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剑拔弩张
冬日正午。
正是一天之中阳光最为猛烈的时候。
嵩山，少林寺。
温暖的阳光洒在李寻欢身上，他却丝毫没有感到一点点的温暖。
他的心已经开始变得冰凉。
从百晓生阴阳怪气的话开始，他越来越察觉到，一个更大的阴谋，就要把他笼罩起来呢。
“这话更妙了，他要害的人是你，你却好好地站在这里，他并没有加害心眉师兄之意，心眉师兄反而中了毒。”
百晓生眼珠子转的飞快，话一出口，便直指李寻欢话中的逻辑漏洞。
“你若还能说得出这是什么道理，我就佩服你。”
他眼睛死死盯着着李寻欢，目光中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凶狠。
“我说不出，只因我无论说什么，你们都不会相信。”
此刻的李寻欢当然已经知道自己处在何等的境地，他看着百晓生，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
“阁下说的话确实很难令人相信。”
百晓生冷冷地回应着，脸上的笑容愈发地阴冷。仿佛此刻的一切，已经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虽说不出，但还是有人能说得出的。”
李寻欢不紧不慢地开口，虽然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事情的发展，可是该问的问题还是得问。
“谁？”
没等百晓生接话，一旁的心湖大师却是按捺不住地发问。
“心眉大师，为何不等他醒来之后再问他。”
李寻欢回答。
心湖大师凝视着他，目光冷得像刀。
心鉴大师的脸上也笼着层寒霜，一字字道：“二师兄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了！”
话音落下，现场在一瞬直接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各不相同的表情，但是他们的眼睛，却是都落在了同一个人的身上。
那人，当然就是处在暴风雨中心的李寻欢。
冷风如刀，积雪的屋脊上突有一群寒鸦惊起，接着，屋脊后就响起了一阵清亮却凄凉的钟声。
连钟声都似乎在哀悼着他们护法大师的圆寂。
其实从百晓生在他面前信誓旦旦地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李寻欢心里就觉得不对劲，他就已经猜到了他们已经会在心眉大师身上下工夫。
可是他实在是不大愿意相信在少林寺自己的地盘，居然有人可以对心眉大师下手。
只是无论再怎么不可置信，事实却还是发生在了他的面前。
是谁？到底是谁会如此费尽心机想要置他于于死地，不但把自己的行踪透露给了五毒童子，之后，更是在少林寺，安排了这么一招更加狠毒的手段
李寻欢仿佛第一次感觉风中的寒意，终于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心里也不知是愤怒还是难受。
等他咳完了，就发现数十个灰衣僧人一个接着一个自小院的门外走了出来，他们人手拿着统一样式的棍棒，每个人脸上却像是凝结着一层寒冰。
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李寻欢，嘴都闭得紧紧的，钟声也不知何时停顿，所有的声音都似已在寒气中凝结，只有脚踏在雪地上，“沙沙”作响。
等到这脚步声也停止了，李寻欢全身都仿佛已被冻结在一层又一层比铅还沉重的寒冰里。
这古老而森严的天地，骤然充满了杀机。
对手毕竟是名满江湖的小李飞刀，为了表达对李寻欢的重视，一上来，这群僧人就摆开了少林最具威力的金刚伏魔阵法。
这些僧人虽各个灰衣布鞋，全都看起来不起眼的样子，但是实际上，他们各个放到江湖上都可以是超一流高手的存在，由这些人组成的阵法，几乎可以说就是少林寺最大的底牌之一。
“你还有何话说？”
待阵法列成，心湖大师缓缓从人群中走出，一脸严肃地看着李寻欢。
“没有了。”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长长叹息了一声。
他已经知道，此刻的自己，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了。
“你本不该来的。”
百晓生慢慢走到了心湖大师的身后，对着李寻欢缓缓开口。
李寻欢看着眼前这个虚伪的书生，又沉默了很久，忽然一笑：“也许我的确不该来的，但时光若能倒转，我只怕还是会这样做。”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充满了坚定和平和。
“我平生虽然杀人无数，却从未见死不救。”
这句话，李寻欢说的十分坚定。
“到了此时，你还是想狡辩？”
心湖大师的声音里充满了怒火，显然，师弟的死，已经让这个德高望重的圣僧失去了理智。
“出家人讲的是四大皆空，不可妄动嗔念，久闻大师修为极深，怎地和在下一样沉不住气。”
李寻欢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了几步，此时此刻他已经知道，现在的一切，都已经落入了对方的掌控。如果不想不明不白地交代在这里，除了动手，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久闻探花郎学识渊博，怎地却忘了连我佛如来也难免要作狮子吼。”
百晓生脸上神情愈发得意，要不是心湖大师还在这里，此刻的他，怕不是已经要大笑出来。
李寻欢啊李寻欢，躲得过五毒童子的绝命杀局又能怎样，现在的少林，同样可以成为埋葬你的地方。
“既是如此，各位请吼吧。”
李寻欢神情开始变得严肃，也许他的确对自己的命没那么看中，但是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眼前这个小人的暗算里，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他是万万不愿意的。
心鉴大师厉声叱道：“到了此时，你还要逞口舌之利，可见全无悔改之心，看来今日贫僧少不得要破破杀戒了。”
李寻欢笑了笑，道：“你尽管破吧，好在杀人的和尚并不止你一个人！”
心鉴大师怒道：“我杀人并非为了复仇，而是降魔！”
他身形方待作势扑起，突见刀光一闪，李寻欢掌中不知何时已多了柄寒光闪闪的刀，小李飞刀。
只听李寻欢冷冷道：“我劝你还是莫要降魔的好，因为你绝不是我的对手！”
说来也是神奇，这原本杀气腾腾的场面，在他飞刀露出的一刹那，居然瞬间安静了下来。
第五十八章 困龙难飞
兴云庄，正午。
日光猛烈。
龙啸云正负手站在庭院的假山边上，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打扮的干练的年轻人。
“这么说，李寻欢已经成功到了少林了？”
龙啸云面带微笑地听着年轻人的回报，一边听着，一边不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庄主，少林那帮和尚都是一群食古不化的家伙，接下来咱们的事情是不是不好办啊？”
年轻人有些面带为难地开口。
“不，他到了少林才好，到了少林，这下，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李寻欢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龙啸云原本有些沉稳的变得无比狰狞。
……
……
嵩山少林，后山庭院。
李寻欢已经被一群灰衣和尚团团围住。
人群前方，原本最为叫嚣的心鉴大师就像是忽然被钉子钉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因为他知道只要一动，小李飞刀就要贯穿他的咽喉。
一直在人群外沉默的心湖大师厉声道：“你难道还想作困兽之斗？”
李寻欢叹了口气。
“日子虽不好过，我却还未到死的时候。”
他就这么说着对着人群抬起来头，语气中一改之前的低沉与颓废。
“小李飞刀纵然例不虚发，但又有几柄飞刀？能杀得了几人？”
见众人脸上皆显现出犹豫的神色，百晓生赶忙是站了出来。
这李寻欢和少林寺和尚对峙的场面本就是他一直在背后运作的结果，这好不容易拱起来的火，要是就这么灭了，那计划最关键的一步就算是不成立了呢。
果然，这句话一说完，所有人紧张的脸色同时得到了缓和。
李寻欢看都没有看百晓生一眼，只是淡淡地对着冲在前边的心鉴和尚笑了笑，什么话也没有说。
因为他知道在这种时候不说话比说任何话都可怕得多。
心湖大师目光一直盯着李寻欢的手，忽然道：“好，且待老衲来领教领教你的神刀！”
他袍衣一展，大步走出。
但百晓生却拉住了他，沉声道：“大师你千万不可出手！”
心湖大师皱眉道：“为什么？”
百晓生叹了口气，道：“天下谁也没有把握能避开他这出手一刀！”
心湖大师道：“没有人能避得开？”
百晓生道：“没有！一个也没有！”
心湖大师长长呼出口气，瞑目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心鉴大师也赶了过来劝说道：“师兄你——你一身系佛门安危，怎能轻身涉险？”
李寻欢道：“不错，你们都不必来冒险的，反正少林门下有三千弟子，只要你们一声号令，会替你们送死的人自然不少。”
心湖大师脸上变了变颜色，厉声道：“未得本座许诺，本门弟子谁也不许妄动，否则以门规处治，绝不宽贷……知道了么？”
少林僧人一起垂下了头。
李寻欢微笑道：“我早就知道你绝不肯眼见门下弟子送死的，少林寺毕竟和江湖中那些玩命的帮会不同，否则我这激将法怎用得上？”
百晓生冷冷道：“少林师兄们纵然犯不上和你这种人拼命，但，你难道还走得了么？”
李寻欢笑了笑，道：“谁说我想走了？”
百晓生道：“你……你不想走？”
李寻欢道：“是非未明，黑白未分，怎可一走了之！”
百晓生道：“你难道能令极乐洞主到这里来自认是害死心眉师兄的凶手？”
李寻欢道：“不能，只因他已死了！”
百晓生道：“是你杀了他？”
李寻欢淡淡道：“他也是人，所以他没有躲过我出手一刀！”
心湖大师忽然道：“你若能寻出他的尸身，至少也可证明你并非完全说谎。”
李寻欢只觉心里有些发苦，苦笑道：“我只知道他中了我那一刀就必死无疑，但是他的尸体在哪我却是不知道。”
百晓生冷笑道：“既是如此，天下还有谁能证明你是无辜的？”
“到目前为止，我还未想出一个人来。”
李寻欢叹了口气。
“不过，我相信，过段时间，就会有人来证明我的清白了。”
他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朝着离院落不远的假山看了一眼。
而后，便突然身形一闪，居然身形就原地消失了。
“不好！他进了五师弟的房间。”
在场众人之中，唯心湖大师武功最高，李寻欢的身法虽然迅捷，却还是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那个房间里，此刻正躺着心眉大师的尸体。
“糟糕，五师兄出家之前只是个读书人，可是没得半点武功底子，李寻欢想要把他当做人质，好让我们投鼠忌器。”
心鉴大师也是马上反应了过来。他看着不远处的禅房，面露惊骇。
心湖大师口中的五师弟，正是少林学问最高的心树大师。
虽是舍弃了功名半路出家，但是凭着渊博的学识，却也在少林十分得到尊重。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是在场人中唯一一个不会武功的，所以刚刚众人与李寻欢对峙之时，他才会一直被留在屋子里没有出来。
可是现在看来，这个举动却是帮了李寻欢一个不大不小的忙。
见此状，百晓生的脸色却是有些阴沉了下去。
在他的预想中，此刻的李寻欢应该是已经和这群少林和尚拼个两败俱伤才是。
可是，现在，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行，必须要再想想办法。
这么拖下去，要是真的存在李寻欢说的那个能洗脱他冤情的人到来，等李寻欢彻底摆脱了梅花盗的罪名，那他，估计就是第一个要倒大霉的了。
既然这样，那么……
