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京中生变
为了以后能帮上李萸的忙,尹皓生这些日子在修行上也更努力了,要是不在修行上多费心力,夜里总会难以安眠。
“是吗?”
李萸不太信,总觉得他的气色看起来不像花心思在修行上,修行者不说个个神清气爽吧,在不受伤的前提下不会像尹皓生这般憔悴。她想试试尹皓生的修为,双手正握着尹皓生的手不得闲,正好又在他怀里,索性便踮起脚与他额头相抵。
尹皓生一愣,感觉额头烫烫的,全身的血液也跟着欢腾起来。他还不曾离她这般近,许是她变了装束的缘故,比以前更让他移不开眼。他心头微颤,贪恋此刻的温度,在她似乎想要离开时,俯身吻住她的唇。
李萸也呆愣了片刻,想说她试他的修为还说得过去,就他现在的水准难道还想知道她的灵力如何?旋即她反应过来,她做的跟尹皓生现在做的是两回事。她忽地有些不知所措,任他的气息缓缓侵入,本能地又从他的气息中感受到了他这些日子修炼出来的些许灵力。
李萸还是魄体,没有气息和体温,尹皓生却还是尝到了她嘴齿间的甜,也许这甜是因为她没有拒绝,又许是因为别的……谁知道呢,他想不了那么多了。
屋子里渐渐暗了下来,喘息声也于黑暗中归于平静。李萸躺在书房内尹皓生平时午休时会躺上一会儿的榻床上,伸着手横在眼前细细看着。
“别冷着。”
尹皓生一边说着一边拉了拉两人身上的薄被,伸手将她光洁的胳膊圈在怀里,从她身后紧紧抱着她不留一丝缝隙。
“我不冷。”李萸说着,把手从他怀里抽了出来,又转过身看向尹皓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看,我的身形好像扎实了些。”
“是呢。”他喉头一紧,与她十指交扣,目光落在她红润的唇上,上前用力亲了亲,“和普通人一样。”
李萸有些无奈地皱了皱眉,继续说道:“双修也许有用。你这几天可有空,能多花点时间跟我修行吗?我得研究研究。”
“现在是正月,衙门封印,我这些日子都得闲。”说着,他又亲了亲她的指尖,“你想我怎么陪你?”
总觉得两人说的是两回事,李萸腹诽,想要跟他细说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老爷,可以用饭了。”小厮说道。
“知道了,去主院摆饭吧。”
葛县令的家眷已经搬出了县衙,尹皓生让人将主院重新翻新后便搬了进去。
说完,他又看向李萸,问:“你现在的样子能保持多久?要是不怕秋桐知晓,我们可以回主院住着,总不能一直在书房。”
“一晚上总能撑住。”
“那便好。”
知道尹皓生依旧会来主院用饭,秋桐站在卧室前看着小丫头收拾饭厅,面色有些冷然。午后长青发卖了一个心大的丫头一事,院里已经都知晓了,秋桐又懊恼又忧心。一次两次倒也罢了,要是以后次数多了,李萸又没回来,难保尹皓生之心还如往昔。
她想替李萸看着些,却还是让人钻了空子,一想到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出背主之事,她脸上就烧得慌。
饭厅里刚摆上饭菜,尹皓生便进了主院,他没有先往饭厅去,而是去了正屋,一如往常一样。哪怕以前屋里没有人在,他每次进院都会先去屋里看看“生病”的李萸。秋桐也没有跟着进屋,就像屋里真的有人在一般,她得知趣些让两人多说说话。
隐约她感觉尹皓生进屋时,好似身后跟着一阵风,秋桐想起以前来去无踪的李萸,心下有些猜测又很快打消了。
估计是起风了吧,她想,她已经被忽然而至的风骗过好多次了。
过了没一会儿,尹皓生从屋里出来,跟着他一块儿现身的还有李萸。秋桐愣了愣,马上又收敛表情,嘴角却不禁翘着,眼眶也微微发红。
李萸露面的时间很短,毕竟她还“病着”。顶着一张略有些发白但并不憔悴的脸在饭厅坐了坐后,她便回屋了,也没有吃什么东西,倒是盯着尹皓生吃了不少。
尹皓生的确是饿了,略显匆忙地吃完饭后,他便拉着李萸的手回了卧房,早早就歇下了。秋桐想问问李萸几时回来的、有没有受伤,都找不到机会,之后几天也是一样。
两人呆在屋里也不出门,李萸先前养病的日子他可不是如此的。
秋桐知道外面流传李萸有怪病,当别人说起尹皓生如今整天都跟李萸关起房门呆在屋子里时,她正好把事情往这个上面安,说是因为李萸如今的病好些了,能跟尹皓生多说说话。会多想的人自会以为是李萸的怪病好了,以前不认得人,现在却能跟人说话。
在心里,秋桐其实也有点泛嘀咕,就算两人久别重逢也太腻歪了些,这都呆在房间里多少天了。
两人的相处跟秋桐所猜的并不完全相同,但也相差不远。
李萸本人有些郁闷,因为双修的进度并不怎么理想,尹皓生的定力差了些,总是练到一半便把心思拐到了别处。他的灵力不多,体力倒是不差,要是逼着他一整天跟她双修,他的灵力也跟不上,李萸索性就听之任之。
虽说把时间放在修行以外的事上有些浪费,但她也不讨厌。如今她这样的状态,修行一事也急不得,且就这么松散着吧。
“对,就是这样,别这么用力……”
卧室内,李萸正在指导尹皓生修行。
他的修为太低,哪怕她用丹药助他,短时间内也难有进益。李萸见他还算认真,也不笨,索性多指导他一些,免得他精力过盛。把力气放到修行上多好,修行提高了,两人双修也能更顺畅,这不比追求其他欢娱更心旷神怡。
尹皓生食髓知味,显然不是这么想。
李萸看他的目光又有些飘忽,转过头假装没有发现。
看来光用修行消耗他过多的精力还不行呀,她暗忖,垂头问:“这都已经出正月了,你不用处理县里的事务吗?”
“县里的事我去岁便都安排好了。”
崖州县贫穷偏僻,哪怕到了该春耕的时候,县里的事务也不多。倒不是村子里的人懒,实在是能耕种的良田不多。尹皓生去岁已经统计过县里可耕种的田地,也想过改种其他作物增加收入,为此他特意请人捎来了种子和有种田经验的老农。
为防影响民生,尹皓生也没有强硬地推广,而是选了几块收归官府的无主田供老农示范种植,各村有兴趣的皆可来旁观取经。
说起来,这些无主田不少原是马县尉家的,马县尉因偷梁换柱私放罪民一事入罪,已经在年前问斩,马家被抄没,他的家人如今正在流放到西北苦寒之地的路上。
常大人去年在朝中闹出不少动静,到了年底才稍微平息,至于底下有多少暗流,又有谁能知道。那些给暗流添一把力的人,更没有人能全部窥探到。
这些事尹皓生自不会跟李萸说,她一离开就是半年,中间毫无音讯,难得回来又如此虚弱,自当好好休养才是,就连他自己也想懒散些日子。
“不行了。”
尹皓生捶了捶打坐许久有些发麻的腿,身子一歪靠到李萸身上,伸手揽住她的腰。
又来了,李萸默默翻了个白眼,也不能说他不努力,每日该他修行的时间他都好好在修行,但时间一到他就这德性。
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不能努力一点。
“我刚刚似乎又炼出了些许灵力,不如渡给你。”
“不用,我现在已经能修行了,你不必都给我。”
“本就是为了你才修行,本就该给你才是。等你恢复了修为,我也能跟着沾光。”
道理是这个道理,问题是他想要做的可不止有与她双修渡灵力给她而已。见他越靠越近,双手也不安份起来,李萸有些恼羞,却又拿他没有办法。目前为止,双修的确是助她恢复最快捷的方法,哪怕两人修行的进程比她想的要慢,却也快过她一个人闭关。若不是如此,她才不会放任他胆大妄为。
“老爷。”
门上响起了敲门声,长青站在外面,面上有些着急。若没有要紧事,他也不敢来打扰两人。
尹皓生也知如此,有些遗憾地松开手,在李萸脑门上亲了亲。
“你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嗯。”
李萸闷声应道,待他离开后才想起自己应该跟他说不必那么急着回来,好好处理外面的事务,也让她缓一缓。这几天两人不是修行就是胡闹,她都没时间理清自己的思绪。
不过她一个人呆了没一会儿,秋桐便进来了。李萸回府已经半个多月,秋桐总算是找到了机会跟李萸单独说几句话。
李萸没回来时,她得担心那些小浪蹄子;李萸回来了,她又要担心李萸被别人说成是轻浮之人。哪怕是夫妻,也没有日日关在屋里胡闹的,幸好这儿是在崖州,要是在京城传了出去不知有多少人笑话。
她也知李萸不会在意这些,那些规劝的话她也没有说。劝住了这个,她还能去劝另一个不成?难得上头也没有其他人管着,她自也是盼着主子们恩爱,要是早日能生出小主子来就更好了。
“夫人,前些日子你去哪儿了?怎么在外面这么些日子才回。”秋桐好声问。
“有正事。我先前不是也曾在外面滞留多日,有什么关系。”
李萸说的是去湍关泽那次,时间相隔也不远,秋桐当然还记得。以前在李府都没人能管得住李萸,如今到了崖州,李萸想做什么就更没有人管了。秋桐也不想去讨这个嫌,却又忍不住想叮嘱几声。
看出她的意图,李萸马上想了个问题来堵秋桐的嘴。
“我们是多久没见,你怎么好像……长开了。”
秋桐一顿,先前想说的话统统抛到了脑后。什么长开了,别以为她听不出来,不就是在说她胖了吗?她也不是自己想胖的,说起来还得怪李萸。
“夫人你一直病着,身边也只有我能照顾。为了遮掩,每日送来的饭菜都是我吃的,我天天吃两份饭食,自然就长开了。”
听出秋桐语气里的抱怨,李萸心虚地说:“长开好呀,个子都高了不少。”
“也宽了不少。”
“宽点……有福气。”
“夫人你平平安安的,就是奴婢的福气。”
李萸一噎,干笑道:“那你的福气大了去了,我肯定一直都能平平安安、化险为夷。”
秋桐附和着笑笑,不知该怎么跟李萸继续沟通。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尹皓生也从长青那儿听到了一个大消息。
元宵宫宴,有人投毒,几位皇子皆殁了。
崖州和京城相隔太远,元宵发生的事,如今都二月了才传到崖州,当然也有事发后京城闭城的缘故。尹皓生这几日也在想怎么京中每隔七日该送来的消息迟迟未到。这种事急也急不来,底下的人自会去查,若这样明摆着的事还需要他过问一句他们才动起来,他这些年的教导就白费了。
他猜想京城应该出了什么大事,却没想到这么大。后续的消息想来还在路上,他不在京中,打听起来终归有些不便。
“让所有人都别动,静静呆着就好。”他吩咐道。
“是。”长青应道,面色有些迟疑。
“怎么了?”尹皓生问。
“端王那里,不用多加人手吗?”
“不必。时间还长着,要有耐心。”
“是。”
长青有些羞惭,尹皓生倒不放在心上,商定了剩余的事,顺便处理了一些公务后,他便回了主院。
进了房间,他就看到李萸坐在桌边,看着眼前一桌子点心发愣。
“快来尝尝,把它们都吃了。”李萸笑着朝尹皓生招招手,像是看到了救星。
“还不能进食?”尹皓生落座时问。
李萸自回来后就不曾吃喝,先前她的身形虚虚实实的,尹皓生也没有问,如今她的身形已经不会再虚化,应是能进食了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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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起了心思
“能吃,但尝不出味道。”李萸嫌弃地说。
既然尝不出味道来,她何必花时间吃东西,还不如服食丹药。可她又看不得东西浪费,要是就这么把吃食退了,她心下过意不去,就盼着尹皓生能把它们吃下去。别以为她没有看出来,尹皓生现在的胃口比以前好,吃下一桌东西不难,撑一撑就下去了。
夹了一个煎包到尹皓生碗里,她问:“回来这些天我都不曾问你,道宫的人来过了吗?事情有人继续查下去吗?”
“来了,来的人还不少。先前追查龙蛋下落的都到了琼州,龙家几位长辈也在。知道你的遭遇,几位前辈都夸你心怀天下,替天下人挡下了大劫。”
“我也是一时粗心误打误撞。”
“他们可不是这般想。既然你受的罪是真的,也该让他们知晓,也不是为了声名功利,得让他们上点心知晓有那般恶人在,你可没法一次次地替他们挡灾。”
“也是。”李萸懵懂地点点头,“他们有查出幕后黑手吗?”
“还在查。”
“真慢。”李萸不由抱怨。
“能布下这样阵法的,功力不低,查起来也艰难。好在有个方向,他们知道盯着谁。”
方向?李萸想了一圈,问:“端王也是嫌疑人吗?”
“对。你怎么想到他了?”
“嗐,他都有本事换子,说不定会做些别的。所以这事还真有他?”
“也不确定,左不过就是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尹皓生淡淡地说,跟李萸提起了往事,“先帝曾经可惜端王身体残疾,不然继承大统的也许是他。”
“不是说端王不得宠吗?”
“他与白妃的早夭子有几分相像,曾因此被忌也因此受宠。”
“他的腿是怎么断的?”
“有人说是白妃让人下得手,也有人说……”尹皓生朝上指了指。
李萸不由皱眉,不解地问:“天道?天道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断他的腿,莫非他是什么天魔转世?”
“不,我是说当今天子。”尹皓生连忙解释,又喃喃加了一句,“是我眼界小了。”
“哦,也没有,天子好歹也是帝星化身,也可以这么指。”李萸帮补道。
尹皓生一笑,把事情揭过,继续说:“人天生就有野心,不管端王的腿到底是怎么坏的,他放不下帝位才会有那么些动作。听说他的身边也跟着玄门人士,说不定就是盗取龙蛋的那伙人。”
他先前已经从道宫来人中知道了龙蛋被盗一事。
“这种事你们查就好,等有了那些人的下落再告诉我,我非得好好跟他们算账不可。”
“你莫急,这种得慢慢查,急也急不来。正好你可以趁这段日子在家好好修行,要是不恢复修为,就是找到了仇人你也没法出手。”
“这倒也是。”李萸被说服了。
尹皓生勾唇偷笑,放下筷子端起边上放好的茶漱了口,抬眼盯着李萸。
李萸目光一闪,转头看向屋外。
“今天好像天气不错,你也吃了这么多东西,不如我们去散散步吧。我也不能总病着。”
刚刚秋桐跟着她说的让她适时在外面多走动,免得别人以为她的痴病发作了,呆在屋里没法见人。她想想也觉得对,多在外面走动也免得整天呆在屋里腻歪。
“也好。”尹皓生想了想应了下来,又上下打量了李萸一眼,“得换身衣服再出门。”
“知道。”
李萸进了里间打开衣柜,随手拿了一身水红色的衣裙换上,又梳了一个高髻用玉冠固定,就算是打扮停当准备出门。
尹皓生看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伸手握住她的手,嗔怪道:“原还想替你画眉,又怕那些眉黛污了你的颜色。”
“我也这么觉得。”本就不想花时间梳妆的李萸点头应道。
尹皓生一笑,握紧她的手都舍不得出门,散步哪里比得上跟她呆在屋子里。
已经是二月,崖州县内的铺子皆已开张,街上也恢复了往日的人流。总归是农忙时节,家里有田地里都会忙上几日,也没有时间进城找短工。一些不靠家里田地产出度日的,依旧呆在镇上,懒洋洋地面对并不热闹的街道,若有出众的男女从面前经过免不了多看几眼。
崖州民风淳朴,礼教并不森严。罪民中男女都得一起下地出海,家里也没有像样的衣服,袖子裤脚短一截是常有的事,鞋子也以草鞋居多。
说来也是辛酸,当地缺良田,种不出多少粮食,倒是适合种麻,麻布也就成了百姓的主要收入来源。麻布可以入税,百姓也更喜欢用麻布抵税。
田里产出的粮食本来就不够吃,要是交了税就更不剩多少了,外面运来的粮食又贵,普通人家根本吃不起。衣服什么的坏了缝缝还能再穿,肚子却是饿不得的。
这样一来,他们所制的麻布自己也剩不下多少,许多人家连像样的鞋子都没有,宁可穿草鞋。
就当地的气候来说,草鞋是比布鞋适宜。
既然在着装上讲究不起来,平常干活又免不了接触,也就没有太多功夫去讲究男女大防。一些大户人家倒是想讲究起来,时常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看不起那些不知规矩的百姓,却不知他们的规矩在尹皓生看来也算不上好,不过是画虎类犬。
两人走在街上,从衣着上看就知不是普通人家,却又没像普通人家那般守礼,竟然牵着手走在路上。旁人不禁多看了几眼,猜测两人是什么来历,是不是外面的城镇多的是这样的男女,偏崖州这乡下地方偏僻不知道这些。
