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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特别白     大明武夫txt下载     大明武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卷 第三百七十七章 王家父子的话

    刘勇脸上浮现赞许的神色,点点头说道:“你先回去,去看看你的家人,养病治病的银钱今晚会发给你,先安心养好身体。“

    聂黑连忙躬身谢过,这才出了门,刘勇转头朝着木屋的方向看了眼,里面传出赵进的声音,赵进笑着说道:“这个人不错,你先继续选,我和兆靖去另一边。”

    王兆靖在九月初七那天就和父亲王友山一同回到了徐州,乡试结果在八月底就已经发出,没什么意外,王兆靖在第十名的名次上,如今也是举人的身份,也可以被人称为王老爷了。

    金举人,银进士,能有一个举人身份,已经可以豪霸乡里,何况王家这边父亲是致仕京官清流,儿子是新晋举人,这父子都是清贵身份,王家也成了徐州本地第一清贵门第。

    这样的家世身份在江南或许不算什么,在文风不盛的徐州当真惊人,且不说那知州童怀祖早已失势,就算最好那几年,在王家面前也要弯腰低头。

    不过王家父子回到徐州后,并没有留在家中接受各方的道贺,要知道,新科举人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接受各方的土地田产投献,家业陡增十倍几十倍,第二件事则是和当地乡绅勾兑,算是重新划定权益,这样的好事王家没去做,当然也是不屑去做,王家父子直接赶往何家庄。

    尽管赵进设置的所有位置都没有王兆靖,可王兆靖和大伙却显得比走前还要亲密,整日里东看西看,什么都要帮忙,王友山则是悠闲的很,在河叔的陪伴下,在这个正在改建的何家庄内到处闲逛,也不管工地上的脏乱。

    内卫队招募各路好手,闻香教这些被遗弃的骨于也在招募之列,前段时间有人在流民中煽动,妄图让流民北归,当时告密的人不少,流民内部早就有赵字营安插的眼线,可起关键作用的却是这些骨于,聂黑和其他几人的口供不仅仅让过来煽动的人落网,连混在流民中想要借机逃跑的那些骨于和教众都被挖了出来。

    正因为如此,聂黑也就有了招揽的价值,赵进也要过来看看,王兆靖本来说机密事还是不要参与,不过赵进还是带他一起过来。

    “没想到那闻香教里竟然有这样的精锐,可惜那边不知道珍惜,白白逼反了送给咱们。”王兆靖笑着感叹说道。

    木屋虽然搭建的仓促,可里面该有的设施都是齐备,他们两人来到了另一间房,落座闲谈。

    赵进摇摇头说道:“我担心这些人是反间,相比于这样的好手,那些煽动的香众教徒不算什么,用这些没价值的换来这伙好手打入我们这边,这生意做得过,也就是这聂黑的家人被咱们拿到手里,这才敢收纳。”

    “大哥的小心谨慎,真是让人叹为观止,或许也就是这小心,才让大哥有了这番事业。”王兆靖感叹说道。

    “处处小心,可事到临头,发现总有顾不到的地方。”赵进自嘲了句,随即转了话题,笑着说道:“今年中举,马上就要去京师赶考了吧?什么时候启程?”

    乡试第二年春季,在京师举行会试,然后就是殿试,贡士和进士,这是读书人科举考试上的顶点了。

    “小弟还是准备三年后的那一科,这样把握大些,这三年就留在徐州,全力帮大哥做事。”王兆靖诚恳说道。

    赵进笑着说道:“这三年你该专心学业才对,帮我岂不是耽误了你。”

    说到这里,王兆靖脸上虽然依旧有笑容,只是这笑容从开心变成了感慨,缓缓摇头,沉默了会才说道:“能不能中,倒是和学业没什么关系,在几个月前,家父和小弟这边都以为乡试无望,这次无非是全个心愿,可这两个月局面却已经变了,小弟初到南京,就知道这次必然中举,若小弟有心,五经魁首或者解元都未必不可。”

    “五经魁首”是说乡试前五名,解元是乡试第一,这是一省乡试最显要光彩的名次,日后都是前途无量的,更不要说,南北直隶的乡试最为天下瞩目,能有这样的名次,前途不可限量都不是夸张。

    没想到王兆靖居然说得这么有把握,赵进顿时来了兴趣,王兆靖也不隐藏,收了笑容询问说道:“大哥知道京察吗?”

    赵进摇摇头,王兆靖缓声解释,所谓京察大计,是说吏部每六年对京官的考核,绩优者提拔,不合格的罢黜,从开国洪武年到如今,按照大明的传统,这个京察自然已经成了党争的手段,那一派当政,就会在京察中罢黜敌对派系的成员,王友山回乡的时候,他所在的那一派相比东林还处于下风,现在则是占到上风了。

    尽管此时东林派系还在拼命的抵抗,可大家都知道,明年京察,东林将被赶出京师,一大批人没了官位,就有一大批的位置空出来,王友山进士出身,又是京官清流的正途,当日致仕的时候,又是让的痛快,给人腾出了道路,这次有人记得他的这份情谊,已经放出风声,等京察之后,朝廷就会下旨起复,到时候会有超拔。

    闲居在家的清流京官只有人情和身份,若是回去做官,四周都是同党,那局面又是不同,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王友山四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官场上的好时候,王家一下子就是炙手可热了,即便是在南直隶这等士人云集的地方,王友山也被众人瞩目。

    “明年二月一切还未定,会试或许有变数,三年后大局已经稳了,拔贡也就理所当然,三甲或许可期”王兆靖脸上带着笑,看似很开心,可细看下总觉得颇为缥缈。

    “你怎么打算?”赵进想了半天,也只能问出这句话。

    王兆靖笑了笑说道:“青云路如此容易,小弟自然不会不走,不过这三年也不用在学业上费太多心思,就留在这里多帮大哥做事吧“

    赵进点点头,事先本就给王兆靖留了位置,王兆靖脸上的笑容在这时却保持不住了,闷声说道:“那试题小弟也看过了,凭真本事来考,中举也是理所当然,可现在却不知道了。”

    这实在是有些得了便宜卖乖,都是自家朋友兄弟,赵进准备顺着说几句,王兆靖自己转了话题,又是说道:“小弟这次来就不走了,但这次来,主要是陪家父,家父想要和大哥你单独见一面,问大哥你这边什么时候可以。”

    王友山要见自己?赵进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苦笑着说道:“长辈召见,还问我可以不可以,快走吧”

    赵进从小和王兆靖交好,和王友山自然也有往来,王友山对赵进也很客气,不过毕竟是门第不同,以王友山的清贵身份这么对待赵进,放在外人眼里已经算亲厚,可实际上还是颇为疏离,双方也没有什么太深的交集,可这次一个即将起复的热门清贵文官居然要亲自来何家庄见赵进,这实在是有违常理。

    就算这王友山没有起复,依旧闲居在家,他让赵进到徐州见他也是理所当然,赵进也得乖乖的过去。

    王兆靖这边一提,赵进就连忙和他回返何家庄,到何家庄的时候,王友山已经结束了游览。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在赵字营诸位对待王友山的态度上,赵进又有深刻的感觉,如惠和周学智简直就是把王友山供起来了,专门备下一套宅院请望山老人停驻,又拿出了私藏的好茶,如惠放下手头的活计,陪在王友山身边,一副学生对待老师的摸样。

    “你这里事务繁忙,我这是打搅了。”一见面,王友山就客气的说道,丝毫也不把自己当成“贵客”“上宾”,而且和赵进之间似乎是平礼相待。

    “王叔说笑了。”赵进觉得奇怪,在那里抱拳客气了句。

    “这次来没什么别的事,就是你我二人闲谈。”王友山笑着说道,瞥了一眼边上的王兆靖,又补充了句说道:“兆靖也留下吧”

    如惠咧嘴笑了下,和周学智一起告辞离开,只剩下王家父子和赵进三人。

    “你坐,咱们今天只是闲谈。”王友山示意赵进坐下,在这个场合,王兆靖自然要站在王友山身后。

    “听了你的安排,今天又亲眼看了你这边的规制,真是了不起,连见过大场面的老河都惊叹不已,说这般营头和阵仗,徐州地方安保无忧”

    “你做了这么多事,虽说杀孽不少,可都是为了大义,为了保境安民,没人会觉得你凶残,只会说你高义”

    王友山说得话很客观,赵进依旧不知道对方的来意,只是在那里凝神细听

    “今时不同往日,我那时以为自己终身归隐田园,也连累着小靖在功名上无法寸进,所以想让他和你在徐州这边做出一方局面,所谓士绅,都是在本乡本土的有力人物,我在时还能帮他,我若不在,他无可凭依,你们兄弟几个做出一番局面来,也是立身之本”

第一卷 第三百七十八章 到此为止吧

    王兆靖听到自己父亲说这个,想要开口,可迟疑了下还是没有出声,赵进眼神凝聚,本以为王友山是来看个新鲜,然后和自己闲谈,没想到另有用意

    “。现在和那时的情况不同,侥幸也好,什么也好,小靖这边也会有自己的一片局面,你这边”

    “父亲”王兆靖忍不住出口说道,赵进清了清嗓子也要开口,王友山笑着摆手,开口说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我要说文武殊途,以后少些相于,我还没那么清高迂腐市侩。”

    赵进于笑了声,王友山在那里继续说道:“太祖皇帝立大明的法度规矩,就是朝廷和士绅共治天下,偌大个徐州,一个州衙、四个县衙,那么点官吏差役,能于什么,还不是要依靠下面的士绅豪族。“

    似乎和自己猜的不是一回事,赵进略微坐正,站在父亲王友山身后的王兆靖也凝神细听。

    “你做的也没什么错处,官府能顾得上的地方就是城墙之内,城外五里,在这些地方,自然杀人都是重罪,可在这之外,那就没有王法了,豪强蓄养私兵,争路,争田,争水,处处争斗,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谁也不会去说,谁也不会去问”

    “有人说你行事霸道,目无王法,这个你不必理会,不过是你新起,有人心存嫉恨,有人觉得吃亏,想说得你缩手,他们好沾些便宜,从前谁不是这样做,那个起家手里没有人命,那个眼里有什么王法”

    赵进吁了口气,王友山的话倒是让他几个猜测彻底明白,并不是自己行事独特,目无王法,而是人人如此。

    “传说云山寺当时是一伙流寇假扮,先是谋害了原来的僧众,然后血洗了周围的庄子,这才建立了偌大的家业,结果也是佛门胜地,也有些官员士绅上去敬香礼拜,那孔九英若不是碰到了你,再过些年头,没准也是一方名流,世代门第”

    赵进和王兆靖对视了眼,都有疑惑不解,赵进两个疑问,王友山难道是给专程给自己解开心结的吗?

    自己的确一直有点忐忑,因为不知道自己这么做节奏合适不合适,赵字营崛起,靠着武力和强势迫使徐州各方低头,分配徐州各方利益,打掉了几个最大的土豪然后吞并灭杀,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太快太猛,会不会引起各方的敌视,会不会逼得各方同仇敌忾,赵进一直在担心,尽管周围没有这样的迹象,可依旧不敢大意。

    听王友山这么一说,赵进倒是明白了,自己这么做和前人所做没什么区别,官府习以为常,大家也以为是正常的更迭,豪强纷争,血腥厮杀是免不了的,官府只做没看见,最后和剩下的那个合作就是。

    第二个疑问就是,怎么连王兆靖都不知道他父亲的来意?京官进士,清贵如此,居然专门来给自己开导心结,似乎太小题大做了,不过到这时候,赵进已经能沉住气了,听对方说下去。

    “你们兄弟几个这么多年,我也是看在眼里,你做事知道规矩分寸,而且合乎大义,徐州由你抓住,总比被别人拿去的好,好歹不必让官府太过难做,不会让百姓太过难熬”

    赵进脸上露出笑意,赵字营所做,处处都有规矩,这话等同于夸奖。

    “不过到此为止了,万事都有个分寸尺度,减一分不足,增一分太过,你现在这般就是恰到好处,若是再有扩张的心思,就会被官府忌惮,其实这次看了,已经有些不对,你这周围做的好,你这规矩也是精妙,可你不过是个保正,手下不过是团练乡勇,要这些作甚”

    赵进深吸了口气,到正题了,而且王友山所说,还真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但这般做也无妨,徐州上下你们经营的好,再有我和你们几个的家里父辈遮掩,没人会针对你们,也没人敢针对你们,若是再向外扩,那就有风险了,被你们侵夺的外地士绅会不会勾结官府,官府会不会对你们忌惮猜疑,甚至会不会招来厂卫的番子,到那时,任你有万夫莫敌的勇猛,也要烟消云散

    官府可以容忍一县、一州、一府内有豪强,却不会容忍几府之内的大豪,这样的人物出现,等于是割据分裂,不仅士绅们会群起为敌,连官府和朝廷都会郑重对待。

    赵进眉头皱起,站在王友山身后的王兆靖也神情慎重,王友山喝了口茶水,继续侃侃而谈:“我在京师,小靖以后在京师的可能也大些,我们父子是徐州人,自然会照顾徐州乡梓,你只要不犯大错,都能遮掩的过,我父子是徐州人,徐州乃是根本地,有你在这里主持,我父子进退也从容些。”

    说到这里,王兆靖的神色已经有些尴尬,不住的看向赵进,赵进倒是听得认真。

    “我父子是徐州人,落叶归根,早晚要回来的,到时候还要仰仗你照顾

    咱们几家现在已经是同气连枝,要彼此帮扶才能壮大传承,才能”

    等到王友山说完,赵进沉默下来,王兆靖有些发急,不过看到其他两人都没有出声,他还是忍住。

    “王叔不把小侄当成外人,说得如此推心置腹,这份厚意,小侄会牢记在心。”赵进先开口说道,语气很真挚。

    进士出身的京官,都察院的御史,即将起复的红人,能和一个没什么官方身份的土豪说得如此实在,的确很不容易,王友山几乎已经明说,眼下这个局面正好,再多做一点就会有大逆的嫌疑,而且其他的事情说得也很**,比如说王家为官,可以庇护提携赵进,赵进在乡豪霸,则是王家的有力支撑,而王家父子回乡之后,还要仰仗赵进,在这样的交换中,赵进不但不是吃亏,严格来说还占了便宜。

    王友山何等精明的人物,他当然能听得出赵进话里的意思,王友山也不着恼,只是笑着说道:“自家人不说外话,有什么你尽管说。”

    “孔九英盘踞在三省交界之地多少年,也没什么人去管,我只不过在徐州自保,难道会有人盯着?”赵进朗声说道。

    “他那种,大明各处何止十万,起起落落,又有谁会在意,你这种,说是在保境安民,可旁人如何能信?”王友山失笑说道。

    赵进又是沉默了一会,抬头又是说道:“王叔,如今世道纷乱,竟然有流民近十万渡河,光天化日就有几百马队,过千私兵相斗,而且现在看来,这些未必是极致,将来或许会有更多更大的乱局,不自强如何自保?”

    “大哥说得是,流民围城,那等危急关头,咱们只有靠自己手里的刀枪,只有咱们自强才能自保”王兆靖急忙附和。

    “这不是乱世”王友山声音猛地提高了些许,脸色也变得严厉起来,王兆靖下意识的向后一缩,赵进却没有动。

    “还有天子还有朝廷还有官军还有王法你说这些不过是一时之乱,和世道有什么关系,如今依旧是天下太平,有明二百余年,这些算得上什么?倭寇、俺答、小王子还有瓦剌,他们现在如何?我大明却一直到今天,这是天命”王友山语气越来越高。

    王兆靖愈发尴尬,小声提醒了句“父亲”

    “忠言逆耳,我当你是自家子侄,不愿意看你行错踏错,这些年豪强肆意,横行不法,官府固然不管,可做得过份,那个又有好下场了,播州杨家传承八百年,一旦反乱还不是族灭,宁夏勃氏有精骑数千,还不是身死灭门,这些都是前车之鉴”

    “父亲”王兆靖的声音提高了些许,打断了王友山的话,他急忙插嘴说道:“大哥所做哪一个不是替天行道,哪一个不是保境安民,父亲你怎么用那些反贼大逆来比,这这不是”

    倒是能从嘴型上看出荒唐二字,不过到底是忍不住没说,王友山一愣,随即晃晃头,居然也沉默了。

    播州杨家,宁夏勃家,这个正是所谓“三大征”的两处,一在西南,一在西北,两家虽然都有大明官职,可实际上都是当地的土豪土司,严格来说,和赵进此时在徐州倒有些许的相似。

    可这两家因为造反都被灭族,用这样的例子来劝告赵进,未免有些咒人了,赵进虽然和王友山接触的不多,可也知道以对方的涵养,绝不会恶语伤人,话说回来,赵字营也有他王兆靖的一份,要真是有牵扯,谁也跑不了。

    王友山端起茶碗喝了口,深深呼吸,看到赵进要说话,他那边先摆摆手,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平缓了不少。

    “我”说了一个字,王友山却哑然失笑,笑了几声才继续说道:“今日却是糊涂了,在你这边走了走,说话时不自觉的把你比成那些叛逆,倒是让贤侄见笑了。”

第一卷 第三百七十九章 说不出的理由

    自嘲了句,让屋子里的气氛放松,王友山缓声说道:“靖儿说得对,自你起家到如今,所作所为或许不和王法,不过都是保境安民,仗义行侠,这倒是我多虑了,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讲,你到此时这个地步已经有过了,已经打下了这样的家业,好好经营如何?刀枪无眼,你又是家中独子,万一有个闪失,你父母又如何想?这太平年景,刀兵还是少动的好。”

    王兆靖看着赵进,他此时满脸的尴尬,进士、京官、清流、即将起复、还要加上个长辈,这几重身份叠加,可以⊥很多人低头,对王兆靖知道赵进不会,方才这些话甚至很可能让赵进硬顶。

    但赵进没有发怒,只是在那里微微摇头,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如今的确是天下太平,流民作乱不过是地方上的小变故,有明二百年,比现在危急的时刻的确要多太多,可都是挺了过来,但这一切都是幻象,就在接下来这几十年中,大明就要迎来最可怕的敌人,然后王朝鼎革,灰飞烟灭。

    在这个时代的大潮之中,太多太多都会粉身碎骨,然后彻底消亡,想要避免这样悲惨的结局,只有让自己变强,才有可能自存,才能把握住自己的命运

    不过这些话却不好拿出来明说,更何况,王友山这番话虽然刺耳,却是真正的关心和提醒,甚至连他的脱口而出都是有道理的,在交通枢纽之地屯驻几千壮丁,的确让人多想。

    赵进在那里沉思,王兆靖却愈发着急,生怕自己父亲说得过分,伤了彼此的交情,王友山脸色依旧平静,不过眼神中却有失望之色。

    “王叔,当年孔九英在三省交际之地站稳了,就不再图谋扩张,反倒是开始经营,把自家当成本地的乡绅门第,的确有几十年太平,可根子却一天天烂下去,到最后身死族灭,小侄这赵字营和孔家庄有些许类似,若是停了就要烂掉弱掉,部众离心,只有不停向上向外,大家才有昂然之气,才不会腐化堕落”赵进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这番话王友山愣了下,颇为诧异的看着赵进,先开口说道:“小靖即便和你讲述了文章典故,也不会让你到这样的地步,你私下一定看了不少书。”

    感慨一句之后,王友山缓缓摇头说道:“你这么想也不能说错,人的确要有昂然向上的心思,一旦想要守成,往往是要走下坡路了。”

    说完这句之后,王友山长叹了口气,却是从座位上站起,走出两步才转身说道:“你好自为之,小靖和你是好友兄弟,我视你如子侄,该帮的绝不会不帮,但若是你这边做得过了,王家也会抽身而退,不会有过多的牵扯,话不好听,但说在前面了,天色不早,赶回城还来得及,我先走了”

    “王叔这番话不是至亲不会讲,小侄一定会铭记在心。”赵进连忙郑重其事的起身答谢。

    话虽然不好听,但确实是诚心劝诫提醒,最后虽然听着功利,可已经是自家人之间才会说的话了,那边王兆靖虽然满脸尴尬苦笑,可赵进却分辨的明白

    送别的时候,赵进和伙伴们都是来到,送出何家庄外三里,王友山也能骑马,几名家丁护卫跟随,临走之前,王友山看了看站在赵进身边的王兆靖,随口问道:“你不跟着回家吗?”