他的眼珠子在眼眶转了几圈，又是想到了一个极为阴险的法子。
……
天色渐暗。
嵩山山脚，一客栈房间。
林仙儿正把一只信鸽放出了窗户外边。
看着信鸽带来的小纸条，她的脸上神色也变得凝重了不少。
就在这时，一面色疲惫的年轻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何睿。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这些天你天天早出晚归的，我很担心你。”
林仙儿柔和的语气中充满了关切的情感。
第五十九章 救人的办法
何睿一动不动地躺着客栈的木板床上，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
林仙儿回来的时候，还以为他已睡着了。
今天林仙儿的装束很奇怪，她穿的是件宽大的粗布衣服，将她身材柔和的曲线全都掩没。
她头上戴着顶破旧的毡笠，遮盖了面目。
见她从外面进来，何睿一个翻身从床上站起来，将她脱下来的毡笠挂到墙上。
现在，离李寻欢被困少林已经过去了两天。
自从李寻欢离开兴云庄被押往少林，何睿就一直在暗中偷偷地跟着，而林仙儿因为主动要求一起行动，所以每到一个地方，何睿都会把她先在附近安顿好，再自己一个人行动。
时间久了，大概是林仙儿心疼他太过于辛苦，在那天何睿一脸疲惫地回来之后，林仙儿就主动提出让他在客栈好好休息，自己乔装打扮去少林打听消息。
“我自己一个，去少林上香礼佛当然也不会引起什么注意，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现在李寻欢被困在屋子里，我去还没准能探出什么消息。
而且这几天你天天一出去就是一个晚上，你都不看看你，脸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
林仙儿在那天晚上对何睿说。
这一番有理有据的话自然是让何睿也没什么可以反驳的。
虽然心里还是非常不放心，但是最终还是同意了她的提议。
“有消息了吗？”
何睿一脸焦急地问她。
林仙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那些和尚还不肯放他？”
何睿脸上神色变得更加凝重。
“现在情况，所有的证据都对李探花非常不利，再加上心鉴大师的死，少林寺那帮和尚更加相信李探花就是梅花盗了。”
林仙儿看着何睿，一脸愁容地说。
“那怎么办，少林寺本就是那群和尚的地盘，李大叔再怎么有本事，这么耗下去，迟早会被撑不住的。”
不知是不是太过于担心，现在的何睿，可完全没有了原来的冷静。
“你先不要着急。”
林仙儿满脸心疼地看着何睿，温柔的声音中充满着心疼。
“我倒是有了一个法子，但是……”
“什么法子，快说！”
还没等林仙儿说完，何睿就几粗暴地打断了她的但是。
“你先别急听我讲一个道理，你看对不对。”
林仙儿对着何睿轻轻抿了抿嘴巴。
“原本李寻欢在江湖人心里一直是一个快意恩仇的大侠。所以，在这个前提下，说他会杀心鉴大师，是没有人相信的对不对？”
何睿稍微一思考，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接着她的话往下降。
“你的意思是，少林寺的那帮和尚之所以会认为李寻欢会杀了心鉴，最大的原因其实是李大叔首先背了梅花盗的坏名声。”
“没错。”
林仙儿笑着回答。
“所以，现在的局面看起来很麻烦，解决起来其实很简单，只要我们能证明李寻欢不是梅花盗，那么剩下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可是……”
何睿一边听着，一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林仙儿显然看穿了他的顾虑。
“真正的梅花盗已经被你杀了，所以咱们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真的梅花盗给他们找出来了。”
“但是，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是消除少林寺对李寻欢身份的怀疑，不是吗？”
林仙儿美眸流转，看向何睿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自信。
“现在李寻欢身困少林，所以自然不可能抽身去其他地方，要是这个时候，江湖上梅花盗又出现了，是不是就能证明他不是梅花盗了。”
听了这话的何睿若有所思地低着头。
“我可以做这个事情。”
何睿思索片刻，抬起头看向林仙儿。
“这个办法太危险，而且也不一定会成功，我只是随便一说，可没有叫你去冒险呀！”
林仙儿像是被何睿的话吓了一跳，赶忙是出言组织。
“你对我这么重要，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呀！”
她的语气里充满着着急，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何睿，像是快要哭了出来。
“可是……”
何睿的神情立马柔和了下去。
“你刚刚说的，好像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我必须试试，多拖一天，李大叔的危险就会增加一分我不能再等了。”
他突然冲到了林仙儿身边，两只手用力按住了她的肩膀。
“仙儿，我答应你，只要救出李大叔，往后，你要去哪我都跟你一起！只是现在，我必须要试试你说的那个方法！”
林仙儿抬头看向何睿，两人目光在半空交汇，没一会，终于是重重对着他点了点头。
“你若要假冒梅花盗，就得先找几个对象下手才是。”
她说话的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镇定。
“嗯。可是我对这附近不是很熟悉，仙儿，你最近在这活动比较多，你觉得我该找谁下手合适。”
何睿一本正经地发问。
“我们总不能去找无辜的人，是吗？”
林仙儿温柔地看着他。
“对，我要找的对象，自然是那些为富不仁的恶霸，坐地分赃的强盗。”
何睿点头。
林仙儿眼珠子一转，轻轻开口“我听说，附近就有这么样的一个人。”
“谁？”
何睿语气有些激动。
林仙儿道：“此人早年是个绿林巨盗，五十岁以后才金盆洗手，但暗中还是做些不清不白的事。”
“你可知道他的名字？”
林仙儿想了想道：“听说他本来是叫张胜奇，现在却叫张员外，张大善人了。”
“大善人？”
何睿皱了皱眉头。
林仙儿笑了笑，道：“他抢了十万两银子，就用一百两去修桥铺路，晚上杀了一百个人，白天却来施粥赠药……一个强盗若是想做善人，比任何人都容易多了。”
“原来是这样。”
何睿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
这样的人，的确是最好的下手目标。
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梅花盗杀了一个为百姓某福利的大好人，这可信度当然是最高的。
而他自己，又因为杀的是个恶人，心里自然不会有什么负罪感。
“仙儿，你实在是太聪明了。”
何睿笑着对她说。
第六十章 暗潮
天色已黑。
少林寺，大殿。
距离李寻欢被困已经第三天了。
心湖大师有脸面色凝重地看着跟前的两个小和尚。
“五师叔的晚膳你们送进去了吗？”
他开口询问。
“送去了，可是……可是……”
小和尚支支吾吾地开口。
“可是怎样？”
心湖大师关切的询问。
“弟子们按照前两天的规矩，还是将膳食放在门口，分量也和昨天的一样，比平时膳食加了一倍，还有一盆清水。”
小和尚接着道。
“食盘是弟子亲自放到门口的，因为弟子想趁机看看屋子里的动静，谁知弟子刚走到门口，就听得李寻欢叫我快走，弟子也不敢停留，走出几步后，就瞧见李寻欢的手自门缝里伸出来，将食盘取去，谁知……谁知过了半晌，他又将一盘膳食全都抛了出来。”
“为什么？”
心湖大师的眉头皱了起来。
小和尚讷讷回答：“他嫌菜不好，又没有酒，所以不肯吃。”
心湖大师霍然回过头，满面俱是怒容。
“他当这是什么地方？
他厉声说道。
“饭馆吗？”
这两小和尚年纪虽然不大，但入的少林也已有将近年，还从来没有见到他们的掌门人动过真怒，两人齐低下了头，不敢抬起。
过了很久，心湖大师的脸色才渐渐平息，又转过头去，望着炉香沉默了很久，缓缓道：“他说要吃什么？”
“他……他……他居然写了张菜单，自里面抛出来，叫弟子们照着菜单子做，还说只要做错一样，他就原封退回。”
小和尚颤抖着开口，一边说话一边偷瞄着自己方丈的反应。
“菜单？拿来我看看。”
心眉大师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
小和尚小心翼翼从怀中摸出那张写好的纸条，颤巍巍地把它双手递了上去。
说来也是奇怪，满脸怒容的他在见到上面内容之后，神色居然突然缓和了下来。
“你们，就照着上面的东西给他准备吧。”
紧接着，他把这写满字的条子递了回去。
“师兄…这…你怎么可以……就任凭他这般放肆。”
还没等小和尚有所表示，心鉴抢先一步。
心湖大师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黯然道：“李寻欢若不肯吃，五师弟岂非也要陪着他挨饿，他身子一向单薄，近年来更是一直缠绵病榻，我们岂能让他再受折磨？”
心鉴垂下了头，道：“可是……可是我们这样做，那李寻欢岂非更得意了么？”
心湖大师目光闪动，一字字道：“我心中已有了打算，就让他多得意两天又有何妨？”
……
……
同日，山脚小镇。
张胜奇躺在贵妃榻上，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前一盆熊熊的炉火，慢慢地啜着一碗用文火炖成的燕窝粥。
外面又下雪了，屋子里却温暖如春，屋角的一盆水仙花开得正好，一只胖胖的小花猫正躺在花架下打瞌睡。
张胜奇伸了个懒腰，喃喃道：“今年春天来得好早……”
今天他曾经冒着风雪走了几里路，去替一个被骡子踢伤的佃户看病，现在他虽然觉得很疲倦，心情却好得很，刚做过好事的人心情总不会坏的，何况，就在他去为人看病的时候，他的三姨太又替他养了个胖宝宝。
瑞雪兆丰年，明年的收成也一定不错。
张胜奇拿起小丫头捧过来的水烟袋，“咕噜咕噜”吸了几口，水烟的滋味也不错，他心里满意极了。
他闭起眼睛，刚想小睡片刻，养养精神，突听那小丫头一声惊呼，“当”的燕窝碗摔得粉碎。
他大惊之下，张开眼睛，一个黑衣人已幽灵般忽然出现在他眼前，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
张胜奇虽洗手多年，武功却没有搁下，厉声道：“好个不开眼的小贼，竟敢来太岁头上动土！”
喝声中，他已抄起花架，向这黑衣人当头摔下。
但就在这时，突见寒光一闪。
张胜奇根本没有看出对方是如何出手的，甚至没有看清对方手里拿着的兵刃是何模样。
他只觉心口突然一凉，已多了五点血花。
……
……
次日中午，小镇酒楼。
几个衣着贵相对中年男人围坐一桌，他们各个面露愁容，面对着满桌丰盛的酒菜，却没有一人想要先试着动手。
“听说了吗，梅花盗又出来活动了！”
坐在桌子主位的男人压低了声音开口。
这句话一说出，桌上剩余几人便纷纷开始说话。
“当然，昨天晚上，南边张胜奇……”
“你说，会不会是他早些年得罪人太多了，仇家来寻他报复？”
“不可能，他的仆人说，发现他尸身的时候，他的胸前可是有一个血红的梅花标记。”
“对对对，他的尸体我的一个朋友亲自入殓的，他跟说他亲眼见到的。”
“申老大，这么些年一直是咱们一直以您马首是瞻，这梅花盗一旦出手肯定不可能只祸害张胜奇一家，您看这次，咱们该怎么办啊！”
此话一出，场面再次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统一看着坐在主位的申老大。
“你们说的没错，这梅花盗一出现，在坐的各位，都有可能会成为他的目标，所以，今天把各位都叫到这里，就是想跟大伙一起商量，对付梅花盗的法子。”
“这次跟之前不同，对于梅花盗，我已经掌握了不少关于他的资料只要他，这次，只要大家愿意配合我，我敢保证，这梅花盗不会对你们造成分毫的伤害!”
