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背阴山森罗殿
确认了眼前这个胖子是真的,我松了一口气。
胖子跟我解释完,一脸后怕地轻抚着胸口说道:“长生,你说咱俩这是遇到的什么玩意儿?在这种鬼地方,自己见到自己,还真他娘的惊悚!”
我忽然想到,在仪塘村,李国刚他爹看到另一个自己而被吓死的事。
难道我和胖子看到的也是自己的魂魄?难道我俩快要死了?
想到这里,我扯了个谎:“无非是些山精野怪,孤魂野鬼,幻化成我俩的形状出来迷惑人,这里阴气浓重,此类东西必定少不了,你好生提防着点。”
说完,我又扭头四下看了一圈,问道:“你可看到那个小妮子了吗?她跑哪里去了?”
胖子摇摇头,说道:“没有,我见到那个你的时候早就慌了,哪里还顾得上再看她。”
“奇怪,她会去哪了呢?”我喃喃自语,“难不成她跟那个刘爷一样?”
“什么跟刘爷一样?你的意思是她骗我们到这里来的?意图对我们不轨?”胖子一点都不笨,很快就猜到了我的心中所想,“我看不像啊。我们应该是跟她走散了,她的道行好像比你高。”
但愿如此吧,我心中暗自安慰一句。
我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从来没有跟胖子说起过,说到底他还根本不了解我。
比如,我身负的血海深仇,再比如,那块被牛疯子封印在我体内的鬼牌……
指不定有什么大能者窥破了我身上的秘密有所图,而设下这样一个局。
“算了,咱俩既然下来了,就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那个老头,把魂魄拿回来。”我转移了话题。
胖子点点头,跟我一起找了起来。
整个山谷里阴风飒飒,黑雾漫漫,我俩简直就是瞎子过河,全凭摸索。
比瞎子好点的就是,往前走两步,便能看清一点情况。
因此,我俩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观察。
走了也不知道多久,算是对这里有了些了解,这里寸草不生,没有一只鸟兽,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声音。
我们像是走进了一片不毛死地。
胖子缩着脖子,拿着手电乱晃,问道:“这鬼地方真几把冷,是不是一片阴地?”
“这里纯阴无阳,岭不行客,涧不流水,倒是很像一处背阴山。”
“背阴山?”胖子重复一遍,旋即跳了起来,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那这……这里岂不是连着九幽之地?”
想不到,胖子对道家的典籍还颇有研究。
道法云:天有九层,为九重天;地有九层,为九幽地。要登九重天,便去昆仑山,昆仑山中有仙路,仙路直通九重天。想入九幽地,先找背阴山,背阴山下森罗殿,森罗殿下是九幽。
“九幽之地只是个传说,谁都没见过,你瞎想什么呢!”
我话音刚落,胖子忽然指着前方,兴奋叫道:“看,那里有光!”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前方一点灯光如豆。
“会不会是那个小妮子?”
我说:“也可能是那个老头,先别声张,咱俩悄悄摸过去看看。”
胖子点点头,我俩同时关了手电,悄无声息地朝着那边走去。
及到近了,看清楚那光的来源,我的心顿时狂跳起来。
这光线来自于一盏白灯笼。
山根处,立着一座灰墙黑瓦的小庙,那灯笼就悬挂于庙门口。
胖子也看到了,他一把拉住我,身体不由哆嗦起来:“长生,怎么会是一座庙?难道那老头住在这庙里?”
我压低声音回道:“这种地方人迹罕至,除了他还会有谁?别怕,咱们下来不就是为了找他吗?魂魄在他手上,早晚得跟他有交集。”
“我……我本来不怕,可……可你看那灯笼……”胖子说话的声音也打起了颤。
那灯笼在恻恻阴风中慢慢打着漩,待它又转了一个面时,我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灯笼上有字,是一个大大的“冥”字!
难道这是一盏冥灯?
“活人怎么会在家门口挂冥灯?”
胖子又恰如其分地说了一句。
“先过去看看再说!”
胖子点点头,嘴里却不住地念叨起来:“既来之则安之,既来之则安之,既来之则安之……”
我俩奔着小庙走了过去,等我俩走近,才看到灯笼后还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三个阴森森的大字:“森罗殿”。
我看着这块牌子,不由皱起了眉头。
胖子看了我一眼,一张胖脸因为恐惧而扭曲得变了形,豆粒大小的汗珠不停的掉落,惶恐道:“老陈,背阴山下森罗殿,这……这传说是真的!咱……咱俩来到阎王爷的地盘了,难道咱们的魂魄是被阎王爷给抓来了?”
我一阵头大,胖子啊胖子,刚才还夸你挺聪明,现在怎么又成了猪脑子?
“你瞎想什么呢?阎王爷想要你的魂魄还用费这么大劲?随便打发个小鬼去就信手拈来了。这一定是有人在搞鬼。什么狗屁森罗殿,我看就是唬人的玩意。”
“那咱们怎么办?”
“进去看看!”
说完,我便迈步向前,胖子紧跟着我。
说实话,在这天寒地冻的寒冬深夜,在这样一个阴气弥漫的鬼地方,突然出现这样一座诡异的小庙,我心里也是直发怵。可没办法啊,魂魄找不回来,我俩就废了,不要说森罗殿了,即便是阎罗殿,也得闯一闯了!
走到小庙门前,我深吸两口气,一把推开了庙门。
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奶奶的,豁出去了!
我把手电打开,又让胖子也打开,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刚走两步,还没看清里面的情形,忽然“哗啦”一声,斜里甩出一根铁链,一下子套在了我的脖子上。
这铁链冰凉入骨,让人不由打了个哆嗦。
接着,一个分不清男女的尖利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既然来了,就别走了,跟我一起去见阎君吧!”
声音刚落,我只觉脖子上一紧,整个人便被牵着往前走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 十八地狱
阎君?这小小的破庙难道真的是森罗殿?
刚要再细想一番,只觉得脖子上一紧,整个人便被牵着往前走去。
我想挣扎,却根本动弹不得,想说话,却根本发不出声,仿佛被那铁链套住以后,整个人便成了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
我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年幼时牛疯子给我讲过的一件事。
牛疯子说,世间奇人高手无数,活着时手段非凡,死后却无一人能从鬼差手中逃脱,皆是因为鬼差手中锁魂的铁链是由“冥铁”制成。
这冥铁可将人的魂魄死死锁住,只要被其锁住,便只有乖乖跟着去见阎王。
难道此时我也被鬼差用冥铁锁住了?
那岂不是说,我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我悲从心来。
我就这么死了吗?
胖子呢?他刚才一直跟在我身后,是不是也和我一样?
胖子啊,我对不住你,我本来就是不祥之人,现在又拖累了你!
再想想前天我俩还在店里围着炉子烤火,昨天发生了那么多诡异的事,今天就死了……
感叹世事无常的同时,我更多的是悔恨。
可这世上哪里有卖后悔药的?
我丧气的想着,任凭那条铁链牵着我,在比锅底还黑的黑暗中前行。
在这好像连时间都停滞的黑暗中不知道走了多远,前方忽然有了一抹亮光。
借着这光,我依稀看到,一个头戴高帽的影子在前面牵着我。
这货铁定就是无常鬼了,看来,我还真的是被带到了阴曹地府里。
人人都惧怕死亡,那是源于对死亡的无知,我也不能例外。现在真的来到这地府里,短暂的震惊与绝望过后,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死都死了,还不如好好参观下这森罗殿呢,说不定还能遇到个熟人。对了,牛疯子可是九阎王的,如果能遇到他的话,说不定我还能沾他点光,混个什么差事……
这样想着,我竟然还对这未来的地府生活产生了一丝期待。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证明我真的是想多了。
还没走到那光亮之处,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就传到了我耳朵里。
我一个激灵,全身像炸了毛一般,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凉,从脚底油然而生直奔脑海。
我敢保证,这惨叫声绝对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惨的叫声,没有之一。这其中包含的痛苦与绝望根本无法用文字描述。
惨叫声越来越大,听得我一颗心都缩成了团,两条腿也不住地打起了哆嗦。
难道我被带到了传说中的十八地狱?这惨叫声便是生前有过之人受刑后发出来的?
不行,我得赶紧想想,我这辈子都干过什么坏事……
心里七上八下的,就被牵到了一个宽敞的大厅里,这里面的一幕,差点把我吓得尿撒当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盘巨大的石磨,一个鬼魂被几个鬼差装扮的小鬼抓住,塞进了磨眼里。
磨盘转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随之传出,肉糜自磨膛处一点点流出,鲜红的血液顺着磨沿哗哗地淌。
诡异的是,那血肉完全流出后,竟然又恢复成先前那鬼魂的模样,再次被那几个鬼差抓住塞进了磨眼里……
如此周而复始,确实令人惊悚万分。
我被吓得呆立当场,牵着我的无常鬼似乎也不着急走,甚至还停下来,让我观看了一番。
这是要吓唬我?还是咋地?
一连将那个过程看了五遍,我感觉胃部一阵痉挛直想吐的时候,那无常鬼才又牵着我往前走去。
可没走几步,眼前场景一变,赫然出现了一根木头桩子,上面五花大绑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
两个鬼差掰开了她的嘴,另外一个鬼差则用一把大号的钳子夹住了女鬼的舌头,生生往外拔。非是一下拔出,而是悠着劲头,一下下拉长。不消片刻,就拽出了半尺多长……
再往前,还有油锅、蒸笼、剪刀……
不过,我是不敢看了,低着头只顾着往前走,只想着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终于来到了一处稍微明亮点的地方,一切惨叫声戛然而止,突兀的,就好像有一道屏障硬生生给隔断了。
我惊恐地抬起头,恰恰对上了一双眼睛。
这眼睛的主人身穿一身戏文里的官袍,满脸威严,一脸络腮胡子。
这便是阎王爷?
“阎君,人带到。”这时,牵着我的鬼差忽然说了一句,接着便将铁链从我脖子上取了下来,狠狠地推了我一把,直接把我推地跪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我身旁人影一晃,一个人跪在了那里,我扭头一看,是胖子。
胖子果然也被抓了进来,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他都快哭出来了,一张胖脸早已没了血色,就像刚粉刷完的墙壁,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着,应该是被外面的一幕幕给吓坏了。
我猜想我脸上的表情比他好不到哪去,可事已至此又有什么法子?
我俩相对无言了挺长时间,忽然听到条案后的阎君开了口:“不论愚人、闲人、平头百姓、还是达官显贵,死后都得到这森罗殿之中清算平生账目,以生平作为功过赏罚,我给你们查查,你们生前有何功过。”
他说完,两本册子变戏法般凭空出现在条案之上,他拿起其中一本,慢慢地翻看起来。
那便是《功过簿》了。
小的时候,我曾经在某本不知名的古书里看到过,说是:阳间每一个人在阎王殿里都有一本功过簿,无需刻意记录,但每个人生平的所作所为,都会自然的以文字方式显现其上,算是记录在案。人死以后,魂魄去到阴间,阎王爷审判时,就以这些记录为依据。
这阎君此时所翻看的功过簿,不知道是胖子的还是我的,反正看得很仔细,很长时间才翻一页,偶尔还会紧皱眉头。
这是几个意思?