    “父亲,赵字营这边千头万绪,要忙的事情太多,孩儿就不回去了”王兆靖回答的很坦然。

    王友山在马上点点头,也没有多话,抖动缰绳驱马离开。

    一于人向着何家庄回转的时候,吉香忍不住好奇的询问说道:“大哥,刚才王家叔父都说了些什么?”

    “让咱们自立,自强,不要放松懈怠,不要因为眼前的局面不错就去享受。”赵进迟疑了下朗声回答。

    吉香点点头,颇为肃然的说道:“有大哥你们管着,咱们每一点力气都会用足,不会放松。”

    王兆靖在边上想要开口,琢磨了下还是说道:“大哥,你婚期将近,还是要多回去帮帮赵叔那边,人生大事,可不能这么轻看。”

    “亲事是给别人看的,日子是自家过,弄那么些虚文做什么,反正家要安在何家庄这边。”赵进随意回答说道。

    刘勇咳嗽了声说道:“徐家那边想在何家庄内修一个大宅子供大哥和大嫂居住,不过被大哥回了。”

    “这何家庄内每一寸地方都是有大用,放一个大户宅子在里面岂不是添乱,我这个院子垒砌上围墙就能用,她自家的公事,在集市那边新建就可以。”赵进满不在乎的说道。

    大家一阵哄笑,勾肩搭背的朝着庄内走去。

    “东主这边要看邸报上关于东夷酋长奴儿哈赤的一切文字,属下已经标注出来一些,现在三爷过来,就由三爷来做吧”晚上一起吃过饭,如惠就开始和王兆靖交接一些东西。

    尽管如惠把姿态放得很低,王兆靖对他却很客气,笑着说道:“如今赵字营内外的大小事务曹先生都是操劳不少,我这一年一直用心在进学上,不懂生疏的肯定很多,到时候还要请曹先生教我。”

    王兆靖的这个姿态让曹如惠脸上笑意变得真挚些许,温和的说道:“三爷客气了,这标注邸报的事情看似不大,东主却看重的紧,让属下放了手头其他的事情来做,所以先给三爷说。”

    这话其实是个解释,赵字营相关,如今是好大一摊子,总管手里千头万绪,人事、财务样样重要,先交代一个整理邸报的事情,难免会让人多想。

    “这奴儿哈赤应该是女真建州卫的,祖辈父辈应该都是建州卫的指挥一流,这些年时常上京朝贡,经常出现在礼部的名单里,这几年似乎人参的生意都在此人手中了”如惠倒是整理出不少资料。

    读书人聊天又是不同,如惠一说,王兆靖就明白过来,皱眉摇头说道:“这种土官值不得什么,再说这建州紧邻辽镇,辽镇那十余万大军可不是吃素的,他稍有翻腾就直接碾碎了,难道大哥想要做人参皮货的生意?”

    人参和皮货是辽镇输入内地的重要货物,大家也都明白这些来自女真和朝鲜,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东主做的事情自有道理,属下不多问的。”如惠笑着说道,王兆靖和赵进的关系和他这边又是不同,不过如惠也知道那一日早晨赵进突然咆哮着急喊人有些古怪,这些事能不说还是不说的好。

    对于赵进来讲,这婚事的确不用操什么心,他每日里就是练武和训练,徐家这边大包大揽做了很多事情,比如说有管事领着裁缝过来,给赵进量了身体的尺寸,好量体裁衣,制作婚服。

    王兆靖的来到,让何家庄这边更加热闹了,徐州这等地方出了一位十七岁的年轻举人,还是清贵门第王家的独子,又和赵进是结义兄弟,这样的人物,当真值得落力交好。

    各方人物都是上门道贺,和赵字营整编时候不同,这次上门的大都是有功名身份的角色,秀才最多,再就是几位资格老的举人,大家彼此照面,打过招呼,日后少不得也要同气连枝彼此照应了。

    王兆靖在招待这些来客的时候,有快马来到了何家庄附近,哨兵们看到骑马之人手中的三角旗帜,立刻就是放行入内,这是赵字营信使和探子们的标志

    有十几个年纪大了,不愿意再去操刀杀伐的江湖人,加上十几个会骑马的伶俐汉子,每日里分布在徐州各处,和赵字营有关的各方有什么要紧消息,就会通过他们抓紧传递。

    齐三已经到了马队效力,齐大齐二则是都在徐州城内,领着四五个人,每日里打听消息,保证最快传递到赵进手中。

    “老爷,昨天有十余名官差来到了城外驿站,今早就去了云山寺,已经派人去驿站那边打听过消息了,这伙官差是凤阳府那边过来的,驿站的人还说了什么欠债之类的,说是出的是凤阳府的公文,可看那个做派,不像是衙门里出来的听差。”消息打听的很详细。

    赵进吩咐探子休息后继续回城,有消息抓紧通报,然后直接问身边的如惠说道:“你在云山寺的眼线可靠吗?”

    “东主放心,除了真智那边,还有几个师侄,徒孙是别人不知道的,不过,就算属下的眼线不可靠,东主也肯定另有安排。”如惠调侃着说了句。

    赵进笑了笑,继续看着账簿,眼看这就要入冬,流民过冬的棉衣和食物要开始向外划拨了,甚至连取暖的燃料都要考虑,不过徐家那边产煤,这个倒是能方便些。

    “东主,云山寺那边不要安排什么吗?”如惠没有继续,周学智却有点担

    “翻不起什么风浪,就算翻起来了,在徐州地面上,我们也可以按下去。”赵进随口说了句。

第一卷 第三百八十章 毫不客气

    前面报信的那个人来后两个时辰多些,邻近天黑的时候,又有一匹快马到了何家庄,只不过这次骑马的人没有被放行,哨兵们用长矛逼停了马匹,搜身后先把人带到了刘勇那边,然后才带到赵进这里。

    “大哥,云山寺来人了,说有急事求见,的确是云山寺的人。”刘勇开口说道。

    跪在地上的那名骑士帽子头巾都被扯掉,露出带着戒疤的光头,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什么急事?”

    “进爷,真智师祖让小的过来报信,说是凤阳守备太监余公公派人过来要账了,为首的是个把总,在寺里大发脾气,师祖他们那边好说歹说才把人安抚住,今天摆了酒席,还在城里叫了陪酒的”跪在地上的年轻僧人急忙忙的说道。

    “少说废话,那些人说什么时候走?”如惠有些焦躁的催促说道。

    “没说走,只说休息一天,明天再来算账。”那年轻僧人战战兢兢的回答说道。

    这僧人被带到庄外去休息,如惠脸色不太好看,没等赵进询问,就闷声说道:“云山寺田庄每年收成要给凤阳的太监三成,换来的是云山寺在徐州一地的横行,本以为云山寺换了主持,装聋作哑不出声,对方也不好撕破脸上门讨要,没曾想这太监还真是要钱不要脸了。”

    云山寺田庄收益三成是个很大的数目,虽说折算成白银万余两,可那是因为粮贱钱贵,给出这么大笔钱财自然要有收益,换来的就是云山寺作为徐州第一大豪强的地位,可以欺压良善,可以窝赃贩盐,甚至可以向邪教倒卖兵器,赚取种种暴利,官府不敢过问。

    不过赵进拿下云山寺,云山寺这笔常例也就不必交了,且不说在赵进属下不用做从前那些事,即便是做,有赵进的庇护,官府也一样不敢过问。

    当然,云山寺下了这么大的本钱,所图的肯定不是徐州一地,看他蓄养僧兵之类的,搞不好还有很大的野心。

    到了现在,云山寺一来不去做那些豪强匪盗的勾当,二来又有赵进庇护,自然不需要上供大笔钱财求个官面上的护佑。

    送银子收银子这等事都是有个默契的,给的时候笑纳,该做的事情去做,不给的时候不能去要,大不了事情不做,你情我愿的买卖,彼此都没什么损失

    本以为停了也就停了,没曾想对方直接上门来要,本来是云山寺为了办事才送银子求助,是个交易,可现在这个架势,却成了个义务,你既然给了,那就得一直给下去,不然就是你的不对。

    这种事说出去,自然会被骂成不懂规矩不要脸,可若是一位太监这么做,那大伙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宦官不能娶妻生子,往往格外热衷金银钱财,何况能有个太监名号的宦官,往往是位高权重,想要贪财,想要巧取豪夺,别人也奈何不得。

    南直隶地面上有几个太监,权势最重,地位最高的就是南京镇守太监,其次就是凤阳守备太监,又被称为中都镇守,这凤阳守备太监总领凤阳中都,下辖大军,若是放在文臣里,那就是巡抚总督的权位,放在朝廷里,怎也是个尚书和都御使的意思。

    这样的人物来要钱,就算没有事先的旧规和约定,他就这么明着要钱,大家也没什么办法应对,更多的是忍气吞声的筹措缴纳。

    “没想到这阉人如此不顾颜面,虽说他没什么道理,可凤阳守备太监权势滔天,应对起来实在是麻烦,这是云山寺给东主惹下的麻烦了。”如惠难得有这样局促尴尬的时候,说话也有些吞吐。

    虽说已经还俗,而且已经把云山寺的家底差不多搬空,表面上看着划清了关系,实际上大家还是把他看成云山寺的代言人,现在要银子的人上门,等于是云山寺招来的麻烦,等同于他招来的,所以很是尴尬。

    知道是云山寺来的使者,赵进就把伙伴们全都叫到这边来,听到对方是凤阳守备太监派来的人,大家的神色都很慎重,换了别人还好说,这太监二字可是代表了极大的权势,等同于朝廷钦差,而赵进这边只不过是小小徐州,怎么能够抗衡。

    大家都是看向赵进,如惠沉吟了下,开口说道:“东主,云山寺还是能够拿出三成来,先打发了这伙人走,来年再做打算。”

    “大哥,家父和内官有些交情,可以从中缓和,小弟明早就启程。”王兆靖也开口说道。

    士林文人最担心沾上的就是宦官,被人挂上个阉党的名头之后,那就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了。

    不过王友山起家就和某位太监有关,他所在的这一派也有几位宫内的大佬若隐若现,这些事也就不怎么忌讳,有这层关系去缓和,说不定就不用缴纳三成了。

    “现在城内的是第几连?”赵进问出的问题让每个人都愣了下,分明答非所问。

    “第一团第七连”陈晃立刻回答说道,赵字营依旧保持轮换,虽然扩编了许多,可在城内轮值的人数也就增加了三十个,城内那里太过敏感,再者除了赵字营的家丁,城内还有别的力量。

    赵进点点头,又是开口问道:“云山寺缴纳这三成,可有什么文书凭证?

    “东主,这等事是口授心传,怎么敢落在纸上。”如惠于笑着说道。

    赵进又是点头,然后开口说道:“明天一早传令去城内,让连正领人去云山寺,把敲诈勒索的凤阳府一于人赶出去,若有反抗就狠狠的打,捆起来弄走

    屋子里鸦雀无声,谁也没想到赵进居然这么处置,大家互相都很了解,知道赵进不是这种莽撞硬来的性子。

    “东主,那边可是凤阳守备太监的人,这么做?”如惠小心的问道。

    “这次给了?下次他还会来要,到时候给还是不给,不给的话还是要动粗,反正都要动手,那就这次动吧”赵进沉声说道。

    屋子里众人又是彼此对视,王兆靖开口说道:“大哥,这些阉人依仗权势,行事肆无忌惮,这次得罪了他们,他如果动用官府”

    说到这里,王兆靖自己停顿了下,赵进脸上露出笑意:“动用官府又如何,无非是让知州那边严办,只要在徐州这边,有什么可怕的。”

    想要让知州衙门办关于赵字营的案子,处置赵字营,结果如何大家都是明白的很。

    “若是动用官兵?”吉香说了句。

    “官兵?什么名目?”赵进冷笑着说道,屋子里众人都是点头,无凭无据,这守备太监无非是仗势欺人,没什么太多的手段。

    第二天一早,赵进将一块木符交给了传令的骑兵,这其实就是虎符的变种,两块木块拼起来合为一个,不在何家庄营地的队伍靠这个确认命令的真假。

    “东主,王三爷一早就骑马回城了,说是云山寺那件事他要请家里长辈出面说和。”一早如惠就过来禀报。

    “王叔也会觉得咱们说的对,他那边要有什么别的法子,多一份力也好。”赵进笑着说道。

    身为凤阳守备余太监的亲兵把总,李军已经横行习惯了,在凤阳府地面上如此,在徐州地面上也没有丝毫的收敛。

    在他想来,云山寺敢拖欠余公公的常例银子,那就是嫌自己活的太长,自己催账的时候没有动刀子,已经是十二分的忍耐了。

    好在这云山寺虽说是佛门清净地,却很懂得招待人伺候人,酒肉席面不说,居然还能从山下弄到上好的粉头,这让大伙好好乐呵了一把。

    几个光头陪着小心敬酒伺候,又有姿色上乘的粉头陪着,每个人手里都拿了十两几十两的好处,这日子真是赛过神仙。

    不过身为余太监的亲卫,这样的享受李把总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还能用平常心对待。

    “这伙秃驴如此懂做,咱们就给他们一天一夜的面子,第二天要是还没个答复,咱们兄弟就要给他们个好看”在酒席上,李把总不顾身边的僧人脸色难看,拍着胸脯大声说道,下面一阵叫好。

    娇娘陪伴,第二天起不了太早,屋子都已经大亮了,这位李把总还在搂着粉头呼呼大睡。

    “军爷,军爷”外面有人轻声招呼。

    “什么事?”李把总迷迷瞪瞪说道。

    “我家主持请军爷去前院,那件事有答复了。”外面那僧人小心翼翼的说道。

    李把总把怀里的女人搂得紧了紧,不耐烦的骂道:“老子要再睡会,让他等着。”

    “军爷,我家主持说现在就过去,不然就耽误事情了。”外面的声音略高了些。

    李把总一愣,立时清醒了过来,昨天来时到睡下,云山寺的和尚们都是战战兢兢的,对自己这一行人不敢有丝毫的违背,怎么突然间语气不太对,好像硬了许多。

    “余公公给你们几分颜色,你们倒他娘的开起了染坊,真要惹得他老人家发火,莫说你们云山寺,你们徐州都得平了”这李军骂骂咧咧的起床穿好了衣服,然后提着刀出了门。

第一卷 第三百八十一章 恃强凌弱强更强

    门口等着的那年轻僧人看到李把总后立刻低头,下意识的一缩身子,还是害怕的样子,看到这个李把总心里的纳闷倒是散去些许,或者先前自己听错了。

    余太监一共派来了十五个人,现在都已经被叫了出来,每个人都是睡眼惺忪的摸样,就这么跟着引路的僧人向前走去。

    “拿到了公公的钱,咱们要留在这里多乐呵几天,这里可比凤阳好多了

    “听说邳州那边更不错,那里才是繁华”

    彼此议论着,还有人聊着昨晚的女人,污言秽语不绝,前面带路的僧人听得面红耳赤,只是低头快走,惹得这几个太监的亲卫哈哈大笑,言语愈发的不堪。

    没走多久,就来到了前面的宅院,这宅院是佛殿的偏院,有法事的时候安置香众,平时则是空着。

    进了这院子之后,却没有看到什么身穿袈裟的高阶僧人,带路那些和尚,在前面的顺着另一个门出来,后面的也是没有跟进来,反倒是顺手关上了门。

    “这是怎么回事?”