申老大在众富人一直很有威信，这句话一出，众人脸上慌张的神情一下子削减下去不少。
……
客栈房间。
还是一身朴素打扮的林仙儿再次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
“我今天去外面打听了一圈，现在大家都在议论张胜奇的事情，我相信，少林那边肯定同样很快就会知道的。”
林仙儿笑着对何睿说。
“仙儿，多亏了你，这下，李大叔肯定很快就没事了！”
何睿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一下子露出了高兴的神情。
第六十一章 请君入瓮
黄昏，嵩山少林寺。
古刹中传出了一声清悦悠扬的钟声，严肃而冷淡的少林僧人，一个个垂首走入了庄严的佛殿。
他们的脚步似乎比平时还要轻，只因这些天以来，少林寺中每个人的心情都分外沉重。
但梵唱之声还是和往昔一样，近山的人家，听得这钟声梵唱，就知道少林弟子晚课的时候又到了。
嵩山之险，寒意更重，满山冰雪中，正有一个人急行上山，正是少林门下的俗家弟子“南阳大侠”萧静。
当然，俗家弟子只是他表面的一个身份，实际上，他是心湖大师一手培养的，专门为他在江湖搜集重大情报的“密探”呢。
他和驻守后山的同门师兄弟们匆匆说了几句话，就径入后院，方丈室内静寂无声，只有一缕香烟淡淡地自窗户中飘出来，袅娜四散。
萧静的脚步也很轻，落地无声，但他刚踏入后院，方丈室内就响起了心湖大师沉重的语声，道：“什么人？”
萧静在门外远远停下，躬身道：“弟子萧静，特来有要事禀报。”
方丈室中只有三个人，心湖、心鉴和百晓生。
他们的脸色都很难看，显见得心情很不好。
萧静不敢多说废话，一走进去，立刻躬身道：“江湖上传说梅花盗又出现了！”
心鉴、百晓生同时变色道：“梅花盗？”
萧静道：“三天之前，久已洗手归隐的独行盗张胜奇忽然被杀，家里的珍宝也被洗劫一空，致命的伤痕是五点血迹，状如梅花。”
心鉴、百晓生对望一眼，脸上已全无血色。
心湖大师沉默着，就仿佛大雄宝殿中的佛像，但他那只捏着佛珠的手，似乎已有些颤抖。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长叹了一声，道：“梅花盗既然又再出现，李寻欢说的那番话也许就不是假的，也许是我们冤枉了他。”
百晓生望着心鉴，没有开口。
心鉴缓缓踱到窗口，望着窗外的积雪，缓缓道：“也许这反而更证明了李寻欢就是梅花盗！”
心湖大师道：“此话怎讲？”
心鉴道：“我若是梅花盗，知道已有人做了我的替死鬼，一定会暂时避避风头，否则岂非反而等于救了李寻欢？”
百晓生这才点头道：“不错，梅花盗此番出现，无疑是在为李寻欢洗刷冤名，我若是梅花盗，也万万不会做这事的。”
心湖大师沉吟着，缓缓开口：“那么，你们的意见是——”
心鉴道：“杀张胜奇的人，一定是李寻欢的同党，他假冒梅花盗之名出手，为的就是要帮李寻欢脱罪。”
百晓生道：“李寻欢若真的不是梅花盗，他的同党也就不必这么做了。”
“你们这么说，倒是也有道理，不然，梅花盗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出现，也实在是太过于巧合了。”
心湖大师看着眼前的两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这个梅花盗，咱们最好也要把他给捉住，这样，不但是为山脚的百姓除了一害，更是能让那李寻欢的身份更好地明了了。”
“大师放心，这个事情，交给我来做就行。”
百晓生一脸自信地对着心湖大师开口。
“这梅花盗既然动手，肯定不可能只会挑选一个目标，我有把握，在他第二次动手的时候，就抓到他！”
……
……
入夜，山脚客栈。
“都过去三天了，少林那边还没有动静吗？”
面对刚刚从外边打探消息回来的林仙儿，何睿脸上神情愈发急躁。
“少林寺的作风一向最稳健，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先观察很久，绝不肯轻举妄动，宁可不做，也不肯做错。”
林仙儿柔声出言安慰。
“可是三天，已经是不短的时间了，我总不可能一直这么被动地等下去呀。”
何睿有些狂躁地抓起了自己的头发。
林仙儿沉吟半晌，突然眼睛亮了起来。
“也许他们还不肯相信杀张胜奇的人是梅花盗，因为之前，那梅花盗作案一向是连着来的，绝不会一次就罢手。”
何睿沉默了很久，缓缓道：“他们总有相信的时候，我一定要他们相信。”
林仙儿又摘下那顶毡笠戴上，道：“你随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何睿出声问询。
“当然是去找你的第二个对象。”
林仙儿笑着对他说。
黄昏过后，雪已融化，正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他们的装束既已改变，所以走在人群中并不引人注意。
林仙儿忽然指着一家当铺道：“你看这招牌。”
这家当铺的规模很大，黑底金字的招牌上写着：“申记当铺”。
“这招牌又有什么特别之处？”
何睿疑惑地看着她。
林仙儿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走过七八家店面后，又指着一家酒楼外悬着的招牌道：“你再看这招牌。”
这家酒楼的生意很好，在路上就可以听到里面的刀勺声，两层楼的地方似已座无虚席，黑底金字招牌上写的是：“申记状元楼”。
这次何瑞琪不再问了，因为他已发现对面一家绸缎庄的招牌，也是黑底金字，上面写的也是：“申记老瑞祥”。
城里较热闹的地区只有三条街，在这三条街上，每隔六七家店铺，就有一家挂的是“申记”金字招牌。
凡是挂着“申记”招牌的店铺，生意就做得特别大。
“这些店全都是一个人开的？”
何睿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惊讶。
“嗯，全都是申老三开的。”
林仙儿点头。
“仙儿，你的意思是，我接下来……”
何睿看着林仙儿的眼睛，
“没错，这个就是你的下一会目标，既然少林那边对咱们的第一次行动没有反馈，干脆，咱们就干一个大的！”
林仙儿一脸认真地对何睿说。
“好，我就听你的！”
何睿稍微思索片刻，便对着林仙儿坚定地开口。
“好，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林仙儿笑着点了点头。
“那么，接下来，咱们一起去他住的地方，你好好看看，最好今天晚上就直接动手！”
说着，她一把拉住何睿的手，向着城西方向走去。
第六十二章 瓮中捉鳖
山下小镇，入夜。
林仙儿拉着何睿在微微的冷风中来到一片很大的庄院前，她指着那座高得出奇的围墙对何睿说：
“这就是刚刚我跟你说的申老三的家，他们堂兄弟十六个合开了四十多家店铺，现在全是申老三的了，因为他的十五个兄弟已全都进了棺材。”
“那十五个人是怎么死的？”
何睿眼睛看着前方的围墙，原本舒展的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不需要林仙儿回答，他心里就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多半都不好惹。
“据说是病死的，但究竟是怎么死的，谁也不知道。别人只奇怪平日身体很好的十五个人，怎会在两三年之中就死得干干净净，就像是中了瘟疫似的，而申老三却连一点小毛病都没有。”
林仙儿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何睿，一本正经地说着她的调查结果。
何睿仰起了头，似乎在计算墙的高度。
他什么话都不说了，只淡淡说了句：“那也好，仙儿，你先回去，我现在就进到里面去，找他好好问问这个事情。”
“你不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林仙儿被何睿的话吓了一跳。
“这申老三可不同于之前那个张胜奇，做为当地最大的财主，这贸然进去，很可能有危险。”
何睿回头，温柔地看着身边这个漂亮的女人。
“不，不需要了，既然人都到了，哪有回去的道理。”
他的目光坚定，眼里闪着自信的光芒。
“唉，好吧。”
林仙儿见状，知道何睿已经下定了决心，便也不再坚持。
她说着，就从怀里套出一块白色的绢布来。
“还好我提前有了些准备，你行动之前，好好看看上面的内容，对你会有帮助。”
何睿顺手接过林仙儿手中的东西，把它凑到眼前打开来看。
上面密密麻麻地用黑色的线条勾勒出了一个院落的轮廓。
“这难道是…？”
“没错，早些时候我打听清楚这申老三的情况，心里面就大概确定了他就会是你的下一个目标，所以就提前给你准备了这个。”
林仙儿笑着对何睿说。
“仙儿，你实在是帮了我大忙了！”
何睿目光灼热地看向她。声音里既是兴奋，又是感动。
“那你去吧，一定要小心，我在客栈等你回来。”
林仙儿同样看着何睿，用她一贯柔的目光。
“嗯。”
何睿重重点了点头。
……
……
何睿手足并用，壁虎般爬上了高墙。
但他用的却不是“壁虎游墙”的功夫，当然，他也不需要这样的功夫，四点的身法加成，虽然还不能让他媲美真正的轻功高手，但是翻一个暴发户家的墙壁，却实在是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何睿双手扶着墙壁，双脚在地上轻轻一蹬，身子就灵巧地翻了上去，与其说他像只壁虎，倒不如说他像只在山壁上攀越的猿猴。
爬上墙头，就可以看到一片很大的园林和一层层房屋，这时人们多已熄灯就寝，偌大的庄院中只剩下寥寥几点灯火。
林仙儿是个很能干的女人，也是个很好的帮手，她已买通了申家一个仆人，为她画了张很详细的图，哪里是大厅，哪里是下房，哪里是申老三的寝室，这张图上都画得非常详细清楚。
所以何睿并没有费什么事就找到了申老三。
申老三还没有睡，屋子里还亮着灯，这精明的生意人头发已花白，此刻犹在灯下拨着算盘，清算一天的账目。
他算盘打得并不快，因为他的手指很短，食指、中指、无名指，几乎都和小指差不多长。
但他的手指却很粗，每个指头都像是被人削断了似的，连指甲都没有，这养尊处优的浊世公子，怎会有这么一双挖煤工人般粗糙的手？
原来申老三小时候顽劣不堪，曾经被他父亲赶出去过，在外面混了五年，谁也不知道他混的是什么。
有人说这五年他跟大盗翻天虎做了五年不花钱的买卖，有人说他做了五年叫花子，也有人说他这五年入了少林寺，从挑水做起，虽吃了不少苦，却练成了一身武功，所以后来他兄弟死的时候，虽也有不少人暗暗觉得怀疑，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
这些传说他当然全都否认，但却有件事是否认不了的，那就是他的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这双手必定练过铁砂掌一类的外门掌力，而且已练得有相当火候，否则他的堂房大哥也就不会忽然呕血死了。
何睿突然推开窗子，一掠而入。
