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莺喉机甲
不过一会，门突然被撞开，赵薛背着一个陌生的老人倒了进来。
老人七窍流血，气息微弱，赵薛苍白着脸从地上爬起来把老人往里面拖，陶紫强撑着下床过去帮忙，及时赶在莺啼声传来之前把门关上了。
意儿扑腾着小短腿从床上跳了下来，冲向那个老人：“周爷爷，周爷爷！”
赵薛拦住他，温柔开口：“意儿乖，周爷爷现在不舒服，不要碰他，好不好？”
意儿乖乖的点了头，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那个老人。
陶紫靠着门，赵薛看向她：“大师姐，我还要再出去一趟，周爷爷和意儿就拜托大师姐照顾了。”
她看着三师弟虚弱的模样，皱起了眉头：“不行，你看起来也快撑不住了。”
赵薛坚定的摇了摇头，道：“如果我不去找师父的话，周爷爷活不下来的。”
陶紫眉头皱得更深，她走到老人身边粗粗检查了一番，经脉断了大半，心脏跳动过快，呼吸时有时无，除非师父有逆天之法，否则必死无疑。
眼见这位师弟准备出去，她叹了一声，开口劝阻：“三师弟，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来不及了。”
赵薛顿时红了眼睛，执拗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看看你现在的状态，还能出去吗？一旦出去，你会死在路上的。”
“你懂什么，那是看着我长大的爷爷！”他失了一直以来的温和神色，不管不顾，转身就要开门出去。
“小薛。”
周爷爷似有若无的声音响起，他僵硬的停住脚步，手却放到了门上，随时有开门的可能。
老人抬了抬手，拼着最后的一点力气道：“站住，你是要我死不瞑目吗？”
赵薛回过了身，眼中尽是泪水：“周爷爷，还有机会的，你再挺一下。”
他幅度甚小的摆了摆手：“挺不住了，我大限已至，就这样吧。”
赵薛却咬了咬牙，不听这话，转身开门就要跑出去。
周爷爷看着他的举动，原本勉强留在半空的手落了下来。
陶紫闭了闭眼睛，怒喝一声：“赵薛，你给我回来，这位老人家已经走了！”
他不可思议的看过来，一道莺啼幽幽响起。
她喉咙一甜，一口血吐了出来，意儿也昏了过去。
赵薛宛若从梦中惊醒一般，手忙脚乱将门关上，他发着抖的声音响起：“大师姐。”
她抹去嘴角的鲜血，冷道：“我没骗你，你自己过来看。”
他呆呆的看着地上的老人，却不敢过来，叫了一声又一声的周爷爷，一句回应也没有，最终，他崩溃的靠在门上嚎啕大哭。
陶紫抱起意儿，重新坐回床上，看着这位师弟的狼狈模样，心中烦躁渐渐消散。
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哪能在这种事情上权衡利弊，做事莽撞得不顾后果很正常。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将意儿放到床上，自己则走过去尽大师姐的责任。
“小薛，你已经尽力了，有些事情是阻挡不了的。”
温柔至极的声音在赵薛耳边响起，他哭声不减，陶紫便一直在安慰着他，哪怕自己身体也十分不适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薛终于缓了过来，她轻声道：“过去吧，那位老人家一直在担心你，眼睛都没合上。”
死不瞑目，当真是死不瞑目。
他跪到了周爷爷面前，帮他合上了眼睛：“周爷爷，我没出去，你安心走吧。”
陶紫在一边安静看着，直到他站了起来。
赵薛看向她，才发现她脸色极为苍白，忆起她刚刚吐了血，脸色一变，哑着声音道：“大师姐，你快点坐下休息。”
陶紫满脸担忧的看着他：“缓过劲了？”
“师姐，对不起，我刚刚……”
他话没说全，但她知道他想说什么，无外乎就是害她吐血又或者是忽略了她。只是，前者她气的是旭甲门，后者她不在意——尽管她是他大师姐，但严格说起来，他们之间也不过是相识不久的陌生人，如果他为了她这么一个人无视掉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人，那他大概率就是下一个白眼狼。
陶紫关心的扶他坐下，道：“我没什么大事，倒是你，别太难过了。”
看着大师姐温柔体贴的模样，赵薛越发惭愧，明明大师姐那么善解人意，他刚刚却还吼她。
本来应该再说些道歉的话，但是一看到躺在地上的老人，悲伤再度袭上心头，他哽咽着开口：“大师姐，我想把周爷爷抱上来。”
“应该的。”
陶紫从善如流，将意儿抱到椅子上。如果赵薛回头看她，会发现他以为温柔体贴的大师姐现在极为冷静，低垂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事情。
不过多时，意儿睁开了眼睛，她温和的笑了一下：“意儿醒了？”
意儿握住她的手，声音小小的喊了姐姐，然后看向床上的爷爷，不安的叫了一声：“周爷爷。”
这孩子虽然小，但已经懂事了。
陶紫拍了拍他的背，道：“周爷爷跟爹爹娘亲一样，去了很远的地方。赵哥哥现在很想周爷爷，意儿别过去。”
意儿紧张又期待的问道：“意儿以后还能再见他们吗？”
“当然能，只是要很久以后了。”
等赵薛把周爷爷安置好以后，她试着开口问了一句：“师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低声道：“那是旭甲门在驯化新的机甲武器。”
陶紫皱了皱眉头，看起来似乎有些不解，他进一步解释：“从前，旭甲门的机甲都是由铁、铜这一类的材料制作而成，可近年来，他们在机甲武器中加入了灵兽元素。那些灵兽难以驯化，便时常会发出攻击，那些攻击在机甲的加持下会传得很远。”
“那这叫声？”
他沉默了一下，脸上出现厌恶的神色，道：“据师弟所知，这是莺喉机甲，是将烈莺的喉咙以上部位取下，用特殊方法保持它们的活力并安入机甲。”
她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果然，又是这一套，这旭甲门还真是死性不改，恶心至极。
第三十二章 一个叫岳柒染的曾奶奶
世间兽类分为灵兽、妖兽和普通兽类三种。
普通兽类就是毫无灵气的动物，无法修炼，譬如家养的鸡鸭鹅。
灵兽与妖兽都可以修炼，不同的是，妖兽生来即有智慧，又或是得遇机缘开悟，化为人形的几率远大于灵兽；灵兽懵懵懂懂，只知道按照最本能的方法进行修炼，渡过一次天雷后会萌生智慧。
自古以来，人类更喜爱灵兽，坐骑爱宠也多是灵兽。在陶紫模糊的回忆中，曾有人说过一句话：“人类利己排外，凡生来智慧又难以利用的非人者，一律视为妖，可用者，捧为灵。”
那人的语气颇为冷漠不屑，情绪上倾向于妖，但不得不说，可以驯化的灵兽比桀骜不驯又时常伤人的妖兽来得可爱。
在很久以前，旭甲门就开始豢养灵兽，从懵懂无知养到初生智慧，然后根据灵兽特点进行器化。
陶紫曾经“有幸”见过器化过程，一位驯养者亲手将自己养大的防御性灵兽截去四肢，毒哑喉咙，用特殊手段维持住灵兽的生命，将其镶入机甲内部，用以加强机甲防御力。
在这一过程中，那灵兽的眼神始终乖巧迷茫，再痛也没攻击，还探着头想蹭一蹭自己的驯养者。
陶紫本身也不算心慈手软，这一切还不足以让她厌恶，最多是反感，真正让她厌恶旭甲门的是另一件事情。
赵薛注意到大师姐神色不对，就没再说下去。
一边的意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周爷爷身边，赵薛叹了一声，把他抱到怀里：“意儿乖，不要打扰周爷爷。”
意儿乖乖点了头，又道:“赵哥哥，那个岳柒染还会过来拦住他们吗？”
陶紫眸瞳一缩，迅速看了过去。
赵薛反应比她还大，竟是呵斥了一句：“意儿，你在胡说些什么！”
意儿被吓到了，不明白向来温柔的哥哥怎么会突然吼他，泪珠在眼眶里转圈，委屈道：“周爷爷亲口说的，说那些坏人以前也是这样做的，直到一个很善良的叫岳柒染的曾奶奶出现，跟他们打了一架。后来，那个曾奶奶死了，他们又继续干坏事了。”
陶紫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吐槽，只能说，传言不可信，她没那么善良。
她的师弟深吸一口气，厉声道：“意儿，以后不能说这个名字，知道吗？”
“为什么不能说？”
“她干了很坏的事情，别人知道你这样说她的话，会把你抓走卖掉的。”
陶紫在那看着她师弟被她名字吓得连难过都顾不上，一心吓唬人，心情复杂起来。
没过多久，意儿抽噎着点头。
赵薛也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在一边的大师姐，想起他们也在她面前说过这个名字，就提醒道：“勾结异族是不可饶恕的事情，夸她被人知道的话，会有大麻烦，而且，除了异族，她还做过太多不好的事情了。所以，最好是不再讨论她。”
陶紫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清楚。照这个情况看，再有一段时间，应该就不会有普通人知道岳柒染，当然，如果她那些仇家也可以跟着忘记就再好不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推门进来，是李寡妇，她耳朵上贴着两张符纸，手上还拿着几张。
见到他们在这，她松了一口气，开口道：“我找了好多个屋子，总算找到你们了。”声音忽大忽小，像是不能控制。
她说边着边把手中的符纸递过来，道：“这是温老头紧急画出的符咒，可以挡住那该死的声音，但只能用一次，你们将就用着。”
赵薛接了过来，说道：“麻烦了。”
她摆了摆手：“别说话，我现在听不到。我只有两份，你们这有四个人，先给你和小阿紫用着，你们还要回门派。意儿他们可以直接在这过夜，明天再说。”
陶紫沉默着看向赵薛，他一脸悲伤的摇了摇头，李寡妇发觉不对劲，径直走向躺着的周爷爷。
她一把脉，就发现他的身体僵了，她骂了一声：“天杀的旭甲门，也不怕遭报应！”
李寡妇并没有赵薛那么激动难过，她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道：“你们先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赵薛摇了摇头，拿出纸张写道：无事，我还是留下送周爷爷最后一程为好。
她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提醒：“你无事，那小阿紫呢？她可不识路，难不成让我送她？路那么弯曲坎坷，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出事了该怎么办？”
他怔了怔，陶紫立刻开口：“我没有关系，路也记住了，可以自己过去。”
李寡妇听不到她讲的话，却能从神情上看出她的意思，眉头皱得更深。
她又道：“我也不是什么弱女子，山路更是经常走，别担心。”
最后陶紫说服了他们，自己一个人走了回去。
外面天色已黑，无星无月，看着应该是深夜。
她谨慎的走在路上，倒不是怕黑，而是耳朵上的符纸让她什么也听不到，她不得不小心翼翼。
“啧，你这师弟不行啊。”
她看向它，刻意压低了声音：“真烦，符纸也挡不住你的声音。”
它笑了起来，无声的世界里飘着笑声，要多诡异有多诡异。它道：“我是你的一部分，这符纸哪里能挡得住我。”
“你出来做什么？又让我陪你唠嗑？”
它走在她身边，摇了摇头：“不是你陪我，是我陪你。”
陶紫诧异的看向它：“什么？”
心魔似是在开玩笑般开口说：“这么黑，有我陪你不好吗？”
“我不怕黑。”
它不以为然道：“哦，你怕不怕黑关我什么事？”