    “这伙秃驴闹什么幺蛾子”李把总刚吆喝出来,就看到从前门一群穿着短袍的青壮鱼贯而入。

    徐州的官兵?李把总立刻想到了这个,只有军队才能有这样整肃的青壮队伍,不过李把总马上感觉到不对,这服号穿着整齐,虽说是粗布料子,可都是崭新,一个个也都是吃饱壮实的摸样,行动举止间更是有规矩的很,这样的队伍,恐怕是那支军将的亲卫,在这徐州地面上能有这样规模的,也只有徐州参将了。

    为首的汉子穿着蓝色的短袍,还有几个穿着灰色短袍的,其余的都是褐色土布,神色平静的看着这边,让人觉得心里发毛。

    “各”

    “现在离开云山寺,马上离开徐州”穿着蓝色短袍的汉子说了两句话。

    李把总一愣,还回头看看同伴,发现大家都是愕然的神情,到这时候他才反应了过来,登时大怒,转身指着那些人吼道:“老子是余公公的亲兵把总,凤阳守备太监余公公的亲兵把总,连游击千总这种都得和老子客气,你一个徐州参将的护卫,怎么敢这么和老子说话”

    “我们不是徐州参将的人,你们走不走”那汉子冷声说道。

    “不是徐州参将?管你是什么人,想要让老子走,要问过老子手里这口刀”这把总李军已经怒火上头,也顾不得对方的来历,直接抽出了腰刀,他的一于手下纷纷吆喝着拔刀,气势汹汹的向前。

    “拿兵器的上前,其余人搬运兵器”那蓝袍汉子吆喝了声,转身就走,李把总得意的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开口骂道:“这伙怂包,敢跟老子装蒜

    话说了半截就堵在嘴里,他看到后面几十人平端着长矛上前,一时间院子里鸦雀无声,那李把总喉结动了下,看着对面寒光闪闪的长矛,只觉得小腿肚子有些发颤。

    他好歹也是个把总,知道这腰刀对上长矛,基本就是被戳死的下场,而且看对方这摸样气度,分明是百战精兵的样子,自己这些酒色过度,只是作威作福的角色,怎么可能打得过。

    “。有话有话那个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李把总立刻换了一副笑脸,李把总还注意到对面这些年纪不大的青壮汉子脸上都有轻蔑神色,可谁还顾得上这个,保命要紧。

    先前转身的那个蓝袍汉子也已经回来,现在院子里的百余人各个拿着长矛,矛尖反射日照,只让人觉得杀气森森。

    “滚现在就滚出徐州”对方没有丝毫的客气。

    “这就走,这就走,不过这可是余公公的差事,各位能不能报个名号,让小的回去复命。”李把总陪着小心说道。

    这次对面没有回答,只是平端着长矛向前走了两步。

    云山寺的僧人倒没有做的太绝,最起码李把总一于人的坐骑还都照料的不错,还把坐骑给他们牵了过来。

    李把总一于人灰头土脸的上马,急匆匆的打马下山,直到山下才停了下来,四下看看除了行商香客之外再也没有别人了,这一于人才重新义愤填膺,各个在马上大叫大骂:“总爷,这事不能这么算了,咱们去州城里找州官,不信收拾不了这帮秃驴”

    “对,亮出公公的身份来,不把他们吓出尿来”

    “回凤阳”那李把总咬牙说道,大家都是一愣,齐齐看向李把总。

    “你们眼瞎了吗?那伙秃驴请来的人肯定是官家身份,天知道是谁家的亲卫家丁,咱们这么冒失的进城,别让他们借机拿了,有一帮混账就等着找公公们的麻烦,咱们别自己送上门去,回去,回去请余公公做主”李把总恨声说道。

    太监横行霸道,可也有些人专盯着太监及其党羽下手,抓到之后严加处置,不管用意如何,外人看到就觉得这是严惩阉党,自然是正义之举,还会博得偌大的声名,宦官们也提防着被人这么暗算,对手下多有告诫,这李把总就想到了这上面去,而且这百余名汉子的精强让他想得更多,在徐州地面上,能出动这样力量的人,还是对余公公的人动手,说起来也只有周参将够格,可那伙人又否认自家是周参将的手下,

    这也不奇怪,这种得罪人的勾当,谁也不愿意暴露出来,可若真是周参将的人护着云山寺,自家这边也是麻烦,这周参将身后肯定也有一个和余公公差不多的大佬,这种事就不是自己能搀和的了,还是快些回去禀报的好。

    “第七连的连正是个直性子,当时那把总问,他就直接该回答自己是周参将那边的,好在接下来还算有心,知道不说出自己的来历。”如惠和赵进禀报说道。

    云山寺发生的事情很快传回了何家庄,沿路消息不断的报过来,说那李把总一于人也不怎么停留,一路疾奔回去了凤阳府。

    “周参将和咱们也打交道,彼此也帮过忙,诬赖在他身上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一对证一查什么都知道了,咱们赵字营这么大的名头,那边要查再容易不过,等着应对就是。”赵进很淡定的说道。

    那边王兆靖却是刚从城内赶回来,坐在边上听着今日事情的经过,等赵进说完他苦笑着说道:“家父说这种事没什么两全的法子,要不你交钱买个平安,要不就硬碰硬,大哥也不必担心官面上的勾当,这余太监敢撕破脸说出这事,会立刻被人拿住把柄,但他不敢明着来,暗地里的勾当不会少做,大哥这边一定要小心。”

    “不管如何,咱们都要小心的。”赵进沉声说道。

    晚饭前后,是赵进和伙伴们以及赵字营各个核心人物聚会的时间,大家在一起当然不是饮酒作乐,只是把一天的事情回顾。

    “凤阳府那边有消息传过来,说那边闹的厉害,今年春夏大批流民外出,秋天多少有了点收成大家又都是回去,没曾想凤阳几个大佬借这个机会把田地全都算作无主之地,如今正发卖给当地的大户豪强,凡是回去要地的,都会被当成流贼余孽抓捕,卖于乡绅为奴,结果刚刚安份起来的流民又开始大批外流,搞不好就会到咱们这边。”刘勇开口说道。

    “这真是要钱不要脸了。”周学智愕然说了句,不过没有人笑,大家都是神情慎重。

    “流民如果再向咱们这边走”陈晃缓缓说道。

    赵进摇摇头站起来,开口对刘勇那边说道:“小勇,徐州这边闻香教的教众要严查,让郑全他们去自查,别再有什么居心叵测的人混进来,把消息散给各处的士绅大户,让他们也要留意,勤着打听消息,咱们自己的训练不能松懈

    被吩咐到的人都是肃然,只有如惠在那里苦笑着不断摇头,等赵进看过来,他恳切的说道:“东主,正事要忙,可东主的家事也是大事,再有十几天就是东主大喜的日子了,东主多少要操心些,不然会被徐家说嘴的。”

    赵进一愣,随即于笑一声说道:“反正都有长辈操持,到时候过去就是,徐家大小姐还不是天天处理家事,忙着吞掉孔九英在丰县沛县的产业。”

    众人愕然,随即哄笑,这夫妻还真是般配。

    从徐州入凤阳府境内,快马一天就可以,但凤阳府比扬州府和淮安府加起来还要大,从边境到府城中都那边倒是要跑近两天。

    别看李把总一于人在徐州灰头土脸,一进入凤阳府境内马上就是不同,沿途官府都要竭力供应,豪强大户也不敢怠慢,这伙人难得出个外差,回来后喘了口气,索性慢走慢享受起来。

    天底下或许有些名声好的宦官,不过在凤阳府地方,凤阳守备太监的亲兵名声当真是有如虎狼,看到他们的服号,百姓就远远避开,唯恐遭了祸害。

第一卷 第三百八十二章 赵进的婚礼

    所以李把总一行人走在路上,那真是有如猛虎下山,前面百余步基本看不见人,大家远远的躲到路边,甚至不想让他们看到,万一惹上了,强抢动刀都是寻常事。

    李把总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倒觉得威风,他们当然不会注意到路上行人有什么不对的,他们没有注意到前面有一队行人看到他们迎面来到,不光是去路边躲避,甚至直接躲到了山上。

    “那伙狗子过去了吗?”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小声问道。

    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刚从山下跑过来,连忙点头说道:“不是奔咱们来的,直接冲着宿州那边去了。”

    这汉子长吐了口气,又朝着山下官道张望了几眼,转头对身边的同伴说道:“不要慌,等到了徐州那边就好了。”

    在他身边四个身形瘦弱的年轻人,再远些还有五个精壮汉子,那四个瘦弱的年轻人个子都很矮小,身材也很纤细,脸色都是黑乎乎的,尽管太阳不是很晒,可每个人都带着斗笠。

    而其他几个汉子都是二三十岁年纪,脸上有些桀骜神色,腰间别着短刀,两个人还背着朴刀,那说话的汉子看着有些古怪,脸色不怎么深,手上的茧子也不厚,甚至还能看到血泡破掉的痕迹,说是苦出身又不像,说是富贵人家也不会这个摸样,其他不管是汉子还是瘦弱的年轻人,都把这个汉子当成首领。

    这十几人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饥色,每个人都有些虚弱,好像没有吃饱的样子。

    “钟伯,咱们非要去徐州吗?”一个瘦弱的年轻人怯生生的问道。

    他这个问题一出,其他人纷纷看过来,一名精壮汉子也开口说道:“去庐州那边,去扬州那边,那里都是好地方,徐州穷山恶水的,去那里能活人吗?

    “去庐州府,去扬州府,怕是没人收留我们,扬州几大家把持上下,团练几千近万,咱们一过去,官兵和乡勇就要把咱们杀光抓光,到时候为奴为妓,世代不得翻身,庐州那边更是有大兵,而且官府和余太监关系密切,到时候恐怕是被两侧夹击”

    “那徐州那边,不是说那边的团练凶恶,杀了近十万百姓吗?”有人立刻说道。

    被叫做“钟伯”的汉子笑了笑说道:“杀人是杀了不少,哪里有十万,而且因为那伙山东来的蛮子被人煽动围攻城池,才被官兵和团练杀了那么多,可你们知道吗?剩下的那些流民百姓非但没有被杀,反而得了安置,现在活的好好的。”

    说到这里,钟伯叹了口气,站在山腰向着远处张望,怅然说道:“现如今咱们能去的地方,能走到的地方,也只有徐州收拢百姓,咱们也只有去那里碰碰运气了。”

    大家都是沉默下来,几个瘦弱的年轻人发出低声的啜泣,泪水流下,在黑乎乎的脸颊上冲出一道道白痕。

    钟伯转向那几个瘦弱的年轻人,沉默了下说道:“只是苦了你们,要是好年景,你们又何至于这样”

    “钟伯,我们愿意,我们几个要是能换大伙这么多人”

    “天杀的阉狗,天杀的朱家,趁着灾荒,他们这是要吃人啊”那钟伯突然咬牙切齿的说了句。

    赵进的婚期一天天近了,他的父母第一次对他有了怨言,母亲何翠花过来帮忙的何家人抱怨说道:“哪有这样的孩子,自家婚事连面都不露,什么事都交给爹娘忙碌,生生累煞”

    舅舅何有福看着满院子的礼物,看着门外排着队送礼贺喜的人群,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番话,只是陪着苦笑罢了。

    不光是赵进不露面,连徐珍珍也一声不吭,虽说女方本就不该做什么,可徐珍珍主持徐家家务四五年,这种事居然不帮忙,难免让人想到偷懒,奔走各处的就是徐家的徐本德。

    九月三十这天,赵进在马队的护卫下回到了徐州城,徐珍珍也来到了徐家在城内宅院,总不能过黄河去接亲,索性把娘家搬来了徐州城内,到时候大家省些力气。

    来到徐州后,赵进一刻也不得闲,攀交情拉关系凑近乎都是宜早不宜晚,早就等待在城内的各方宾客立刻蜂拥而至。

    在城东偏北的赵家宅院,从九月三十这天下午一直到十月一日晚上,周围两条街都被车马仆役塞的满满,反倒是操办亲事的那些人进出很难,赵振堂一直吊着膀子进出衙门,从没说过身体不好,这两天破天荒的说肩膀伤口疼,要好好歇息,留下赵进接待各方。

    十月一日天黑的时候,蔡举人和六房几个书办总算看不过眼,主动出面赶走宾客,别人第二天成亲,早点休息总是要的,这才让赵家清静下来,赵三夫妇和孟家兄妹都直接累瘫了,赵家到现在也才这几个下人,房内伺候人的事情只能他们四个去奔波。

    人一走,赵进父亲赵振堂的旧伤口也不疼了,和何翠花一起走到堂屋这里来,堂屋这边刚才热闹非凡,现在冷清冷静,他们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却都没有出声,赵进坐在下首也是安静,这两天接人待客比沙场作战都要疲惫,这时候正好喘口气。

    “大好日子,你哭什么。”赵振堂突然有些焦躁的说道,不过声音也很低

    正在出神茫然的赵进一愣,看过去却发现是母亲何翠花正在抹眼泪,自己母亲很少流泪,可这几年哭的次数愈发多起来。

    “小进本来就不着家,这一成家,就更隔着远了。”何翠花边擦泪边说道

    赵振堂气得就要拍桌子,可胳膊却不方便,只是哼了声说道:“你胡说什么,就这么几十里地,过去回来的多方便,要看什么时候看不到,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你却在这里丧气。”

    “看个什么,小进在那边大半年了,那几次回城我宁可他不回来,等成了家,他更要忙个不停,咱们那个儿媳妇,也是个不省心的,你还能指望孝敬公婆。”何翠花絮絮叨叨的埋怨不停。

    赵振堂脸色一绷,想要说什么,末了却是长叹一声说道:“小进出息就比什么都强,那个没过门的儿媳妇会是小进的好帮手,找人孝敬伺候还不容易,洒出银子去,不知道多少人上门磕头。”

    “爹,娘,孩儿这几年比较麻烦,一切都是不定,等站稳了脚跟,咱们一家就能在一起了,现在分开来很安全,不容易出事。”赵进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站起呆板说道。

    何翠花却不接话,只是抹了眼泪说道:“你早些去睡,明日还要早起,我和你爹这就睡了。”

    子女成家立业就可以独立,尽管大明讲究几代同堂,可赵进从小自立,现在又在外面自己居住,回家的次数不多,这次成亲之后就让父母感觉离着更远,这种感觉赵进能理解,但却没有办法解决,赵字营目前的规模根本不可能呆在城内,而城内又是徐州中枢,需要自己父亲帮着照看,为了事业,这的确是两难。

    赵进一向睡得很好,这一晚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道是因为第二天就要成亲,还是因为晚上父母的情绪不高。

    十月初二天蒙蒙亮的时候,赵家开始忙碌了起来,尽管院子里就是一家三口和四个下人,院门外早就有大队人马等候,院门一开,大家都是涌了进来,也包括穿着盛装的伙伴们,众人都是嘻嘻哈哈,喜气洋洋。

    练武自然不必练了,那边七手八脚的给赵进换上红袍婚服,事事做主的赵进难得有这等被众人摆布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有趣,连昨晚还情绪不高的赵振堂和何翠花都笑吟吟的。

    穿上婚服,一名武夫变成了文官打扮,如惠和陈晃嘀咕了几句,这边又把婚服脱下,然后套上了一层软甲,短刀当然是不离身的,小心为妙。

    披红挂彩的骏马也在门前等着,这是王自洋那伙牛马商人早早就备下的,徐家那边也早早过来人,通知新姑爷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赵进一上马,陈晃和刘勇冲着前后打了几个手势,立刻有人各处狂奔了出去,现在在徐州城内的赵字营家丁足有六百人,方方面面调动的人力过千,在这大喜的日子,不管是知州衙门还是参将那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些人跑出去,片刻之后,伙伴们也是上马,马队一于人也是上马,大家都穿着同色的新衣,显得精神整齐,大伙将赵进簇拥在中间,这才缓缓向前。

    赵进前面经过的每一条道路都有人把守,赵字营的家丁,衙门的差役,还有本城的混混,只有站在自家门前的百姓才能看热闹,路上行人一概不准。

    即便这样,徐州百姓的热情依旧不减,赵进结亲的队伍一过门前,听到那敲锣打鼓的声音,一家老小就全部涌出来了,赵进迎亲的队伍规矩严归严,可出手却大方的很,不断的向两边洒崭新的铜钱还有香喷喷的糕饼,惹得路边不断有人去抢。

    严格来说这婚事流程并不合礼数规矩,不过赵家徐家都求个效率方便,加上他俩家的实力,也没什么人敢乱开口评论,徐家在城内的产业距离赵家并不远,按说新郎官到了这边,娘家人要拦一拦,出些题目刁难下,或者讹出点银子来,这都是增添喜气的民俗玩笑,可徐家这些子弟谁敢拦赵进,看着这个身穿红袍的新郎官和他们身后那些高大剽悍的年轻人,徐家这些子弟腿都软了,弯腰赔笑的把人让了进去。

    里面规矩也简单的很,没过多久,头戴红盖头的徐珍珍就出了院子上轿,上轿前,徐家家主徐本荣颇为不舍的洒了几滴泪,少爷徐厚生哭喊着追出来,说不让姐姐走。

    “傻孩子哭什么,姐姐就去几条街外,等下就见到了。”徐珍珍安慰的很直接,听到的一于人面色多少有些古怪,闺女出阁,怎么也要挤出两滴眼泪,表示不舍,可这位大小姐倒是实在,徐厚生在那边破涕为笑,徐珍珍摸了摸头,自己上了轿。

    等回转的时候,又是敲锣打鼓,沿路两侧的百姓刚刚回去,又都愕然的转了回来,心想这接亲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是不是第二家,一看就是赵进接了新娘子回来,那花轿边上跟着丫鬟,总过错不了。

    “这么高的门第,这么大家,怎么这么古怪”也有人说出这几句话,随即就有几道恶狠狠的目光看过来,立刻不敢再说了。

    赵家门前左近清出一条道来,那些四方宾客除了身份特别尊贵的,都在外面等着,看接亲队伍回返。

    对于这些人来说,礼数规矩是次要的,赵家和徐家的结合,代表着徐州之地彻底被一家掌控,甚至可以说是被一个人掌控,这个人就是赵进。

    “今日徐州变赵州,这句倒也精到”

    “蔡老说什么?”