他并没有用什么特殊的身法，只不过他身上每一块肌肉，每一条骨骼，每一根神经，甚至每一滴血都是完全协调，完全配合的，当他的手在推窗子时，他的人已跃起，窗子一开，他已站在屋子里。
申老三并不是反应迟钝的人，但他刚发觉窗子响动，何睿已到了他面前。
何睿的身法虽然不是最高明的，但是那也仅仅只是与那一撮最一流的高手对比。
对付这样一个仅仅只是练了些硬桥硬马功夫的奸商，却是已经足够了。
何睿站在他的面前，眼睛冷冷地盯住他，就好像在看着一个死人，一字字道：“你就是申老三？”
申老三不停地点头，仿佛除了点头外，他什么事都不会做了，他的一身武功，此刻也似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可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何睿接着问。
申老三还是只有不停地点头。
何睿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人的表现，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奸商，在面对一个要杀他的人的样子。
“你还有什么话说？”
何睿语气低沉地发问。
这次申老三不再点头，却在摇头了。
在这生死俄顷之际，他竟连一点挣扎求生的意思都没有，非但没有反抗，也完全没有逃避。
何睿心中感觉愈发不妙。
可是箭在弦上，却又不得不发。
管他在装什么，一剑杀了然后走人！
念头一起，何睿手中长剑已经出鞘。
第六十三章 天罗地网
夜色渐浓。
山脚小镇，申老三房间。
何睿的剑已拔出，在这刹那之间，他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警兆，这本是野兽独具的本能，就宛如一只兔子突然发觉有恶狼在暗中窥伺，虽然他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更没有看到那只狼的影子。
现在这种未知的情况，拖的越久对自己必然是越加不利，想到这里不敢再犹疑，一剑刺出！
剑光如流星般刺向申老三胸膛，眼看的这快若闪电的一剑就要刺穿自己放身体，申老三却还是像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
何睿眉头越发皱紧，不对劲，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果然，长剑终于是刺到了申老三的跟前，却这只听“叮”的一声，火星四溅，这一剑竟如刺在钢铁之上。
原来申老三胸前藏着块钢板，也就难怪他刺不穿了。
一剑刺出，申老三的人立刻滚到桌下，何睿的身子却也在几乎同一时间已凌空掠起，他已知遇险，但求速退。
正常人根本没可能无时无刻在自己的胸前放一块厚重的铁板，更别提追求享受的富家商人了。
显然，这申老三，对自己的到来早就有了准备。
可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自己之所以选到今天，一发现申老三的就动手，就是怕夜长梦多，中途出现一些不可预知的变数。
可是，眼前这情况，要说自己动手的消息没有被泄露，何睿是怎么都不愿意相信的。
难道？！
是她？！
这个念头一起，何睿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后背刷地一下起了一身的冷汗。
可是现在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当务之急，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一念及此，半空中的何睿身形愈发尽力催动身法，想要通过这屋子逃离这个地方。
但他毕竟还是迟了一步。
就在这时，屋顶上已有一张网撒下，这是张和整个屋子同样大小的网，只要是在这屋里的人，无论谁都无法逃避。
何睿身子刚掠起没过多久，已被网住。
他挥剑、削网，但网却是浸过桐油的九股粗绳结成的，他的剑再快，也只能削断一根、两根……他还是无法脱网而出。
“噗”的一声，他已被网结纠缠，跌在地上。
奇怪的是，这时他的心情既非愤怒，也非惊慌，只是感觉到一种深沉的悲哀，因为他已忽然了解到一只猛兽被猎人的网捕捉时的心情。
而野兽却永远无法了解猎人为何要张网。
何睿不再挣扎。
他知道挣扎已无用。
与其如此，省下些体力来才是最好的应对方法。
这时已有两条人影飞鸟般落在网上，两人手中各拿着根很长的白蜡竿子，长竿急点，何睿已被点了八九处穴道。
这两人一个是灰袍、芒鞋、白袜的瘦长僧人，面色蜡黄，终年都带着病容，但目中却燃烧着火焰般的光芒。
另一人枯瘦矮小，隆鼻如鹰，行动也如鹰隼，两人出手都快如闪电，正是少林寺的心鉴大师和“平江”百晓生。
申老三已不在桌子下了，桌下显然另有地道。
这一切，根本就是个陷阱。
百晓生满面都是得意之色，笑道：“我早就算准你要到这里来的，你服气了么？”
何睿没有说话。
虽然他穴道被点后还是可以出声，但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有问：
“你们怎会算准我要到这里来？”
他眼睛空空洞洞的，像是已全无思想。
他是已不能想，还是不愿想，不忍想？
百晓生悠然道：“我知道你是李寻欢的朋友，只为了要救李寻欢，才冒充梅花盗……”
“我就是梅花盗，用不着冒充，我也不认得李寻欢！”
听得这句话的何睿突然睁大了眼睛，他手紧紧抠着面前的大网，一字一句地厉声说道呢。
“哦——心鉴师兄，他说他就是梅花盗，你可相信？”
百晓生冲着身边的心鉴大师挑了挑眉毛。
“不信。”
心鉴大师说着，还略带嘲弄地看了一眼网中的何睿。
何睿咬着牙，死死瞪着眼前这两个道貌岸然的卑鄙小人。
在这一瞬间，这几天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突然就连贯在了一起。
那个女人！！
和他们……
……
“你怎知我不是梅花盗？你怎能证明？”
可是虽然如此，何睿却总不打算这般就承认，负责，自己做的一切岂不是都白白浪费。
可是百晓生却没有对这个问题有任何的为难，他似乎早就算准了眼前年轻人会这么问询，也自然是想到了回答他的法子。
“这倒的确很难证明……心鉴师兄，你可记得轰天雷是死在谁手上的么？”
他笑着看向身边的心鉴。
“梅花盗。”
心鉴和尚想到没想就回答了他。
“他是怎么死的？”
百晓生继续问。
“他尸身上虽也有梅花标志，但致命伤却在‘玄机’穴上。”
心鉴一唱一和地回答。
“如此说来，梅花盗想必也是点穴的高手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百晓生的眼睛已经看向了何睿，眼神之中是满满的嘲弄。
何睿当然从他的话里面听出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原本刚起的一丝抗争的念头，瞬间又消散了下去。
“正是。这我听说，这梅花盗点穴打穴的功夫，绝对是江湖上一流的存在，有好几个武林高手都是被他用暗器偷袭了穴道，才会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就憋屈死的。”
百晓生笑了笑，他看着何睿，语气中讥讽之意都快溢了出来：“只要你能说出我们方才点了你哪几处穴道，我们就承认你是梅花盗，而且立刻放了李寻欢，这样做你满意么？”
何睿没有说话，他咬紧了牙齿，已咬出血来。
眼前这两人自己明明第一次见到，而自己不会点穴的事情想，其实也就是他当晚大闹兴云庄的时候暴露过一次。
眼前这两个人，明明不在场，却能知晓地如此清楚。
从兴云庄，到前往少林途中，到少林寺，最后再到这个地方。
这一切的一切，居然会是有人，从一开始就织好的一张大网。
当然，何睿知道，那网的目标，至始至终都是李寻欢，而自己，只不过顺带被抓起来的虫子罢了。
第六十四章 束手就擒
嵩山少林。
正午，阳光猛烈。
后山禅房。
杯中有酒。
酒当然是好酒，李寻欢杯子里的酒又一次被斟满了。
角落上坐着个很纤秀、很文弱的僧人，虽然已过中年，但看上去并不显得很苍老。看来带着很浓的书卷气，就像是位中年便已退隐林下的翰苑清流，谁也想不到他就是少林寺中最内敛的心树大师。
他虽已做了李寻欢的人质，但神情间并未显得很愤怒，反而显得很沉痛，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不远处的床上，躺着的是心眉大师的遗体。
李寻欢忽然向心树举了举杯，微笑着道：“想不到少林寺居然也有这样的好酒，喝一杯如何？”
心树摇了摇头。
李寻欢道：“我在令师兄的遗体旁喝酒，你是否觉得我有些不敬？”
心树淡淡道：“酒质最纯，更纯于水，是以祭祀祖先天地时都以酒为醴，无论在任何地方喝酒，都绝无丝毫不敬之处。”
李寻欢拊掌道：“说得好，难怪一入翰苑，便得到了当今圣上的赏识。”
心树大师平静的面色竟变了变，像是被人触及了隐痛。他别过头去，望着窗外的积雪，若有所思。
李寻欢又满斟一杯，一饮而尽，笑道：“我在此饮酒，正表示了我对令师兄的尊敬，令师兄若也是走犬之辈，无论他是死是活，我都不会在他身旁喝酒的。”
心树大师沉重地叹息了一声，神情显得更哀痛，却也不知是为了死者，还是为了他自己。
李寻欢凝注着杯中琥珀色的酒，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徐徐道：“老实说，我实未想到这次救我的是你。”
心树冷冷道：“我并未救你。”
“但若非你在屋中对我示意，我也未必会闯入这里，若非你全无抵抗之意，我更无法将你留在这里。”
李寻欢并未看他，一仰头，手中酒杯就直接空了。
心树嘴角牵动，却未说出话来。
李寻欢微笑道：“出家人戒打诳语，何况，这里又只有你我两人。”
心树沉默了很久，忽然道：“纵然我对你有相助之意，为的也并非昔日之情。”
李寻欢似乎并未觉得惊奇，神情却变得很严肃，正色道：“那么你为的是什么？”
心树几番欲言又止，似有很大的难言之隐。
李寻欢也并没有催促他，只是慢慢地将杯中酒喝完。
就在这时，突听窗外一人喝道：“李寻欢，你推开窗子来瞧瞧。”
这声音李寻欢当然不会陌生，那是心鉴大师的声音。
李寻欢微微皱了皱眉头，这声音的语调，让心中突然涌起一阵不详的感觉来，下一刻，他的人一闪，突然间已到了窗口，从窗隙间向外望了一眼——他的脸色立刻变了。
他那不详的感觉，成真了。
他看到了何睿。
一个被五花大绑，面色悲愤的何睿。
百晓生负手而立，满面俱是得意之色，悠然道：“李探花，你总该认得他吧，他为了保住你，不惜背负‘梅花盗’之恶名，你对他又如何？”
心鉴厉声道：“你若想保全他的性命，最好立刻缚手就擒。”
李寻欢磐石一般坚定的手，竟也有些颤抖起来。
他当然知道，这一路上，何睿一直都在暗中跟着他，保护着他。
虽然他也并不想这跟自己才有着几面交情的小伙子为他冒险，可是对方执意如此，他又没法直接拒绝。