“那随你。”
心魔慢悠悠的跟在她身边，时不时还提醒她路上的石子。
在到达门派前，陶紫停了下来，问道：“你真是我的心魔吗？”
它反问：“要不然是谁的？”
“你真的不像一个心魔。”
心魔笑了，道：“如果你给了我机会，就不会觉得我不像了。”
听着这句话，陶紫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它的场景，那时的它的确是传说中心魔该有的模样。
第三十三章 许佳
逸散门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她踏进去的时候，有一个陌生的人迎了上来，将她带入一处房间，并将封住耳朵的符纸拿了下来，陶紫也跟着她的举动拿下符纸。
眼前这位四十来岁的女子开口询问：“这位姑娘，你来逸散门是有什么事情吗？”
陶紫看着她这副主人家的模样，温和的笑了一下，道：“我名陶紫，是师父的大弟子，请问您是？”
这女子变了脸色，打量了她好几遍，才道：“想来温门主的徒弟也不需要我一个凡人的帮助，我先去忙了，你自便。”
她从怀中拿出新的符纸贴在耳上径直走了出去。
陶紫看了一下自己手中废掉的符纸，再看看紧闭的房门，忍不住叹一口气，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睡觉。
第二天一早，她透过窗户往外看，兮静正在门外走动，耳上并未贴有符纸，看起来那莺啼应当消停了，她便推门走出去。
兮静一看到她，脸上尽是惊喜，扑过来道：“大师姐，原来你在这，吓死我们了！”
陶紫扶住她的肩膀，温声询问：“发生什么了？”
“昨天见到三师兄的时候，他说你跟他在一起，可今日李姐姐上山却说大师姐昨夜自己回来了，但我们又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出了事，师父都急得下山寻你了。”
听着这句话，她怔了怔，似乎已经很久没人这样担心自己了。
兮静又围着她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大师姐，既然你没有事情，那我就跟师父说去了。”
她刚刚想回答，一道熟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兮静，这边似乎还有一些问题，你过来看看。”
她回身一看，是昨日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看到她，挑了挑眉，道：“原来是陶姑娘。”
兮静愕然：“许姨见过大师姐？”
她颔首点头：“昨夜见过。”
“那怎么不跟我们说？”
许姨不解的开口：“你们也没问我啊，再说了，你们找她有什么事情吗？”
兮静还想再说，却被陶紫拉住了手肘，她疑惑的看了回去，陶紫道：“兮静，不介绍一下？”
她如梦初醒，急忙介绍道：“大师姐，这是许姨，名字叫做许佳。她跟师父在二十多年前就认识了，时不时会来门派里帮忙。许姨，这是我们的大师姐，陶紫。”
许姨笑着道：“昨天就见过陶姑娘了。”
她此时落落大方、和蔼可亲，完全没有昨日的阴阳怪气，陶紫也就更加温和的回应了。
啧，怎么这么小的门派里还能有这种事情。
她微笑着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兮静在这个时候道：“大师姐，我现在下山去找师父，你一个人在这行吗？”
陶紫应道：“当然可以。”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并且拿出了好几张符纸，“大师姐，如果再有莺啼就用它。”
她笑着点了点头：“行，你放心，我知道。”
等兮静走后，许佳脸上的笑意就淡了，陶紫还是一如既往。
她拍了拍自己袖边不存在的灰尘，道：“陶姑娘，你知道昨天晚上有多忙吗？身为逸散门的大弟子，你却躲在一边休息，还让温门主担心，这可不太好。”
陶紫从善如流的回了一句：“抱歉，我并不知道莺啼昨天晚上就没了，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在做什么，要不然肯定出来帮忙。”
李姐姐从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道：“小阿紫，你在说什么？莺啼昨天晚上还是有的。”
“啊，这样吗？”
看着陶紫用她那艳丽的长相做出无辜无知的神色，许佳顿感心理不适，李寡妇却觉得很好看，伸出手揉捏她的脸庞，捏得陶紫满脸僵硬，怀疑人生，这不是对小孩子才会有的动作吗？
她迅速伸手握住她的手，后退一步，道：“李姐姐，现在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吗？”
许佳抢在李寡妇前回答：“当然没有了，陶姑娘，你下次还是注意一些吧，要不然会给温门主抹黑的。”
陶紫不耐烦了，懒得跟她扯皮，但面上还是要多温和有多温和的回道：“是我太过腼腆的错，要不然昨天夜里应该直接跟您开口要符纸的。”
李寡妇一下子就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了，笑着过去挽住许佳的手，亲昵道：“许大姐，你说你，怎么回事呢，温老头给了你那么多符纸就是让你见人就分，怎么的，小阿紫不是人啊？”
听着这矫揉造作的声音，连一旁的陶紫都起了一身鸡皮疙噶，更别说直面这声音的许佳。她僵着一张脸道：“李小妹，我这不是想着陶姑娘是修仙者，可能不需要这符纸吗？”
“啊呀呀，你这意思是兮静他们不是修仙者了？”
许佳急了，道：“我可没这个意思，你别乱说。”
李寡妇在那里笑了起来，道：“好了，许大姐，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把小阿紫留在房间里面，不是故意不给符纸，也不是故意瞒下小阿紫回来的事情。”
许佳被气得脸色发红，李寡妇心里开心了，松开她的手，转而挽住陶紫，笑道：“走，小阿紫，我们去那边看看。”
她自然是应下的：“好。”
待许佳的身影消失在身后，李寡妇立刻哼了一声，道：“小阿紫，以后见到许佳不用客气，这种人就是欠收拾。”
她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这可不行，她跟师父认识得久，万一师父生气就不好了。”
李寡妇摇了摇头，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你也太傻了，就你师父那护犊子的性子，许佳讨不了好。说来也是，她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还来为难你一个小丫头，真不要脸。”
前曾奶奶岳柒染·现小丫头陶紫面不改色的笑着问道：“为什么她看起来很不喜欢我的样子？”
“嘿，还能为什么？嫉妒呗。二十年前她就跪求温老头收她为徒，温老头没同意，但她一直没放弃，动不动往山上跑，是个人都看得出她在想什么。”
第三十四章 有劳
陶紫眯了眯眼睛，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在十余年前的那场灾难中，她可有帮过兮静他们？”
李寡妇怔了怔，细细回想了一下，摇头道：“当时没听越善提过她，只是那等情况下，她能自保便算不错了。”
她听到这个回答，心中有数了。
不过多久，师父出现在门派入口。
陶紫正想迎过去，许佳就抢先一步走了过去：“温门主，一路辛苦了，念及您昨夜的忙碌，晚辈准备了汤水，您要不要尝尝？”
温门主随意摆了摆手，道：“有劳费心，只是我不怎么进食。你昨天也辛苦了，赶快回家休息吧。”
许佳脸上多了几分不好意思的笑容，刚想接话，温门主就略过她走向陶紫：“阿紫，昨天还好吗？”
她行了一礼：“有劳师父挂心了，徒弟无事。”
温门主大手一挥，不在意道：“什么有劳不有劳的，这么客气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外人。”
刚刚被“有劳”过的许佳脸色多少有些微妙，她压下心中情绪，走过去学着陶紫行礼：“温门主，此事也是我疏忽大意，竟忘了将此事告知您。”
“无碍，你非我逸散门中人，这些事本就与你无关。”温门主顿了顿，又道，“周夫人，你请回吧，长时间逗留在此，夫家会不悦的。”
许佳身体僵了僵，强笑着离开了。
陶紫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道：“师父，这位周夫人？”
师父以为没人跟她说过，就介绍了一下：“她名唤许佳，夫家姓周，你称她为周夫人就可。”
“好的。”
师父迟疑了一下，还是隐晦的提醒道：“周夫人一直向往着修仙界，苦于无入门之道，她与兮静关系不错。”
与兮静关系不错，那与越善、小薛他们呢？
陶紫没有开口问这个问题，但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周夫人一路漫不经心的走下山，神色不定。
她原先以为温门主已无再收徒之意，这才嫁人生子，时不时的上山帮忙换取好处，哪里想到，居然冒出一个陶紫！
她想起陶紫那张狐狸精般的脸，神色沉了沉，说不得，这女的就是靠那张脸蒙蔽了温门主，小小年纪就懂得利用美貌，生来就该在勾栏院里伺……
“许姨！”
活泼的声音响起，她急忙收起神色，循声看去，兮静正在那笑着招手，可爱得不得了。
她神色柔和下来，快步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道：“兮静，怎么现在才回来？”
她表情落寞了，低声道：“周爷爷走了，我刚刚在下面帮忙。”
许佳叹了一声，拍着她手道：“兮静，凡人难免一死，你别难过。”
兮静很快打起精神，点头道：“我知道，其实我还好，就是三师兄不太好，他自小就比较喜欢周爷爷。”
许姨又叹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对了，你那个大师姐是怎么回事？我以前似乎没见过她。”
“大师姐？对哦，我忘了说了，她不久前才来的逸散门，昨天刚刚拜师。”
听着这个回答，许姨很是惊讶：“就这样拜了师？万一来历不明怎么办？”
兮静认真道：“大师姐很好的，而且她不是来历不明，只是没了家人。我们逸散门不留下她，她就没地方去了。”
“看起来，兮静很喜欢她。”
她连连点头：“嗯嗯，第一次见大师姐就有种很亲切的感觉，就像认识已久的大姐姐。”
许姨笑容依旧，只是抓紧了手：“这样也挺好的，许姨还急着回家，先离开了。”
“好，许姨路上注意安全！”
她快步走回了镇子，还没进家门，一个醉醺醺的男子就从门内踉跄着走出来给了她一巴掌：“臭婊子，现在才回来，想死不成。”
许佳被打得偏过头，她捂住自己的脸庞，恨声道：“你又去喝酒了！”
男子嘟嚷着在她身上摸来摸去：“东西呢？这回逸散门没给你好东西？”
她尖叫着后退几步，余光督见了街坊邻居鄙夷的神色，心中更恨：“先进门，进门，进门我就给你。”
那男子又甩了她好几巴掌，直打得她的脸红肿起来：“臭婊子，还敢跟我耍心眼，快把东西拿出来，要不然我就把你衣服扒了，听到没！”
她咬着牙将那几张符纸拿了出来，男子一把抢了过去，点了点，又甩了许佳一巴掌，骂道：“一个晚上就换回这么点东西，还不如那楼里的娘们来得能干，老子娶你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听着自己丈夫嘴里没一句好话，她心性也上来了，用力推了一把自己的丈夫，朝家里冲过去，企图在丈夫追上来之前把他锁在门外。