难道是我或者胖子曾经在无意之中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坏事?
想到这,我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第一百九十八章 忏悔己过
据我所知,这功过簿记录很详细,连杀一只鸡都会被记录在案。
那我杀过人这事该怎么算?
当初在仪塘村老屋下的地道里,我一剑差点将孙广合刺死。也正因为我那一剑,他死在了那里面。虽然事出有因,可他的死终究是跟我脱不了关系,我不会因为这事而被下油锅吧?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瞟了胖子一眼,只见他嘴唇紧抿,头低目垂,一副小孩子犯了错怕被揪出来的样。
看来,他指定也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阎君不急不躁地翻看了半晌,这才将功过簿放下,直眉瞪眼地看着我跟胖子。
我也看着他,一颗心却一直“砰砰”狂跳。
“刑罚太苦,众生不易,有些错实际上是无心之过,事后也有悔过之心,所以,每个到我这里来的人,我都会给他一个忏悔的机会。你俩只要说出自己生平犯过的最大错误,诚心诚意的忏悔,便可免去一过。”
阎君这话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犯过的最大的错都可以免除?这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如此说来,外面那些鬼魂到底干了多少坏事才能遭受如此严苛的刑罚?
“我忏悔。”胖子忽然出了声,随即他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弱弱地说道:“我杀过人。”
我擦!
胖子这话犹如一道惊雷,震惊地我无以复加。
这是什么情况?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家伙还能杀人?
我看看他,感觉太不可思议了。
再看看阎君,他此时面无表情地看着胖子,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胖子耷拉着脑袋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在我们老家,有一个大水库,每年夏天,我们都会去游泳。在我七岁那年,我跟我最好的朋友小强,一起去水库里洗澡。那天很奇怪,平时很热闹的水库,竟然只有我俩。在浅水区玩了一会,就慢慢的进了深水区。”
“我水性挺好,平日里没少进深水区。可那天,我一个猛子扎下去,便被水草缠住了脚。被呛了好几口水后,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小强这时候潜到水中,扯断了缠在我脚腕子上的水草,将我托出了水面。刚吸了几口气,我的脚腕子突然一紧,整个人又被他拉进了水里。”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睁眼看去才发现,在水底下有一张惨白惨白的女人脸,那女人的头发正缠着小强的脚,眼睛恶狠狠地看着我。小强挣不开,才拉住了我,向我求救。”
“那一刻,我害怕的要死,想都没想,就一脚蹬开了小强,那一瞬间,我看到他的脸上满是恐惧与失望……我心有愧疚,但更多的是害怕,我拼命游上了岸,可小强却再也没上来。”
“那次本来该死的是我,是小强救了我,他自己却被鬼拉了去,面对他的求助,我不仅没帮,反而一脚踹开,是我害了他啊……长生,其实我的胆子特别小,很怕鬼,可我还是选择学习道术,为的就是学有所成之后回去给小强报仇,也为自己赎罪……阎君,我忏悔,这么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忏悔……”
胖子说得很激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到最后都语无伦次了,咧着嘴大哭。
我没想到,胖子这大大咧咧的性格背后竟然也是一颗柔弱的心,想必是这件事在他心里压抑了太久,此时说出来,竟然哭得岔了气。
不过,细想之下,他当年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遇到这种事能做出如此举动也是正常反应,算不得什么过错。
胖子哭了一阵,突然止住哭声,一脸决绝的表情,说道:“阎君,我对不起小强,我愿意受过,你就让我受过吧,那样我心里会好受一点。”
我被他这话惊了个实实在在,这货刚才的眼泪都流进脑子里了吧?
难道他没看到来的路上那些鬼魂受刑的惨状?这岂是他随随便便就能承受得了的?
我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这货却跟瞎了一般视而不见,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直勾勾地盯着阎君,生怕阎君不答应他似的。
阎君蹙着眉头思索了半天,才叹道:“看到没,这才是真正的悔过之心,难得,难得啊,既然这样能让你好受一点,我岂能辜负于你。”
卧槽,胖子这货真的成了傻逼……
阎君冲胖子说完,对站在一旁的鬼差挥了挥手:“将他带下去。”
胖子就这样被鬼差拖走了。
阎君看着我,慢斯条理地说道:“现在该你了,你可有什么需要忏悔的?”
我仍然陷在对胖子的震惊之中,懒得说话。
毕竟功过簿在那摆着呢,上面记录的明明白白,诳不了人,该杀该剐,还不是你阎君一句话的事。
“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有过什么大过?”这阎君好像有点不耐烦了,又问了一遍。
“我……我也杀过人……”
是你让我说的啊,这不赖我。
可能是我假装的满腹悔意不对阎君的胃口,他直接打断我道:“行了,你不用说了。”
我日你个先人板板,为什么不让我说了?
我不明就里地看着他,搞不懂他什么意思。
“我看你们二人皆是重情重义之人,杀人绝非出自本意,你也去用灵魂的痛楚,抵消所犯的过错,弥补良心上的愧疚吧。”
阎君话刚说完,鬼差上来拖着我就走。
麻痹的,这什么情况,你个老小子刚才不是说,说出来就不用受过了吗?
短暂的懵圈后,我猛然醒悟,扭过头冲他大喊道:“阎君,你听我说完,我没有愧疚……”
“哼,杀人之后却不知愧疚,应当严惩,先将他丢入刀山地狱,再做打算。”
“不是,阎君,你听我解释……”
我还想再辩解几句,可那拉着我的鬼差却走得飞快,顷刻之间便出了阎罗殿的范围,外面凄厉的惨叫声瞬间淹没了我的喊声。
我日你祖宗八辈!
心里问候了阎君先人一句,一回头,正看到胖子那个虎比玩意正被几个鬼差抬进了一个大蒸笼里,扣上了盖子。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上面来的人
无常鬼拖拉着我,走得很快,只在一瞬之间,便已穿过了先前路过的那些场景。
说不害怕那纯粹是骗人,那惨不忍睹的画面和撕心裂肺的惨叫,让我觉得我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心中的恐惧早已无以言说。
很快,画面又是一转,我被鬼差带到了一个深坑前,我往坑里瞅了一眼,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这深坑约三四十米深,底部全是密密麻麻,泛着寒光的尖刀,刀尖朝上笔直挺立。
这人要是掉下去,还不是分分钟被扎成筛子?
我手脚并用向后挪动了几尺,刚想挣扎着站起来逃跑,却被三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鬼差拦住了去路。
这些鬼差不由分说,将我死死摁在地上,其中一个就势撕扯起了我的衣服。
来的路上我看到,在这里受刑之人都是赤身裸体的,我这衣服一扒光,肯定就要被丢下去了。
怎么办?下面可是刀山……
坐以待毙?还是奋起反抗?
坐以待毙可以说是十死无生,奋起反抗终归还是有一线生机。
我陈长生又岂是坐以待毙之人?
我快速思索了一阵。
这些鬼差除了那个无常鬼手里的冥铁链外,看上去也没有什么能耐。
现在这冥铁链正好没套住我,我的手脚是可以动的,一会让你们尝尝老陈的铁拳,再跑出去做一个孤魂野鬼也好过在这里遭罪。
打定主意,我迅速把来时的路线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勾画出一条看上去比较完美的逃跑路线。
然后双拳猛然击出,正中压在我身上那两个鬼差的门面。那两个鬼差在我这势大力沉的一击一下,直接倒飞着跌入了坑底。
随即,我趁着其他几个鬼差诧异之际,身子一蜷,顺势一个懒驴打滚,站了起来。
一击得手,我信心大增,看来这几块货脓包的很嘛!
心里虽然这样想,手上动作却一刻不停,又是一拳一脚,将无常鬼和刚才摁着我的鬼差打入了刀山。
一气呵成后,我转身快跑起来。
那几个鬼差凄厉的惨叫倒是成了我奔跑的号角,我加紧几步,快速跑到那蒸笼前,一把将蒸笼掀翻,拉起浑身冒着热气的胖子就跑。
这胖子已经被蒸得半熟,虽然一脸懵逼,还是跟着我狂奔起来。
跑了大概四五十米,背后忽然有一阵疾风袭来。
我暗道不好,连忙躲闪,却终究躲避不及。
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猛地抓在了我的肩膀上,将我生生拽停下来。
转身,是阎君!
他面色铁青,双目圆睁,冷哼一声道:“想从我这森罗殿中逃走?不自量力!偷袭鬼差,不服冥规管制,丝毫无悔过之心,当将十八地狱之刑罚统统遭受一遍,以儆效尤。”
妈的,真要这样还不如让我魂飞魄散。
鬼魂在地狱中受难,身体上的痛楚跟人是一样的,且经百千劫难魂魄不散,痛苦无休无止,这十八般刑罚下来,那可就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这样一想,我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声说道:“阎君大人,我师父也在阴间当差,与你是同僚,你们应该认识……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免去我们的皮肉之苦?”
这些油腔滑调的功夫都是跟徐远之学的,平日里为我所不耻,今天是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我竟然也使了出来。
阎君听到我的话一怔,随即问道:“哦?你师父在阴间任职?他姓甚名谁?”
我报出了牛疯子的字号,仔细观察着阎君的脸色,心中祈祷着他能与牛疯子认识,最好还能有点什么牵扯,直接将我送到他那里去。
“牛四海?”阎君皱着眉头想了一阵,最后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我心中一凉,心说不会吧,你们同朝为官,即便不认识,名字总不至于没听说过吧?
不过,这阎君似乎对牛疯子很感兴趣,又问道:“你师父所司何职?”
我想了想,说道:“府君。”
其实,我哪里知道牛疯子在阴间是什么职位啊,只不过十年前在仪塘村他第一次招阴兵时所念咒语的第一句便是“府君告下,万鬼敬听”,这句话我一直记忆深刻,便默认了他司职府君。
此时说出来,有很大赌的成份。
不是有句话,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嘛?
“嘶……”
看来我是赌对了。
阎君倒吸一口凉气,似乎很吃惊,喃喃说道:“竟然是上面下来的。”
顿了顿,又自顾说了一句:“难道是他?”
有门!
不过他那句,“上面下来的”是什么意思?
不管了,保命要紧,我连忙笑着对他说道:“大人可是想是我师父了?”
