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诱捕
半个时辰后,烛风和书空总算是提着两个简易鸡笼回来了。
带回了四只雄赳赳气昂昂的花羽大公鸡。
可能是大公鸡们之前正睡着就被提了出来,现下又突然到了一个新环境,不知道要面临什么,所以稍稍有些惊魂未定。
不过接下来,对于四位中的两位确实算是非常地惊魂。
烛风和司空拣了两只较瘦小的公鸡,掐着翅膀提了就往院外走。
被提走的公鸡们满眼无助地咯咯尖叫着。
墨梨蹲在穿廊上,目送着小公鸡,轻轻挥了挥手,说道:“小公鸡,一路走好!感谢你们为人类做出的贡献。”
蹲在院子里正敲敲打打做着木工的墨不流差点没笑得一头栽倒到地上,道:“姐姐,不要假仁假义了好吗?听说五花肉吃得挺香啊!那姐姐爱不爱吃鸡肉呢?”
这么快他就知道这事儿了,肯定是墨允,这些人!
他们竟一句都没有问她,真是沉得住气!也真让墨梨有点儿沉不住气。
墨梨白了墨不流一眼,一本正经地道:“倒是可以尝尝,听说鸡肉很补气!所以啊,你看这鸡呢既可以用来抓蜈蚣,又可以煲汤补气,而且还很......嗯,反正就是为人类做出了很多贡献。我们当然要真心地感谢它们啦!”
墨不流强憋了笑,道:“要不要逢年过节什么的给它们再烧点纸钱,上个香啊?”
“上个香也是可以的,烧纸钱就没必要了,反正它们也不会用。”墨梨颇为认真地说道。
墨不流再次没有忍住,笑喷了出来,一拱手道:“服了,姐姐!”顿了一顿又说道:“麻烦姐姐下次讲笑话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是这样认真的表情啊?太好笑了。”
墨梨一脸认真地说道:“不好。”
......
“你觉得,是谁做的?”墨不流敛了笑容正色问道。
“还能是谁?!”墨梨撇了撇嘴说道,心里想:前两天小枝才把墨梨怕虫子的消息透露给那边儿,今天就收到这么一份儿大礼,太明显了好不好?
就这虫子,就算不是墨梨,任何一个常人都得吓一跳吧?!
“嗯。”墨不流微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是,这个并不直接致命,像是那边所为。那,你打算怎么办?”
墨梨没应,半晌才说道:“想想。”
笑话说完了,正事也说完了,又无聊望天了好久,烛风和书空才杀完鸡回来。
墨不流把鸡连着骨头一起切碎,再把鸡碎块儿、鸡内脏和鸡毛搅在一起,然后分别放进刚才做好的三个高腰梯形木盒里,又从花圃里捧了些沙土和碎石盖在了上面。
这三个高腰梯形木盒做得很简易,上底边没有封口,是用来让蜈蚣进入的入口,盖子也不是封上的,而是一块木板直接盖在了上面,方便取出入瓮的蜈蚣。
墨不流弄好后,便带着烛风和书空进卧墨池去布置。
之前墨不流在重灾区架子床的四周洒了一圈儿的雄黄酒,连墙壁上也都洒了,此举有效防止了蜈蚣们向房间的其他地方扩散,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蜈蚣的活动区域依然主要集中在雄黄酒的包围圈儿之内。
所以墨不流索性把三个诱捕箱都放在了雄黄酒包围圈儿里面,其余零散的逃逸者待日后再追捕。
安放好诱捕箱后,墨不流三人便退出了卧墨池,关好了门,又把剩下的那两只肥壮的大公鸡拴在了卧墨池的门口。
出来后,墨不流便去查看之前泡着黑色干菜的大盆,用手撩着水看了看,又闻了闻,便让所有人都用手沾着药水往自己身上均匀地喷弹。
一开始大家还在认真地喷弹,后来不知是谁起的头儿,直接演变成了轻型打水仗......
其实也可以说是大家非常友爱地互相为对方够不到的地方弹药水。
剩下的一些药水又往各自床上喷了一些,顺便还给老黄的窝喷了一些。
这个泡的药叫偻蓝草,据墨不流说可以有效防止蜈蚣在大家睡着的时候与大家亲密接触,而且对人体无害,还没有特殊熏人的气味儿。
因为情况特殊,墨不流和烛风、书空三人便破例留在了卧墨池里,在院子里守着那几十条蜈蚣,反正离天亮也没有多长时间了。
墨不流让书空回他的房间拿来了三小壶酒,可以暖暖身子。
三人对月喝酒闲聊天,倒也十分惬意。
厌年涂了药已经没有大碍了,墨梨让残夜陪她先回去休息,茫茫麻利地铺好了床,又用汤婆子烫了烫。
“我肯定没有厌年烫得细,但天快亮了,小姐也是和衣而睡,就凑合凑合吧。”茫茫边说边给墨梨倒了一杯温水捧到了她手边。
刚才忙乎了一通,之前又洗了澡,确实已经口干舌燥了,墨梨慢慢喝完一杯水才睡下了。
虽说墨梨并不很怕蜈蚣,但一次看到几十条蜈蚣在床上爬,冲击力还是有的,蜈蚣们恍恍惚惚地反复在梦里出现,使得墨梨睡的也不像平时那样安稳,估计参加了蜈蚣阻击战的这些人都难以睡踏实吧?
第二日一大早,卧墨池门外的那两只大公鸡便尽职尽责地打起鸣儿来,声音响彻云霄。
本来就没怎么睡踏实的墨梨一下就醒了,可头却昏沉沉的,身子也酸软无力,还有些咳嗽。
昨夜头发没有熨干便在院子里吹了快两个时辰的冷风,虽然戴着帽子,可终归是冬天的夜晚,再加上墨梨身子本来就弱,所以受了寒气也是顺理成章的。
茫茫见状赶紧奔出去找了墨不流来,墨不流把了把脉,脸色很阴沉,强制墨梨卧床休息,并吩咐书空去余庆堂煎葱白豆豉汤拿回来。
可墨梨说还有战役要打,还是强撑着爬了起来,洗漱完,努力地吃了两碗白粥。
今天不仅要召开小厨房职位竞选大会,她还要找出制造蜈蚣事件的主谋和参与者来,怎么能躺在床上呢!
依着墨梨的意思,墨不流和烛风把昨天诱进箱子里的蜈蚣们放进了一口小水缸里,摆在了卧墨池外间厅堂的正中间,快到巳时初刻的时候,墨梨便站在卧墨池的门口恭候着那边的人了。
墨梨曾经要求过王府的下人每日巳时到西花厅集合候命,前两日因为回门和搜寻证据都取消了,今日算是命令颁布后的第一次执行。
之前墨梨已经叮嘱过昨夜参加过蜈蚣阻击战的下人,这件事谁都不可以告诉。
陆续开始有王府的下人进了院子,见墨梨站在卧墨池的穿廊下,便紧走几步过来请安候命。
墨梨则示意他们进卧墨池等候,然后便站在一边细心观察他们的反应。
第四十三章 天降祥瑞
走在最前面的几个人虽面露疑惑,但还是坦然地走了进去,没有露出慌乱害怕的神情。
要知道如果没有及时采取措施,蜈蚣们现在应该已经散布在卧墨池的各个角落了,甚至已经逃窜到了内院各处。
即使是一个大男人,应该也没有办法当做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走入一间可能爬满了几十条蜈蚣的房间里吧?
而且还都是半尺长的肥壮大蜈蚣!
所以这几人对蜈蚣事件定不知情。
卧墨池里放着蜈蚣的小水缸用盖子盖着,进去的几个人并不能看到里面装的是什么,几人好奇地打量着那个与厅堂不太搭调的水缸,碍于旁边沉着脸像个铁柱子一样站着的屠嬷嬷,都只是远远地看着,并未敢上前。
巳时将近,王府的下人已陆续基本到齐,往常总是会早早到达的如初今日却是踩着点儿到的。
一进门,眼神便四下乱瞟,虽然全程低头掩饰,却仍被墨梨尽收眼底。
如初低眉顺眼的给墨梨请了安。
墨梨笑道:“如初姑娘每日都是早早便来,今日怎地倒是比大家都迟了些?”
“昨日受了风,晚间头疼得紧,一夜都睡得不安稳,快天亮的时候才睡着,故而起得迟了些。”如初一边说着一边轻蹙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
“哟,这头疼可不能掉以轻心,一会儿散了让墨小先生给你瞧瞧。”墨梨也皱了眉头关切地说道。
“多谢王妃惦念,我这是小毛病,已经好很多了,就不麻烦墨小先生了。”如初低着头福了福回道,眼睛却不住地往卧墨池里瞟。
“不麻烦不麻烦,不过是把个脉又麻烦什么!”墨梨笑意更浓。
“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有劳墨小先生了。”如初回道。
“行,那如初姑娘就先进去罢,别再站在院子里吹风了,免得头更疼。”墨梨侧开身子,示意让如初进去。
如初却站着未动,道:“之前王妃不是说在西花厅里侯命吗?怎的今日却是在卧墨池(虽然订做的匾额还没有送到,但大家都知道了名字)?”
虽是极力掩饰着慌乱害怕和紧张不安,眼神的飘忽不定,手指不断绞着帕子的动作仍是出卖了她。
早就知道这事儿不会少了她,作为那边儿在牡丹亭的最高领导,至少是知情者和部署者。但事发时内院的门已经上锁,要悄悄进来须得翻墙,所以应该还会有一两个会些功夫的实施者。
墨梨也想过会不会有内应帮助的情况,但通过分析觉得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极低,一是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墨梨发现隆国公府的下人忠诚度还是很高的,而且墨梨的改变也让人心振奋,正是向心力最强的时候;二是所有奴隶的奴籍都是记在主子府第名下的,日后若想脱去奴籍,还是得倚仗自己家的主子,可以说奴与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没有特殊情况,奴是不会做有损主子利益的事的,因为损害了主子的利益就是在伤害自己。
比如蜈蚣事件,如果墨梨真的出现了什么闪失,跟着墨梨的下人是会被问责的,轻则打骂,重则难免会丢了小命或是被发卖掉。试问有几个人会傻到因为一些小利让自己面临这样的险境呢!?
所以,最有可能,也是最简便的方式就是由一个有点儿功夫的人悄悄潜入,伺机作案。
“自然是有特别的用意,如初姑娘还是先进去吧,等人都到齐了咱们才会开始,站在这儿难免又受了寒。”墨梨说完便不再看如初,而是盯上了刚刚进了院门的一个小厮,是那边的两个一等小厮之一沈波。
这个沈波也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却与墨不流不是一种感觉,墨不流带着一种洒脱不羁,还有骨子里散发的一种傲气,沈波却是市井无赖的做派,一看就透着不入流和猥琐;眼睛也很灵动,却与书空不是一类,书空是小机灵型,沈波却显得贼眉鼠眼。
就像是卖家秀和买家秀的感觉。
不知道,他会不会功夫呢?可以找人试他一试。墨梨想道。
如初见墨梨不再看她,却也不敢再拖着不进屋,已经被墨梨催了两遍了,最好还是不要再被催第三遍。于是便对着墨梨福了福,壮了壮胆子提了裙摆试探着上了台阶往卧墨池里走。反正里面已经有那么多人了,而且都好好地站着,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沈波未进院门的时候眼睛便开始四下乱飞,给墨梨行了礼请了安,墨梨便示意他进屋。
沈波略有迟疑,微皱着眉头看了看屋里的状况,见并无异常便走了进去。
墨梨也随后跟了进去。
巳时已到,再来的,就是迟到!
墨梨进了卧墨池后便站在了小水缸前,面对着众人,墨不流紧紧地挨着墨梨站着。
“昨日天降祥瑞,有大喜!今日与大家一起分享。”墨梨说着便打开了盖着小水缸的盖子。
前排站着的王府里的一众家仆对水缸里面的事物好奇已久,又听墨梨说天降祥瑞,更是想要一探究竟,墨梨一拿开盖子,便都围拢过来向水缸中看去,一看之下却都吓得往后仰倒过去,惊恐万分地叫了起来,乱乱地退了几步。
后面有的人没有看到水缸里是什么,见前面人的情状更加好奇,便往前挤着探头来看,看完又重复了一遍前面人的动作,仰倒、惊叫、连连后退。
如果不是有墨梨在,那一众人估计都早跑得没影儿了。
整个过程中,墨梨冷眼旁观,果见如初和沈波挤在人群中,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到前面看过一眼。
众人惊恐地看着墨梨,墨梨笑嘻嘻地看着大家,完全不惧那几十条肥大蜈蚣在她脚边的水缸里爬来爬去,仿佛那是一缸漂亮又可爱的锦鲤。
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那些蜈蚣都只乖乖地在缸底活动,从不往缸壁上爬。
这王妃自从到了纯王府后,言语性格、行事方式完全和传言中的不一样,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难道是因为上了次吊?还是有什么狐仙、黄仙的趁着她濒死时气息微弱上了身了?