但她的丈夫哪怕喝醉了，动作也比她迅速，一把拽住她，骂骂咧咧的在门口就揍起了她。街坊邻居也没怎么上前帮忙，这本来就是别人的家里事，谁会闲得插手？
她倒也倔强，一滴眼泪都没流，死死握紧了拳头，再熬熬，只要她再努力一点，温门主一定会收下她的。
而此时她所向往的逸散门正是一片悠闲安宁。
兮静指着门上的隔音禁制，道：“大师姐，以后再有莺啼，你就往屋子里跑，但一定要注意门上有没有这个符号，没有的话跑进去也没用。”
陶紫回忆了一下：“似乎我看见的屋子门上都有这个符号。”
“对的，不止山上，连山下的每一间屋子上都有着禁制。”
她感慨了一句：“师父心地善良。”
兮静道：“山下的爷爷奶奶才是心地善良，师父不在的时候，都是他们照顾我们。”
她讶异的询问：“师父现在还会离开吗？”
兮静也没注意她口中的现在，回答道：“还会的，不过离开的时间不长，一两个月左右而已。”
“这样。”陶紫想起了什么，又问道，“那莺啼我初来的时候也听见过，似乎并没有昨天那么厉害。”
“这我也不清楚，总之，只有发出的声音中带着凄厉愤怒等情绪，才需要我们警惕。”
第三十五章 阿紫，多看看现在
时间不紧不慢的过去，赵薛在山下为周爷爷守灵，进城卖桃的韩越善也回来了，他并没有询问赵薛的去处，明显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师父坐于大堂之上，韩越善笑眯眯的掏出一麻袋的铜板直接递给陶紫，道：“呐，大师姐，你的入门礼。”
陶紫接过了麻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麻袋上透着股胭脂味。
不等她开口答谢，他又朝着上面的师父开口：“师父，我去山下看看师弟。”
师父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到那别嘻嘻哈哈的就行。”
韩越善听到这话，没好气的说道：“我也是周爷爷看着长大的，不至于这么没心没肺。”
兮静跟着道：“我也过去，周爷爷明天要下葬，事情肯定很多。”
陶紫在一边迟疑着，师父直接做下决定：“阿紫，你也跟着过去。”
“是，师父。”
三人来到了山下，赵薛跪在灵堂里面，不知情的人看了都会以为他是逝者的亲孙子。
虽然早有预料，陶紫还是难免失神了一下，修仙者为一普通人守灵，还是以这种朴素平常的方法守灵，当真是难得。要知道，除却师父死亡以外，修仙者是不轻易守灵的，哪怕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一样。
见到他们三个过来，那些忙碌的老人寡妇也停下了手中的活，绝大部分人的眼神是扫向了陶紫这个陌生面孔。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笑着道：“这位就是黄姐说的阿紫吧？真标致。”
陶紫行了一礼：“奶奶好，我是陶紫。”
那位老人道：“不用那么客气，都听意儿说了，昨天是你救了他。”
她笑了笑，没有接这句话，问道：“这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棺材还没做好……”
这话直接被昨日的那个老奶奶打断了：“李妹子，阿紫是个女孩子，哪有力气去做那个东西。越善，你去帮着做棺材，兮静、阿紫，过来厨房打下手。”
看着这位老奶奶习以为常的指挥，陶紫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既然来到了逸散门，就该按照逸散门的规矩行事，更何况，她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哪来的资格高高在上。
兮静挽着她的手臂去了厨房，两人在长辈的指挥下忙得团团转，午饭才算是出炉了。
落日余晖撒下，兮静累得靠在她肩膀上睡着了，连晚饭都没吃。
奶奶压低声音道：“阿紫，你先别动，让兮静睡着，奶奶去找越善过来抱她回屋子。”
陶紫摇了摇头：“奶奶，不用了，我可以抱。”
她说着就放轻动作将兮静抱了起来，兮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她轻柔道：“没事，继续睡吧。”
“唔，好。”兮静含糊不清的回了一句，又闭着眼睛睡过去了。
在余晖下吃完了晚饭，陶紫也在一天的忙碌过后回了屋子——她跟兮静一间房。
半夜，兮静翻了一个身，嘴里嘟嚷着说了一句梦话，她被惊醒了。
陶紫揉了揉眼睛，闭眼想要再睡过去，却发现已经没了睡意，她干脆起身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外面繁星满天，她走到临时的灵堂那边，赵薛还在跪着。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炼体期，这么跪着，膝盖肯定受不了，得提前备点药。
她寻思着自己现在也没事，不如到处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药草。
陶紫借着星光将村子附近都看了一遍，终于找到了想要的药草。
她刚刚弯腰摘了一些，就有人喊了一声：“阿紫？”
她惊得直接转身一看，原来是奶奶。
奶奶疑惑的看着她，问道：“阿紫，还真是你，这都半夜了，怎么还出来？”
陶紫将药草送到奶奶面前，解释道：“睡不着，干脆出来找一下药草。”
奶奶看了一眼，就知道这药草是活血类药物，不做多想，肯定是给赵薛用的。她神色温柔下来，拍了拍陶紫的手，道：“阿紫，这些药材村里都准备好了，你别找了。”
她摇了摇头：“多备上一些总是对的，反正这里风景好，四处走走也很舒心。”
奶奶反对：“既然睡不着，那就跟奶奶聊聊，别再自己一个人到处走了，虽说村里没坏人，但要是来外人了怎么办？你这副容貌，可别被人盯了去。”
陶紫犹豫了一下，又询问道：“奶奶不去睡觉吗？”
她笑了，摸了摸陶紫的头，道：“阿紫，你刚刚十八岁，还年轻，等你到奶奶这个年纪，就会知道了。”
奶奶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又有些关心的开口：“奶奶年纪大，觉越睡越少很正常，但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失眠总是不好的。你回去后记得让温老头给你煮些助眠的汤喝，对身体好。”
她心中一暖，温和的应了下来。
奶奶牵着她的手慢慢在村里走着，轻声道：“阿紫，听说这个名字是你师父给你取的？”
“是的。”
她无奈的骂了一句：“温老头取名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认真。”
陶紫疑惑的看了过去，她解释道：“你知道逸散门从前叫什么吗？”
她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知道呢。
“一三门，逸散门从前叫一三门，你再猜猜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陶紫想了想，道：“莫不是来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奶奶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手：“温老头哪里会想那么多，纯粹就是一带三。”
她愕然了：“一人带三人？”
“对的，后来还是小薛看不过去，取谐音改成了逸散门，说是比一三门好听，温老头也就随他去了。想来，你的名字该是出自这漫山的桃树。”
陶紫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样的话，没叫桃花是我运气好。”
奶奶也笑着摇了摇头：“嗐，你要是春天过来，那可不一定了。不过你也别介意，越善他们的名字也是温老头乱取的。比起他们，你这名字还算好了。”
“怎么会，我很感激师父。”
奶奶听到这话，又拍了拍她的手，说出了一句让陶紫警惕性飙升的话：“阿紫，你能这样想，奶奶很开心。”
她看了看漫天星辰，叹道：“从第一次见面，奶奶就知道你不一般。”
陶紫垂眸道：“奶奶这意思，阿紫有些听不懂了。”
“奶奶听说过你的身世，再普通不过，甚至说得上贫穷。但是，一个贫穷的底层人可说不出道生一这种话，更不可能有那种眼神。”
奶奶停下脚步，含笑看着陶紫：“初次见面聊天的时候，你在某一刻没能控制住眼神，那个眼神到现在奶奶都还记得，要多冷寂有多冷寂。一个普通的十八岁姑娘，是不会有那种眼神的。”
她沉默的站在那，不接话。
奶奶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阿紫，奶奶不知道你在这短短的十八年里经历过什么，但那些不好的事情都过去了。阿紫，多看看现在。”
陶紫动了动嘴唇，奶奶温柔的看着这个晚辈，道：“阿紫，知道奶奶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吗？”
她不解的摇了摇头。
“奶奶从前有一个妹妹，她很漂亮，很像你，虽不如你，但真的很漂亮。她在你这个年纪走上了绝路，奶奶看到你，就想起了她。”
她回忆起从前那些事情，轻悠悠的将那些苦痛讲了出来。
“奶奶不姓黄，姓程，黄是奶奶丈夫的姓，奶奶来自大陆中部的一个普通家族，虽不是一等一的家族，却也是衣食无忧，可后来家里惹了仇敌，百来口人啊，就剩了两姐妹和一个长辈。灾祸来临的时候，那个长辈在外行走，躲过一劫，现在生死不明，父亲叔伯则拼死将我们送出去。就是那个时候，我们姐妹两遇上了温老头，他把我们救下来，带到了这边。”
“那时候，温老头也是时不时离开，我妹妹不甘心，趁着他不在的时候，拿着家当跑了回去，企图复仇。她靠着容貌巴结了一位权贵，结局自然是不好的。”
奶奶沉默了一下，眼眶发红：“温老头找到她的时候，她的尸体已经被野狗吃去了大半。从此，我们家就剩下我和一个生死不明的长辈。”
“奶奶……”陶紫见过比这更凄惨的命运，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还是一疼。
奶奶收起情绪，笑着道：“阿紫，你瞧，奶奶从一个大家闺秀变成村姑，失去了父母亲族，连后来嫁的丈夫，生的孩子都没了，孑然一身，可到底还是苟活到了现在。所以，这人生又有什么过不去的？阿紫，好好活着，别再跟之前似的，时不时就透着一股子暮气，多不好，你才十八，还年轻。”
奶奶看着这个年轻的晚辈，神色越发柔和：“阿紫，你真的很像我妹妹，真像。活了这么久，我都快忘了她的容貌，可见到你的那天，我梦到了我妹妹。想来，她也应当重新投胎了。”
陶紫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毕竟，她真的不可能是那个妹妹的转世。
第三十六章 你可愿为体修？
奶奶见她没有回复，也不在意，笑着握了握她的手，道：“阿紫，奶奶是个懦夫，自己不敢报仇，更没资格拦着别人报仇，但奶奶希望你的勇气和能力是相衬的。”
陶紫看着眼前这位“长辈”，温和道：“奶奶，您误会了，我只是逸散门的大师姐陶紫，陶紫并无仇人。”
她惊讶的看向她，反反复复打量了好几遍，才点头道：“好，这样好，想得通就好，这人，最怕想不通。”
第二天，安葬结束之后，他们四个回了门派。师父正大大咧咧坐在山门前捣着草药，察觉到他们几个回来，头也不抬的扔下铜冲子，起身往里走：“越善，劈材做饭；赵薛，回去歇着；兮静，捣药；阿紫，跟为师过来。”
陶紫道了一声是，跟了上去，还能听到身后韩越善在跟兮静讨价还价：“兮静，好师妹，饭你做，材我劈，行不行？”