“听说过。”阎君点了点头,但脸色却立马沉了下来,“不过,这丁是丁卯是卯,在庞大的阴曹地府中,仙道释儒,诸神众鬼盘踞各殿,等级森严,各司其职,绝对不可徇私枉法,你就不要想些歪门邪道了。”
我一愣,心里随即又骂开了娘,这狗皮玩意,咋滴就油盐不进呢?
阎君话说完,一挥手,旁边立时过来三个小鬼,一个押着胖子又回到了蒸笼,两个那些铁链锁了我,将我又带回到了刀山那儿。
看来,这刀山之刑是免不了了。
因为有偷袭鬼差的前科,这两个鬼差对我格外提防,一个扒着我的衣裳,一个拿铁链子锁着我的脖子,直接把我扒了个精光。
之后,他们又将铁链自我脖子上取下,一脚将我踹了下去。
坠落的过程中,由于恐惧,我的瞳孔猛烈的收缩,浑身的血都涌到了头上,脑袋嗡嗡的,人也不自觉的抽搐成了一团……
我多么希望这个过程能无限的延长下去,我永远不要掉落到坑底。
可三四十米的高度,坠落只是倏忽之间的事,眨眼间,“噗”的一声,我身体一沉,无数把锋利的刀尖,齐刷刷地刺穿了我的身体,直接将我扎成了一个筛子!
痛感铺天盖地而来,我嘴巴大张,想喊,却发现已然失了声。
第二百章 一切皆虚幻
失声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无法出声发泄,让我肉体的疼痛陡然放大了无数倍。
落到坑底刀山上后稍待片刻,有鬼差飘下来,拿冥铁链锁住我的脖子将我拖了上去,再推下来……一次又一次,重复着我由高空坠落,穿肠破肚,血流成河的过程,这滋味简直绝了,让我痛不欲生……
刚开始还能记得次数,以此分散注意力稍减苦痛,到得后来,直接数不过来了,也懒得再去数。
不知多少次后,一众鬼差又将我带到了铜柱地狱。
这里的刑罚比起刀山地狱更让人胆战心惊——炮烙。
我被鬼差用铁链绑到了一根三人才能合抱、高约两米的铜柱上。
这铜柱被里面燃烧的炭火炙烤得通红,青烟直冒,我刚一被绑上就被烫得滋滋作响,如同烤肉,顿时皮开肉绽!
很快便被烧成了灰烬。
之后又是油锅……我直接被翻滚的热油炸成了麻花。
再之后,我被两个鬼差用锯子从头拉到裆部,整个人被锯成了两半,五脏六腑散落一地……
十八层地狱,十八般刑罚,我逐一经受。
我不知道这种惩罚要到什么时候,会不会在这一过程结束后,再给我来这么一遭,如果真是这样,我还不如去死。
可此时,死,也成了一种奢望。
时间过得很慢,每一秒,每一分钟都是那么漫长,我再也找不出词语来形容这样的痛苦与绝望……
等等!
我忽然想起了那女孩说过的话,她师叔被她救回去以后,深陷昏迷,昏迷中似乎在经历着巨大的折磨……
她师叔的魂魄被人取走了,也就是说是他的魂魄在遭受折磨。
难道这里的一切,跟昨晚一样,都是假的?
那么,先前我们来的路上,我跟胖子遇到的那两个和我们一模一样的木头桩子,是我们的肉体?
想到这里,我顿时恍然大悟。
我们没有死!这所经历的一切只不过都是我们的魂魄被人施以的幻像!
这一切都是假的……
而那个阎君肯定是取走我们魂魄的老头……
我就说嘛,堂堂阴间的森罗殿,怎么可能在一座山根的小庙里,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被我们找到!
这么一想,那种茅塞顿开的喜悦瞬时化为了满腔的怒火,我立时破口大骂起来:“什么狗屁森罗殿,什么狗屁阎君,都他娘的是糊弄人的,你个老狗,给老子滚出来,以这种卑鄙手段盗取、折磨人的魂魄取乐,我日你亲娘……”
压抑许久的怒火得以宣泄,我的骂声特别高昂,以至于惊得一众鬼差都停下了动作,惨叫声也随之减弱。
稍后,四下里安静下来,可这安静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各种唏嘘声,怒骂声,自各个角落传来,如连绵不绝的江水,此起彼伏……
看来在这里受刑的人,也都跟我一样,是被那老头抓来的魂魄,只不过他们都被蒙蔽了,不知道真相,此时被我一语道破,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老夫还当自己真的死了,原来是着了歹人的道。”不远处有个年龄颇大的老者喃喃自语了一番,接着大声质问道,“卑鄙妖人,你为何用邪门歪道,抓了我们的魂魄来此受苦?”
“妖人,出来给我们个说法。”
“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用如此歹毒的法子残害我们?”
“滚出来!
“……”
老者话音刚落,周围一片响应之声,每个声音都饱含愤怒。
终究是道门中人,修养极高,都不会骂人。
正在行刑的一众鬼差,一时之间被这情形给镇住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所有的受刑者大喊大叫,等待着那取走他们魂魄之人给个答复。
少顷,一个苍老而又空灵的声音突然响彻整个空间:“哼,陈长生,你果真不简单,竟然被你窥破了。”
闻言,我微微一怔,这老头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愣过之后,我又释然,这老头既然能把我的魂魄取走,那么想知道我的名字,还不是小事一桩?
这声音还在继续,里面充满不屑:“你们知道了真相又如何?终究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这只会让你们更加痛苦,更加不甘的在此受苦受难。哈哈哈哈……”
他猖狂的大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百转千回,刺的耳鼓生疼。
“你在哪儿?不要装神弄鬼,滚出来!”
“你为什么抓我们?”
他这话引得群情激愤,纷纷仰头质问。
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抓你们来自然是为了让你们受这地狱之苦,还用问吗?”
这个老变态,合着他抓我们来只是为了取乐?
“现在你们都知道了我抓你们来的目的,那就继续吧!”
一众鬼差听到这话,蠢蠢欲动。
这货到底藏在哪里?
我用手指堵住耳朵,四处查看,试图找出他的藏匿之处,而引领众人群起而攻之。
然而,这终是徒劳。
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这里是一个阵法,我们都被困在这里面,而那始作俑者正站在阵外像看耍猴一样的看着我们。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彻底完蛋了,毕竟我对阵法一窍不通。
“妖人,你残暴不仁,不得好死!”
“放我出去,我受不了了,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然你直接杀了我吧……”
有人已经崩溃,大喊大叫,情绪失控。
那声音没再响起。
鬼差又奔着我而来。
一股绝望从我心底涌上来,还真的应了他的话,知道了真相又如何?
只会让人更加痛苦,更加绝望……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老东西在搞鬼!啧啧,真不错!好一副地狱变相图。”
就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又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这声音不疾不徐,接连说了好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这声音很熟悉,我在哪里听到过!
紧接着,抓走我们魂魄的老头大喝一声:“是谁?滚出来!”
他的声音里满是惊讶,还带着一丝恐惧,似乎之前那个声音的出现,让他始料未及。
我听得心中一喜,难道是有人来救我们了?
第二百零一章 假仙与假鬼
沉寂了几秒,先前那声音又说道:“想不到竟然是吴道子的真迹,不是说这幅画被烧毁了吗?看来传言真的不可信啊。”
“假仙?竟然是你!你来此做甚?”想来老头看清了来人的面目,质问道。
来人哈哈大笑,说道:“假仙?这名号也算和我相配。不过你既然叫我假仙,我是否该称呼你一声假鬼?你终日里装鬼害人,这称号也算对得起你。”
假仙?假鬼?
难道是计道人?
我脑子里猛地灵光一现,心中大喜,难怪这声音听上去有点熟悉,敢情是计道人来了,这下有救了。
这时,计道人又说道:“我来此自然是为了救人。”
被计道人称为假鬼的老头似乎并不惧怕他,轻哼一声,说道:“你素来不问世事,今日却来我这里救人,可是想跟我过不去?”
计道人也回以冷哼,微怒道:“我不问世事,并不代表我门下弟子可被人任意欺凌!你抓我门弟子来此,你说我当救不当救?”
计道人话一说完,老头沉默了一阵,接着声音软了几分,说道:“我并非有意抓你门下弟子,既然错抓,你将他领回去便是。”
我支愣着耳朵,将他们的谈话听了个一字不落,心里大概有了估计,他俩的实力应该在伯仲之间,谁也不怕谁,只是不想发生争斗。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把人领回去了。”计道人说道。
我心中一阵窃喜,终于要离开这鬼地方了。
正想着,眼前忽然黑影一闪,快得我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觉身子一轻,接着眼前的光景换了模样。
血腥的场景,各式各样的刑具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屋里燃烧着昏暗的烛火。
两个老头相对而立,一个是计道人,另一个干干巴巴,眼神犀利,留着山羊胡子,看上去七八十岁的样子。
我虽然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可也知道我得救了。
我激动地冲着计道人弯腰作揖,恭恭敬敬地喊了声:“祖爷爷,谢谢您老的救命之恩。”
计道人轻轻地点点头,仍然紧盯着那老头。
我得寸进尺道:“祖爷爷,我的好友还在承受着十八地狱之苦,烦劳您老也救救他。”
还没等计道人答应,一旁的山羊胡老头忽然开口:“你门下的弟子就是他?”
我一颗心顿时又紧张起来,目光也落到了他身上,猜不透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头盯着计道人看了一会:“假仙,今天这里的人,你可以随便带走,唯独他不行。”
为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是他发现了我身体里的宝贝?
想到这,我急忙躲到了计道人身后。
计道人也蹙起了眉头,盯着老头,语气不善地问道:“我门下弟子便是他,你偏生不让我带走,意欲何为?”
老头看着我,眼神中透出一股狠戾之色,咬牙切齿道:“这小子将我百年心血毁于一旦,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哦?长生,可有此事?”
我立刻摇头解释:“祖爷爷,这纯属子虚乌有,就凭我这身手,怎么可能毁了他的百年心血。”
我的话令老头勃然大怒:“你自己做的好事难道都忘了?三年前,是谁寻得地龙杀死了我养的惑,取走了惑心?”
我擦!还真不是冤家不聚头!
那些惑竟然是他养的!
也就是说,小竹村的那些惨死的村民、女鬼、被装在坛子里作为器皿的人,都是眼前这个老头所杀!
他为了养惑,不惜牺牲了那么多人,现在又抓了这么多道门中人的魂魄来此折磨,难道只是为了取乐?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头见我沉默不语,又恶狠狠说道:“三年前,我将惑寄养在人身体里,便来此修炼,一直未出。可几天前我出去才发现,我辛苦养了百年的惑只剩下了一只。经过调查,发现竟然是你小子坏了我的事,便遣小鬼将你的魂魄引来,加以折磨,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解我心头之恨。”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设的套,从那个王哥找上门就开始了。
这是要拿我解恨呢!
