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元记当铺
月臻下车,早有两名小厮上前招呼,一进大门便看见两旁的巨型石狮子,一面石壁,上面斗大一个当字,石壁后面就是柜台,这时从柜台栈栏后面出来一个年纪约五十岁的老者,一看穿着打扮想来是掌柜。
到了跟前,先施了一个礼,道:“想必你就是容府的二少爷,我们东家说了,容二爷是贵客,请后院奉茶。”
过了前院,就进了后院,院中两棵有些年头的老树,虽已经是初冬,有了些光秃,可从那纵横交错的树枝可是看出春夏时的繁茂之势。
做买卖的人家,做看重的就是风水,树尤其的聚财拢气,大多做买卖的大户人家中都有这样的古树,老者见她在打量这两棵树,连忙说道:“这两棵是银杏,是太太老爷在世时种下来的,算起来,已经有百年了,如今看不出什么来,入了春,这树叶长出来,院中可是凉快,而且银杏无论树叶还是果实都能入药,哎,看我这是在二爷面前班门弄斧了,二爷可别笑话。”
月臻笑道:“怎么会,不瞒掌柜的说,我也就是赶鸭子上架,我可不通歧黄之术,说句让掌柜笑话的话,杏林谈药柜里的那些药材,我连名都记不住。”
掌柜耳朵也没有想他这么坦白,道:“二爷说笑了,请里面。”
沿着回廊,走过花厅,再往前又进了一处院落,跟外面又不一样,瞧着就不是谈生意的地方,倒像是一个雅致的书房。
书房前,站着两个小厮打起帘子,月臻迈脚进去,一进去就见首坐上一位青年男子,月臻不觉得一愣,没想到元记当铺的当家如此年轻,二十出头的年纪,身上玄色锦袍,哪里像是做生意的人,倒更像是文弱书生。
掌柜说道:“二爷,这位就是我们当铺的东家——”掌柜还没有说完话,男子已经站了起来,拱手,道:“在下元占,早已听闻容府二少爷之名,却一直无缘相见,今日才遂了愿,二少爷,请坐。”
月臻不想他竟没架子,倒也不扭捏,客气了两句便坐下,元占暗自打量他,自打回了赤戎城,就听说容府突然出现一位二少爷接管了杏林堂,要说杏林堂虽然在城中久负盛名,但他却没有正眼瞧过,倒是元家当铺因为有朝中元王爷的撑腰,几十年来开遍南凉南北,现在落入到他这个庶子手中,倒有些机缘巧合,同理的杏林堂的买卖自然也有人挖空心思想着,这几月来的折腾,赤戎城没有人不知道,杏林堂连遭厄运,就连那位生意奇才容府大少爷都想放弃了,却没想到在债主堵门十几天后,突然出现了这位二少爷将事情平息了。
出于好奇,元占便生出了几分见面之意来。
元占的目光落在李管家手中的匣子上,喝了一口茶才道:“二少爷今日来,可是要照顾我们当铺的生意?”
月臻也不绕圈子,直接道:“元记当铺的生意,那还需要别人来照顾,杏林堂现如今的情况,想必元公子也是听说了,若非情非得已,怎么不会来这里典当杏林堂的本命。”
本命?
元占挑眉,道:“杏林堂的本命,想来就是杏林堂那祖传的五百张药方。”
月臻道:“是的。”
远征忽然笑起来,道:“二少爷,交情归交情,但买卖是买卖,若是论交情来,就凭今日跟二少爷这一面,怎么都是好说的,若说起买卖,我们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杏林堂的药方,想必就是这位老管家手中的匣子,既然是祖传的,自然是不能让别人看见的,可是当铺自古的规矩就是要当面验货。”
月臻笑道:“既然拿出来当,自然是知道规矩的,只不过杏林堂的药方,只需要东家你一个人验,给别人看去了,我可对不起为杏林堂打下那份家业的李氏先祖,管家,给元老板验货。”
李管家将匣子小心的放在那方桌子上,元占的手在锁头上滑过,月臻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真怕他会打开,里面可都是五百多张的白纸,一个字都没有,若是打开了,容府的名声,杏林堂的将来,可全都毁了。
但凡有第二个法子,月臻也不会想到这出来,这招说白了就是空手套白狼,就是欺诈,算起来可是犯了律例的,月臻赌的不过是杏林堂的招牌与自己的运气,还有就是利益,只要元占明白,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后面的事情就一切好说了。
虽说杏林堂的买**不了元记当铺,可后面的事情谁能知道,如经营得当,日进斗金也不是不可能的,且要先度过眼前的难关,首先就得先获得经营下去的资本,然后找到靠山,所以元记单钩是月臻选择的第一位。
能够在年纪轻轻就接受元记当铺,这元占的背景不用想都知道有多强大,那元王爷是先帝表兄,元占自然与当朝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亲缘关系,而杏林堂的关系网中,官家是最薄弱的一个环节,这也是杏林堂经营几代人后,日落西山的原因。
做买卖光靠本事是不行的,官商,想要经商,就必须有官府的背景,也就是上面有人才行。
做生意的事情,说明白了就是你不去祸害别人,别人祸害你,也不至于束手无策,坐以待毙,生意人做银子买路,当官的人用路换银子,这就是所谓的双赢。
元占收回手,看了眼一阵,道:“二少爷这生意做得精明,药方只要我一个人验,便是我打开验了,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恕元某直言,二少爷这次来,恐怕是别有目的吧。”
月臻笑起来,道:“元公子倒是个明白人,我也就不瞒您了,这匣子里的药方是真的,五百张,一张不少,来典当也是真的,但我这里有一个主意,元公子可愿意一听?”