只好在心中默默记下这年轻人对他的恩情，虽然并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至少，他对自己从来都没有恶意。
虽然认识的时间很短，相处的时间更短，可是李寻欢觉得，那个叫何睿的年轻人身上，有着一种连他都看不透的力量。这种力量可以让他克服任何的困难。
这让他相信，这个何睿，一定可以帮自己洗脱身上的冤屈。
可是，他，怎么会？！
心鉴忽然掀起何睿的头来，让何睿的脸面对着窗子，大声道：“李寻欢，我给你两个时辰，日落前你若还不将我师兄好好送出来，就再也见不着你的好友了。”
百晓生悠然道：“李探花，此人对你不错，你也莫要亏负了他。”
李寻欢伏在窗子上，似也麻木。那双无论何时都稳如磐石的双手，此刻竟然紧紧握着栏杆颤抖起来。
他看到何睿被他们像狗一样拖了出去。
但这倔强的年轻人却绝未发出半声呻吟。
他只是向窗子这边瞧了一眼，目光中竟是说不出的平静，像是在告诉李寻欢，他对“死”并无畏惧。
李寻欢霍然站起，连尽三杯，长叹道：“好朋友，好朋友……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愿我去救你。”
心树一直在凝视着他，此刻忽然道：“但你的意思呢？”
李寻欢又干了三杯，负手而立，微笑道：“我已准备缚手就擒，你随时都可绑我出去。”
心树道：“你可知道你一出去便必死无疑！”
李寻欢道：“我知道。”
心树目光闪动，沉声道：“你可知道你纵然死了，他们也未必会放了你的朋友。”
李寻欢道：“我知道。”
心树道：“但你还是要出去？”
李寻欢道：“我还是要出去。”他回答得简短而坚定，似乎全无考虑的余地。
心树道：“你如此做岂非太迂？”
李寻欢肃然一笑，道：“每个人这一生中都难免要做几件愚蠢之事的，若是人人都只做聪明事，人生岂非就会变得更无趣了？”
心树像是在仔细咀嚼他这几句话中的滋味，徐徐道：“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你纵然明知非死不可，还是要这么做，只因你非做不可！”
李寻欢微笑道：“你总算也是我的知己。”
心树喃喃道：“义气当先，生死不计，李寻欢果然不愧是李寻欢——”
李寻欢没有看他，猝然回首道：“我先出去，就此别过。”
说着，李寻欢又是对着心树大师拱了拱手，而后推开了紧闭的房门，大踏步地向着外边走了出去。
第六十五章 家贼
“探花郎留步。”
就在李寻欢要走出禅房的时候，原本就若有所语的身后的心树大师却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李寻欢回头，见心树大师原本风轻云淡的脸上，此刻却是充满了罕见的纠结。
“你刚刚问我为什么救你，只是因为我知道，心眉师兄，肯定不是你杀的。”
他的语调有点缓慢，但是还是挣扎着，却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哦？你怎么，突然怎么说？”
李寻欢挂着淡淡的微笑。
“心眉师兄刚被抬进来的时候，我的确是发觉他中了五毒童子的独门剧毒，可是这毒虽然厉害，但却在心眉师兄内功压制之下，还不足以要了他的命。”
心树皱着眉头，看向李寻欢的神情变得愈发复杂。
“可是不久，他喝下了心鉴师兄给他熬制的一碗药之后，没多久就没了生机。”
心树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他也不需要再多说，李寻欢当然也明白。
“心鉴……”
李寻欢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新书。
“他为什么要怎么做？”
心树神情凝重，缓缓道：“这是我少林本门的秘密，而且关系重大，我不愿向你提起。”
李寻欢回转身，等着他说下去。
心树的声音更缓慢，道：“少林藏经之丰，冠绝天下，其中非但有不少佛门重典，也有许多武林中的不传之秘。”
李寻欢道：“这我也知道。”
心树道：“百年以来，江湖中也不知有多少人妄生贪念，要到少林寺来盗取藏经，但却从来未有一人能如愿以偿，全身而退的。”
他肃然接道：“出家人虽戒嗔戒杀，但藏经乃少林之根本，是以无论什么人敢生此念，少林门下都不惜与之周旋到底。”
李寻欢道：“近来我倒很少听到有人敢打这主意了。”
心树叹了口气，道：“你是外人，自然不知内情，其实这两年来，本寺藏经已有七次被窃，除了一部《耐平心经》外，其余都是久已绝传的武林秘籍。”
李寻欢也不禁耸然失色，道：“盗经的人是谁？”
心树大师叹道：“最奇怪的就是这七次失窃事件，事先既无警兆，事后毫无线索可寻，都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形下失窃，第一二次发生之后，藏经阁的戒备自然更森严，但失窃的事仍是接二连三发生，本来掌藏经阁的三师兄，也因此引咎退位，面壁思过。”
李寻欢道：“如此重大的事，江湖中怎地全无风闻？”
心树道：“就因为此事关系重大，所以掌门师兄再三嘱咐严守秘密，到现在为止，知道此事的连你也只不过九个人而已。”
李寻欢道：“除了你们首座七位外，还有谁知道此事？”
心树道：“百晓生。”
李寻欢叹了口气，苦笑道：“他参与的事倒当真不少。”
心树道：“三师兄是我师兄中最谨慎持重的人，他退位之后，藏经阁便由我与二师兄负责，至今只不过才半个月而已。”
李寻欢皱眉道：“心眉大师既然负有重责，这次为何竟离寺而出？”
心树叹道：“只因二师兄总怀疑失经之事与‘梅花盗’有关，是以才抢着要去一查究竟，谁知他一去竟成永诀。”
说到这里，他面对着躺在不远处的心眉大师，眼中一时间已经充满了泪水。
心树默然良久，才接着道：“二师兄自己老成持重，离寺之前，已将最重要的三部藏经取出，分别藏在三个隐秘之处，除了掌门师兄和我之外，总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李寻欢道：“其中有一部是否就在这屋子里？”
心树点了点头，道：“不错。”
李寻欢苦笑道：“这就难怪他们出手有如此多的顾忌了。”
心树道：“就因为这几次失窃事件太过离奇，所以二师兄和我在私下猜测，也认为可能是出自内贼。”
李寻欢动容道：“内贼？”
心树沉重地叹息了一声，道：“我们虽有此怀疑，但却不敢说出来，因为除了我们首座七个人外，别的弟子谁也不能随意出入藏经阁。”
李寻欢目光闪动，道：“如此说来，偷经的人极可能是你们七位师兄弟其中之一。”
“而且心眉师兄临走前显然已经知道那人是谁，只是他实在不愿意相信这个真相，所以一直没有说，谁想到……”
说到这里，心树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李寻欢身子倚着门框，神色复杂地看着心树。
想不到，连少林寺这种六根清净的地方，也会有如此勾心斗角的事情存在。
“这是本门之不幸，我本不愿对你说的，但现在我已发觉你绝不是出卖朋友的人，所以我希望你……”
心树大师说到这里，眼泪却再一次充满了眼眶。
“你希望我帮你揪出凶手，把经书找回来，对不对？”
李寻欢柔声询问。
“是。”
心树神色凝重，重重对他点了点头。
黄昏。
小亭中摆着一局棋。
百晓生正轻轻地敲着棋子，一片片积雪灯花般随着他的敲棋声落下，又落在无边无际的积雪中。
“夜半待客客不至，闲敲棋子落灯花。”
这境界是多么悠闲，多么潇洒，但现在，天地间都似充满肃杀之意，每个人的脸色更重于天色。
心湖大师、心烛、心灯、心鉴，也都在这里。
何睿蜷伏在小亭的圆柱下，连头都无力抬起。
心湖大师望着他，双眉一直未展，缓缓道：“你看……李寻欢会不会出来？”
百晓生笑了笑，道：“毫无疑问。”
心湖大师道：“他这种人难道还会为了朋友而牺牲自己？”
百晓生微笑道：“这就叫盗亦有道。”
心湖大师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但愿如此……”
他的声音忽然中断，就像是忽然被冻结在寒风里。
他已瞧见了心树。
心树已走入了这院子，他的身后，跟着脸色苍白的李寻欢。
心湖抢先迎了上去，道：“你可安好？”
他不问别的，先问心树可安好，毕竟不愧为少林掌门。
第六十六章 图穷
“师兄，我没事。”
心树缓步向前，对着心湖大师毕恭毕敬地双手合十。
“李寻欢，算是识相！”
还没等心湖大师开口，他身后的心鉴已经抢着对李寻欢得意地嘲讽道。
“你要是再晚来一会，你这小兄弟，可以就真的性命不保啦。”
他笑着，一边用手指指了指缩在角落的何睿。
此刻的他，四肢被牢牢地捆绑着，头无力地低垂，显然，他的状态也很是不好。
“我现在已经按照约定带着心树大师从里面出来了，你们应该也马上放了他！”
见着何睿如此模样，李寻欢的神情也是变得罕见地着急起来。
“我说了，李寻欢，只要乖乖束手就擒，我保证他肯定没事。”
心鉴恶狠狠地看着他，说完，他便隔着老远，向着李寻欢抛过去一个瓶子。
“这里面有一颗小药丸，吃了他。”
李寻欢一把接住了瓶子。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放心，这不是什么毒药，它只会让你在一天之内体内的真气就无法自行运转，你有你丧失了反抗的能力，我和师兄，才放心跟你当面对峙。”
心鉴冷笑着开口。
“可是我又如何信得过你，你现在惧怕的，不过是我手里的飞刀罢了，我的手要是无法再发出飞刀，你这样的小人又如何肯信守承诺。”
李寻欢语气带着五分严厉，又是无法讥讽。
“李施主，你哪怕不相信我师弟，总该相信我。”
就在这时，一旁一直沉默的心湖大师缓缓开口。
“在彻底证明你就是梅花盗之前，我们少林寺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这么做，只是怕施主情绪激动，再造不必要的杀孽罢了。”
李寻欢的目光看向心湖大师，目光渐渐变得缓和，这位德高望重的少林方丈，的确跟他身后那人完全不同。
“好，我吃。”
他说着，取出瓶中药丸，一吞而下。
“好，很好。”
心鉴面色阴狠地看着李寻欢吃下药丸，而后转头看向身边的百晓生。
“那咱们，也就不要把无关人等牵扯进来了，这少年人恐怕也只是一时糊涂，相信得了这次教训，以后也不会再与这般贼人为伍了罢。”
百晓生点了点头，便转身松开了何睿身上的绳子。
“来人，把他带下去。”
心鉴大师开口，身后两个少林弟子立刻就抬起尚在昏迷的何睿，离开了亭子。
“李施主放心，虽然我答应放了他，但是还不能让他现在就恢复行动，否则待会怕是又要吵闹起来，所以我也给他喂了跟你相同的药丸，等他的药力恢复，便可自行离开少林。”
这句话虽然对着李寻欢说，心鉴的目光却是看向自己的掌门师兄。
见得心湖对他点了点头，显然，他的师兄对他的这个行为也没有异议。
“好了，无关人等都已经清退了，现在，就该算你和少林的帐了。”
百晓生见一切都已就绪，刚刚还一副书生模样的他，现在倒是立马摆出一副刁钻凶狠的模样来。这少林的事情仿佛是比他的生命更加来的重要了。
“没错。”
答话的却是心树大师。
“师兄，既然无关人等都不在场，我必须把真相说出来了。”
