子,但其他事全要耿满仓自己忙碌,甚至连本钱也要耿家来出,到时候让他写信回清江浦,安排家人准备,收益却和他没什么关系。
“你小心坐着,犯错就死,连累家人,自己掂量清楚,不要昏头。”临分别的时候,赵进提醒了几句。
这一路上下来,后面的消息不断传过来,对这位耿满仓也有了更充分的了解,这位就是个赌徒,他在耿家虽然是近支,却不太受待见,因为耿家耕读传家,讲究的是读书取功名,做生意的就不怎么被待见,何况耿满仓这一支还败落了一阵,结果耿满仓一个人撑起了家门,他借着万历年灾荒频频,粮价波动巨大的机会,在米市上连续做了几次好似赌博的生意,这等买卖,风险大,可赚得也多,就这么积攒了偌大身家。
等豪富了之后,耿满仓给自己捐了个监生的功名,然后又把银子花出去,资助了一名贫苦族人考中举人,在某位同族升任侍郎的关键时节送上重金,然后暗地里救助了一名宫内大珰的亲戚,这类事林林总总做了不少,在他身家膨胀起来的时候,位置也牢固起来。
就这么一直赌到现在,直到在赵进这边碰得头破血流。
“我这边正是缺人时候,看你胆大,又看你有生发的本事,好好做下去,赵进从不亏待做事的人,你放心就是。”除了提醒之外,既然要用人,也要给出盼头来。
“小的明白,这次细想,外面看着小的好像亏了,实际上却是大赚,再过几年十几年的,别人都得捶胸顿足后悔。”临走的时候,耿满仓倒是混不吝的嬉笑。
听到这话,赵进自己忍不住笑了,悠然反问说道:“连我身边的人都没这么看好,你怎么就这么大把握,就不怕几年十几年之后,全家上了法场,到时候痛哭流涕后悔都来不及吗?”
“既然看准了就得试试,小的这么多年,如果会后悔害怕,早就留在太平府当个船东了,哪有今日的身家地位。”说这个的时候,耿满仓脸色肃然了些。
赵进点点头,他倒也没有把耿满仓的话当真,刀架在脖颈上,总要说几句奉承话,耿满仓这些话看似心声,或许是很高明的奉承。
“好做!”
简单交代了一句,赵进向西而去。
“这次大哥倒是心软了,以往遇到这样的事情,怎么会留他活口。”王兆靖终于忍不住问。
“能投奔我们的,能在我们手底下做事的,也只有这等博徒。”赵进答非所问,过了一会,又补充了句:“现在是这样。”
**************
感谢“再见某人,书友1287208672,甜蜜的甘蔗”三位老友的打赏,感谢大家的订阅和月票,谢谢大家
第660章 吏为我用
快要进入徐州境内的时候,和送信的信使碰上,京师那边又有新的信笺来到..
五月十五,延绥镇游击袁大有率边兵一千二百人援助辽东,到达京师昌平的时候,已经溃逃近八百人,剩下的人也没必要继续赶往辽东了,这四百人去了之后也没有什么用处,还要沿途提供粮饷,兵部无奈下令,让袁大有带兵回返。
五月二十,大同游击焦垣率大同边兵八百援助辽东,行军途中炸营,兵丁逃散殆尽,连这位大同游击焦垣也私自逃跑,至今不知所踪。
“..都说边军糜烂,可时人心里还有一丝幻想,觉得九边之地,兵马长期和鞑虏厮杀交战,自然磨砺出精锐之师,可却没人想过,自设立边镇以来,大明胜过几次,这两支边军人数虽然不多,无碍大局,可人心却会因为这个真正慌了..”王兆靖这般解说,赵进也是如此想。
辽镇大败,调集的都是辽东的新老兵马,最多再加上一点蓟镇的部队,在朝廷和天下人心中还有些侥幸,辽镇糜烂不堪,还有其他八处边军可以依靠,现在草原上各部都没什么进取的心思,正好可以抽调出兵马援救辽地,不过没有人想到,蒙古各部虽然糜烂,可大明边军也没有开拓一亩的疆土,还是躲在边墙后面,而且日久天长没有战斗,只怕连辽镇边军都不如,这两次溃逃就是把大家的这些幻想打消了很多很多。
自从建州女真金军开始侵袭大明,大明丧师失地,朝廷有人在推卸责任,有人借机攻讦政敌,还有人想在里面捞取好处,可也有人殚精竭虑,想要尽忠职守,在一次次大败的打击下来,兵部尚书薛三才精疲力尽,死在了任上,但兵部的那些郎官却都说这位老尚书运气好,因为他来得及看见杨镐那十余万大军的惨败,真要是看到了,只怕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
继任的兵部尚书黄嘉善所面对的问题和前任一样,一是不知何处调集兵马,二是不知道何处筹集军费,征辽饷虽然已经开始,但距离秋赋开始还有几个月,远水救不了近渴,建州女真的大军可不会等大明的军费齐备了后在开始打。
“..请将各省直的绝军变产银、缺官柴马银、拖欠太常寺马价银,全部解给兵部支用。各省直的税契银、布政司吏纳班银、河南省的河工节省银、兑军买米节约银,以及各王府、宗藩、勋臣、土司的议助银、内外各官捐俸银,皆以一半解给兵部,以为抚恤、买马之费..”