    蔡举人看着赵进带领新娘进门,低声感慨了一句,别人询问,他只是笑着摇头。

    “你娘要是能看到他外孙子这么风光,还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在上首传来粗声说话,声音里有感慨,更多的还是高兴。

    赵进看过去,发现一名身穿暗紫金钱纹的胖大老者正盯着这边看,衣服很考究,不过穿着并不合身,赵进笑着招呼了声:“外公”

    徐州城外的何屠户如今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了,尽管一直守着自己的杀猪行当,由儿子伺候着养老,可谁不知道他是进爷外祖父,连衙门里有品级的书吏去了,都得恭敬的叫一声老太爷。

    “别管我这个老头子,忙你的去”何屠户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声音依旧洪亮,赵进又和站在何屠户身后的舅舅打了个招呼,相比于粗豪的外祖父,舅舅就拘谨很多。

    和赵家这一于喜气洋洋的长辈相比,徐珍珍的父亲徐本荣就有些格格不入,他自诩名士,自然和差役屠户之流没什么共同语言,互相挤出个客气笑脸已经不错了,倒是徐本德和大家言谈甚欢,气氛烘托的不错

    司仪也是办多了喜事的,可此时却有点傻眼,结亲回来也太快了些,这城门也就是刚开,吉时还没到,难道就在这早饭的时候成亲唱礼,慌不迭的过去询问赵振堂那边,又被推到赵进这边。

    “新娘先去歇着,我先去接待宾客,到吉时时候再举行典礼”赵进于脆利索的给了答案。

    说是典礼完成之前,新郎不能进新娘的闺房,赵进也没理睬,徐珍珍的丫鬟梅香想要阻拦,不过身后吩咐了一句,也就躬身闪了出去。

    “何家庄那日定了规矩,今天大家都来攀交情,我要出去接待,你在这里好好歇着。”赵进解释了句。

    “夫君忙正事去,妾身心里明白。”徐珍珍很平淡的回答,但盖头下的神色也有些怪。

    所谓男尊女卑,赵进这样的一方豪强更是威福自用,徐珍珍已经做好了赵进我行我素的准备,却没想到这个夫君居然这么照顾她的感受,如此体贴,这也和常理不合,这让徐珍珍觉得古怪。

    对赵进来说,只不过是个习惯而已,这和平等和尊重没有一点关系,他只是觉得应该打个招呼,徐珍珍的回答更让他感觉对方懂得事理,果然是自立主持家业的女子,笑着点点头,赵进转身离开。

    今日徐州四座城门那里人格外多,进出的人和平常差不多,但城门两侧的人比平时多出一倍。

    如果有人头熟的就能看出来,城门这边有混混,有差役,还有些眼生的精壮汉子,那些精壮汉子穿着整齐划一的短袍远远聚众带着,而这些混混和差役都在哪里不住打量进进出出的人群,这些混混和差人都是号称眼力最好的。

    远看着十几骑和三辆大车几十名伙计打扮的人朝着徐州东门明德门这边走来,一看这十几骑的样子,差役回头招呼了声,那些精壮汉子都靠近过来,城门处的守卫兵卒更是拦在门前,大声的吆喝说道:“什么人,来徐州于什么事

    每日里进出徐州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守卫兵卒们也就是瞅空子讹点小钱出来,对其他的事情一般不闻不问,像这等人马精良的大队伍往往直接放行,因为这可能是富贵人家的车队,得罪了自己就有大麻烦,大明各处的规矩都差不

    估计过来的那队伍也这么想,为首两名骑士穿着软甲,挎着朴刀,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

    路边几个混混手都已经摸进了怀里,却有一个人眼尖,看到了大车上挂着一面旗,这旗帜一尺见方,上面是两匹白马,绣制的很精致。

    “双马旗?这是冯家的?”行走江湖,三教九流,最讲究个眼力和急性,免得看不出标记,得罪了不该得罪的角色,这位功底颇深,一下子看出来了来历。

    “冯家?那个冯家?”

    “扬州冯家”

第一卷 第三百八十三章 喜事多事

    “那个江北第一家?”几句对答,已经有人惊呼出声,南直隶江北有凤阳府,扬州府,淮安府,庐州府,安庆府,徐州,滁州,和州,这些府州往往比其他省的府州要大,虽说比不上江南繁华荟萃,可也是富贵豪门云集,扬州盐商豪富更是甲于天下,可在这样的地面上,居然敢号称第一家,而且连徐州的混混都清楚,可见起势力煊赫。

    惊呼阵阵,那两名骑士脸上也露出得意的神色,心想面前这不长眼的城门守卫肯定会闪开,没曾想这城门守卫朝边上瞥了眼,继续苦着脸没挪地方,只是问道:“来于什么?”

    这队伍里的骑士们脸色终于变了,一个个就要发作的样子,可随即有人小声说道:“别乱动,看看周围。”

    四下一看,发现几十个拿着长矛的精壮年轻人已经围了过来,按说马队对步卒,占有完全的优势,可这城门前这些年轻人的队列和气势,却让人不敢小窥,而且除了这几十个人,那些混混,差役都是要动手的样子,连守城门那十几个破衣烂衫流里流气的守卫也拿出了兵器。

    “扬州冯家特来给赵公子贺喜”看着情形不对,马上一名骑士连忙喊出了自己的来历。

    这句话一说出来,紧张起来的气氛立刻放松了不少,刚才剑拔弩张的一于人脸上都有了笑容,守城门的士兵更是满面堆笑着说道:“原来是给进爷贺喜的,小的多有得罪,还请各位见谅,不过进城的车马都要检查,还望各位包涵

    说完之后,差人和混混们都是上前,尽管客气的招呼,可还是于脆利索的翻检大车。

    这行为让马队的十几名骑兵脸色都不太好看,不过在这样的局面下,也只有咬牙忍下来了。

    “都是贺喜的礼物。”检查的结果很快就传回来,这时大家脸上都有了笑容,客客气气的放行入内。

    本来进城的规矩是要给城门守卫些好处,可经过刚才那一出,冯家的一于人都是心情大坏,理会也懒得理会了,径直入城,只留下守卫城门的那些人在议论不停。

    “原以为进爷的家丁就了不得了,你看看冯家来送礼的这些,啧啧,看着和周参将的亲卫一样,真是精锐”

    “冯家据说可是先帝爷身边人的出身,连官兵都调的动,这样的骑兵又有什么稀罕的,那孔老虎最霸气的时候,也不敢拦阻挂着双马旗的车马商队,了不得啊”

    “就算这样的人物,也要给咱们进爷贺喜,咱们进爷真了不起”

    “你个毛孩子懂什么,盐货要走徐州的,怎么不得打个招呼才行。”

    这边议论不停,徐州西门那边又是另一番景象,虽说深秋天冷,可太阳出来,晒着大家都很舒服,该进城道贺的人早就来了,其他都是些平常老百姓,也就不需要投入太多的关注,大家无精打采的在那里,甚至有靠在城墙根那边打盹的。

    一个混混是跟着陈二狗的老人,但跟刘勇的关系不错,起起伏伏的,一直没有受牵连,自家混了个小头目,活很舒服,他资格老,又有来历,在这边也就随便些,不知道从那里淘换到一张草席,就那么铺在地上,躺在那里眯缝眼睛看来来往往的人群,其他人嘻嘻哈哈的东一堆西一堆。

    正悠闲的时候,那混混猛地跳了起来,拽着一个差人头目跑向一边,那边有赵字营安排在这里的两个队正,几个人嘀咕了会,马上又是散开,各自朝自家人传达命令。

    他们在这里自顾自的忙碌,进出城门的人有人注意到,有人觉得奇怪却没有理会。

    没曾想短短片刻之后,差人们堵住道路一头,赵字营的家丁堵住道路两边,混混们和城门守卫堵住城门,已经把这里封了起来。

    “你,就是那个带着毡帽的,还有那四个带着斗笠的,都不要动”那混混大喊说道。

    被他喊到的几个人浑身一颤,喊完这句,这混混眼神余光一扫,立刻大吼说道:“让你们的人别乱动,不然格杀勿论”

    这句话喊出,差人们抽出刀,赵字营的家丁们长矛平端,混混们手里的家什也都拿出来了,立刻是杀气森森。

    道路上没被封堵的地方立刻是鸡飞狗跳,路人们先是跑远,然后站住了看热闹,而被围成一圈的那些人吓得不敢动弹,刀枪斧头都是闪烁寒光,一有不对就杀过来了,谁敢乱说乱动?

    “那个带毡帽的是头,那四个戴斗笠的是女扮男装,后面还有一、二、三

    这十五个都是他们一伙的”那混混指指点点的说道。

    说到这里,混混又是大吼说道:“说了别让你们乱动,把手从怀里拿出来,不然真要开杀戒了”

    赵字营的家丁们平端长矛向前走了一步,吓得圈内一于人响起一片哭叫。

    “小顾,别乱来,让身边的人也都别乱来”前面那个带着毡帽的中年人缓缓回头,沉声说道,他边上几个戴着斗笠的瘦弱年轻人已经捂着脸哭起来。

    被他喊到的那个小顾听到这话咬咬牙,把伸进怀里的手又是拿了出来,周围十几个人都悻悻然的低头。

    “他娘的,多亏这里备着绳索和铁链,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弄了”差人头目低声骂了句,一套套东西都被拿了上来。

    相比于众人的紧张,发现不对的那个混混却得意非凡,不等别人开口问,他自己就得意无比的说道:“这一伙人装着互相不认识,可走动间不住来回使眼色说话,分明就是一队的,光天化日,又是女扮男装,又是装着不认识,这肯定有古怪,何况是在这大喜的日子”

    “你老哥有福了,进爷对有功的人都是大方。”边上有混混羡慕的说道,这位想要客气谦逊却没绷住脸,只在那里哈哈大笑。

    城外插曲处处,城内却是喜气洋洋,和睦一片,很多宾客是从九月三十就到了城内,就是为了当面给赵进贺喜送礼,说几句客气攀个交情,赵进这边早早接亲回来,大家就按照身份地位排队上前,在这个大喜的日子,赵进和每个人都客气招呼,笑脸应对。

    冯家送礼的队伍一进城,立刻就有人来这边禀报了赵进,好在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黄昏,赵进这边也有略微的空闲,冯家一递帖子,赵进就把人请了过来。

    “小的是冯家外院的管事,代我家家主太爷,恭贺赵公子大喜了”进来那人正是马队骑士之一,他说话带着笑脸,恭喜的时候躬身抱拳,但相比于前面那些恭敬客气的宾客来说,这位管事的态度可以说得上是不卑不亢。

    赵进身边的几个伙伴眉头都是皱起,一个外院的管事,居然跟赵进平礼相待,这冯家是来贺喜还是来折辱,未免太无礼了。

    说完这句,这位管事直起身,又是客气的笑着说道:“赵公子,冯家在徐州地面上走货不少,日后还请赵公子要行个方便,我家家主太爷还说了,日后赵公子若去扬州,冯家一定尽地主之谊。”

    恭喜之后就说出自家的要求,大家的眉头越皱越深,这位管事的笑脸下,不知道隐藏着多少轻蔑。

    毕竟是在喜宴之上,对方也算隐藏的好,赵进尽管心里明白,面子上也要过得去些,只是淡然说道:“等下宴会开始,一同入席吧”

    “多谢赵公子的厚意,在下还要去周参将那边拜会,就不叨扰了,周参将算是我家家主太爷的晚辈,已经写信问候过好多次,这次来了,总要过去知会两声。”那冯家管事笑嘻嘻的又是说道。

    “那就不留客了,请自便”赵进平淡说道。

    管事也不在意赵进的态度如何,只是抱拳作揖,然后转身离开。

    “这是来贺喜的,还是来示威的,想拿周参将来压我们吗?”陈晃闷声说道,其他几名伙伴也是面有怒色。

    来的轻佻,一个外宅管事却和赵进平礼相待,言语间处处提到周参将,这根本不是求赵进在徐州地面上给个方便,反而是说你若不给方便,就想想周参将那边,暗自的威胁之意很浓。

    “东主,礼单拿过来了,纹银一千两,锦缎二十匹,金银首饰一盒,漆器箱笼六套,冯家这贺礼中规中矩,还有两车没有卸货,不知道送到谁家。”如惠拿着礼单过来说道,他这边刚说完,看到众人脸色不对,顿时停住,还没等他问,刘勇就把这些事说了。

    如惠摇摇头说道:“把南直隶江北看成徐州,这冯家就是那云山寺和孔家庄,嚣张跋扈惯了,这么做倒也不奇怪,连江北第一家的名号都打出来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说完这些嘲讽的话,如惠笑着说道:“冯家据说和宫里当差的人有关系,这些年做私盐那是泼天一般,各处文武官员,地方豪绅,甚至绿林江湖,都跟着分润不少,不少人其实就等于他家的家奴下仆,据说扬州知府和扬州守备在冯家那里都是自称晚辈的,京师和南京那边也有这样那样的关系,骄横成这样也难怪,东主,这大喜的日子,犯不上置气,不必理会了。”

第一卷 第三百八十四章 尽欢

    “不过是小丑而已,怎么会放心上但冯家让他来,又让他去周参将那边,必然有他的用意,冯家的这个态度,咱们记着就是了。”赵进笑着说道,大家都是沉色点头。

    “新郎官快来,别在那边磨蹭了”正说着,司仪跑过来,笑着吆喝说道

    赵进招呼了下,带着人向那边走去,走了两步却笑着说道:“冯家这是给我个下马威,想让我知道敬畏,知道规矩,他还真是自大。”

    “孔九英也这么想过”吉香笑嘻嘻的接了句,大家轰然,快步走向正院那边。

    一于人拐过门,边上却有一名流里流气的仆役站在那里,几个人的眼神顿时看了过去,不过也没太多戒备,能被放到这边来,一定经过几道检查的,这仆役一看到赵进几个人,连忙躬身跪下,抬头小心翼翼的说道:“勇爷,有事禀报。”

    “大哥你们先过去,我等下来说。”刘勇连忙说道,这次婚礼上下的保卫是由内卫和亲卫承担,亲卫各个连正队正早就就位,但刘勇的探子眼线们则是在各处,这个就不能拿到明面上来了。

    没过多久,刘勇回到了婚礼的现场,此时婚礼已经开始了,夜色渐至,在办婚礼四周已经挂起了大红灯笼,将赵家宅院周围照的通明,来自云山楼和排骨张的厨子们正在不远处临时搭建的厨房那边忙碌,酒菜的香气飘传过来。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种种程序,喜气洋洋的走了一遍,赵进的伙伴们大声吆喝哄笑,赵进也难得的有了些局促和尴尬,这让众人更觉得新鲜,这一些走完,新娘被送入洞房,新郎赵进则是要敬酒宴客。

    各地风俗都是差不多的,新郎官要一桌桌的敬过去,文雅些的用酒盅,徐州这边习惯用大碗,不过新郎官的碗里一般都是兑水的。

    “大哥,马队的齐三有些古怪,据说是看到冯家那管事之后才古怪的,小弟安排人先盯住了。”刘勇过来低声禀报了句。

    赵进脸上带着笑容点点头,举起酒杯和蔡举人碰了下,刘勇脸上也堆起笑容,用伴郎的姿态和桌子上众人致意。

    这一桌刚刚敬完,却是赵振堂单臂举着酒壶过来,笑着说道:“大伙赏脸,咱们喝一杯。”

    老太爷过来敬酒,大家当然要给面子,起身又喝了一杯,喝完之后,赵振堂却快走几步追上了赵进,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成个亲怎么也这么不安生,西门那边抓了几十个人,很古怪的一伙流贼,吵闹着要见你。”

    赵进一愣,这才知道自己父亲过来敬酒的用意,原来也是为了保密才这么做。

    “咱们兄弟的确是忙”赵进转向身边一于人说道,大家都是跟着笑。

    第一桌是长辈所做,赵振堂、徐本华还有王友山、陈武、董吉科也在那里,石满强的父亲和吉香的父亲也被请过去,他们两个人一是工匠,一是商贩,那里想到会有这样的待遇,手足无措就不必说了,徐本华脸上更是露出不愉快的神情,倒是赵振堂和王友山一于人不把这两位当外人,笑闹也很自在,甚至还为石满强和吉香的婚事打算起来。

    第二桌就是蔡举人和几位举人监生一流,第三桌是徐州卫各位指挥和指挥佥事,指挥同知以及列位千户,第四桌则是六房书办和衙门里的人物,第五桌则是城内的其他贵客,其中就有周参将的儿子周泽彪,他丝毫看不出什么将门子的摸样,完全就是富贵世家子的长相做派,事实上这位小将爷生意做得很不错,汉井名酒有一成多都是到了他手上,赚的也是生发。

    “赵公子,家父有要事在身,不便前来道喜,在下代为前来,还望赵公子莫怪。”这位周泽彪客客气气的说道。

    周参将管辖区域涵盖南直隶、河南和山东三省交际的广大地方,堪称位高权重,赵进不过是个土豪,双方地位天差地远,估计冯家和冯家管事都是这么想的,可自家事自家知,周参将人在徐州,当然知道赵进的份量,更知道自己这几年来的功勋是怎么立下,也知道自家发财靠的是谁,当然不敢怠慢。

    不过他身为参将,和地方豪强交结是很犯忌讳的事情,赵进大喜之日他不好亲自前来,找个理由推辞然后让自己儿子过来。

    “何必这么客气。”赵进笑着说了句,双方笑嘻嘻的喝了。

    “周公子,府上和扬州冯家有什么关系?是亲戚?”赵进看似无意的询问说道。

    周泽彪一愣,随即笑着解释说道:“赵公子还有什么不懂的,无非是家父给他们行个方便,就这个关系,盐货上的。”