元占道:“请讲。”
月臻凝他一眼,认真开口道:“元公子是做生意的人,自然是比我明白,无论是什么值钱的宝贝,得到对方山穷水尽时买下来,待对方手上宽裕后在高价卖还给他,这一进一出,才有利可图,今天杏林堂就已到了穷困潦倒时,可杏林堂的招牌还在,就不会没有东山再起时,元公子如愿意在此时伸出援手,待杏林堂缓过气来,杏林堂以后的盈利,以后都有元家一份。”
元占目光流转着狡黠的精光,道:“怎么个有份法?还请二少爷赐教。”
第七十七章 一看就是女人
月臻见他有兴趣,这才道:“既然将杏林堂买下来,必是希望做大的,要做大自然要有银子,我大哥将杏林堂交到我手上,我自然不能什么事都向家里伸手,所以我现在是拿不出银子来的,便要找那拿得出来的,就是所谓的投资,如果元老板愿意投入银两,就是杏林堂的老板之一,经营上可以提出宝贵意见,至于利润分成上,自然按照你投入银两的比例结算。”
元占忽然笑起来,道:“倒是明白,也就是说,你想让我给杏林堂钱,投入的银两越多,之后杏林堂赚了银子,分给我的也就越多,是这个意思?”
月臻点点头,还不忘奉承道:“不愧是东家,真是聪明,我正是这个意思。”
元占嘴角噙笑,笑着看她,道:“我就算是再聪明也比不上容二少爷,你不过几句话就已经让我心动,这个才叫做聪明呢。”说着,手又放到了那装着药方的匣子上,道:“直接说吧,容二少,您这五百张药方想要当多少银子。”
月臻暗自松了一口气,道:“杏林堂这药方是祖传的,也是杏林堂的生财之道,按理来说,多少银子都不能当的,可如今正值杏林堂艰难时期,也顾上这许多了,就当个六万两银子,元老板觉得如何?”
元占瞥她一眼,道:“荣二少你这是说一半留一半啊,六万两是你当药方的数,你说的那个入股,要多少可还没有说。”
月臻眼神一扬,看向他,“至于入股的事情,就要看元老板想要多少杏林堂的股份了?”
元占忽然觉得自己好想入了套,这容二公子眉间闪烁着狡黠,恍惚间竟有几分魅人之态,元占楞了一下,暗自摇头,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
细想想,虽这位容二少爷说的现在看不出什么来,倒看他说的头头是道,颇有道理,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便有如此的精明,杏林堂的生意何愁做不大,对于自己来说,那十来万两银子不算什么,若是到她手上去,既能救了杏林堂,又能顺便赚些利润,也是划算的,况且杏林堂还是百年老字号,没有卖给容家之前,遇灾施粥散财,在赤戎地界是好名声犹在的,如果真让那保安堂的了便宜,不一定将赤戎城中的老百姓给祸害成什么样。
而且这位容二少爷与他投缘,元占也想交这个朋友,便道:“那好,药方就放在我这里了,我让账房给你拿十万两银子,你若是答应了,我们立刻写下当票与合约。”
元占将人送走后,直接回了屋,坐下后直接说道:“店里一切设施倒是不差,就是没有个取暖的壁炉,到了隆冬,就是放两三个炭炉都不管用——这会儿该给我解惑了吧,为什么要帮杏林堂,杏林堂后面可是一个容家,莫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不能啊,要真是跟你有什么关系,保安堂那张三也不敢给杏林堂使坏,不是活腻味了。”
那边软塌上坐着一位暗蓝色锦袍男子,年纪不大,约莫二十来岁,眉目如玉,但那双双目带着凌厉,一看就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元占堂兄弟南宫卿璟,西凉镇南王爷的小儿子,元占与他一起长大,可大多时候都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就拿这次杏林堂的事情,他本是没有什么兴趣的,却忽然听说容府二少爷亲自登门求见,这小子便让他将人请到屋内,且还让小厮过来暗示他,应下容二少的话。
其实,容府那家业,元家与之还是差着有些距离的,这一年前突然出现的巨富,几乎在一夜之间买下了整座赤戎城,但今日这位二少爷为了几万两银子,竟然亲自登门,他心中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虽然元占对于那人说入股之事来了兴趣,但如果不是卿燝暗示,他还真不一定能掏了这十万两银子出来,而卿燝平时并不是一个喜欢管闲事的人,今儿这事管的有些蹊跷。
南宫卿燝放下手中茶杯,道:“两月前,我在玉衡山偶遇朝中郭太守,便在那儿说了几句闲话,你知郭太守说了什么?”
元占道:“我怎么会知道那个老家伙给你说什么?”
卿燝道:“郭太守听说我要来赤戎城,便跟我说起一件事来,说是数月前托人到赤戎城中容府求一颗千年人参,为自己夫人治病,期间谈起那位神秘的容爷,说他并无任何一位兄弟姐妹,怎么不过几月,就突然冒出来一位兄弟了?”