众人各自胡乱地想着,却不敢作声。
“蜈蚣在民间自古以来都被称为五毒之首,寓意着生命力坚强,可以毒攻毒,辟邪保平安。而《周公解梦》里也有言道:‘身坐鱼虫病患除’,‘蜈蚣咬人寿命吉’。虽然昨日之事并不是出现在梦境中,但寒冬之日于我的床榻之上忽然出现这六十八条蜈蚣,此神幻一般的景象却也是如坠仙梦一般。而我的贴身女使厌年又正好被蜈蚣所咬。此两处正应了《周公》里的那两句话:现于床榻之上应着‘身坐’一句,女使被咬应着‘咬人’一句。预示着‘病患将除’,‘寿命吉’。大家都知道,我呢身子自幼时便不大好,这两个吉兆对于我来说真真是天大的祥瑞啊!而六十八这个数目亦是寓意着大吉大利,一路顺又发!这么高兴的事儿,自然是要与大家一起分享。俗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墨梨吐沫飞溅地胡诌了一通,又引经据典地让人难以驳斥,古时人又大多迷信,而传说中已病入膏肓的墨梨,近些日子里身体确实也是肉眼可见地有所好转,气色和精气神儿都好了很多,此时除了那两个心知肚明的以外,众人都已是半信半疑,看着墨梨的眼神里竟是多了几分敬畏。
第四十四章 纯王带回来宠的人
墨梨在那儿煞有介事地胡诌,把众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如初心里明镜儿一样,却无法站出来说明,心里又气又恼。
若是让墨梨跟祥瑞、神迹沾了边儿,使众人起了敬畏心,日后便再难调动这些人去对付墨梨了。王爷吩咐的事又要怎么进行?
费心筹谋,折了朗婶儿几乎所有饲养的蜈蚣,换来的结果却是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不知叫王爷知道了这样的结果,会怎样责骂她?
想到这里,如初的心里一阵的害怕,她怕的并不是纯王的责骂,而是怕事做得不够好,纯王会收回许诺的恩旨。
为了......他,她不能失败,不能失败!
如初变得焦躁起来,看着墨梨油然而生一股恨意。
“这些蜈蚣又大又肥,头板赤如火焰,背板漆黑锃亮,真真是好东西,天赐的神物怎可辜负?不如让墨小先生制成良药,日后大家如有需要尽可找他去要。”墨梨说着便把水缸的盖子盖上了,“喜事分享完了,我们去西花厅聊一聊小厨房的事。”
墨梨说完便当先一步走出了卧墨池,众人迫不及待地跟着跑了出来,到了院子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来,点个名吧。”墨梨窝在西花厅的小睡榻里,喝了口水说道,“到了的,就举个手,喊个‘到’字。”
众人齐齐应了声“是。”
厌年拿着之前录的花名册挨个儿喊名字,她并不是只听声音有人答“到”就勾上,而是要看一下人,站得远被人挡住的,她还会到那人跟前去确认。
果然是认真负责,工作一丝不苟。
墨梨点名纯粹就是为了给众人一个警示,别拿本王妃的话当耳旁风!
却没有想到,真的就查出一个无故不到者。
二等女使蔓青,一听这名字,便知道原来是在望月楼当差的。
“谁知道,蔓青,为何没来?”墨梨问道。
“回王妃,早上蔓青跟我说今日身上不爽利,便没有过来。我一时竟忘记回禀王妃了,都是我的不是,请王妃恕罪。”如初上前福了福说道。
“噢?不爽利?一句不爽利就可以不来了,那日后岂不是人人随便跟你说个什么理由就都可以不来了?”墨利冷冷地问道。
如初闻言忙施礼道:“王妃……”
“刚好墨小先生也在这儿,就劳烦去给蔓青看看罢!别是我错怪了她了,倒让人觉着是我这个做主子的苛待下人。”墨梨没有给如初说话的机会,直接接过了话头儿。
如初还在那儿半施着礼。
墨梨顿了顿又说道:“不如,我们大家一起去看看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也想去亲眼看看她到底身上是怎么不爽利的!”
说走就走!
当墨梨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丫鬟们的住所时,那蔓青正拿着一碗儿小米在附近的林子里喂鸟儿。
墨梨看得有趣,拿眼去瞟如初,见她整个脸都青了,一副恨不能上去揍人的表情。
墨梨远远地便让人停了,并叮嘱大家不要出声,一群人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蔓青喂鸟儿。
在北方过冬的鸟儿大部分情况下是麻雀。
蔓青一把小米儿撒到地上,便从四周扑棱棱落下一片小小的黑色影子,许是被喂惯了,小鸟儿们并未表现出应该有的警惕性,一落到地上闷头便吃。
那蔓青便悄悄蹲在一旁,将头埋在膝盖上看着麻雀们吃食,眼睛清亮,笑容干净。
这下轮到墨梨犯了难,没想到看到的竟是这样一幅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画面,一群可爱的小鸟儿和一个天真的萝莉。
罚她吧,二十板子,她那小身板儿未必受得住;不罚吧,这口子一开,规矩都白立了。
墨梨犯愁地蹲在了地上。
忽然,如初挤了过来,扑通跪在了墨梨的面前,小声说道:“求王妃开恩!二十板子,蔓青受不住的!蔓青自六岁起便到了王府,她父亲原是京城里一个六品小官儿,获罪被斩,家被抄了,蔓青也被贬为了奴,殿下见她可怜便带回了府里养着,平时娇纵了些,也不懂什么规矩,还望王妃饶她一次,我定会好好管教,让她不敢再造次。”
这是拿纯王来压人是吗?明着是求情,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这丫头是纯王带回来又宠着的人,你看着办!
“原来是王爷宠着的人,那何不收在自己的院子里养着,偏偏送到牡丹亭里来受罪呢?”墨梨冷笑着问道。
不只是奚落,她也的确想知道答案。
牡丹亭里王府那边的下人里确实有那么几个,让墨梨比较想不明白会把他们安排到这边的原因,当然也包括如初。
难道是因为性格古怪?他们的性格确实是各有特色,但并非是那种不能容忍的类型。
“王妃,你相信我,我说的句句属实。”如初拉了墨梨的斗篷急急说道,她真是想不通为什么纯王会让蔓青也来牡丹亭,是用来气墨梨的吗?如今倒是不一定气到墨梨,却生生把她吓出了魂儿来,若是蔓青再出点儿什么意外,她就真的没有了出头之日。
“放心,你都把王爷搬出来了,我怎么好不给他老人家面子,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还不都是他一句话的事儿嘛。”墨梨拍了拍如初的手说道。
如初听到墨梨这样说,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叩头道:“多谢王妃体恤怜爱,我定会好好教她,不会再犯。”
对于蔓青,墨梨还是有印象的,自我介绍那天就觉得她很特别,虽然又瘦又小,相貌平平,但她却没有奴气,一派的率直天真。
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身世,可是京里的官员那么多,高高在上的纯王是怎么注意到一个区区六品小官儿的?像他这样的性格,又真的会因为纯粹的‘看着可怜’而把一个小女孩儿领回来养吗?
那蔓青半分都没有身世凄惨,寄人篱下的样子,可见那纯王果真是比较宠她的,再加上刚才如初着急的表情,更加可以确定蔓青对于纯王来说确实比较重要。
但,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要送到牡丹亭来呢?
不如,先去会会她。
墨梨想着便站起了身,稍微活动了一下,便朝着蔓青走了过去。
如初感觉心又提了起来,赶紧爬起身追了上去。
墨梨带着众人一走过去,那些麻雀便哗啦一下都飞走了。
蔓青站起身,扭头看过来,定睛看了看,有些不快地说道:“王妃,你把鸟儿都吓跑了。”
如初闻言突地感觉眼前一黑,平时都白教了......
第四十五章 人无规矩则殆,家无规矩则败
“跑了,还会再回来的。”墨梨笑吟吟地说道,“不如我让他们都离开,我们两个在这里喂鸟儿好不好?”
“嗯,行吧。”蔓青点了点头说道。
蔓青说完,还未等墨梨答话,檀石便站出来施了一个标准的礼,面容肃然,声音铿锵地说道:“王妃,今日上午本应定下小厨房的事,不可朝令夕改。另,今早点卯蔓青无故未到,王妃应该依之前宣布的惩罚方式进行惩罚,人无规矩则殆,家无规矩则败(注1),自废规矩,非主母应为。”
檀石当面批评主子的一席话落,众人皆愣在了那里,都不敢有大的动作,屏住呼吸神色各异地在墨梨和檀石间来回瞧看,不少人都是一副看大戏的表情。
王府那边的人不必说,自是对檀石知根知底,一向知道他的性子,只接触了几日的墨梨带来的人也多少对他有些了解,而墨梨自从设置了两个小细作后,也对王府那边的人事有了更多了解。
檀石,一等小厮,这个人别看年纪不大,却老成持重,一向不苟言笑,最突出的特点是性格耿直,十分倔强。
墨梨这边的人对此只是听说,今日一见果真是觉得百闻不如一见,刚才他当着所有下人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的一番话直叫人乍舌。
他怎么这么敢说呢?不想活了是吗?
主子是不要面子的吗?怎么理家要他来指手画脚吗?
如初更是气得想撞树,她这边刚把墨梨安抚下来,檀石便来挑事儿,不知墨梨会如何应对,可千万不要伤了蔓青啊。
如初悄然退到了人群的边缘,伸手招过来一个丫鬟,附在她耳边轻语了几句,那丫鬟听完转身就跑了。
墨梨冷冷地看着众人的反应,如初的小动作自是也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心下猜想如初或是叫小丫鬟去寻纯王了。
“檀石,起来罢。”墨梨说道。
檀石这才直起了身。
“人无规矩则殆,家无规矩则败,这两句话说得好!”墨梨朗声说道,转头又对蔓青说:“蔓青,我规定每日巳时到牡丹亭的西花厅点卯,迟到和无故不到者都要受罚。今日大家都到了,你却未到,现在要依着规矩罚你,你可服气?”
蔓青垂目想了想道:“可是,我要喂鸟儿。”
“你可以早点喂,或者晚点儿喂,也可以把小米撒到地上让它们自己吃,它们也不是必须要你陪着才吃饭吧?”墨梨道。
“噢,也是,那好吧。”蔓青说道。
没哭没闹,没撒泼没打滚儿,平平静静地回答了一句。
墨梨觉得这小孩儿越看越有趣,浅笑着拉起了蔓青的手道:“那我们回牡丹亭吧。”
蔓青微点了点头,任由墨梨牵着手,跟着墨梨就走。
如初见此情景差点儿直接晕倒,只能寄希望于纯王还没有去上朝,可以及时赶过来。
......
纯王得着消息忙从听雪轩赶到牡丹亭,进到内院,却发现很安静,并没有看到想象中惨烈的景象。
纯王制止了下人的通传,悄悄地站在西花厅的门外往里看去。
蔓青直挺挺地跪在小睡榻前的一个蒲团上,平伸着两只手,墨梨则坐在小睡榻上拿着一柄戒尺,“啪”的一声打在了蔓青的左手上。
“这人啊,都喜欢自由,都不喜欢被拘束。可是这个世界上,任何事都是要有限度,有节制的。谁都不可任意而为,都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无论你之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习惯,但毕竟你现在是作为一个丫鬟来牡丹亭当差,牡丹亭的规矩,我的规矩你还是要遵守的。不然,我难以服众,便没有人会听我的话了。”墨梨边说边轮换着在蔓青的左右手上打着板子,左一下,右一下。
那蔓青一声也不吭,就乖乖地举着手。
即便是没见过打手板的,估计看到墨梨打手板都会觉得不会有多疼。
墨梨坐在小睡榻上,两只手肘撑在膝盖上,拿着戒尺像敲木鱼一样左敲敲右敲敲。
底下站着的众人都看傻了,这,是打板子?......
檀石仍然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眼神却更加肃然。
一旁的茫茫和墨不流则是努力地憋着笑。
纯王看了两眼便迈步进了西花厅,众人纷纷恭敬施礼,只有墨梨还坐在小睡榻里左敲右打。
“最没有规矩的就是你,还在这里信口雌黄!”纯王说道。
“等一下,还有三下。”墨梨依然节奏不乱地敲着她的木鱼,敲完才站起来款款施了一礼说道:“明明是你没有规矩,我这儿正在教下人,你却突然闯进来,你说到底是谁没有规矩?”
“强词夺理!”纯王冷冷说道,“蔓青,我要带走。”
“好啊。”墨梨痛快地应道。
纯王温柔地扶起蔓青,牵着她转身便往外走。
“恭送王爷~”墨梨施了一礼,娇滴滴地说了一句,众人都跟着恭敬施礼。
纯王的脚步略顿了一顿,“矫揉造作,对我,没用!”