    贩私盐乃是杀头抄家灭族的大罪,不过说起来却是这样的轻松,无非大家心照不宣。

    查缉私盐除了巡检设卡,各处官府官军都有责任一体捉拿,而周参将的驻军是力量最大的一股,冯家肯定会有所关联,不过听那个冯家管事所说,两家关系还不止如此。

    没等赵进发问,这周泽彪自己先说了,凑近些故作神秘的说道:“冯家这么多年,根子深,关系广,当年养的酸子如今有在兵部吏部里做事的,更不要说和狼山副将还有南京那几位大佬也有关系,这样的大户豪门,关系近些总没错的,所以一直有些往来。”

    滔滔不绝的说完这些,周泽彪才反应过来,连忙殷勤的问道:“赵公子问冯家什么事,要是有什么在下能帮忙的,请尽管张口。”

    赵进也没什么隐瞒,直接说道:“今天冯家也给赵某送礼贺喜,以前没打过交道,这次觉得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咱们徐州是个四通八达的地方,他冯家要走盐,陆路水路不知道要在徐州走出多少,赵公子如今什么身份地位,他若是不来巴结,那就是眼睛瞎了”这周泽彪说得倒是好听。

    赵进笑了笑,又是聊几句,这才走到下面一桌,他身份地位在这里,除了长辈那一桌必须要用白酒之外,其他的都用白水代替,他赵进端着酒碗过来就是面子,谁还敢管他喝得是酒是水。

    而且赵进如今在徐州地面上地位高威势重,他没过去敬酒之前,大家连筷子都不敢动,他过去敬酒,大家诚惶诚恐的起身应对,等赵进这一圈走完,大家才略微放得开些。

    等赵进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园子里的各处才热闹起来,大家都是徐州的一方人物,难得见面,且不提从前交好的,就算有些嫌隙矛盾的,现如今大家都在进爷手下吃饭,那也要彼此给个面子,喝个和解交情酒之类的,这么一来,汉井名酒一坛坛的搬上来,一坛坛喝空。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你不能每日里都这般紧,今日大喜,这么好的日子也该让自己闲下来”去长辈那一桌敬酒的时候,王友山笑着说道。

    说完这句,王友山毫不客气的指着赵进身后的一于人,那里面也包括他儿子王兆靖,笑着说道:“你们几位都该如此,别做的太猛太急了。”

    席面上齐齐哄笑,都是长辈们的善意,赵进领着伙伴们躬身行礼,然后先于了杯中酒。

    对这句和婚事无关的话,赵进和王兆靖心里都有数,这还是和上次的谈话有关,无非是万事有度,不要过了王法规矩那条线。

    “再过十天我就启程前往京师,这一次估计要在那边长住了,本来要带着犬子一同去,就近看着读书,不过他自己不愿意走,我也不为难他,到时候还请各位多多照顾了。”等赵进他们离开,王友山起身举杯说道。

    身份门第最高的王友山这么说,大家都慌不迭的跟着站起举杯,齐声答应

    “你一个举人那还用得着别人照顾,你爹还真心疼你”陈旱看着那边打趣说道。

    “小弟在赵字营里,的确不用别人照顾。”如今的王兆靖,对这样的调侃已经可以很从容的应对。

    王友山的行程赵进早就从王兆靖这边知道,京察是在正月开衙之后,到那时很多事情就要有结果了,王友山身在局中,必须要早去运作,免得临时生出变故。

    从某种意义上,赵字营到了这样的规模,王兆靖还没有抽身而出,王友山只能让自己在官场上的位置更高些,才能庇护的住,但三年后王兆靖进京赶考,如果能得中进士,自然就不能再回徐州,到那时这边怎么样都和他无关了。

    到这个时候,没人会去扫兴,连王友山说完这句话之后,都开始和身边的人喝酒闲聊。

    赵振堂很快喝醉了,赵进的外公何屠户和舅舅何有福也喝多了,在宅院里参加婚礼的一于人很多都是大醉酩酊,被人抬着出去,这次可以说是尽欢而散

    *

第一卷 第三百八十五章 都忙

    各处值守的兵丁们虽然没有酒喝,不过饮食上都是丰盛异常,赵进生怕冷落了自家弟兄,专门安排厨师给他们做好吃的,猪牛羊,鸡鸭鱼,能操办的都是应有尽有。

    “大哥,**一刻值千金,外面的事情有兄弟们帮着张罗,你还是快些去入洞房吧”王兆靖喝了几杯酒,颇为兴奋的说道,他一说完,几个伙伴都跟着起哄叫好,大家难得有这样随便快活的时候。

    赵进笑着说道:“少起哄,不然等你们成亲的时候,有你们好受的。”

    大家又是笑,赵进又是说道:“小勇今晚去衙门那边打个招呼,那些抓来的人单独看好,没我发话,谁也不许动他们。”

    刘勇点头,赵进脸上没了笑容,又是开口说道“听这架势,倒好像是教门里面的,他们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说完这句,赵进看着边上的伙伴们又要催着入洞房,他笑着摆摆手说道:“别忘了咱们自己的轮值,明天就各就各位,谁也不要耽误了。”

    赵家和徐家这场亲事有颇多不合礼数的,连带着一些民俗规矩也没有照做,比如说闹洞房,有资格闹的都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至于没资格的那就更不用提了。

    新人的新房就是赵家原来的邻居,现在院子已经被买了下来,装修完毕,晚上婚礼结束之后,徐珍珍就一直在这里等候。

    前门后门都有赵字营的家丁把守,各个全副武装,还有几队游动巡逻的,他们见到赵进之后都是笑嘻嘻的说道:“恭喜老爷。”

    赵进笑着勉励几句,还没有走进院子,却看到一名丫鬟怀抱账本脚步匆匆的跑出来,这丫鬟见到赵进后吓了一跳,从衣服上认清是姑爷,连忙行礼问安,抱着账本又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赵进被这个场面弄得一愣,转头看向门前的家丁,家丁连忙解释说道:“回到这边,夫人就开始忙碌,丫鬟们抱着账本进进出出,有的则是传递口信,小的们去查看过,就在临街那边的宅院,徐家的管事和账房都在那边等着,通过丫鬟传递询问和账目,还有快马预备,明日开城就要传递回境山那边。”

    赵进揉了揉脑门,回头看看,兄弟们早就知趣的散去,赵进苦笑着想到,要是这一幕让人知道,十有**会被人说成是“相配”。

    婚礼不过是个仪式,尽管两次人生,赵进第一次经历,他一直觉得婚姻的关键是一起生活时的相互帮扶和忠诚,婚后对彼此的好坏才是关键,和婚礼仪式如何没有关系。

    不过再怎么是个仪式,洞房花烛夜还要处理家务也太古怪了些,想想自己刚才还在布置,还在通过敬酒套取那冯家相关的消息,好像谁也没资格去说谁

    赵进苦笑着走进院子,院子里树上和杆子上也都挂着红灯笼,一副喜气洋洋的气氛,一看到他进来,立刻有丫鬟高声喊道:“姑爷来了。”

    这句话喊出后,立刻有六名捧着账本的丫鬟从房中退出,又毕恭毕敬的向赵进行礼问候,快步走了出去。

    院子里只剩下洞房外的大丫鬟梅香,梅香低头闪在一边,也不说什么话,赵进突然注意到一件事,从进门到现在遇到所有的丫鬟下女,没有一个人在他面前抬头,而且行动极为有序,治家如治军,赵进突然想到了这句话。

    走进闺房的时候,看到徐珍珍正端坐在床边,盖着红盖头,好像从未动过的摸样,不过刚才看账批阅,怎么也得掀开盖头。

    这等行为如果被外面的人知道了,耻笑非议是少不了的,要是被死板的角色知道更加麻烦。

    “洞房花烛夜你还忙碌家务,那些丫鬟不会说出去吗?”赵进开口的时候徐珍珍身子一动,等把话说完时候,徐珍珍把头转向赵进这边,想要隔着盖头看看自己这位夫君,居然会说这样的话,难道就没有一点责怪,反倒是问会不会走漏风声?

    盖头下的徐珍珍沉默了会,柔声回答说道:“请夫君放心,这些下人都是用的熟了,她们也知道坏事的后果。”

    赵进顿了顿,笑着点点头,想想徐珍珍当年为了抓住徐家大权都做了什么,这个做坏事的后果也能想到是什么手段。

    “姑爷,挑开盖头的家什在桌子上,合欢酒也在桌子上放着。”窗外传来梅香的声音。

    赵进眉头一皱,扬声说道:“你离开这个院子,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不用你来操心。”

    洞房花烛夜,夫妻间有很多私密的话要讲,可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往往洞房外会有个婆姨或者丫鬟伺候着,告诉新人们的规矩,还要负责把洞房花烛夜的一些情况记下来禀报双方的长辈,可赵进怎么会在乎这个,他只觉得这样的时候外面有人实在是扫兴。

    赵进的话说出口之后,外面却没有什么动静,先见那丫鬟梅香没有动,还没等赵进继续说话,徐珍珍开口说道:“下去吧,去院外等着。”

    “是,小姐。”外面传来梅香恭谨的答应。

    两位新人从某种意义上都是孝子孝女,不过自立管事久了,对规矩都不怎么放在眼中,合乎需要的规矩才是规矩。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赵进朝那个方向看了看,转头对徐珍珍笑着说道:“你还真是管教的不错,她们都是听你的。”

    “这些人的月例是别人的两倍和三倍,家人也都各有活计,他们和家人都是各自安置,平时很难见一次面,不管他们心里如何想,做的肯定会是忠心。”徐珍珍沉声答道,说完之后,盖头下面又传来柔声话语:“夫君今晚就是想和妾身谈谈如何治家吗?”

    赵进愣了下,然后哈哈大笑,走向桌边,拿起那根秤杆,转身来到徐珍珍面前挑起了盖头。

    徐珍珍的眼睛闭了下又睁开,上次见时,徐珍珍没有化妆,只看到女孩的清秀文静文弱,这一次新娘当然要有妆容,粉面红唇,灯下映照,有一种格外的娇艳动人。

    夫妻二人灯下对视,徐珍珍脸一红,又是低下头去,赵进也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是好,沉默了半天又琢磨着该说些什么来打破。

    “你现在在想什么?”

    没想到赵进问出这一句莫名的话,徐珍珍忍不住一笑,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放松下来。

    赵进笑着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这一天的热闹并不轻松,口于舌燥免不了的。

    “妾身现在后悔了,徐家家业自此恐怕就要在夫君手中,即便妾身幼弟成年,恐怕也拿不回来了”徐珍珍的话同样让赵进没有想到。

    如果不是徐珍珍脸上还有笑容,这话的语气和内容就实在太重了,赵进脸上露出微笑,拽了一个凳子到床前,盯着徐珍珍说道:“你现在在想什么呢?

    “妾身如果是夫君,徐家事关煤铁,又是这么大的家业,拿了当然不会给的。”徐珍珍回答说道。

    赵进笑着摇摇头说道:“徐家的一切你自己来管,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就开口,赵字营对兵甲和其他的需求并不是不给银钱,只需要你们不赚钱就可以,这样还算拿着不给吗?”

    那边徐珍珍没有说话,今晚赵进多少喝了点酒,又是新人对坐,要比平常兴奋很多,此时带着些豪气说道:“我为什么要拿着你家家业不给,徐家虽大,看在我眼里却太小了,就算你想给,我不稀罕。”

    徐珍珍捂着嘴轻笑起来,带着赵进从未见过的妩媚动人,赵进一时看得有些发呆:“夫君好大的口气,即便夫君的赵字营扩充,现在依旧不如徐家家大业大,夫君还真敢说”

    “你们徐家只不过大而已,除了大没什么可说的。”赵进说着说着声音变

    “夫君怎么了?”

    “娘子今晚就是想和为夫谈谈家业吗?”赵进笑着问道,徐珍珍一愣,双颊泛起红晕

    婚礼的程序并不仅仅是喜宴洞房,第二天还有些礼仪程序要走,比如说新人要去拜见公婆,敬茶问安,赵振堂和何翠花没什么讲究,何翠花更是着急的催促让赵进和徐珍珍抓紧要个孩子,母亲何翠花还说自己身子骨还算好,能帮着他们看看孩子。

    把这些礼数做完,丫鬟们又开始捧着账目和带着徐家管事们的口信进入内宅,在客厅处还有屏风摆设,有些话要当面问询处置,徐珍珍开始忙碌,赵进则是去往货场的赵字营营地,他也有许多事要做。

    小两口这等行为让赵振堂和何翠花苦笑,可也没什么办法,在这件事上,徐本荣颇有共同语言,亲家两边一同苦笑无奈。

    来到货场这边,从伙伴们到下面的家丁,大家都少不得说句恭喜,然后各就各位。

    “大哥,齐三昨晚就说要见大哥,请小弟安排在今天,应该和昨日那不对的表现有关,他那两个兄弟也得了消息,现在都已经赶回来了。”刘勇低声说道。

第一卷 第三百八十六章 齐家兄弟的过去

    赵进点点头,挥手招呼不远处的几位伙伴,石满强已经先回何家庄了,两个团,总要有一个团正坐镇那边,赵进开口说道:“咱们一起过去,这齐三的奇怪应该和冯家那管事有关。”

    货场正堂那边,赵进一于人先坐下,刘勇对外面招呼了声,齐家三兄弟鱼贯而入,进了堂屋先恭恭敬敬的问候,他们的武器都已经被下了,还特意被搜了身。

    齐家三兄弟比赵字营大部分人的年纪都大,虽说不过二三十岁年纪,却显得成熟很多,此时他们的脸上都有悲戚愤怒的神情,好像在拼命压抑着什么,赵进仔细观察,更是看出了这兄弟几个隐藏的恐惧。

    “昨天冯家那个管事来了,齐三就不对劲,到底什么事,说说吧”刘勇开门见山的说道。

    三兄弟彼此对视,这次先开口的是老大齐大:“老爷,昨天那管事姓陶,我们兄弟三个曾经见过他一次,但这个陶管事未必能认出我们来……”

    淮安府是淮盐产地,沿海都是盐场,盐税是天下财税的主要来源,这里是朝廷的命根子,这里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了保障淮盐的出产。

    煮盐需要燃料,枯草最容易控制火力,很适合煮盐,所以淮安府的大部分地方都是荒滩荒地,这些荒地不允许百姓开垦耕种,只是留着长草收割作为燃料。

    淮安府境内的黄河为一边,山东和南直隶的边境为一边,大海为一边,以这三处圈起来的广大区域,只有孤零零的一座沭阳县城,其余皆是荒草滩地,这些荒草滩地被称作草窝子。

    逃荒的百姓,因为各种原因逃入淮安府的人,这些人构成了私自垦荒的主力,他们在荒草滩中烧出空地,播种垦荒,因为这里地广人稀,官府管理不到,自然谈不上什么税赋,颇有些世外桃源的意思。

    但贫苦终究是贫苦,而且故土难离,如果不是出现不得不走的事情,谁又愿意离开家乡,进入这有若鬼蜮的荒草滩中,再说了,这里没有官府没有士绅,也就没有王法和秩序,是个无法无天的世界。

    淮安府的荒草滩中成了**裸的弱肉强食之处,响马盗匪汇聚,那些来到此处的难民百姓即便开垦出了土地,也要把出产供奉给这些强豪,也要忍受这些强豪的欺凌和盘剥。

    在外面这些响马盗匪也有名号,赵进听过几次,甚至还打过几次交道,这伙人就是所谓的“草窝贼”。

    被欺凌压榨的久了,难民百姓们也开始聚众自保,这些百姓里有些曾经在官军里呆过,有些曾经是乡里的乡勇团练,有些人曾经练过武,这些人就成了核心的武力。

    这些聚众自保的村落也有个名号,唤作“草窝十八寨”,实际上是由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聚落村寨组成。

    人一多就是气粗胆壮,加上有足够的力量,从前鱼肉他们的草窝贼被打的节节败退,再也不敢轻易过来,甚至连一向不和他们打交道的盐场中人,在私盐过境的时候都会意思意思。

    有人有钱,这草窝十八寨的头领们就有了野心,开始琢磨着自己贩运私盐,他们这边靠近海州沿海一线的盐场,又常和过来打草的灶户往来密切,路线什么的也熟悉,弄到私盐后,运到徐州和凤阳府就有不少利润。

    不过这么一做就犯了忌讳,突然一天,扬州府和淮安府的官兵大举出动,扫荡淮安府内陆,都说官贼不两立,可这一次,那些草窝贼也和官兵们一起行动,充当眼线,甚至充当扫荡的主力。

    在这个危难时刻,连草窝十八寨内部都有人和官军勾结,而草窝十八寨的人事先对此一无所知。

    结果是注定的,各处村寨聚落被一扫而空,因为在荒草滩中的百姓都是各处逃难而来,不在户籍之上,在法理上属于不存在的隐户,所以无论官贼都可以放手施为。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草窝十八寨覆灭,荒草滩草窝子里的许多零星村寨也被一扫而空,百余户的小地方经常被杀得一个人不剩,只有二十岁以上的女人也得不到活命的机会,只有十几岁和更小的男孩女孩才被留下,买到各处去做奴仆和娼妓。

    齐家三兄弟是草窝十八寨的人,草窝十八寨也有个小小的马队,一共几十骑的规模,当官兵大举清剿的时候,马队中有几个幸运的逃了出去,可妻儿老小都死于非命。

    “……小的曾经回去过,搭的窝棚什么都被烧了,我家里人连个全尸都没有,我两个孩子被狼啃得只剩下脑壳……”说着说着,齐大就哭了出来。

    逃出来之后,幸存的几个人又是转了回去,结果看到了已经变成废墟的家还有家人的尸体,结果草窝贼还在附近游荡,虽说这些百姓难民不在户籍上可以随手大杀,但这么重的杀孽总归不能传出去,特别是不能留下成年人意图报仇,所以冯家的家丁家奴领着草窝贼在淮安府到处搜捕残余,甚至还有高额的赏格。

    他们三个人那次又逃了出去,不过这次只剩下他们三个,而今天这位陶管事就在那日的队伍之中。

    “……我们兄弟打听了好久,才知道这次的事情是冯家策动,冯家自己足足动用了三百多马队,甚至连狼山副总兵那边都把自家家丁什么的借出来……”齐三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们兄弟想要去扬州那边报仇,可去了才知道冯家到底有多大,防备有多森严,官兵差役城内的江湖人全都听他们冯家的号令,在扬州几天,机会没有找到,差点被人盯上……”

    听到这里赵进抬起了手,示意他们暂停,有些疑惑的问道:“你们贩运私盐触碰了冯家的底线,我明白他们为什么动手,可给你们个教训丨甚至让你们归他所用岂不是更好,为什么要这么大开杀戒,这死人太多,这么大的家族做事未免太过莽撞了”

    草窝十八寨,要杀到这样的程度,几千上万条人命总是有的,而且冯家不仅动用了自家的武力,甚至还驱使官兵和绿林江湖道上的一同,耗费这么大,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老爷,有些事小的们也是事后得知,冯家自己也要在草窝子里藏人,而且盐场上的私盐大都要走草窝子,他占住了这块地方不光自家走货方便,还可以拦住别家的……”

    听到这个解释,赵进缓缓点头,冯家如果为了这些,那还算值得。

    不过赵进没有继续和齐家三兄弟的话,反倒是转向王兆靖笑着说道:“太平世道,你能想到太平世道还有这样的杀伐吗?”