他看着心湖大师，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
“师弟你说。”
没等心鉴等人答话，心湖大师已经一步迈出，来到了心树身边。
“虽然我还不能完全肯定这李寻欢和梅花盗的关系，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却能确定。”
他讲话见，目光逼视着心鉴，语气低沉。
“盗经的人就是谋害二师兄的凶手，因为二师兄已发现了这人的秘密，他只有将二师兄杀死灭口，但这人却并非李寻欢！”
“不是李寻欢是谁？”
心鉴面色有些惊骇。
心树目中寒光暴射，却是对着他厉声喝道：“不是他，是你！”
心鉴的嘴角又一阵牵动，脸色却沉了下来，冷冷道：“五师兄怎会说出这种话来，我倒真有些不懂了。”
心树冷冷道：“你不懂还有谁懂？”
心鉴转向心湖大师，躬身道：“这件事还是请大师兄裁夺，弟子无话可说。”
心烛、心灯、百晓生早已听得耸然动容。心湖大师也不禁变色道：“二师弟明明是遭了李寻欢之毒手，你为何要为他洗脱？”
百晓生悠悠道：“若是在下记得不错，心树师兄与李寻欢好像还是同榜的进士。”
心鉴冷冷道：“五师兄只怕也中了李寻欢的毒了。”
心树根本不理他们，沉声道：“真正令二师兄致命的毒药，并非五毒童子的‘五毒水晶’……”
心鉴抢着道：“师兄你又怎会知道的？”
心树冷笑道：“你以为你做的事真的人不知，鬼不觉？你莫非已忘了二师兄临死前还有这本东西留下来？”
他的手一扬，手里拿着的正是心眉大师之《读经札记》。
心湖皱眉道：“这又是什么？”
心树道：“二师兄临行之前，已发现了那盗经的叛徒，只是他宅心仁厚，未经证实前，还不愿披露这叛徒的姓名，只不过却已将之写在他这本《读经札记》上，以防万一他若有不测，也好留作证据。”
心湖大师动容道：“真有此事？”
心鉴抢着道：“这上面若真有我的名字，我就甘愿……”
心树冷笑道：“你甘愿怎样？……你虽已将最后一页撕下了，又怎知二师兄没有记在另一页上？”
心鉴身子一震，忽然伏倒在地，颤声道：“五师兄竟勾结外人，令弟子身遭不白之冤，求大师兄明鉴。”
心湖大师沉吟着，目光向百晓生望了过去。百晓生缓缓道：“白纸上写的虽是黑字，但这字却是人人都可写的。”
心鉴道：“不错，就算二师兄这本《读经札记》上写着我的名字，但却也未必是二师兄自己写的。”
百晓生淡淡道：“据我所知，小李探花文武双全，韩苏颜柳、兰庭魏碑，名家的字，他都曾下过工夫临摹。”
心鉴道：“不错，他若要学一个人的笔迹，自然容易得很。”
心湖大师沉下了脸，瞪着心树道：“你平时素来谨慎，这次怎地也疏忽起来？”
心树神色不变，道：“师兄若认为这证据不够，还有个证据。”
第六十七章 匕现
“什么？！你说你还有别的证据。”
名字之事尚且可以用笔记的说法圆过去，可是如果再加上别的证据，那么多疑点，可就实在会让人不得不怀疑了。
所以心树这句话一出，原本还算淡定的心鉴却是立马慌了神色。
“没错，心鉴师兄可能有所不知，我在出家之前虽然一门心思读圣贤书，却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学了些药理相关的知识。”
心树眼睛直直看着心鉴，缓缓开口。
“在心眉师兄被抬进我房间的时候，我就第一时间探查了他的身体情况，那时他的确是深重剧毒，可是由于心眉师兄的功力深厚，这毒素，却是被他的内功完全压制，虽然这也让他的意识陷入了昏迷，但是却还远远没有到要了他性命的地步。”
“可是，他在喝了送进来的一碗药之后，却是一瞬间就丧失了性命，而这碗药，据我所知，从熬制到送上来，可就完全只经过了你一人之手啊，心鉴师兄。”
心树手指直直指着心鉴，脸上的表情可以变得凶狠起来。
“你......你......血口喷人，我明明是把药送到了门口，由看门的两个弟子送进房内，也....也许，是他们下的手也不一定！”
尽管此刻的心鉴还是强作镇定，可是颤抖的声音却完全暴露了他心虚的事实。
这一刻，他身边的心湖大师也是变了脸色。
尽管他没有马上发作，可是明显，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和蔼和慈悲。
心树见其还在狡辩，他目光炯炯，盯着心鉴，厉声开口质问：“心鉴师兄，我倒是问你，少林门下，善于用毒的人有几个？”
心鉴深深吸了口气，思索半晌，尽真的一个都没法想到。
“这……”
“我少林寺领袖江湖，武林正宗，少林弟子也以此为荣，虽然在藏金阁也有着不少用毒的秘籍，但是我们少林弟子，却是绝不会有人肯去学这种下五门的技艺，是么？”
“少林七十二绝艺中，绝没有这‘毒’字！”
心树的语调越来越高，盯着心鉴的目光像是要燃起火来。
“门口两个小师弟一个九岁时便已落发，另一个更在襁褓中便已入了佛门，他两人这一生中只怕还未见过毒药！”
他的语音一句强过一句，一句也快过一句，根本就没有给心鉴反驳的空间。
当然，心鉴其实也根本没法反驳。
因为很快，心树就说出了最为致命，也是最为决定性的一句话。
“只有你，心鉴师兄乃是半路出家，带艺投师的，未入少林前，人称“七巧书生”，正是位下毒的大行家！”
说道最后，心树便不再看向心鉴，而是转而对着心湖，因为他知道，在场众人里，那百晓生跟心鉴根本就是狼狈为奸的两个家伙，这一点，哪怕再傻的人，都能从他们无时无刻的一唱一和中，看出端倪来。
沉默，
现场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心鉴和尚被这一番话说的是完全失了主意，此刻的他，只好带着求救的眼神看向一旁的百晓生。
可是百晓生饶是有着一副三寸不烂的舌头，在心树铁一般的证据面前，却也是无法再说出分毫的歪理来。
他只好低着头，放弃了和心鉴的眼神交流。
“心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终于，心湖大师缓缓开口。
那苍老的声音里，却是带着七分的愤怒，三分的心疼。
“师兄，我...我.....”
见此情形，心鉴和尚知道自己的师兄已经不再信任自己。
他低着头，直直朝着心湖大师跪了下去。
“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受了别人蛊惑。”
心湖大师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看向一旁沉默许久的百晓生，话中的意思，自然是十分明了。
“你虽是半路出家，可是自从你放下屠刀之后，我便一直把你带在身边，这么些年来，我也相信，你已经完全告别了从前的自己......”
“师兄.....都是我不好......我也知道你是真心接纳我，可是我，我......”
还没得心湖说完，心鉴却是突然抬起来头站了起来。
“我本想着这件事让李寻欢背了黑锅就算了事，实在是无心加害你和心眉师兄，可是谁知道心眉师兄居然把事情查到了我头上......”
“你说什么？！”
心湖瞪大了眼睛。
因为刚刚，心鉴的语气，根本不像是在请罪，而是像在，跟他道歉？
糟糕！！难道？！！！
心湖大师心中一震，一股巨大的不详感突然从心中升起。
他下意识地想要抬手运功，这才发现，此刻的他，却是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来。
“你.....孽障!!!!”
这不运功还不要紧，此刻的心湖大师，突然感到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了出去。
下一刻，他的脚下一软，竟直直跌倒在了地上。
“师兄！！！”
如此变故自然是让心树吃了一惊，他正想上前搀扶，却被一脸奸笑的心鉴拦住了。
“唉，心树啊心树，如果不是你今天非要当着心湖师兄的面拆穿我，就让那李寻欢老老实实地背了这黑锅，这一切，都是不会发生的。”
心鉴面目狰狞地盯着心树，语气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阴冷。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把几个隐患一次性都给解决了，也省的以后还担惊受怕的。”
说话的，是刚刚一直沉默到现在的百晓生。
此刻的他，知道局势已经重新回到了他的掌控，脸上自然是又浮现出那股自信而神气的神色来。
“还是你的法子好，提前在心湖师兄的茶水了下了你千辛万苦搞来的十香软筋散。否则，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心鉴回头笑着看了他一眼。
“你....你们！！！！来人！来人！！！！”
心树撕心裂肺地大吼。
“没用的，刚刚，掌门师兄就是怕这件事情闹出太大的动静，特意叫我把周围的所有弟子都遣到了别处，现在，李寻欢和心湖师兄都已经没法用武，救你一个文弱书生，又该怎么办呢？”
心鉴说着，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灿烂了。
第六十八章 柳暗花明
冬天的太阳总是落的特别的快。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原本还亮晃晃的院子一瞬间已经黑了下去。
院落空旷而寂静。
心树一个人站在空空的院子，他的心，在这一刻已经沉到了谷底。
最为依仗的师兄已经被下流的手段制住，而大名鼎鼎的小李飞刀刚刚吃下了对方专门准备的药丸，此刻根本不可能发出夺命的飞刀。
心鉴说的没错，此时此刻，就剩的他一个文弱书生，又该怎么办呢？
靠着自己的一身正气把他们吓退？
这显然只是一个笑话。
他回头看向身边的李寻欢，发现李寻欢同样一脸苦笑地看着他。
“唉，实在是没想到，这心鉴居然已经丧心病狂到了如此程度，连方丈大师这么宅心仁厚的人都不放过。”
李寻欢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
“早知这般，真叫是让我做了替罪羊，倒真还是不错的选择。”
他自嘲地笑了笑。
“我这条烂命实在是值不得多少钱，现在想来却是害了你们。”
心树脸上神情愈发痛苦。
他当然不是后悔没有真的拉李寻欢出来当替罪羊，这样的事情做为少林门人的他，当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做的。
他只是难过，少林弟子里，怎么可能会出这么一个白眼狼。
“心鉴，你可知你这么做，是会遭报应的！”
心树已经知道自己今天是没有任何可能离开这个地方，但是他同样知道，这种时候，恐惧也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他挺直了腰杆，对着心鉴和百晓生，怒目而视。
“报应？！！”
心鉴冷笑了一声。
“哪怕我真的糟了报应，你也不可能看得到了。”
“心鉴师父，那咱们，就先拿他开刀好了，这心湖和尚还留着有用，到时候只要给他定期服用我特质的毒药，让他虽然不会死，却也是从此变成无法说话行动的废人，那到时候......”