“能不能换一句啊。”墨梨说。
“不能。”纯王甩下一句,便出了门,扬长而去。
“记得帮我喂鸟儿~”门外远远飘来蔓青渐渐远去的声音。
......
“好,我们现在来说说小厨房的事儿吧。”墨梨喝了一口水道,“檀石,只有你一个人竞选了改造小厨房的工作,你现在可以把设计图拿出来给大家看一下了。”墨梨喝了一口水道。
“是,王妃。”檀石回道,从胸口的衣襟里摸出了一张折得非常整齐的纸块儿,细细地展开,恭敬地双手呈上。
茫茫接过设计图又转呈给了墨梨。
墨梨拿过设计图仔细地看着,图纸上的一笔一画都横平竖直,圆形的部分也都像用圆规画的一般,虽然整张图只是用简单的正方形、长方形和圆形画成的,但在里面都进行了标注,一目了然。
用来作小厨房的是两间房连在一起的套间,檀石把里间划为了储藏室,在里面画了一排排的长方形当作置物架,标注了置物架分为五层,最重要的理念是划分了区域,比如器物区(锅碗瓢盆等)、粮食区、蔬菜区、水果区、肉蛋区、调味品区等,还特别细心地划出一个架子单独作为中药区,另置了一个临时摆放区可以机动调节使用。
外间画了六个灶头,以及可以并排放六个案板的切菜区,还有洗择区、摆盘区,另画了两个三层置物架,一个用作半成品摆放,就是放置切好的配菜,方便厨师做菜时拿取,另一个用作成品摆放,就是放置炒好准备上桌的菜肴,还很人性化地设置了一个挂围裙的区域和一个休息区。
设计图区域功能划分清晰,并且照顾到了很多细节。
墨梨觉得很是不错,但还是请打理家事很有经验的屠嬷嬷一起来看,毕竟用得多的人才能提出更加实用的建议,另外设置小厨房非常重要的原因之一是要用来煎药,所以也请墨不流一起来看,同时又听着檀石的讲解,大家一起进行讨论。
后来索性让那边的人也参与进头脑风暴里来。
第四十六章 竞选结果
一开始的时候,只有墨不流、檀石和茫茫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热烈,屠嬷嬷偶尔给上一两个切实可行的建议,虽然常常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却每每总是让墨梨等人顿觉眼前一亮,拍手称赞,欸!好主意!欸!这个实用!
渐渐地,那边的人也都开始按捺不住,纷纷加入了讨论的行列,七嘴八舌地支着招儿。
就算建议说得再离谱或是再不过脑子,也不管提建议的人是女使还是小厮,是一等、二等三等,还是粗使丫头和杂役,墨梨都会认真地进行交流,肯定他或她的积极参与,还会认真细致地讲解清楚不采用这条建议的原因,不仅说不实用,还会说出不实用的点在哪里。
当然,也会偶尔有一两条特别好的建议,墨梨更是不会吝啬赞赏,对提出的人大加肯定。
在工作中,在团队中,谁都希望自己有参与感,谁都希望自己被肯定,哪怕只是旧时的家奴。
檀石一一记录着墨梨最终决定采用的建议,设置和细节的修改等。
比如墨不流提出来的,要分别设置一个煎药和煲汤的灶头,专灶专用;
比如茫茫提出的,要在储藏室中增设一个放置点心蜜饯、茶叶、酒水等的区域。
比如屠嬷嬷对于灶头、案台、洗择区、摆盘区、半成品置物架、成品置物架等位置的调整,调整后使得工作流程形成了一条顺畅的流水线,大大方便了工作,提高了效率。
......
小厨房设计图讨论结束后,檀石又呈上了一份预算报表,有总价,也有各类物品的单价和数量。
檀石又根据刚才最后对设计图的调整,把预算表进行了调整,并一一跟墨梨进行了核对,边核对边记录。
“檀石,一会儿散了你就可以到厌年处支领银子,开始准备施工了。工期可是有规定的,今儿不算,明儿开始,给你七天的时间,第八天,我就要验收。”墨梨说道,让茫茫把一个对牌交给了檀石。
檀石沉吟了一下,恭敬施了一礼道:“禀王妃,时间不够。”
“为何?”墨梨道。
“小厨房里的很多家具都是需要定制的。家具至少要刷三道漆,这还是最低的要求,而且每一道漆都要等它自然风干,才能再刷下一道。少刷一道,或是不等它风干便去刷第二道,天长日久地使用,难免会出现变形、裂纹等问题。”檀石老实回道。
老爸经常自己打家具,这一点是跟她讲过的。旧时做家具都非常的讲究,而且也是有着科学依据的,所以可以使很多老物件流传百年而不变样,充分展现了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和匠心。
檀石的回答,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墨梨心底对檀石的印象又好了一些,不仅做事认真,还实诚。
但墨梨还是想再考验一下他,说不定日后可以收为己用。
“这个,你自己想办法,我只要结果。”墨梨喝了口水,说道。
“回王妃,只能试试看。”檀石施了一礼道。
“好。”墨梨颔首道。
之后是采买工作的竞选,经过自由陈述、规定题目辩论、快问快答三个环节,李、郑两位嬷嬷毫无悬念地拔得了头筹,毕竟是妇人家,对于买菜和厨房里的事还是占着优势的,又比那三个毛头小子多活了些年岁,正应了那句话姜还是老的辣。
这样的结果也正是墨梨想要看到的。
墨梨喝着水,看着像是两只刚刚打架胜出的大白鹅一样趾高气扬的嬷嬷,微微浅笑。
“好了,得了活儿的人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当好差,没得活儿的人也不必气馁,还是有别的机会的。”墨梨朗声道。
那三个竞选失败的小厮本来一个个像是霜打过的茄子,听到墨梨最后这句话,又都似久旱逢甘霖一般。
“现下,除了静默有固定的工作,咱们这边其余的人都还没有活儿做,长久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但牡丹亭里人事都简单,实是用不到这许多的人。我另想了些事由给大家。”墨梨笑道。
早就闲得长了草的众人,一听有事儿做,便都兴奋起来,支起耳朵认真地听着。
之前就说过,其实人是不能长期闲着的。
无所事事,第一天、第二天可能还会觉得挺舒服,三五天后大多会开始心慌,开始觉得自己脱离了正常轨道,被整个世界抛弃了,尤其是必须群居的人们。
就像李诞说的:做废物是需要天赋的,普通人只配好好地活着。
更何况是旧时的家奴?没有事儿做,就相当于没有利用价值,没有了使用价值的家奴,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呢?
不用别人提醒,他们自己就会脑补出很多的结局。
这样的猜测,会让他们陷入终日惶惶不安当中,其实也不比静默好受多少。
先夺后予会让他们懂得珍惜,珍惜做事的机会,而且还可以提升忠诚度。
九天过去了,差不多了。
“墨小先生说,我的身体,需要每日心情愉悦才能好得快。所以,你们的工作,就是陪我玩儿,逗我开心!任务艰巨,希望大家重视!”墨梨笑嘻嘻地说道。
众人听了,又是诧异,又是疑惑,不知道墨梨又要搞什么事情。
“好了,我累了,要歇会儿,都散了罢。未时正刻再来西花厅集合,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墨梨闭眼窝进了小睡榻,缓缓说道,“再提醒一下啊,迟到和无故不到者都是要受罚的,而且,不要以为自己会和蔓青有一样的待遇。”
“是。”众人齐齐施礼应道,茫茫摆了摆手,便都悄悄地退了出去。
等檀石支领了施工费离开后,墨梨又让厌年取出了些银子,赏赐昨夜参加蜈蚣阻击战的人。
墨不流五两,烛风和书空各三两,其余人各一两,还给所有人都放了半天假,回去睡觉。
墨不流却没有回去休息,支了些银子,带着烛风和书空出去又买了几只鸡回来,又做出些诱捕箱放在了卧墨池和内院各处,另又买了些雄黄酒,把卧墨池里所有的家具和床下、墙缝等处都喷了一遍,意图赶出漏网的蜈蚣,让它们无处可去,只得躲进诱捕箱。东偏厅和西花厅也用雄黄酒又喷了一遍,把其它各屋又用艾草熏了一次,这才放心,吃了午饭回去睡了。
先前订做的卧墨池的匾额,和卧墨池西厢房里铺的地毯都陆续送到了,地毯暂时没有铺,先收进了库房里。
屠嬷嬷指挥着几个小厮把匾额挂好,墨梨站在院子里端详了一下,总觉得好像少了点儿什么,忽然想起来,古时除了会挂匾额,大多时候还会挂上一副对联。
墨梨略一思忖,抚掌而笑,想到一副佳联,便奔进西花厅刷刷写了下来。
第四十七章 牡丹亭综艺节目第一季,开拍!
茫茫在旁看着,见墨梨写道:“梦短梦长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
此句出自《牡丹亭》第二出《言怀》,是柳梦梅梦到梅下美人,改名梦梅时作者的一句旁白。
这几日的生活,于她便如坠入梦幻一般,不知是真是假,更不知会不会突然就醒了。
这两句正是合了这意境,可不是一佳联!
墨梨笔锋刚收,茫茫便鼓起掌来:“好联!好联!”
墨梨见茫茫欢喜的样子,浅浅一笑,这个丫头,就算是自己随便写上一副狗屁不通的对联,她也会拍手叫好的吧?!
“只是,这字......”茫茫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不如,我抄一份再拿去做吧?”
“心性变了,写字的气韵自然也会变,无妨!”墨梨说道。
她这两日临摹先前的诗稿,便已得墨梨字迹笔锋走势的精髓,但气韵却是难以复制,所以至多有五六分相似。
茫茫大概是在担心因此会被人指摘,惹来麻烦。
但天长日久地生活,谁又能日日做戏呢?太累了!
反正性格习惯、言语行事都未加掩饰,一个字迹又何必呢?!
“那......好吧。”茫茫无奈道,“板料和字体还用一样的?”
“用一样的,板料和字体我看着都很喜欢。”墨梨颔首道。
用过午饭,墨梨静立了一会儿,便由茫茫服侍着去歇午觉,茫茫则出了卧墨池吩咐小厮拿了墨梨的对联手稿出去订做。
墨梨和茫茫不会料到,这份手稿,晚饭前便已经放在了纯王的书案上。
......
午后,阳光和煦,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微风不凉。
墨梨伸着懒腰从东偏厅里走出来,站在院子里,闭目仰头,晒着太阳,像一株向日葵。
未时正刻还未到,王府的下人便都到齐了,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看着墨梨进行光合作用。
良久,墨梨才睁开了眼,茫茫附在墨梨耳边说:“未时正刻已到。”
墨梨让众人男一队、女一队,女队在前,男队在后排排站好。
两队均自动按照从右到左等级依次降低的顺序排列:一等女使或小厮,二等女使或小厮,三等女使,嬷嬷,粗使丫头或杂役。
由残夜代替厌年来点名,墨梨冷眼瞧着,发现残夜果然不如厌年认真仔细,只顾埋着头喊名字,从不抬眼去核查人名和喊“到”的人是否对得上。
墨梨还得暗自帮着看着,这三十口子人,墨梨这几日都已经记得熟了,听着人名,看着举手的人,便已经可以进行确认。
除去被纯王领走的蔓青,做刷便桶工作的静默和已经去世的檀喏,二十九个人,一个不少。
“今儿,天气不错,都闷了一冬了,不如我们活动活动筋骨啊!”墨梨又弯起了月牙眼,露出了可爱又迷人的笑。
众人不禁打了个冷颤,凝神屏气地听着。
”为什么都没有人理我?是我说话声音太小吗?”墨梨撅着嘴说道。
“是。”“好。”
众人慌忙回答,乱成一片。
“不齐。”墨梨仍撅着嘴道。
“是。”“好。”
又是乱成一片。
墨梨的嘴撅得更高了。
“我们统一答‘是’吧,不然一直齐不了。”一个中性的声音说道。
墨梨看过去,见说话的是二等女使乐绯。
这乐绯不仅声音比较中性,让人光听声音无法分辨性别,人长得也偏中性,浓眉大眼,个子比墨梨还要高出半头,瘦瘦高高,动作也不似女儿状,很有些豪爽不羁,若是换上一套男装,妥妥就是一个英气小生。
众人纷纷附和,看来这乐绯在下人们中很有些号召力。
然后乐绯喊了个“一二三”,众人便齐声喊道:“是!”
墨梨听了便小学生式鼓掌道:“很好!”