老头似乎不想与计道人起争端,说完这话,又冲着计道人说道:“假仙,你我所修之法皆非正统道术,你应该知道养惑的艰难之处,你说我有理由放过这小子吗?”
“你想下九幽?”计道人没有接他话茬,反倒莫名其妙地反问了他一句。
这话问的,让我一头雾水,难道说养惑跟下九幽有什么直接关系?
没等老头回答,计道人自顾继续说道:“背阴山下通九幽,此地乌烟瘴气,是九幽之门即将开了吧?你在这背阴山下炼魂,就是想等九幽之门开始之后进去。而那惑心便是用来迷惑守在九幽之路上的幽冥兽。我说的可对?”
计道人话刚讲完,老头瞪了他一眼,说道:“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只管将这小子留下就行。”
计道人是个很护犊子的主,三年前我就知道这一点。
只见他听了老头的话,冷冷一笑,沉声说道:“我门弟子,岂是你说留下就能留下的?别说是杀了你几只害人的惑,即便是他把天捅破了,也轮不到你来管教,他还是有个祖爷爷的!”
这话真霸气,我顿时觉得腰杆子硬了起来,有这么一个活祖宗就是好啊。
若是换作平常,说不定我就真的找一根长竹竿去把天捅个窟窿了。
老头的脸色在计道人说完这番话后,变成了紫茄子,他冷声回道:“既然这样,那就看看到底是你能把他带走,还是我能把他留下吧!”
这话音刚落,他便一掌挥出,冲着计道人而来。
计道人不闪不避,迎了上去。
两人就这样噼里啪啦地打在了一块儿。
那身形快到让我都分辨不出到底谁是谁,只觉得一阵眼花缭乱。
我看得一阵羡慕,心想,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身手呢?
第二百零二章 地狱变相图
屋子里空间狭小,计道人和那老头根本施展不开,几个回合之后,他们便出了屋子。
我关心他们的胜负,跟了出去。
“长生。”
刚走出门口,就听到有人在喊我。
循声望去,我看到跟我们一起来的那个女孩,从旁边跑了出来。
她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了个遍,问道:“你没事吧?”
问完,还不等我开口,她转头看着正跟那老头打得火热的计道人,说道:“你可以啊,居然请来了一个这么厉害的祖爷爷,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一直担心咱们没有胜算。”
“我怎么知道他会来?”说着,我随即疑惑起来,“你是怎么知道他是我祖爷爷的?”
“往下走的路上,我遇到他了,他亲口告诉我的。”女孩一边说,一边进了屋。
我这时才发现,这间屋子竟然就是我和胖子先前进去的那间小庙,那个写着“冥”字的灯笼,正挂在门口,随风晃晃悠悠。
我的骨剑遗落在这小庙门口,手电筒也在,只是不亮了,应该是耗尽了电。
我捡起骨剑,心中疑惑更甚,这屋子很小,只有十几个平方,怎么可能装得下那么大一个世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屋子里还有一条密道?
这么一想,好奇心又开始做怪,也顾不上看计道人他们的打斗了,又回到了屋子里。
其实,我是想趁着他俩正打得难解难分,赶紧把胖子救出来。
重新回到屋里,才发现这里面没有什么摆设,一目了然。
我在墙上、地下敲了一通,都是实心的,一点密道的痕迹都没有。
那女孩跟我一样,她在屋子里也是一阵翻找。时而打开一个坛子,时而又翻开一个杯子。
“你找什么?”我不解地问。
“当然是找我师叔。”她头都不抬,瓮声瓮气地回道。
一听她这话,我立马就乐了:“找你师叔,在坛子和杯子里找?你没毛病吧?”
女孩手下不停,不屑地说道:“你才有病,我师叔肉体在家,这里的只是他的魂魄,魂魄可能被藏在任何地方,你要是不信,我将你塞到这杯子里试试?”
我听得一怔,随即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他们在哪了!”
“在哪?”
女孩终于抬起了头,一脸热切地看着我。
“在这里。”我走到墙边,指着上面挂着的一幅图说道,“你师叔应该就在这里面,不止是他,还有很多人,都在里面遭受地狱之刑。”
女孩盯着那幅画看了一会,惊道:“竟然是吴道子的‘地狱变相图’,不是传说这画被烧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这丫头知道的不少啊。
之前,我也曾听计道人这么说过,我略一沉吟,问道:“你说的这个吴道子,可是唐朝那个人称‘画圣’的吴道子?”
女孩的目光紧盯着画面,轻轻点头,说道:“正是,吴道子的画非常传神,据说他画的海浪,曾经让人误以为是天河破口,吓得众人屁滚尿流。他在大同殿上画的五爪金龙更是鳞甲飞动,每缝大雨,便生烟雾。这幅‘地狱变相图’更是使的长安城里的屠户,三个月不敢动刀。”
我点点头,关于吴道子的事迹,我也曾听说过一二。
女孩说着,便爬上了桌子,将那幅画摘了下来,放到桌上,俯身研究起来。
见状,我端着蜡烛凑上去,跟她一起看。
这幅画,画的是人死以后堕入地狱遭受各种业报的情景。
画上有十八地狱、众多鬼差,以及一众受刑之人,跟我先前进入的地方一般无二,唯一不同的是,这画里没有阎君。
看了一阵子,女孩揉了揉眼睛,问道:“这也看不出什么来啊,我师叔到底在哪?”
这问题问的。
我又不认识她师叔,哪里会知道?
我只是在搜寻胖子的身影。
找了半天,在画的角落里,我看到了一个白白胖胖的人正趴在一处冰山上,头歪向一旁,表情痛苦,我眯着眼仔细看了一会,还是不太敢确定。
于是,我指着那人影问女孩:“你看这人像不像胖子?”
女孩趴在画上认真瞅了一眼,道:“这就是胖子啊,看来那些被取走的魂魄果然在这画里。”
“问题是,咱们如何才能把他们救出来。”
女孩眼珠子转了几圈,目光最后落在我手中的蜡烛上:“把画烧了,他们是不是就出来了?”
我可不敢冒这样的风险,万一里面的魂魄随着这画一起灰飞烟灭了,那可就真的铸成大错了。
“咱们还是先把画收好,等会找我祖爷爷想想办法,我就是被他救出来的。”
女孩见我这么说,立即将画卷了起来,说道:“那成,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出去。”
计道人跟那老头还在不远处打得胜负难分,我留在这里什么忙都帮不上,遂觉得先去半山腰找回自己的身体。
就这样,我跟女孩一前一后往山上爬去。
可刚爬了没有十米女孩忽然惨叫一声,将揣在怀里的画扔在了地上。
我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慌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女孩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用手电照着那画卷说道:“这……这画在动,里面好像……好像有东西要出来。”
画在动?
什么鬼?
难道是被困在里面的那些魂魄要出来了?
这想法刚一出现,便被我推翻了。
他们能出来的话早就出来了,何必等到现在?
我跟女孩的目光,全都落在那画上,一动不动地死盯着。
片刻之后,我发现那幅画有了变化,不是在动,而是真的有阵阵阴气自画卷中钻了出来。
这阴气如烟,浓黑黑墨滚滚,好像有一只强大的厉鬼藏在画卷之中。
我和女孩对视了一眼,想拔腿就跑,可转念一想,胖子还在画中,我跑了他必死无疑。
可不跑,这阴气太过浓郁,里头说不定就会出现我俩应付不来的玩意。
怎么办?
情急之下,我转头往计道人那边看去。
这一看,差点让我两颗眼珠子都掉出来,谷底已经被阴气笼罩,哪里还能看到计道人的身影。
第二百零三章 围追堵截
就是这一回头,使得我呆立当场。
女孩突然拉了我一把。
再回头时,只见画卷之中冒出来的那股阴气,竟然慢慢在半空中凝聚成一个两米多高的鬼影。
初时,这鬼影不停翻腾浓缩,十几秒后幻化成一个身穿古代官袍的中年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和女孩。
“怎么是你?”
看着他,我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先前我一直以为那阎君是老头假扮的,没想到,居然不是,他竟是真实存在于那幅地狱变相图中的。
但我还是清楚的知道,他肯定不是真正的阎君。
可他究竟是谁?
为什么要在那幅画中冒充阎君?
刚才我和女孩仔细查看过,整幅画中并无阎君这一角色……
难道是画中精怪?
“哈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切劫数到头,终成运道。”
我这正想破了脑袋,显形后的阎君紧盯着我俩,大笑两声后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我被他盯得心里直发毛,紧紧握住骨剑,准备随时出击。同时,全身肌肉紧张到僵硬,心中只盼着计道人能从那边的打斗中脱身而出,来保护我俩。
“你是谁?”
此时,女孩开口问道。
“哈哈哈……”
又是一阵恣意的仰天大笑。
然后笑声猛然止住,阎君说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们两个是什么。”
我眉头一皱,听他这话,明显是看穿了我身体的宝物。
可他说的“你们两个”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女孩跟我一样?身上也隐藏着天大的秘密?
这么一想,我忍不住朝女孩瞟了一眼。女孩同样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我。
这一对视后,我俩异口同声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阎君回了一句:“九幽之门马上就要开了,我想把你们带到九幽之地,慢慢炼化,从此后,我便可以得天见日,纵横阴阳了。”
又是九幽之地!
之前计道人曾说,取走我们魂魄的老头要去九幽,眼前的阎君也要去九幽,他跟那个老头是什么关系?
传说中,九幽之地在十八层地狱之下,那里荆棘丛丛藏鬼怪,石崖嶙嶙隐邪魔,耳畔不闻鸟兽声,眼前唯见妖鬼行。
那可是比阴间更为混乱的险地,他们去那鬼地方干什么?
女孩听到阎君这话,大声问道:“我们为什么要跟你去九幽?”
阎君唇角上挑,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微笑,说道:“不是你们跟我去,是我带你们去,你们没得选择。”
语罢,他一步迈出,伸手便朝着我俩抓来。
我早有准备,挥剑便刺。
女孩跟我想至一处,双手一抖,甩出一根软鞭,鞭梢宛若灵蛇,带着破空之声,直直向阎君身上抽去。
面对我俩同时出手,阎君轻飘飘向斜里迈出一步,轻易躲过,不屑地哼了一声:“年纪不大,宝贝倒是不少,可惜以你们的道行,这两件宝物在你们手中,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也罢,今天我便连人带宝一起收了。”
话音刚落,他顺手扯住了女孩甩出的鞭子,用力一带,便夺了过去,又反手横抡,那鞭子便朝我们拦腰扫来。
我慌忙躲过,女孩一个懒驴打滚,就地滚了两圈,一把将地狱变相图捞在手中。
与此同时,她口中快速念了几句咒语。
念罢,只见阎君手中的软鞭,忽然就像活了一般,挣脱出来,自己“啪啪啪”的往他身上抽。
鞭落如雨,狠厉异常,一时之间直抽的阎君只有躲闪的份。
我暗赞一句,果然是件好宝贝。
再低头看看我的骨剑,它怎么就不发威呢?