“..今由兵部暂借太仆寺银、南京兵部银、南京户部银、南京工部银各十万,及早购买马匹,以济边事急需。应造盔甲器械,由工部视情动支各项银两,从速建造,务必做到兵到即给,以便训练..”
新任兵部尚书黄嘉善提出的这几条可以说是搜山检海,把大明所有可能存余的银两全都集中起来,集中起来作为军费,装备、抚恤和军马、军粮,样样都需要银子,这奏折上去之后,对大部分奏疏都置之不理的万历皇帝难得准许,命令实行。
“各处衙门怎么会剩下什么银子来,有一文钱都会花个干净,有亏空才是常态,这黄嘉善的奏疏或者是为了应付上意,或者就是纸上谈兵,根本没有一点用处。”王友山信上简短点评几句,王兆靖明白得很。
听到这个,赵进只是笑一笑说道:“肯定就是为了应付,能做到尚书这个位置,就算没有做过,也该见过。”
这次的信笺依旧很多,王友山在信上特意提到了即将主持辽东防务的熊廷弼,王友山这等清流人物一贯是自傲自矜,没几个瞧得起的人,不过对熊廷弼却颇多称赞,王友山和其他清流不同的是,他看到听到的更真实一些,比如说这次之所以对熊廷弼评价这么高,是因为兵部张清海以及其他几位老军务都这么说,都说熊廷弼是当今难得的军务大才,通晓地理,熟悉边事,有他去那边,辽东的局面就可以安稳许多了。
在信上还特意提到了熊廷弼的几项策略,他既然要去主持辽镇军务,也必须对天子和朝廷阐明自己的做法“..辽东为京师肩背,河东为辽阳腹心,开原系河东根本,欲保辽东则开原必不可不收复。请令从速调兵遣将,备好粮草,修造器械,及时供应,并请便宜行事..”没什么洋洋洒洒的夸张大言,都是很实在平和的策论。
王兆靖读完关于熊廷弼的书信之后,倒是觉得轻松了些,只是对赵进说道:“不知这熊大人能把辽东经营成什么样子。”
“辽东大势已去了,难。”赵进回答的很简短。
听到他这句话,王兆靖也是无话可说。
到徐州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十二,这次赵振堂没有呆在徐州城内,而是带着何翠花和其他家人去了萧县,毕竟这萧县守备不能总不在营中,赵进特意去了一次萧县,赵振堂在萧县这边过得也很自在,徐州州城和萧县县城距离很近,赵振堂做捕快的时候就和萧县这边打过不少交道,熟人不少,来到这边自然有人来往,军务上又不用他操心太多,活得当然舒服。
赵进来到,一家人短暂相聚,为了怕父母操心,清江浦遇刺的事情就没有提起,时间很紧,相聚也就是聊一个时辰,吃一顿饭,临走之前,赵振堂叫住赵进叮嘱说道:“这次回来,让牛金宝去他娘那边看看,让牛金宝自己去,让他自己回来。”
“平时不让我念叨,你自己倒是操心不少。”对赵振堂的叮嘱,母亲何翠花忍不住埋怨几句。
赵进笑着答应,告辞之后直接让牛金宝先去徐州那边探亲,自己去自己回来,牛金宝对这个也没有推辞,谢过之后上马赶过去。
问清了缘由之后,王兆靖也忍不住感叹了句“姜还是老的辣”,牛金宝的娘亲在徐州肯定过着不错的日子,牛金宝过去看到之后,自然会对赵进这边感恩,而自己回来这事也是个测试,牛金宝以前在江湖上打混,自由自在惯了,跟在赵进身边辛苦且受拘束,未必能够坚持,让他自由来去,若是能自己回来,说明会有恒心坚持下去,若是回不来,这样没有定性的贴身护卫,不要也罢。