“那我们先来分个队罢。”墨梨说道,“现在是二十九个人,如初姑娘今日你就不必参与游戏了,做个记录员吧。剩下的二十八人自由组队,每队各十四人。”墨梨说道,“好,开始行动吧。”
没有任何的争执,非常自然地站成了两队。
一二三等女使和一二等小厮,粗使丫头、杂役和两位嬷嬷各一队。
“好,我已经给你们取好了队名。”墨梨略略想了一下,嘿嘿笑道,“这边叫‘等等队’,那边叫‘粗杂嬷队’。”
众人听了这两个名字都是百思不得其解,但,随便吧,管它叫什么呢,王妃开心就好。
“好,第一个游戏,大象鼻子转十圈儿,加接力往返跑。现在请我们的茫茫和残夜为大家示范一下!”墨梨说着还领了个掌,结果没有响应,不得不又加了一句,“大家掌声鼓励。”
又是乐绯最先反应过来,略带夸张地猛烈地鼓起了掌,众人便跟着用力地鼓起了掌。
众人自动地退到了与墨梨站的位置相对的另一边,将院子中间空出了一块场地。
只见墨梨带来的一个小厮站在了靠近院门的位置,茫茫和残夜站在靠近卧墨池的位置。
首先是茫茫站了出来,左臂前伸,右臂自下绕过左臂,回勾捏住鼻子,然后弯腰呈九十度原地转圈,但因为是做示范,所以只转了一圈,便恢复正常的身体姿态,拔腿跑向了院门前站着的那个小厮,绕过那个小厮又跑了回来,与残夜击掌后,残夜接力重复了一遍茫茫做的动作。
茫茫和残夜示范完便自动站回了墨梨身边。
通过示范墨梨突然发现好多的道具都没有准备好,既然要玩儿,就要玩儿的像模像样些,还是要好好准备下道具。
“大家都看懂了吗?”墨梨问道。
回应墨梨的是稀稀拉拉加底气不足的“懂。”“懂了。”
“那,每队先出三名队员体验一下,给大家打个样吧。”墨梨说道,“‘等等队’谁会了?先出来示范一下吧?”
墨梨话音未落,乐绯中性的声音便响起来:“我来试试。”说着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到之前茫茫示范时站的位置。
“再出一个人到那边站着当木桩,一个人站这边等着接力做第二遍。”墨梨说完便有两个小厮走了出来,互相简单商量了一下,一个走向了院门前当木桩,一个走到了卧墨梨池前等着接力乐绯。
“预备~开始!”如初喊道,这是在茫茫和残夜示范的时候,墨梨吩咐的。
乐绯便快速摆好了伸胳膊、掐鼻子、弯腰的姿势,飞快地转了起来。
“一二三四五......”如初跟着乐绯的节奏,清晰地数着拍子。
墨梨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如果乐绯没有特异功能,接下来的往返跑,场面会非常地搞笑。
她转猛了!
就算没转猛,十圈下来一般人直起腰来时都很难保持平衡。
如初“十”的声音刚落,乐绯便停下来,恢复正常身姿,想要准备起跑,可是发现站都站不稳,歪歪扭扭地就朝墨梨冲了过来。
不知道是故意设计的,还是无意而为。
不管怎样,墨梨也没打算接住乐绯,一侧身便躲开了。
第四十八章 王府的人被累趴了
挨在墨梨脚边懒洋洋趴着的老黄也往旁边蹿了蹿。
“咣当”一声,乐绯重重地摔了个狗吃屎,不知道是因为眩晕没缓过来还是摔得疼了,乐绯趴在地上像毛毛虫一样蠕动半天才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手脚并用地爬回了赛场,晃着八字路线总算是跑完了全程,和等着接力的小厮击完掌就瘫到了旁边的地上,干呕了起来。
王府那边的人赶紧都围拢了过去,基本上所有的小厮丫鬟,包括粗使丫头和杂役都过去了,嘘寒的嘘寒,问暖的问暖,还有人从值房里倒来了水。
关键是称呼很奇特,不管男的女的都对着乐绯一口一个“乐哥”叫得顺溜。
家仆界“大姐大”?
墨梨看得有趣,果然每个人体内,都藏着一个有趣的灵魂(注1)。
无论是高高在上的王侯将相、后妃公主,还是低伏在尘埃之下的蝼蚁众生,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故事,都有着七情六欲,爱恨别离,谁都不是一介草木,谁都应该好好地活一世。
墨梨看着,想着,神思渐渐飘远。
院子中央比赛仍在继续,“粗杂嬷队”站出来了两个杂役和一个粗使丫头,也是各种跌跌撞撞地完成了示范。
然后正式比赛便开始了。
此时一把交椅(注2)已经摆在了东偏厅穿廊前,左右各一个小几,上面各摆了糕点、蜜饯,水杯和炭炉等物。
墨梨舒服地坐进交椅里,接过茫茫递过的温水喝了一口,老黄挨着墨梨的脚边趴下,揣起小爪爪,惬意地眯起了眼睛,茫茫则半跪在了另一边给墨梨捶着腿。
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眼前还有一大帮人为了逗她开心而卖力地比赛。
她忽然觉得,古代贵族这种骄奢淫逸的日子还蛮不错的。
要不是心里挂念着父母,她倒是很乐意在这个世界醉生梦死一下。
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会是什么状态呢?不会是死了吧?那老爸老妈怎么承受得住啊!
尤其是老妈,刚刚受了那么沉重的打击。
想到这个,她不禁便有些情绪低落起来。
墨梨情绪的变化,没有逃过茫茫的眼睛。
“王妃,是觉得比赛没有趣吗?要不要换一个比赛?”茫茫一边给墨梨捶着腿,一边仰头问道。
“没有,比赛很有趣啊。只是忽然想到了别的事。”墨梨说着,便调动起脸上所有的笑肌,笑了笑。
算了,反正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还不如开开心心地做好纯王妃。
有句话不是说嘛,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何必不开心呢!(注3)
“哎,‘等等队’你们不行啊,得锻炼身体了啊!檀石你快点儿跑!都落后两个人了!”墨梨想着便立马赶跑了心里的那片小小阴霾,全情投入到观看比赛中。
“李嬷嬷加油!哇,你太厉害了,简直是匹黑马!”
“哈哈哈哈哈哈,沈波你是喝了几坛子酒?赶紧爬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墨梨笑得前俯后合,时而还捶胸顿足,时而站起来,跟着连蹦带跳,连叫带嚷。
搞得老黄一直睡得不安稳,时而耳朵转一转,时而半眯缝着眼歪着小脑袋仰头看看墨梨,然后咂摸咂摸小嘴,又趴了回去,样子还有几分无奈。或许她在想,这铲屎的怕是脑子有点儿不正常,但,毕竟是自家铲屎官,又能怎么办?只能忍着!
三轮下来之后,很少进行如此剧烈运动的众人都累得瘫在了地上,牡丹亭的内院毕竟也不短。
众人七扭八歪地被地心引力拉着爬不起来,眼着不是飘着金星儿,就是转着一圈儿一圈儿的小鸟儿。
估计明天很多人都会起不来床了!
“等等队”和“粗杂嬷队”一比二,以一分儿的微弱优势暂时落后,没有想到,平时半养尊处优的女使和小厮们发起狠来也不比常干粗活儿的人差太多,不过话说回来,王府里的工作,再累又能累到哪里去!
此时太阳渐渐落了下去,风也凉了起来,是该收摊儿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累了,你们下去吧。明儿,继续!”墨梨从交椅上站了起来,大大伸了个懒腰说道。
众人闻言相互搀扶着爬了起来,歪歪扭扭地施了礼,齐齐应了声“是!”陆陆续续地走出了内院。
墨梨注意到,人群之中,只有檀石依然发丝不乱,衣服整齐,无论是施礼还是走路依然保持着平日的端正,看不出半分的狼狈,表情管理十分到位。
心下不禁暗暗佩服。
因为墨梨嫌弃大公鸡们随地大小便,所以昨晚剩的那两只活鸡都变成了散布各处的诱捕箱,牡丹亭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今日墨梨叫闹了一下午,晚饭时便连连打哈欠,困倦不已。
茫茫下午主动放弃了墨梨给的半天假,没有休息,别人伺候她不放心。但前一夜她也没有睡好,白天又忙了一日,此时也不禁开始眼皮打架。
墨梨晚饭后便简单洗漱了一下,想要提早休息。
从净室回到东偏厅时,远远地看见老黄半蹲在穿廊下眼巴巴地望着通往后院的方向,一见到墨梨便小跑着迎了过来,谄媚地对着墨梨喵喵叫。
“老黄,你真乖!还知道来迎我。”墨梨蹲下身,笑眯眯地看着老黄说道。
老黄却轻轻咬着墨梨的裙角拽了拽,然后喵喵叫了两声,往前跑了几步,蹲在地上,又冲着墨梨喵喵叫了两声。
“好,我跟你走!你要带我看什么?”对于老黄这个举动,墨梨很是熟悉,第一次见到老黄的时候,它就是这样带着墨梨找到它妈妈的。
这次,不会是它爸爸吧?
墨梨一边想着,一边站起身跟着老黄走,谁知这次老黄并没有把墨梨带出内院,而是到了东偏厅的穿廊下。
什么东西都没有......
老黄却跑开了,钻进了一处暗渠口内,拖出了一样东西,拿嘴费力地叨着屁颠屁颠跑到了墨梨的身边,把嘴里的东西丢在了地上,然后半蹲下来冲着墨梨谄媚地喵喵叫。
墨梨蹲下身,朝老黄丢下的那团东西定睛看去——一只硕大的肥耗子,死的!而且看起来没有什么外伤,不知道老黄是怎么下的手。
“老黄,这,不会是你送给我的吧?”墨梨皱着眉头看了看那只死耗子,又看了看老黄。
老黄高兴地喵喵叫了两声,仿佛在说,“对啊,对啊。”
墨梨撇了摘嘴,抱着膝盖,语重心长地说道:“老黄啊,首先呢,非常感谢你能这么惦记我,有好吃的能想着给我带一份儿。算你有良心!但是,我......嗯......但是,这种食物目前还不在我的摄取范围之内。你的好意呢,我心领了,这个......”墨梨指了指地上的死耗子,“你还是自己享用吧。但是!不许带进屋里,去院外吃完再回来!而且,记得把嘴和爪子擦干净!”
墨梨说完,老黄一脸的失落,准备叨起耗子走开。
“等一下!”墨梨喊道,“都说你的心意我领了,你还不开心!都不想说你,你见过人生吃死耗子的吗?!当然,熟的也没有!还有啊,你是一只猫啊!怎么能像狗一样谄媚呢?你应该拿出主子的范儿来!对人类要高傲!要爱答不理!爱谁谁!懂不懂?!”墨梨拿手点着老黄一顿训斥,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心想,怕是我养了只假猫!
“赶紧,把这个拿出去,拿出去!”墨梨嫌弃地挥了挥手。
老黄白了墨梨一眼,叨起那只肥耗子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哎,这才对嘛!”墨梨欣慰地说道,“要记住,你是猫,不是狗!”
正要回后院的屠嬷嬷,看着墨梨咂了咂嘴,摇着头自言自语道:“这以前是脑子不大好使,现在脑子好不容易正常了,精神又不正常了......”
第四十九章 女生的烦恼各不同
夜深人静,六出斋里却依然灯火通明。
上元节(注1)要到了,新帝要与民同乐,正月十五那日将携后宫妃嫔、文武大臣在忘忧居里大宴天下,这是北陈建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事,要知道忘忧居可是在唐城最繁华的街上啊。
有很多事要忙,禁卫的安排,活动的安排,席面的安排......虽说他是骠骑将军兼吏部侍郎,根本轮不到他管这些事,但,谁让他是新帝素来最倚仗的人呢,而且他还是......什么事交给他办,四哥才会放心,更何况这关系到新帝的身家性命和一国的安稳。
那一夜,不知会有多少支利箭对准了新帝和他。
所以,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今日他未上早朝,这是婚假(注2)结束第一天上朝销假的日子,他便没有出现,虽然新帝和百官都没有说什么,但他深知,此时新帝和他已经不再只是四哥和七弟的关系了,而是主和臣的关系,那皇宫也不再是定王府了。
即便是他,纯王,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和忤逆。
是以,纯王上午从牡丹亭接回了蔓青,洗漱更衣后便进了宫,与新帝议事,直到亥时正刻(注3)才从皇宫出来。
此时,纯王正襟危坐在书案前,手里捏着墨梨的那张对联的手稿,专注地看着,不禁默念出声:“梦短梦长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注4)”
良久,才放下手稿,拉开抽屉,拿出了一本书,又从中抽出了一份诗稿,与那张对联的手稿两相对照,纯王的嘴角微微勾了勾,然后便把两张手稿叠放在一起,又夹进了原来的那本书里,收回了抽屉。
“殿下,您早饭未用,顾小洲说您在宫里时午饭和晚饭也用得少,身子怎么受得住。我亲自熬了红枣山药粳米粥,文火慢煨了整整两个时辰,炖得软软糯糯,最好消化不过,又补气血,正适合做夜宵。”若素双手托着一副紫檀木的托盘走到了书案前,托盘上放了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碗,里面斜放着一只同质地的白玉勺。
若素把托盘放在了书案之上,双手将那白玉碗捧到了纯王面前。
白玉碗里是稠稠的多半碗粥,粳米和剔了核的红枣,已经熬得化去了原形,几乎已成冲调后的藕粉状,只有一块块小小的雪白山药还保持着原状,但看起来也是粉粉糯糯的,极是可口。
“你知道,我不喜甜食。”纯王淡淡地说道。
“不腻的,没有放糖,只是有些枣子的清甜。”若素柔柔地说道,声音甜糯似那碗红枣山药粥。
“先放着吧。”纯王道,说完便闭眼靠在了椅背上。
“也好,刚回来,先歇歇。殿下忙了一日,想是身子乏了,我给殿下按按,松松筋骨。”若素边说边走到了纯王背后,抬手轻轻在纯王的肩膀上抓按起来。
纯王却突然睁开了眼,抓住了若素的手,冷冷道:“出去!”