李萸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倒没去想原因在哪里,也没有在意。
她的外表看起来比常人无异,只是比普通人脸色苍白了些,瞧着有些虚弱,加上她神色淡淡,免不了会让人误以为她是柔弱系美人。朝两人看得久了,路人的目光反倒会更注意尹皓生一些。他刚开始修行,还不会收敛气息,本就气质出尘,如今像是难掩光华的明珠更引人注目。
尹皓生到任后,去过罪村,也曾到其他村落、市集走访,认得他的人不少,其中不乏女子。年前,尹皓生与本地商户聚会时,便有人想送自家女儿到尹皓生府上,被尹皓生不轻不重地拒绝了。那富商脸皮厚倒是没放在心上,反而是他的女儿伤了心。
跟本地的一些所谓的青年才俊相比,出身侯府、进士及第的尹皓生显然高出他们一截。不少闺中女子见过尹皓生后怦然心动,哪怕为妾也不在意。那富商会趁着年底聚会跟尹皓生开口,也是他的女儿主动提起后顺水推舟。
县内都知道尹皓生娶了亲,私下也议论过他那个到了崖州一直病着的夫人。不少人邀请县令夫人出席聚会都没请到人,就连葛县令那位过分懦弱的夫人以前都不会一直闭门不出。但葛夫人每次出现,他们少不得要出点血,尹大人却不曾让夫人出面拿要。
半年内,商户摸准尹皓生的脾气,知道他不是个贪的,愿意给商户和百姓让利。各家小姐看在眼里想的却是尹皓生人品出众却很是可怜,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都没有,那病秧秧的夫人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哪里知道体贴夫君。
韦三娘便是这样想的女子之一。她的父亲是崖州富商,算是韦家在崖州的旁支,主支在琼州也有一席之地。她自诩出身高于县内其他女子许多,也瞧不上县里的男子,以前心心念念就是嫁到琼州去,如今一腔心思都在尹皓生身上。
像她们这般商户出身的女子,嫁给出身贫寒的县令当正妻倒是勉强还成,想嫁入侯府便有些不够。她也有自知之明,庆幸尹皓生的正妻是个病弱的,她哪怕为妾说不定也能在后院挺直腰杆。
韦父也有心促成此事,去年年末那次宴会,他也想开口提这事,却被另一个人抢了先。也幸好有那人探路,他和其他一些怀着同样心思的才没有出丑。他也没有因此死心,男人嘛,也许一次两次还守得住,时间长了就难说,他就不信尹皓生能一直不纳妾。
韦三娘也没有死心。尹皓生没有答应先前那富商,说不定是觉得崖州小地方的商户女子粗鄙,她自己也瞧不上那些女子。但她不一样,论品貌出身,她都是崖州诸家姑娘中拔尖的,尹皓生要是见过她,定不会推了这亲事。
为了找机会跟尹皓生偶遇,她买通了县衙的差役,要是尹皓生出门便报与她知道。
尹皓生前面几次出门,韦三娘都收到了消息,只是要么她身边有事脱不开身要么尹皓生身边带着不少差吏她只能远远看着没法接近,最终都没能碰上面。这一次好不容易她得闲,尹皓生便服出门也没有带太多随从,却偏偏带了他的夫人,韦三娘赶到时远远看到两人牵手同行的模样,气得帕子都差点扯碎了。
“不是说一直病着,怎么就好了。”她愤愤地说,还早不好晚不好的,偏今天好了。
韦三娘的贴身丫头翠儿也不敢应声,好半天才小声怯怯地说:“小姐,不如今日先回府去,改日再来。”
“不好。”韦三娘盯紧着李萸,冷哼一声:“我才不走,难不成我还怕了她,你瞧瞧她的脸色,一看就是个体弱的,这样的女人哪里能照顾好尹大人。”
“若是现在过去,岂不是让尹夫人也知道了。”翠儿还是有些害怕,这事闹开了总归是不好听。
“怕什么,她早晚是要知道的。府里都有人起了心思,她哪里防得住,还不如大方些正经纳一个姨娘回去。”韦三娘撇嘴说。
前些日子尹家发卖丫头的事,县里不少人家都知道了,也吓住了一些心思多的人家,却还是有不死心的。韦三娘显然就没把这事放心上,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她径直朝着两人走去。
李萸原是想带着尹皓生消食,但县衙后院地方不大,走了一会儿她觉得没什么意思,就跟尹皓生上了街。对李萸来说,稍显冷清的街道比热闹的要好,她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却还是跟尹皓生去各个铺子走了一圈,看看那些所谓的时新首饰和布料。
“前面街角有个偶尔会来卖海鲜丸子的摊贩,也不知他今日在没在,不过你现在也尝不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去试试。”
李萸点头,抬眼看向过来的韦三娘,朝尹皓生努了努嘴。
“那人盯着我们好久了,总算是出来了。等会儿你上,修行了这些日子对付各把刺客应该没有问题。”
会在暗处盯人的,不是刺客,也跟刺客差不了多远,李萸早就注意到了韦三娘的视线,就算她现在还在恢复中,对方这么明显,她不会感觉不到。不过她五感还没有完全恢复,一时看不出韦三娘的底子。至少不是个妖怪,她暗想,只要不是妖怪,尹皓生对上应该吃不了什么亏。
尹皓生其实也注意到了韦三娘,崖州城的一些商户他都记住长相和背景,连他们暗地里的那点盘算他也有所耳闻。若盘算只是盘算,他便当不知道听之任之,不犯到他眼前来他也不会给对方难堪,若真有那不知分寸的,他也不会留什么情面。
在崖州地界,没有人能越过他去,他行事也不必有什么顾虑。这也是外放的好处,若是在京城,他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的,哪里有现在这般自在。
到了崖州之后,他倒还没有遇到不长眼的,就是聚会时有富商想塞人进来,在他拒绝后也没有多的动作。除了他的背景在崖州足够硬没有人敢得罪外,也得亏常大人把马县尉一事捅了出去。马县尉一出事,崖州不少人跟着受牵连,现在连个敢跟尹皓生叫板的也没有。
他们知道尹皓生与常大人相识,也不知马县尉出事后面有没有尹皓生推波助澜,但马县尉离开后,崖州就成了尹皓生的一言堂,他们不得不多想一些,也不敢犯到尹皓生手里,怕被他送去跟马县尉作伴。
这些事他们不提,闺中女子也无从知晓,哪里能知道看似温文尔雅的县令大人是个心狠的。
第168章 家书
“尹大人。”韦三娘上前盈盈施了一礼,目光露骨地盯着尹皓生,像是再也看不到别人。
尹皓生没有应声,转头看向李萸怕她恼了,又微有些期待,却见李萸似有些困惑,估计是没想到来人竟不是刺客。韦三娘面上有些挂不住,像是才看到李萸似的,有些吃惊地看着她。
“这位姐姐是?怎么不曾在崖州城里见过。”
李萸目光一转,转眼对上尹皓生闪烁的目光,面色有些不好。
竟然不是刺客吗?她竟然犯这样的错!那她是来做什么的?李萸有些懊恼,见尹皓生迟迟也不接话,便有些冷淡地看向韦三娘。
“少攀交情,不接受推销,不准备买东西。”
向来跟她姐姐妹妹叫着的,就算不是刺客,也没安什么好心。既然小弟不出马替她挡着,她只能自己来,心下还有几分遗憾,怎么就不是刺客呢,她还想趁机指点尹皓生招术,让他多消耗一点体力。
尹皓生故意拖了一会儿想看看李萸有什么反应,见她全然没有往那方面想,他心下默默叹了一口气。
韦三娘心下恼怒,以为李萸是在讽刺她商户出身,抿了抿唇,借机向尹皓生哭诉:“大人,我只是过来见个礼罢,夫人怎么能如此取笑我。”
李萸表情木然,也不知自己刚刚的话是哪里有问题让她这么激动,但是这个套路她熟,不就是搞推销的见有人推拒就向另一个软柿子下手。她斜眼看向尹皓生,想说这人总不至于别人哭几声就心软踩坑吧,那也太傻了点。
尹皓生当然不傻,李萸现在是没往那方面想,以后回过味来有什么反应就要看他现在的表现了。
“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敢这么跟我家夫人说话?”
韦三娘闻言脸上一僵,轻轻吸了吸鼻子,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盼着尹皓生能垂怜,可惜尹皓生却没有多余的心思能放到她身上。
“真是扫兴。夫人莫要理会她,小地方的姑娘家哪里能跟你比。”尹皓生说着,牵着李萸的手晃了晃。
李萸抿了抿唇,冲尹皓生微微一笑。
既然对方不是刺客,似乎也不是想从她身上讨好处,那目标就应该是尹皓生。李萸也看出端倪来,心下却没有一丝波澜。就如尹皓生所说,对方比不上她。
她从不觉得有什么女子能比得上她,至少武力上没有!她不会故意拿自己的长处去压别人的短处,也不会用自己的短处非凑上去跟别人的长处比。
尹皓生既然当初主动说要娶她,定是看到了她的长处,总不能是因为她的短处认定了她。
既然是看中她的长处,成亲后就不该再用她的短处跟别人的长处比,会做这种比较的人都是心思歪了的蠢人。她可不觉得尹皓生有这般蠢。
至于尹皓生会不会骗她之类的念头,她只有犯蠢才会去做这样毫无益处的假设。
何必没事找事,有空不如修行。
“走吧,我们去书铺逛逛。”尹皓生拉着她绕开泫然欲泣的韦三娘。
边上早就有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韦三娘面子上挂不住,看尹皓生走开便气得朝那些人瞪了一眼。
“看什么看!”
有认得她的怕惹上麻烦,不敢多呆便离开了,韦三娘却还是咽不下这口闷气,回头气得在翠儿身上掐了一把。
“你是死人呀,只知道干站着!”
翠儿也不敢躲,好声道:“小姐莫气,许是县令夫人在的缘故,大人才会不留情面。”
“你既然知道,怎么前面不拉着我。”
翠儿动了动唇,又被韦三娘重重掐了一下,却只能生受着好声道:“是奴婢的错。”
“知道就好。回去管好你的嘴,若敢多言,我就把你送去罪村。”
“小姐放心,奴婢不会多嘴的。”翠儿连忙说,她的身契在韦三娘手里,哪里敢逆着韦三娘的意思,只盼韦三娘早些消了气,她也能少受点苦。
韦三娘闹出的动静不小,哪怕李萸等人已经离得老远还是能听到她们说话。李萸轻轻摇头,不由看向尹皓生。
“被这样的人看上也是你倒霉,幸好你不弱,还有我这样的夫人能替你撑腰。”
她在妖界时也是见过女妖逞凶强抢男妖的,这种事可不看性别,遇上了不论男女都觉得恶心。
“是得多谢夫人你。等我修为再高些,说不定还能帮上夫人的忙。”尹皓生趁机说,也不再盼着李萸会吃醋。
要是他真和别的女子走得近惹出误会,她大概也只会觉得他犯蠢,也会不愿再跟蠢人为伍。他的修为远远不及李萸,能让李萸高看一眼的也就是他的聪慧,可不能让李萸以为他也会犯蠢对他失望。
“你不必想这些,如今这样已经算帮上我的忙了。”
想要在打架这事上帮上忙,尹皓生还差几十年火候,他那点零星的灵力也就帮帮现在的她。若不是两人可以双修,就连那点灵力也帮不上忙。
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她挑眉朝他笑笑,笑容清淡算不上张扬也不温婉却在尹皓生眼中开出明媚的花来,胜于四季所有颜色。
两人在街上逛了好一会儿才回县衙,很快,县里的人都知道李萸的病好了,各家也寻思着选个理由递帖子与这位出身不差的县令夫人见一见。只是正是春耕时节,她们一时也找不到好的由头,哪怕有人借家中长辈做寿送了请帖来,尹皓生也只是让人备礼,并不曾和夫人亲至。
自他到任,县里做寿的人家不少,尹皓生一家都没去,倒也算一视同仁。哪怕是李萸好了,他似乎也没有跟各家走动起来的打算,也免去了李萸还得出门应酬的麻烦。若真有什么需要私下试探边界后才能决定的事,他底下还有长青等人,用不着非得女眷出面。
送来的那些帖子都不曾到李萸的面前,既然已经知道结果,何必还要麻烦李萸过眼。
唯一送到李萸面前的,只有来自京城的家书。
李府来人送来的信有两封,一封是李承德写给尹皓生的,信里略提了几句朝中之事,其他的都是教他打理好崖州的嘱咐;还有一封是卫氏写给李萸的,里面洋洋洒洒写了许多,有劝她如何做个贤妻的,也有家里的一些近况。
李萸看信的时候尹皓生就在身侧,她看完后也没有瞒他的意思,就把信递给了他,免得她还得把里面的内容复述一遍。
“恭喜阿萸有多了一个小妹。”尹皓生看完信后说。
秦氏年初生下一女,名圆圆。名字是李承德取的,取“珠圆玉润”之意,卫氏没有在信里明说,却看得出这是李承德想念李珠才给三女儿取了这个名字。卫氏说了许多圆圆多可爱的话,却没提把她记为嫡女的事。
李家除了这桩喜事外,还有一件——柳姨娘时隔十年总算怀孕了。
柳姨娘生下李远?就一直想再生几个,却迟迟没有如愿,她心下以为是卫氏动了手脚,又查不出什么来,努力了几年没有结果后便只能作罢。去年秦氏怀孕,又让她生了心思,她偷偷吃药调理身体,却不知卫氏都知道只假装不知。
调理归调理,柳姨娘心下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她年纪也不小了,李远?都已经十一岁了,能不能怀上纯看运气。这次她的运气还算不错,年底肚子总算传出了好消息。如今她怀胎已经有三月,怀相还不错,与她怀李远?时反应全然不同,卫氏估计是个女孩。
不论男女,将来名字里定会有个“润”字。
李萸对自己多了妹妹没什么感觉,就算是从于姨娘肚子里钻出来的,她大概也没法太亲近。
“最高兴的应该是父亲。”李萸淡淡地说,又想到另一桩消息,“他也就只有这事能高兴一下。”
信上提的另一个消息是端王继娶,亲事办在去年年末,娶的是赵将军亲妹赵五小姐。赵五小姐以前曾有过一门亲事,却在出嫁当夜抬着嫁妆离开夫家,只因男方隐瞒她已有庶长子一事。有赵将军撑腰,这亲事最后自然是断了,赵五小姐也因此坏了名声之后一直没有成亲。
论年纪,她还比端王长上一岁,但端王不弃,她自己也愿意当低原配一头的继室,这亲事也就这么成了。
哪怕男子自来不必为亡妻守贞,哪怕李珠是假死,李萸看到这个消息心里也有点不得劲。
这也就罢了,神奇的是端王怕赵五小姐过门后对康儿不好,又娶了一位侧妃,就是李珠的表妹杨婷玉。
李萸是不太懂这个逻辑,为了怕继母对亲儿子不好就再给他多找个继母,这事怎么听怎么怪,要是真这么替康儿考虑就不要娶呀。
她还不知道,京城还有不少人替她可惜。李珠葬礼那会儿,康儿跟她这个姨母很是亲近,要是她不曾成亲,成为端王侧妃的就是她。
好在李萸没听到这些话,不然她头上的问号会更多。
当继母听着就是累人的事,要是多一层身份岂不是更受束缚,本来能管教都变得不好管教了,更别提是个侧室。别人提起当妾,都是面露鄙夷,就是乡下农户也不愿意自家女儿去当小,怎么当了皇上王爷的妾却又变的高人一等了,双标的也太明显。李萸会跟尹皓生成亲,都属于顺水推舟的偶尔,让她去当顶着不值钱侧室名头的保姆,她更不情愿了。
“端王迟早是要继娶的。”尹皓生劝了一句。
李萸不置可否,又想起另一桩事。
“我以前听人提过赵五小姐,还是因为杨表妹跟她一同夜游被罚的事,想不到两人如今竟然嫁给了同一个男人,也不知是什么缘分。如果端王真的成事,估计以后更热闹了。”
“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就是皇长子的亲姨母。”
“听着也没有多厉害,报给厉鬼听都没法把他吓住。”
这个标准……尹皓生想了一圈也没想出哪个官职报出去能有这样的效果的,又不是在地府当差。
“虽听着不怎么厉害,但也足够让世人羡慕。”
“成不成还另说呢。”
“十之八九。”
李萸缓缓瞪大了眼。
端王有这么厉害吗?皇位已经是他的囊中物了?龙蛋中的龙气影响有这么大?
看出她心中的疑惑,尹皓生把皇子遇害的事一说,解释道:“论血脉,康儿如今跟圣上最近,也是年纪、身份最适合的。圣上如今无子,要是之后一直没有皇子,就得从族中过继血脉。康儿是嫡出,生母过世,继母家世太强,要是留他在王府说不定养不住,还不如过继出去。”
“端王能肯?”
好不容易把外面的孩子换进来,说不定康儿还是什么真爱之子,就这么给别人当儿子,是男人都不会同意吧?
显然李萸对男人的标准不适用于皇族。
“说不定这就是端王所图谋的。”尹皓生说,见李萸目露深思,好声劝了一句,“别想这些了,在这些事上花心思,倒不如修行。”
李萸一想也是,却还是问:“皇子中毒,父亲是不是也得帮着查案?”