“药呢？”
他立刻转身看向师弟，道：“小薛，这可是你的药啊！”
赵薛眼下一片青紫，累得连一个笑都懒得挤出来敷衍自己这位师兄：“师父让我歇着。”
“可是……”
“韩越善，再叨叨，下山卖桃！”
师父回头吼了一声，他才算是消停下来。
这四位徒弟后知后觉的发现，师父的心情好像比赵薛（自己）还糟糕？
进了书房，师父转身看着她，叹了好几口气。
陶紫不解道：“师父，怎么了？”
他指了指桌上的书籍，道：“为师看了许多书籍，都找不出解决的方法。”
她看着桌上那两本孤零零的书，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的灵脉。”
陶紫沉默下来，灵脉被毁后能恢复如初的事情不是没有，但那是万里无一的可能，她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运气。
师父又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为师想了一个晚上，也就想到一个法子，但你可能会接受不了。”
“师父请说，徒弟没有这么脆弱。”
他定定看着她，吐出了一个词：“体修。阿紫，你可愿为体修？”
陶紫怔在那里，这个答案既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当中。
当年发觉刑斩灵脉极差，连筑基都颇为困难时，她给他的第一个选择也是体修，理由非常的简单。
“先活下来，阿紫，只要活着，就有机会解决灵脉的事。”
陶紫听着这熟悉的话语，恍惚了一下，然后收起回忆，迟疑问道：“师父可有体修之法？”
“当然。”
他的回答太过理所当然，让她都感到诧异。
须知，在修仙界的人修当中，最让人厌恶害怕的是魔修，而最让人瞧不起的是体修，原因一条足矣——体修无成仙的可能，哪怕倒回仙人频出的几万年前，也没有体修成仙的先例。
连魔都可成神，但体修不行，因为成仙必定经历的一点是褪人身，成仙躯，而体修最主要的依仗就是肉身，又怎么可能褪去？
因此，绝大部分人修都不会留有体修之法，哪怕是那些毫无修炼天赋的道、佛修，也不肯低下头去修体，在他们看来，那是对他们的侮辱。
师父看着陶紫的沉默，以为她是不肯，便犹豫着开口：“阿紫若是不肯，为师就再想想法子。”
她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师父，就体修吧。”
他看着做下决定的徒弟，自己反而有些拿不定注意，道：“可是……体修很痛的。”
陶紫愣了一下，她还以为师父是要说体修的弊处，哪想到会是这个。
师父再次提醒：“体修之法少有人能撑下来，其中很大的原因就是痛，那痛远超出你的想象。”
她哑然失笑，过了一会才道：“师父，弟子都同意了，怎么您反而犹豫不决？”
“罢了，那就体修吧，你底子也合适——前几次受伤，常人十天半个月才能有所好转，你却几天就办到了。”
陶紫不接话，她觉得这可能是自己从前为修仙者的缘故。
临出门前，师父又问了一句：“阿紫，你确定你不怕痛？”
“师父我受得了。”
不怕痛？怎么可能。
她年幼时被一树枝划到手，都娇气的捂着那小血痕哭了起来，急得师……青岚天尊用了治疗术，又拿桃子、冰糖葫芦等各种小零嘴哄着，这才肯收起眼泪。现在想来，都不敢相信那娇滴滴的小女孩是自己。
陶紫很快扔掉心中不该有的小情绪，推门走了出去。
兮静已经不在外面，她想了一下，走向厨房，准备看看韩越善怎么样了。
还没到厨房门口，一声“嗷”就从里面传了出来，她刚要加快脚步，一条大鱼就从里面飞了出来，落到她脚边，弹来弹去。
她是不是该夸一句这鱼真有活力？
“大师姐，你怎么过来了？”
师弟从厨房里冲出来，脸上还沾着几片小的青菜叶子，非常自然的冲她微笑。
陶紫还真是好奇，这得是干了什么，才能让青菜叶子沾到脸上。
很快，她就知道了。
看着厨房里那同时放着青菜和活鱼的桶，再看看菜板上有着可疑小口子的青菜，陶紫脑壳一阵疼。
“你还蹦，再敢蹦一个试试看！”
外面传来韩越善难得暴跳如雷的声音，她出去一看，那条鱼正蹦来跳去，好不容易抓住了，又挣扎出来。
陶紫脑袋越发疼了。
“师弟。”
韩越善停下抓鱼的动作，看向大师姐：“师姐，怎么了？”
“可以告诉师姐，你炼体几层吗？”
听到这个问题，他骄傲的挺了挺胸膛：“师弟炼体四层了，是师门仅次于师父的存在。”
你丫的炼体四层抓不住一条鱼还这么骄傲？陶紫难得想要爆粗口，她深吸一口气，艰难的微笑道：“那怎么抓不住一条鱼？”
韩越善挠了挠头：“不敢用力，我怕控制不住力气。”
“能不能让师姐看看怎么个控制不住法？”
下一秒，一条鱼在她面前被腰斩，淅淅沥沥的血流了出来。
他一脸无辜的看向她：“师姐，你看，就是这样。”
第三十七章 最后，会发现青菜都是新鲜的
陶紫咽下口中无数文章，想当初，她女扮男装进过赌坊，跟地痞泼皮对骂也不落下风，被人称为修仙界的女流氓。
可现在面对这一脸的无辜，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骂，但凡他不是她的师弟，但凡他们再熟一些……她深吸一口气，艰难的笑了一下：“无妨，慢慢来，总能控制住的。”
一个十余岁的年轻人，控制不住力气很正常，还小……还小？这个词一冒出来，陶紫的心火蹭的蹿了出来。
十几岁，不小了，放在普通人家里早该成亲生子，哪有连一条鱼都抓不住的道理！她眯起眼睛看向韩越善，他还没察觉到危险，小心翼翼把鱼的上身和下身握在手里，笑着开口：“师姐，你没被吓到吧？我刚刚应该再轻些的。”
陶紫顿了顿，收起那些情绪，道：“没事，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没有，我一个人足够了，师姐闲得无聊的话，在一边看着就行了。”
他边说边走进厨房。
看着他走进去的背影，她揉了揉额头，算了，脑子和良心没救是真没救，像越善这种，问题不大。再说，自己为什么要想到他们，简直太侮辱越善了。
韩越善不知道自己暂时逃过一劫，他从容的将鱼放在一边，然后拿起菜刀切菜。考虑到有美人在场，他尽量将动作放得飘逸潇洒。
陶紫看着被他压在掌心的青菜，忽然问道：“师弟，那青菜叶子上的小口子是怎么回事？”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然的回答道：“鱼咬的，问题不大。”
“那为什么青菜要跟鱼放在一起？”
韩越善认真解释：“这鱼一时半会吃不完，得养着，正好菜地离这边较远，一次性摘两天或者更多的量，少些麻烦，还可以拿来养鱼。”
“听起来，好像也没有放在一起的必要。”
“有的，这样做正好可以看看哪片青菜比较新鲜。”
陶紫眨了眨眼睛，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为了确认，再度问了一句：“鱼咬哪片叶子，就哪片叶子比较新鲜？”
他一边切菜一边回答：“当然了，不新鲜，鱼也不会吃它。”
她低头看着桶里时不时奋力一跳的小鱼，闭了闭眼睛，道：“最后，你们是不是会发现青菜都是新鲜的？”
韩越善回了一下头，诧异的反问：“大师姐，你怎么知道？”
“我不光知道这个，我还知道，哪怕叶上有小口子，它也会发出异味。”
他盯着她看了好几眼，看到她以为他还有救的时候，他真心实意的开口了：“大师姐，你真厉害，怎么连这个也知道？”
把青菜和鱼放在一起两天以上，不是青菜臭，就是青菜和鱼一起臭，知道这个算哪门子的厉害？这不是常识吗？
陶紫脑壳更疼了，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哪怕自己选择当小师妹，最后还是有极大的可能承担起大师姐的责任。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温和的问道：“师父没提醒过你们别这么干？”
“师父从不下厨。”
“那山下的村民呢？”
“除非出事，他们很少上来，山路太坎坷了。”
陶紫沉吟一段时间，得出了一个结论：“所以没人教过你们这些，都是你们自己摸索着来？”
“对啊。”
“那既然臭了，为什么不改变这个做法？”
韩越善挠了挠头，道：“也没人跟我们说臭了不可以吃，再说了，小时候放得更久更臭的东西都吃过，没见出问题，最重要的是这个做法简单省事，只要鱼不死，我们就可以安心吃。”
陶紫听着这句话，缓缓皱起眉头，先不说师父是怎么当的师父，就说那句“安心吃”，她怀疑里面有其他的事情。
“大师姐，你怎么了？”
她迟疑了好一会，最后选择直接问道：“这么小心，是小时候出过事情吗？”
韩越善握刀的手紧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回答：“哪里，只是小时候饿过，所以不想浪费而已。师姐，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了，你继续吧。”
她笑着转身离开，心中却不怎么相信，准备去兮静那里探探口风。
兮静那时候在给赵薛上药，她一进去就随口问了一句：“兮静，小薛，小时候食物出事那次还好吗？”
兮静迷茫的看着她，似是不知道她再说什么。
难不成是她猜错了?他们只是单纯吃了不该吃的食物吗？可这样也说不通，青菜也不是什么不该吃的食物，何必这么小心。
此时，赵薛猛地抬起头看向她，她笑了笑，又问了一句：“小薛，怎么了？”
他迟疑的看着她，又看了看兮静：“兮静，你去二师兄那里看看，可能是二师兄做饭时出了岔子，才让师姐有这种问题。”
“啊？好的好的，我这就过去。”兮静一边吐槽一边急匆匆赶了过去。
诈出来了。陶紫挑了挑眉，觉得奶奶说得挺对的，除了韩越善精些，其他两个都有点憨。
赵薛疑惑的开口询问：“是大师兄说的吗？”
她面不改色的回道：“对。”
他皱了皱眉头：“师姐，下次别在兮静面前说这个事，都过去了，没必要让她知道她的为人。”
陶紫隐约觉得自己猜到了，兮静在意的，赵薛他们却不喜欢的人，目前据她所知，只有一人而已，再结合他们小时候发生的事情，试探道：“你们打算让许佳瞒她一辈子？许佳当年可是想吃了你们。”
赵薛果然没有否认，低声回答：“那也没办法，许佳对兮静来说就像一个母亲，又何必让兮静难过。她当年是打过主意，但后来找到……找到别的食物后，也拿过正常食物帮我们，当时没撕破脸，现在也不好冷脸。”
陶紫缓缓点了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兮静的。”
当天晚上，不出她所料，韩越善果然找了过来。
敲开她门后，第一句话就是：“大师姐，你不厚道，居然去诈赵薛。”
“二师弟，你也不真诚，居然骗我。”
第三十八章 当年许佳
韩越善摊了摊手，道：“大师姐，我们半斤八两，谁也别气谁。师弟这回来找你，主要是想谈谈。”
陶紫笑道：“行，进来谈吧。”
他立刻摇头：“那不行，万一谁起夜发现，我妥妥挨揍。”
她哑然失笑，两人找了个幽静空旷的地方。
韩越善率先开口：“师姐，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这件事？”
“我担心门派有仇人。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沉吟了一会，道：“大师姐，你长我一岁，但这并不代表你懂的事情比我多。哪怕上次你在南翼门那件事上帮了我们，也只能说明你脑子转得比我们快，我敢说，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也能想出这个法子。”
这句话她是信的，毕竟那件事情不难解决，只是这有什么关系吗？