元占到没有想到其中还有这个缘故看来,“依你这么说,那位容爷没有兄弟,那刚才那个是谁?我可给了他十万两银子,不会是个骗子吧?”
南宫卿燝道:“放心吧,敢骗我南宫卿燝的还没生出来!”
元占气得直跺脚,道:“那你倒是给我说明白,刚才那个到底是哪路神仙?”
南宫卿燝喝了一口茶,道:“着什么急啊,反正横竖都是容府的人。”
“容府人?这话也是不清不楚的,就是一个容府下人,也算是容府人,可那‘容爷’没有兄弟,那这位容二爷会是谁?”
南宫卿燝淡声道:“你怎么忘了,半年前,听说那位容爷成亲了。”
元占道:“你是说这‘容二爷’其实是容夫人?”
南宫卿燝摆手,道:“以杏林堂现在的状况俩说,除了这个也没有第二个法子了,我倒是奇怪,这位容夫人情愿女扮男装抛头露面,也不愿意找自己相公帮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元占忽然想起刚才书房内,那‘容二’眉宇间那丝一闪而过的盈盈动人之态,不禁便又信了几分,“可就算是她是个女人,但也成亲了,莫非动了你的心?再说了,你刚可没有见着人,怎么就决定帮她?”
南宫卿燝挑眉,道:“我对有主的女人没兴趣,只对她的相公有兴趣——而且她确实有本事,敢一个人来找你,她也答应分杏林堂的股份给我们,现在是看不见什么好处,但是以后就不同了,凭这女人的魄力,还有不出两年南凉与西凉开战,倒是需要大量的药材,杏林堂囤积起来的那些药材,必定会让我们大赚一笔,杏林堂在她手上倒不了。”
元占忍不住笑道:“难得你这么赞一个人,还说没动心,还说为了杏林堂以后的盈利,你是缺钱的主儿?”
南宫卿燝摸了摸手上用南海珍珠串成的手链,道:“银子是不稀罕,稀罕的是赚钱的手段,跟你说了也没用。”
元占道:“你是有心帮杏林堂,那‘容二’还折腾什么,就算是保安堂上面有丞相,也不敢不卖你的面子。”
第七十八章 女人,看你本事
南宫卿燝瞟他一眼,道:“这里可是在南凉,有些事并不好现在就戳破。”
“我看跟你说,保安堂那边是丞相一系,就等着两国开战,利用保安堂大赚一笔,所以杏林堂半年前差点就被保安堂吞了,好在容府及时出手,不过容府这出得也有些蹊跷——”顿了顿,元占才继续说道:“那位假‘容二’就算是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女子,论起心机,手段来,可比保安堂面上的人,后面的人差远了,更何况还有几方势力在其中搅和,弄不好我们这借出去的十万两银子就要打水漂了,对了,管家,将那药方,合约拿过来给我们小王爷看看,十万两银子的东西呢。”
外面的管家应了一声,将匣子捧着进来,放在桌上,元占道:“刚才我是真想打开,你说里面真有杏林堂的药方?”
南宫卿燝冷嗤一声,道:“药方?里面就是几百张白纸,一个字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的?不会吧,就算是不是药方,至少写几个字糊弄一下啊。”
南宫卿燝道:“本来就有另外的打算,没指望她能真拿药方来,所以不管是白纸,或是药方,都没有区别。”
元占看着那匣子,道:“我们可说好了,要是这十万两银子拿不回来,你别心疼。”
南宫卿燝看看眼外面落下里的小雪,道:“若是拿不回来,就当做是小王看走眼了,下雪了,过些天就要过年了,恐怕老头子要找过来,明天我先回西凉,过了年再回来,杏林堂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一边好好看着,我倒要看看那个女人有什么本事。”
月臻下了马车,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杏林堂的照片,吩咐管家道:“让人每日都要将招牌擦一遍,这是脸面,不能疏忽了,门前也要打扫的干干净净,让账房预备着过年前将账结看了,各分店也要预备着过年,今年不同往年,往年是怎么过的,今年更是要过得热热闹闹,让别人看看杏林堂没有倒,反而更加兴旺了。”
李管家应了一声,等她进去后,忍不住擦了擦眼泪,抬头望天,想着一会儿去祖坟给自己老爹上柱香,老天开眼,祖宗保佑,杏林堂竟遇到这么一位好夫人。
月臻换了衣裳,梳洗后,小翠帮她披上裘皮袍,道:“夫人,其实你用这么礼数周全的,那位老太太吩咐了,说你在外面忙事,就不用再去李家。”
月臻一边走一边道:“这是客气的话,这次还要多谢老太太将药方拿出来,去谢谢她也是应该的,礼数周全一些也是没错的,我们走过去,就当逛逛,赏雪景了。”
小翠笑道:“好,小翠陪夫人去,夫人啊,听说早上那个张三离开的时候,连嘴都气歪了。”
月臻道:“他是自己上赶着来丢脸的,怨不得我,不说提亲之事是真是假杏林堂现在此等状况,他便来提亲,不是趁火打劫是什么,气他一顿都是轻的,依着我啊,让人一顿板子打出来也是他应得的。”
说完,月臻看向廊外,刚才还是零散的小雪,一会儿工夫就已经大了起来,雪花大片大片的落下来,像是春天柳絮蔽天。
一路与小翠聊着话,一路走着,便到了隔着杏林堂一条街的李府外,府中小厮已经迎上来:“容夫人,老太太刚还在说,天气不好,路滑,夫人就别跑了,不想夫人已经来了,快进屋吧,外面冷着呢。”
说着,那小厮打起来厚重的门帘。
月臻进去,先行李,柳氏跟月臻说道:“容夫人,听说一天一早你与我家小叔子去了元记当铺,可是做什么去了?”