“岳父去年年底已经调离刑部,如今在御史台任职,倒是逃过了这次风波。”
李承德这次调职算贬职,但不明显。他本人不在意这个,想着总算能离开刑部那倒霉地方了,心情别提多美。
他调职的理由也跟流放崖州的犯人私逃有关,哪怕隔着千山万水的,这事跟刑部没什么直接关系,但刑部其中一位官员跟某个私逃的犯人算是近亲,他知情不报还帮着隐瞒,事发后连累刑部许多官员都跟着吃挂落。
李承德前一天还在被御史弹劾失职,后一天就去了御史台跟弹劾他的大人一起学怎么骂……纠察百官,也是刺激。
元宵命案一出,他越发庆幸没在任上,这事不管怎么查都落不着好,更不用说里面还可能牵扯到端王。他到现在还不知李珠是诈死,但就目前看,众皇子毒殁最大的受益人就是端王,要是他还在任上,说不定得去查自己的大女婿,查到查不到的都得被御史盯着。
现在他不必怕这些,还能盯着那些查案的人,时刻准备着弹劾他们。
第169章 独善其身
查案一事李承德熟呀,他们有半点不细致,他都找出来放朝堂上说。
每个御史都有自己的纠察任务,他初来还不熟悉,只能先盯着自己的旧部下,惹得他们比以前更怕他了。
哪怕他已经不在任上,却还能听到些许消息。圣上在元宵命案时也中了毒,幸好后来靠仅有的灵药救了回来,但以后怕是难有自己的子嗣。这件事知道的人还不多,他也没有透露给尹皓生。不管是他也好,尹皓生也好,之后都得安份一阵子。
尹皓生在崖州,只要不像常大人那般捅事,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而李承德身在京城,想要真正低调是不能的,他能想到的最佳蛰伏办法就是多得罪几个人,先把旧部下得罪一遍,再把朝中大员得罪一遍,让所有人都别跟他玩。
与他相反,女儿入端王府为侧妃的杨大人近来蹦哒得厉害。李承德冷眼看着,准备以后少跟杨家来往,甚至想之后参杨大人一本,与他断了交情。朝中其他人将两人的表现看在眼里,也都偏向李承德一些。
杨李氏近来没少往李府来。李老夫人自李珠去了后,身子一向不怎么好,杨李氏说是过来侍疾,心下未尝没有炫耀的意思,却又想跟李府保持关系,谁让康儿是李家的亲外孙,跟杨家的表姨不怎么亲。
卫氏看不惯她又想炫耀又想巴结的作派,好在她一向端重,面色淡了些也没有人说她是在摆谱。再者,她近来把许多时间都放在照顾李圆圆身上,任旁人以为她是借着宠圆圆寄托对女儿的思念,也不必花时间去应付旁人。
不得不说,李圆圆来的很是时候,府里多个孩子也多了许多鲜活气,不管是卫氏还是于姨娘都喜欢逗孩子列。秦姨娘初时还有几分不安,怕她们容不下把孩子暗害了她,如今倒是渐渐放开了,还有心思跟柳姨娘别别苗头。
要不是她身子重,老爷哪里会被柳姨娘哄了去,柳姨娘也没机会怀上孩子,如今她身子养好了,自是要把李承德哄回来。
秦姨娘把心思都放在争宠上,也顾不上孩子,平时还没有于姨娘照顾孩子的时间多。于姨娘一向喜欢孩子,恨不得把圆圆抱到自己屋里养着。她心里最想养的还是外孙,可惜李萸离她这般远又迟迟没有动静,她只能先逗逗圆圆过瘾。
京城的动荡并不能影响崖州的日常,尹皓生挑着跟李萸说了一些京中变化,之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身为县令,他到底还是记着自己的职责,没有一直整日跟李萸呆在屋里,也是李萸后来想到消耗他体力的法子强度越来越大。李萸也抽出空来去了海底。龟丞相还是没有醒,已经得了龟丞相特许可以进入他洞府的湍杞道人帮着查了藏书室,没找到李萸现在能用的功法,却找到一些丹方。
论炼丹的技术,李萸还没有湍杞道人好,加上湍杞道人库存够厚,收藏着不少灵药,还真让他炼出一炉李萸合用的丹药来。
李萸也没有跟他客气,大方收下丹药,他日有她能帮忙的地方她也不会推辞,帮忙找剩下的龙蛋这事她就可以帮忙。
湍关泽失窃的龙蛋共有三颗,一颗已经在用在邪术上,剩下两颗依旧下落不明。谁知道对方有没有其他利用龙蛋的邪法,还是得快些找回来才行。她受龙煞气缠身之时,对龙气的感应更加深了,说不定能凭此找到龙蛋。
只是她现在灵力还没有恢复,没法感应太远的距离,就是找到了龙蛋下落,没有相应的实力也拿不回来,还得再修养一段时间才能还得上这人情。
李萸既然已经能出门,道宫那儿也得送消息过去。隔着海峡消息往来不便,足到了二月末,李萸才在府上见到道宫来人。
他们来时正好尹皓生有事没在县衙,差役也不认得他们这些自称是县令好友的面生来客,只能让他们在门房稍坐,又往后衙李萸那里递了话。李萸原想着尹皓生的朋友除了龙旭臣她也不认得,出去看了也没用,又听来人特意提了一句。
“里面有个生得特别好看的俊俏和尚,就跟画上下来似的。”
李萸一听,就想到了另一个她认得的尹皓生好友,也是个俊俏和尚,跟着来人出去一看果然是他,很快也猜出这行人其实是来找她的。她倒也知道在外面遮掩,朝他们点点头后,就做了相请的手势。
“诸位去后面等吧,夫君很快就回来了。”
“好。”
众人应了一声,跟李萸去了主院的花厅。待下人上了茶,李萸便让她们都退下,只留下秋桐一个在门边侍候。
“几位道友,好久不见了。”李萸坐在上首,不紧不慢地说。
来人李萸都见过,妙空道长、青池道长、龙旭升兄弟和觉从和尚也就是公良轩知道她的脾气,也没觉得她态度嚣张,见她没事还松了一口气,有刚知道她是女子的顶多心下感慨一句,倒也没有多的想法。
“好久不见。先前听说你中了龙煞气,我们还担心你的安危,幸好你没事。”龙旭升说道。
“也亏了湍杞道人援手。”李萸没有多说湍杞道人龙族的身份,龙旭升倒是知情的,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龙旭升知意,继续问:“我们还带了一些丹药来,不知能不能帮上忙。你为天下受难,我等敬仰,别的帮不上,也只能出点小力。”
“白给的谁不要。我现在也的确很缺丹药,内伤还没有好全。”李萸说着,还拍了一下胸口,心下在想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让他们知道她是魄体的事。
事关隐秘,就是说也只能告诉信得过的人,就好像许多妖修不会随便告诉别人自己的根脚是什么。对付水族和对付鸟族的法器就不同,对付普通修士和魂修的法器也不一样,有时这点小小的机密是能救命的。
算了,随便吧。
自白的心思一闪而逝,李萸接过了他们送的丹药,继续跟他们聊龙蛋的事。
这次幸好李萸偶然来了崖州,不然谁能知道竟有人用崖州百姓为祭,想要逆天改运。唯一能庆幸的是他们所用的阵眼是龙蛋而不是真正的龙,不然所谓风灾不会只带走千余人。
道宫中人皆是正道出身,容不得有人用邪法,这事又关系到龙族和千余人的性命,他们怎么都要追查到底,就连不爱管世事的僧门都派了人出来。
上次道宫的人来到崖州时,没有见到李萸,尹皓生说李萸受伤正在闭关。他们料想她不能那么快好,哪怕闭关后出来怕也是不能助他们追查龙蛋一事。他们也不想再劳动她,她是他们之中武力最高的,不宜操心这些小事,要是她的伤迟迟不能养好,就是他们查到了龙蛋的下落也不见得取得回来。
这次崖州的事也暴露了琼州道宫的失职,念在海神庙庙主年事已高,不是故意懈怠实在是有心无力,对他并没有什么处罚,又从别处调了人手过来辅佐他。龙旭臣也是调过来的人手之一,还有一位因为晕船呆在琼州并没有过来。
觉从和尚是僧门的人,这次过来是想在崖州结庐修行,超度那些枉死的百姓。
一听说他要住到崖州,龙旭臣也跟着要来。他是初入道宫的新手,这次调他过来,宫内并没有把他当成主要战力,算是让他来历练的,要是他想驻扎在崖州,道宫的人也不拦着。就是崖州没有像样的道观,只有一间破旧的海神庙,没法让他挂单。
龙旭臣早就想好了,他想住到尹家,以后修行上有什么问题也能请教李萸,偏偏尹皓生住在衙门里,他也就不好借住,到时候只能在衙门附近租房。
众人聊了许久,等尹皓生赶回来后又寒暄了一番才走。守门的差役还纳闷,怎么尹皓生回府了,他们反倒走了,却也没有深想许多。
送走了客人,李萸见一直守在厅前的秋桐略有些恍悟。
“怎么了?被风吹傻了?”李萸打趣道。
秋桐仍还有回不过神来,喃喃地说:“公良大人,生得真好看。”
“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秋桐,竟然喜欢秃子!”
“夫人,就算是您也不许这么说公良大人。”秋桐难得在李萸面前硬气了一回。
李萸木然,也不知这些一个个被公良轩的皮囊迷住的女人脑子是长的是什么,尹皓生长得不好看吗,怎么不见她们对他这般护着。不对,也是有女人被尹皓生迷住的,先前在路上遇到的不就是,杨婷玉也算一个。
看来尹皓生也是受欢迎的,不输那个和尚,李萸沾沾自喜地想。
在输赢占了大头的三观里,李萸的脑回路就是这么简单。
正好尹皓生换了一身同僧服颜色相近的灰白色常服出来,李萸上下一打量,满意地点点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错,没有输。”
没头没脑的,尹皓生当下只是笑笑并不知她在说什么,还是后来打听出前情才拼凑出她的想法。原来在她心里,他还略胜觉从一筹吗?他心下欢喜,不过这欢喜,自是不能在好友面前表露出来。
觉从要在崖州结庐修行,也得寻着落脚的地方,他不愿意像龙旭臣一般租房子住,到了崖州不久就去了罪六村,准备住在那里修行。
自蒋老六的坟被李萸挖开,四周草木枯萎后,罪六村的百姓就不敢继续住在那里。尹皓生趁机解散了罪六村,将原本罪六村的村民分到其他五村,徐老汉祖孙如今在罪一村。
如此一来,罪六村的房子就空了下来,哪怕里面的东西都搬空了连块床板也没剩下,有现成的房子也比直接露宿要好。
挑了村里相对较新的一处房子,觉从就在那里住了下来,尹皓生送些日用品过去,他还不想收,一副准备吃苦的模样,还是龙旭臣激了他几句他才收下。
“矫情什么,一开始乖乖收下不就好了。”龙旭臣不屑地说,把东西一放,又撸起袖子扶起边上倒下的栅栏,“院子破成这样,当心半夜有狼进来把你拖走。你这样细皮嫩肉的,不仅女人喜欢,狼也喜欢。竟为了几个女人宁可来喂狼,慈悲呀~”
龙旭臣来崖州一来是因为好友和李萸在,二来是想借机历练,不像觉从是出于无奈。他原想在佛寺中多学习佛理几年再当一名苦行僧走遍天下,但他的声名太盛,总有女子前来打扰,也有学子来向他请教学问,甚至有以前与他交恶的人寻到佛寺对他冷嘲热讽。
他倒不是忍不下嘲讽,但是这些人却不定一忍得下对方,女子争风吃醋、替他出头的不少,后来还闹出事来。恰逢京城多事之秋,他又被借龙族改帝运一事触动,最终决定来崖州。如果早知道龙旭臣也要来,他说不定会再考虑考虑。
“你放着就好,我得闲自会收拾。”
“得了吧,你除了念经能做什么?别连野菜和毒草都分不清,到时候在山中昏了别被狼叼走。”
听龙旭臣两次提到了狼,身为崖州县令,尹皓生不得不出来替崖州正名。
“崖州没有狼,也没有虎,只有云豹和蟒蛇,以前曾出现过黑熊,但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近几十年崖州县内没有人再遇过。”
“你听听。”龙旭臣才不管有没有狼,有猛兽就行。
到底是谁该听听,觉从腹诽,既然龙旭臣自己想干活,他也懒得拦。三人很快把院子收拾了出来,至少让原来门窗破败的屋子整齐些。
“你能住到这里,倒是替我解决了麻烦。我原在想此处没了村民,要不要把房子都拆了,免得有贼盗入住,又怕罪村这五个村住不下,罪六村还得让人住过来,若连间房子也没有,他们来了都不好安顿。”尹皓生笑笑说。
第170章 人间常景
龙旭臣哪怕近来只顾着修行,朝中近来那么多大事,他总归是听说了一些。
“说不定今年就会有一大波人来崖州。”
“崖州去年多事,也许会避开崖州也不一定。”尹皓生笑道。
“来便来了,我可以再寻地方安身。”觉从倒不在意,也不想多听朝中的事。
“如今才刚开春,林子里蛇虫不多,等你见识过崖州比蝴蝶还大的蚊子后,怕是得再寻地方安身。还有一些小虫子看着不起眼,咬上一口只有等死,比云豹和蟒蛇还吓人。”尹皓生说完,好声劝道:“其实你住到罪村里也是一种修行,倒不必非呆在山里。”
“再看吧。”觉从淡淡地说。
“还是别住到罪村了,他这细皮嫩肉的,罪村一个个娶不上媳妇的汉子,不妥。”
“我曾智破山寨,还曾在山寨里救下你。”觉从说。
他说的是几年前的一桩趣事。
那年夏天,龙旭臣不知从哪里收到消息,说是一个废弃的山寨有异,就想去探一探。他照例叫了尹皓生,可惜尹皓生那几天有其他聚会,不能相伴,他便一个人去了。之后过了几天,尹皓生不见他回来,心下正奇怪呢,就听说了那山寨真的有贼寇出没。
怕龙旭臣出事,他打算去龙家报信,却发现龙旭臣回来了,还是被公良轩救回来的。
那处山寨正好在公良轩往回老家的小路上,他意外发现后,便跟当地官府合作破了山寨,想不到却在山寨里找到了熟人,两人也因此有了交情。
那时还没有跟尹皓生议亲的女子表白公良轩那桩事,两人就算斗嘴,关系却不差,不像现在这般。不过这事在龙旭臣嘴里却是另一番说法。
“什么救下我?我是故意让他们抓住好探他们老底,就算没有你,我也能全身而退。”
“哼。”觉从用简单的音节表达不信。
“你……”
“天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这儿离县城还有一段路呢。”尹皓生出来打圆场。
龙旭臣痞痞地指了指觉从,用表情在说“你等着”,觉从视若无睹,合掌朝尹皓生念了一声佛,尹皓生点头相应,想了想还是跟两位好友说了一声。
“如今我也跟着阿萸修行,想不到我们三人竟都走上了修行这条路也是缘份,日后我遇着什么疑惑,还请二位师兄不吝赐教。”
觉从轻轻笑着,跟尹皓生点了点头,龙旭臣却有些激动。
“什么!你已经开始跟大师修行了,她没有教你什么厉害的招术?能不能教教我?我们也是多年的好友,也有过命的交情,你怎么藏着这么大的事现在才跟我说……”
尹皓生微笑听着,跟觉从交换了眼神后,就带着龙旭臣离开了。觉从静立在原地,听着老远传来的龙旭臣的声音混在海风之中,又随着海风堕入深海之中翻涌成了泡沫。
皆是人间常景,却如梦亦如幻,不可再得。
觉从静静感悟他的人生,尹皓生则跟龙旭臣说说笑笑回了县衙。
与龙旭臣同来的几位道宫大师已经回了琼州府,龙旭臣这才跟着尹皓生单独出来帮觉从安家。如今李萸在道宫颇有牌面,才会有数位成名已久的大师李萸专程来探望她,当然其中也有想来看看嫁作人妇的李萸是不是还保持初心的。
有不少女子成亲后一心扑在相夫教子上荒废了修行,等再想拾起时已经耗光了灵性再也来不及了。
李萸显然不算,冲她在尹皓生面前毫不掩饰的张扬作派,就看得出她不曾为俗事更改了性子,反倒是尹皓生似与普通人不一样了。他们看得出尹皓生也在修行,且已经入门,想来两人互相作伴在修行路上能走得更远。
龙旭臣现在住的房子离县衙不远,原是属于马县尉的,如今由尹皓生买下了。
以前马县尉自己很少住,都是借给来崖州份量重的贵客。当初常大人来查葛县令出事一事时,马县尉就跟常大人说过要是觉得县衙后院住的不畅快可以住到这间小院里来。
小院转到马县尉手上之前,是当时的崖州县令所置的宅子。也不是所有县令都喜欢住在后衙,有人嫌后衙住着不方便,手上也不差钱,宁可在外面置办宅子。
尹皓生也不缺钱,但是住在衙门,于他来说更方便。人多眼杂有人多眼杂的好处,这么些人盯着,要是之后真出什么事,反倒没有人怀疑到他身上,到时候他们也自然成了他的证人。
但他还是买下了这间离县衙不远的小院,也是为了像马县尉那样,方便招待客人。像这次龙旭臣他们来,他没法留他们住到后衙,这座三进的小院就派上了用处。
院子地方足够大,龙旭臣一个人住有些冷清,再多住十个觉从都使得,偏觉从要去罪六村受罪,他们也没有办法。
龙旭臣虽说住在外面的宅子里,但时常会去县衙吃饭。外面的馆子哪里有尹皓生请来的厨子手艺好,他原还准备辟谷,吃了精心准备的饭食后,不由把辟谷的事先放到一边。
除了日常修行,李萸趁现在有空也会指导尹皓生一些武功招式,这些指导在卧室可不行,去院子里又会被别人看了去,倒是正好到龙旭臣住着的小院里进行。有时龙旭臣也会来蹭课,还会跟尹皓生过招,一段时间下来,尹皓生至少跟跟龙旭臣有一战之力。
他是侯府公子,也曾自幼跟着家中武师习武,就是学得不精。服下李萸给的丹药后,以前那些学起来吃力的招式如今也能顺畅地使出来。他本就不笨,练习得也勤,武功突飞猛进也正常。
县衙里的人都知道尹皓生白天一得闲就会去京城来的好友所住的宅子里,起初他们还怕龙旭臣也是京中高官,来崖州是想探查什么,一连过去小半年他还这么住着,他们才打消了猜疑。
李萸其实也常去,不过她是偷偷去的,不像尹皓生走的正门。
龙旭臣也不是只在宅子里呆着,崖州县有什么怪异的事,他还是会去管管,有时也会去琼州接单办事。许是受转运邪术的影响,琼州颇不平静,冤鬼死后化为厉鬼的比例也增加了,道宫里的几位大师时常忙不过来,连龙旭臣这样的新手也得出力。
琼州府的事,李萸管不着,崖州县内的事,她还是要管一管,顺便练一下身手。
这日龙旭臣出去办事,李萸和尹皓生在宅子里练剑。她以前不爱用剑,觉得没有棍子甩起来爽快,但该学的她都学了。她不擅长教人,尹皓生却擅长学,一些招术已经学得七七八八,只有李萸所说的剑意他无法体会。
每每遇到这些他无法从李萸描述中体会的,晚上两人双修中,尹皓生便能从李萸的所思所想中感悟到,这大概是他学得飞快的真正缘故。
两人正练习着,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守在门口的秋桐应门后进来通传,面上有些古怪。
“老爷,有个罪村的白姓老汉来找你。”
“知道了。”尹皓生把剑放到一边,拿起帕子擦了擦汗,跟李萸说:“我出去看看,应不是什么大事。”
大事小事的,李萸也不懂,点了点头后就让尹皓生出去了。
在李萸“生病”期间,尹皓生见过白家人,他们大约是想看看他的态度,头一次来是为了一位关在牢里的白家女求情,那位白家女是马县尉一案关联人物的妾室。当时案子闹得正大,常大人捅破了案情,又有人借着此事拉政敌下水。
那些诈死脱离崖州的罪民许多都是朝中官员的近亲,官员之间又有联姻还有同窗好友、上司下属,拔出萝卜带出泥,要是有心泼脏水,整个朝廷的官员都不干净。圣上一开始是想借机整治几个不听话的官员,谁知事情越闹越大,连他都有些收不住。
崖州作为案件的事发地,受牵连的人更多,这种时候谁沾这事都容易惹来一身腥,何况白家这个一提就要会惹来圣怒的存在。
尹皓生自不会替搞不清楚自己身份的白家人出这个头,之后却请了一位大夫去罪村替白家唯一一个新生多病的第三代罪民看病。
白家流放多年后,人丁凋零,第二代罪民中壮丁不足五人,分成两支在两个不同的罪村中,第三代罪民还只有一个刚出生不足半岁的孩子。
他这么做也是让他们知道,如果是第三代罪民,他可以帮着看顾,甚至将来能接他离开罪村,但要是其他事他不会管。
他们也不敢挑剔,流放生活早就磨平了他们的脾气,哪怕他们心里有不满也只敢对自己的娘子孩子发泄,在尹皓生和他的手下面前不敢流露半分。
大概也知道尹皓生想跟他们保持距离,他们一般也不会到他跟前露面,这次过来是因为家里孩子说亲的事。
来的这位尹皓生按辈分要叫声舅的白家人,跟尹皓生的生母是隔了好几房的堂兄,住在罪四村。相比之下,他们跟尹皓生的关系比住在罪二村的白家人更近,但尹皓生先前派去大夫救的孩子是罪二村白家的。
有好处哪里能不占,更何况他们这边关系更近些。怕尹皓生任期满了,他们这一房还没有可以搬出罪村的孩子借不了尹皓生的光,他们这几个月都在忙着给家里小辈相看亲事。
罪民之间成亲也没有什么媒妁之言,打听出到合适的姑娘,便要快些去跟村长说,免得姑娘定给了别人。罪村姑娘很少,像样的早被人要走了,幸好现在是尹皓生当县令,这样的现象才少些。
白家相中的是罪三村一个罪民第二代的姑娘,那家人要了一笔不低的彩礼后,亲事就算定下来了。两家原定了五月成亲,也没有什么仪式,到日子女方父亲把姑娘送过来就行,有时候没时间送,姑娘自己一个人拎着包裹过去也有。嫁衣什么的是别想了,能有根红头绳就算好的,包裹里一般也是几件旧衣。
不知女方的家人从哪里知道了白家跟县令是亲戚的事,前几日忽然说要再加彩礼。
哪怕是罪民,村中女子出嫁要的彩礼也不少,女子留在家里能当劳动力用也不用上税,哪里能凭白便宜了别人家。白家先前给的礼钱已经不算少,几乎掏空了家底,这还是看在这姑娘还算勤快周正的份上。再要加白家就出不起了。
双方交涉后,女方的父亲说不加彩礼也行,但得把家里已经是第三代的孩子安排份活计接出罪村,白十三这才来找了尹皓生。
他心下也有盘算,要是尹皓生能答应帮忙当然最好,以后他和尹皓生、跟亲家一家关系都能更亲近些;要是不行,他也想求尹皓生帮忙让他把先前出的彩礼钱要回来。他挑的这位姑娘家中壮丁挺多,比分散在两个村子的白家人还多,他真不太敢就这么去讨彩礼。
尹皓生听他说了来意,表示知道。
“等长青回来了,我会让他去处理。”
“那就好,那就好。”白十三感激地点头,又忐忑地看向尹皓生。
“您还有什么事吗?”尹皓生温和地问。
总归是自家亲戚,他对白家罪民的态度并没有太过冷淡,有一些也是被牵连才被流放,本身并没有犯太多过错。但为防被缠上,或者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他无法跟他们太亲近,尤其是先前的事情出了后,他更是打定主意要跟他们划清界限。
白十三的父亲只是白家庶子,当初不受家中看重,连带他都不是爱出头的性子。受家族牵连流放后,他心下不是没有怨过家里,日子一长他就明白怨了也没有用,与其想着这些不如想想怎么能吃饱肚子。
白家另一位想出头把自家女儿送出去铺路,他却是不屑的。当然他也没有女儿,只有两个儿子,长子总算是存够钱能娶上媳妇了,次子还不知媳妇在哪儿呢。
第171章 中秋宫宴
“大人,听说您想让罪民种茶?”白十三问,也不敢在尹皓生面前摆长辈的谱。
“你想种茶?”