    王兆靖摇头,脸色古怪的说道:“或许我等所见都在城中,城外就是没有王法之地了。”

    赵进转向齐家三兄弟,沉吟了下说道:“冯家管事应该没有认出你们,就算认出来了,你们是我赵字营的人,我会护着你们不用担心什么,忙你们的吧

    听到赵进这句话,齐家三兄弟却没有动,彼此交换了下眼神,都是跪下磕头,急切的说道:“老爷,请老爷为小的们主持公道,请老爷为小的们报仇,讨还这笔血债”

    说完之后三个人把青砖地面磕的砰砰作响,额头很快就是发青见血,可见用力十足。

    “起来”赵进扬声说道,语气有些冷,齐家三兄弟不敢坚持,连忙跟着站起。

    赵进盯着齐家三兄弟说道:“我说过我会庇护你们,这是对你们为赵字营做事的酬答,可我和冯家无冤无仇,赵字营和冯家也没有冲突,如果为了你们三个的血仇,去和冯家厮杀征战,那我就是对不起下面的弟兄们,你们能想通就留下,想不通去留自便”

    齐家三兄弟的跪下磕头看着情真意切,可赵进却感觉到一丝裹挟,这让他很不舒服。

    话说到这个地步,齐家三兄弟不敢乱来了,彼此看看,齐大闷声说道:“小的们刚才也是糊涂了,老爷能收留小的们,能让我们有今天的日子”

    说到这里,一直沉默的齐二插嘴说道:“老爷庇护小的兄弟三个,这等大恩大德,小的们不会忘的。”

    赵进摆摆手,刘勇站起让齐家三人下去,齐家三兄弟一走,陈晃就冷笑着说道:“他们三个是吓坏了,一直在躲,来个冯家管事都吓成了这样,可笑还想耍小心思,鼓动咱们去和冯家放对。”

    “小勇,这三个人用还是照旧用,但不要给什么要紧的差事,而且要盯紧,冰峰,马队那边你要吩咐下去,这齐三还是个队正,居然这么糊涂。”赵进嘱咐了几句。

    大家都是点头答应,王兆靖这边摇摇头,叹气说道:“那伙百姓也真是可怜,好不容易逃到荒草滩里,本想着艰苦求生,却遭到了这样的杀戮,惨啊

第一卷 第三百八十七章 凤阳那边

    “的确是惨,不过我换个说法,那些百姓就是在徐州城下不顾生死攻城厮杀的流民,他们是一样的人,你以为这草窝十八寨就是保境安民了吗?他们难道做得不是草窝贼的勾当?他们手上就没有沾血?”赵进连续提出几个问题,语气有些急。

    王兆靖愣怔了下,却是缓缓点头,赵进也是安静了会,苦笑着自嘲说道:“刚才他们说的我心中有气,居然存着把咱们拖进去的心思,荒唐”

    齐家三兄弟说得情真意切,说的事情也没什么虚假,不过却有绑架赵字营做事的想法,这让赵进很烦躁。

    “大哥,昨天那队行踪诡异的正在州衙大牢,由咱们的人看着。”刘勇接话说道。

    赵进没有回答这句话,却换了个问题说道:“城内城外的闻香教有没有什么异动?”

    “没有,不光郑全那边没什么消息,咱们自己的眼线也没什么发现。”刘勇立刻回答说道。

    “走,大伙一起过去看看”赵进站起身说道,婚期临近之后,各处都知趣的不去提闻香教,倒不是说闻香教不吉利,而是大家会知道这件事搞不好会让赵进想到木淑兰。

    到了监牢那边,牢头迎出来,又是满口的贺喜和吉祥话,昨日喜宴也有这牢头的座位,让这位觉得脸上有光,对赵进自然感激不尽。

    赵进和伙伴们来这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家都知道怎么办,牢头早就专门清出来一块地方,在关押昨日抓到的那些人的牢房之外空着几间,这里除了赵字营的家丁之外,牢子们都不允许靠近过来,赵进领着人一过来,牢头更是将牢子和狱卒全都带出去。

    临走前,牢头还殷勤的对赵进说道:“进爷,四个女犯已经单独放在女监了。”

    “大哥,这里的每个人都已经搜了身,都是些短兵器,匕首短刀之类,银钱不多,看着不像是什么江湖人或者教门之类,倒像是穷苦出身的,问他们什么也不说,听口音知道是凤阳府那边的。”一边走刘勇一边介绍。

    “和流民一样?”跟在身后的吉香突然开口说道,大家一愣之后都跟着点头的确很相似。

    没多久就走到了那边的牢房,十几个人聚在一个人周围,颇为警惕的看着外面,除了这警惕情绪之外,每个人都有灰心绝望的神色。

    “我是赵进,谁找我”来到那牢房门前,赵进开门见山的说道。

    牢房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看过来,有人禁不住低声说道:“这么年轻

    且不说赵进年纪本就不大,他吃用都没有亏待,和那些整日操劳辛苦早衰的人比起来自然不同,这几个原因叠加,的确看着年轻,他身边的伙伴们也就是刘勇看着比原本年龄要大,其他人都是差不多。

    虽说年纪小让人觉得惊奇,可被众人簇拥的气势,那股沉静态度,却说明这就是赵进本人。

    牢房里的人看过来之后,又齐刷刷的看向中心那人,这下子外面的诸位也注意到了,中心那人四五十岁年纪,其他人也就是二十出头的精壮汉子。

    就在这错愕安静之间,那中年人站起急忙几步,然后直接跪下磕头,急切的说道:“进爷,进爷,小的钟功辉,有要事想和进爷商议。”

    “什么事,你说”赵进于脆利索。

    那钟功辉却不说,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后抬头说道:“请进爷选一个僻静所在,小的要说的越少人知道越好。”

    的确诡异奇怪,刘勇看向赵进,赵进点点头,刘勇立刻招呼身后的人说道:“把人都放出来,放出来的每个人都要搜身,脱光了搜,女监那边找婆娘搜,搜完了送到邻近的张家宅院去。”

    吉香也是快步转身,临走前说道:“大哥,我去调第一连的人过来,防止有什么古怪。”

    张家宅院靠近大牢,这里早就被云山行盘了下来,刘勇拿过来用了很久,靠近监牢,总有些人接出来送进去要在边上停留片刻。

    “年轻人还真不知道闲着,才刚成亲,就忙碌成这个样子。”几个旁观的狱卒小声议论说道。

    “真要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家里宁可让他享受浪荡也不敢让他这么勤快,那是招祸啊”

    张家宅院里有单独的房间,不过所有的人在出监牢之前已经全身搜查了一次,然后被捆的结结实实送过来,其实算算赵进现在手边的人,甚至就他们兄弟几个,都可以轻松收拾这些人,可这伙人的行迹的确古怪诡异,像是教门里的方式,对这些诡异的,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赵进他们单独一间屋子,连尤振荣也赶了过来,他不光是江湖人,也是闻香教的传头,对这里面的规矩都明白的很。

    “进爷,这两个是在城外客栈讨生活的,眼睛毒得很,让他们一起过来看看。”尤振荣自己还带了两个人过来,事情办的也算是周全。

    “老爷,那个钟功辉要带着那四个女人进来。”有家丁过来禀报,这越发的古怪了。

    赵进和伙伴们交换了下眼神,这才有些奇怪的点头应允,陈晃把长刀放在了椅子边上,王兆靖也把剑横在膝盖上。尤振荣和那两个中年混混则是毕恭毕敬的站在赵进身边,两个中年混混脸上都要发光的样子,这份荣幸就不要提了,这可是站在进爷身后。

    “大哥,进门前这钟功辉还讨了水给那四个女孩擦了擦。”刘勇进来的时候,脸上也是奇怪莫名。

    招呼一声,钟功辉带着那四个女孩走了进来,一进屋,别的没什么,大家的眼神却情不自禁的朝着那四个女孩身上停了停。

    大家都是年轻人,自然喜欢看漂亮的女孩,跟着钟功辉这四个在牢里看的时候还是满面尘土黑灰,现在洗于净了,尽管没什么妆容,却让人眼前一亮。

    若说倾国倾城的相貌姿色是十分,那么眼前这几个女孩怎么也有个七分八分,白白净净,柔弱娇怯,在那里头都不敢抬,更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赵进扫视一眼,好看的确好看,可这事情却愈发古怪了,他转头看了看身边那两个混混说道:“看出什么来了?”

    本来这二位眼神色眯眯的正在盯着瞧,听到赵进询问都是一激灵,连忙认真看了过去。

    “苦日子应该是才吃不久,从前也于过活,不过是家里有田有佃户有大牲口的那种”

    “搞不好还读过书。可能是个秀才”

    “这一年没吃过什么饱饭这几个女孩也都是好人家出来的”

    说到这里,这两个混混彼此看了看,有些迟疑的说道:“这几个女人倒像是专门养着的,虽说也吃过苦”

    “像是瘦马那种”

    “进爷面前,不要胡言乱语”尤振荣呵斥了一句。

    两个说得忘形的中年混混头一缩,看着赵进那边神色如常才敢继续,他们吃的是客栈这碗饭,徐州又是个四通八达之地,来往的行商旅人众多,什么人能下手,什么人不能动,这伙混混都要做到心里有数,不然死无葬身之地都是轻的,久而久之,自然练就了一双毒眼。

    “这个男的怕是见过血”一个人迟疑说道,另一个人身子向前凑了凑,赵进挥挥手,示意不用太约束,这两个人快步走过去,这次只是盯着那钟功辉看,那钟功辉和身边的四个女孩都不敢抬头。

    又看了会,这两个混混转身颇为郑重其事的说道:“进爷,这个人见过血杀过人。”

    赵进点点头,有人拿出两小锭银子给过去,混混们千恩万谢的离开,尤振荣打了个招呼,也跟着出去了他们凭着经验看出些消息,但这些消息到了赵进这边耳中,却能分析出很多别的。

    这钟功辉应该是凤阳府那边的殷实人家,搞不好还是士绅一流的人物,可因为什么事情破家,经历了很多,还有些厮杀火并的勾当,凤阳府那边依旧有流民存在,这位很可能就是流民的头目首领,不过这样的人物来找自己的确怪异,流民来徐州被自己杀的尸山血海,凤阳那边的流民倒是没来这边,可在邳州那里,淮安府本地豪强和周参将当真杀了不少,不管怎么讲,都不该过来。

    想归想,赵进表情淡然的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钟功辉抬起头来,刚才低头太久已经有些头晕,他看着屋子里在座位上的一于人,如果这些人就是赵进和他的兄弟们,相比于他们做出的那些大事来,他们的年纪实在太轻了。

    不过看到每个人的神态表情,钟功辉就觉得不会有什么错,这种森然杀气和威势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钟功辉重重磕头在地,恳切无比的说道:“进爷,救救凤阳百姓吧”

    他身边的四个女孩也跟着叩首在地,齐声说道:“请进爷救救凤阳百姓吧”

第一卷 第三百八十八章 看似荒唐实为真

    赵进愕然,屋子里的其他伙伴们也是愕然,自己官方的身份不过是个保正,或许还有知州衙门里没有销去的差人身份,凭什么去救凤阳百姓,而且自己身在徐州是徐州人,和凤阳又有什么关系。

    听到赵进他们的沉默,钟功辉抬头看看,眼泪流淌而下,满脸悲戚的嘶声说道:“进爷,凤阳府十万百姓无家可归,即将大难临头,进爷救救他们吧

    “十万”,听到这个数目字,赵进眼神凝了下,口中却说道:“你可知道我杀了多少流民吗?徐州城下尸山血海,都是我们兄弟做的,你身为流民却来求我,脑子还好吗?”

    话里好像是嘲讽,说话间赵进却比了个手势,刘勇立刻走到门边,对着门外的人向外一指,然后也是打了手势,外面守卫的一于人不做声的出了院子,没得到召唤之前,不会有人靠近这院子周围。

    “进爷,您杀人无数,可您也活人无数,若是进爷不出手,这将近两万的山东百姓可能就要全数淹死在黄河中,可能连这个冬天都过不去,现在却能有饭吃,有住处,这是进爷您的大恩德大慈悲,正是看到了进爷您的恩德慈悲,小的才斗胆过来求您救助。”这套说辞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钟功辉说得滔滔不绝。

    说话的时候,跪在那里的四个女孩不住的抬头看赵进,好像在端详赵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每当和赵进目光对视,总是羞怯的缩回去。

    这种被女孩注视,又是美丽女孩注视的感觉不错,不过赵进马上就反应过来,他露出笑容说道:“你准备这四个女孩是想要作为见面礼吗?”

    话问出,钟功辉一愣,那四个女孩身子一颤,各个面红耳赤,还没等钟功辉开口,赵进又说道:“既然是流民,想来拿不出什么好东西,赵某和兄弟们都是少年,所以就这么投其所好?”

    看着下面钟功辉瞠目结舌的摸样,赵进笑着说道:“小勇,把这四个女孩带出去,找几个懂行的婆娘询问,钟功辉,你说的要是和她们四个说的不一样,你们谁也活不了了”

    吉香一直在盯着这四个女孩看,听到赵进这么说,立刻露出惋惜的表情,想要开口却没有出声。

    那几个女孩根本没想到会这么处置,听到“活不了了”四个字,都是吓得脸色煞白,身子都是抖个不停,两个更是直接哭了出来,看向钟功辉哭道:“钟伯”

    可听到赵进这番话,钟功辉反倒是镇定下来,他跪在那里转头说道:“不怕,有什么说什么,不会有事的。”

    赵进和伙伴们一直在盯着钟功辉的神情反应,看到他没有什么惊慌忐忑的表情,大家彼此交换了下眼神,都点点头。

    女孩被带出去,过了会刘勇才算回转,在这期间赵进一直沉默没有出声,跪在地上的钟功辉也没什么惊慌神情,只是淡然的低头跪着,没有丝毫出格的表现。

    等刘勇回转,赵进才开口说道:“你细说说吧”

    早上听了齐家兄弟的遭遇,现在又听这凤阳流民的境遇,昨夜洞房的时候倒是没有想到。

    “进爷,凤阳百姓惨啊”钟功辉颤抖着声音开头,能听自己细说,这就是个好的开始。

    来前钟功辉总有些取巧的心思,费尽心机凑出美色,又觉得赵进等人都是年轻气盛,自己总可以搬弄心计,却没想到是这么沉静的一些年轻人,除了沉静之外,杀气实在是太盛,几个人环坐盯着自己,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凉,脑子转的都慢了。

    不过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处,发现不能耍小聪明的时候,就老老实实的说话。

    凤阳府今年闹灾,这件事赵进和伙伴们都清楚的很,这一年,山东、河南、南直隶处处闹灾,并不稀罕。

    山东那边遍地流民,凤阳府淮上聚集流民三十多万,被有心人引向邳州一带,结果造成徐州参将周暴露率军平乱,让徐州一带彻底空虚,这几十万流民一部分死在邳州,一部分回到了凤阳,还有些根本就没有走。

    旱情最重的时候过去后,很多幸运活下来的流民已经琢磨着回乡,已经下了点雨,抓紧种下点什么也还能有收成。

    不过谁也没有想到,凤阳府的兵马一直没有归营,反而一直在清剿流贼,各处豪强的乡勇团练也和发疯一样的追击,被抓到的流民百姓不是被买卖为奴,就是直接惨死在刀下。

    有人去衙门告状,可下场却是不知所踪,这事情做得太大了,想要一丝风声不传出来是不可能的,终于流民们隐隐约约知道了消息,这次上上下下,官府和士绅联合起来,要把流民们出走造成的田土彻底吞下来。

    这件事有莫大的好处,因为旱灾摧毁的不仅仅是农户,还有不少中小地主,这些土地加起来不管数量还是质量都是上乘,吞下来那就是泼天一般的大利

    凤阳守备太监和凤阳巡抚两个人达成了默契,只要他们不出声,凤阳府之内就不存在流民归乡,游荡的流民就是流贼,官军和团练扑灭剿杀无罪。

    以往官府因为收税和摊派徭役,和地方上的乡绅豪强关系并不和睦,甚至团练和差役官军对抗的事情也不少见,可这一次,凤阳上下,特别是淮河以北,上上下下都是团结一体。

    说是灾年却比丰年收益要大,只要运气好,家产翻个几倍很轻松,做大了甚至可以翻上几十倍。

    不是没有良心发现的士绅,可在这样的环境里,你不同流合污,就只有被其他人消灭,你的家产被别人吞掉。

    有些流民想要回去碰碰运气,结果在半路上因为拿不出新发的路引凭证,被当成盗匪处置,稍有抵抗的就是被杀,其他人都是被贩卖为奴,并不好笑的是,这些做牛做马的奴仆可能就是在自家的田地上耕种,只不过变成了帮其他人来做。