“然后呢？你在担心什么？”
韩越善看着她，认真道：“我担心你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被兮静发觉不对劲，这样的话，兮静会为难的。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因为这种陈年往事破坏门里的和谐。师姐，想来你也不愿跟兮静起冲突，看兮静难过的，对吧？”
陶紫反问道：“这么不信我？”
“师姐，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十八岁姑娘，但再不普通，你也只有十八年的阅历，根本不是那种可以完全隐下自己心情的老狐狸，尤其是许佳还盯着你大师姐身份的情况下。”
她挑了挑眉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疑惑的看着师姐，问道：“师姐，怎么了？”
“没，你说得挺对，只是赵薛怎么回事？他看起来更容易被发现。”
韩越善则不以为然：“他就那个态度，兮静早习惯了，许佳也不会刻意针对他，但师姐不同。更何况他读书把脑子读傻了，还顾忌着许佳曾经帮过我们的事情，自然能忍住。”
“哦？你不顾忌？”
他冷笑一声，道：“当时她帮我们的时候我都七岁了，跟李姐姐她们的关系也打好了，再如何，也缺不了那一口饭。要不是兮静喜欢她，我非要想法子整死她不可。”
陶紫愕然的看着他，韩越善一向温和，偶尔有些搞笑，难得见他这个样子。她皱着眉头问了一句：“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韩越善简单讲了一下。
许佳的女儿在那场饥荒中饿死，她拿着孩子想要换吃食，哪成想，一个孩子根本不够，正好那时师父不在，她就打起了韩越善他们的主意，直接让人过来抓他们。结果韩越善那时候不在，赵薛听到动静，又想起师兄的三令五申，就带着兮静藏了起来，这才没让他们得逞。
他补充了一句：“幸好那个时候她没过来，要不然赵薛看到有熟人，肯定不会躲了。”
“你怎么知道是她？”
“猜的。我五岁，不代表我傻。那时候黄奶奶他们还不是寡妇鳏夫，村里能跑的早就跑了，除了时不时跑来询问师父什么时候回来的许佳，还有谁知道这里藏着小孩？要不是心里有了防备，她后来送来的那几片青菜叶子就得下肚了。”
陶紫道：“菜里有毒？”
“我给楼里一条狗吃，那狗当天就死了。她后来送来的食物都会分出一部分去喂狗，确定没事才敢吃，要是兮静不知道，我会全部喂狗。”韩越善讥讽的笑了一下，“那种时候还能喂东西给狗吃的，都是修仙或富贵人家，这做法也算是全了我自己的身份。”
难怪……
“为什么当时不直接跟兮静说？”
他沉默了一会才回答：“兮静第一眼就很喜欢她，而且当时师父不在，她嫁的那人有一个叔叔刚好成为了旭甲门的驯兽师，我不可能直接跟她起冲突。更何况，兮静真的很喜欢她，她一来就缠着她。”
陶紫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她不记得自己五岁时候的样子，但她敢肯定，自己五岁的时候绝没有他想得多，更没有他那么艰辛。中午时对他的无语逐渐消散，毕竟一个人童年阴影造成的影响之大，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
她温声道：“你放心，我懂的，不会让兮静发觉不对劲。但即便如此，那些青菜也不用放那么久。”
“也不是吃不得，放着吧，我看着那些小口子和活蹦乱跳的鱼才安心，哪怕我清楚的知道肯定没事。”
陶紫叹了一口气，道：“这就是你宁可菜臭了都要这样做的原因？”
韩越善脱口道：“菜臭了难道就不可以吃了？”
她收起叹息的神色，面无表情道：“原来你真不懂？”
他又是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陶紫揉了揉额头，转身直接离去，她得想个法子，要不然顿顿臭青菜，哪怕吃不出事，她也郁闷。
“师姐。”
她停下脚步看过去：“还有什么事情？”
“关于我骗你这件事情，你不生气了？”
“正如你所说，我们半斤八两。”
她对自己还是很了解的，倘若这回她信了他，最后却发现他在说谎，那她大概率真的会发火，无论他的原因再充分。
第二天一早，她一打开房门，一只鸡就朝她飞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手忙脚乱的赵薛。
她一把抓住鸡的翅膀，纳闷道：“这怎么回事？”
兮静跑过来拿过那只鸡，道：“山下村民为了感谢我们送上来的——桃子卖不完，干脆送了他们一些，其中还有周爷爷养的。”
她还没继续询问，兮静就急着指向另一只鸡：“三师兄，快点，那边还有一只要跑了！对了，别伤了那只鸡好看的尾羽，这能卖出去赚钱！”
赵薛忙不迭的冲过去。
“师父呢？”
“没起。”
“越善呢？”
“也没起。”
她嘴角抽了抽，又问：“村民直接送上来，没绑住？”
兮静无奈道：“绑了，但是被三师兄解开了，说是感觉它们没活力，怕死了。结果一松绑，一个比一个能跑能蹦跶。”
陶紫满头黑线，无言以对。
韩越善正好在这个时候出房门，看着满地鸡毛和四处自由奔跑的鸡，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抢劫去了？”
第三十九章 体修之道
“谁抢劫？”师父纳闷的走过来，“怎么这么多只鸡？”
兮静又解释了一遍，然后抓着手里奋力挣扎的鸡，道：“师父，二师兄，三师兄一个也忙不过来，你们看要不要？”
“咳，为师年老体弱，哪里跑得动，你们继续，为师去书房里翻翻古籍，还有一个小问题没解决。”他边说边走向书房。
韩越善对此一脸震惊，开口道：“师父，你不是说从年龄来看，你还是修仙界的青年才俊吗？”
师父感慨着慢慢走远：“人啊，不服老不行。”
兮静转身看向他：“二师兄？”
“兮静，你是知道二师兄的，二师兄这力气，可不好抓活物。”
她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师兄，一字一句道：“也没说让你抓。”
“那要做什么？”
“将它们赶到这边来，方便我们抓。”
陶紫四处看了看，开口提醒：“有好多只鸡跑进桃林了。”
兮静催促道：“二师兄，你还不快点过去把它们赶回来。”
“兮静，你把鸡绑起来，师姐也去抓。”
她边说边赶过去。
不过一两个时辰，能抓的鸡都抓完了，剩下跑进林子里的却是毫无办法。
兮静纳闷的看着林子，手下不停的绑着鸡翅膀，道：“二师兄干什么去了？这一个时辰，也只有一两只鸡跑出来。”
三师兄坐在小凳子上，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没一会，韩越善双手置于身后，慢吞吞的走出来：“小师妹啊，其实人有人的命，鸡也是，咱们不能强求。”
兮静眯着眼睛看向他，狐疑道：“你干什么了？”
陶紫眼尖的注意到他衣摆上带着血，顿生不妙之感。
果不其然，他缓缓将手从身后伸了出来，左手抓着一只鸡的上半身，右手抓着它的下半身，时不时还有一滴血落下，韩越善微笑着说道：“小师妹，你看这只鸡，命中注定要上我们今日的饭桌。”
兮静满头黑线，无奈开口：“那你去把它……等等！”
她细细的看了起来，神色逐渐不好：“这是下蛋的鸡！陈爷爷专门叮嘱过要留着生蛋吃的！”
韩越善后退一步：“这我也不知道啊，命中注定，天道冥冥中自有安排。”
“这关天道什么事？分明是你力气问题。还有，你好好的不赶它，抓它做什么？”
眼见兮静要开启碎碎念模式，他立刻找借口冲到厨房，赵薛认命的去林子里找鸡。
师父这时候冒了出来：“阿紫，你过来一趟。”
到了书房，师父拿出一本看起来很像街边杂物的书籍，道：“阿紫，为师给你讲讲体修之道。”
“体修共有六个境界，分别为炼体、固体、锻肉、淬骨、杀身和回转，它不同于道佛二修，对灵脉的要求不高。”
陶紫知道这些，但还是很认真的听着。
师父翻了一下书籍，继续道：“道修所谓的炼体，七分炼气，三分炼体。而体修的炼体则是九分炼体，一分炼气。你灵脉受损不打紧，只要能在为师的引导下感知到天地间的灵气并吸引它即可，并不需在特定灵脉的路径中流转一圈。”
她知道，道修炼气时需要让灵气在特定的灵脉里游走一圈，以淬炼灵脉，并将其化为己用；而体修是要淬炼经脉，二者天差地别——灵脉只是诸多经脉中极为特殊的一条。
而有一点，师父特别提醒了：“正常情况下，灵气在灵脉中游走并不会造成疼意，而在其他经脉中游走则会。然你情况特殊，因此为师也不敢确定。阿紫，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她点了点头：“师父，我明白。那什么时候开始？”
“宜早不宜迟，若你愿意，今天就可以尝试感知灵气。”
看着师父隐约带着严肃的面孔，她问道：“师父，是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吗？”
他轻叹了一口气：“阿紫，很多事情都不好说，早做准备才是。”
陶紫也不再询问，直接点头应下。
收到消息的几个师兄妹，一个比一个震惊。
“听说体修很疼，师父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不是吧，体修？万一大师姐变成壮汉那样怎么办？这也太不敢想象了。”
“体修倒是不错，虽然疼了一些，但手握力量，极好。”
出乎陶紫的意外，赵薛这个师弟居然会赞同体修，她不由多看了几眼。
当知道她下午就要尝试迈入第一步的时候，兮静不由分说将两个鸡腿都夹到了她碗里：“师姐，体修费力气，你多吃点。我今晚杀一只老母鸡熬汤，给你补补。”
韩越善嘀咕了一句：“这只现在都吃不完。”
兮静瞪了他一眼：“你杀的，你就多吃点。过几天我就去城里看看，多买点鸡蛋回来备着，给师姐补身体。”
他提醒道：“你别乱买，先打听一下体修初始阶段要吃什么比较好。”
赵薛也在一边跟着凑热闹：“要不然我也跟去？”
师父吹胡子瞪眼的骂：“打听什么打听，不知道问为师吗？一群脑子转不过弯的。”
陶紫温和的看着他们，心中升起暖意，这才是正常师门该有的样子，而不是连她躺在屋中命悬一线时，那些所谓的师弟师妹都还在歌舞升平。
想到这里，她忽然皱了一下眉头，自己从前怎那么愚蠢？前百年还好说，他们还不算无可救药，但后百年，根本就是赤裸裸的白眼狼，哪怕有那人的话在，她也不至于那般劳心劳力。
疑惑在心中一闪而过，来不及深思，兮静就打断了她的思绪：“大师姐，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买回来。”
她怔了怔，然后迅速摇了头：“没有。”
师父在这时开口道：“门派里自种的桃子都没给你大师姐吃过，今天挑些好的过来。”
赵薛脱口道：“这算什么好东西，吃都吃腻了。”
韩越善赏了他一个爆栗：“傻了吧唧的，我们吃腻，又不代表师姐不喜欢，真是读书读傻了。”
陶紫有些哭笑不得，陶紫跟桃子，她差点没反应过来。
第四十章 正式开始
师父担心她对灵气的感知过弱，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摆出聚灵阵，用以辅助。
待太阳西斜时，师父领陶紫入了阵，兮静等人捧着疗伤工具在一旁严阵以待。
实在不怪他们这么紧张，那体修的第一关就是将灵气引入灵脉，这与道修一般，不同的是，道修是引导灵气在灵脉内游走，体修却是让灵气渗入其他经脉，对身体的伤害之高是他人难以想象的，至少有五成的体修败在这上面，死亡的更是占去一半还多。
陶紫在阵中打坐，师父缓声道：“阿紫，你灵脉受损严重，灵气强行入脉必然造成剧痛，你必须清醒的挺过去，一旦晕倒，这回便算是失败了。”