“还不快跑!”
女孩喊了一声,抱着画拔腿就往山上跑去。
我紧跟其后。
“快点,这个鬼实力强大,打鬼鞭缠不住他。”女孩一边往山上爬,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
“他好像不能见天日,咱俩只要跑出这阴气覆盖的地方,应该就安全了。”
女孩轻声“嗯”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及至半山,我找到了我的肉体,女孩在我身后猛然一推,我一个趔趄,头一晕,魂魄便与之契合。
这魂魄离体的感觉真不好,现在终于灵肉合一了。
再往上,阴气逐渐稀薄,马上就要跑出去了。
可恰在此时,一直走在我前面的女孩,忽然惊叫一声,又把那幅地狱变相图扔在了地上,一脸恐惧。
我心中一紧,暗道不好,难道又有什么鬼东西要出来?
果不其然,那幅画迎风自动展开,一到人影飘了出来,逐渐变大……接着两道,三道……
数十道人影自画中飘出,齐刷刷拦在我俩面前几米远的地方。
“师叔!”
我正暗自惊疑,女孩突然欣喜若狂地大喊一声,冲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就奔了过去,嘴里激动道:“师叔,你终于出来了!没事吧?可担心……”
“小心!”
当局者迷,旁观必审。
我大喊一声,一把拉住她,向后退了几步,另一只手指着那些人影道:“他们都不对劲,你看!”
女孩一怔,随即皱起了眉头。
那些人影应该是人的生魂,胖子也在其中,可此刻他们都像木头桩子一样呆立不动,眼神空洞无光。
看清楚后,女孩没敢贸然再动,只是远远的对她师叔叫了一通。我也试探着喊了胖子几声,可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师叔他是咋了?”女孩满脸焦急。
我略一沉思,说道:“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在咱们即将出去的时候,出来挡在咱们前面,这铁定是被阎君或者那个老头控制了,来堵截咱俩的。”
“那咱们该怎么办?”
“绕过去。”
女孩直跺脚:“可我师叔他们怎么办?”
“管不了那么多了,出去再想……”
“哼,想出去,哪有那么容易?”
我话未说完,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接着人影一闪,那个老头出现在了我俩面前。
看到老头,我心头一凛,他怎么追上来了?难道计道人败了?
第二百零四章 炼魂之法
就在我以为计道人惨败之时,身后一阵疾风裂空,两道人影又疾驰而至。
是计道人和阎君。
计道人一个飘忽,站到我跟女孩身前,如老母鸡护小鸡般将我俩护在身后。
“祖爷爷!”
见到计道人,我像是见到了救星,欣喜地叫了一声,快速地将他从头看到脚。
还好,没有伤。
计道人没有接我话,脖子梗着,双拳紧握,身子绷地像一张拉满的弯弓,紧紧盯着阎君,早已没有了先前在小庙之中的那份淡然。
我看得出来,他一直处于戒备状态,随时准备投入新的战斗。
我深吸一口气,一颗心又悬了起来,目光也随之落在了阎君身上。
这阎君追过来后没有停留,竟然直接钻进了老头身体里!
这是怎么个光景?
鬼上身?难道他俩不是一伙的?
女孩看到眼前诡异的一幕,惊呼道:“你……你们是一个人?”
“哈哈……”老头狂傲地大笑起来,笑声刺耳,难听至极,笑完说道,“算你猜对了一半,我们不是一个人,他只不过是我在阳间的傀儡。替我做事,帮我取魂,助我修行。真没想到,我苦修几百年,在九幽之门大开之际,竟然遇到你俩,还真是天助我也……”
老头的身体里传出来的是阎君的声音。
这话让我震惊到无以复加,老头的道行高深到可以与计道人相媲,竟也只是阎君的一个傀儡!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大声质问。
阎君冷笑两声,说道:“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我本就是九幽之人,一次大战受伤后流落到了阳世,魂魄暂时居住在那幅画中,靠汲取生人的魂魄修养。一百多年前,便控制了这副身体,让他将我带到这背阴山下,抓一些活人魂魄供我锤炼。我让他养惑,以待九幽之门大开之日,再以惑心迷惑守在幽冥路上的幽冥兽,重返九幽,夺我所失,报仇雪恨。”
原来如此!
这时,挡在我身前的计道人忽然怒喝道:“你想的真美,你永远也回不到九幽之地了,你今日必死。”
“哈哈哈……好大的口气。”阎君再次大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接着厉声道,“冒充了几天神仙,真的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想杀我?我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地狱之魂的厉害。”
话说到此,阎君双目一闭,手上打出一个古怪的指诀。
那数十个木然站在他身后的魂魄,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吸引,全部向他的身体飘去。
片刻之后,便被全部吸入体内,与他的身体契合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他呈现出来的气势暴涨,瞬间让人觉得压力陡增。
“师叔!”
“胖子!”
我和女孩同时惊呼。
计道人则趁机猛地推了我俩一把,喊到:“你们快走!”
我和女孩还未有所反应,阎君便欺身到了眼前。
他并没有攻击计道人,而是双臂大张,直接向我和女孩抓来。
电光火石之间,我来不及躲避,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便离地而起……
我心中一惊!随即大喊:“祖爷爷救我……”
速度延缓了时间,我喊话的尾音被拖得老长,远远抛之身后。
再看阎君,他一手一个,拎着我和女孩的脖领,像是拎着两只小鸡崽子,脚尖轻轻一点,蹿出一丈多远,接着又是一脚点在地上,又蹿出两三丈。
如此几个起落,带着我们飘飘忽忽的就下了山。
奶奶个熊的!
我们爬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爬上去,这么三两下就被他带了回来。
到得谷底,他将我俩随手一抛,转身便与紧跟在后的计道人打到了一处。
高手过招,哪里是我能看得分明的,他们拳来脚往,噼里啪啦,在我看来却像是两只扑棱蛾子在上下追逐。
我和女孩赶忙爬起来,找了个拳风挥不到的地方躲藏,这情形,我们是跑不掉了。
我俩沉默了一会,女孩突然哭了起来,抽抽搭搭地念叨着:“我师叔的魂魄被他吞噬了,我师叔他死了……”
我被她哭的一阵心烦,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不想着怎么逃跑,反而还想师叔。
转念一想,胖子的魂魄进入了阎君的体内,胖子也死了,于是跟着她一起难过起来。
我正黯然神伤,忽然脑子里生出一丝明悟。
这炼魂大概就是先将魂魄锤炼强大,再吞噬他们,魂魄的力量应该就转化为了吞噬者的力量。
这阎君只抓道门中人的魂魄,是因为道门中人的魂魄较于常人强大许多,这样一来,便等同于将修行之人的力量集于他一身了。
想到这里,我陡然觉得计道人下次凶多吉少了,他跟那老头能打个平手,现在又加上了一个阎君,和一众魂魄……
我赶紧往他们的打斗之处瞧去,正如我所料,这片刻之间,计道人已然落了下风,险象环生。而那阎君却越战越勇。
“砰”的一声,计道人被阎君直接打飞了出去,他爬起来,又被打倒,再爬起来,再被打……
这样几个回合下来,计道人已经挂了彩,手脚也没有之前那般利落了,招式与招式之间,明显有些不连贯。
我看得又急又愧,急的是自己根本帮不上忙,愧的是这计道人终究是为我而来,又为我而伤,说不定还会为我而死。
这一幕又让我想起了黄二爷和老常,它俩为了救我而损失了百年道行,至今也不知道恢复了没有。
这计道人要是再因为我出点什么意外,我的良心恐怕这辈子都难安了。
“砰!”
又是一声巨响,计道人生生挨了阎君一掌,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接倒飞出去,撞在了山体上,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
我看得睚眦欲裂,拿起骨剑就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道口子,剧痛钻心,鲜血汹涌而出,刹那将剑身染得通红。
“啊……”女孩被我这举动吓呆了,叫道,“你要干什么?”
“我祖爷爷要是出了事,我也难逃一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破釜沉舟。”
第二百零五章 生死之交
以血祭剑,并不是我的灵光一现,而是思虑了良久。
三年前,在仪塘村老屋地底,骨剑发威时,便是整个剑身被我热血染红。
此时,计道人身陷险境,我虽不能确定,也只能冒险一试。
若成,骨剑自然可以再次爆发出威势,若不成,我也要尽我绵薄之力,与计道人共存亡。
待骨剑泛出妖异的红光,我便一把抄起挥舞着朝阎君奔去。
为了能让这一剑发挥出最强效果,我试着催动了下内力,本来只是有心试探,却很意外,小腹丹田处竟然生出一股暖流,随着舞动的手臂凝聚于剑身。
这让我欣喜若狂,紧跑两步,大吼一声,拼尽全身力气,向阎君砍去。
“嗷吼……”
三年了,终于又听到了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剑吼。
这熟悉的音波一出,便迅速扩散至整个山谷百转千回,同时一道凌厉的剑芒,携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直奔向阎君的脑袋!
一直身处上风的阎君,完全没有料到此时我会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潜能,待他反应过来想躲避时,早已为时已晚,骨剑“咔嚓”一声落在他的肩膀上,生生斩断了他一条手臂。
“啊——”
阎君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头一扭,眼神恶毒地盯着我,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向我扑来。
还没等他扑到我身前,我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一个趔趄蹲坐在了地上。
刚才一剑,已然抽空了全部体力。
看来,我还是驾驭不了这把骨剑。
不过,在我这奋力一击之下,重创阎君,我还是很高兴的。计道人再跟他打起来,肯定会轻松不少。
此时,阎君已飞奔到我面前,蕴足气力抬脚往我面上踢来。
愤怒至极的他,这一脚带着千钧之力,若被他踢中,绝对会头骨崩裂,脑浆四溅。
我早已没了躲闪的气力,只能闭上眼睛安静等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破空之声
传来,女孩的打鬼鞭不知何时回到了她手中,奋力一挥,如灵蛇突击一般,将阎君的一条腿紧紧缠住。
她用力一拉,将阎君拽了个趔趄,直接将他踢向我的那条腿硬生生拦了下来。
阎君在我们两个手上连连吃瘪,估计内心早已愤怒不堪,稳住身形后再次抬腿向我踢来。
受伤的计道人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一个闪身挡在了我前面,挥拳又与阎君战到了一起。
“你们快走!”
看着年逾百岁的计道人还在为我拼命,我心中一酸,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我不走,祖爷爷,要走咱们一起走!”
趁这空当,女孩气喘吁吁地跑到我身边,一把拉起我,急道:“你以为这是在演电视剧?你现在留在这里还有什么用?你还能再出一剑?”