“小人的媳妇会制茶,她织布一向不成,要是能跟着种茶制茶,总比织布好。”
尹皓生替崖州想到的出路之一就是种茶,这个在罪村推行并不难,罪村的人不敢违抗官府的命令,他要是下令他们肯定人照办;难的是出成果。不管是种茶还是制茶都需要指导,一般人轻易都不肯把安生立命的手艺教给他人,就是肯教也不敢去罪村。
尹皓生请来的老农在他的差遣下倒是肯去罪村的,但他们种茶的本事不佳,且要是贩茶一事真行得通让罪村的罪民先摘了桃子也不合圣意。罪民被流放到崖州就是来吃苦的,有什么好处怎么能先轮到他们。
这就是所谓政治正确。
既然不能派人去教导,尹皓生一时还真不好轻易就让罪民改种茶树,没头没脑地蛮干只会影响一年的收成,要是罪民中有人本来就会那就不一样了。
“我记得罪四村近海,只有山地。”
“是。”
罪四村的百姓就是靠山上东一块西一块的坡地活命,平地上的田地太薄又少,且多数是盐碱地,种在上面的庄稼根本不够吃。尹皓生想让人种茶,用的主要也是坡地,平地上的田地再薄也会让人误以为是良田,占用良田改种五谷外的东西是有违国法的。
盯着崖州的人太多,尹皓生后面又还有一个白家,行事得加倍小心。
“你若要种自是可以。”
“好,好,那我就去试试。”
有时不必尹皓生特意去做什么,光是有他这层身份在,罪村的人就不敢轻慢了他。以前他在村里会被凶汉子欺负,现在却是不再有了,但他也不敢就这么拽起来。谁知道尹皓生会在崖州呆多久,等他走了,他们又没法跟着一块儿走,到时候先前得罪的人岂不是回过头来拿他们出气。
尹皓生送走他后,心下暗暗一叹,叹的倒不是白十三而是白家。
白家也算是大族,没想到如今就只剩下这么一点人口,当初白妃亲近的几房人几乎都没了,尹皓生亲外祖一家也都没了。尹皓生在京城不方便打听崖州的情况,原先只知道外祖家的状况,还以为是因为他的生母跟白妃走得近的缘故才会招来这样的下场,没想到其他几房也是一样。
他还以为会有人会有忧待,比如曾经将女儿送入还未登基的圣上府中的那一房。想到那位白氏女在潜邸也不受宠,后来又突发恶疾过世了,尹皓生倒也不奇怪她的家人没有受到照顾。
权力斗争向来是这么残酷,历朝历代都是如此,白家这样的遭遇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别人的事,听来不过是一段暗藏刀光剑影的记录,落在自己身上受了疼,才知其中滋味。
如今圣上与端王之间暗潮涌动,将来也不知会有多少个白家被送到崖州来,他又要以什么姿态面对他们,又可以做什么?大抵还是什么也做不了,他连接济白家人都得小心谨慎,更况是别人。
与其想着这些,不如放开以平常心打理崖州,但求问心无愧。多余的时间不如用来修行,他跟李萸相差太远,不勤奋点可不行。
转眼到了中秋,因元宵皇子遇害案,京城到现在还人心惶惶,原本每年中秋会举办的百官宫宴也取消了,但所谓家宴还是有的,令朝中官员瞩目的是,这场家宴圣上请了端王一家。
端王府内,新端王妃赵氏正在镜前梳妆,她住的仍是原来的主院,但屋内的家具摆设都换过一遍,已经看不出以前的模样。
李珠喜欢花草,以前屋子里摆着好些盆栽、插花,每月府里的花房也会送新的花木让她挑选,看要不要换新的摆在屋里。赵氏是将门女,喜欢厚重的铜器,本身也习武,每日早晚都会抽出时间练习。
院里的下人也都换了,原先服侍李珠的要么调去了别处要么赎了身。
赵氏凶名在外,自亲事定下后,府里的人就绷紧了皮,如今相处了大半年,他们倒是知道外面的传言有误,赵氏并没有像外界说的那般凶悍,甚至跟她身边的几个丫头关系不错,就是跟迟她半个月进门的杨侧妃也没有什么嫌隙。
不管她是故作大方还是本就爽利,端王都没有让她抚育康儿,而是交给了杨侧妃。端王妃倒不在意,她掌着中馈,要是真要动手脚还是有许多办法,但她不屑于这么做,反倒是先前跟她关系不错的杨婷玉似乎在防着她。
在出嫁前,赵氏看多了人生百态,就杨婷玉那点小心思还不够她看的,她也不介意杨婷玉在眼前不阴不阳地呆着,将来总有她现形的时候,也有她派得上用场的地方。
至于康儿,她觉得现在这般全然不用她过问挺好的。后母难当,就算她没有心思算计,别人却不一定会信。要是康儿出了什么事,别人总会算到她头上,她在外面又是那样的名声,就是辩白也没有人信。
只是有些时候她却不得不管着,到底她才是端王妃。
“去看看康儿那儿准备好了没?”她吩咐道。
今日要进宫饮宴,只有端王夫妇和康儿能去,杨婷玉这个侧妃却是没有资格出席的。杨婷玉已经为此生了半天闷气,却也没有办法。
“那边是素雪跟着吗?”端王妃又问道。
她身后的侍女点了点头,说:“正是,除了她,杨侧妃也信不过旁人。”
杨婷玉总怀疑她要暗害她,对府里安排过来照顾康儿的下人也信不过,原本的奶娘就被她打发出府了,似乎是怀疑奶娘挑唆康儿跟她的关系。她当时才入府一个月,跟康儿哪有那么快搞好关系,这样一来,反倒让康儿更不喜欢她了。
前个儿过中元节,端王让杨婷玉陪着康儿去李家看望长辈,也不知杨婷玉怎么想的,先去了杨家呆了半天再去了李家,跟着的下人说杨婷玉还让康儿在杨家认长辈。李承德听说后第二天就在朝中参了妹婿一本,连皇上也不满杨大人。
端王对杨婷玉本就淡淡,自杨婷玉入门后,端王还没有到她屋里住过,如今对她也更冷淡了,似乎有些后悔没有多打听就让杨婷玉入门。杨婷玉为此很是安生了一些日子,对康儿也越发巴结,赵氏冷眼看着她这般作派,只会把孩子教坏。
她身边也没个稳重人,原先李珠得用的嬷嬷她都没留,也不知她在想什么。李珠贴身丫头倒是已经赎身出府,避开了这些麻烦事,不过那丫头也是个忠心的,听说回府后不久就因为思念旧主吊了颈。赵氏听着觉得此事怪异,只留了心,倒不想做什么。
如今杨婷玉身边只有一个素雪还算过得去,就是这丫头脾气大了些,也不是个稳重的,到底年纪还小,行事还不周全。若是以前也是罢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像她这般以前爱办宴会的,如今也很少出门了。府里几个要紧的人更得谨言慎行,要是一个个都像杨大人那般,府里早晚会有大祸。
她现在到底是端王妃,总是盼着府里好,先前还想着提醒端王一句,好在端王也不是个不晓事的,康儿这里听说是已经在特色适合的管事了,杨大人那里还不用端王出马,有李大人在呢。端王妃也庆幸李大人是个拎得清的,卫氏也不是那等爱来继室面前指指点点的。
待康儿那儿准备好了,端王妃便去通知了端王,没过多久一家人就出了门。
出行用的马车共有三辆,随行的丫头分散在各马车,一家三口坐在中间的马车内。素雪分去了最后面的马车没跟在康儿身边,忍不住担心王妃会对孩子不利。当后娘的有几个能是好的!就是有端王在,素雪也不放心,当爹的在后娘跟前就像瞎了眼似的,根本不管事。
进了王府一段时间,素雪也算看出来了,想指望杨婷玉得宠在王府横着走基本是无望了,她现在也只能靠康儿,只有康儿好了,她也能跟着好。外面传的那些圣上要过继康儿的话,她并不怎么信,圣上年纪又不大,后宫那么多娘娘,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生出几个来。哪怕要过继,哪里有过继别人家长子的道理。
她倒是私心想过如果杨婷玉能生个男娃出来过继出去当皇子就好了,可端王都不进杨婷玉的屋,一个人想生也生不出来。
端王一行的马车还算平顺地到了宫门前,端王妃面上不露,心下却是松了一口气。近来出门,她总担心路上遇什么意外,那个位子有多吸引人端看为此不顾抄家灭门的风险仍一头栽进来的众多官员就知道,她就算无意,但也身在局中,也要担同样的风险。
她是将门出身,又经历过先前失败的婚事,如今也算得上沉稳,纵然有人来行刺,她大抵也不会慌得只知道哭。不过能安生些自然是最好,她可不想真跟人打起来,想想都怪疼的。
马车进了宫门,来接引的内侍又请他们上了轿子;赵氏、康儿还有瘸腿的端王想要从宫门走到坤宁宫还真有几分吃力。
王皇后知道端王一家要来,早就让人备下了茶水。元宵节,她的儿子也出事了,隔了大半年她才缓过来。身边的宫女和家中母亲都劝她再生一个,她却有苦难言。圣上这时候倒是看重她这位皇后,与她明言他中毒不能再有子嗣一事,直言想要过继宗族的孩子。
这事最终她悄悄地告诉了她的母亲,也是为了让母亲帮她留心宗室哪家孩子好、父母也省心。她本来并不看好端王之子,外面说得人太多了,她心下总有几分别扭,哪怕没有什么证据,听着却像是端王有份谋害诸皇子一般。
幕后黑手如今已经伏法,是一位与柳妃有隙的宫妃。她也不确定那些菜肴哪盘会送到柳妃所出的皇子那里,索性都下了毒,反正她已经被害的不能生育,家人也被卷入崖州一案死在了狱中,也不想别人好过。
去年下狱的官员不少,死在狱中的还真不多,她也因此坚信是有人暗害,最终怀疑到了柳妃身上。
柳妃也不算冤,她的兄长的确曾跟狱卒打过招呼让他们给这位宫妃的家人多点关照。在暗无天日的监牢中,也不用下毒暗害,一点小意外就会让人殒命。
柳妃也算罪有因得,她失去了皇子,又被圣上责怪打入冷宫,早在四月就已经在冷宫自缢了。
但事情重大,圣上并不信凭一个小小的宫妃能搅出这么大的事来,还在让人追查,也在努力调养身体。追查一事现在还在继续,调养一事他却已经放弃了。
王皇后如今得圣上信重,许多事情圣上也都不瞒着她,她知道过继一事逃不开,挑过母亲替她打听出来的孩子后,发现还是康儿最适合。李珠病逝得突然,可要说她病逝后,端王就在谋划过继的事,王皇后倒也不信,且事发后端王就被推了出来,反倒显得他无辜。
在反复想过许多后,她跟圣上提了让端王一家出席中秋宫宴一事。圣上听她提到端王也颇为感概,端王的腿还是为了他断的,如今过继他的儿子,也算是还了情。王皇后听说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倒是对端王一家更看重了几分。
待端王一家入内见过礼后,王皇后让人赐了座。
“你们可算是来了,皇上都派人来问过好几回。”王皇后说着微笑看向端王,“这会儿皇上正在御书房,似乎正在练字。”
“圣上的字一向颇有风骨,微臣正好过去讨教。”端王知机起身说道。
“王爷的画是一绝,圣上近来新得了一幅佳作,说过要等着王爷过来一块儿鉴赏。”
“不敢。”端王谦恭地说,正准备走,就见康儿巴巴地看着他,似乎想跟着一块儿去。
第172章 贞娘
自李珠过世后,康儿有些爱粘人,但眼熟的长辈都不在身边,他想粘也没去粘去,只有一个端王还在,却不能时常陪着他。这会儿让他一个人呆在都是陌生人的屋子里,他还是会有些害怕,又不敢出声让端王带上他。
素雪知他的性子,想上前拦着他,却听上头王皇后发了话。
“康儿是不是想一起去?皇上也时常念着这孩子,就跟着吧。”
端王闻言面上有几分不愿,却还是施了礼,带着康儿离开了。端王妃心下有几分迟疑,瞧帝后这态度莫不是真看中了康儿?
“他们爷儿们聊他们的,咱们好好说说话。”王皇后跟端王妃说道。
端王妃微笑晗首,提着心跟王皇后闲聊起来。她惯会说话,又知道市井趣闻,一时倒是让王皇后听得都入迷了。
“早知道弟妹知道这么多,合该多请你入宫才是,咱们单独多说说话。”
嫁入端王府后,赵氏进宫过几次,但那时宫里还有一个柳妃,其实嫔妃也总在边上,赵氏反倒收着没有在皇后面前多开口。总归是新嫁,她知道该收着,如今倒是好些了。
“皇后娘娘亲不嫌臣妇粗鄙,臣妇自是愿意多进宫与娘娘说话,要是能学到娘娘一星半点的,以后就不怕旁人再说我这王妃做得不好了。”
“你自是个好的,那些闲话你就当只听个热闹,没得往心里去,免得合了他们的意却给自己找了不痛快。”
“皇后娘娘说的是。”
“我以前便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嫁入端王府也算是否极泰来。端王最是忠直,既然娶了你,定会与你相敬如宾。弟妹,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能跟娘娘说说话就已经是我的福气了,哪里敢想更多。”
“你可以想。”王皇后说着,把目光落在了端王妃的肚子上停留了片刻。
端王妃低头浅笑,眼中的疑惑更甚,面上却不纠结于此,继续跟王皇后闲聊。
另一边,御书房内,难得清闲的圣上正在练字,听到通传知道端王和康儿来了,他也未曾抬头。
“十一,快过来看看朕的字写得如何。”
他一边招呼一边稳稳地在纸上落下一点,提笔收势。
端王行十一,宫中只有平安长到七岁的皇子才会入排序,他腿受伤那年正好是七岁,当时在场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景宣帝也这么叫了他一声。他当时并没有想太多,腿上伤实在是太疼了,哪怕他并不受宠,也不曾受过这样的疼。
疼痛有一个好处,会让他清醒,自那以后,他越发沉默了,不敢得罪宫中的任何一个人,似乎是被吓着了。那时他以为是白妃对他下得手,却又不敢跟白妃对上,直到白妃倒了,他才敢多展露些表情。只是他沉默的性子已经养成了,就是想改也改不过来。
沉默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许多事都可以放在心上,不必与他人言,说了别人也不懂、也不信。
他以前感谢过圣上扳倒了白妃,也算替他报了仇,直到他得知他真正的仇人并不是白妃。
当他知道此事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实在是景宣帝上位后吃相并不好看,与他先前所表现的温厚大不相同。
知道了又能如何,他一个不得宠的皇子拿什么争。他本来想吞下这哑巴亏,想不到有个道人深夜找上了他,告诉他一个秘密。
原来身负帝命的是他,景宣帝就是为了夺他的帝运才布局让他当替身受残疾之痛。他替人受过,又被人夺运,怎么能忍下这口气,哪怕斗不过,生生咬下口肉来都是好的。他已经是残疾之人,世上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眷恋了,都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他舍弃了李珠。
这并不是他的本意,李珠的孩子会夭折只是意外,但他的确有换子之心,这个孩子是替圣上准备的。
出现在他身边说要帮他的道人是护国圣师,这个只被皇族小部分人知道的道人本该坚定地站在皇上身后,但皇上夺人之运,又妄图逆天而为让圣师生了叛意。
既然端王才是帝星转世,他的孩子才是正统,圣师自然想拨乱反正。但是端王的命数已乱,想要生下能承大统的血脉得细细布局。在圣师测算之下,他跟圣师安排好的女子生下了孩子,还正好跟李珠怀孕的时间相同。
也许是天意,李珠生下的孩子是死胎,他不必再担心那孩子将来的出路,也给了李珠一个新的孩子,让她不必受丧子之痛。
显然,李珠并不领情,她离开了。
他从她那尸体上闻不到半分参汤味,那些日子她靠参汤续命,怎么可能不留下一些味道。圣师看不出端倪,他也没有说破。李珠的离开是意外,她那个忽然清醒过来道法高超的庶妹是异数,既然离开的就不要再掺和到此事中,留下了总归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看着圣上刚写好的“然”字,他微笑着跟圣上探讨起来。康儿安安静静地站在边上听着也不出声,偷偷地挨在端王身边脸上满是孺慕,只要能离父亲近些,他就什么也不怕。
“康儿也在呢?”像是才看到他一般,圣上笑着逗了他一句,又吩咐身边的内侍,“去取一碗杏仁牛乳来。”
待内侍应声离开,圣上转头跟端王说:“以前有几位皇儿最爱喝这个,还曾为了争抢吵起来过。”
聊到这个,圣上叹了叹,净了手后弯腰把康儿抱了起来。康儿也不敢动,目光却看向端王,见父亲没有说什么,他也就由圣上抱着。这些日子照顾他的大人总喜欢抱他,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她们抱起来都比不上以前舒服。
小孩子忘性大,他已经记不大清李珠和何奶娘的长相,更别提只见过几面的李萸,却记得她们的怀抱比其他人更软和。
“皇上莫太宠着他。”端王带着几分紧张地说。
“孩子嘛,就是要多宠宠。”说到这儿,景宣帝又是一叹,像是想起了某位皇子。
端王不好搭话,直到内侍把杏仁牛乳端来,景宣帝才把孩子放进跟来的素雪怀里。
素雪紧张地嘴唇都有些发抖,她没想到跟着进宫还能这么近跟皇上接触,要是他日她回到老家,她一定要叉着腰跟那些看不起她的好好说说她曾跟皇帝离得这么近这件事。两人还抱过同一个孩子,素雪一想到这个兴奋得脑子都要炸了。
心下虽激动,但她喂起康儿来也没有出错。康儿一边喝着牛乳,一边盯着父亲看,见他们让人取了画来看,他也想喝完了过去一块儿看。那幅展开的画比他还要长,也不知道上面画的是什么,他最喜欢花了,如果上面画着好看的花,他也能分辨出哪朵最好看。
想是这样想,他的眼皮却渐渐粘在了一起,很快打了一个带奶味的哈欠。今日他起得比平时早,一上午都在为进宫的事做准备也没有歇午觉,这会儿的确会有些困。素雪有些紧张地看着,也不知是把他弄醒,还是让他就这么睡一觉。
刚刚端来杏仁牛乳的内侍见状朝素雪使了眼色,示意她抱着孩子到偏殿去。端王和圣上谈兴正浓,素雪看了一眼,见的确不好打扰,就抱着孩子先悄悄过去,想来这么多人盯着也出不了什么事。