月臻心中一悸,心想自己已经交代过杏林堂中的事不要传到这里来,毕竟李家虽然将杏林堂卖给了他们,但手中有些股份,尤其是这元记当铺的事,虽说她给出的药方是假的,但就怕这柳氏抓着这个来寻事。
既然敢接下来杏林堂的事,她也不怕柳氏找事,不过陷入进,还是需要谨慎,毕竟外面的账还没摆平,如果里面股东又吵起来,传出去肯定是要扰乱人心的。
想到此,月臻淡声道:“也不知道是谁嘴巴这么快,这才一会儿功夫,怎么就传到李老太太耳中了,要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今天想出去看看我们杏林堂其他分铺,路过了那边,进去了逛了逛——”
柳氏一窒,没想到她竟这么轻描淡写的带过,便不好再说下去,脸色略沉,摆手道:“刚吃过午膳,这会儿有些乏,就不留容夫人,天气怪冷的,夫人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来人啊,送夫人。”
那婆子将人送走后,立刻掉头回来,一进屋就道:“老太太,你瞧瞧,这容夫人心大着呢,不就是不想让你过问药铺的事。”
柳氏道:“我如今倒是后悔将药铺卖给容家。”
回到容府,进了屋子,小翠才道:“刚才夫人说的话,你是没看见那位李老太太的脸色有多不好。”
月臻道:“当初要我出来主事,我就说了的,若不由我完全做主,那就让杏林堂歇业就好,反正家里也不缺这个生意,那李老太当我是软柿子,将生意卖了还想指手画脚,那是不可能的!她怎么也算是长辈,该照顾还是要照顾,若是有些插手,那也别怪我将杏林堂扔给她来管,我落得清闲。”
小翠忍不住笑道:“夫人,你真是厉害的没边了,不刚才不是有事?快说什么事,我正闲着没事呢。”
月臻便跟她说了,就是早上出门时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脸,太过于白净了,后面想想这么白嫩的一张脸,很容易露出破绽来,便想到了能不能用胭脂打个底色,再将眉目画得深色一些,这事也只能麻烦小翠。
小翠听后,笑道:“这件事也并不难做,胭脂大多就是白色与红色,粉色,要是想要深些,可以与胭脂和些水,加些墨汁进去,擦上去,就能显得粗狂一些。”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李管家说道:“夫人,官府的官差来了。”
月臻愣了愣,道:“怎么来府上了,来人是谁,管家你可认识?”
李管家道:“来的是衙头,跟府衙知县沾点亲,颇受重用,当初带人来查封杏林堂的就是他。”
“那就是跟知县走得近的人?”李管家点头,“是。”
月臻忽然想起毛不易,他不正是跟毛伯驹沾亲带故才能在外更行舞姬,沉吟半晌后,她道:“这人平日里为人如何?有什么喜好?”
李管家道:“此人叫做王宝,为人尖酸刻薄,喜好不就是吃喝嫖赌。”
吃喝嫖赌?
月臻道:“管家,我换了衣裳便去会会他。”
第七十九章 都是有缘由的
等李管家出去后,小翠道:“听说这个王宝不是一个好东西,估摸着是趁药铺出事来讹银子的。”
月臻道:“如果是如此,我倒是可以放心,只怕他不爱银子,就难办了——”说着,换上衣裳,小翠给她系上披肩带,叮嘱道:“雪越拉越大了,小心些走,滑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
月臻应了,没让小翠跟着去,出后院往前面走来,穿过长廊走进客厅,坐上一人,连忙起身道:“想必这位就是容二爷,在下王宝,给二爷请安。”
月臻到:“王衙头不必客气,请坐。”
要说这个王宝之前没敢来过药铺生事,虽说杏林堂现在倒霉了,可是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管里面是怎么了,但那个大个架子摆在那里,王宝是真没胆子来,今天是实在没辙了。
昨天他在妓院里吃了酒,就与相好的小桃红许了一支金簪子,还立下字据按了手印,等今个儿早上酒一醒,就知道坏事了。
自己家中本就有一只河东狮,如果不是老丈人病了,他家那婆娘会娘家照顾她老父去了,自己哪还能去妓院风流快活。
平日里,他家婆娘将家里那点银子都捏把在手上,自己哪里能弄出什么银子来,给小桃红买簪子,别说是金的了,铜的都没钱。
求饶了半天,给小桃红一口水淬在脸上,“知你家中那母老虎厉害,家里既然寻不到,不会往其他地方寻来啊,想想你平时腰间配着刀,封店巡街的好不威风——我给你指条路,上两个月衙门不是封了杏林堂,现在杏林堂恢复营业了,你上门去要,杏林堂敢不给你?”