“我明白。”
师父将手置于陶紫脑后，她闭上眼睛，四周的灵气在感知中开始逐渐清晰。
真是让人怀念的感觉。
这便是修仙者口中的入门引领，由筑基以上的修仙者引你感知天地灵气，并助灵气入脉。当然，少部分天赋高者有可能自行感知。
“阿紫，灵气已接近脉络处，待灵气入脉，为师就不能轻易查探，接下来要靠你自己了。”
灵气入脉的那一刻，意料之中的剧痛浮现，她需要先让灵气在灵脉内游走一圈，待熟悉这种感觉后，再凭着感觉吸引四周灵气，这一回，灵气是要真正的游走体内。
此时天色已黑，韩越善他们提着灯笼站于阵前，赵薛忍不住道：“大师姐的脸色未免太过苍白了，按理不该啊，灵气在灵脉内游走是很舒服的。”
“别忘了，师姐灵脉有问题。”
话音未落，大师姐就吐出了一口鲜血，众人变色，兮静低低喊了一声：“师父！大师姐情况不对，要不要先停下？”
师父脸色不变，冲他们摆了摆手，让他们不要开口，免得惊扰陶紫。
灵气入脉不过半个时辰，她却觉得极为漫长，刀割蚁咬，都不如灵气在灵脉中游走来得痛苦。
终于，第一道灵气游走结束，散出了体外。
她尝试着吸引其他灵气入体，这对她本该是极为简单的一件事情，可是，一切都不对了。
陶紫死死咬着下唇，怎么会，那些灵气怎么会避着她？明明从前它们对她是极为亲近欢喜的。
她不死心的再试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这不可能啊，一般情况下，灵气最多不搭理你，但不可能避着你，哪怕是魔修，灵气都不会避着的。
“瞧，不入魔，你连魔修都不如。”
嘲讽的声音响起，它又出来了。
陶紫不做理会，她收起心中骇然，开始用一些特殊法子强行逼灵气入体。灵脉不停发出阵痛警告，她毫不在意，终于将灵气逼入灵脉内。
灵气入脉后，终于乖巧起来，顺着她的意思往四周脉络散去。
脉络断开，血肉搅碎，大量的鲜血从她身上溢出，一旦不成，她只有死路一条。
见她如此，师父遽然变色，赵薛脸色也是极为严肃。
兮静心生不安：“三师兄，你和师父的脸色怎么都这么难看？这不正常吗？”
他勉强的笑了一下：“没事，别说话。”
他不安的攥紧拳头，怎么会没事，书中有讲过，体修炼体期时是循序渐进的，初入门只是少量出血，像这种皮肤严重破开、大量流血的情况应该是在炼体后期即将到达固体期才会出现的情况，大师姐的肉体本是凡胎，这要怎么熬过这一关？
他瞧向师父，师父脸色比他还难看，他心不停往下沉，或许这事情比他想的还严重。
温门主想要阻止，可没有任何法子，陶紫的身体已经逼到极限，他再插手，怕是会直接迸裂而亡。
寻常情况下，炼体期应当是逐步淬炼身体的愈合和抗灵能力，等能力强到了凡人肉体的极限后，才会到这一步。
若是她当真熬不过去……
师父抬头看了看天，眼中有暗光闪过。
陶紫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外表有多可怕，她一心一意强取灵气塞入体内，感知身体破裂和重塑的痛苦。直到自己无力施为，才在疼痛中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水中，她迟缓的四处看了看，这怎么像在厨房？而自己像在大锅中？
她迟疑的起身探头往下方看，兮静蹲在地上，可爱的圆脑袋一晃一晃的，手还在不停的给这口锅加木材。
这是在煮她？
兮静听到动静，抬眼一看，激动的蹦了起来抱住她的脖子：“师姐！”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兮静就惊呼着松开手，吹着自己碰到热锅的胳膊，明显是被烫到了。
“兮静，你该用水冲。”
她后知后觉恍然大悟，拿着水瓢往自己胳膊上倒，还说道：“师姐，这水热吗？不热我再加温一下。”
“不用了，刚刚好。”陶紫摇了摇头，看着飘在水上的各种药材，猜到这是在做什么。
兮静缓过来后，道：“师姐，你这回真的要把我们吓死了。”
“这是怎么了？”
“师姐，你昏迷了半个月。”她兴奋的挥了挥水瓢，“不过这是好事，师姐，你现在是固体期啦！”
怎么可能？陶紫震惊的看着她，自己分明刚刚迈入炼体期。
待收拾好后，她先去找了师父，师父脸色莫名的看着她，她更加疑惑的看过去：“师父，怎么了？还有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直接成了固体期？”
“阿紫，你以前的身体已经达到了炼体后期，这一回才会这样。”
陶紫怔住：“这怎么可能。”
体修炼体后期的身体比旋照期都强上一线，她从前只是金丹，灵脉废掉以后，运气好，身体强度维持在筑基前期，坏一点，连普通人都不如。她一直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又碰上逸散门，有人照顾，才能跟那两个明岚宗的炼体期打成平手，可现在瞧来，并非如此。
她皱起眉头，道：“师父，我的确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为师知道，只是既然到了固体期，有些事情就要详细说一说了。”
第四十一章 能掐一下你皮肤吗
“道修境界分为炼体、筑基、旋照、开光、融合、心动、灵寂、金丹、元婴、出窍、大乘、化神、渡劫，每个境界分为九层，每层再细分为初中后三期，而第九层往往还多出一个大圆满。”
“体修划分较为简单，就为师之前说过的那几个境界，每个境界粗略划分为初中后三期，至于位于哪一期，就靠你自己感知了。”
师父说到这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倘无灵气加持，仅从身体来看，体修炼体三期相当于道修炼体到旋照，固体期堪比开光至灵寂，锻肉期则对应着金丹元婴，淬骨期为出窍，杀身为大乘，回转则是化神。换而言之，如果现在是在明岚宗刑峰或诡山，为师也不是你的对手。”
陶紫明知故问：“师父，有灵气加持又如何？”
他一笑，回答道：“筑基初期就可以将你打倒。阿紫，同一道攻击，在有灵气的情况下，道修可以用灵气挡去九层，你只能靠肉体硬抗。也就是说，当一位筑基灵气耗尽的时候，他肉体可能还是完好无损的，而你已经伤痕累累，甚至是命悬一线。”
这也是世人不喜体修一道的原因之一。
她没有任何失望神色，点了点头，又开口询问：“既然如此，那体修也当有些攻击技巧提升战力才是。”
“当然有。”师父笑盈盈的拿出一本书递给她，“拿去自己研究。他人都是从炼体期开始学习，你是从固体期开始，已经落后别人了，更该勤勉。”
“徒弟晓得。”
她接过书籍回了房间，第一时间并不是翻看书籍，而是叫它出来：“出来吧。”
它一脸慵懒的出现在身侧，道：“难得啊，居然主动让我出来。”
“你与旁的心魔不同，很特殊。”
它满脸的嫌弃：“这是当然，那些低等魔岂有资格与我相比。”
“那你知道我是怎么回事吗？”
它反问道：“你是指灵气还是指体修？”
“灵气如何？”
“不知。”
“体修又如何？”
“还是不知。”
听着这欠揍的回答，陶紫面无表情道：“那你可以滚了。”
“我可不是你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阿~紫。”
听着这名字被它刻意用娇滴滴的声音喊出，陶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突然这样喊，你有病吗？”
“没有啊，只是我心情好，想学一学那李寡妇而已。”
她回想了一下：“她比你自然多了。”
它翻了一个白眼，又换了话题:“你一百年前不是炼过体吗？说不定是那次的缘故。”
陶紫回忆起百年前的事情，发现记忆变得特别模糊。她皱了皱眉头，连两百年前的事情她都记得住，怎么百年前的却记不清了？
心魔懒洋洋的提醒道：“你决定让刑斩体修，但又不放心，所以自己先试了试。”
听着它的话，那段记忆逐渐清晰，可还是不对，她拧眉道：“可当时我体内的灵气自动护主，尝试并没有成功。”
“你后来带着灵石去了刑峰，那次成功了。”它表情越加嫌弃，“你这什么记忆？灵脉废了，脑子也跟着不中用？”
陶紫总算记起了全部的事情，但还是不对劲，那回她也就试了两次，不至于到炼体后期，心魔察觉到她的想法，道：“那你还能想到别的可能吗？再说了，你一个道修跑去搞体修，进步神速不是很正常？”
这样吗？好像也没有别的解释了，她姑且相信一段时间。
“那行，没事了，谢谢你，你可以走了。”
它听着这话，黑了脸：“你把我当什么了？”
“心魔。”
心魔刷的出现在她面前，咬牙道：“你觉得就你这个态度，像吗？好歹像刚刚那样凶点！”
她督了它一眼，回道：“你不也找我唠过嗑？这回换我找你，难道不行？”
“废话，有谁会找心魔唠嗑？你这种使唤的态度让我感受到了侮辱，拜托你尊重一下心魔！”
陶紫奇怪的看着它：“我不明白，得什么样的脑子才会去尊重心魔？”
“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
陶紫无视掉它的暴躁，将书籍收拾好，开门走了出去。
兮静他们三人正蹲在厨房，头碰头的不知商量什么。
她疑惑的走了进去：“你们在干什么？”
“大师姐！”
那三人齐齐跳了起来，韩越善抢先道：“大师姐，能拜托个事吗？”
“你说。”
兮静伸手要捂他的嘴，却没捂住：“师弟我能掐一下你皮肤吗？”
陶紫一脸懵的看着他，连原本喋喋不休的心魔都闭上了嘴巴，震惊的看过去。
兮静比她还震惊，道：“你原来是想说这个？”
韩越善一脸理所应当的开口：“这不是第一次见体修，想看看体修的皮肤怎么样吗？该不会是铁那样的触感吧？”
陶紫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相信他，把自己的手背伸了过去。
他小心翼翼的捏了一下，脱口道：“好嫩的感觉！”
她面无表情握紧拳头，韩越善即刻后退几步：“师姐，我不是调戏你，我真的没有调戏你，你冷静点，我原意真的只是好奇体修的皮肤，真的！师姐，你别动手，你现在一拳说不定能弄死我！”
陶紫有些无语，道：“这不可能，我力气最多比之前大了一些，但大不到哪里去。”
话是真的，这一回是初步改变她肉体的情况，而力气是要练的。
“不过你们刚刚就在讨论这个问题？”
兮静立刻摇头：“怎么可能，又不是谁都跟二师兄一样那么猥琐，我们是在讨论谁来煮师姐。”
嗯？？？
陶紫比刚刚更加震惊，煮什么？
“师父没跟师姐说吗？因为师姐晋升太过突然，留下了不少后遗症，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就进行药浴，但因为师姐肉体比常人强悍的缘故，温度需要很高，因此要有人加木材确保温度，跟熬汤差不多。”
她明白了，可温度不能通过温符来确保吗？但转念一想，师父只是筑基期，会的符不多也正常。
第四十二章 求温门主收留
“大师姐，这任务交给我怎么样？在这事上我有经验，绝对可靠。”
陶紫纳闷的看着满脸期待的兮静，不明白这事有什么好的。
兮静满怀希望的又喊了一声：“师姐？”
她点了点头。
“耶！那我现在就去烧火，师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握好火候的！”
师父拄着拐杖慢慢走来：“嚷嚷着什么呢，关着门都能听见你的声音。”
兮静不假思索的反驳道：“那是因为窗户开着。”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而看向陶紫，道：“阿紫，那些招式难学，你先把力气练起来。”
“是。”
“还有，关于药浴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
她恭敬道：“是。”