我摇摇头。
女孩又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咱们先去一旁,不要让祖爷爷分心。”
说完,她搀着我向后退去。
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一直不停地颤抖,面色苍白,额头挂着细密的汗珠,看上去特别虚弱。
看来,她跟我一样,刚才挥出的那一鞭,也让她脱了力。
我俩相互搀扶,躲到了一块巨石后面,看着计道人跟阎君的对决。
阎君体内有那么多魂魄支撑,虽然被我重创,可跟满身是伤的计道人打起来,还是稳占上风。
“轰隆隆……”
他们两个来来回回打了十几个回合,地下突然传出一阵沉闷的轰隆声,像是在地底深处打了一记闷雷,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哈哈……九幽之门开了,终于开了……”
我们还在混沌之中,就听到阎君放声大笑起来,随着他的笑声,那轰隆声更甚。
片刻后,我们不远处的地面,缓缓裂开了一条大缝,一道滔天阴气如同井喷般滔滔而出,直冲霄汉!
“老夫没时间跟你们玩了,滚吧!”阎君瞅了个破绽,一跃而起,一脚踢出,直踹计道人胸口。
只听一声闷响,这一脚踹了个结结实实,计道人闷哼一声,吐着鲜血倒飞出去。
阎君并不停歇,冷哼一声,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到我和女孩跟前,一把将她抄起夹在腋下,单手拖拽着我,直奔那道仍在不断扩大的裂缝。
那里可是九幽之地,一旦堕入,必将万劫不复。
“放开我,你这个鬼东西……”
我拼命挣扎,对他拳打脚踢,想挣脱他的钳制。
女孩也对着他连撕带咬。
阎君似乎丧失了知觉,毫不理会我们的小动作,只是裹挟着我俩一路向前。
计道人就像打不死的小强,摇摇晃晃着又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已经扩张成深坑的裂缝前,堵住了阎君的去路,冷声道:“放开他们。”
“哼,螳臂挡车,不自量力!”阎君言语之间满是不屑,脚步不停,直接拖着我俩往计道人身上撞去。
阎君气势汹汹,眼瞅着就要把计道人撞入深坑。
情急之下,我不由大喊:“祖爷爷,你快闪开……”
“砰!”
我话没出口,阎君已经撞到了计道人身上。
计道人不知用了何法,身体只是轻轻一晃,硬生生抗下了这一撞。
“我原本想放你一条生路,你却偏生找死,那我就成全了你!”
阎君铁青着脸,将我和女孩随手一丢,再次挥掌朝着计道人袭去。
计道人艰难躲过,顺势抬脚踢向阎君,可他终究是伤势过重,所使出的招式都绵软无力,几招下来,又被阎君打的口吐鲜血。
我不忍再看,口中不住地念叨:“怎么办?怎么办……”
“我有办法了。”女孩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如同溺水的孩童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急忙问道:“什么办法?”
“请神,用神打,肯定能对付得了他。”
神打?
我知道神打就是请九天之外的大罗金仙附体,以神力控制人的肉身,以完成某种不可完成的任务。
只是,我从来没有试过,不知道能不能行。
时间紧迫,再想下去计道人就被阎君打死了。
当下,我做出了决定。
“请神……”
第二百零六章 请神上身
请神的套路我是知道的,据说天神上身后刀枪不入,力大无穷,可上刀山,可下油锅,即便凶神见了都会退避三舍。
不过请神一法也十分凶险,稍有不慎便会自损心神,重则身残,甚至当场身死道消。
可眼下的情形容不得我多想,当即盘腿坐正,手诀掐起,口中念道:“天灵灵地灵灵,天兵天将显神灵,玉皇大帝调兵将,到我坛前显威名……急急如律令!”
咒语念完,并没有想象中的金光天降,也没有神灵现身,只是觉得全身一颤,接着就充满了力量,犹如波涛汹涌。
怎么回事?难道没请来神,只是请来了神力?
饶是如此,我也心满意足,毕竟是第一次。
我站起来,雄赳赳气昂昂地往阎君身边走去。
此时阎君正蓄力抬腿,想往计道人身上踹,见到我,他不以为意地用那条完好的胳膊扫了过来。
那样子,看上去就像在漫不经心的驱赶一只苍蝇。
我不闪不避,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猛然用力,他便被我擎离地面,然后狠狠一甩,将他甩出去七八米远。
“砰!”
阎君重重砸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一击得中,我心中大喜,虽然没能请来真神,这神力对付他也足够了。
阎君显然被我摔愣了,满脸不相信的表情,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刻不停,再次奔到他面前,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从地上拎起,一手握成拳,直接朝着他的肚子猛轰起来。
这几天被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现在终于有了报仇的机会,我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不过这假阎君确实很狡猾,短暂的错愕之后,他似乎反应了过来,飞起一脚,直冲我的子孙根踹来,这一脚要是被他踹中,估计以后我只能做个阉人了。
我急忙撒手,又将他摔了出去。
陡然之间实力暴增,阎君也肯定想到了其中的缘故。
他学聪明了,不再跟我硬碰硬,而是躲闪着跟我绕起了圈子。
他应该也知道,请神上身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我还是那个任他宰割的我。
也正因为此,我更加珍惜这一炷香的时间,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阎君并不往远了跑,一直在那条裂缝附近跟我兜圈子。
我一琢磨,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这九幽之门的开启跟请神上身是一样的,都有时间限制。
他等了数百年,绝对不想轻易错过。
他身上有伤,我身上有神力,他终究还是跑不过我。
三五圈下来,就被我逮了个正着,于是我又过了一把高人的瘾,直接将他锤了个满地找牙。
可这根本不能解我的心头之恨,我的目的是将他直接弄死。
眼瞅着老头这具肉身被我锤得变了形,再也没有一块不带伤的地方,阎君直接舍弃了这具肉身。
这变故让阎君再次从我的手里逃脱。
也就是这一突变,阎君从实体变成了魂体,飘忽空灵,我再也追不上他。
又追了他几圈,女孩提着打鬼鞭跑了过来,抡起鞭子就往阎君身上抽。
计道人也缓了过来,欺身加入了战斗。
打鬼鞭真的是人间至宝,一下一下抽的阎君呲牙咧嘴,抱头鼠窜。
打到后来,奇迹出现,每一鞭落下去,都有一条魂魄从阎君身体里飘出来。
一看到这光景,我先是大惊,随即欣喜若狂。
这些魂魄都是被阎君收纳到体内的生魂,他们都还活着。
这也就是说,胖子还活着!
女孩也高兴的不得了,嘴里一边叫着师叔,一边抽地更加用力,几鞭子后,她气喘吁吁地把打鬼鞭递给我,说道:“长生,你来。”
我接过鞭子,“噼啪”一顿,将阎君的魂体抽了个皮开肉绽,嗷嗷叫唤。
几十鞭子下去,我打得爽了,阎君体内的生魂也被我尽数抽了出来。
他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身体瘪了下去,干巴成了一个瘦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胖子出来了,女孩的师叔也出来了,还有许多道门中人的魂魄都出来了。
短暂的懵圈过后,他们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一个个都愤怒地扑到阎君身上,又是一顿拳打脚踢,那架势,恨不得将他抽筋扒皮,敲骨食髓……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到了,我只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被瞬间抽走,瞬间脱力,两条腿软成了面条,一下子跪在地上。
与此同时,喉咙里一咸,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紧接着眼前一黑,我一头栽倒在地上,只觉天旋地转……
“长生,你没事吧?长生……”
女孩跟计道人焦急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回旋,如梦如幻。
我想答应,却发现自己连发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昏昏沉沉中没有时间概念,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轰隆”之声,九幽之门要关闭了吧?
这一刻,我心中生出一线快感。
阎君苟活人间数百年,在画中汲取生人魂魄无数,还命人养惑……只为能重回九幽,可他却死在了九幽门前,这是何等讽刺。
如果他没死,亲眼看到这一切会是一种什么心情?
“啊!他没有死!”
我正想入非非,忽然听到一声惊呼。
还没待我细想,只觉身子一轻,离地而起,是被什么人提了起来。
“哼!小兔崽子,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等到了九幽之地,我要让你再尝尝十八地狱的酷刑!”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他娘的!是阎君!
他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了?
我用力睁开了眼睛,看到阎君纵身一跃,带着我跳进了那个阴气滚滚的裂缝中,往无尽的深渊中追去!
我被惊出一身冷汗,这圆满的大结局,怎么就一下子反转了?
唉!兜兜转转了一大圈,我终究还是没能逃脱!我还是往被他带到那个鬼地方去!
“长生!”
“长生!”
是计道人和女孩急切的喊声。
“嗖!”
又是一道破空之声,紧接着,我的脖子一紧,被什么东西给套住了……
第二百零七章 又是一年尽
我正以自由落体的状态急速坠落,在这东西的一套之下,变成了上吊,直接就吐了舌头。
大脑的缺氧窒息让我恢复了一丝短暂的清明,条件反射般抬头望去,是女孩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甩出打鬼鞭套住了我的脖子。
她一脸焦急,死命地拽着鞭子想将我拉上去,我被勒的喘不上气,双手抠着脖子上的软鞭,心道,小妮子啊,你这勒的真是个地方,哥哥我都翻了白眼了。
阎君看到这一幕,狞笑一声:“既然你想跟他一起下来,那我就成全你!”
说罢,他抓住鞭身,用力向下一扯,女孩一个踉跄,一头栽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裂缝口又闪出一条人影,是计道人,他大手一抓,一把抓住女孩的脚腕,用力往上一带,将女孩拽了上去。
这女孩够执着,经历了刚才惊险的一幕,仍然死死抓住鞭子不放手。
阎君也发了狠,使劲抓住我的脚往下拉。
两人拔开了河,而我就是那根可怜的绳子。
我都快被折腾的断气了!
而此时,随着一直不停的轰隆声,那道裂缝居然动了起来,慢慢向中间合拢。
九幽之门就要关上了!
“长生,别怕,祖爷爷救你来了!”
刚把女孩拽上去,计道人大喊一声,一个纵身跳了下来。
他的双脚在裂缝两边交替踩落,几个闪动便飘到我跟前,揪住我的胳膊往上提了一把。
这一提,缓解了我的下坠之力。
同时,他抡起大脚直踢阎君脑袋。
阎君分神躲闪,手上力道一松,我趁机踢动双腿,从他手里挣脱。
一直趴在上面观望的女孩,一抖手,硬生生将我拉了上来。
身体落地的刹那,我眼前一黑,摔倒在地,浑身颤抖着解下脖子上的鞭子,爬到裂缝边,声音嘶哑的喊道:“祖爷爷,你快上来……”
此时,裂缝已经合拢到不到一米的宽度,计道人呈大字形,双手双脚支撑在两边,艰难地往上爬。
女孩再次将鞭子甩了下去,试图将计道人拉上来。
可就在计道人抓住鞭梢的瞬间,阎君突然从下面冲了上来。
“小心!”