小桃红几句话是说动了他,月臻其实本想找个明白人问问,没想到王宝竟然就来,正中下怀,王宝也是想的挺好,进来先是吓唬,然后找个由头伸手拿银子,琢磨着杏林堂现如今的样子,恐怕早就吓破胆了,不敢不给,可想的好,一到大门外面,心里就不由得发怵了,俗话说得好,墙倒众人推,杏林堂已经倒霉成这样了,不一定里面乱成什么样子,就算是出来个二爷主事,可也不能是这个样子啊,王宝在药铺外面站了许久,怎么看也看不出杏林堂落魄了,那块招牌擦得比没落魄前还要光亮,门前积雪都扫的干干净净,门前的小厮轮流看着,落下雪就扫一遍,这么大的雪落下来,门前硬是没有积雪。
一进来,王宝更是纳闷了,李管家还没走几步就有人来回事,虽没张灯结彩,可瞧着药铺中,竟比衙门大人府中还要热闹些。
所以一路上王宝心中又怯了几分,等待月臻进来时,见人家这场面那点仅剩下的底气一下子就漏完了。
王宝张了好几次嘴,又给硬生生的给咽了回去,心里很是瞧不起自己,月臻轻飘飘的扫他一眼,将李管家唤到前面,低声分吩咐了几句话,不一会儿功夫,李管家进来时,手上多了一个托盘,托盘上多了一封银子,和一个大红包。
李管家将托盘放在桌上,退到一边去,月臻将托盘往前推了推,笑道:“感谢王衙头这些时日来照顾杏林堂的买卖,如今到了节下,也不能待薄了王衙头,这是一点心意,还望王衙头不要推辞。”
王宝哪里能想到还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不等自己张嘴,这位二爷已经送了银子在眼前,忙起身道:“不敢当,都乡里乡亲的,还说这些做什么。”
说完自己也是臊得慌,他照顾什么了,封了杏林堂还是他带头去的,算是哪门子照顾,不过是想起那相好的话,脸一抹进裤兜里便将银子收了起来。
月臻忽然说道:“且慢。”
王宝愣了一下,心想不会是后悔了吧,不过见月臻看着他,一笑伸手将盘中那一个大红包打开,里面竟抖落出来两个金灿灿的金疙瘩。
王宝两只眼睛都快被闪瞎了,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一个足足有十两,两个就有二十,这么大的手笔,王宝倒是不敢拿了,依依不舍的金疙瘩放下,道:“二爷,俗话说得好,无功不受禄,这——莫不是有事?”
这厮果然聪明油滑,不过月臻也不怕他不上勾,凡是吃喝嫖赌的人,哪个不爱财,只要他爱财,就不可能拒绝诱惑。
况且他来药铺,不就趁机想要讹银子的,只不过她要他知道,杏林堂的银子可不是那么好拿走的,想拿没问题,但得拿东西来换。
月臻笑道:“王衙头说笑了,快过年了能有什么事啊,不过就是礼物而已,就算不为以前,以后也得仰仗着衙头多照顾不是吗?”
这句话让王宝心里舒坦多了,疑心也就没了,笑道:“既然如此,小的就笑纳了,以后有什么事,二爷只管说话,小的一定赴汤蹈火。”说着就将金子揣进了兜里。
月臻道:“既然王衙头这么说了,倒真是有个事情不明白,王衙头如果知道,就给我透给话,我一定感激不尽,若是不知道也无妨。”
王宝心想这银子果然不是白给的,想要退出去,可也真的是舍不得,要是有了钱,别说天天进妓院快活了,就是在外面弄个外宅,养小老婆都够了,他是真的受够家里那婆娘的气了。
这么一想,把心一横,“二爷想问什么?”
月臻道:“王衙头是否与知县大人沾点亲?”
王宝道:“这是真的,知县大人的夫人,是我内子的表姑,算起来这亲缘关系有些远,但知县大人仁厚,平时里也挺照顾我们夫妻二人,小的也是造化,能常去知县大人家中走动。”
月臻道:“那王衙头可知当初杏林堂派大夫去给知县大人千金瞧病的事?”
杏林堂不仅因为经营不善险些倒闭,还有一个真正最大的原因就是杏林堂治坏了人,被衙门封了几月,而这件事与知县有很大关系——
王宝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想杏林堂有这么大的劫难,还不是当初不识时务,知县请杏林堂的大夫进府,还不是因为有保安堂在,杏林堂不会乱说,可是那大夫不明白其中的厉害,不知道大小姐跟他说了些什么,硬是忤逆了知县大人,出了祸事也是活该。
如今,小姐去了郊外的别院修养,知县能不讨厌杏林堂?在加上保安堂张三在后面一个劲使坏,封了杏林堂算什么,搞垮容家才算是解气。
只是这些事跟这位容二爷说了,知县知道了还不剥了他的皮,不过他不说,这怀中的影子不就飞了,实在是舍不得,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自己不说,让这位二爷自己看,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第八十章 又要封铺?