进了偏殿,内侍领她去了榻床上。
那榻床摆的位置有些怪,竟没有靠在墙边而是放在内室中间。床的形状也特别,是九边形的,每一角都有栏柱,顶端立着九种异兽的木雕塑。她勉强认得像狮子的狻猊,其他的都不认得。雕塑外层像是隐隐泛着紫光,素雪也认不得这是什么木料,把康儿放到床中间想问时,四周已经没有人在了。
她小心坐在榻床边上的矮凳上,悄悄摸了摸紫色榻床的床脚,倒是没从上面摸出什么来,床脚处的木材也没有光,似乎只有顶端的雕塑处才有。
不愧是皇上睡的床,连木料都是她闻所未闻的,素雪心下感慨,朝着榻床蹭了蹭,总觉得沾了龙气后身上暖洋洋的。
身上一暖就容易犯困,素雪眯了眯眼,努力保持着清醒。但殿里太安静了,秋日微凉的晴天又太招瞌睡,不知不觉她就睡着了。在梦中,她好像到了一片平坦的山地里,心下倒是知道这是梦,也知她此刻在皇宫,她得醒过来当差,但人就是醒不过来。
她躺在山地上,好像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又好像有一群诡异的人影围着她跳舞。
为什么她会梦到这些,她认真思考着,反倒不急着醒。
椿道人打量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素雪,没有再施舍多的眼神。一个普通的凡人中了他的术,没有一个时辰是醒不过来的。
他手里拿着拂尘,向右一挥,偏殿的门窗缓缓关上;再一挥,那些从门缝窗纸透进来的光亮也消失了,只有榻床的九根栏柱发出幽幽的光,照亮了床铺之中康儿睡得红彤彤的脸。
单手画印,椿道人默默吟诵咒语,不一会儿,那九角榻床发出亮光,浮现出床板上暗红色的法阵,从床栏的龙子雕塑嘴里吐出一缕银白色的蛛丝落在法阵中央的康儿身上,慢慢将他包裹其中。空气中,似传来孩童的轻笑,还有野兽的低吼。
椿道人微皱着眉,想要拦下这声音,却还是漏了些许出去。
哪怕是杂龙临终前的低吼,也不是这么好消除的。
许久之后,九座各不相同的龙子雕塑吐尽了蛛丝将康儿包在其中,像是一个蚕蛹。椿道人从袖中取出净瓶,拨出塞子后轻吹了一口气,瓶中的点点光团顺着这口气飘了出来,慢慢聚在一起凝成婴儿的模样朝着阵法中间的蛹中钻去。
椿道人冷眼看着,嘴角浮现轻笑,忽地,他笑容一滞,掐指一算后,动作一顿,又看了床上融入蛹中一半的鬼婴一眼,心下有了决断。加固了偏殿的法阵后,他闪身离去。
榻床上,鬼婴还在朝蛹中钻,若是道宫的人在就能认出这鬼婴与一般的不同,身上煞气极重又有龙气压制混和。
可惜道宫的人不在,他们错过了关键的一幕,就连椿道人都测算不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一只纤细发白的玉手抓住了鬼婴的后颈,把他拎了起来。鬼婴似乎有点纳闷,四肢还保持着爬动的姿势,转头想要朝着阻碍他的对象怒吼,却被对方一口咬在了脖子。
“啊~”
低沉尖锐的吼叫声充满了整个大殿,躺着的人一无所知,外面的人隔着阵法也无从察觉。
鬼婴被忽然袭击自不肯罢休,而拎着他的白衣女鬼也不是好惹的。两只鬼在偏殿战成一团,所到之处各种摆设皆被毁损,唯一完好的大概只有榻床和靠在榻床边上足够幸运的素雪。
被放置在榻床阵法中央的康儿自然毫无察觉,更不可能知道他身上的蛛丝缠到了白衣女鬼的身上,正一点点融进白衣女鬼的衣服里。
白衣女鬼生前叫贞娘,家中小有薄产,嫁了一个门户相当的夫君,却因为无所出渐受夫家嫌弃,在二十六岁、她出嫁十年后被休弃。
家里也有些嫌弃她,她呆着郁闷,一日出城上香散心,不小心走错了路从山上滑了下来意外亡故。
家里没看到尸体,也不知道她已经亡故,只当她失踪被人掳走了,也没有太声张,找了一段日子就不再找了。她自己也浑浑噩噩在山中当了好几年孤魂野鬼,直到前几年才被一路过的道人收拢醒过神来记起自己是谁,之后跟一堆鬼住在一个瓶子里,日日听经修炼。
瓶子里常有新鬼入内,也有旧鬼离开,她有时也会想这些旧鬼去了哪里,是否如诵经的道人所说重活了一次。她也想要重活,她不想就这么死了,她想要个孩子。
孩子几乎成了她的执念,在她执念日深的时候,她总算被放出了净瓶,跟到了一女子身后。
------题外话------
快要结局了呢~~~
第173章 专克熊孩子
这个女子姓杨,行事不合母亲心意,其母杨李氏发愿想要一个更懂事听话的女儿,于是她来了,准备成为合杨李氏心意懂事听话的女儿。
可惜就快要成功的时候,她跟转魂对象也就是杨婷玉绑在一起的红线消失了。
她知道她也会跟着一块儿消失,她不甘心如此!就在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魂魄正在消散时,那么巧,杨婷玉不小心被钗子划破了手指,钗子上用的宝石似有些奇异,她得了血气附在了钗子上得以幸存下来。
自被那钗子划破过手指后,杨婷玉就不爱戴。附在钗子上的贞娘反倒庆幸可以呆在盒子里不用跟着杨婷玉出门。那时她还虚弱,外面的阳光都能晒化她,现在自然是不能了。
她已经不再是普普通通的女鬼,她得了供奉还是康儿名义上母亲,李萸在西山上所得的尸骸就是她的。
要不怎么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运道能白得一儿子。
她掉下山坡后,她的家人找了她几日便放弃了。没有人知道她死了,家里人也不敢宣扬,更没有大张旗鼓地找,生怕她是跟人私奔了,传出消息去丢人。她的尸骨被发现时已经化为白骨,身上的衣服也已经烂光,又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若不是她摔下来之后正好卡在乱石堆中间,说不定连尸骸都不完全。
李萸制造假尸时,为防有修士看出尸体被动了手脚,很是费了功夫,还在上面布了阵,就连椿道人也测算不出异常,自也就算不到贞娘的存在。
贞娘自享用了王妃规格的丧礼后,功力突飞猛进,原本占了杨婷玉的身体将来生一个孩子的执念也打消了。她都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何必再去想其他。康儿就是她的孩子,他叫她母亲,为她守丧,过年过节会到她坟前拜祭。
她原就想寻着机缘离开钗子跟到康儿身边护着他,不让这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没有人疼爱,而这机缘比她所计划的来得快。
她随杨婷玉入了端王府,又被杨婷玉赏给了素雪,而素雪被派去照顾康儿。
杨婷玉赏过素雪不过首饰,以银器绢花居多,难得有根镶宝石的钗子素雪自然爱惜,平时她都不舍得戴,也就是这次要进宫,她才把她最好的首饰戴上。
贞娘生前也不过是京城市井中普通人家的姑娘,以前只远远地看过宫墙,却不曾进来过,更不曾见过宫妃皇帝。哪怕她不像素雪还有能听她炫耀的对象,能进宫见识见识她也挺高兴,却没想到竟发现有人要害她的孩子。她初时还没法离开钗子自由活动,是椿道人念了咒语后慢慢唤醒了她。
她认得这个声音,也记得这咒语。跟鬼婴一样,她也是等着占用别人身体的阴魂,这个咒语也能驱动她。但改版的咒语是专门针对鬼婴的,她又有钗子这个附身之处,能保持住灵智不是非得往人身上钻。
别看她得了供奉后性子比以前开朗些了,但真要动起手来却也不输被椿道人喂养长大的鬼婴。
鬼婴宝宝以前住在“单间”,每天就是吃吃吃,不曾动过手,就像个被宠坏的熊孩子。
贞娘则不同,她在山野飘荡时就激发出求生的本能在野外活了下来,又在净瓶中与众多鬼关在一起有过推挤争斗,这才在他们之中胜出早一步被唤出。附身于钗子上后,为了得到身体生出儿子,她在修行一事上也不曾懈怠。
杀疯了护崽的孩子娘最克熊孩子!
约过了没多久,她就将鬼婴宝宝扯开了吞了,顿时她的身上阴气大涨,同时一股热气也在她身体里直窜,她本来还想抱着康儿亲近一番,却实在抽不出力气来。好在康儿身上的白丝已经不见,似乎都融进了她的衣服里,她不舍地看了康儿一眼,钻回素雪头上的钗子。
再等等吧,她很快就能拥有自己的身体,素雪这孩子就不错。
钗子亮了一下,很快恢复了往常模样,就连殿内也恢复了光亮。
素雪半梦半醒之前感觉被什么烫了一下,猛地睁开眼后,她马上坐正,不敢让人知道她睡着了。回头看了一眼榻上,见康儿还好好躺着,她才略微安心,再一转头她就发现事情不对。
怎么殿里的东西破破烂烂的?
一殿的东西坏成这样,她想瞒也没法瞒。愣愣坐了一会儿,她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眉头一皱她就躺倒在地上。反正她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能混一时是一时吧。
“呀~”
进殿的人惊呼一声,小声交换了几句意见后,他们轻手轻脚地进来避着素雪默默把殿里破损的东西都抬了出去换了一遍。
摆件什么的还好换,就是找不到一模一样的用相似的混过去也无妨,但像家具、纱幔之类的换起来就麻烦了,更别提梁柱上几道一寸深的爪痕。他们不敢问是什么造成这样的痕迹,少看少听是宫中的生存之道,上头吩咐他们的任务是不要让别人发现异常,哪怕这异常有点超过了他们一惯的想象。
素雪静静躺着地板上,听着他们轻轻地来回走动,心下也有些纳闷。
要是宫中进了贼人,他们不该是这样的反应才是,还是说是什么圣上喜爱的猛兽造成了这一切,他们怕被圣上知道他们没看住猛兽一事才想悄悄地把东西换了?猛兽一说听着有几分靠谱,却又不合常理,素雪想到刚刚扫到的几道爪痕,怎么也想不通,也不知回去要不要跟人说。
杨婷玉那里是不能说的,素雪深知她的性子,这种不好告诉别人知道的事头一个不能告诉她。端王妃那里……她也得考虑考虑。她总不能一直跟端王妃僵着吧,是不是得投个诚呀,但拿这个事投诚会不会没什么份量?除非她能探得事件背后的秘密……算了,还是保命要紧,宫里的秘密哪里是她敢想的。
想了一会儿,她意识到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她应该什么时候醒?
好在这些内侍把东西换了一遍后就退出了殿外,她等了一会儿确定不会有人进来才醒了过来。她也不敢继续在边上坐着了,索性起了身乖乖站好,等康儿醒过来。日渐西斜,已经过了康儿平常午睡的时长他却还是没醒,素雪迟疑了一下上前想将康儿唤醒。这一叫,她才发现康儿似乎是发烧了。
她急忙把事情报给了内侍,内侍又报了皇上皇后,一通忙乱后,王皇后将生病的康儿留在了宫中,素雪也被留了下来继续照顾康儿。
端王似乎并不同意,听景宣帝劝了几句后才不得不点头。
出宫前,端王夫妇去看了康儿,端王妃细细嘱咐了素雪几句,心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劝。素雪也有点慌,哪怕端王妃说要再派个嬷嬷进宫帮她,她心下也不安,总觉得像是这辈子都出不了高高的宫墙了。
他们离开后,圣上也来看了康儿一次,素雪不敢跟着进屋,只能学内侍那般躬身在门口侯着。
康儿被安置在坤宁宫的偏殿,诺大的床上孤零零地躺着他一个人,圣上静立在侧,神色莫名。
他总算又唤回他的儿子了,心下却没有太多欣喜,大约是康儿长得跟那个人一点也不像的缘故。
他还记得那个人刚进潜邸时的明媚张扬,纵然他心存防备,也被她带着侵略的美一点点占据了心神。
她与其他女子都不一样,她知道自己是美的,也知道利用自己的美达到她那些违世乖俗的想法。她没有刻意在他的面前露出贤惠柔顺的模样,反倒古灵精怪,大胆地挑战他的怒气,却又总能适时将挑起的怒气扑灭。
名利权利她从来都不看在眼里,她想要的只有眼前的欢娱。她喜欢惹怒他、逗弄他,也不只是他,在她眼中所有男人似乎都是玩物。
他知道自己治不住她,也没法恨她,但也没法全心全意爱她。
谁让她姓白呢。
他曾私下问过椿道人她是不是妖邪转世,椿道人说不是,他倒是宁可她是。若她是妖邪,他还能留下她,但她是白家人,他却是留她不得。
她似乎早知道自己的下场,即使是死也是张扬的。
他还记得她死之前躺在他怀里时脸上邪媚的笑,她抹着她嘴角的血擦到了他的脸上,然后无声地说了一声“懦夫”。他紧抱着她,感受她的身体慢慢变得冰凉,心下有些许释然,却更多的是心疼、怨恨。
他跟她说过的,只要她不怀孩子,他可以留下她,她为什么偏偏要来违抗他的命令。
当时,他心下还存着希冀,想着她死了也好,他可以留下她的魂魄,让她永远只能跟在他身边,只能看着他。但她哪怕死了,也十分决绝,在发现自己即将成为他的傀儡选择了魂飞魄散。
她对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任何留恋,既然不能痛快活着,倒不如彻底死了。
但她却没在他心里死去,她活成了一根刺,扎在他心里生了根,开出了诡异的花来。
景宣帝没有跟她说过,他虽然杀了两人的孩子,但留下了那个孩子的魂魄。既然那孩子的血脉太肮脏,换一个干净点的身躯不就好了,也别附身到他的孩子里,他的孩子也都脏。
他为端王挑了一个适合的女子,看着端王为了生下孩子用尽了手段,却不知已经身在悬崖摇摇欲坠。
若不是李珠死了,今年元宵,他不仅会失去他所有的皇子,还会失去他最年轻的弟弟。
太可惜了。
机会总会再有的,他的皇儿复活了,就当是积福,且先放过端王几年,让他多做几年梦,也帮着清理朝纲,省得他还是花心思把那些不顺眼的找机会逮出来。
另一边,椿道人来到了雷山,那里有他的一处洞府,他得到的三枚龙蛋的其中一枚就放在雷山。
在景朝开国之初,他曾辅佐太祖上位,有不少良臣名将还是他测算出来让太祖收入麾下的。太祖登基后将雷山送给了他,他明面上退出了历史,不再跟朝廷来往,实则成了景朝的护国圣师,就如同他曾经辅佐的其他朝代一般。
他可以是椿道人,也可以是夏大师秋半仙,来历成谜本就是高人该有的风范,用来遮掩身份最好不过。
那些国君无疑都是信他的,有些看重他测算的能力,有些喜欢他炼制的丹药,也有一些想要让他动用邪术。他一般都会答应,甚至还会推上一把,看着得他相助建立起来的王朝腐朽崩塌,就像慢慢垒起来的高楼因为中间有哪块石材花纹不合意被他随手打翻一般。
他可没有主动去危害天下,这都是帝皇自己的选择。他什么也没有做,只不过是提醒对方注意柱星的闪耀罢了。
一时闪耀的星子自认为是天空的中心甚至将辅佐他的柱星都撞毁,那他就应该知道撞毁的冲击是相互的,他在暂时的耀眼后将会加速殒落。
不过就算他做的隐蔽,总会有一些人盯着他不放。他也不是头一次跟道宫的人打交道了,以前他还曾加入过道宫,也曾培养出出色的弟子在道宫占了一席之地。跟道宫的人对上还是有风险的,倒不是怕打不过,而是怕被天道发现。
他行逆天之事,用的都是帝星的名义,受天道清算的也是帝星,但修道之人能沟通天地,要是说破了他的伎俩就不好玩了。在他们面前,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道人,实在避不过时,诈死就是了,几十年后换张面孔再临人间,又有几人能知道他是谁。
正好他也有些腻了,兄弟相残的戏码已经玩不出新意,父子反目似乎也没什么好看的。他倒是想看看身负异数的李萸与道宫的人打起来,可惜呀,她挡下了龙煞气,又跟龙家关系不错,跟地府和仙界也搭上了关系,还是且避让着她些吧;最不喜欢这种没脑子的,光是看打架也没什么意思。
第174章 别以为你们赢了
雷山一角,龙旭升看着正在努力破除护山阵法的妙空道长,默默怀念李萸那种不二话就是烧的风格。莽是莽了点,但是痛快是真痛快。
好在也没有花多少时间,禁制就有了松动的迹象,龙旭臣才收起心思,跟其他同伴使了眼色,准备在禁制解开后对敌。
从崖州到京城,他们走遍了大江南北,没能查到龙蛋的踪迹,倒是妙空道长测算出转机在京城,他们才回来了。
对方遮蔽了天机,妙空道长只能从一些拐弯抹角的地方入手。
到了京城后,他仍是测算不出,但龙家是京城的地头蛇,想要找气息特殊的地方并不难,加上还能召来阴魂相助,很快就知道了雷山这个地方。
雷山在京城一直很神秘,相传是某个门派的山门,但要说是哪个门派,一时也说不清。有的鬼记得是天机门,有的鬼记得是通天教……山上有禁制,一般鬼也进不去,不过也没有鬼喜欢到这附近来,因为离雷山不远就是皇陵,附近有极强的龙气,鬼靠近了容易误伤。
龙家祖上跟雷山的人打过交道,甚至道宫也有相关记录,但那些打过交道的人都没有留下后人,他们想问也无从问起。
世间断了传承的门派不少,要是雷山上天机门之类的也是如此,雷山就会空置下来,不会有人打开禁制在山上重创一个门派。用了原门派的东西,却重创派名,这在一些看重尊师重道的人来说挺低劣。
龙旭升也想看看如今是谁占了雷山,又借雷山上传承下来的东西在外面兴风作浪。
可惜到了山下,他们找不到入山的方法,若不是忽然有龙吟传来,还不知道眼前竟然有阵法。也是因为龙吟,他们发现了雷山之上有龙蛋的气息,看来当初偷龙蛋果然是现在私占雷山的邪道。
龙旭升摩拳擦掌,正等着妙空道长解开禁制进入雷山,忽感觉背后一凉,他按剑转身,冷眼看向忽然出现的椿道人。
“什么人?”他喝道,其他人也跟着戒备起来。
“贫道道号‘椿’,不知两位在本派山门前做什么?”椿道人甩着手中的拂尘问。
“你派山门?”