“药浴，一是恢复晋升致使的暗伤，二是提高身体耐温能力，此外，在这一过程中，你也要进行固体。”
固体，顾名思义，稳固肉体，所用方法即是利用灵气摧毁肌肉再不停新生，这一过程将会提高修者对灵气的对抗能力。
陶紫开口询问：“在药浴中进行，会不会影响固体的效果？”
师父点了点头：“会，在药力的影响下，新生肌肉将较为脆弱，进阶也会变得困难，需要进行更多次的固体，因此，寻常时候你也要固体。”
韩越善插嘴：“那为什么要这样做？”
其他人也是疑惑的看着他。
他解释道：“道修强行进阶，依旧会比低阶强大，但体修不是，它一半看基础，一半看招式，倘若基础打得够扎实，招式够好，那么固体初期依旧有可能比后期强大。你们师姐在炼体期的时间太短了，最好把固体期的时间延长，多学些体修的招式，这样也可以让基础更扎实。”
众人恍然大悟。
等师父走后，韩越善低声道：“师姐，你对师父真的不用这么客气，他就是一个不正经的老头子。”
赵薛不赞同的说：“师兄，那是我们师父。”
“你个总把书上话当真理的傻子别说话。”
两人争执起来，师姐妹两在一旁静静看着。
当天，陶紫就开始了固体，兮静则开始捣鼓烧火事项。
第一次固体，她花了两个时辰的时间也不过摧毁、新生了手臂上一小部分的肌肉。
从固体状态出来后，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半是累，一半是痛。
这过程中，心魔一直在一边安静看着，并未开口，直到她靠着椅子休息，才道：“你一向怕痛，又何苦这么为难自己，入魔不好吗？”
陶紫没有看它。
它叹了一口气：“陶紫，相信我，这世间任何人都会害你，但我不会。”
她不可置否的笑了笑：“是么？”
“入魔对你来说的确是一件好事。”
陶紫闭上眼睛，疲惫道：“你见过入魔的人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不是他们。”
她不再说话，心魔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她，便也保持沉默。
这时，有人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
她过去将门打开，赵薛正站在门口。
“三师弟，有什么事情吗？”
他迟疑的看着师姐，道：“师姐，你脸色好苍白。”
“无事。你有什么事情吗？”
“该吃饭了，师父让我来唤你。”
她点了点头。
到大厅时，恰好听到韩越善的鬼哭狼嚎。
“师父啊！那些鱼不是我烧成那个鬼样子的，为什么要我去抓鱼？还规定用手抓？”
兮静不自然的声音响起：“师父是为你好，逼你学会控制力气。”
她走进去一看，桌上摆着两盘黑漆麻黑的东西，赵薛压低声音道：“那是小师妹烧的，说是为了练习控制火候。师姐，你真的放心吗？”
孰料兮静耳力好，竟直接听到了这话，炸毛道：“三师兄，这是因为我把鱼当成了师姐，这才糊的，你别乱说话！”
“是是是，背后莫论人是非，师兄错了。”赵薛尴尬的连声道。
韩越善翻了一个白眼：“书呆子。”
师父忽地开口：“越善，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们师姐既然来了，就该吃饭了。”
见自己没了拒绝的可能，韩越善气得吃了三碗饭，最后一碗因为桌上的菜只有鱼的缘故，他硬生生只吃了饭。
陶紫看着活泼的师弟师妹们，颇有些哭笑不得。
那天晚上，心魔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打着不想让她重蹈覆辙的名义，给她灌了一晚上的往事，害她第二天极晚才起床。
心魔冷漠的一边看她洗漱，道：“岳柒染，即便你现在是陶紫，也别忘了你的过往。这些人无论好坏，都只会绊住你的脚步，入魔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她无动于衷，收拾好后就去了大堂。
进入大堂的那一刻，她把道歉的话咽了回去——许佳正跪在大堂里。
她抽抽噎噎的抹着眼泪：“温门主，晚辈丈夫已逝，膝下无儿无女，实在是无路可走，求温门主收留。”
说完后，她又用力磕了几个头。
温门主面上带着叹息，道：“山下村子会欢迎你的。”
许佳哽咽的摇了摇头，道：“温门主，晚辈一直视您如神明，哪怕只是在一边伺候也很开心。求温门主留下晚辈，晚辈愿当牛做马。”
赵薛难得语中带刺的开口：“那可别，真把您当牛马了，兮静不得生气。”
她没有回答，只是微垂着头，看起来可怜得很。
在兮静印象中，许姨向来利落英气，哪里受得了她这个神态，当即道：“三师兄，你这是什么态度？许姨遇到这事已经很难受了，你还这样说她。”
赵薛皱了皱眉头，不再说话。
韩越善还是笑盈盈的，甚至算得上温柔的开口：“许姨，您家中那个当驯兽师的亲人呢？”
许佳满脸悲戚：“十天前去世了。从前还可从他那得到些消息帮助你们，现下却是不能了。”
“原来如此。”
他垂下眼眸，又道：“那位驯兽师十天前去世，您丈夫五天前去世，可真巧啊，您说是不是？”
许佳面色不改，甚至有些疑惑：“越善，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呢，只是同情您。”
第四十三章 留居一旬
兮静总觉得怪怪的，却说不出哪里不对。不过二师兄总是这样，她也习惯了。
师父叹了一口气，道：“周夫人，逸散门不过是一个小门派，养活自己就很难了。还不若继续待在城内，凭着你丈夫留下的东西，总能活下来的。”
许佳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下来了：“我丈夫好赌，那些东西都被债主拿走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拦得住。”
兮静越看越不忍，开口求道：“师父，要不然就暂时让许姨留下来。”
她听到有人帮自己说话，眼中希冀又多了几分，怎么看怎么是个柔弱无助的普通人。
陶紫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师父，徒弟来迟。”
师父摆了摆手，道：“无妨，站着太累了，寻个地方坐下吧。”
她还没回答，赵薛就将她拉到了一边的位置上坐下来。
许佳在这时忽然跪着爬到了陶紫的脚下，哭着拽住她的裙摆，哀求道：“陶姑娘，温门主既然肯收你为徒，想来是极其看重你的，你能不能发些善心，可怜可怜我？”
眼泪刷拉拉的从她眼眶中落下，这场面弄得陶紫不答应就是个恶人一样。
赵薛沉着脸开口：“许姨，你这是做什么？大师姐可没法做决定。”
她没有搭理赵薛，继续求陶紫：“求求你了陶姑娘，帮我说说话，就说说话。”
陶紫定定看着她，不求别人，跑来求一个不熟悉的人，还真是舍得下脸。
一旁的韩越善冷眼看着这一幕，师姐帮她，如了她的意，不帮，兮静那边可能会心生芥蒂。这许佳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过她似乎忘了，师父不松口，师姐求情也无用，想来师姐也不傻，该是知道怎么做的。
不料，下一幕惊到了他。
只见师姐满脸为难的开口：“周夫人，我这才刚刚进入门派，什么都不懂，这……您求我，还不如求兮静他们，毕竟我也只是一个新来的徒弟而已。”
看着师姐为难的神色，韩越善迷茫了一下，顿时清醒过来，是了，这件事情的关键点其实是在兮静身上。
兮静看着大师姐不知所措的模样，当即过去扶起许姨：“许姨，大师姐刚刚过来，你这样会吓到她的。”
许佳暗自咬了咬牙，这人怎么这么能演，这副模样就好像她在逼她一样，明明她是一个弱者，同情一下弱者又怎么了？这种性格，当真是妄为修仙者。
她流着泪，抓住兮静的手，道：“兮静，许姨只是想陪在你身边，每次看见你，就像看见许姨早逝的女儿，许姨已经没有家人了，只想多看看你。”
赵薛在心中吐槽了一句：之前不还说是想伺候师父吗？
他们不吃这套，可兮静吃，她别扭的为难的看向师父，师父之前说了，不希望门派生活被人打扰，可是许姨之前上山帮了他们那么多，留一段时间不过分吧？
最后，在兮静的恳求下，师父还是松了口，道：“罢了，周夫人新寡，又无去处，留居一旬也无妨。兮静，你这段时间多陪陪周夫人，缓解周夫人的情绪；越善，在山下为周夫人寻好住所。”
许佳听到只可以留下十天，虽不满意，但还是满脸感激的应下。
当天傍晚，说好下山寻住所的韩越善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身边还带着一条狗和李寡妇。正准备吃晚饭的众人都有些迷茫，他笑盈盈的上前，动作非常自然的拿起桌上食物喂给狗吃，解释道：“这条狗合了我眼缘，就带回来养了。”
赵薛木着脸起身朝李寡妇问了好，然后才道：“那李姐姐是怎么回事？”也是合了眼缘带回来养的？
他努力的将后面那句不太尊敬李姐姐的话咽了回去。
韩越善道：“这不是想着许姨跟李姐姐关系好，带李姐姐过来陪陪许姨。”
许佳握紧手中的筷子，她何时跟这贱蹄子关系好了？
李寡妇才不管她在想什么，直接上前搂住她肩膀，心疼道：“许大姐，你说你怎么也不跟我说这事，没事，以后有我陪着你，要还不行，村里女的哪个不是寡妇？大家都一样，别难过。”
她放下筷子伸手覆住她的手，感动的回答：“李小妹，真是谢谢你了，从未发现你竟这般热心。”
兮静在一边看得迷茫，在她印象中，李姐姐和许姨的关系蛮一般的，现在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都做了寡妇的缘故？
赵薛和陶紫在一边看着二人姐妹情深，不由沉默无语。
饭后，李姐姐非拉着许姨去叙旧，看着两人黏黏糊糊的模样，兮静也不好打扰，干脆跑去厨房继续练习控制火候。
赵薛蹲到了那条狗身边，似乎非常喜欢。
陶紫在不远处看着，压低声音问道：“这狗你从哪里捡的？”
“这是路上的流浪狗，洗洗后感觉还挺好看，就拎过来了。师姐，最近的饭菜都让它尝尝，要不然我放不下心。”
她点了点头：“行，我知道。对了，你把李姐姐带过来是让她盯着许佳，怕她伤害兮静？”
韩越善摇头否认：“当然不是，兮静是她在门派里最大的依仗，她不会动她的。”
“那你纯粹是为了恶心她？”
他奇怪的看着她，道：“师姐，你为什么不往你自己身上想想？她最有可能动的人是你。”
陶紫哑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问题。
“师姐，晚上你跟李姐姐睡，免得她发疯找事。”
她缓缓点了头：“越善，谢谢你。”
“嗯？师姐你想不到，我想到了，那这不是我该做的吗？师姐道谢就算了，怎么还这么郑重其事？”
陶紫看向正在兴致冲冲玩狗的赵薛，道：“不太习惯。”
韩越善笑了起来：“诶，这有什么习不习惯的，一个门派就那么几个人，跟普通人的家没区别，互相关心很正常。师姐，要是真心感谢，可以给师弟一个爱的拥抱。”
她原先的心情顿时被后面那句“拥抱”给击毁了，道：“师父是不是忘了催你去抓鱼？”
“师姐，做人是不可以忘恩负义的！欸，师姐，你别往书房去啊，师弟不要拥抱了还不行！”
第四十四章 下毒（有修改）
赵薛听到动静抬头一看，自家师兄跟在自家师姐后面越走越远，看那方向，应该是师父的书房，还隐约听见“拥抱”之类的话。
不用多想，肯定是师兄嘴又欠了。
“三师兄，你在这逗狗？”兮静突然冒了出来。
他起身温和笑道：“也不算逗，就是看看它健不健康。兮静，你不是在厨房吗？怎么突然出来了？”
兮静蹭了过来，笑眯眯的询问道：“三师兄，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说吧。”
“为什么你们这么讨厌许姨？”