想到这里,王宝嘿嘿笑道:“不瞒二公子了,这件事小的真的不知道,不过前些日子,我们小姐病了,大人已将小姐送到校外别院修养了。”
余震站起来,道:“那就多谢王衙头了,这快过年了,事情忙,就不多留王衙头了,李管家,送王衙头。”
王宝忙道:“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出去,一回生二回熟,以后指不定还要麻烦二公子呢。”
李管家将他送出去回来后,道:“夫人,这王宝一看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夫人您别看他这会儿话说得好听,不一定转眼即变脸了,还要咬您一口,可要小心一点。”
月臻冷哼一声,道:“我们又不是他的主子,便是一只白眼狼,怕他做什么,这种人就是有奶便是娘,哪知道什么叫做忠心,今儿不是为了两锭金子就给自己主子给卖了。”
李管家道:“这话是怎么说?”
月臻道:“不说这些,我倒是要问问你。”
李管家道:“你是想问杏林堂派大夫出诊为知县大人的千金看病的事?”
说着,叹了一口气,道:“这事其实也是很蹊跷的,发生在药铺的银子被卷走之前,那天老奴也跟着去了。”
说着,又叹了口气,道:“这事是真的蹊跷,那天去的时候还跟知县谈成了下半年从南方进上百斤野山参的生意,知县也许诺会给发批文通关,那时药铺上下知道这件事,也是一片欢喜——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生意被保安堂抢去了,掌柜携款私逃,药铺也被因为被查出假药被封了。”
月臻道:“管家,这其中一定有阴谋,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过去眼前的事了,我一定为杏林堂报仇!”
李管家哽咽一声,“夫人——有夫人这句话,老奴就放心了。”
月臻道:“我们先不说这些,我这两天心里疑惑,便是查出假药来,或是我们药铺的大夫给知县千金瞧病,有些冒犯,怎么就能封谱呢?而且掌柜携款私没几日衙门就找了个由头将店铺给封了,实在太蹊跷了。“
月臻看了眼外面,见窗前有人影,凑到李管家耳边低语了几句,转天李管家就出去了,至掌灯时才回来,见到月臻道:“我在知县郊外的别院蹲了一天,才从里面出来一个干活的老婆子,说是别院里的炭不够用,想去附近的集市买点,可是大雪天没人送碳,又说不能京城,想起附近有个衙门伙计家,我便带着她去了,买了炭,寻了个酒楼,灌了那婆子一些酒,才将话套出来,夫人,您猜怎么着?”
月臻道:“那知县千金得的不是病,而是喜吧?”
李管家愣住,道:“夫人怎么知道?”
月臻想还真是这样,自己也想了一天,能是什么事让知县大人前后对杏林堂态度转变那么大,想想去也让她只想出这么一个来,这年头闺房小姐能有什么病瞒得这么严实,除了不能说的,不能说又能是什么,不是喜又能是什么。
这么一想,小翠出去打听,说是这位千金从小就跟人订了亲,这还没嫁呢,就弄大了肚子,不说是谁的,若是真的传出去了,知县那张老脸往哪里放,这门亲事还跟知县的仕途连着,唯有这样这样过去,可能就是当初杏林堂那大夫查出喜脉来,所以事后才会被知县恐吓回了乡去,然后知县开始找杏林堂麻烦。
月臻看着李管家道:“还真是喜?”
李管家点头,道:“夫人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那天大夫回来抓药,我正好在铺中,便看了一眼,如今想起来,大夫开的药里就有杜仲,川断,桑寄生这几位药。”
月臻听得糊里糊涂,道:“这几味药怎么了?”
李管家道:“如果不要孩子,这几味药要不能用的,这几位药与砂仁,黄芪配在一起,是保胎之用。”
月臻愕然,道:“保胎?未出阁的小姐,怎么还会保胎?难道要剩下来不成,这就说不通了啊。”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月臻想怎么才能让知县对杏林堂高抬贵手,可月臻这还没想出对策来,又出事了。
过了腊八,赤戎城的天气更冷了,雪停了——
月臻一早去了杏林堂,刚走进账房,前面就传来一阵喧闹,紧接着就听到一个婆子急喘着往里面跑来,慌不择路,在长廊上就撞上了月臻,小翠呵斥道:“瞎撞什么,不想活了!”
婆子一看是月臻,也顾不上礼数了,道:“二爷,不好了,府衙里来了十几个衙役,说是奉了知县老爷的命令,要查封我们后院的仓库。”
封仓库?
月臻咬牙,心想这知县还真是黑了心肠的要弄垮杏林堂不可啊,封了仓库就是要断了杏林堂的后路,既然如此,那就一不做二不休,虽然说民不与官斗,可真到了生死的事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横竖不过也是个等死。
想到此,月臻快步走出去,到了前面,一看来人是王宝,倒是松了口气,王宝见到她却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是拿人手短,怀里的银子还没有揣热乎呢,就拿着封条上门了,怎么想着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也没多想,大人急着要办杏林堂,估摸肯定是张三使的坏,昨天他看见张三从知县后门进府,大半天才出来,今天一早老爷就下令要封了杏林堂,事情也太巧了。
王宝虽是领着令来的,可想着那些从杏林堂拿走的银子,没离开闯进后面舱房,算是留了些情面,月臻见到他,道:“王衙头,借一步说话。”
王宝道:“我有公务在身,但二爷开口了,也得给些面子。”挥手让身后的人出去,才道:“二爷,不是小的跟杏林堂为难,实在是大人一早就下命令,我们是底下人,不得不从。”
月臻道:“这些我自然知道,王衙头没有立刻封了仓库,就是给我了容二面子,只是如今我还需要一两个时辰,我去县衙走一趟,请大人收回成命,也省的你为难了。”
“这——”王宝为难,心想大人现在是恨杏林堂恨得心痒痒,要不然也不会如此的阵仗了,月臻度量他有些心思,跟着李管家使了一个眼色,管家去拿了一封银子出来,月臻道:“天气怪冷的,这些银子给王衙头和你手下的弟兄们吃酒,暖暖身子。”
王宝假意推辞了几下,便收入怀中,“二爷如此仁义,小的今日也豁出去了,替二爷但带着喝点,您可快去快回。”
月臻点头,在李管家引路下,奔着府衙而去。
第八十一章 鱼死网破
到了衙门门外,李管家道:“如果这样报上去,恐那雷文定不会见夫人。”
月臻道:“你去门房说,我是来给雷小姐看病的,那雷大人自然会见我。”
李管家上去,跟门房照着月臻说的那样说了一遍,门房那些人显然觉得自己听错了,“你说你们的公子是谁?来见谁?”