“正是。雷山乃是太祖所赐,本门万物门开山掌教乃是太祖亲封的护国圣师。”
龙旭升隐约知道太祖身边有个护国圣师,但是叫圣师的有叫先师的也有,听着反倒不像一个正经的封号;至于赐下雷山的事,他更不曾听说过。护国圣师后来下落不明,朝中隐隐有人传是他得罪了太祖被太祖所忌已经归隐山野了,想不到竟在雷山。
这事太祖知道吗?景朝数代君王知道吗?
龙旭升想到这个,就对景朝皇室和椿道人所在的门派生出不满。
“在下龙旭升,见过前辈。”龙旭升淡淡打了个招呼,又介绍了与他同来的几位有脸面的道长,若椿道人一派的开山鼻祖真是太祖亲封,同样跟朝廷有关联的龙旭升还真不好就这么跟他翻脸。
介绍了一圈后,他继续跟椿道人说道:“此次唐突前来,实在有不得以的苦衷,不知前辈方不方便让我等到山上详谈?”
不管怎么说先进山,要是龙蛋真在山上就是铁证,就是朝廷法纪能容他,他们这些正派人士也是容不得的。且山脚下四野开阔,他们要是在这儿动起手来容易留下把柄,要是到了山中就不怕了。
龙旭升家中还有朝廷命官,有些事还是得遮掩一二,咳咳。
“本门一向不接待外客……”椿道人面露难色,只是这神态瞧着总有几分假。
“事关身家性命,你也不想知道?”妙空道人搭腔道。
作为妙空门的掌门,妙空道人没少跟一些想问前程的达官贵人打交道,他也不怵什么太祖亲封的圣师之后,妙空门创立的时候还没有景朝呢。连妙空门都不敢碰天下之争你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万物门竟然帮帝王争天下,这岂不是不给妙空门脸。
妙空门平常倒是不在意这些,他们测算天机求的是心中的道,帮那些达官贵人一来是为了谋生、二来也是为了试探道的边界。帝王之争他们是不碰的,有时测算得过了被天道惩戒,还得多做点善事多受点磨难来弥补。
顶着代代相传的道号,妙空道人没少吃苦,他是赚多少都留不住的命,还因为帮一个富商避祸影响了寿数,如今正努力为道宫效力给自己拉点功德避开惩罚。
他们都不敢沾,还得活得战战兢兢的,万物门哪里来的胆子碰,难道占了这雷山就能避过天雷清算不成?
椿道人自然也是怕天道清算的,不然也不会借君王的手搞事了。他如今也不怎么爱跟道宫的人打交道,论起原因也简单,玄修一道在这个缺乏灵气的世界里是小道,他们再怎么修炼也折腾不出多大动静。如今天下大道是人族的君王之道,他既然想折腾出事来,自然是在大道上折腾,在小道上费那力气做什么。
想当年他实力巅峰时,曾挑起妖修与巫修的战火,那时才热闹,天都被撞塌了一个角,四界混乱、日月无光,多少大妖大巫王殒落。如今是不成了,再怎么折腾也闹不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他顶多看看天下大乱,看着如同蝼蚁的人族为了生存钩心斗角。
“诸位要是真想上山也不是不行,只是雷山有许多法阵陷阱,要是出了什么事,贫道也不一定能救。”椿道人一副替他们考虑的模样,却没有任何人相信。
“那就打扰了。”
龙旭升保持着面上的客气,心下防了椿道人一道。雷山本就是椿道人的地盘,哪怕他们人多,也不一定能讨着好。
椿道人持咒关了山门的禁制后,他们所站的位置草木退开了些,中间多出了一条小路。龙旭长原还以为这路狭窄行走不便,真走到了路上却畅通无阻,路边的野草、垂下的树枝皆避开了众人,半点不沾他们的身,就连山上的雾岚都散开了些。
想不到京城还有这样的地方,怎么从没听前辈提起,龙旭升暗忖。
山中非常安静,似除了他们这一行人没有其他动物。走了一会儿,他们远远可以望见一座山峰,奇异的是他们在山脚时并没有看到这座山峰的存在,像是它刚凭空长出来一般。山峰中有一洞穴,上面写着一个古体的“隐”字。
不知怎么的,龙旭升就想起李萸先前说过她来自隐门的事,要是她的师门是这样的隐世修行场所还说得过去,怎么偏一个滥用邪术的人得了这样的仙家遗府。
到底雷山以前是属于谁,为什么不曾有任何记录?
思索间,他们已经到了洞穴前面。洞前也没有门栏,只垂着几根藤蔓,朝里看去只看得到一个黄泥石壁,跟着椿道人入内后他们才发现里面灵气充沛,有飞瀑、有奇花异树、有亭台楼阁……宛若仙境。
龙旭升眼睛都忙不过来,在羡慕的同时也不忘盯着椿道人,生怕着了他的道,暗地又朝几位同伴使了眼色,想让他们借着欣赏风景去找一找龙蛋的下落。
可惜他们似乎都震惊于洞府内的风光,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
不是每一个修士都有信能进入灵气充沛的遗境,进入鬼气沉沉的邪恶之地可能性还更高一些。龙旭升至少还去过一次湍关泽,其他人比如妙空道人去的都是类似槐村之类的地方。现在忽然进了超过他们想象的灵域,哪怕他们心下都知道要警觉,脑子却一时跟不上。
龙旭升暗暗着急,修士任何时刻的失神都不是什么好现象,更何况现在还有大敌在前。椿道人也没有辜负他的警戒,脚步一转走向他们路过的一个看着不怎么起眼的石亭。龙旭升一直关注着椿道人的举动,见他悄悄离开,马上跟了过去。
“前辈这是要去哪儿?”
椿道人脚步一顿,回头脸色不定地看向龙旭升,瞧着就像是在心里骂脏话。
龙旭升不敢掉以轻心,他在湍关泽跟扮成湍杞道人的术士打过交道,他们那些层出不穷的手段超出他的想象,他也没有李萸那般的实力能与之相抗。
“正打算为各位准备些茶水……”椿道人微微笑道,目光中似有了决意。
龙旭升心下一沉,就见椿道人一抬手,忽地一条金光闪闪的巨龙从他袖中窜出扑了过来。龙旭升抬手一挡,倒没有感觉到超常的威压。
不好!他暗叫一声,转头一看,椿道人已经不在眼前,再一望他正往亭子里冲。
“亭子里有古怪!”
他吼了一声,先冲了过去,其他人也清醒过来,忙跟过来帮忙。一时间放符的放符,扔法器的扔法器,洞穴中砰砰嘭嘭好不热闹。龙旭升站得最前,跟椿道人交上了手,也知道了椿道人跑进亭子的原因。
亭中的石座上正好能晒到太阳,一颗硕大的蛋就放在阳光下,边上还有一些未画完的法阵,似乎椿道人是想把龙孵化了收为己用。要是真让椿道人驭使龙族,以后更没有人能与他对抗。
椿道人的手段不少,加上有地理优势,一行人一开始并没有讨着好,但他显然不想就这么放弃龙蛋,拼着受伤也要把蛋带走,这就给了他们可趁之机。胶着许久后,龙旭升总算寻着椿道人一个破绽给了他一剑,其他人趁他病要他命,很快就把他打成了重伤用法器控制了起来。
“别以为你们赢了!”椿道人吐了一口血,简直就像反派人物临死前的叫嚣。
龙旭升心下隐约觉得奇怪,来不及深想就见椿道人手指掐了一个诀。
“不好!”
有人惊呼一声朝后退,其他人也跟着退了出去,几乎同时,被他们包围着已经没的还手之力被捆个结实的椿道人就自爆了。
顷刻间,地动山摇,钟灵毓秀的洞府也在瞬间失去了光华,奇花异草眨眼间连渣都不剩,他们护着要害退得老远,身上仍各有损伤。
“这狗贼!”
有人忿忿骂了一声,也有人哀叹看中的草药不见的,显然是已经把洞府中的东西当成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山体的震荡还没有结束,龙旭升担忧地打量了一眼,赶忙上前进了还没有倒塌的亭子抱起了完好无损的龙蛋。
“不愧是龙族。”妙空道长在边上感概道。
龙旭升附和地点头,又扫了一遍正掉细石子的洞府,说:“我们还是快走吧,这洞府怕是要塌了。”
“好。可惜了这么些好东西,这狗道人!”妙空道长也骂了一声。
倒有几个人磨蹭着还要再看看情况,等掉下来的从石子变成了大石块,他们也知道等下去没有用。有些惆怅地退到洞府前,他们看着洞内乱糟糟的,却一个个都舍不得走。龙旭升倒是没有什么耐心,跟要继续留下来看最后会不会有东西剩下能捡漏的人说了一声,他就跟妙空道长先走了。
妙空道长早就算过了,等下去也是个空,但是这结果他也没有跟其他人说,有些事没有亲眼见证他们是不会相信的。
龙旭升赶着把龙蛋送走,正好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洞府内的宝物上,也没有想过这龙蛋的归属。
两人匆匆下山时,其他人都盯着还在落石头的洞府,里面扬起了不少灰尘,谁也没有发现那飞尘中有一缕轻烟飘向了空中似与青空融为了一体消散不见。
隔了不久,湍杞道人取走了这枚龙蛋,而李萸知道消息时已经又过了小半年,她还不是从湍杞道人那里知道的,而是收到家书的龙旭臣告诉了她。
“长兄找回了一枚龙蛋,已经归还失主了,幕后之人也已经身死道消,太好了!”
李萸当时正好在龙旭臣的住所,听到消息时微微一愣。
那个邪道这么脆的吗?她还没有动手呢!
显然,他们动手也不可能特意等着她来放最后一招,谁知道当时会在雷山山脚跟人撞上,事情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第175章 敲山震虎
既然是道宫的人寻回了龙蛋,湍杞道人便以为他们会跟李萸说一声,而道宫的人跟李萸关系近的是龙家,龙家知道李萸和湍杞道人关系不错,两人联系起来也方便,以为湍杞道人会跟她说一声,就这么把她这儿漏了。
至于龙旭臣这儿,他那点修为还不必事事都跟他说,在家书上带上一句已经算看得起他了。
李萸郁闷归郁闷,却也知道幕后之人能伏法是好事,她总不能怪别人下手太快没给她报仇的机会。
龙家的家书到了不久,李家的家书也到了,卫氏照例说了家中的一些变化,比如柳姨娘也生了一个女儿;比如李远英订亲了,对方是李承德如今的上官家的孙女;再比如康儿如今都住在宫中由皇后娘娘照顾,端王的继王妃已经怀孕,再过些日子就要生了。
康儿的事尹皓生早就已经收到消息,只是还没有跟李萸说,他把这个跟李萸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甥没有看得太重,这些朝堂上的事就让他这个官员去烦心,李萸只要好好修行就好。
他收到的消息比李家家书上写得详细。
康儿是中秋节入宫,原是入宫饮宴,后来因为病了就留在宫中养病。宫中对外说是王皇后失去爱子后心情低落,看到康儿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儿子,见他病了一定要亲自照顾。
这一照顾就到了年底。宫中大祭时,康儿是以皇子的排位出席的。
为此,李承德还上奏向皇上谏言了一把,差点连撞柱的姿态都摆出来了,一副高举大旗要维护君臣纲常的模样。没办法,这事他不说,别人也会说,别人说了还会带到他,还不如他跳出来先骂了。
朝臣虽然说什么的都有,但不敢明显站队,主要原因还是端王继妃怀孕了。
端王妃赵氏是九月末查出来有孕,算算时间是八月下旬怀上的,不少人都说是中秋节后。市井还传出话来,说是康儿与赵氏相克,若不是康儿住到了宫里,赵氏还怀不上孩子。
这话也有几个人信,更多的人却在盘算等赵氏生下儿子,康儿要怎么办?
朝臣也在观望,要是赵氏生下儿子,说不定康儿就真的被过继出去了。圣上虽没有明说,但看样子他不能再有子嗣的消息是真的;如果不是自己生不出,他哪里会过断别人的血脉继承大统。要是圣上打算正式过继,他们这些现在吵着说康儿以皇子身份出席祭礼于礼不合的大臣就尴尬了。
李承德尴尬不要紧,他是孩子的外祖父,理应跳出来说几句,也算是为架在火上的康儿解围;他们却不敢对圣上这么说的。
朝臣各怀心思暗中盯着赵氏的肚子,赵氏自己也想生个儿子出来,这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为什么不要,唯一让她有点疑惑的是端王的心思。
端王对她只能算敬重,并没有太多心思。赵氏本就不是那等不知事的小女子,两人能相敬如宾好好搭伙过日子就行。
她相信端王娶她之前,定是考虑过许多的,比如她的家世、比如她的人品。
哪怕世间诋毁她的人不少,但得她资助与她交好的文人武将也多,他们都愿意为她说话,她的声名应该算是毁誉参半。端王敢娶她过门,多半还是相信她的品性,哪怕他又让杨婷玉进门,将康儿交给杨婷玉教养,赵氏也没觉得这是提防她,大概是为了防后面的麻烦。
自她上次出嫁了才发现夫家有一个庶子后,她就偏向凡事把丑话说在前头的行事方式。端王也不是背着她偷偷安排什么,也没有在世人面前隐藏,她觉得这般行事挺好,甚至还感谢他让杨婷玉进了府,让她这个后母不用天天对着继子,这对她也是一种保护。
可他既然为康儿考虑了那么多,为什么康儿进宫后,他的情绪却很平常,没有她想象中的纠结挣扎。
女子对有些事天生敏感,她能感觉得出端王对前面那位心存怀念,但是这怀念似乎没有转移到康儿身上,又或者是因为再多的情意都比不上那至尊之位来的有吸引力,就连她的身边都多了许多心思浮动之人。
若是她真的生下儿子,让康儿过继了出去,她的儿子将来也不过是亲王,跟康儿有着君臣之别。哪怕已经万万人之上,还是得伏首低一人一头,许多人似乎并不愿意如此。
有人借此到她这儿来挑事,不管是存着什么打算,她都不理会。别以为她怀着孩子就轻松,要是帝后改变了心思想过继她肚子里这个来个去母留子,她才真的是冤。
她在宫中,不知道宫中两位跟康儿相处的情形,远在崖州的尹皓生也只隐约打听到了一点消息。
康儿留在宫中养病,病情一直有些反复。他的身体以前就不怎么好,也没有人想到别的地方去,倒是九月末的时候圣上发了一通火发落了一批人,似乎跟康儿有关。
众人也不知道他发落的那批人中谁触怒了他,许多大臣猜测圣上这是在敲山震虎,借着不起眼的小事让那些蠢蠢欲动想动手的都收了心思。
毕竟宗室也不止康儿一个孩子,要是能过继给皇上,有多大的好处就不必说了。端王近来倒是越发低调了,夫妻俩连门都不出,说是为了让赵氏好好养胎不便出门;其他几位老亲王却隐隐有想出头的意思。
正月的时候,赵氏跟一宗室的媳妇相处时,发现了对方的香囊有异味,吓得回去就召了太医。好在她身体底子好,只闻着一点异香没有太大的影响,但她闹出的动静不小,宫中帝后震怒,倒是让许多宗室也跟着紧张起来。
有那心大的,自然也有那想安生过日子的,早几十年前他们就没有站队,现在想要让他们下水做祸及子孙的事,他们可不愿意。他们打头不往端王府这边凑,免得出点什么事怀疑到他们头上,那些真有心的也就不好再出面。
圣上年后发怒还有迹可循,九月那次真的有些没有来由,别人以为圣上发怒是为了之后过继康儿做铺垫,尹皓生却注意到其中一位被发落的将士是龙家人,说不定他真正想要敲打的是龙家。
椿道人虽已经伏诛,但他身后之人是谁并没有实证,他是否有同党、同党在哪儿也不清楚。
李萸在湍关泽遇上的假冒湍杞道人的人显然跟椿道人的长相对不上,但长相一事很难说,说不定椿道人懂得改变容貌瞒骗众人。道宫的人还是更偏向于椿道人有同伙,一直派人盯着雷山,直到雷上那座隐山消失在众人视野内,封山大阵再次开启他们才不得不作罢。
至于椿道人用龙蛋更改帝运是为了谁,答案看看天空就呼之欲出。
帝星还是属于景朝的帝星,动手的也就只有现在的皇室。如今帝星的星光更盛,也就是说是皇室正统得到了帝运。景宣帝膝下无子,疑似要过继的康儿现在还不是他的儿子,这星相只能应到他身上。
堂堂君王竟然用邪法继运,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答案道宫的人想不明白,尹皓生也想不明白。
他毕竟不是全知全能的,对整件事的真相,他缺少了很大一部分,也就无法拼凑,唯一能知道的就是景宣帝如今已经失去了椿道人,没法再继续动用邪术。道宫也有人隐匿于宫中盯着景宣帝的一言一行,希望能找到椿道人的同党。
景宣帝本人他们没法去动,景朝还有国运,默认要过继给皇家的康儿又还小,这时候动景宣帝实在不智。若他真的用了邪法,如今椿道人不在了,有什么反噬也无人可解。
他们不会动他,也不会去帮他。
康儿的身体时好时坏,他一向乖巧,王皇后悉心照顾他,他也跟王皇后亲近。两人一个失去了孩子,一个失去了母亲,倒是正好做伴。但对康儿来说,王皇后和宫中诸人都不及素雪来得熟悉。原先在王府,他倒没有那么依赖素雪,甚至有些不喜欢她,总觉得因为她和杨婷玉来了,何奶娘她们才不得不离开了王府。
如今在宫中,他身边只有素雪和几个嬷嬷是从王府跟着来的。王皇后有心防着那几位嬷嬷,对素雪这个杨家送来的丫头反倒有意拉拢,甚至有想培养她成为宫中女官的意思,就让素雪有更多机会照顾康儿。
素雪自然是愿意的,若是她真当了女官,地位比杨大人还高,以后她也就不用怕杨婷玉了。不过杨婷玉待她也不算差,她倒不会故意回头踩杨婷玉一脚,要是杨婷玉识相能巴结巴结她,她说不定还能帮她一点小忙。
她开心地憧憬着未来,却不知宫中险恶,哪怕康儿念旧还依赖她,又能护她几次。若有一日她身陷困境,一时情绪低迷,便会有亡魂出现将她取而代之。那时那个全新的、视康儿如生命的“素雪”,将会稳稳地扎根在紫禁城,让康儿坐稳至尊之位。
这些尹皓生无从得知,他偶尔得来的消息只能让他推测出皇上和端王如今都很平静,似乎都打算捧康儿继位。
除了关注朝中变化,崖州头一年的茶叶种植也还算顺利,唯一让尹皓生无奈的是,因为这儿曾经有人动用过邪法,哪怕最强的龙煞气已经被李萸挡下了,不断汇聚的秽气依旧影响了此地的百姓和收成。
觉从这时就派上了用处,他诵经净化比龙旭臣还能派上用处;龙旭臣也没有闲着,他接了不少清厉鬼的活。
李萸也接过一些,还曾带着尹皓生一块儿干活,几次下来后,她发现尹皓生身手也是好的,人也不笨,就是有时候有点磨唧,开解厉鬼跟鬼聊世间疾苦啥的,她真心学不来。到最后明明她出力比较多,但尹皓生得到的功德却高过于她。
李萸:这个世界对武斗派充满了恶意。
好在肥水没流外人田,尹皓生好了,她也能好。尹皓生在摸到自己修行的边界后,也觉得像龙旭臣这般接活除魔卫道不合他的行事风格,也的确太花时间了些,他的主职还是县令,崖州这边还有许多需要他操心的事。
李萸叫上他出门办事他勉强还能抽出时间来,龙旭臣叫他是叫不动的,私下龙旭臣没少为这事抱怨。
在考虑过后,他开始把修行的重心转移到炼丹上。
崖州地方太偏,像样的丹士都找不到,他们存货再多也有个万一的时候。龙旭臣和李萸是不会炼丹的,觉从挺有原则,不到万不得已不服丹药,对他来说吃苦就是修行,不走半步捷径。