赵薛表情僵住了一瞬，然后弯下腰摸着狗，若无其事道：“怎么突然问这个事情？很久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性情不和。”
她才不信，紧盯着他：“可是三师兄你一向善良，许姨又丧夫，再性情不和也不会是那个态度。”
他含糊的找了一个理由：“额，是二师兄考虑不周到。”
兮静狐疑的看着他，说了一句：“师兄，你等一下。”
看着师妹消失的身影，他猛然升起阵阵不安，直觉告诉他，师妹没安好心。
不一会儿，师妹端着一盘黑漆漆的菜出现，道：“师兄，你是读了那么多书，最讲道理，肯定不会骗师妹的，对吧？”
“啊？哈哈，那，那当然，肯定哈。”三师兄不自然的东瞄一眼，西看一下，说谎，尤其是在自己人面前说谎，可真难。
见师兄这副模样，兮静眯起眼睛，这里面肯定有事。
其实她在很早之前就有所察觉了，只是她觉得应该不会是什么大事，师兄们不说，她也就装作不知道，直到这回三师兄面对新寡的许姨态度依旧恶劣后，才反应过来这可能不是小事。
她笑着将盘往前面送了送，道：“三师兄，一是实话实说，二是吃一口这个饭菜，挑一个？”
他知道，他现在应该要睁眼说瞎话，可他更加知道，自己瞒不过师妹的眼睛，便硬着头皮拿起一小部分食物放进了嘴里。
下一秒，兮静眼睁睁的瞧着三师兄捂着嘴往茅厕方向跑。
有这么难吃吗？她疑惑的将盘往狗子面前放了放，狗狗嗅了嗅，抬头看了她一会，紧接着撒腿跑向新认的主人那边。
看着一人一狗谜之相似的逃跑背影，兮静犹豫再三，还是没敢自己尝尝，在纠结中竟将正事丢到了脑后。
在这几天中，三师兄经常躲着兮静，二师兄满脸茫然，看起来两人打定了主意不想让兮静难受。可谁也没想到，仅仅过了三天，就出事了。
一大清早，就有人疯狂敲响了门。
李寡妇揉着眼睛、披上外套过去开门，打着哈欠道：“小薛，你做什么呢？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赵薛着急道：“昨天送来的宵夜，大师姐吃了吗？”
“没啊，说是没胃口，还在屋里放着呢。”
他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发生什么了？”
赵薛神色不定，陶紫也走到门边，道：“哪出事了？”
“厨房。”
几人来到厨房的时候，许佳正跪在地上，不停流着泪摇头：“温门主，晚辈真的不知道什么情况，真的不知道。”
此时她的身边躺着韩越善新养的狗，看着身体已是僵硬，不知道去了多久。
韩越善神色极沉，道：“许佳，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连在逸散门都敢下毒。”
“我不是，我没有！兮静，你快帮许姨解释解释。”她哭着拉住兮静。
兮静摇摇晃晃的向后退了一步，颤着声音说：“许姨，那食物只有你与我碰了。”
许佳越发慌乱。
陶紫走了过去，道：“怎么回事？”
“大师姐，你没事吧？”
韩越善迅速过来问了一句，她摆了摆头：“无事，我没吃那食物。”
“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气，解释道，“昨夜的食物是许佳和兮静准备的，厨房里剩了一些，狗就吃了一口，没成想，第二天起来一看，它已经……”
师父这个时候也检查完食物了，开口道：“的确是毒，这毒里的量给普通人吃，会在三至五天死亡，像狗狗这种，极有可能在几个时辰内发作死亡。许佳，这是怎么回事？”
许佳哽咽着连连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韩越善怒道：“你不知道？好一个不知道，谁不懂大师姐体力消耗大，每天晚上都会吃一次宵夜，我看你就是故意害大师姐！”
李寡妇在这关头忽然问了一句：“温老头，三至五天死亡？”
其他几人不解的看过来，不知道她怎么会问这个问题，陶紫却察觉到李姐姐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温老头眸色复杂，点了点头。
她一咬牙，道：“我去搜她房间。”
许佳哭得更狠了：“温门主，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一查就查得出来的傻事？这根本不可能啊！”
兮静凝眉思索，却想不出除了许姨下毒以外的其他原因了。
温门主摇了摇头，低声道：“许佳，给你条生路，现在立刻坦白，道歉下山，倘若不愿，谁也救不了你。”
许佳不停的摇着头：“不，不是我做的，温门主，您好歹查明真相！”
不过多久，李寡妇疾步走了回来，面上带着愤怒：“在这。”
一包被油纸包着的白色细粉末出现在他们面前。
许佳白了脸，倒打一耙：“谁知道这是不是你的东西！兮静，真的不是许姨做的啊，你要相信许姨！”
赵薛冷道：“那还能是谁？”
她四处看了又看，最后指向了陶紫，连声道：“一定是她干的，一定！”
兮静也受不了了：“许姨，你不能乱说，大师姐根本没有陷害你的理由。”
“她肯定是怕我夺走她大师姐的位置，一定是！”
听着这话，陶紫缓声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师父摆明了不会让你留在山上，我为何要怕？”
许佳僵住身子，倒地大哭，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这真的不是她干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她冤枉啊！
第四十五章 对，我做的
师父接过李寡妇手中的毒药，道：“我一会给你们检查身体，若是不慎中毒，现在还可以挽救。不过这事，你们准备怎么解决？”
兮静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许佳爬过来拉着她的裙摆：“兮静，你信许姨，许姨真的没做！哪怕你不信，可是许姨跟你十多年的感情，你当真舍得许姨没命？”
兮静越发说不出话来，李寡妇在这个时候开口：“许佳的照身帖还在旭甲门名下，还不如直接将她送到旭甲门的管事堂。”
各个门派地域内上交供费的普通人都会拥有那个门派特制的照身帖，一旦有人出现非自然死亡或是其他情况，将由那个门派主管这一方面的人员进行调查、惩罚，相当于三千年前玄月皇室下的衙门制度。
为此，门派里一向存在着不少普通人，甚至是一些没有天赋的炼体期弟子也会被派来处理这些琐事。也因为这个原因，很多人宁愿上交更高的供费也要选择留在大门派的领域内，万一被挑中，那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许佳死活不肯答应，兮静吓了一跳，哀求的看向师父，韩越善轻描淡写道：“许姨，普通人谋害修仙者，不论在哪个地方都必死无疑，现在你自己过去，我们还可以谎称大师姐为普通人。逸散门比不得旭甲门，你自然也死不了。”
她僵在那里，看向兮静。
兮静动了动嘴唇，韩越善抢先道：“兮静，她害大师姐，我们看在你的面子上已经是给她留了一条生路，你想想大师姐，她可是想要大师姐的命。”
她沉默良久，最后弯腰扯开她的手，道：“许姨，你不会死的。日后有机会我会过去看你，你若是活不下去，就冲着小时候的那些事情，我也会帮你，但是……别再来逸散门了。”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只有师兄们才最可靠，现在来了一个师姐，于情于理，她都不该将许姨放在师姐前面，只是她也不能不管许姨，这是最好的做法了。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兮静，你想想这十来年，许姨那么护你疼你，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认识不到半年的师姐这样对许姨？”
“许姨，做错了事情就该接受惩罚。”
兮静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师父，又道：“况且，你对我好，不是因为师父的缘故吗？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听到这话，众人意外的看过去。
许佳脸色灰败，浑身彻底没了力气。
那天晚上，许佳被送到了凡人管事堂，李寡妇也下山回了村，兮静敲响了陶紫的门。
“师姐，今晚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
陶紫挪开身子，让她进来。
兮静躺在她身边，夜深了也没睡过去，偶尔还能听到抽泣声。
她叹了一口气，起身点了蜡烛，坐到她身边，温和道：“不会有事的。”
她哭着摇了摇头，看着她：“大师姐，对不起。”
“嗯？”陶紫有些不理解。
兮静抹着眼泪，道：“旭甲门向来护短，按照往例，最多是抹去许姨的照身帖，不会有其他惩罚。而这照身帖等许姨交满三年的供费后，又能恢复了，相当于没什么惩罚。”
她摸了摸她的脑袋：“怎么会没有？她以后来不了逸散门，这对她来说够难受了。”
“不，不是的，按照规矩，她应该没命的。可是却为了我……师姐，对不起。”
陶紫又叹了一口气，将兮静搂到自己怀里：“师姐理解的，没事。”
“师姐，很小的时候，师兄们就不太喜欢我跟许姨接近，我知道怎么回事。”
她惊讶的低头看她，她继续道：“那是因为许姨别有用心，我能感受到的——她动不动就问我师父的事情。可是，她真的很好。那时候，师父回来了也不怎么理事，师兄们大大咧咧，只有她会注意到我裙子脏了，会为我在衣裳上缝花，会在晚上哼着歌哄我入睡，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她，哪怕知道她是因为师父的缘故才对我好。”
陶紫递给她手绢，她胡乱抹了抹眼泪，又道：“李姐姐曾经告诉我，除了师兄们，没人会无缘无故对我好，我知道的，可这不能改变她对我好的事实。对不起，师姐，如果换一个人害你，我肯定不会帮着她，让她这么轻松的混过去。”
她看着这个哭得眼都肿了还努力解释的小姑娘，温柔道：“师姐明白，睡吧，再不睡，明天就起不来了。”
待兮静睡熟之后，她起身开门出去。
果不其然，韩越善已经在之前那个谈话的地方等着了。
他打了一个哈欠，笑道：“大师姐来得这么晚，我还当你没发现我晚饭时给你的暗示呢。”
“你做的？”
他大方的点了头：“对，我做的。”
“你之前不是不想让兮静难过吗？”
韩越善眸子沉了沉，道：“前天，我看见她拿了一些药沾到兮静的筷子上。”
陶紫震惊的看过去。
“不是那种白色的药，那白色的药是我悄悄潜进去找见的。她那时用的应当是可以让人身体虚弱的药，兮静刚刚是炼体一层，那药对她会起作用。”
她明白了，道：“她想赌上一把，借着照顾兮静的名义留下来。胆子这么大，就不怕被发现？”
“兮静体弱，偶尔会生病，引我们怀疑的可能不大。说句真的，要不是我亲眼所见，也不敢相信她会对兮静下手，毕竟这么些年来，她对兮静的确是极好的。对了，兮静信了吗？”
“信了。”
韩越善的神情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开心的，他道：“要不是昨夜吃宵夜的只有师姐，还可以借此让兮静彻底寒心，可惜了。”
“你不怕我们真会中毒？”
他笑了一下：“我给师父看过，他确定能治。没想到师姐居然没吃，不过也是，师妹那厨艺从前还行，现在是越来越差。”
陶紫看着韩越善，神色莫名。
“诶呀，师姐，逗你的，那毒没跟师父说，他什么也不知道，我更加没往你那份宵夜里下毒，有毒的只是厨房里剩下的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