    事实上这些被抓为奴的人还是幸运的,凤阳府各处原本也想着抓捕这些流民为奴,不然侵吞了土地却没有办法耕种,那反倒是白费,可现在河南的流民沿着涡水、浍水等淮河支流从河南来到凤阳府这边,他们听到了关于徐州的种种传闻,害怕去那里被杀,凤阳府就成了他们的选择。

    这年头消息闭塞,凤阳府遭灾的事情虽有流传却因为凤阳府先期的封锁并不张扬,反倒是徐州赵进诛灭流贼的事迹因为本身传奇流传很广,而且还被夸大了无数倍。

    也是某种意义的此消彼长,流民不敢去徐州,反倒觉得凤阳府有一条生路,大批的涌进来。

    原本担心空置的土地有了人耕种,而且还是一批只要有饭吃就可以的外地流民,这些人没有根基,更容易控制。

    有了这样更好的选择,原本那些凤阳本地流民灾民就成了必须要扫除的流贼祸害。

    赵进人在徐州,尽管也用行商旅人作为眼线,可一来凤阳府兵贼处处,路途难行,再者一个外人行走的多是官道,住宿的大都在城池客栈,怎么可能看到乡野中的景象,所以根本没有了解。

    不过听到钟功辉说河南流民,赵进和伙伴们相视苦笑,果然你懂得道理别人也会想到,赵字营留下山东流民耕种田地,凤阳府的土豪们也想到了这个道理,只怕做得比赵字营更彻底。

    至于钟功辉的故事也不难猜,他本来是宿州乡间的一名秀才,家里也有两千亩地,几次乡试不成,就守着这份家业过日子,倒也殷实富足。

    有明一代,正德年后,开始有精于农事的地主出现,他们通过改进工具技术,培育秧苗,深耕加肥等等,通过改良耕种技术让产量和收入提高,钟功辉也是这样的地主,他家两千亩地比别家三千亩打出的粮食还要多,而且还种了蔬菜之类的,用马车拉着去城内贩卖,收入更多。

    大灾一到,大部分土豪所做的是趁火打劫,把本地农户最后一点家底都刮上来,让他们卖田卖地,卖儿卖女。

    钟功辉则是尽可能的周济自家佃户,甚至还帮着邻居渡过难关,这行为本身是善举,却让周围的土豪乡绅全部嫉恨起来,连官府都觉得此人趁着灾年收买人心,必有不轨之意。

    再然后,上上下下不许流民归乡的时候,钟功辉站出来说了公道话,不仅去衙门那边告状,而且还写信给外地做官的朋友,请他们想法子制止此事。

    结果衙门那边说他妄言,甚至要革掉他的功名,而他写给外地朋友的信,刚出家门就被下人交了上去。

    也就是第二天夜里,钟家半夜起火,一伙蒙面“盗贼”冲进去见人就杀,钟功辉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下地于活让他有把子力气,加上几个长工死命救助,他自己跑了出去,全家老小都死在“盗贼”手中。

    这次钟功辉长了个心眼,没有去官府报案,而是彻底逃走,随后消息传来,官府说这个案子是流贼所为,说钟功辉已经死在家中

第一卷 第三百八十九章 最可靠的人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钟功辉也成了流民中的一员,因为他读过书,脑子活,知道官府行事的规矩,又因为他不完全是个弱书生,在乡间的名声还不错,很快就被推举为首领。

    “……进爷,百姓们躲藏在山中,自己耕种艰难求活,现在积存的东西已经吃光,树皮草根也快吃光,快要撑不下去了,求进爷您发发慈悲,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边说边磕头,钟功辉泣不成声,他读过书,言辞便给,又有亲身经历,所述说的凤阳府惨象就格外的真实,屋中诸人除了赵进之外都是动容,但每个人都没有表态,只是看向赵进。

    赵进揉了揉鼻子,他其实也有些听不得,只不过能控制住情绪而已,稍一平静,赵进开口问道:“你们到底有多少人,你这十万只是号称而已,给我个确数!”

    跪在地上的钟功辉稳定了下情绪,闷声说道:“各处隐藏游荡,确数的确拿不出来,但不会少于五万。”

    赵进沉默了一会,又是开口说道:“把这个人呆下去,他们所有人都关到货场里,没我的允许,任何人凑近说话都视同违犯家法,严惩!”

    刘勇点点头,开门吆喝两声,立刻有家丁快步进来,刘勇把刚才赵进的命令说了,家丁们上前把人架起向外走去,钟功辉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挣扎着大喊说道:“进爷,救救他们,就要入冬了,到时候冻死饿死,出去就要被杀死,可怜可怜他们吧!”

    吉香比了个手势,家丁们立刻拽出布条直接把钟功辉的嘴巴封住,刚要拖拽,赵进缓声说道:“有什么需要的就和看守你们的人说,吃喝穿戴,我这里还算不错。”

    钟功辉那里在意什么吃穿,在那里拼命想要说话,可根本挣扎不开,直接被家丁们带走了。

    门被关上,屋子里又是一片安静,赵进沉默了会说道:“咱们回货场,把曹先生叫过来一起商议商议。”

    “大哥,这么多人牵扯这么大,我们要沾手吗?”王兆靖谨慎的说道。

    陈升闷闷的也跟着说道:“事事都牵扯到那个凤阳守备太监,云山寺的欠账,现在又有这流民,他做得也太肆无忌惮了!”

    “……大哥,凤阳府的流民可怜,咱们还是……”吉香话说了半截,看到众人都看过来,连忙摆手解释说道:“我就是觉得他们可怜,该怎么做,我当然听大哥的。”

    在他身后的刘勇脸上挂着玩味笑意,却没有开口,赵进站起说道:“的确很可怜,今年这么一次大灾,河南我不知道,山东和凤阳真成了人间地狱。”

    刘勇和吉香做事都缜密的很,钟功辉带着的这些人都是蒙头盖脸,喝令他们躺到大车上去,然后盖上苫布,直接用大车拉到货场那边,那四个女孩子倒是有些优待,蒙上眼睛找了个带车厢的马车,也是一并运过去,这样不会被路人发现什么。

    牢头那边得了二十两银子,他和赵进的交道打过不少,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闭嘴。

    回到货场那边,如惠倒是颇为兴奋的样子,还没等赵进开口,他这边先说道:“东主,徐家那边消息很是灵通,他们在京里的亲戚传回话来,说是凤阳守备余太监就要被调回京师了,怪不得他这么肆无忌惮的刮地要钱。”

    人走茶凉,人情面子什么的也不管了,先给自己捞够了家底再说,再说去了京师那边,想要去内廷二十四衙门谋个差事,或者放出来镇守一方,还是需要大笔的银子活动,自然要心狠手辣一些。

    说完这个,赵进和王兆靖都是恍然大悟的表情,陈升反应慢了点,其他几人还有点糊涂,把从钟功辉那边听来的话和如惠一说,他这边也明白了,很是惊讶了一番。

    “宦官和文臣只要勾结在一起,那上面和下面就是毫无办法,消息传递不上去,自然就没什么上司裁决争执,下面更是没有办法腾挪,只能乖乖的听令,而且这次的事情是大家发财,谁也不会抽身。”如惠摇头分析说道。

    关门大家围坐,气氛很沉闷,如惠也在那里沉吟思索,王兆靖却有些忍不住,恳切的说道:“大哥,此事牵扯太大,也容易招致大祸,凤阳那边有中都守备太监,又有凤阳巡抚,那都是第一等的内官和文臣,就算在朝廷中也不逊色,如果和他们为敌,咱们要有大麻烦!”

    赵进的手一直摩挲着短刀刀柄,刀柄缠绕的皮带已经油光发亮,这些年他沉思的时候下意识就会去碰这个刀柄。

    “五万以上的百姓,先不说从凤阳府挪动到咱们徐州来,就算真来了,哪有那么多的地方安置,哪有那么多的粮食,贪多嚼不烂,而且这件事和咱们没什么关系。”陈升难得开口说这么多。

    赵进依旧没有做声,大家说完之后彼此交换了下眼神,都没有继续说话。

    “曹先生,现在安置的山东流民,咱们的粮食光凭积储就可以顶到明年吧?”赵进突然开口问道。

    如惠沉吟了下,点点头说道:“保证云山寺上下不被饿到,所有的积储存粮都调用起来,明年年中应该可以,四处下院和庄子里肯定还有私藏,把这些搜上来也是不少,而且到明年年中,第一茬的收成可以上来了,那可以撑更长的时间。”

    赵进点点头,缓声又问道:“秋收过去没多久,现在用现银收粮的话,应该很合算!”

    “的确很合算,前些曰子蔡举人他们还过来问,说手里有粮食愿意卖给咱们,价钱好说,只不过不能用铜钱,最好是银锭。”刘勇接口说道。

    听着赵进和其他伙伴不管不顾的说,陈升沉默下来,王兆靖却急了,他站起急切的说道:“大哥,要这么多人有何用?不管是耕田做活,咱们现在手里的丁口已经足够了,再拿下这些,非但没有益处,反而是大害,会把我们赵字营吸干耗净,大哥,三思啊!”

    赵进摆摆手示意王兆靖坐下,笑着说道:“你刚才说做活这件事倒是提醒了我,境山徐家想来还要大批劳力,他们那边也是管吃管住,几千人可以这么安置下来。”

    没想到答非所问,王兆靖脸色顿时涨红,还没等他继续争辩,赵进又开口说道:“兆靖,咱们赵字营现在二千六百多人,如果将来继续扩充,招募什么人最放心?”

    “自然是良家子弟!”王兆靖深吸了口气,控制着情绪说道。

    “徐州的良家子有多少?富贵人家的子弟大多不会来,是家里劳力的也不会来,豪强大族的私兵团练也不会来,这还有多少人?”赵进开口说道。

    屋子里安静不少,每个人都看着赵进,赵进站起身说道:“这两千余人里已经有了各处豪强大族,徐州卫所里子弟,但我们还可以把他们打散,让他们只听我们统辖,下一步呢,若继续扩招,或者是我们被豪族大户渗透,一个连,甚至一个团中都是来自一处的,或者是他们根本不会让人出来投奔,放出来的也都是眼线耳目,这样的队伍你们放心吗?”

    王兆靖也不出声了,徐州境内的豪强大族对赵进表示服从,并不代表对赵进放心,谁都知道豪强要不停的吞并弱小,赵字营越强,他们受到侵吞的可能就越大,如果不能渗透进来,当然不会坐视赵字营变强,会有各种手段阻挠。

    “现在我们很强,也不是我们夸口,就算徐州各处的团练私兵合成一处,咱们赵字营一样平了他们,可接下来呢?朝廷说我们造反,大军剿灭?又或者地方上处处和我们为敌,我们收不上粮食?运不出货物?”赵进连续问道。

    “大哥,他们没这么大胆子,等咱们赵字营练出来,一个连拉出去,足可以镇住半个县!”吉香自信满满的说道。

    赵进一笑,继续说道:“四个县差不多要用八个连,州城左近差不多要用四个连,山岭道路要不要安排人,各处庄子要不要安排人?这林林总总算起来,赵字营能动的家丁有多少?难道就冰峰手里的百余马队?或者是你亲卫队的几个连?那样真要大敌来袭,咱们只能被各个击破了!”

    “那就只能再次招募新丁了……”刘勇迟疑着说道。

    众人这次都不出声了,转了一圈,还是要扩招新丁,那又回到了招募可靠兵丁这个话题上。

    “现在最放心的新丁来源是哪里?是我们安置下来的那些流民!”赵进自问自答,众人都是一震,不过惊讶的程度有限的很,那么多流民人力握在自己手里,自然要有所应用,只是当做佃户农奴未免太可惜了,即便没有明说,大家也都是想到。

    只是这番话还有些深层的东西,让人不敢去想,大家也默契的不去想。

第一卷 第三百九十章 夫妻或合伙

    说完这句,赵进环视伙伴们又是说道:“这些人无依无靠,是我们安置他们,给他们住处田地,让他们吃饱穿暖,让他们不受盗贼滋扰,不靠我们,他们眼前这一切都没了,去那里?山东依旧灾荒处处,凤阳府这样的事情在山东未必敢大搞,可一县一乡里也不会少了,他们无处可去,只能忠心依附我们,为我们效死出力,用出力,用厮杀换得全家温饱安居。”

    “但这一万多流民,也要耕田,也要做活,他们也要给我们生产粮食,给我们打造兵甲,帮我们运输粮草,他们自己也要生活,我们能抽出多少人来?一千?两千?一次五千也不是不行,可也只能用一次了。“赵进侃侃而谈,屋子里鸦雀无声,刘勇低着头,陈晃、吉香和董冰峰听得很仔细,而王兆靖神色复杂,只有如惠显得最为轻松,他不停的打量屋中每个人的表情。

    赵进迟疑了下,还是朗声说道:“我曾和长辈说过,咱们只能越做越大,若停下就等同于死了,看看孔九英孔家庄的败坏堕落,大家就知道下场是什么样,可现在小小徐州就这样,将来我们若是更大些呢,这一万流民青壮,就算再加上云山寺这边,我们又能拿出多少人。”

    “大哥,这么做是不是太急了,欲速则不达,我们这么急,扩张的这么厉害,会有麻烦”王兆靖开口说道。

    “急?我们没那么多的时间悠闲再有几年,再有十年,再有……”赵进的声音顿时高起来,说到一半,看着众人诧异的神情,他自己收住了话,难道说再有几年后金就要做大,满清就要灭亡大明,天翻地覆吗?

    难得看到赵进如此严肃厉声说话,大家都有些惊讶,他们知道赵进一定在强调什么,可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强调。

    王兆靖叹了口气,皱眉又是说道:“大哥,咱们还不过二十岁,已经拿下了徐州,要那么大的地方于什么,咱们又不是官府,又没什么大义的名份,这个”

    “你问这个就是多余”有人抬高声音说道,这次开口的却是陈晃。

    一向沉默寡言的陈晃开口,大家都是惊了下,而且大家都习惯了在争论的时候陈晃沉默以对,谁也没想到这时插话,而且情绪很激烈。

    陈晃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色阴沉,伸出手指着王兆靖说道:“兄弟们一起做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问你,赵进坑过咱们没有?”

    “大晃,我”王兆靖出声想要争辩,刚说了一半,陈晃又说道:“我再问你,你是不是觉得中了举人,将来还要考状元做官,就不和我们这些武夫混了?要是这样,你现在就走你有你的光明大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不耽搁你的前程,也不会连累你”

    “大晃不要说了”赵进出声喝道。

    王兆靖脸色涨红,从座位上猛地站起,死盯着陈晃说道:“我中举人和这些有什么关系,我若有那种自私生分的念头,我早就去南京和京师读书,我家早就搬去扬州,咱们一起杀了多少人,你现在说这个?什么是耽搁?什么是连累?你说清楚”

    温文尔雅的王兆靖如此爆发,让众人更是想不到,看着陈晃和王兆靖好像两只相斗的公鸡一样互相瞪视,其他人也都急了,赵进直接站到两人中间,怒喝道:“你们要于什么?还要拔出兵器来打一场吗?都给我坐回去快”

    董冰峰、吉香和刘勇也都忙不迭的站起,但他们此时也是手足无措,不知道是拉开还是劝阻,那边的如惠上前一步之后却退了回去,脸上的笑意更浓。

    在赵进的瞪视下,王兆靖和陈晃都是退回了自己的座位,陈晃没有说话,王兆靖迟疑了半天才开口说道:“大哥,你真要这么做吗?”