回到家里之后,不满周岁的女儿一时间认不出自己的父亲,被赵进抱过去的时候居然伸出手拍打,还撕扯赵进的脸,结果撕扯几下,倒是认出人来了,然后拍着小手大小,以往一直对赵进忙碌颇为支持的徐珍珍这次却埋怨了几句“总这么在外面跑,孩子都不认识爹了”,赵进听到这话,难得的有了几分内疚惭愧。
不过内疚惭愧是一回事,忙碌是另一回事,在家里歇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把在徐州的兄弟们叫到了一起,把路上所说统括民力、保甲连坐的法子,拿出来和大家商议,当日在路上,王兆靖对这件事极为慎重,还提出了几个隐患,可其他的伙伴们却没觉得如何,吉香、董冰峰的意思都很简单,大哥要怎么做,我们跟着做就是了,而陈昇想的稍多些:“徐州虽然不大,可也是一州四县的地方,你说这个法子是精细活计,咱们赵字营舞刀弄枪的多,写字算账的少,咱们自己恐怕做不起来。”
“二哥,我们不光是营里这些,云山行和孙家商行的掌柜和账房们我们也可以用。”王兆靖插言说道,这个“二哥”的称呼,王兆靖很少说,不经意会提到。
陈昇没在意称呼,只是没好气的摆摆手说道:“这些我自然知道,云山寺里面平时管事做事的那些和尚也可以用上,酒坊那边也有不少人能用,可徐州一州四县也有差不多三十万人口,这些人平时还要做自己的差事,干这个怎么能够?”
王兆靖咳嗽了两声,脸上有些许尴尬,这是他疏漏的地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赵进却开口说道:“凭咱们自己的人是不够的,而且咱们的人还要忙碌自家的事。”
这话一说,大家都有些愣神,自家人不够还不能全力使用,那怎么办?
“让官府去做!”赵进给了答案。
这个回答让大家又是愣了下,赵进继续解释说道:“州衙县衙里拿俸禄的没几个,可做事的人却不少,六房书吏下面都有几十上百甚至更多的帮役快手,这些人都是地头蛇,正好能用上。”
按照大明的规矩,徐州州城这个近十万人口的大城,从知州、同知到下面的书办吏目,吃朝廷俸禄的不会超过一百,一百管十万,莫要说这边,偌大京城,顺天府和大兴、宛平两县,加上五城兵马司,吃朝廷俸禄和领着粮饷的才不过千把号人,可京城内外百余万不止,怎么可能管得过来,但从大明开国到现在二百年,也就这么维持了到现在,没有出什么大乱子,之所以能够维持,除了依靠士绅豪强们自治之外,就是在朝廷的编制外招募大量的人手,也就是所谓的白役、帮役、快手这一类,依靠这些人,大明地方官府,甚至朝廷中枢才能运转起来。
*******
谢谢大家,订阅、月票、打赏有吗?给大明武夫吧
第661章 能防能守
科举出身的官抓总务虚,而下面的文吏差役则是负责实务,文官通过科举选拔而出,选择他们的标准是四书五经和八股文章,而文吏则是世袭,子承父业,一代代传承下来,地方上的某一项事务,往往被某一家族把持百年甚至更久。
传承下来的有陋规和剥皮吸血的法子,也有应对各项事务的经验,更不要说世世代代和士绅民户打交道,对地方上的民心详情,最了解的就是这些文吏和差役。