若素一阵委屈涌上心头,眼里倏忽便噙满了泪,却不敢随便掉下来,强忍着,深低着头福了福,隐隐带着些哭腔应了声:“是。”
若素是个心思细腻,又敏感的人,已经感觉出来纯王这些日子里的微小变化,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是自己做得不够好?还是时间长了,终是腻嫌了?
若素想着,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岁月不饶人,这个年纪的女人对于王孙贵胄来说,应该已经是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了。
也或许是,被迫大婚,娶了不喜欢的女人,心下不快,积郁难抒,近日又忙,太过烦乱?
是了,这才说得通,看着他对白慕雪的样子,他就不是那种薄情凉性之人。
就是这样,一定就是这样!
这样一想,心下便好受多了。
若素坐在穿廊下,隐在阴影里,用帕子细细擦去眼泪,又生出些希望来。
......
墨梨缓缓地醒了过来,感觉浑身都有些酸软,懒懒的,下腹部还有些隐隐地坠痛。
墨梨皱着眉头换了个姿势,想再接着睡。
忽然,却猛地坐了起来,掀开被子看了看。
啊......
墨梨在心里叫了一连串的啊。
“大姨妈来了!”
这个时代没有姨妈巾要怎么办啊?!
诶,真的是诶,记得老妈说她年轻的时候都没有用过姨妈巾,那之前的人是怎么处理的呢?肯定不能就让它一直流着吧?
茫茫掀开帐幔想叫墨梨起床,却看到墨梨眼神直愣愣地坐着,吓了一跳,忙问:“小姐,你怎么了?”
墨梨在脑子里努力搜索了一下,大姨妈在古代的学名叫什么。
噢!想起来了!
“我......癸水来了。”墨梨说道。
“嗨,我当什么事呢,可是吓了我一跳!算着日子是差不多了,小姐一般都是月中偏下旬来,这次提前了几日。小姐,别怕,我去拿月事带(注5)来,再拿套新衣裳。”茫茫听了长舒了一口气道,麻利地收好了帐幔,转身便去打开了里间的一个大立柜,拿出了一个红色的月事条,和一套新衣裳。
“今天穿豆绿色的好不好?为着小姐出嫁,夫人订做了四季衣服共二十套,一半素色,一半彩色的,但都不是特别艳丽的颜色,都是比较素雅的。”茫茫说着,拿给墨梨看了看。
“这么新的衣服就别在这个时候穿了罢,不如下次回家的时候再穿给娘看好了。”墨梨说道,“还是拿套红色的吧。”
“行。”茫茫痛快地答应着,把那套豆绿色的衣裙收了起来,又拿出了一套红色系的衣服。
墨梨拿着月事带,好奇地仔细看着,做工很是精致,外侧是红稠子,内侧是红色的细棉布,长条状,几乎有女生的一指厚,特别像早期的姨妈巾,虽然没有可以粘贴的双面胶,但却有带子可以绑在腰上,很像是......额......相扑运动员下身绑的那个东西,只是腰部系的带子要窄很多。
“这里面都缝了什么?”墨梨好奇地问道。
“六层纸,三层薄薄的棉花,还有一层药末。用细棉布缝了小袋子,装进药末后抹平,再像纳鞋底一样缝上几道,最后再装进月事带就可以了。”茫茫细细地说着,边帮墨梨再挂好了帐幔。
这些日子,沐浴之类的事,墨梨都是不让茫茫参与的,一直坚持自己来,茫茫也渐渐习惯了,很自然地挂好帐幔后,便退了几步出去,背对床榻而立。
虽然用着不是特别习惯,但总算是不至于四处奔流了......
呵呵......
墨梨穿好新的里衣,下床走了走,又坐了坐,总是感觉那个月事带不太服帖,很有一种改造的冲动。
“诶,对了,你说的药末,是什么药末啊?”墨梨又好奇地问道。
第五十章 忘忧居的立春宴
“墨小先生说,有益母草、当归什么的,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等下可以问问他。”茫茫一边撤换着床单被褥,一边说。
墨不流还参与了月事带的制作?!
墨梨皱了皱眉头,感觉浑身都怪怪的......
古时的男人不是都很避讳这个东西吗(注1)?这个墨不流怎么还......
真的是,够了!
不过这个用药倒是很合理,益母草可以治疗月经不调、淤血腹痛,当归也有调经止痛的作用(注2)。
可能是为了墨梨特意加的,就墨梨这副小身板儿,痛经应该是各种病症中的标配之一。
想到自己要经历痛经,她很是恐惧,她记得有个同学每次总有那么几天会请假卧床在家,据说每次生理期都跟难产一样,痛得满床打滚儿,还会狂呕不止,吐到只能吐出一口一口的黄水儿......每次必以服用止痛药收场。
太可怕了,她可不想感受这个,不知道墨梨的痛经是哪个级别的?!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
今日立春,天气和节气的名字一样春意盎然。
阳光比昨日更加的明媚,更加的温暖,而且,无风。
多好的天气啊,多适合出去玩儿啊!
啊!啊!啊!啊!啊!啊!
巳时,墨梨瘫在西花厅的小睡榻里,有气无力,半死不活。
这副病弱的身子,本就气血不足,她感觉随着癸水往外不断流淌,她的生命值也在一点点地往下掉。
她想起早晨梳妆时,镜子里那张惨白憔悴的脸,和那两片毫无血色的嘴唇,突然觉得需要去拣几个血包,不然可能随时会挂掉。
可是,她是来了个什么世界啊!连个提示都没有!一张地图都没有!
还给她分了这么副身子......
要把静默搞成这副样子,需要细心筹谋,还需静待时机,天时地利人和方才实现,可是要把墨梨搞成这样,却只需要一个大姨妈!
不行,必须要让身体尽快好起来!好起来!好起来!
墨梨乱乱地想着,听着厌年那毫无波澜、节奏平稳的声音点着名字。
不知过多了多长时间,墨梨已经昏昏欲睡了,忽闻厌年的声音:“回王妃,应到二十九人,实到二十九人,无一人迟到,无一人不到!”
墨梨缓了缓了,聚了聚思绪,长舒了一口气道:“很好。”
本来是想着说“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结果檀石马上走了出来,行了个标准的礼,然后非常认真地说要休假,不参加早间和午间的点卯,也不参加下午的娱乐表演,因为要操持小厨房的筹建改造事宜。
墨梨一想也是有道理,是她自己疏忽了,忘记了这个,规定了时限,又不让人家有时间做事,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想着便痛快地准了。
之后再无人有事,墨梨便让众人散去了,自己回了东偏厅在床上窝了一上午,也睡了一上午,她真怕自己晚上睡不着了,在床上“烙饼”的感觉可不是很好。
立春,她的家乡有吃春饼、吃萝卜的习俗,一问茫茫说这里也有,所以一大早墨梨便让烛风和司空去忘忧居订了五桌席面,主菜当然是春饼和春饼的各种配菜,外加一大坛忘忧居的招牌酒“忘忧”。
墨不流也好事儿地跟了过去。
这忘忧居只卖自家酿的三款酒,分别是“忘忧”、“解忧”和“无忧”,“忘忧”是基础款,也是招牌推荐主打酒。
虽然店里特别大气地允许自带酒水,但从来没有人会自己带,来了忘忧居不喝忘忧居的酒,简直跟没有到过忘忧居一样嘛!尤其是那些非常客,只是逢年过节、招待亲朋或是攒了好几个月工资就为了吃一顿忘忧居的客人,更是每每必点“忘忧”,很多人还是冲着“忘忧”去的。
要知道忘忧居可不是一般人吃得起的高高高级酒楼,一小壶“忘忧”就卖二两银子。
当桌子长龙从卧墨池门口一直摆到了接近内院门口,又听说王妃从忘忧居订了整整五大桌席面还有一大坛“忘忧”,无论是墨梨带来的下人,还是王府那边的仆从,个个都是眼放异彩,欢欣雀跃地像是过年一般,不住地互相问着“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和小枝、司空交好的几个王府那边的下人,还偷偷地把他们拉到一旁不住地追问。
墨梨带来的下人们则个个都装得一副“切,少见多怪!”的样子,其实心里也像沸腾的油锅一样不住“咕嘟咕嘟”欢快地冒着泡儿!
午时初刻,一排排忘忧居的伙计双手各提着一个食盒,在墨不流和烛风的引领下,整齐有序地进入了牡丹亭内院,安静、迅速、稳当地摆起了菜品。
墨梨带来的下人们和王府那边的下人分列左右,都专注地看着,好些人都捂着嘴,生怕自己失声叫了出来。
原来忘忧居里的菜长这样子!
菜肴色泽艳丽,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不夹生,却也没有炒过了或者焦了的,看起来就让人很有食欲的样子。摆盘更是别致,又高级又有品味。
酱肘子,酱牛肉,大葱炒鸡蛋,还有各式炒菜,以荦为主,素菜为辅,冷热比例也极为合适。
每桌上还有一大盘儿红萝卜条儿,中间放着一大碗豆瓣酱,不说别的,就那些红萝卜条儿都是根根粗细长短一致,水嫩脆生,一丝糠的都没有。
自然也少不了“立春宴”的主角儿——饼,这里用的可不是卷烤鸭的那种薄饼,而是家常烙饼,大而薄,热气腾腾,看起来就绵软可口,每桌上都有三大盘,每盘摞着十五张,一看就实在。
虽不及《红楼梦》里的那些菜品做法繁复,用料考究,但却是一样的精致,又接地气,看着就下饭。
再说那盛菜的纯白色瓷盘,虽然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花纹装饰,但一看就不普通,质地细腻通透,薄厚均匀,光泽温润,无论是什么,放进去都会让人觉得身份倍增。
“忘忧”一开坛,便觉得满院子酒香四溢,香飘云外,未饮人先醉。
“哗啦啦”,左右两排的白瓷小碗里都倒上了半碗酒。
所有人都看得眼都要掉出来了,口水泛滥。
可不是王府和公府的人见识短,这是人性,就像是咱们附近哪儿开了家新馆子,又被传得神乎其神,只要钱包允许,都会想着去打卡吃上一顿,再“咔咔”一顿拍照,发个朋友圈儿证明曾到此一游。
古时的人也一样啊,虽然这些下人们在王府里和公府里什么好吃好喝的都见识过了,可外面的馆子他们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所以,猎奇的心理一样有。
第五十一章 一口醉
待引着忘忧居的伙计出王府的墨不流返回后,立春宴便开席了。
墨梨拿着一只白瓷小碗站在主座的位置,王府的人和墨梨的人分列左右,按着等级依次排列站立,人人都自觉地端起了一只白瓷小碗,齐刷刷地望着墨梨,眼里满满都是企盼——领导说快点儿,不然菜凉了!
墨梨自是也不啰嗦,干巴利落脆地就开始了致词。
开篇自然是以立春为由头,说了几句万物更生、新岁开启、除旧迎新等吉利话儿,并表达了对“天降祥瑞”,除灾解厄的感恩,之后便引到新嫁入府,初来乍到,深切表达了与大家和谐共荣,携手开创新生活的愿望,最后展望了一下美好的未来,列举了几项福利计划,一番话说下来,直说得众人两眼放光,顿时感觉人生充满希望,甚至有人的居然都泛起了点点泪花儿。
墨不流捏着碗,紧挨着墨梨站在她的右下手,斜侧着身子,面朝墨梨方向,众人均不觉有异,只有墨梨的角度可以看到他不时别过头去憋笑,便不动声色地瞪了他一眼。
简短却言词恳切并极具煽情效果的致词结束后,墨梨带头喝了口酒,其实只是小小的抿了一口,她也很好奇这个酒界传奇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小孩子难免都会被老爸拿筷子蘸着白酒诱骗尝味道来逗趣,自小翻墙爬树野小子一般的她,自然逃不过这一劫。
在她的印象里,白酒除了又呛又辣,没有任何味道,所以她一直都无法理解老爸喝酒时那一副陶醉的表情。
但是,这一小口”忘忧“下口,却真真让她体会到了,什么是入口清冽,回味甘醇绵柔。酒里还有着一种浓浓的粮食特有的香气,另有一缕独特的味道,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样,反正很特别。
“忘忧”确实名不虚传!