李萸对丹药的需求挺大,又能就近从龟丞相那里借到丹方,一听说尹皓生愿意转丹士,立马表示赞同,心下又有几分担忧。
“你的根基还不稳,要是现在转了丹士,之后修行速度会慢下来。”
“不是有你。”尹皓生笑道。
尽管他一脸真诚,像是真的很依赖李萸一般,但李萸却知道两人双修的进程还是不怎么理想,一晚上的时间有大半是在做与双修无关的事。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搭他的话,反正她也说不过他。
尹皓生一笑,不在意李萸又冷了脸,伸手顺了顺她的发丝,又握着她的手情意绵绵地看着她。
“不要有这么多没有意义的动作。”李萸还是不习惯尹皓生动不动就粘过来,她就不是那等喜欢跟人勾肩搭背的性子。
“怎么没有意义,离你近一些,我心下便欢喜,修行也能更专注一点。”
李萸听多了尹皓生说这样的话,可一直也没能习惯,总觉得他说完后,她身上一阵阵的麻,怪别扭的。
“吹捧我没用,修行要靠自身。”
“我知道。”尹皓生说着在她脸上亲了亲。
李萸木然,也不知他知道了个啥,但要说讨厌也没有到那地步,且这么过吧。
第176章 奔丧
就这么又过了五年,期间李萸也曾出过远门去蜀地看李珠,也曾跟湍杞道人组队去深海探险,总得说来日子过得挺自在。
尹皓生也喜欢这样的日子,换成是别人在偏远之地当官许是要心生不平,他倒是适应得挺好,哪怕朝廷像是把他忘了,也没说要让他回京述职,他任期满了,琼州知府也没说有什么安排。
他本人无所谓这些,在崖州一直呆着也无妨,崖州的百姓更是舍不得他走。难得有个不贪的,他们的日子才好过些,要是他一走换个葛县令那样的来,他们的日子又没法过了。
秋日的一天,李萸和尹皓生出现在了渡船码头。距离他们来崖州已经六年了,当年那个又破又小的码头早就变了模样,甚至还扩出去一段,可以让那些外商的大船停泊。
崖州如今盛产茶叶,也有外商短暂停留,虽不上琼州府城特产之丰富,但胜在位置便利。琼州府码头也不是时时有空位,每日停泊的费用也高,有些想要慢慢寻摸买家卖个好价钱的外商会选择把大船停在崖州,包条小船装上样品去琼州府。
人生地不熟的,他们自然得多放些人手在船上看守货物,这些人的吃喝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能让崖州本地人多赚上一笔。
李萸和尹皓生这次离开崖州搭的船仍是本地商号的。他们行事低调,一直呆在船舱也没有出来,包船的掌柜想要打招呼都不能,更别说其他人。掌柜的心下也好奇,这好端端的怎么这两位一起离开崖州的,莫不是要回京城,但也不敢冒然上前问。
崖州的商户就没有不认得尹皓生和李萸的,哪怕李萸不常出门,但县令夫人的样子他们要是记不住,他们也别开门做生意了。李萸也不是那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有时会跟尹皓生一块儿上街,两人关系甚笃,羡煞崖州众多女子。
但各家的聚会,李萸却从来不去。有人说她是说京中大员的千金,瞧不上本地普通人家;也有人说她身有恶疾,不宜见生客太久。
住在县衙的师爷也是带着家小来崖州上任,他们顶多出入时偶尔跟李萸碰个面,一年到头说不上几句话。要说这位夫人高傲,他们真看不出来,但也不是那等平易近人的。尹皓生跟交好的人也明说了李萸性子独不喜与生人说话,他们也就不会让自家夫人凑上去,免得没搞好关系还招了烦。
掌柜的也听说过这事,想着到底是大官家的千金,要是平常人家的姑娘是这般性子,早被夫家休弃了。他多少听到过一点京中的风声,要说李家在朝中任着多大的官还真说不上,但出过一位王妃,那位王妃病故前留下的孩子已经过继给了皇上,现已经被封为太子,也就说县令夫人是未来皇帝的姨母。
这谁敢得罪?别人想巴结都来不及,可恨找不到门路,不然县衙的门坎都要踏平了。这样的身份别说她不参加宴会了,哪怕她让县里的人每家分出一半家产来,哪怕敢说声不。
就连琼州知府也不敢为难尹皓生,也是看在尹皓生家中杵着这座大神,不然尹皓生改造码头与琼州争利这事,他是不能答应的。
有了这层身份,尹皓生行事的确方便得多,就像他这次无故离开崖州,可以先离开再向上补写公文申请,不用怕之后会有刁难。
这次他和李萸离开崖州是为了奔丧,李老夫人过世了。
有这么正当的理由,两人反倒不好隐藏踪迹,就得光明正大地从崖州离开,但之后赶路时倒是可以遮掩一下。他因故离开崖州任上,一般流程是得先写公文打个申请,等申请发回来了他才能走。这种事办起来考验人脉,有些快的一天就能把申请批复好打回来,慢的拖上大半年的都有。
尹皓生这边倒是没有人卡他的公文,他还亲自来知府衙门请假,也算是全了双方的面子。知府马上给了回复,哪怕尹皓生申请的假期有点长,他也不好不答应。
异地上任的官员本身年节的时候都有假期,但是不多,也就几天,有些离得远的就靠这几天假他们还赶不回家中。但是这个假期可以累积,尹皓生六年没有回过京,他的假期加起来有不少,正好一次用了。
他早想回京看看京中诸事的变化,有些事不亲自回去一趟,光从写得隐晦的信件中,他还真猜不出全貌。
换了马匹后,两人日夜兼程往京城赶。遥想当年他初来崖州时,因为不习惯赶路受了不少罪,这次回去用的是同样的方式,他却一点也不累,除了因为下雨在山间破庙里休息了半夜,中间都没打算长时间歇脚。
原来他的体力已经这么好了?尹皓生心下想。
不过几日,他们就到了京城,停灵十天的李老夫人还没有下葬。两人先回了自己的宅院换了一身素白的衣服,就一起去了李府。
“二姑奶奶,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管家有些意外地看向两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刚到京城。”
李萸说着,跟尹皓生进了大门,门房也朝内传话。
“二姑爷、二姑奶奶到。”
再过一天李老夫人就要下葬,如今留在李府的都是一些近亲,关系远的前几天来上过香,出殡那天再来见礼就好。
有客人来,守灵的妇人照理要哭几声,主家也得出来见礼,但听说来的是李萸,情况就有点不一样。眼睛红肿瞧着脸色有些苍白的于姨娘跪不住先起了身,想要出去迎一迎,却记得不能越过卫氏,回头扶了要起身的卫氏一把。
卫氏的脸色也有些憔悴,由于姨娘扶到到了门口。
“见过岳母。”
尹皓生见了卫氏远远行了礼,侧身挤了挤李萸,李萸倒也知意,跟着行礼,又跟于姨娘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倒是比以前知礼多了,卫氏暗想,说:“进去给你祖母上柱香吧。”
说完,她又看向尹皓生,“以后她跟你祖母两姐妹又能在地下说话了。”
尹皓生跟李萸修行后,许多事都看淡了,如今听卫氏提到了祖母却不禁有些鼻酸。自白氏过世后,他生活中仅有的暖色便来自于祖母,哪怕祖母有时很严厉,却是把他放在家人的位置,不会为着侯府的前程之类的事牺牲他。
以前他还曾好奇过,不苟言笑的祖母怎么会跟李府的老夫人是好友。李老夫人性子有些软弱,遇事没有大主意,只知道犟到底,要是没有祖母的帮衬,李家不会有现在的局面。但朋友之间又怎么说得准的,也许是两人年少时刚好喜欢同一朵花、同一本书,就此成了知己。
女人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只要不是喜欢同一个男人。
李老夫人这次过世是因为得了急症,这病症说来跟康儿有点关系。自康儿正式过继出去成了皇子,又成了太子,就更不方便出门来李家了。李家人自是惦记着他的,李老夫人那几天听说康儿在宫中受罚,心中就有几分不安。
她身边的梅香也看出李老夫人情绪有些低落,但李老夫人一向有些小性子,梅香便也没有太往心里去。
那天,老夫人沐浴之后说是有些心口疼,梅香还当是沐浴后吹了冷风的缘故,还让人熬了药茶,可是老夫人不想喝。隔了一会儿,梅香见老夫人的脸色越发差了,便去取了救心的丸药,也没隔多少功夫,回来时老夫人就有些不好了。
之后哪怕吃下的丸药,又去请了大夫人来,也没能把老夫人救回来。
老夫人发丧第一天,帝后跟太子都来了,也算是给了老夫人一份哀荣。康儿也没有像外界说的那样受罚,真正受罚的是他身边的女官素雪。一个品级不高的女官受罚在许多人眼中并没有那么重要,谁能料想由此生出了变数。
康儿自不可能每日都过来,李萸上完香也没有碰到他,倒是在停灵处遇到了几个面生的妇人,其中一位就是李远英的媳妇。
李远英成亲了,房里还有一个妾室,如今有两个嫡子和一个庶女。这倒不紧要,李萸再看到李远英时差点没有认出他来,他比以前胖了些也高了些,最不同的是他下巴留了一把胡子。李萸看看他,再看看尹皓生,莫名心下就有股子骄傲。
李远英这样的变化在身边的人看来极为正常,他已经是孩子爹,又有功名在身,自然要把胡子留起来好显得稳重些,反倒像尹皓生这样不留须的反倒有装嫩的嫌疑。这也不能怪尹皓生,崖州男儿不怎么爱留须,他也就没有留。再者,不是他自夸,他自修行后似乎瞧着精气神更足了,留了胡子反倒怪异。
在崖州呆得久了,他的皮肤比以前略黑了一点,跟普通人站在一起其实也不显,就是气质瞧着不像书生更像武将了。这点在尹皓生身上倒也不显怪异,他是侯府公子,比书香门第的公子哥显阳刚些也正常。
跟李萸拜祭完后,他跟李承德等人说了一会儿话,又在晚饭前回了侯府一趟。李萸既然回京肯定得守丧,有些讲究的人家不喜身上有丧的人家进门,尹皓生便以此为理由没有带李萸回家。他得在两人一起回侯府前先跟侯府上下通个气,免得府里的人之后摆谱。
李萸现在有个当太子的外甥,照理侯府的人应该捧着她,可是她与尹皓生成亲已经六年,她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就算她是个公主,婆家也得有想法。尹皓生怕李萸回去受气,索性把事情的原因揽到他身上,理由也是现成的,他受龙旭臣影响有了出家修行的念头。
他的确是在修行,龙旭臣和觉从也在崖州,他和两人一直关系不错,有觉从这个忽然出家的状元郎在前,他生出这样的念头也不突兀。不过家里肯定是不能同意的,谁让李家现在风头正盛,不管他家多低调,但搭上了,背就能挺直不少,以后只要不犯什么大事,府里基本都能安泰。
李萸这个人,侯府上下不太好判定,印象中不是太难相处,却也不是那等贤惠的,府里还有不少人相信她的病还没有好全的说法。要是她的病真没好全,如果尹皓生想修行,她都没能力拦。
想是这样想,侯府的人到底还是要劝尹皓生几句,也试探着问他有没有纳妾的意向,哪怕要出家总得先留下孩子。
侯府这边自有尹皓生周旋,李府这儿,李萸却得直面于姨娘的催生。
说实话,要不是于姨娘催她,她都忘记生崽这件事与她有关。
以前秋桐倒是隐隐提过,但她都是拿谁家的媳妇又生了之类的来提醒她,李萸哪里听得出来里面还藏着别的意思,还当她是想嫁了。问了她的心思后,李萸还真问出点事情,秋桐的确是相中了一个人,是尹皓生身边的随从长风。
长风是尹皓生身边的几个随从中武功最高的,平常不怎么露面,到了崖州后混了个差役名头。
像师爷、捕头之类的,一般县令上任时都会带自己的班子,有时县令带来的人还会跟县衙里原本那些地头蛇起冲突,尹皓生倒没有这样的烦恼。那些地头蛇都被常大人吓服了,都不用他出手。长风也不是那等爱揽事难相处的,跟县衙的人关系还不错。
秋桐见过长风几次就上了心,李萸后来也远远去看过。怎么说呢,长风论模样还不如长青,武功也不算顶好(李萸的标准),也不知秋桐看中了他什么。这些话她当然不会跟秋桐说,顶多跟尹皓生嘀咕了几句,尹皓生当时还问她什么样的人在她心里才算能嫁得,她也没有多想就说是尹皓生这样的。
尹皓生当时挺高兴,李萸觉得以后还是少夸夸他,免得他太过得意不知分寸。
第177章 催生
秋桐和长风已经完婚,这会儿秋桐正怀着孕,这次出行也没有跟着。李萸和尹皓生本就不想带人,就当是次历练,但来京之后也许还有一些要跑腿的活,尹皓生身边不能缺人,长青等人随后也会来京。
李萸先前没发现秋桐的催生,现在于姨娘直白地问起,她想不懂都难。
“你的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
于姨娘猛盯着她的小腹,恨不得现在就盯出一个孩子来。
卫氏猜到母女俩许久没见定有许多话要说,在李萸上过香后,就让两人先回院。于姨娘拉着李萸的手问起不少事,像是崖州困不困苦、百姓凶不凶恶,然后无缝链接到催生上头。
“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在修行。”李萸打着哈哈。
“啊?你总不能不生孩子吧?”于姨娘瞪着她,又不敢跟她说太重的话。
“为什么不能?”李萸反问。
于姨娘气结,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二郎怎么就娶了你这个……呆子。”
自家女儿,于姨娘也不舍得多骂,当初她真呆的时候都没这样说话,这话在于姨娘这儿已经算重的了。
凑到李萸跟前,她好声劝道:“你这样将来会被二郎厌弃,我也不是拦着你不让你修行,但你至少得先生个儿子吧。”
“二郎才不会嫌我,他现在正跟我练功呢。他娶了我就相当于请了一个厉害的师傅,多好的事呀,他哪有什么脸嫌。”
“男人娶媳妇就是想要有个女人生孩子,谁想要娶个师傅回家。”
“那可不一定,出家人那么多,可见延续血脉什么的不一定是最重要的,还不如修行强大自身。”
李萸这样的想法跟尹皓生临时找的借口可以说有异曲同工之妙。她也不是无端生出这样的想法,出家的觉从和大龄剩男龙旭臣就是极好的例子。
龙旭臣早些年还会看到漂亮姑娘心头一紧,如今可以说对这些事心如止水,哪怕龙家并不要求修行的人不能娶亲,但要是没有这方面的念头,他们也不强求非让娶,龙家又不是没有后代。
于姨娘无奈地啧了一声,都不知怎么让李萸转过那道弯来,不过她心下倒没有太担心尹皓生会对李萸不好,谁让李萸现在有个当太子的外甥。
李家这一代里,也就李萸跟康儿还算亲近,其他人都还没有怎么跟从江南回来的康儿相处过,李珠就过世了。李圆圆和李润儿比康儿年纪还小,想让康儿拿两位庶出的姑娘当姨母怕也是难。
有了这层关系在,尹皓生怎么都得敬李萸一分,哪怕如此,于姨娘还是担心,毕竟子嗣对男人来说很重要。
“要是你不生,当心二郎将来去找别人帮他生。”
“那我就引道雷下来把他劈死。”李萸挑眉放出狠话,免得于姨娘一直说这些话来烦她。
于姨娘显然也被她吓住了,凭她的手段想要做什么对付负心汉还真不难,她也的确不是能忍下来的性子。以前她还劝过于姨娘找个人嫁了,可见一般的约定俗成拦不住她,于姨娘也许要担心的不是她不会生,而是她可以会闯更大的祸。
也不敢再劝,于姨娘又问起了旁的,可心里到底是放不下,转头就说起李远英的两个孩子。
“你看看,连远英都有两个儿子了。”
“他还有胡子了呢,看着年纪好大呀。”
于姨娘再度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总算回想起她的这个女儿跟她聊天一向聊不到一块儿去的现实。
“京中就是这般的。你说这个做什么,难道你就没觉得有两个孩子家里能热闹很多。”
“有吗?”
她就跟跪灵的几个孩子打了个照面,其中有两个看着三四岁,年纪差不多大的,都分不清哪个是男哪个是女。倒是稍大一点的李圆圆和李润儿一看就是两姑娘,她们似乎对她挺好奇,刚刚一直在偷偷打量她。
还在丧礼期间,大家也没法在灵堂凑在一起说话,像李萸和于姨娘这样抽出空来回院子说一会儿话,已经算是卫氏给的方便。等丧礼事了,几个孩子大概都会过来跟她打招呼,毕竟是难得回家一趟的姑奶奶,哪怕尹皓生的官位不怎么大,至少还是侯府的二公子。
如今康儿已经是太子,李家行事却越发低调了,将来几个子女的婚事肯定是往家世没有那么高的那些里面找,免得碍着别人的眼。像侯府这样的武勋人家,李家更不会考虑联姻,文臣与武将相交太深终是会被上头忌惮。
李承德没有振兴家族的心,他跟族里关系不好,没必要为了族里风光去铤而走险。
这次李老夫人过世,族里也派了人来,隐隐是想修复关系,想要李承德多帮衬。李承德心下不愿,又怕那边恼羞成怒做出败坏名声的事来影响了康儿,不得不跟他们周旋。
到底是当过吏部尚书如今又在混御史台的人,想要压服几个族老还是挺容易的。李承德恩威并施,一边吓住族人让他们别想打着康儿的旗号在当地横行,一边又让他们挑几个族里出色的孩子来京入学。
他在康儿被封为太子后就动过这个念头,他跟族人的关系一直这么僵着终不是一回事。李老夫人还活着时,他是怎么也开不了口跟李老夫人说他要跟以前趁李老夫人正蒙丧夫之痛时来算计家产的人改善关系,哪怕被人诟病他也不愿意让李老夫人受气。
逝者已矣,如今他倒不再拘泥于往事,总得为孩子们的将来考虑,想来李老夫人若是还在,知道这是为了儿孙,她也会忍一忍脾气。
李承德自己都能忍得,剩下的几个孩子自然也要跟着他忍。
有了李珠的忽然病逝后,他心下就不愿意女儿再嫁高门。李圆圆和李润儿长得跟李珠都有几分相像,两人的生母似乎也都将她们往跟李珠相像那方面教。总归是不同的人,两人年纪又小,还不懂收敛着性子,瞧着有些不伦不类的。
相处久了,李承德也觉出味来,心下挺没有滋味,这些年倒是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两个孙子上。
他当着御史,外面的酒局一般也不叫他,他也有更多的时间呆在府里,逗不了女儿就逗孙子孙女,总归不会无聊。如今李老夫人去世,他要在家丁忧,逗孩子的时间也就更多了。
至于孩子想不想让他逗,就见仁见智了。
李承德在家都会板着脸装出严肃的样子,想让几个孩子看出这是装的还挺难。以前李圆圆和李润儿害怕时,娘亲就会来安慰她们,还会跟她们说起她们还不曾见过的二姐李萸,顺便说到李萸有多得李承德宠爱,甚至都给了她嫡女名份的事。
李圆圆和李润儿隐约已经知道嫡出和庶出的差别,对李萸多了一分羡慕和好奇。
尹皓生在晚饭前回了李府,李萸跟于姨娘有一搭没一搭的也总算是聊完了,听丫头来传话便往前院去。
“你跟二郎去吃饭,多吃点,免得晚上守灵饿着。”
“你不去?”