李管家道:“我家爷是杏林堂二爷,来给你们府中的大小姐看病,你们只管如此报上去就是了。”说着,李管家从袖子中拿出一锭银子塞进门房手中。
那人掂量了一下,在看了月臻一眼,心想着到底是做买卖的人,有钱人,如今铺子被封了,出手还是这么大方,但看着银子的份上,进去给传个话也不会怎么样。
收下银子后,转身进去,雷文定这时正在把玩昨天张三送来的一块玉如意,凝腻脂润,比自己手上藏着的那块要好很多,张三那人倒是很舍得花银子讨他开心,又会察言观色,比那杏林堂识相多了。
正想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对付杏林堂,忽然门房来人,“老爷,门外有位容二爷来了,说是来给咱家大小姐看病。”
雷文定一愣,道:“谁?容二爷?容家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二爷?”
那人道:“正是。”
雷文定问道:“他真的说是来给小姐看病的?”
那人道:“是。”
雷文定脸色一沉,道:“真是好大的狗胆子,还敢来,我倒是要出去会会他,只能饿三头六臂,让他进来!”
月臻进了去,一看去就知道这个雷文定不好对付,一双眼睛阴沉沉的,坐在那里官威十足,月臻上前行了一礼,道:“在下容二,给雷大人请安。”
雷文定扫她一眼,本想说好生的羞辱一番,却不想这容二确实不凡,年纪不大,一言一行却非常稳妥,既然他自己来说给自己女儿看病,想来也是为了杏林堂药库的事。
雷文定开口道:“你是为了杏林堂药库的事?”既然如此直白,月臻也不拐弯抹角了,起身说道:“是,在下想要雷大人立刻收回成命。”
雷文定呵呵冷笑,道:“就凭你的一句话,就要本官收回成命,你凭什么啊?”
月臻眸光流转,道:“大人,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从我容家买下杏林堂后,就遭逢大劫,实为被奸人所陷害,现在也只是尚存一口气,所以我容家也只能咽下这口气,若不是现在有人要将杏林堂置于死地,我也不会来,也许拼个鱼死网破,还会有一线生机。”
雷文定沉声道:“你是在威胁本官?”
月臻笑道:“小人不敢,但就算是知道要死,我也不能是屈死的,而且这样了,不拉个垫背的,岂不是太冤了,大人,您是官,我是民,这小民如何敢威胁一个官呢,大人这话真是可笑。”
雷文定冷哼道:“杏林堂被人举报仓库中有假药,如果不是看在杏林堂之前施医赠药,早就将你给抓起来了,如今只是封了药库,已经是本官的法外施恩,你来就要本官收回成命,莫非是要本官枉法不成。”
月臻呵呵一笑,道:“谁不知道赤戎城的雷大人,清正廉明,是‘远近驰名’的青天大老爷,为官清廉,而且家教甚严,就连府上的小姐,也是贤良淑德,也只有吏部尚书的工资才配得上,正巧我容家有位婆子的同村姐妹,就是尚书夫人的陪嫁丫鬟,回头让人捎个话,好好在尚书夫人面前夸夸雷小姐才是。”
雷文定猛地起身,道:“好大的胆子!”
月臻从容不迫,道:“不是大胆,是着实已经被大人逼得穷途末路了,唯有以命相搏了,大人如果还不收回成命,小人这张嘴可保不准什么都能说出去,出了这个门,如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还请大人担待!”
雷文定眯着一双眼,盯着她很久,唤来一人,道:“你去杏林堂传本官话,现在假药事,还未查清楚,且不封杏林堂药库,等审问清楚之后再做决断。”
雷文定再看向月臻,“这样可满意?”
月臻道:“小民还有一件事情不明白,那就是大人说还未查清楚?”
雷文定道:“又如何?”
月臻看向他,很是不理解,道:“既然案件还没有查清楚,就是说,没有我杏林堂卖假药的真凭实据,那么请问大人,既然没有真凭实据的事情,大人为何要封我杏林堂?”
雷文定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阴笑起来,道:“便是没查清楚,也是本官怎么说怎么算,你还想怎样?”