鉴定完毕。
墨梨酒一入口,众人也都纷纷迫不及待地喝了起来,却都不舍得一下子喝完,只是浅酌一小口,砸着嘴细品其中滋味,然后都是“嗯~”的表情,不住地交口称赞!
也就不在意墨梨最后补充说的那句,只要一坛子“忘忧”,非是不舍得给大家喝酒,只是怕耽误了下午的正事。
配合着她标准的弯弯眼,勾勾笑,王府的人心里都知道下午定是没什么好事,指不定要怎么折腾他们,但美酒在手,美食当前,谁还有空担心这个,都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态,反正怎么都是逃不掉的。
共同举杯时,墨不流已将酒一饮而尽,一落座,便劈手拿过了墨梨的酒碗,尽数倒进了自己的碗里,边倒边说道:“这酒后劲儿大,而且,你现在不适合喝酒。”
墨不流说着不经意地在墨梨的腰间扫了一眼,墨梨一时便会意,又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墨梨见众人都吃得异常优雅,几乎不敢往盘子里伸筷子,便当先上手捏了张饼,选了两道爱吃的菜,各夹了几箸子,将饼卷了起来,直接用手拿着就咬了一口,闭着眼嚼得有滋有味儿,看得众人都不住地咽口水。
墨梨一口嚼完咽下,见众人仍未动手,便说道:“都吃啊,愣着做什么?一会儿菜都凉了。”
说完再也不去看众人,专心致志地啃起了手里的春饼。
众人都是蠢蠢欲动,却都不敢先动,墨不流便当先拎起了一张饼,结结实实塞满了一摞菜,卷了个大大的春饼,一口便咬了下去,也不去管菜汁四溢,流得满手都是,三下五除二地大快朵颐起来。
那沈波瞄了瞄墨梨又瞄了瞄墨不流,也起身拿了张饼,一下筷子便夹去了三分之一的酱牛肉,他那桌上的人一看便急了,下筷子晚了怕是牛肉渣儿都碰不到了,反正主子也发了话了,索性便都站了起来拿饼抢菜。
有人把头一开,众人便都不再拘谨了,纷纷捋起袖子大吃起来。
这就是人多吃饭的好处,抢着吃,香,热闹!
墨梨是习惯了细嚼慢咽的,第一口是为了打样儿,才吃得比较糙,见场子已经热了起来,众人都埋头于吃喝,无暇再关注她,便恢复了常态,一边细细嚼着,一边欣赏着众生吃相,忽然觉得这才有烟火气嘛!
还是要常常与民同乐滴,高处确实有点寒。
墨梨手里的春卷刚吃了一半,墨不流便轻轻用手敲了敲桌子,示意她放下春卷,墨梨也知自己的身子刚有些好转,胃部功能刚刚有所恢复,不宜过劳,但这个饼做的真的是太好吃了,酱肘子也真的是太香了!舍不得放下啊......
啊啊啊啊啊啊!
每当这种时候,墨梨都要埋怨一下这副身子。
在墨不流的逼视下,墨梨还是把手里的半卷春饼放到了碗里,她要是不主动放下,墨不流说不定会动手。
墨梨又去摸萝卜,余光里瞥到墨不流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便一连吃了三根,要去再摸第四根的时候,在墨不流的一声咳嗽中,收回了手。
事实证明,那三根她都不应该吃!
当日下午未时正刻,当王府众人拖着飘飘忽忽的身体站在牡丹亭院子里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墨梨,却听到从东偏厅里传出来“啊啊啊”的叫声,还隐隐约约有“哼哼叽叽”的呻吟声。
众人脸上神色变幻了几番,什么情况?殿下是从提早宫里回来了吗?!
不一会儿,茫茫便从东偏厅里出来,宣布今日的娱乐活动取消,明日再等通知。
众人散去时,与提着食盒满头大汗的墨不流撞了个正着。
墨梨喝完一大碗烫烫的红枣姜丝红糖水,这才感觉生命值慢慢回升了些。
可是茫茫刚把墨梨手里的碗拿走,扶她用温水漱了口,撤了软靠,墨梨便又闹了起来,拉着茫茫又是撒娇又是唱歌,又是笑又是哭,哼哼叽叽没完没了。
......
牡丹亭的情况汇报已经改成了晚上。
纯王又是深夜才回到王府,此时正闭眼坐在六出斋书案前的圈椅里,轻轻地靠在椅背上,手搭在扶手上,却依然坐得极为端正。
听了顾小洲的转述,纯王的眉尖忽然抽了抽。
顾小洲赶紧补充道:“听说是中午喝了一口‘忘忧’,下午就闹起了酒疯。又来了癸水,痛经......”
纯王听完挥了挥手,顾小洲便施了一礼,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第五十二章 又遇到喂鸟儿的蔓青
墨梨在床上哼哼叽叽坐了三天的月子,这才缓过来,好在这副身子气血虚,癸水三天左右便基本结束了,否则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折磨得疯掉。
虽然脸色还是有点灰暗,但墨梨的精气神已经好了很多。
巳时,墨梨照例在西花厅里点卯。可是突然想到点完卯,王府的人便散了,一个上午都会闲着,还是得想点儿什么事,让他们都忙起来,或许就没有时间精力折腾了。
不过,自“蜈蚣投放事件”后,这段时间都很安静,那边的人也没有什么新的动作。
若是新帝的意思,墨梨并不指望这几日便会有转机。如果之前墨允和墨梨共同的推测是准确的,那么今年秋闱墨允的成绩就显得至关重要,若是他可以榜上有名,明年的会试和殿试再顺利通过,隆国公府便算是后继有人了,新朝刚立,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就算是新帝想让墨争给腾腾地儿,但看在青年才俊北陈未来的份儿上,墨家上下的性命怎么也是能保住的。
可是墨梨不想把宝押在墨允一个人身上,她也想为墨允分担一些压力,让他可以轻装上阵,毕竟古代的秋闱本来就足以让人脱层皮了,若是再让他背负着这样的重担,没准儿还会发挥失常。
但短短数月,要怎么走进纯王这样的人的心里呢?
那个不仅家境优越,位高权重,自身还特别特别优秀漂亮,年纪轻轻便见多识广、睥睨天下的人;那个生于皇家,自小成长在阴谋诡计、刀光剑影中,早就历遍人间冷暖的人;那个在沙场征战过,又在朝堂驰骋过,已经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
而且,他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一个不可取代的白月光!
他的心,怕是已经铸成了铜墙铁壁,刀枪不入了吧?!
关键是,现在都不怎么能见到这位新郎官,唉......愁人!
墨梨有些闷闷地走出了西花厅,却看到院子里人来人往,檀石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还时不时地和看似是工头的人低声交流几句,这么多人,刚才在西花厅里居然都没有听到太大的动静。自然前三天,坐月子的墨梨更无暇注意这个,差点儿把改造小厨房的事儿都给忘了。
因为檀石过于专注于工作,并没有发现墨梨正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一直到有人忍不住提醒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赶紧招呼工人们过来施礼请安。
墨梨微点头,说道:“继续吧。”说完便走出了院子,茫茫和两个小丫鬟忙跟了上去。
整整躺了三天的墨梨走出去很远都没有觉得累,反而觉得四肢舒展、神清气爽,越走越来劲儿。外院里已经春意初现,地里树梢都冒出了小绿尖。
走着走着,墨梨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第一次见到蔓青的那片小树林,远远地,看到一个小小的绿色身影静静地蹲在地上。
墨梨笑着走过去,麻雀们又呼啦啦地飞走了,蔓青随之站起身来,定定地看了看墨梨,说:“王妃,你把鸟儿都吓跑了。”
墨梨说:“跑了,还会再回来的。”
“你说话不算话,根本没有帮我喂鸟儿。”蔓青说着又蹲了回去,不再看墨梨。
墨梨挨着蔓青蹲了下来,说:“我当时可没有说话。”
“哼!”蔓青别过了头去。
墨梨也不说话了,从蔓青手边的碗里抓了一把小米一扬手便撒了出去。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
又陆续有胆大的麻雀跑回来找食吃。
“你看,是不是又回来了?”墨梨轻轻地说道。
蔓青依然不理。
“这些麻雀都是野生的,它们会自己找食吃,你不喂,以前不是也没有被饿死嘛!你天天来喂,反而会把它们喂傻了,若有一天不来喂,它们倒是真的有可能会饿肚子,而且天长日久地不怕人了,还会容易被抓到。”墨梨说道。
“那你怎么收养老黄?”蔓青问道。
“你还知道老黄?”墨梨有点惊讶地问道。
“都知道啊。”蔓青回道。
“老黄怎么一样,我可以养它一辈子。这么多麻雀,你可以保证过来喂它们一辈子吗?”墨梨说道。
“那我也可以把它们养起来。”蔓青说。
“额,不说有没有这么大的鸟笼子,就算造出了那么大的鸟笼子,但麻雀是养不活的。老人们都说它们脾气大,不愿意被人圈养,被抓住后,会不吃不喝饿死自己。(注1)”墨梨回道。
“啊?是真的吗?”蔓青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惊讶好奇的神色,歪着小脑袋瞪着两只小眼睛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老人们都是这么说的。”墨梨说道,“别打扰它们了,让它们自由自在地安静生活吧。不如,跟我回去逗逗老黄玩儿,它可是很安于被圈养,懒死了,一天天地吃完睡睡完就吃。”墨梨说着站起了身,对着蔓青伸出了一只手。
蔓青想都没想便伸手拉住了墨梨的手,跟着站了起来,说道:“好。”
在东偏厅的廊下,蔓青拿着逗猫棒逗了一上午的老黄,老黄自然十分配合地玩得不亦乐乎。
墨梨没有让蔓青碰老黄,怕她一不小心被抓伤了。
快到午饭时间,墨梨便催着蔓青回去,蔓青死活要留下来一起吃饭。
“你这么长时间不回去,王爷肯定不放心,会过来带你回去,没准儿还会骂我两句。”墨梨说道。
“怎么会呢?!”蔓青瞪大眼睛说道,跟着笑闹夸张的墨梨待了一上午,蔓青的表情也多了起来,毕竟还是个小孩子!之前跟着冰山一般的纯王,才会如此压抑天性吧!
”而且,他最近中午都不回来用饭,晚上要很晚才回来。“蔓青又说道。
好亲昵的一个“他”字。
“噢。”墨梨道。
蔓青和墨梨、茫茫一起吃完了午饭,又要和墨梨一起睡午觉。这可愁坏了墨梨,她是个独生女,自小便是自己睡,要和另外一个人挤一张床,还真是有点儿不适应,而且她睡觉一向是大开大合的,真怕把蔓青给砸到了。
磨蹭半天墨梨也没说出口拒绝蔓青,别别扭扭地躺到了床上,哪知那蔓青还非要和墨梨挤一个被窝,还紧紧地贴着墨梨抱着她的一条胳膊睡觉,搞得墨梨动都不敢动,半天才睡着了。
下午,蔓青又和墨梨一起观看了“等等队”和“粗杂嬷队”的比赛,今天又是新的比赛项目哟。
第五十三章 我也想玩儿,可以吗?
今天下午的比赛没有第一天那么累人,但......
牡丹亭内院两侧各摆着两排桌子,每排桌子上都放着十四只盖碗,“等等队”和“粗杂嬷队”分别站在一排桌子后面,看着面前的盖碗,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由于檀石之前已经申请不参与娱乐活动,正在带着工人人们专心改造小厨房,所以如初便顶替檀石,归队参与比赛,双方仍是各十四人。
“今天的游戏,叫‘猜猜谁是撒谎精’。”墨梨站在院子中间笑眯眯地说道。
众人都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墨梨便继续为大家答疑解惑道:“每一队面前的十四个盖碗里只有一个里面装的是陈醋,余下的都是红糖水。但是大家要通过表演不让对方看出来,到底哪个人喝到的是陈醋。如果被对方猜出来了,就要全队接受惩罚。如果双方都没有猜,那就两队都要接受惩罚。至于惩罚是什么,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墨梨又是一副搞事情的标配表情,弯弯的眼,迷人又可爱的笑。
但王府的众人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产生了免疫力,并没有特别的恐慌。
无趣!
墨梨心里想到,已经吓唬不了。
“好,下面每队先各自商量一下战术,小声一点啊,不要让对方听到!”墨梨说道,然后转头问蔓青道:“你以前玩儿过游戏吗?什么样的游戏都算。”
“从来没有。”蔓青道,“我也想玩儿,可以吗?”
“啊?”
听到蔓青请求玩游戏的话,墨梨有点儿没有反应过来,这些游戏本来是用来整蛊那边的人而设计的,虽然蔓青也算是那边的人,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起喂了鸟儿,一起逗了老黄,一起吃过饭,一起睡过觉,墨梨已经在心里把蔓青自动划为了自己人,本意是想让蔓青看看寻个乐儿,但......