我和女孩同声大喊,却终究晚了一步,阎君一把抓住计道人的脚踝,将他拉下了深渊。
只留下一阵狂妄的大笑声在空中回荡!
“啊!祖爷爷……”
这一刻,我肝胆欲裂,眼睁睁地看着计道人没了踪影,看着地上的缝隙慢慢合上……
我又气又急,猛地又吐出一大口鲜血,眼前一黑,直接昏死过去!
昏迷中,我仿佛也坠入那条裂缝之中,计道人就在我的身下,他仰着头,向我伸着手,苍老浑浊的眼神期待地看着我,希望我能拉他一把。
我伸出手,却怎么也够不到他。
既然够不到,那就跟他一起去吧。
就这样,我跟他一直在无尽的黑暗中坠落……
坠落,坠落,一直不停的坠落……
忽然计道人缩回了手,笑着对我说道:“长生,你回去吧,待你来日学有所成,再去九幽救祖爷爷。”
说来也怪,计道人这话一说完,我下坠的身体霎时就挺住了,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慢消失,耳边一直萦绕着他那句“去九幽救祖爷爷,救祖爷爷……”
“长生,你快醒醒吧,醒来咱俩好好练功夫,练好功夫,再去九幽救祖爷爷……”
这话语一直在重复,只是莫名其妙的变成了胖子的声音,絮絮叨叨,聒噪的很,我恨不得扇他几巴掌。
我费力地睁开眼,胖子这货正无精打采地盯着地面,嘴里不停地说着话,如同老僧念经。
我瞅了他半天,他才似乎有所感应,抬头看了我一眼,当即“嗷”了一嗓子,人像触了电,一下子跳起来,兴奋地大喊道:“长生,你可算是醒了!太好了……”
“我……”
我想问问胖子我昏迷了多久,可一张口,发现我的嗓子竟然坏了,说出的话带着一种“嘶啦啦”的感觉,嗓子眼里如同被人撒了一把辣酱面,火辣辣的疼。
“你别说话。”胖子连忙阻止我,说道,“医生说了,你被勒伤了脖子,加上上火,发了炎,声带受损,得休养,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写下来。”
说着,他给我递过来一支笔和一张纸。
我摇摇头,没有接,又合上眼睛,脑子里却满满都是计道人掉进九幽之门的情景。
突然,我想起阎君说过,他说要带我俩进九幽好好折磨……
这岂不是说,人进入九幽之后是不会死的?如果真如他所说,计道人应该还有一线生机。
我若真的学好功夫,能去救他回来吗?
胖子似是怕我再睡过去不醒,不停地给我讲我昏迷后发生的事。
那天,是他跟那个女孩将我从山坳中抬回来的,送到了医院。
我已经昏迷了五天,全身都检查过了,各项生理指标都合格。
医生说我潜意识里不想醒来,让他多陪我说说话。
他还说,我们从“地狱变相图”中救出来的那些魂魄,有的回归了自己的身体,有的却因为被抓的时间太久,肉身早已死亡,而变成了孤魂野鬼。
还有就是,那幅画他带回来了。
他说那是吴道子的真迹,绝对能卖上个好价钱,打算过完年就卖了它,权当弥补这几天遭的罪。
他这絮叨的尽头真让我受不了,于是挥手打断了他。
……
日子一天天走着,很快到了年关。
说到过年,我自然想到了徐远之,他今年过年会回来吗?
在医院里又住了两天,我执意出院,嗓子不好可以慢慢养,身子虚弱是请神上身的后遗症,医院根本治不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们也并不是毫无所获,魂魄经过这般锤炼后强大了许多,我可以引内力出体了,胖子也生出了炁之感应。
这是好事,我俩的修为算是都前进了一大步。
能说话后,胖子便和我商量着让我跟他一起回家过年,说我一个人冷锅冷灶的,没意思。
我拒绝了,我得在家等徐远之,就算他不回来,也会往家里打个电话。
如果他打电话找不到我,岂不是会很落寞?
一直到腊月二十八,胖子家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来,他实在是没辙了,才回了家。
我理解他,事业无成,也没个女朋友,回家免不了他爹娘的唠叨。
送他去火车站的路上,他一直嘱咐我,让我年初三就冒充他老板给他打电话,让我以工作为由叫他回来。
第二百零八章 三棺五劫
胖子走后,我去置办了一些春节用的东西,贴好对联,又挂上了一对大红灯笼。
生活嘛,总要有点仪式感。
街上年味十足,到处张灯结彩,特别喜庆。
门一关,那些热闹便与我无关。
一直等到了除夕,也没把徐远之等回来。
晚上,天降大雪,我一个人围着炉子包起了饺子。
我包的不好,歪歪扭扭,心情一如这饺子,总觉得别扭。
前两年有灰爷相伴,如今却成了孤家寡人。
还真是凄凉的一年。
煮完饺子,我端到电话旁,盼着徐远之的电话,可直到饺子凉透,电话也没响起。
徐远之和黑子干什么去了?
这样的日子都不给我打个电话!
他是在某座破庙中,跟黑子围着火堆烤野味?还是在深山里,跟黑子相互依偎着取暖?
每逢佳节倍思亲,这话没错。
跨年的钟声响起,外面的鞭炮礼花绚丽多彩震耳欲聋,而我却潸然泪下。
我站在门口,望着纷纷扬扬的大雪,思绪早已不知飞向哪里……
初三,我依着胖子的约定,给他打了电话,可这不着调的夯货,竟然关机了。
晚上再打,还是关机,我心下犯开了嘀咕。
即便你乐不思蜀,也犯不着关机吧?
初四,初五……一直到了初七,胖子的电话都没有打通,人也没有回来。
我心里着了慌,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于是,我决定去他家看看。
我找出他临走时给我留的地址,买了票,踏上了去他家的汽车。
胖子家在永州,离晋邑不是太远,两百多公里。
四个小时后,我出了车站,买了些礼品,直接打了个车,马不停蹄地赶往胖子家所在的村子。
下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村子中稀稀拉拉的亮着几盏路灯,我借着昏黄的灯光找了一家小卖店,进去打听了一番,却只打听到了大概位置。
到了那里,我准备再找个人问一下,可这天寒地冻的,街上一时还真见不到个人。
又穿过了几条胡同,朝着一家门口亮着灯的人家走去。
等我走近了才发现,那亮光不是灯泡发出来的,是蜡烛。
在这户人家门口,摆着一圈蜡烛,这圈蜡烛中间,赫然放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这不是普通的棺材,而是一口小棺,一米多长,直接横在门口!
更为怪异的是,这些蜡烛很抗风,凛冽的北风居然没将它们吹灭,只是吹的火苗来回摇晃。
我盯着那口棺材瞅了一阵子,心道这是什么情况?
停灵是很有讲究的。
寿终正寝的人,其家人会在家中设灵堂,将棺材停在灵堂或院子里。
意外死亡的人,不能被抬回家中,抬进去后他们大多不想离开,会留在家中闹腾,所以此类人一般都是在街上搭个灵棚。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把棺材堵在家门口的,这是多丧气的一件事。
更何况,从这棺身来看,里头装的应该是个小孩子,小孩子不是没有停灵一说吗?
还真是咄咄怪事!
出于好奇,我打算上去把那棺材掀开看看。
可我刚往前走了几步,紧闭着的大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门内出来一对中年男女,看样子是夫妻。
他俩瞪了我一眼,明显一愣,接着满脸紧张地去看那口棺材。
看到棺材无恙,这才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
“快把孩子抱出来吧!”
男人碰了女人一下,说道。
女人点点头,上前掀开了棺材盖,从里面抱出一个包在襁褓里的小孩子。
这孩子还会动,活的!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要将一个活生生的孩子装进棺材里?
“哎哟,还烫人!”女人在孩子的额头摸了一把,一脸焦急。
男人看着孩子,紧紧皱起了眉头。
敢情这孩子是病了!
可为什么不去医院,反而把他放进棺材里呢?
这样能退烧?
“你看什么看?赶紧走,快走,走走走……”
男人见我一直站着看,生气了,虎着脸赶我走。
这么盯着人家看确实不太礼貌,我转身便走,可走了两步,还是于心不忍,忍不住转身说道:“孩子生病了就去医院,你们这样能把病治好?”
我说完,男人瞪了我一眼,没再搭我话茬,一拉女人,两口子抱着孩子逃也似的进了门,“咣当”把门关上了。
这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既然这样,我更要瞧个明白了,看看你们到底搞的什么鬼!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他家门口,轻轻掀起棺盖,往里看去。
棺材里只有一块石头,石头上绑着一根红线。
这是什么东西?
我疑惑地将石头拿了起来,细看之下才发现,这竟然是一个小石人,有鼻子有眼,五官俱全。
只不过这石人比较抽象,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来,不知道是故意雕刻成这样,还是天然就长成这样。
那条红线拴在石人腰间,也不知道是什么讲究。
没看出什么名堂,我便将石头放回到棺材里,盖好盖子,带着一肚子疑惑离开了。
刚走了两步,终于遇到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八成出来串门,手里拿着一个手电。
我急忙迎了上去,问道:“叔,我跟您打听点事儿,您知道林阳家住哪儿吗?”
“林阳?”那人歪着头,却没想起来。
这不怪他,好多人在村子里只叫小名,大号是在外面喊的,除了本家基本没人知道。
见状,我急忙补充道:“跟我一般年龄,挺高挺胖的,在晋邑上过大学。”
听到我这样说,那人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林大壮家的儿子吧,我正好路过他家门口,顺路,你跟着我走吧。”
我忙不迭跟他道了谢,便跟着他往前走。
男人挺健谈,一边走一边问我:“小伙子多大了?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家是哪的?来这里干什么……”
我简单的应付了几句,话锋一转,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那家人门口怎么放着一口小棺材?这有什么讲究吗?”
男人很随意地答道:“那是鬼崽岭拴来的娃娃,犯三棺五劫,放在棺材里避棺呢,没吓到你吧?”
第二百零九章 死孩子沟
拴娃娃我知道。
某些地方一种求子的习俗。在每年的三月三,久婚不育者到当地的寺庙许愿供奉后,会在相中的某样东西上拴一根红绳,这东西可以是佛像,也可以是石头、树枝等物,据说这样用不了多久,求子者就会怀孕。
拴娃娃是不是灵验我不得而知,也许只是为了讨个彩头,图个吉利。
可还真没听说过去鬼崽岭拴的。
鬼崽岭,听上去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鬼崽,鬼崽,难不成去拴鬼娃娃?
那块石头便是拴回来的娃娃?