统括民力,实行保甲连坐之法,凭着赵字营和外围相关人员去做,等于是外行人入门,肯定磕磕碰碰,而交给这些文吏差役们去做,那可以说是熟门熟路,其实这些文吏差役们平日所作的,也是这些,只不过不那么系统,支离破碎而已。
“..下乡收粮收钱,摊派徭役,某地有多少民户百姓,多少土豪大户,多少功名士绅,他们都要牢记在心,民户百姓要实收多收,土豪大户要去谈判,找个彼此都能接受的数目,而功名士绅那边该不去碰就不去碰,不知道这个底细,怎么完成官府的交待,怎么能让自家发财..”赵进笑着说道。
陈昇在边上点头,这本就是官府衙门里的勾当,两人可以说是耳濡目染,等把赵字营的局面做起来之后,更是有意了解,家中长辈也是刻意传授,自然清楚其中关节。
那边王兆靖还在沉思,吉香却忍不住开口说道:“大哥,小弟不是说大哥和二哥的长辈不好,可衙门里那些人会不会和地方上勾结在一起,小弟可是听了不少,什么勾结祸害百姓的事情。”
听到这话,陈昇忍不住笑了,赵进也在笑,却伸手拍拍陈昇的肩膀说道:“大昇,你来说说。”
吉香被笑得摸不清头脑,只在那里挠头,陈昇开口说道:“别处我不知道,但咱们徐州官面和地方上可从没什么勾结,也就是个谁怕谁..”
徐州民风强悍,尚武为先,什么事讲究是个刀棍上建真章,拳头大的说话就管用。
这吏目差役出城收取税赋,有功名护身的士绅不在乎,那些没功名的土豪大户则是硬顶着不交,纠集几十上百的汉子,拿着各式兵器,想要钱要粮,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就连寻常民户百姓,有时候都会硬顶着不交,而且乡亲纠集,咬牙相抗。
更麻烦的是,徐州土地贫瘠,偏又出了几个巨无霸一般的大豪,那云山寺是一个,徐家是一个,何家庄又是一个,这些官差更是不敢碰的,只能在其他处下工夫,这几处收不上,就要在其他处多收,想要多收哪有那么容易,民间本该缴纳的赋税都不愿意足额交上去,更不要说多收了,想要多收,只能动武用强。
民间动武抗税,官差没办法狐假虎威,官差也不会坐以待毙,同样用武力硬来。
徐州一州四县衙门里吃皇粮和不吃皇粮的捕快差役,并不是用来在大堂上打板子,给官老爷跑腿忙杂事的,而是纠集起来下乡收钱收粮的武力。
这个赵进和陈昇都记忆的清楚,小时候每到秋收时节,自家父辈就全副武装,连带着下面的同僚也都是刀枪齐备,大家下乡收粮去也。
你土豪大户手里上百条汉子,我衙门里也是上百条汉子,而且还都是些不干农活,偶尔或经常习武的壮汉,里面颇有几个亡命的混汉,厮杀个结果出来,肯定要有死伤,一旦有死伤,那就是大罪过了,就算没人理会,这养伤和抚恤的钱财也是不少,谁也愿意不动手。
既然不愿意动手,那么大伙就可以坐下来谈谈,今年的粮赋要交多少出来,肯定不能按照实际的田亩交足,交多交少,就要看你手里的人马够不够威慑。
至于平民百姓就别想着抵抗了,农户再怎么蛮横,还能蛮横过这帮如狼似虎的武装差役,老老实实的交钱交粮,让你交多少就交多少,哪怕你回嘴一句,直接扣个莫须有的罪名,锁了下狱,等家里拿钱赎人吧!