看着蔓青略带渴望的眼神,墨梨心里一软,便决定答应了,反正就算是整蛊,也不过就是个游戏,也伤不了人,她喜欢,她开心,就让她去玩儿好了。
“好吧!”墨梨点了点头。
听到墨梨答应了,蔓青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原先跟着纯王的日子,一定很无趣吧?
墨梨颇有些同情地想道。
“我刚才看到‘粗杂嬷队’的春容脸色似乎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你若是不嫌弃跟他们一队,你可以去问问,把她换下来?“墨梨对蔓青说道。
“我不嫌弃,我这就去问。”蔓青说道,嘴角好像勾了勾。自从注意到这孩子开始,就没有见到她笑过,怕是受了冰山纯王的耳濡目染。
想到这里,墨梨又不禁想道,不知道纯王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呢?
有些好看的男生,一笑起来就破功,本来好好的高冷男或是暖男,一笑起来就成了二傻子,希望纯王不是这样的。
蔓青说完果真三步两步就跳到了“粗杂嬷队”那边,拉着春容说了几句话,那春容却低着头,像是连连说着“没有”、“没有”,这可把蔓青急坏了,一直逼问起来,那春容更是吓得连连后退。
墨梨远远看着,觉得蔓青这样问,不管怎样春容都不会照实回答的,那边的人自是都明白,墨梨是在折腾他们,春容哪里敢让蔓青受这个罪。
如此想着,墨梨便走了过去。
“春容,这只是个游戏而已,你若是身体不好大可不必硬撑。蔓青是自己想玩儿,刚好可以替你。”墨梨浅笑着温声解释道。
但可能是以往固有的印象以及立场的问题,即使墨梨笑得再善良,声音再温柔,都给人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春容倒是不敢再后退,赶紧施了一礼,头却更低了,乱乱地说着:“我没事,不可以,不可以。”
墨梨想着可能自己解释得还不够清楚,忙又解释道:“不过是个游戏,大不了喝口醋而已。而且我保证不会伤到人,昨天的游戏你也参加了,不过就是累一点儿,却也挺好玩儿的不是。”
春容依然不松口,把墨梨弄得哭笑不得,旁边的蔓青一脸的失望,看来只能命令春容下场了。
墨梨刚要说话,一旁的春瑶忍不住插嘴道:“王妃,春容来了癸水,身子不是很舒服。”
春容听了忙拉春瑶,示意她不要说话。
听了春瑶的话,墨梨笑了笑说:“原来是这样。”然后对春容说:“我命令你,回去休息。”又侧头吩咐茫茫叫人拿一包红糖给春容带着。
春容听墨梨已经用了“命令”两个字,也不敢再坚持,又听说要拿一包红糖给她,颇为受宠若惊,忙施礼谢恩,这时墨梨带来的三等女使一萍也依着茫茫的吩咐取了一包红糖过来,塞给了春容。
一个受人轻贱惯了的粗使丫头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待遇,况且古代红糖虽说不上多稀奇,却也卖得不怎么便宜,春容平时哪里会舍得自己买这个,忙捧着那包红糖,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谢恩。
墨梨道:“快起来。那红糖也别不舍得吃,拿热水冲了喝一杯,好好休息。”
春容听了这才千恩万谢地抱着红糖站起来离开了。
蔓青也如愿顶替了春容的位置,加入了游戏。
这次,交椅摆在了卧墨池的门口,正好在两排桌子的中间,观看最为方便,墨梨坐到交椅里,喝了一口水。
厌年便宣布游戏正式开始。
由“等等队”先表演,“粗杂嬷队”猜。
道具是厌年摆的,墨梨也不知道哪一杯是醋,所以也饶有兴趣地看着各人的表演。
或许是之前商量过了,每个人都是一副喝到了陈醋的夸张表情,所以根本不好判断到底谁才是真的喝到陈醋的那个人。
“粗杂嬷队”聚在一起商量了许久,直到墨梨喊到:“你们讨论的时间太长了啊,赶紧给个统一的答案。”,众人这才推出了蔓青来说。
“我们选乐绯。”蔓青说道。
“为什么?解释下原因。”墨梨问道。
蔓青说不上来,无助地看了看四周,还是春瑶站出来说:“因为乐绯看着都快流眼泪了,看着就像真的。”
这一点墨梨也发现了,乐绯的眼睛里确实闪着点泪花儿,但也不能排除她演技高超。
“嗯,说得有些道理,但‘粗杂嬷队’的答案到底对不对呢?我也不知道。”墨梨调皮地说道,“现在就请厌年公布正确答案。”
“沈波喝的那杯是陈醋。”厌年简洁地回答道,一个字儿都不带多说的。
“哇噢~看来乐绯的演技相当高超啊,骗过了我们所有人!厉害厉害!”墨梨对这个答案也颇有些意外,乐绯果然是演技高超啊!“‘粗杂嬷队’没有猜对,表演上可要努力啦!”墨梨说道,“下面就请开始你们的表演吧!”
“等一下!我们可以提要求吗?”乐绯抢着说道。
第五十四章 乐绯的观察角度
“你想提什么要求?”墨梨问道。
“可以要求他们每一个人依次把每一碗都喝一口吗?”乐绯问道。
墨梨眯着眼看着乐绯,想了想说:“可以。”又转头对“粗杂嬷队”一方说道:“每个人都要少喝一点,不然那一杯可能没两个人就喝完了。但都要真的喝到啊,而且要咽下去。”
墨梨一说完,“粗杂嬷队”的一众人却躁动起来。
“还可以这样吗?”
“他们就是自己喝自己的,凭什么我们要按照他们的要求来?”
“这不公平。”
......
不知是谁开了头儿,“粗杂嬷队”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一开始还是很小声的嘟囔,到后来都大着胆子喊出了声。
公平?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何况是在这个时代!
墨梨并无意于偏袒任何一方,只是很好奇乐绯的用意和做法,很想看一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下次你们也可以对他们提出要求嘛!‘粗杂嬷队’你们就按照乐绯说的,开始吧!”墨梨说道,不容置喙。
本王妃设计的游戏,规矩自然是由本王妃定!
“王妃偏心!”
不知道哪个胆子大的杂役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了一声。
“我哪有偏心,蔓青还在你们队里呢。”墨梨撇了撇嘴说道,“游戏嘛,好玩儿才最重要。”
蔓青看着有些迫不及待要开始玩游戏,忙说道:“赶快开始。”说着又拉拉拽拽粗暴地组织着大家排好队,当先拿起了最靠近院门那侧的一只盖碗,喝了一口,一惯地面无表情,然后朝着墨梨这边走来,又喝了第二杯。
后面的人紧跟着,拿起了第一杯,喝了下去。
就这样排成一队的人,慢慢往前移动,每个人把每一杯都喝了一口。
蔓青喝完了最靠近墨梨这边的那杯,也就是最后一杯,便站到了旁边,她后面的人喝完最后一杯自动站到了蔓青的身后。
与“等等队”的卖力表演不同,“粗杂嬷队”大多数人都是例行公事一般地喝了一口,没有任何的表演痕迹,明显是没有统一的部署。
“哎,你们认真点儿好不好?还说我不公平,说我偏心!你看看你们玩得这么随意,也好意思跟我抗议。”墨梨不满地说道。
太不走心了!哼!
随着站在蔓青身后的人越来越多,墨梨略看出了些端倪,十有八九是倒数第二杯。
“粗杂嬷队”十四人依次喝完了所有盖碗里的“茶水”后,厌年便请“等等队”给出他们的答案。
“是这边数第二杯。”乐绯扬了扬下颌,很爷们儿地说道。
就是墨梨说的那杯,墨梨扫了一眼“粗杂嬷队”,从他们的表情上她得到了肯定答案。
“好,买定离手,不许反悔!”墨梨说道,“现在请厌年给我们公布正确答案吧!”
“‘等等队’答对了。”厌年说道。
果然!
“乐绯,说说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吧?!”墨梨说道,其实她主要是想听听乐绯是怎么看出来的。
“粗杂嬷队”的人并不像“等等队”那样刻意表演,也没有过多掩饰面部反应,所以光看表情其实就能猜出一二,但墨梨还是想听听乐绯的做法。
“我没有想到他们根本就不怎么掩饰,白设计了这个方法。本来,让他们排成一队挨个喝每个盖碗里的‘水’,是想看看全部喝完站到旁边的人的反应。”乐绯解释道。
乐绯一说,墨梨便懂了,暗赞道:好厉害的心思!明明看起来是个大大咧咧的女汉子模样,没想到却有着这样一副机敏的头脑,还有着初露端倪的城府。
这种游戏常人都会盯着正在喝‘水’的人看他们的表情,大多数人都不会特别去留意已经全部喝完站到一旁的人,他们自己自然也会这样想,神情便会放松下来,不再伪装,但他们难免会关注仍然在场中喝‘水’的队友,因为已经知道哪个盖碗里是陈醋,所以自然而然会将目光集中锁定在装着陈醋的盖碗那处,若是这时仔细观察他们的眼神和反应,必会不难看出端倪。
没有受过训练的人,放松时和被突袭时的眼神最容易露出破绽。
比如,小时候躲在房间里偷偷看小说,老妈突然拿着个果盘儿闯进来查岗,见你神色慌张便会诈道:“又在看小说呢吧?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把它藏在哪儿了,赶紧自己拿出来,要是让我搜了出来,看我不把它给撕了!”这个时候,惊魂未定的你一定以为自己慌乱中没把书藏好,脑子还没有想清楚,眼神就已经瞟了过去(藏书的位置),此时老妈就会寻着你的眼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包成功。
“哇噢!厉害厉害!”墨梨未吝啬一丝的赞美之情,立刻鼓掌赞道,“真是独僻蹊径!”
那乐绯躬身道:“王妃过誉了。”说这话时,乐绯显得不咸不淡,还有点儿满不在乎。
墨梨没有计较,颔首笑了笑,却不免多看了那乐绯两眼。
心道:之前一直以为如初是那边众人中最厉害的,必是他们的领头人,但现在看来,却是未必了。
这纯王真的是够了,何至于派这么多人来对付一个半死不活的小女孩儿?!
游戏结束就是惩罚环节,如初并没有出来阻止惩罚,虽然蔓青也在被惩罚之列。一是纯王此刻并不在府内,单凭如初自己定是拦不住的;二是她刚刚听说蔓青与墨梨中午时同吃同睡,方才两人又是一同走出来,再加上两人说话时的神情,尤其是蔓青对墨梨的样子,直教人觉得两个人像是一起长大的小姐妹或是相交多时的好闺蜜,这还需要她多嘴多舌嘛。
不过话说回来,墨梨虽说言行举止有时候古怪跳脱一些,但却有种“自来熟”的魔力,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就算对待下人,都不像是高高在上的主人。
但即便是这样,墨梨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跟蔓青相处得如此熟络,实在是让如初感到惊讶,当然,让众人都很惊讶。
众人皆知蔓青的冷度可是不输给纯王的,而且性格怪僻,这些年来就没有见过蔓青和谁这么亲昵,同床而睡更是没可能。
除此之外,如初有那么一瞬间,心底丝丝生出一股恶念来,若是墨梨把蔓青伤了,纯王自不会再纠结于是不是他出手伤人传出去不好交待了,必定会亲自了结了墨梨,倒也省了她的事,免得再在这牡丹亭里天天给人当玩具被戏耍着玩儿。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投放蜈蚣之后,顾内使突然明示任务暂止,只保留监视和汇报,而且把汇报的时间改到了晚间。
是殿下怪罪她没有把事情办好吗?
如初每每想到这个都会感觉心乱如麻。
就在如初心不在焉七想八想的时候,惩罚已经开始了。
第五十五章 送花灯
“粗杂嬷队”的队员,前后站成两排,每排七人,每人间隔两臂宽,排与排之间亦间隔两臂宽,并且错位站立,确保墨梨站在前面可以看到每一个人。
而且场中的每一个人都站在一个直径只有一臂长石灰画成的圆圈里。
墨梨站在队伍前大概五步的位置,手里颠着一个中等苹果大小的红色沙包,笑嘻嘻地说道:“放心啦,我只会砸你们的腿,你们也可以随意躲闪。但脚不可以出圈噢,如果跳出了圈或者被我砸中了,就要接受小惩罚。至于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嘿嘿,就看本王妃的心情了!”
无论是站在场中准备接受惩罚的人,还是站在旁边围观的人,都一副“切”的表情,就连在小厨房进进出出忙碌着的工人都忍不住忙中偷闲偷笑一下。
不就是砸沙包嘛,说得跟上刀山下火海一样!
“那前排的人都有五六米的距离,后排站着的人都得有七八米了,还只砸腿,哪里那么容易能砸到。”
“可不要这么说,前几天王妃拿雪球儿砸咱们,那可是一砸一个准儿,而且只可能比七八米远,不可能更近,在那么乱的情况下,而且还只砸脸,你看看我这脸上的红印子可是好几天才下去的,火辣辣,生疼生疼的!”