还有就是那三棺五劫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想了一通,越想越迷糊,就问男人。
男人倒也实诚,告诉我道:“鬼崽岭拴的娃娃可灵了,去寺庙求不到的,去鬼崽岭一拴一个准,只不过拴回来的娃娃多灾多难,没成亲以前,会犯三棺五劫。三棺指的是有三次性命之忧,五劫则是说有五次劫数,比如车祸、受伤等等。”
我脑子一抽,又问道:“是真的犯这些?还是只是个传说?”
男人看了我一眼,正色道:“自然是真的。”
说完,他又四下瞟了一圈,压低声音说道:“其实,从鬼崽岭拴回来的娃娃都是鬼娃,老天爷不允许他们私自投胎,便会用各种各样的法子来惩罚他们,生病也是其中一种。所以每次生病,他们的父母,便将求来的娃娃放进棺材里,以糊弄老天爷,意思是娃已经死了。你刚才看到的那个已经病了好几天了,能去的医院都去过了,根本没瞧出什么病。”
还有这样的事?
我心中一凛,随即想到自己的离奇身世,也就释然。
“你们又怎么知道,鬼崽岭拴来的娃娃是鬼娃?”
“这个说来话长了,你要是去看看自然就明白了。”说着,他话锋一转,“不过最好别去,那地方邪得很。”
我正要再问,他却指着不远处一户人家跟我说道:“到了,那就是林阳的家,你去吧。”
我跟他道谢,看着他走远,才往胖子家走去。
此时已是九点。
胖子家大门紧闭,不过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里面有灯光。
我使劲敲了几下门,院子里传来一个女声:“谁啊?”
接着门开了,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应该是胖子的母亲。
她看着我一怔,我赶忙开口:“阿姨,我是林阳的同学,林阳在家吗?”
她迟疑了一下,才回道:“哦,你找他有事?”
这气氛不对啊,她愁眉苦脸的,似乎有什么心事。
我忽然心生一种不好的感觉,难道胖子出了什么事?
“我找他还真的有事。”
我扯了个谎,把年前胖子教我的那套说了出来,不过我换了个说法,没说是他的老板,只说特意来找他商量点生意上的事。
听到我这样说,她的眼圈一红,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看来真被我猜着了。
我就说嘛,胖子要是没事怎么会不接我电话。
我想问问胖子究竟出了什么事,可看到潸然泪下的他娘,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我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我跟他同寝室四年,又一起瞎混了半年,也算同生共死过,那份兄弟情早已超脱了同学间的友谊,他要真出点什么事,我确实是难以接受。
“快进来吧,到屋里再说。”胖子母亲抹了把眼泪,将我让进去,然后关了门。
一进院子,我脑袋“轰”的一下,直接傻了。
一口黑漆漆的大棺材正摆放在院子中间!
难道胖子他……
我被这棺材刺激的心头一阵剧痛,刚才还存在的一丝侥幸,瞬间荡然无存!
我们分开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呀!
生龙活虎的胖子,怎么就突然……
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听到声音从屋子里出来,接过我手里的东西,把我让进屋里。
我木然地跟在他后面,忍痛问道:“叔,林阳他……他怎么了?”
男人回道:“从初二那天开始,他就昏迷不醒,现在都过去五六天……”
听到这,我心中一喜,迫不及待地打断他:“叔,你的意思是说,林阳只是昏迷了?”
“虽然只是昏迷,但不是单纯的昏迷,我带他去医院检查了,什么毛病没有。也找了几个先生来瞧了,说是魂丢了,叫不回来,让……让准备后事。”
男人说到这里有些哽咽。
胖子的娘直接哭了起来:“出去上了几年学,长本事了,什么都不服,什么都不信,自个儿逞能,现在可好,要不是我和他爹把他找回来……”
看来,胖子的昏迷是有原因的,我没急着去看他,直接问道:“阿姨,林阳不服什么?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胖子的父母对视了一眼,像是对我这样刨根问底略感奇怪。
我也自觉有些唐突,于是补充道:“我爷爷是个道士,我从小跟他也学了些本事,如果林阳真的掉了魂,我或许能帮他找回来。”
他俩的眼神中明显带着一种不相信,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于是他们跟我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胖子的娘说道:“你是外地人,一定不知道我们这里有拴娃娃求子一说。”
我一怔,怎么又是拴娃娃?难道胖子也是拴来的?
胖子娘接下来的话印证了我这个猜想。
“我跟你叔结婚八年一直没有孩子,后来不得已,就去拴了个娃娃,然后就有了林阳。”
“你们那娃娃不会是从鬼崽岭拴来的吧?”我忍不住问道。
胖子爹点点头,十分吃惊地看着我问道:“你知道鬼崽岭?”
“我听人说过,不是太了解,这鬼崽岭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胖子爹认真给我解释起来:“鬼崽岭在我们村以西,是个小山沟沟。我小的时候,那还不是拴娃娃的地方,也不叫鬼崽岭,而是叫死孩子沟。听说从清朝末年开始,附近谁家死了孩子,或者有养不活的孩子,都往那儿丢。”
这一点,我能理解,这跟我们老家的习俗差不多,十二岁以前的孩子死了是不能进祖坟的,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成。
可养不活的孩子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一十章 最后一棺
“早些年,没有计划生育,怀上了就生,一家六七个孩子的比比皆是,可多个孩子终究是多张嘴,生太多了养不起,一般家庭生的女孩太多,就会把刚出生的女婴送到死孩子沟丢进一眼井中。”
胖子爹说到这里面露不忍之色。
胖子娘也一个劲的喊造孽。
他们家就胖子一个独子,还是拴娃娃拴来的,自然金贵的不得了,想到以前那些旧事难免有所触动。
诸如此类的事,我也听说过,只不过一直以来都是当故事听的。
此时想来,世事弄人,那个年头,孩子不值钱。
缓了缓,胖子爹又说道:“死孩子沟最早是丢孩子,后来有怀胎未生的女人死了,也都往那送,不过要先绑到树上,等过两年烂透了再埋,也不知道是什么说道。”
“时间久了,那里便生出了一些邪乎事。有人说夜里路过时,听到小孩子哭,还有人说看到光着屁股的小孩要人抱。不过都是些传言,没有被证实,真正闹出乱子,是在我八岁那年。”
“那年有人家生了个闺女,他家本来就有三个女娃了,那男的就提着孩子去死孩子沟丢,直到第二天都没回家,他家人去找,却找到了他的尸体。嘴巴里全是泥,眼睛、耳朵、鼻子也被泥巴糊住了,肚子特别大。”
“他家里人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就解开了他的衣服,只见肚子上有个大窟窿,里面塞着个死孩子,那孩子不是别人,正是他要丢掉的那个女娃。更古怪的是,他肚子虽然破了个大洞,却没有一滴血,并且他肚子里的孩子是头朝里,脚在外。那架势就像是女娃钻到男人肚子里,喝光了他的血。”
“从那以后,那里就没人敢去了,传言说那里死孩子太多,怨气太重,成了气候。”
“可即便这样,也没得消停,附近村子里接二连三发生怪事。家里有小孩的,半夜起来给孩子喂奶,会发现自己的孩子换了一张脸……有些体弱的人,会看到曾经往那丢孩子的人身后都背着一只小鬼……”
“最后没法子了,几个村子一合计,凑钱请了三个道士来给破一破。结果当晚那三个道士就死在了死孩子沟。每人的胸口都插着他们作法用的桃木剑,一剑穿心,死得特惨!”
胖子爹这话让我倒抽一口凉气,连道士都敢杀,还一杀三个,那里的小鬼不单是成了气候这么简单。
“那后来怎么又成了鬼崽岭,大家都去拴娃娃了呢?”我好奇地问道。
胖子爹答道:“后来那些小鬼越闹越凶,附近几个村都被搅的鸡犬不宁,很多往沟里丢过孩子的人家,都被折腾死了……直到某一天村里来了个讨饭的老太太,她听说了这些事后,便一个人去了那。”
一个讨饭的老太太?她敢一个人去,肯定不是普通人。
“那老太太进去干什么?”
“哪有人知道啊,大家都以为她死定了,谁知她在里面待了一天一夜后,却回来了,身上还背着个破布袋,装了一大兜子石头。她说那些石头上附着小鬼的鬼魂,让那些曾经作贱小孩的人家都来领一块回家供奉,小鬼便不会再出来害人了。”
“这老太太能完好无损的出来,让人们都知道她是肯定有本事的人,自然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那些人家都领了一块石头回去。”
“说来也怪,从那以后村子里就安生下来了,更诡异的是,几个月后那些曾经丢孩子到死孩子沟的家庭中的妇女都怀了孕,上到五十岁,下到新婚燕尔,一家都没跑。”
“那段时间,附近几个村炸了锅,都说她们怀的是鬼胎,说是他们家曾经害过的孩子又投胎回来了,这是报应。虽然害怕,却没人敢刻薄肚子里的孩子,全部生了下来。出乎意料,那些孩子出生后都很正常,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等孩子生的差不多了,那老太太又来了。大家将她奉为神人,纷纷设宴款待她,她也不客气,几乎吃了个遍。”
“就有人问她,那些孩子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来讨债的。老太太挺和善,说那些孩子都是死孩子沟里的小鬼托生的,不是来讨债,只是想转世为人,好好活一辈子。还说那些孩子未受六道之苦,是私自投胎,与天地大道相悖,会有三棺五劫,需要破解,并说出了破解之法。”
这破解之法大概就是我先前看到的吧?
果不其然,胖子爹的说法跟我想象的完全一样。
而后,他又说道:“老太太临走前又说道,死孩子沟里还有小鬼娃,谁家要是生不出孩子,可以去那里念叨念叨,然后找块石头用红绳拴了,便可将娃娃带回来。”
听胖子爹说完,我陷入了沉思,照他这么说,那些孩子理应都是小鬼投生的。
只是这小鬼投生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一个要饭的老太太用了什么高深法子,竟然使其变得如此顺利?
这好像有点超出了我的认知,想了一通也没想明白。
转念一想,我又不是为这事来的,好像我有点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林阳昏迷不醒,难道跟这事有关系?”
胖子娘点点头:“自然是有关系,他是鬼崽岭拴来的娃娃,五劫已经过去了,三棺却只过了两棺。我们本来想着他都这么大了,不会再有事了,谁知道他今年回家,竟然发起了高烧,夜里直说胡话。我和他爹想到了三棺之事,便想着给他破了。可我们把棺材做好,他死活不进去,说什么这是封建迷信,不能信……”
胖子娘说到这里,我几乎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情景。
他好歹也算是个修行之人了,让他往棺材里躺,他肯定不愿意,换作是我,我肯定也不会答应。
胖子娘继续说道:“那天我们一家人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进去,还说了一大堆不中听的话,后来他爹气不过,就找来他的叔叔伯伯,将他绑了硬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