百晓生在一边也是阴沉地开口。
心鉴有些诧异地望了他一眼，这人心思之缜密，手段之阴毒，实在是还在自己的预料之上。
难道，给心湖下毒，并不是他临时想到的一个保险，而是事先就规划好的一个环节？！
他的目标不仅仅只是少林的经书，而是，想要控制整个少林？！！！
当然，现在想这些都已经没用。
毕竟现在的他，早就已经跟百晓生坐在了同样的一条船上。
“心树，那就对不住了！”
想到这，心鉴一咬牙，一个纵身就朝着心树的位置飞扑了过去，这种用的，却正是他出家之前的杀人手段。
心树本能地向后闪躲，可是他一介书生，速度哪能比得上在江湖成名已久的“七巧书生”。
“你要怪，就怪你知道的太多，管得太多！”
说话间，心鉴的手已经掐住了心树的脖子。
心树单薄的身子一瞬就被他单手拎到了半空。
此刻的他，就是再想说话也发不出半分的声音，他只好死死瞪着自己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欺师灭祖忘恩负义的叛徒。
要是眼神可以杀人，这心鉴此刻早就已经被千刀万剐。
“心树，去死吧！！”
心鉴被这书生的眼神盯着浑身发毛，手中瞬间发力，就像在瞬间解决掉这个大麻烦。
可是就在这时。
变故，却发生了！！
黑色的夜幕中，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一道瘦小的身影，接着夜色的掩护，他就像是瞬间移动一般，出现在了心鉴的背后。
杀气！！
此刻的心鉴突然从背后感觉到一股无比凛冽的杀气！
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他，背后的人，会在一瞬之间取了他的性命。
千钧一发之际，他本能地松开了掐住心树的手，整个身体也是瞬间转到了后面。
可是这动作看似在极端的时间完成，但是对于早就有所准备的那个黑影来说，这么短短的时间之内，就已经够他出手杀人了。
就在心鉴转身的一瞬间，他刚好看到在漆黑的夜色里，亮起的一道细长的闪电。
只有长剑，一柄快速出鞘的长剑在半空才能形成的光亮。
还没等心鉴再做出任何反应，下一刻，他的脖子就已经被长剑洞穿了。
临死那一刻，他的眼神中除了惊讶，就是不甘心。
对方那一剑虽然很快，但是若是在平时，他严阵以待的情况下，他也绝对不是避不开的。
毕竟他在入了少林之前，就已经靠着“七巧书生”的名号在江湖闻名。
那时，他光是武功，就已经开始跻身江湖一流的程度。
更何况，加入少林之后，他又是得到了藏经阁的一些秘籍的帮助，整个人的武功更是又进了很大一步。
可以说，他的武功，除了少林方丈心湖大师，以及少林那几个常年闭关的老和尚之外，就已经是少林最顶尖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心湖大师会让他一个加入少林没多久的人，参与这么多少林对外的事务的原因。
可是那黑影，实在是太过于狡猾。
他抓的那个时机，正好是心鉴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心树身上，整个人的后背完全处于没有防御的状态。
再加上夜色的掩护，那人一身夜行衣，身法虽然不是顶尖，却也是飞快无比。这一切综合因素的作用下，才让他在没有任何抵抗的情况下，瞬间暴毙。
他不甘心，可是，他就是死了。
“你是？！！！”
开口的人不是心树，而是已经浑身无力，跌坐在一旁的李寻欢。
这人虽然一身黑衣，还蒙着面。
可是那一剑，他却是早就已经见过。
在他刚入关那天的客栈里。
可是，怎么可能，他不是刚刚昏迷着才被几个少林僧人抬了下去吗？
而且那个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啊？
“是我，好久不见啊，李大叔。”
黑影笑着回答他。
“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还有个大麻烦等我解决了，再来给你好好解释。”
黑影说着，便收起手中的长剑，转身看向不远处的亭子里。
他说的那个大麻烦，当然就是百晓生。
第六十九章 百晓生的实力
夜色漆黑。
黑色的夜幕笼罩着黑衣人黑色的躯体。
他的身体本来就瘦弱，使得在这暮色包裹之下，整个人都显得模糊起来。
他刚刚找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一剑杀了少林顶尖战力的心鉴。
此刻，却是已经转过身子，看向站在亭子里的百晓生。
百晓生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那股镇定自若的模样。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实在是完全超过了他的预料。
不过面对心鉴的死，他却没有任何的惊慌。
或者说，他也知道，此时此刻，惊慌应该是最没有用的情感。
他面色阴沉，冷冷地看着逐渐向自己靠近的黑衣人。
“你是谁？”
他开口询问。
黑衣人倒是没有跟他讲话的打算。
他只是往前走了几步，等的距离又近了几分。
才缓缓蒙在自己脸上的黑布拿了下来。
亭子的是桌上亮着一根蜡烛，就着明晃晃的烛光，百晓生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嗯？！”
只是在黑布放下的那一瞬间，绕是他内心再怎么淡定，却也是情不自禁地皱眉出声。
黑布下的那张脸，居然之前被他抓获的那个年轻人一模一样。
那当然，就是何睿的脸。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年轻人在被他们擒获的一瞬间，就立马被他亲手点了“秉风”“天庭”“附分”“魄户”四处大穴，他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是绝对相信他自己的手。
而且事后，为了更加保险起见，他还让心鉴给那年轻人亲手灌了和心湖大师同样的十香软筋散。
这东西，连内力如此浑厚的少林圣僧都没办法化解，他一年纪如此小的年轻人，是不可能免疫这样的东西的。
在这双重保险之下，哪怕是神仙，都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恢复行动。
更不必说，还在刚刚躲在暗处伺机出那闪电般的快剑了。
“现在，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接下蒙面黑布的何睿笑吟吟地开口。
对于百晓生的这个反应，他当然很满意。
“当然。”
百晓生到底还是经历过不少风浪，此刻的他虽然内心还是无比震惊，可是他的神情却马上恢复了镇定。
“你的剑很快。”
百晓生慢悠悠地开口。
“如果我做兵器谱的时候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人物，我必然会把你的剑也加在那个上面。”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就这么看着何睿手里的剑，语气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欣赏之感。
“哦？”
何睿挑了挑眉毛。
以前自己看小说的时候，他就对这个做《兵器谱》点评武林英杰，号称无所不晓的百晓生充满了兴趣。
虽然现在的他和原来的故事线里一样，这人同样是做为反派人物登场，但是这人的学识和认知，倒是的确值得何睿跟他做一番交流。
“我想知道，你会把我的剑，排到什么位置？”
何睿眯着眼睛看着他。
“你的剑很快，可惜，还没有真的快到让人完全无法反抗的程度，这一点，你自己也很清楚。在真正的高手面前，正面拔剑，你是没有机会的。”
百晓生缓缓开口，他说的很慢，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在看着何睿。
他说的，还真准。
这人坏虽然坏，这眼光却是的确毒辣。
何睿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虽然已经用了很多次的剑，但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过一次与真正的高手正面交手的经验。
青魔手伊哭是他靠着自己的毒抗硬生生抵消了他最大的依仗，一击毙命的。
而五毒童子更是自己趁人之危，在人家喉咙中了小李飞刀一刀之后出手击杀的。
至于刚刚那个少林武林前列的心鉴和尚自然也是不用说，死于他精心掐的时机的偷袭。
所以到现在为止，倒在自己剑下的高手到的确不少，但对他自己现在的实力，何睿心中却实在是没什么底。
“小兄弟，你可知道，我对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见眼前何睿在原地呈现若有所思的状态，百晓生脸上突然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来。
“嗯？”
何睿微微皱了眉头。
“我的意思是，要不，你还是走吧，你连正面击杀心鉴都没有把握，要是真动起手来，你同样是杀不掉我的。”
百晓生笑着，语气竟中透着几分长者劝慰的味道。
何睿站在原地没有马上行动。
他当然知道，百晓生的话绝对不是随随便便唬他的。
这百晓生可绝对不仅仅只是人如其名，只是一个稍微博学一点的书生。
此人既然可以点评天下武学，并且被江湖人所认可，那么，他对武功的理解，自然是到了一个十分惊人的程度。
原著里，他虽然只出过一次手，但是他一出手，就直接制服了少林寺的掌门，心湖大师！
虽然那次出手有着偷袭的成分，但是这样的身手，可绝对容不得何睿小瞧的。
他的实力，很有可能在心鉴之上，甚至已经到了五毒童子这般超一流的武林高手行列。
原著之中，他死在了近乎不讲道理的小李飞刀之下。
可是现在，何睿的手里，可没有这样的东西。
“你，不杀我？”
何睿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我不喜欢冒险。”
百晓生回答。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怕麻烦。
何睿面色阴沉地站在原地，看向百晓生的眼神变得复杂了起来。
因为他知道，百晓生的话，可不是完全唬他的。
这个在书中着墨甚少的人物，绝对是一个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光是靠他自己只有一级的因果剑心，想要正面击溃这样一个人，实在是困难。
“看起来，你很犹豫。”
见何睿呆立当场，百晓生脸上的神情变得愈发轻松起来。
他知道，自己刚刚到话，起了作用。
何睿依旧沉默。
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动作。
“或者，你还是想试试？！”
他微微向前走了两步，一边走着，一边不知什么时候，他原本空空的两只手中，出现了一把扇子。
这东西，自然就是他的兵器。
第七十章 不对劲
四下漆黑，夜色冰冷。
凉亭里唯有微弱烛光闪动。
“看来，你的确想试试。”
百晓生阴沉着开口。
话音落下，他手中的扇子伸展着向何睿攻去。
他的身形极为迅捷，何睿还没来得及反应，这扇子已经攻到了他的面前。
情急之下，他赶忙催动身法向后躲闪，手中长剑顺势向斜上方一撩，直直挥向百晓生手中的扇子。
在因果剑心的加持下，何睿出剑的速度已经到了江湖一流的程度。按照他的预想，自己刺出这一剑，就算不能把那扇面一分为二，至少也可以挡住百晓生这一次攻击。
但是，这一次，他的想法落空。面对何睿的反击，百晓生居然完全没有任何躲闪或者招架的动作。
亭中空间本就狭小，根本就没有多少腾挪的可能性，可是那百晓生却不知道用了什么诡异的身法，不仅躲过了何睿挥出的长剑，手中的扇子更是直接朝着何睿的喉咙划了过去。
一出手，就是杀招！
何睿瞳孔猛地放大，实在是太快了，这种情况下，想要闪躲已经是不太可能了。
如此，那就只能这样了!