“啧啧,看着病病弱弱的王妃居然手劲儿这么大吗?!我看是你夸张了吧?!”
“你还不信,要不你上去被砸一下试试?!”
......
众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好,我要开始砸啦!”墨梨提高了声调喊道。
场上众人均敛神,摆好姿势戒备。
墨梨一下一下抛着手里红艳艳的沙包,来回在队伍前走着,“第一个,砸谁好呢?!”
话音未落,墨梨便砸出了沙包,众人还都在等着墨梨继续碎碎叨叨说下去,结果只见一道红光划过,便传来一个杂役的惨叫!
手劲儿还真的是很大呢!
“这是偷袭!”
“王妃好狡猾!”
“嘻嘻,兵不厌诈,接下来你们可不要疏忽大意了!我砸人可是很疼的!”墨梨仍旧笑嘻嘻地说道。
一旁的茫茫憋着笑,捧上了一个笸箩,里面堆了山一样的红色沙包,这些可是昨晚茫茫带着所有丫鬟赶制出来的,当然是墨梨带来的丫鬟。
场上等待惩罚的众人,均是一愣,面上微微变色。
未等众人多作反应,墨梨便伸出双手从笸箩里各抓了几个沙包,“嗖嗖嗖”一气之下连发了出去,随着沙包的掷出,便不停传来“哎哟”“哎哟”“啊”的声音。
一连七只沙包,居然弹无虚发,只只中的。
“王妃,你为什么不砸我?!”在一片的“哎哟”声中一个并不大的女声传来,是蔓青,瘪着嘴,有些不高兴地站在当地。
“我......”声音虽轻,却并未被墨梨忽略掉,忙回应道:“我砸人可疼了,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
“你偏心,不好玩儿,不玩儿了!”蔓青却是一副不听不听的样子,作势要走下场来,不玩儿了。
墨梨见状忙道:“好啦,好啦,我一视同仁好不好?别生气嘛!”
墨梨撒娇哄人的娇滴滴样子和酥软声音之前只有茫茫和纯王见识过,其余众人都只是见识过她古灵精怪坏坏又可爱的模样,是以墨梨这几句话一出口,众人都是微微惊呆了。
蔓青却不以为意,面无波澜,跟那个纯王一模一样。
“好吧。”听了墨梨的话,蔓青又提起了兴致,走回了原处,好像还有些兴奋和开心地等着被砸。
墨梨摇了摇头,这算怎么回事儿?!
“速度太慢了!”
“砸得不准!”
“你又不砸我!”
玩了一阵儿,蔓青连连不满道,弄得墨梨哭笑不得,只得正常发挥,十个沙包有七个砸在了蔓青的腿上,那个傻孩子还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似乎被砸得很爽。
墨梨砸人都砸出了一身汗,蔓青的玩兴却仍然未减,反而还有越来越高涨的势头,墨梨心中不禁暗暗叫苦,有那么一瞬间都怀疑蔓青是不是受纯王的指使,故意的。
就在墨梨渐渐力不可支的时候,管家朗照带着两个小厮走进了院子里,看着院中的情形站在院门口踌躇着要不要上前。
墨梨见朗照亲自前来,心中便知必是有重要的事,一转手将要投出的沙包掷回了茫茫捧着的笸箩里。
“朗叔亲自前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传达?!”墨梨一边接过厌年捧过来的湿巾子拭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冲着朗照说道。
朗照这才笑容满面地快步走到墨梨面前,带着那两个小厮齐齐施了一礼,道:“墨小公爷和墨二公子来给王爷和王妃‘送花灯’(注1)了,现下人就在迎春堂内,还请王妃移步过去。”
墨小公爷、墨二公子......墨梨想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是墨玉和墨允来了。
虽是刚见过一面的哥哥们,墨梨却真的有一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感,听见他们来了,从心底里高兴。
可是刚刚玩闹了一阵子,已经有些衣冠不整,发髻散乱了,而且还出了一身的汗,心再急还是要重新洗漱梳妆后再过去,才不会失礼,毕竟是在纯王府,面子还是要顾的。
朗照带着小厮们回去传话儿,墨梨则让王府的人都散了,嘱咐蔓青回听雪轩去,好好洗漱休息。
蔓青明显还没玩儿过瘾,恋恋不舍地跟墨梨约定“明天继续!”
看着脸上汗水横流,满脸通红,却兴高采烈的蔓青,墨梨只好答应,目送着蔓青蹦蹦跳跳出了院门,墨梨侧头对茫茫说:“明天下午前把所有的沙包里都换上一半的棉花团。”
......
待墨梨重新洗漱梳妆完毕,清清爽爽地来到迎春堂的时候,却一眼便见到纯王坐在堂中悠悠地喝着茶,墨玉和墨允依次坐在下首,墨玉也在喝茶,墨允却正在说着什么。
墨梨心下微有诧异,蔓青不是说纯王这几日都很忙,总是深夜才回府的吗?!今日却怎的回来这么早?!
虽是想着,脚下却未停,缓步入了堂中。
一见墨梨进来,墨玉和墨允便双双起身,施礼道:“见过王妃。”
墨梨笑着微一颔首,却先对着纯王款款施礼道:“见过王爷。”纯王放下茶杯,也是微微颔首。
墨梨这才对着墨玉和墨允施了一礼道:“见过二位哥哥。”
见礼后,墨玉抢着上来拉了墨梨的手,欢喜道:“阿梨的精神看起来越来越好了,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墨玉说着便摸了摸墨梨的脸,顺便帮墨梨捋了捋发丝。
“那是因为玉哥哥的胭脂做的好啊!”墨梨也拉了墨玉的手甜腻地说道。
“你现下擦的是我上次送你的胭脂?”
“对啊,对啊!”
墨梨和墨玉正在互相叫着“阿梨”“玉哥哥”亲亲热热地聊天时,堂中突然响起了一声音清脆的咳嗽声。
第五十六章 琉璃宫灯
那一声咳嗽并未引起正在嗨聊的墨玉墨梨两兄妹的注意,旁边一直带着浅笑看着两人的墨允当先反应了过来,看了看咳嗽完假装整理衣襟的顾小洲,又看了看一手托着盖碗,一手拿着盖子轻轻抹着茶叶的纯王,便轻轻拉了拉墨玉墨梨两人,并给墨梨使了个眼色。
墨梨马上反应了过来,他们聊得太嗨,冷落了纯王殿下,这确实是不太好,墨梨拍了拍墨玉进行安抚,然后走过去在纯王的另一边坐了下来,笑着对纯王说道:“王爷,我不大知道‘送花灯’的习俗,今天要不要留我哥哥们吃饭?”
墨梨虽是这样问,但心里却是想让墨玉和墨允留下来的,还没聊够呢。
“已经备了宴了,你想在哪里开宴?”纯王闻言回道。
还未等墨梨回复,墨玉便抢先说道:“不如去牡丹亭吧,我想去看看你住的地方。”
这话竟不是对纯王说的,而是绕过纯王直接对墨梨说的,当真是有些失礼。
回门那日墨梨便看出墨玉不大喜欢这个妹夫,当然,隆国公夫妇、平姨娘和墨允自是也都对纯王颇有意见,甚至是有着比较深的怨念,只是强自压制着不轻易表露出来罢了,就算是林悯,当着纯王的面儿也是收敛着九分的,不过偶尔说一两句带着几根刺儿的话,基本上还能正常寒暄,但那墨玉就不屑于掩饰了,直接就是无视,不理。
任是哪个新郎如此苛待刚过门的新娘,怕是娘家人都不会给好脸色看,若他不是纯王,怕是早就闹着和离,打起来了。
不知是不是纯王也自知理亏,从回门宴到眼下,都没有搭理墨玉的无礼之行。
墨梨却是不愿意和纯王闹僵了,巴着还来不及呢,一家老小的生计至少有一半儿要拜托他,万一墨允考场失利,就得全部仰仗纯王了。
墨梨忙堆着笑说道:“还是王爷做主罢,臣妾听您的。”说完,墨梨不禁略有些尴尬地扶了扶额,讨好这样的事,她其实真的没怎么做过,当然讨好老妈除外。但一回生二回熟,总是能练出刀枪不入的厚脸皮的。
听了墨梨的话,在场的众人皆是一脸难以描述的表情。
“那就去牡丹亭罢。”纯王淡声道。
于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摆宴牡丹亭!
朗照得令忙带着人去布置了,顺便遵照纯王的意思把墨梨娘家带来的两个大宫灯也拿走了,准备挂在卧墨池廊下。
纯王和墨梨陪着墨玉墨允兄弟俩又在迎春堂半尴不尬地聊了会儿天,直到朗照来回说席面已经摆好了,一行人这才往牡丹亭而来。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丫鬟提着灯笼在前开路,纯王和墨梨在后并肩而行,可是墨玉非要和墨梨说话,便也和二人挤到了一排,牡丹亭外院山坡间的石板路并没有多宽,三人并行颇有些拥挤,墨玉便经常一脚踩在路边的土路草丛上,一脚踩在石板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歪歪扭扭,墨梨便经常拉一拉扶一扶,因为说着话,身体难免又往一起凑,肩膀脑袋时不时地便撞在一起。
虽是石板路,却也是随着山坡的走势呈高低起伏状,说话间一行人走到了一个小上坡,墨玉一个不小心趔趄了一下,墨梨伸手去扶,结果却也带得她往后仰倒,好在墨玉及时稳住了身形,又环臂揽住了墨梨,一直跟在三人身后的墨允本能地出手托住了墨梨的后背,余光中却看到纯王的手已碰到了墨梨的袖子,发现墨梨已经被众人扶稳便一个转手负到了身后。
墨允眯着眼笑了笑,很自然地扯了个话题,拉了纯王与自己并肩而行,纯王也自然地和墨允有一搭无一搭地聊起了天。
不多时众人便来到了牡丹亭内院,见一旁地上堆着沙石木料等物,墨玉便好奇地询问墨梨,得知是要将院内房舍改建出一个小厨房。
墨允听了便问厨子找好没有。
墨梨道:“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正愁着。”
“我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哪天你得了闲我带来给你瞧瞧,看合不合心意。”墨允说道。
“二哥哥,你推荐的人自是最好的,肯定合我的心意,我哪天都有空,看你的时间。”墨梨挽了墨允的胳膊笑靥如花地说道。
“行,一会儿咱们就约个时间。”墨允也笑着说道,偷眼去看纯王,纯王正负着手紧抿了嘴唇漫无目的地扫视着院子,忽地视线却定格在了卧墨池门外廊下悬挂着的那对大宫灯上,正是墨玉墨允带来的那对,此时已被点燃,几乎照得半个院子亮如白昼。
那是对六面宫灯,红木为框架,白色的透明琉璃为罩,坠着层层的红色流苏,煞是喜庆好看。细看时,更觉做工精湛,红木框架上雕刻着繁复的纹饰,六面琉璃罩也都精心绘制着图案,色彩艳丽纯正,画工之巧一看便知不是一般的匠人所绘,只是,目之所及处全是什么太师太保、金玉满堂、福寿万代等祈福除灾、祈寿祈财的传统图案,居然还有天女散花这样寓意春满人间,吉庆常在的图案,可就是没有一幅类似举案齐眉、鸳鸯贵子、麒麟送子等寓意的图案,一点儿都不像是娘家给新嫁娘送的花灯。
要知道这上元节前“送花灯”的习俗,本就主要是为祝福新婚夫妇喜结连理,求添丁吉兆而设置,这祈福祈寿,祈财祈春算是怎么回事?!
要说这隆国公夫人林悯真是够狠,墨争和墨允当时也是苦劝良久,却终是妥协了。
此时纯王死死盯着那对宫灯,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墨允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装做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顺着刚才厨子的话题自然地拉着纯王又聊了起来,随着又拉拉扯扯在一起,谈笑风生的墨玉墨梨兄妹俩走进了卧墨池。
是的,卧墨池又重新启用了,撤去了所有的诱捕箱,中午又用雄黄酒细细地洒了一遍,此时室内灯火辉煌,饭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
意外的却是,席面上已经坐着一个人。
“蔓青,你怎么还在这儿?!”
“蔓青,你怎么在这儿!?”
墨梨和纯王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想陪你。”蔓青回道,回的是墨梨,却仍坐着,一动不动。
纯王坐到了主位上,墨梨挨着他坐下,蔓青便挪到墨梨旁边坐下,抢了正要挨着墨梨坐下的墨玉的位置,墨玉怔在那里,墨梨拉了拉墨玉的袖子,示意他在蔓青旁边坐下,墨允则在纯王的另一边坐下了。
“陪我什么?不是让你回听雪轩了吗?”墨梨问道,但见蔓青已是换了一身衣裳,也梳洗过了,想必是回去了一趟,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