    “对,这几万流民我想拿到手中。”赵进开口回答说道,他当然知道王兆靖所问的不是这个,不过有些话不能明说。

    王兆靖坐在那里神色变幻,到最后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大哥拿定了主意,小弟会全力以赴。”

    谁也没想到针对一个外人的议论居然会让自家兄弟吵起来,好在该说的都已经说完,索性散了回家,赵进只把刘勇留了下来,董冰峰留给城内二十名骑兵,他带着马队回返何家庄。

    何翠花是个性格豁达的婆娘,很多事自己都能想开,按说赵进成亲大喜,了却一桩心事,整天都该开心的笑,可何翠花这一天都在哭笑不得。

    儿媳妇进门,问候公婆之后,就要主动的操持家务,孝敬长辈,儿子也不能冷落了新妇,要在家陪着聊聊,全家团圆,和和美美的。

    可赵家却完全不同,徐珍珍倒是下厨做饭了,手艺也还可以,四菜一汤算得上丰盛,不过却是丫鬟们帮着把一切东西都处理好,赵家儿媳妇动手翻炒收拾,和二老一起吃过午饭,收拾洗碗之类的都有下人忙碌,陪着聊了几句之后,徐珍珍就告辞回房。

    别人家的女儿嫁到自家来,家里总不能亏待了,自己儿子早早的跑出去忙活,想来儿媳妇会觉得被冷落,何翠花就琢磨着过去安慰几句,结果一进隔壁的院子吓了自己一跳,院子里丫鬟们捧着账本来往奔跑,外面站着十几个管事工头摸样的中年人不住的传话和回答问话。

    这些人见到何翠花过来都忙不迭的行礼,何翠花迈进迈进院子一步,又苦笑着退了出来,儿媳妇这么忙,还是别过去耽搁正事了。

    等到了天将黑的时候,赵进才满脸严肃的回返,何翠花一边让人忙碌晚饭,一边对赵振堂埋怨说道:“还以为成家能收收心,在家好好过过日子,你看看,小两口一个比一个忙,这那里像是新家,倒像是衙门的公堂。”

    “胡说,衙门的公堂哪有他们忙,孩子们忙孩子们的事情,咱们就别跟着乱操心了,操心也没用。”赵振堂倒是想得很开,喝酒笑着说道。

    晚饭倒是一家四口一起吃的,徐珍珍带过来不少下人仆役,所以赵三夫妇自动升格为管事阶级,孟家兄妹也清闲了许多,他们倒是高兴得很,徐家那边的仆役在大宅门里呆过,自然瞧不起这小门小户没什么规矩的赵家下人,瞧不起归瞧不起,可赵家外面那些全副武装的家丁护卫却给他们震撼,让这些豪门奴仆颇为收敛,所以也是个皆大欢喜的气氛。

    陪着父母说了几句,赵进和徐珍珍回到了自己的宅院,独处的时候,徐珍珍也不喜欢院子里有太多仆役和下人伺候,丫鬟梅香只在偏房那里呆着,随时等候召唤。

    赵进晚饭照例要自己练武,披甲持矛,在院子里打熬身体,等做完之后进屋,那边茶水和点心已经准备好,茶水正好可以下口。

    徐珍珍却没有看账本或者操持女红,而是绕着屋子缓慢行走,赵进诧异的看过去,徐珍珍笑着解释说道:“妾身一天操持,脑子太累,天黑无事时候总喜欢绕着屋子慢走,可以放空脑子,不然晚上睡不着,第二天更是疲惫。”

    “把屋子弄暖和些,泡在浴桶里会更舒服一点。”赵进随口说了句,放松身体有很多途径,泡热水澡很有效。

    没曾想说完这句话之后,徐珍珍停下脚步诧异的看过来,弄得赵进也是奇怪,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夫君,妾身来赵家之前想了很多,妾身这么多年操持家务,处处有自己的习惯和规矩,而夫君手里这么大摊子,想必杀伐果断,妾身这做派会让夫君很恼火烦躁,妾身已经有了准备,夫君若有什么不愿的,妾身这边尽量按照夫君的来做,却没想到夫君如此贴心。”徐珍珍疑惑的说道。

    赵进倒是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笑着说道:“你有你的习惯,我有我的习惯,不影响彼此的就不用改,自己过日子轻松舒服些岂不是更好?”

    “妾身还是觉得古怪”徐珍珍轻笑了一声,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继续绕着屋子慢走。

    等赵进换衣服的时候,徐珍珍走过来帮忙,动作并不怎么熟练,甚至还有些僵硬,夫妻生活毕竟需要磨合,赵进自己并不在意,等整理完毕,赵进叫住了徐珍珍问道:“徐家还缺不缺于活的人?”

    徐珍珍一愣,不过立刻回答说道:“自然是缺,每到冬日年关,力工、伙计和工匠们就急着回家,即便工钱加多也不愿意留下,但煤窑矿洞还好说,铁炉却是灭一个费一个,工本耗费太大,今年收留的那些流民,正好用来做活,徐家今年应该比去年好些。”

    话里意思说得很死,那就是徐家缺人,已经吃下去的那几千流民不准备放出来,赵进自然听得懂,看来这徐家女儿向赵家儿媳的转变还需要一段时间。

    “再多些劳力,徐家愿意收吗?”赵进笑着问道。

第一卷 第三百九十一章 父子夜谈

    “自然愿意,现在煤铁两处矿洞矿坑都越来越远,搬运挖掘,需要的人丁也越来越多,可世代给我们徐家做的人就那么些,不少人赚了些钱就回去种田,夫君,有多少人?”徐珍珍很快问到了正题。

    “管吃管住的话,你这边能收多少?”赵进没有回答准确的数目,只是反问。

    “只有住在工场矿厂边上,才能轮班做活,只有吃饱才有力气于活,自然要管吃管住五千人或者六千人徐家能收下。”徐珍珍对这些都是早有腹案,赵进一问她马上回答出来。

    赵进点点头,对这个数目有些失望,在徐珍珍面前,他的神色并不总是维持着淡然,徐珍珍立刻看出了这种变化,小心的问道:“夫君还有更多的人想要安置?”

    不问来源,只是询问要怎么处置,在这一刻,徐珍珍倒是把自己当成赵进的媳妇了。

    “还有十倍于此的人丁,不过这些人就算放在徐家做活,却要算作赵字营的丁口,随时要能够征发。”赵进把话提前说在前面。

    徐珍珍笑着点点头说道:“妾身省得这个道理,不过能有这么多人做一季,不用工钱酬劳,徐家好处也是多多,不对,夫君你这边好处也是多多,毕竟徐家家业也归夫君来管,更何况夫君这里即便用人也不会一下子全部抽空。”

    在这个时候,徐珍珍倒是显出了些俏皮摸样,但随即严肃些的说道:“不过也只能收下六千或者七千了,毕竟今年还有安置下来的其他流民。”

    “徐家自己的田地肯定供应不了这么多人的吃用,你们要从别处买粮吗?”赵进询问说道。

    “以往从各处田庄和官库里倒腾出粮食来,孔家那边也有不少,夫君,孔家庄被拿下之后,那里现在还算是无主之地,曲阜孔府担心镇不住场面,也懒得派人再来,徐家已经在那里安置了两千余人,但三省交际之地可以做的手脚太多,夫君这么多人丁,不如就安置在那边”徐珍珍说着说着就来了思路,兴奋的建议说道。

    赵进缓缓点头,沉声说道:“那边也该有大量的存粮,不过那边不能放下太多人,不然的话,也会出乱子。”

    这一对新婚夫妇丝毫没有新婚应有的气氛,一个好像仍在营中,一个好像正在主持家务,他们自己乐在其中,倒也不会有什么外人旁观觉得古怪。

    那边王兆靖回到家中后,立刻被仆人带到了书房,王友山正在那里等着,沿路走来,王兆靖已经能看到收拾好的箱笼行李,进屋后就开口询问说道:“父亲这就要启程了?”

    再向北走,运河就要封冻,只能乘坐车马北上,远比乘坐漕船辛苦,不过王友山的心情倒是不错,在那里笑着说道:“明年京察,已经有些人知道自己呆不下去了,索性提前辞官,已经有不少位置空了出来,那边让为父先过去,如果有合适的位置,就不必等到明年了。”

    “恭喜父亲”王兆靖连忙说道,王友山笑着摆摆手说道:“有什么可恭喜的,无非是有些正事做,不必整日在家悠闲山水。”

    说到这里,王友山停顿了下,又是说道:“也不必看着你们胡闹担惊受怕

    王兆靖脸上露出尴尬神情,突然想把今日里赵进的打算说给自己父亲听,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或者说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但这件事所代表着的意义很惊人,说明赵进的心志。

    兄弟、大义、安危,种种事情交织,自己要做决断拿主意实在是太难,不如让父亲代为定夺。

    可说了之后父亲会不会去报官,请官府处置这件事,应该不会报官,毕竟自家已经在其中牵扯太深,会不会带着自己去京师,这个最有可能,可自己舍不得这伙兄弟,在南京和同年彼此诗酒聚会,看似风雅,可每个人都是虚伪客套,当时觉得还好,事后却觉得厌恶,只有在赵字营,在伙伴兄弟之间,每个人都是敞开心扉。

    而且自己真要离开,会不会错过了什么,赵字营接下来所做的事情的确不和王法,细想有种种忌讳,可如今这个天下谁还顾得上这个,十余万流民汹涌而来,围城死战,凤阳府居然敢胆大包天驱使官军杀戮良民百姓,看着天下太平,暗地里那还有甚么规矩王法,赵字营已经明确了自己的位置,这么一走,恐怕就彻底边缘了。

    王兆靖脑子里翻来覆去的纠结,自己已经是举人,将来考中进士自然是跃入龙门,以后前途无限,就算不中,在偏远州县已经可以去做个知县知州,在繁华之地也有官位,有自己父亲的照顾,想必还很优渥。

    纠结到这里,王兆靖突然觉得可笑,朝廷给的官职,牧民一方或专管一处,自己却和土豪团练的位置比较,而且还分不清优劣,还在难以取舍,这不是糊涂吗?

    王友山倒是没注意到自己儿子的纠结危难,他说完那句后在书案上翻检几下,拿出一个信封来,打开递给王兆靖。

    入神的王兆靖下意识的一惊,这才反应过来,王友山皱了皱眉说道:“你在发什么呆?”

    “孩儿刚才想到父亲北去,家里的银子一定要多带些,到那边毕竟还不是一切安定,还有些未知之数,需要自己做准备。”王兆靖立刻找了个理由。

    王友山也能听出王兆靖的言不由衷,但他也不细究,看着自家儿子接过信封后就笑着解释说道:“这封信你拿着,明年漕运通航,会有人来找你买竹子,你凑五百根给他就可以,会给你现银五千两。”

    一根毛竹卖到最贵也才二百文三百文,徐州附近已经是竹子产地,根本不值钱,怎么能卖的这么贵。

    不过王兆靖见过听过的事情不少,王友山对他也没什么隐瞒,吃惊之后立刻明白其中有什么关窍,再一看信封上的名号,又是大吃一惊,愕然问道:“这是李道甫,修吾先生,李三才的信?

    惊诧之中,王兆靖把对方的字、号和名全都说了出来,王友山笑着端茶抿了口,示意他看信。

    信上的内容倒是很简单,说自己辞官闲居,京师内还有一二故旧,请王友山多加照拂。

    请托照顾是官场上的常事,可王兆靖更觉得奇怪,且不说那李三才名满天下,在官场上一路顺风顺水,最后到了户部尚书的高位,在临入阁的时候才引退回乡,履历上也是一等一的清贵,地位远远高于王友山,地位高的求地位低的照拂,这实在是不合常理。

    更关键的是,李三才号称是东林魁首,那是清流中的清流,而王友山却沾着阉党的污名,双方在立场上乃是死敌,朝堂地方上都是互相攻讦不停,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的,从这个角度看,更是古怪异常。

    看到自己儿子的惊骇表情,王友山笑了笑解释说道:“他在凤阳做了十三年的巡抚,江北各州府都是他的辖区,当时矿监税监被他赶走了不少,也给他博了好大的名声。”

    王兆靖听着点头,税监、矿监、织造,都是朝廷派出来收税的宦官,狐假虎威,敲骨吸髓的事情没少做,在民间的名声极坏,当时敢于和这些内官作对的文臣都会被时人称誉,认为是国家栋梁。

    即便王家被视为阉党,可天下思潮主流如此,连王兆靖都觉得这样的人物可敬。

    他的神情落在王友山眼中,王友山脸上的笑容变得玩味,又在那里说道:“矿监、税监走了,你知道方便了谁吗?”

    “难道就是这李三才?”话说到这里,王兆靖也反应过来意思了。

    王友山点点头,悠然说道:“他李家在漕运上生发的好大,没了税监,他家货物行走各处不需要缴税,没了矿监,他就可以低价买入高价卖出,货物通行各处,你好好想想,他做凤阳巡抚不过是十年前的事情,江北各处比从前比现在可有什么不同,好了些,坏了些?”

    “只怕还是坏了些。”王兆靖沉声说道。

    王友山又是微笑,淡然说道:“叫好的都是些什么人,你想必也能猜到了,无非是不想缴税,想要自肥的名流清望,咱们王家世代在徐州,对淮北江北的一切清楚的很,当年他李三才搏了大名,也得罪了不少人,这次为父回返京师,十有**还是做言官,为父又不是东林众人,他害怕一些旧事被掀出来,所以提前过来卖个好。”

    听完这些,王兆靖的表情颇有些古怪,所谓的正道清流居然也这么龌龊吗?和阉党相关相比,无非是一伙人捞了银子被骂,而他们捞了银子还要博个好名声,想想真是好笑。

    “这五千两只是第一笔,如果为父此去一切顺利,应当还有后续,都说李家是通州群商之首,积攒下几百万的身家,看这个手笔还真是不假。”王友山感叹说道。

    到这时,王兆靖才反应过来,连忙躬身说道:“父亲此去京师,用钱的地方一定很多,孩儿在徐州这里用不到什么银子,即便用到,也不愁地方提取,这些父亲大人带走吧”

    王友山摇摇头说道:“你们用银子的地方多,留着吧,为父当年辞官,落在身上好大情分,这次回去,该是收债了”

    当时王友山急流勇退,给同党空出来了位置,这就是天大的人情,若是一直闲居在家,那是无话可说,可这次还能回去,而且同样有清要的位置等着,这些人情就会主动来还了。

    和别家不太一样,王友山一直对王兆靖讲述这些官场勾当,所以王兆靖完全能听懂。

    王兆靖这时却突然想到了别处,他郑重其事的躬身问道:“父亲,刚才父亲所说税监、矿监之事,是不是隐喻孩儿现在所做的,赵字营也是自成一体,若长久看来”

    说到这里,王友山脸上已经没有笑容,看着王兆靖叹了口气,有些惋惜的沉声说道:“当日我致仕回乡,那时心思不稳,想的事情未免太多,疑心未免太重,却让你养成了这个习惯,这是我的错。”

    “父亲”

    “你今年中举,已经可以出仕某地,算得上成年了,自己的事情要自己看自己想,对错是一回事,利害是一回事,落在自己身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为父没什么说的,也不是做什么隐喻,你要如何,你自己做,自己选。”王友山说得也很郑重。

    话说至此,王兆靖也只有躬身施礼。

    这晚上,王兆靖失眠了,房中也不点灯,只是坐在床边发呆,李三才这等东林魁首,士林顶级的清望,却如此懂得生发聚敛,在这等时候居然不顾清浊大笔银子花下去,下面已经没什么王法,上面也是乱成一团的模样想到这里,王兆靖浑身一个激灵,从开始到现在,关于赵字营的事情,自己父亲从没有制止或者劝阻,没有一句话让自己退出或者划清界限,只有自己在不断的权衡利弊轻重,退出进去,难道

    不知道为何,想到这个纠结的地方,王兆靖反倒睡着了,这一夜睡的格外香甜。

    这次王友山的离开声势更大,徐州一地的官员士绅送到徐州和淮安府的交界处,官员不能离土,士绅们继续相送,淮安府的一于名望则是在邳州那边迎接,隆重热闹的恭送王友山回京赴任。

    而徐州的市井和江湖上,大家都知道赵字营下了悬赏,要有家人,熟悉凤阳和徐州道路,身手好的人物做事,做什么大家不知道,只知道去了的人都先把家里人搬到了邻近何家庄或者徐州城内的宅院里。

    大伙混江湖,除了有场面有地盘的头目这等,其他人过得也是苦日子,有钱的时候快活几天,没钱的时候也要勒紧裤带,而且是刀头上舔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交待在外面,家里人没个着落,稍微有个打算的,赚了钱也不敢花,只是交到家里存着,防着以后拿不动刀子的时候养老,所以这一行外面看着威风,家里却好像是穷户。

    这些搬到何家庄和徐州城内的江湖家属就不同了,各个穿着新衣服,每到吃饭的时候满嘴油光,显见荤腥是不少,全家人都是喜笑颜开的样子。

    大家也都能看得明白,知道这是得了赵字营的好处,赵进在徐州时间不长,有个口碑大家都认的,那就是绝不会过河拆桥,答应你的事情肯定就会办到,这应该是那些被招募的派出去做事,家人得到了上好的安置。

    人在刀尖上打滚舔血,脑袋别在裤腰上跟人拼命,图的是什么,还不是自己活得快活,家里人活得滋润,按照赵字营的口碑,估计这差事办成了,两样都不会缺少。

    头几天还好,等过后几天,连黄河北岸和邳州那边的江湖汉子都过来询问,看看到底是什么差事。

    但被招募过去的那些人都已经不见了踪影,有消息说去往凤阳府的路上见到过人,不过这消息若隐若现的谁也说不准。

    另外一桩事就是,云山寺和徐州的士绅们要大做善事,准备徐州一州四县各处搭设粥棚,赈济流民,为徐州积攒些功德,这一年实在是闹了太多的刀兵凶事。

    这件事是好事,可听到的人都觉得奇怪,如今徐州境内那还有什么流民,该抓的被抓,该于活出力的都在忙碌,何家庄外的工地,黄河边的沟渠,都是他们在忙,至于其他人,那是有多远跑多远,谁还敢来徐州这样的大凶之地找死。

    疑问归疑问,上上下下对这个都是踊跃的很,连平素里那些一毛不拔的豪绅大户也都纷纷掏钱出粮,人力云山寺是不缺的,一时间徐州各处热火朝天。

    连带整日沉闷的童知州也高兴了些,这等地方上联合做的善事,不管传到何处,都算他地方官教化有方。

    徐珍珍嫁到赵家来,从徐家带来了上百仆役,这里面有二十几个年轻女孩子类似于管事的角色,平时传递消息整理账务都是一把好手,开始徐州上下还在传说,说徐大小姐知道自己年纪大了,生怕不能取悦赵进,所以带来这些年轻貌美的女子通房侍寝,但过了几天谣言就散去,且不说这些女子住在临街的宅院,赵进整日里不着家,他要享受也得有这个功夫才行。

    不过在十月中的时候,在这些侍女丫鬟居住的宅院里来了四个女孩子,这四女真的可以说是年轻貌美,可看着又不像大户人家出来的,大家又开始有了老猜想,心想徐大小姐这是托人置办来的女孩子,可接下来谣言又散了,因为这几个女孩子大门不出,每天被几个健壮的婆娘死死看着。

    城内的事情大家都能盯着看着,何家庄那边已经完全成了清净地,虽说骡马市、各项集市和赵字营的营地毗邻,但之间有高墙相隔,也看不出看不到什么,所以不知道赵字营的营地里专门开辟出一个宅院,里面管着将近二十人,不时的有人放出,不时的有人回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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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进平凡一生,没想到在明末有了新的开始 他要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凭手中矛,平万里河山,这就是大明武夫大明武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武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武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