情急之下，何睿马上放弃了闪躲的念头，手腕一抖，手中长剑迎着百晓生的咽喉直直刺了过去。
如此，虽然百晓生的扇子可以轻松隔开他的喉咙，但是他的长剑，却也是可以直接贯穿对方的身体。
这一招以命换命的招式放在平时何睿自然不会用出来，但是这一次，他却对自己的这一手有信心。
这条命，哪怕他愿意换，百晓生可不愿意！
果然，面对何睿这一下不要命的剑法，百晓生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愕，只是片刻之后，他就立马放弃了进攻的举动，手中扇子一收，身子又是灵活地向侧方一闪。
如此快速的应变能力让何睿也是不由得感到眼前一花，而后，他就看到那个身穿白衣的百晓生，已经又站在了他刚刚站着的位置。
还是挂着一脸淡淡的笑意，平静地看着何睿，仿佛刚刚那些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小兄弟，试过了，总该知道我说的不差了吧。”
百晓生笑着开口。
“你很强。”
何睿收起手中长剑，向着身后退了几步。
看向百晓生的眼神中，更是充满了几分警惕。
这么短的时间展现出如此凌厉的攻势，可是眼前这人，却是连气都没喘一下。
很显然，他还没有用出全力。
这百晓生，居然比自己想的还要厉害。
要是刚刚他的速度再稍微快一些，自己怕是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命就要丢了。
“睿子，你还是走吧。”
何睿心有余悸间，后面突然传来了李寻欢的声音。
“这人的功夫，怕是我有飞刀在手，都没有把握能胜他。你还年轻，实在是不值得。”
李寻欢面色苍白，说话的声音里更是无比虚弱。
见此情境，何睿脸上的神情变得愈发凝重。
连小李飞刀都没有把握的对手？
可是，这似乎更原故事线里面的情况，有什么不一样啊？！
不对劲，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哎呀呀，小兄弟，小李探花都这么说了，你确定，还要再试试吗？”
犹豫之间，百晓生的声音悠悠传来。
“你的意思是，我如果现在离开，你就可以放过我？”
良久，何睿对着百晓生缓缓开口。
“你只要愿意走，你现在就可以离开，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为难你，当然，前提是你只能自己一个人走。”
百晓生笑着回答。
何睿的眉头皱的更紧。
“你就这么放过我，难道不怕我把你今天的所作所在武林上给你讲出去？”
“天真。”
百晓生带着些许嘲弄地回答。
“年轻人，我怕你是真的不知道，人微言轻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凭你？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光是你的一张嘴，就能让江湖上的人认为我百晓生在少林做了这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甚至，还杀了李寻欢？！
有趣，实在是有趣。这么些年，江湖上谁不知道我百晓生是个怎么样的人，谁也都知道，我百晓生和李探花，更是惺惺相惜的好朋友。要是真的知道他遇难，我救他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杀他？”
他一口气对着何睿说了一大段的话，然后停下来，笑着看着何睿的脸。
“我说了，我不跟你动手，仅仅只是因为看在你年纪轻轻剑法就如此了得，在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你赶紧走吧。”
说着他冲着何睿摆了摆手，自顾自地找了张亭中的石凳坐了下来。
不远处，何睿站立原地，单薄的身子在夜风之中显得有些颤抖。
“好，我可以走。”
突然，他抬起头，再次看向已经坐着的百晓生。
“很好，我喜欢识时务的年轻人。”
百晓生笑着回应。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只要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马上离开这里。你看怎么样？”
何睿带着些许挑衅地看着他。
“你可以说说看。”
“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现在的你，到底是不是原来的你。或者说，到底是谁，把我的身份，告诉你的。”
何睿一字一句地说着，每说一个字，他就向前迈出一小步，等到话说完，他已经来到了百晓生不远的地方。
“你......你.......”
何睿这句没头没尾话换做旁人可能压根没办法理解，但是百晓生听完，脸色却是瞬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没听懂你的话！！！”
虽然他的语气依旧十分刚硬，但是他有些颤抖的语调，却是出卖了他。
“看来，我的问题问对方向了。”
何睿挑了挑眉毛。
“那现在轮到我给你机会了，回答出来我的问题，我可以考虑留下你的性命。否则，你今天，怕是走不出这个地方了。”
他走到百晓生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脸。
后者的脸上，已经满是慌乱的神色。
“我....我可以告诉你.....但是.......”
第七十一章 撞破
烛火摇曳，夜里不知何时挂起了冷风。
“别啰啰嗦嗦的，你想说就赶紧说！”
百晓生的反应已经让何睿明白，这个人身上一定有着重大的问题。
这中间，有着太多太多说不清的道不明的疑点，足够他对这个人产生怀疑了。
上一次，给他这种感觉的那个人，叫慕容秋荻。
首先，虽然跟在上一个世界一样，自从李寻欢被决定送往少林以来，一切的剧情大致上都是按照着原来的故事线在顺利发展。
何睿也是一直仅仅只是在暗地里进行跟踪，只在必要的时候，或者说可以捡漏的时候，才在暗地里进行插手。
所以他的行动，其实并没有对剧情造成太大的影响。
事实证明，从少林的途中，林仙儿的种种反应设计，李寻欢上了少林之后被诬陷，这些桥段其实全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但是，直到今天，也就是在这个小院之中，心树站出来和心鉴当面对峙的时候，暗中观察的何睿就看出来了不对劲！
如果说之前的过程何睿还是稍微参与其中，对整个事情的走向还有些稍微的影响的话，那么李寻欢上了少林之后，何睿就是完全没有对整个事情的发展起到任何程度的改变。
那么，按照之前的经验，整个事件就是应该朝着原本的方向发展才是。
在原本的故事线，心树与李寻欢在房间里就大概推理出了事情的真相，用了一些小小的伎俩就在心湖大师面前戳穿了心鉴和百晓生的阴谋。
而后，两人想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但是却最终都纷纷死在了里李寻欢的飞刀之下。
可是实际上呢，整个事件最大的变动，就是在于，百晓生居然事先，就在心湖的茶水里放了极其霸道的十香软筋散，而且还事先让李寻欢同样服下了这种东西。
如此，自然是断绝了此后可能发生的一切隐患。
但是也正是这样，让躲在按照的何睿却是无比疑惑。
没错，哪怕是这个时候，何睿仍然躲在暗处观察。
所以一整个过程，他都是看的一清二楚。
至于那个被林仙儿设计，然后被心鉴和百晓生抓获的人，当然不可能是他，而是戴着何睿人皮面具的阿飞。
何睿这么做，原本的目的仅仅只是想着多一重保险。
因为其实一整个少林的事件，按照原本的故事线发展，哪怕没有何睿的任何干预，整个的事情都是顺利得到的解决。
可是自从来到这个事情，特别是经历了兴云庄的事情之后，何睿总是觉得心中有种莫名的不安，虽然这种感觉他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但是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所以出发之前那天晚上，何睿和阿飞在客栈里面商量的大事，就是这个事情。
何睿在暗中跟着李寻欢的车队，而阿飞，则是在何睿的身后暗中跟着他。
其实这个事情最多只能算是一个额外的保险。
可是等到了山脚小镇，何睿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变得更加强大起来。
本来嘛，他想着自己冒充梅花盗，自己被抓捕其实问题不大，毕竟按照原故事的发展，冒充梅花盗想要解救李寻欢的人就是阿飞，而阿飞在落入圈套之后，最后也是什么事情都没有。
可是真的到了行动那天，何睿心中却始终有种极其不安的感觉萦绕。
所以，他就在那个时候，唤出了一直在暗中的阿飞，并且给了他自己的人皮面具。
然后他呢，就继续扮演在暗中观察的角色。
原本这仅仅只是一个额外的保险措施，可是哪想到......
他现在想想突然就有点后怕，要是自己没有突然整这么一个后手，那后果会怎么样，他实在是难以想象。
当然，他也不敢想象。
......
“在我告诉你答案之前，你可以不可以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百晓生有些无奈地看了何睿一眼，现在的他的脸上，倒是完全失去了一开始的淡定和从容。
“你也可以说说看。”
现在，主动权算是来到了何睿这一边了。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问题的？”
百晓生开口询问。
“因为你的行动不正常。”
何睿看着他，目光坚定。
“不正常？”
“最简单的，你让事情的发展违背了就本来的样子。当然，这仅仅只是一点。最关键的事，你的武功，明明在我之上，或者说，至少比我的剑法要来的高明，可是你却不愿意杀我，只是想把我赶走。
虽然你给出了一个解释，但是还是不合逻辑，你说看我年轻剑法不错，杀了我觉得可惜，但是按照你这个逻辑，要是真的把我放了，我再过几年剑法精进之后再来找你复仇，你该怎么办？
你明明在表面上可以压制我，却不杀我。我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理由，就是你知道我的武功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
但是这个信息，纵然是你百晓生，真的通晓江湖一切武学，知晓江湖上的一切事情，也不可能得到的。”
何睿目光灼灼地看着百晓生，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他此刻身上的气势，却是跟刚才相比，完全就不一样了。
他的身上的武功当然不止是这么一手剑法，抛开因果点抽取之外，夺命十五剑，就是他最大的底牌。
可是在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从始到终，他都没有用过一次系统的武学抽取，也没有把夺命十五剑施展过一次。
可是，百晓生那种有些问题的逻辑，分明就是代表着，他知道，何睿身上有着他百晓生无法抗衡的力量。
而能够知晓这些东西的，百晓生，显然有着大问题。
“哼，看来，你真的跟那个人说的一样，的确是个不简单的人。”
百晓生轻轻叹了一口气。
“从你出现在这个地方开始，我就该更加小心的，唉，可惜了。”
他摇了摇头，整个人像是瞬间失去了什么重要的支撑一般。
“好吧，那我就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你可千万要遵守你的承诺。”
说着，他笑着抬起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