“灵堂也不能空着人,我下一轮再去。”
李萸心下觉得辛苦,伸手在于姨娘背上拍了拍,也没有多劝,有些礼俗上的事她劝了还讨人嫌。
于姨娘一笑,倒觉得李萸这些地方跟李承德的性子挺像。
“姨娘精神头好着呢,要是你快些生几个娃出来,我还有力气帮你带。”
李萸缩回手撇了撇嘴,迎面正好看到尹皓生,就上前一步窜到尹皓生身边。
“二郎就没说过要孩子,你别操心。”
“你这孩子!”于姨娘气得跺脚,这话哪里是能在外面讲的,扫了一眼边上脚步一顿的下人们,她又讪笑地看向尹皓生,“二郎,你多担待,萸儿还是小孩子心性。”
都一把年纪了,她哪里像小孩?李萸腹诽。
“二娘也没有说错,姨娘放心,这些家事我们都是商量着来的。”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于姨娘笑呵呵地说,看尹皓生越发满意。将来就是另两个小的嫁到更高的门第去,也寻不着尹皓生这样贴心的。高门大户的公子哥不难找,难找的是一心一意的真心人。
晚饭李府的菜色一如既往的清淡,李萸尝了一口就开始怀念崖州的美食。都吃了六年,她还是没有吃厌各种海鲜,倒是尹皓生偶尔会要些其他菜色换换口味,如今吃着清淡的豆腐宴,他胃口都起来了,还添了一碗饭。
饭后,李萸得去守灵,既然她大老远地赶回来,怎么都得守上一夜。隔天老夫人就要下葬,李萸想要再尽孝也没机会了。若是李珠在,她也会守上几天,还会劝卫氏回去休息。年纪大了吃不消夜夜在灵前守着,府里又还有许多事需要她打理。
老夫人一走,李府诸事就交到了卫氏手中,好在事情也不多,她很快就能理顺。
她本心不是那等爱管着钱财不放的,曾想过把家事直接交给儿媳妇方氏打理,但想到丁忧之后,父子俩有一个会寻外放的缺出京,照目前的形势看李远英出京更适合些,卫氏要是现在把管家的事交给了方氏,一年后又得自己再接过来。这转来转去的,还多个麻烦,还不如她管着。
她也算是多年媳妇熬成了婆,管几年家也应该。上面一直压着她的婆婆过世了,她肩膀上似轻松了些,可一想到以后得由她出面应对各种繁琐的事再没有推托的借口,她又有些惶然。她不是做不了这些,就是身后没个人镇着,终归不敢放开手脚。
明明她也一直当着家,却还是有些不同,就像没有在她跟前的父母一般,哪怕有什么事他们不能来相助,她也不愿意拿事情劳烦他们,但只要他们还在,她心下总能安稳些。
跟她一样惶然的还有杨李氏。自杨婷玉入端王府当了侧妃后,她很是风光了一阵子,自认为还压过卫氏一头,直到李承德因杨婷玉年节把该去外祖家的康儿带去了杨家在朝上弹劾了杨大人,她的风光便成了虚影。
她知道了杨大人置了外室的事,也知道杨婷玉不得端王宠爱的事,如今康儿当上太子,杨婷玉这个姨母没在跟前照顾,论跟康儿的亲近还比不上素雪,更比不上血缘上天然占优势的李家人,杨家的所有盘算都成了空。
她想要让娘家帮忙处理杨大人外室的,帮杨婷玉说说话,他们却不怎么理会,她这才反应过来她已经跟娘家生疏了,哪怕如此,到李老夫人屋里坐坐,也比她呆在让她伤心的杨家要好。
李老夫人是偏心李承德一些,但她哭一哭,李老夫人也是会替她说几句话,她也不怕在母亲面前出了丑,卫氏和杨婷玉那里,她是死活都哭不出来的。如今李老夫人没了,她也少了来李家的借口,以后只能呆在她当年任性要嫁的杨家,跟任性要嫁入端王府的杨婷玉一般空耗年岁。
想到以后,她心下一片茫然,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相比之下,年纪小的孩子们似乎对长辈过世没有太大的感触,只知道这几天他们都得穿素衣,还不能笑闹,在大人哭的时候要跟着一起哭。
李老夫人出殡这日,康儿也来了,送了老夫人最后一程。
等所有仪式结束,一众亲属要到李家吃最后一顿宴,康儿身份特殊,在内院单独设了宴席,还让李远?、尹皓生和李萸作陪。
李萸是卫氏最后加上去的,与其让她在外面跟其他女眷坐在一起,还是让她来后院安心些。
家里其他几个孩子也被安排到这一桌,他们各自的奶娘得了嘱咐,要是他们一闹就把他们带离,免得吵着康儿。
宫中没有孩子,康儿见过继母生的弟弟,却不好上前亲近,如今跟一群孩子一桌子吃饭还有几分新奇。哪怕他是太子,也只是十岁的少年,偶尔只当个少年也不错。
第178章 结局
孩子们没什么耐心,陪着传说中的太子殿下坐了一会儿,安安静静地吃了几口饭就扭着身子想走。奶娘知机,马上把孩子抱走了。
李圆圆没走,乖乖地吃着饭,好奇地听二姐夫说些崖州的事,能把人卷到天上去的大风和比船还大的鱼连奶娘讲的民间故事里都没有出现过,就连李远?和康儿也被吸引住了。
世界这般宽广,何必太执着于眼前。
等晚宴吃得差不多了,跟康儿一块儿来的内侍上前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提醒:“殿下,宫中该下宫门了。”
康儿知道这是在催他回去,哪怕有些不想走,却还是准备起身。他知道自己不该任性,如今他的一举一动牵扯太多。
李远?这会儿倒知机,知道康儿出来一趟不易,以前他又跟李萸最亲近,就叫上尹皓生先离开一会儿,让两人单独说几句话。
尹皓生也不好装傻不去,临走前朝李萸瞧了一眼,怕她做出什么意外之举吓着康儿。
李萸接收到他的目光,脑中响起卫氏昨晚跟她说的话。
“康儿明日要来,他是珠儿的孩子,你莫与他生分了。”
这话旁人听来没什么特殊,李萸却知道其中的意思,这是怕她介意康儿不是李珠的亲生子对他冷淡,在康儿面前露了端倪。李萸当时心下就想,她对有血缘关系的姐妹侄子也不见得有多亲热,就像她跟于姨娘相处也没有一般家人有的亲热劲。
但卫氏既然特意跟她提了,她怎么都得稍微热情一点,与人相处是她的短板,这方面她肯定得听一看就很有经验的卫氏。
至于要怎么亲热,李萸隐约有点概念。等侍者退开了些,李萸就老大不客气地拍了拍康儿的背。
“你长大了。”
康儿被她拍得脚步趔趄,差点没摔到地上,心下酝酿想说的话也被她拍散了。姨母的性子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他心下正疑惑,就听李萸继续跟他说话。
“我当年离京时,你还只有那么一点大,现在倒是像个能撑事的人。京中事多,有些我也不懂,说再多也是虚的,但要是真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李萸说着,伸出手掌,在她的手心凭空变出乌牙棍,心念一生乌牙棍上就包上了离火,她持棍朝地上低点,在地面留下一个坑洞后就把乌牙棍收了起来。
“我没有旁的本事,也就武力还过得去。”
这算过得去吗,康儿都有点迷惘了,还是他刚刚看到的都是幻觉。总归是在宫中长成的孩子,哪怕他思绪还没有回来,却还记得客套。
“多谢姨母挂心。姨父在崖州多年,要不要调回京中,以后也能多走动。”
“不必了。我和你姨父都是修行之人,朝中的事不能参与太多,在崖州正好,他也完成了替百姓谋福利的心愿,也不耽误修行。”
李萸想着皇帝身边有修士,自己在修行的事怎么也瞒不住,索性现在说了还能显得她没对外甥隐瞒什么。没有比暴露自己秘密更能显关系亲密的吧,她暗忖。
说到修行,李萸倒也想起往事。
“你小时候喜欢花草,那时我还跟姐姐说也许你有木灵根,可以跟着我一块儿修行,姐姐似乎也乐意。”
似乎怕勾起康儿的伤心事,别人很少在他面前提起他的生母,宫中的人更不会说,免得他与皇后娘娘生隙,但他还是想在心里替印象已经模糊的生母留一个位置,也想解开一些对过去的疑惑。
“姨母既然是修行者,当初也救不下娘亲吗?”康儿问,有不少人跟他提李珠之死跟端王有关,他不知该不该听。
怕他猜出李珠诈死,李萸目光一转,背着手故作深沉地说:“天命如此。”
说完,她抿了抿唇,又加了一句。
“你好好的,姐姐也会高兴。”
康儿点头,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李萸虚应了一声,心下想起两年前去见李珠时,李珠问起康儿的事。
经年之后,年少慕艾的点滴已经淡去,反倒是亲人之间的牵挂更深厚了些。李珠并不记恨康儿,知道他当上了太子,反倒担心他被推上那个位置会不会日日如履薄冰。哪怕有帝后护着,身上背负太多,总归有些不自由。
就如她一般,她到了蜀地,意外发现自己得到了蓝氏的血脉传承可以修习蛊术。如果学了,她就得留在山中,为蓝氏守护山中祖神;如果不学,她就要成为祖神的食物。
她自然选了前者,哪怕后来知道喂祖神之说是吓她的。
现在的日子,跟她的前半生大不相同,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但是这样为守护什么而活着也不错。
有人喜欢清贫但悠然,也有人喜欢步步为营身居高位,其中并无高下,有时也非自己所愿,能过得下去就好。
康儿回了宫中后,神态与在李府时不同,那个十岁的少年已经藏了起来,现在他是太子。哪怕是深夜,替他引路的侍人也能将前路照得如白日般清晰,但夜就是夜,终没有白日温暖。
行到殿门前,他看到站在门旁有些单薄的身影,初见时肉乎乎的女子现在已经成了清瘦的女官。
“素雪姑姑,身体好些了吗?”
前些日子素雪受了罚,有宫中其他女官推波助澜的原因,说到底是替他挡灾。
身在高位,无法有自己的喜好,哪怕他想跟李家多亲近,却又怕给李家带去灾祸。宗亲盯着、王国舅家盯着、许多大臣也盯着……他只能收敛情绪,装着与王皇后母子情深。
“劳殿下挂记,已经好多了。”
“夜来风凉,你快回屋吧,也不必急着出来当差,多歇几日好好养伤。”
“是。”素雪温顺应道,低下的目光闪过贪婪的光,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她总算是出来了。
秋风吹过,在苍茫的深宫打了个卷,最终归于平静。
李萸和尹皓生这次能出来的时间不长,丧礼一结束,两人先回了一趟侯府,之后主要呆在城隍庙。
尹皓生有许多修行上的事想向龙家人请教,李萸这个不会教人的能教尹皓生到现在的修为已经不易,他还是需要请其他前辈帮着提点修正,在炼丹上要问的事就更多了。
李萸自不能一直陪着尹皓生,为了打发时间她先跟龙家人过过招,但龙家的人实在不够她打的,也就龙旭升勉强能撑过几招,打了半天她就觉得没意思。
知她不是那等有耐心帮人指点招式的,龙旭升也没好意思一直麻烦她喂招,跟她在边上聊些别的事就说起雷山的事,细细跟她说了当初追捕椿道人一事。李萸也是有见识的,一开始并不把灵域放在心上,直到龙旭升指到山上有个写着“隐”字的山洞。
“若是只看到那个字,我还以为那是道友你家师门呢。”
李萸脸色微凝,认真考虑起龙旭升的说法,那里还真有可能是她家师门。
“雷山在哪儿?”她当即问。
龙旭升见她神色有异,倒也没有多问。
“我带你去吧。”
“行。”李萸没有拒绝。
跟家里说了一声后,龙旭升就带着李萸出了门,没一会儿就到了雷山。
“山上有法阵,当初妙空道人也是在阵法偶尔显象时才找到破除之法,可雷山再次隐蔽后,他想再找法门却没有头绪。许多门派的人也来试了,都没有结果,不然这儿也不会是这般冷清模样。”
龙旭升知道李萸不擅长破阵,本以为会白跑一趟,想不到李萸四下转悠了几圈,又拿出离火来扫了一扫就到了破阵之法。
“想不到离火还能这么用!”龙旭升惊叹道。
“就不能是我擅长破阵?”李萸故意板着脸问。
“湍关泽……”
龙旭升平静地提了一个地名,当初他们被困湍关泽幻阵时,她可没表现出她有破阵的天赋。
好吧,她的确没有,但是眼前的这个阵她却会。这是她在师门学破阵时,阶段大考破过的阵,破了这个阵后她才能选择不学或者继续往下学,当然她是不可能继续学的。
师长讲解过的破解要点,她差不多已经忘光了,但那点零星的记忆再配上她的离火足够她应付。
默默开启了法阵后,她朝龙旭升挑了挑眉。
“师门重地……”
龙旭升也没有品出她话里的意思,她已经跳入阵内再次把护山阵关上了。他站在外面干瞪眼,实在想不到李萸也能干出这样坑同道的事来,但也不是不能理解,谁家师门秘境能让别人随意进入。
李萸进入雷山,很快就看到了路上龙旭升提到过的隐藏的山体。到了山中间的洞府前,看着洞上那个与隐仙门山门牌匾上一模一样的“隐”字,她基本就能确定这就是藏在这个世界联结微尘世界隐仙门的法门。
她握着拳小小激动了一下。
这真的意外之喜,她不曾想过她真能找得到藏书使建在各个世界的法门。就藏门使和门主那些人,脑子也不知怎么长的,任她怎么猜也猜不透,他们设的机关在哪里是她能破解的。虽说她初回这个世界的时候想过找到法门回师门,但就她那无头苍蝇四处乱转纯看运气的找法,基本没个百年是无望的。
没想到她还没怎么开始找,法门就出现了。这一刻她都有点感谢那个蠢道人,不是他,她也找不到雷山。
进了洞内,因为椿道人自爆造成的损坏在内设法阵的自动修复下已经复原了大半,李萸扫了地上的仙草一眼,却没有多关切。数了数洞内的亭子,环顾几处水池和石灯笼的位置,她基本可以判断在某个亭子里藏着另一个法阵,只有破解了她才能寻到回去隐仙门的方法。
在脑子里算了又算,她最终去了一个打斗痕迹更重的亭子。
与其信自己,她还不如信蠢道人。
她进去的亭子曾是椿道人放龙蛋的地方,抬起头,她望向亭顶的纹路,隐隐觉得有些眼熟,似在哪里见过。细想了想,好像以前在漓山的山神殿屋檐上曾看过类似的法阵。李萸也没有放在心上,在她眼中,长得像的法阵太多了。
在亭中苦苦冥想数日后,她使出离火四下试了试,许是上天垂怜,亭子总算是摇晃了几下给了点回应。
成了?李萸暗喜。
然后她就听到亭内传来一个欠扁的女子的声音。
“不合格!没有化神的修为就别想着回隐仙门了。”
李萸当即翻了个白眼,她认得这个声音,是藏书使的,要是藏书使现在在跟前,哪怕拼得受伤她也要上前跟对方过过招。
“看在还算有缘的份上,可以赐一本书给你。说吧,想要什么书?”那个声音漫不经心地问。
李萸大吸一口气,扬了扬拳,最终按下了火气,叹气后在脑中仔细想了一圈。
“10、9、8……”
怎么还带倒数的!李萸还没有想明白,一听到倒数就着急忙慌地说了个答案。
“丹修方面的,最好是对方成了鬼修后也能用的。”
倒数的声音停了下来,静了一会儿后,一本书从亭子中间的石桌上吐了出来拍到李萸脸上。李萸抿唇,回到这方世界后就没被这样打过脸!拿过书她当即就想打回去,但看到那桌安安静静的石桌,她有一种真打下去她就输了的感觉。
“烦~”
隐仙门不回去也罢,她这样的小白回去了也是受那些老妖怪欺压。心下正懊恼,她目光一凛,感知到敌意,伸手朝着角落打出一团离火。离火像是打着了什么东西,她走近时却没有看出什么痕迹,只闻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混沌?想不到这个世界也有喜欢混乱和虚无的万年中二病,当初在妖界这家伙可爱挑起大妖之间的争斗了,好在她的离火能克他,倒是不必怕。现在这个世界,就是混沌在应也干不出什么大事来,李萸暗想,很快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慢慢悠悠地下了山,她出了结界,意外地看到尹皓生等在外面。
“你怎么在?”她问。
“你有七天没消息了,我担心你。”
“都七天了?我们是不是得回崖州了?”
“要回吗?听说此处有你师门遗留的东西,你不回师门?”尹皓生试探着问。
“回什么回,气都气饱了。”李萸说着,把新得的册子拍到尹皓生胸前,小手一甩,“拿着吧,也算抠出点东西来,以后努力替我炼丹,不会亏待你的。”
尹皓生笑着接过,翻开浏览了几页就知这书难得,转手又递还给了李萸。
“还是放你那里吧,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怕丢了。”
李萸一想也是,就把书收进了随身宝袋里,招呼尹皓生一声往回走。两人聊着起身回崖州要带的东西,还有要先试哪个丹方,在两人身后碧空万里,叠翠流金,正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
一年后,景宣帝暴毙,康儿登基,号景孝帝。
十年后,景孝帝遇刺身亡,朝中大乱,内战不断。
又过了三年,京城长平大火祸及全城,宗室尽数罹难。景朝灭,新朝建,迁都凉州。
有长平幸存者称曾见鬼母现世,信者寥寥。
没有多少人知道龙家上下力战鬼母至族灭,只有龙旭臣龙明晏叔侄不在长平避过祸事。龙城隍爷现身降鬼,与鬼母一同陨灭,才救下长平三成百姓。
时也、命也、缘也、空也。
------题外话------
是滴,完结了。
再写下去就要写康儿可怜的结局,不想写。
整理了一下全书,发现之前有写过一个莫大夫,他其实是椿道人的弟子,后来忘记写了。。
李珠和瑞王原定也是会有虐恋情深,瑞王可悲又可气,我有一点点烦他,就让姐姐独美了。。
下一本会写佛系圣母?女与厌世疯批男,大概会在12月20号发~~约一个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