这么多年下来,每次都是杀气腾腾,甚至还要出现死伤,在这样的局面下,那还会有什么交情,彼此早就势不两立,更不会什么勾结了。
“..咱们徐州和别处不同,除了丰县、沛县有几块好地之外,其他各处收成都很差,所以吏目差役就算有了银子也去经商放贷,绝不会把钱财用在购买田地上,结果文吏差役大都是出自城内,极个别来自城外的,也是无业的浪荡人物..”王兆靖举一反三的说道。
可说到这里,如惠捂着嘴咳嗽了声,王兆靖猛然醒悟过来,脸色顿时有些尴尬,别人不去说,赵进的父亲赵振堂可不就是城外的。
这讨论从一开始,如惠只是在那里凝神细听,他的神色颇为郑重,按说在座诸位,如惠的年纪最大,又长期和三教九流打交道,对这方面最为了解,但他始终没有开口,只是在听。
没等他解释,赵进摇头笑着说道:“我家当年的确破落,这话倒也没错,咱们继续说咱们的,外面的整天想着不交,衙门里的吏目差役整日里想着多收,彼此都是断人财路的勾当,肯定不共戴天,就算有一两个勾结的,也变不了大局。”
大家都是点头,赵进又是说道:“咱们徐州文风不盛,有功名的没几个,这些也不用官差们去查我们自己去就好,那些我们控制的庄子,我们自己肯定知道底细,这个也不用官差操心,其余的,既然不勾结,那就用他们来做。”
众人神色上不那么为难了,原本觉得是一件大难的事情,可赵进这么分解开来讲,具体到每一个方面,大家都觉得可以做。
就在这个时候,如惠清了清嗓子,大家安静下来,他颇为严肃的开口询问说道:“老爷,现在就开始挖官府的墙角,这个是不是早了些?”
如惠所关心的角度和旁人颇为不同,大家觉得这统括民力、保甲连坐是要把朝廷官府治下的百姓变为赵字营的百姓,这才是犯禁忌的勾当,而如惠关注的是动用文吏差役,是挖官府的墙角,这个同样触犯忌讳,可赵进他们眼里早就没有徐州官府了,却是没有想到。
这个问题让赵进沉思了片刻,然后抬头说道:“曹先生怎么看?”
“老爷,现在知州童怀祖就等着到任离开,各处知县也差不多的样子,没人敢触犯咱们赵字营,可他们现在还能使唤动衙门里的吏目差役,还能算是个官,可咱们做这件事,等于是把这些人归在咱们自己手中,以衙门里这些人做事习惯,恐怕以后再也不理会知州知县了,等于是彻底架空抽空,这样一来,原本能忍的,现在也不会忍了,明里暗里,都会用些手段,恐怕会有麻烦。”
如惠说得很缓慢,不过他这边刚说完,吉香就满不在乎的说道:“怕什么,这几个没用的货色,能有什么手段可用。”
赵进一摆手,吉香就停住了话,赵进眯着眼睛沉吟了会,又是开口说道:“即便这样,宁可遇到麻烦,也要把这件事做下去。”
这话很强硬,如惠脸色变了变就要躬身,赵进开口说道:“不是针对你刚才的话,不必这样,我来说给你听,也说给大家听听,你们都知道我在清江浦受到刺杀,起因是个豪商的贪心,这个不重要,可让我觉得惊心的是,咱们自以为在清江浦那边有了局面,掌控的很紧,可闻香教依旧能够渗入,烧香传教,招揽信徒,你们不要觉得是那个耿满仓帮忙,你们想想,就算没有这个耿满仓,闻香教能不能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形下烧香传经?”
众人交换了下眼神,都是摇头,只要有百姓信教,在自家开设香堂,吸引周围的邻居和乡亲过来,只要没有人泄露,那就很难被人发现,即便出现了什么异常的情形,也不会有人在意,每时每刻不知道多少要紧事发生,谁会在意一户百姓家里,甚至出了人命大案,如果没有人报案,也就会无声无息下去,清江浦那边,如果没有这个刺杀,赵字营可能永远也发现不了。
“..如果徐州、宿州、邳州、归德府几处,有那么几户人家信奉闻香教,可也不出来闹什么事,那么谁会知道,乡里乡亲的,就算知道也会帮着遮掩..”王兆靖低声说道,说到这个,陈昇眼皮挑了挑,吉香和董冰峰居然颤了颤,好像冷风吹来一般。
赵进点点头,沉声继续说道:“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渗透下来,他们平时也是良善百姓,对咱们赵字营也是敬服,咱们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直到某一天时机合适,又是一场大乱!”
如惠眉头皱起,赵进说得没错,可这些和先前那个有什么关系?
********
感谢“用户飞鸽,用户阿源,元亨利贞,不动如山,螭,甜蜜的甘蔗,书友1287208672,桃叽叽,我爱962,黟山颠”各位新老朋友的打赏,谢谢大家的订阅和月票,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