月臻忽然一笑起来,道:“大人这话,只是猜测,不过是听人胡说,杏林堂药库中的药材,都是从南方百年老店所进,一棵草药都经过严格的检查,怎么会有假药?”
雷文定皱眉,道:“那你是说本官封错了杏林堂?”
月臻道:“大人有没有封错,小人不敢妄言,却有一样,那就是杏林堂不会受此不白之冤,大人若是再一意孤行,我唯有越级上告,直告到大理寺,告上金銮殿!豁出自己这条小命,势必也要还杏林堂一个清白,小的现在告辞!”
丢下话,不等雷文定开口,月臻已经转身去了,雷文定气得脸色清白,却仔细的想了想,这事可不妙了,本来这事也算是完了,可不想突然蹦出来一个容二,且不说她丢下那几句话,恐张三跟杏林堂之间的事,会连累自己。
这事,是张三搞出来的,若是让容二拿到什么证据,越级告上去,自己这个七品芝麻官,保不保得住还两说,现在之计,只有杀人灭口才能以绝后患。
雷文定叫来心腹,“你去将鲁德叫来,说是本官有事交代他去做。”
心腹应了一声,便匆匆去了后院的深处的一个小院里。
月臻从衙门出来,跟李管家道:“一会儿回去,你从府中挑几个身体壮实的家丁,分头盯着张三,剩下的派到杏林堂来。”
李管家道:“夫人是怕?”
月臻道:“不是怕,雷文定现在一定是起了杀心,咱们要先一步拿到证据,说不定连之前的仇都能一起报了。“
李管家略微迟疑了片刻,道:“夫人,雷文定毕竟是官,我们这样与他作对,恐防不妥。”
月臻冷静说道:“这个雷文定,不止是有他女儿那些事,私底下还贪着其他好处呢,跟保安堂的张三勾结着,不弄垮杏林堂是不会罢休的,根本就不会手下留情,既然到了如此地步,那就只能来个你死我活了,但只怕这样也没用。”
第八十二章 留着有用
月臻回到杏林堂,衙役已经走了,就剩下王宝还在,见到月臻,上前奉承道:“小人可算是开眼了,二爷真是好本事。”
月臻淡淡一笑,道:“王衙头说笑,能有什么本事啊,不过就是凭着一个理。”跟王宝淡淡说了几句,让人送他出去,转身走回到了账房中。
刚进去,小翠就迎了上来,“夫人,你可算是回来了,真把我吓坏了,你说你怎么那么大胆子,府衙都敢硬闯进去,如今你可不是什么容府毒人,你是女扮男装,若是那雷大人将你扣下来,可该怎么办?”
怎么办?其实月臻已经想好了,最多去请秦南帮忙,难道雷文定还敢不给秦南这个守城将军的面子不成。
月臻道:“他倒是想将我扣下来,可他有把柄在我手上捏着,只要他能豁出雷家,还有他家女儿的名声,我怕什么,扣下我,外面还有一个容家,除了容家垮了,否则他扣下我也没有用。”
小翠道:“什么把柄?我怎么不知道。”
月臻想这事她知道也无事,便跟她说了,小翠一听,咬牙道:“这个当官的,竟然胡乱判案,贪赃枉法,竟这样整杏林堂。”
月臻道:“王法还是不是那些当官写的,约束的也只是我们这些遵纪守法的小老百姓,不过,杏林堂的仇,我会报,至于雷文定和张三两人,一定也会有报应。”
虽然这么说,但月臻知道这个仇并不好报,杏林堂没有靠山,而雷文定久在官场摸爬滚打,能跟吏部尚书攀上亲事,可见这人很是会钻营,而杏林堂眼前的困难都难过,又谈什么报仇。
想到此,月臻长长叹了一口气,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袄子都觉得冷飕飕的,这时,小翠端了一个火盆子进来,道:“二爷,白天也挺冷的,烤烤火,能暖和一点。”
月臻点头,“你倒是叫的很顺了。”
小翠道:“李管家已经吩咐了,从此以后在杏林堂这边,都叫您二爷,免得叫混了,让别人听见,抓到了把柄。”
月臻点头,道:“管家倒是仔细。
想起什么来,看了小翠一眼,道:“小翠,你伺候我多长时间了?”
小翠一听,不免有些怕,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小翠做错什么了吗?夫人要打要罚都可以,奴婢绝无二话,只求夫人不要撵走小翠,夫人也知道小翠是孤儿,无亲无故的。”
月臻一愣,没想到她会想到这里去,伸手扶起她来,道:“不过是闲话问一句,不说你没错,便是有什么错处,念在你伺候我这些日子,也当是有情份在的。”
小翠松了一口气,道:“去年,夫人在街上买下我的,那时我在街上要饭,被人欺负,算起来已经有两年了。”月臻静静点头,也没有在说什么。
这时,听到外面的婆子道:“李管家回来了。”帘子掀开,一阵冷风吹进来。
李管家走进来,这么晚了还没回府,就是为了等李管家,见李管家进来,忙让小翠去端碗热茶进来,看着管家喝下,才问了话,李管家娓娓道来:“真让夫人猜到了,老奴这一天都跟着武大娘夫妻,这两口子进了酒楼大吃特喝,直到酒楼打烊才出来,走进一条暗巷里,远远就看见一个黑衣人跟着他们,老奴就远远跟着,眼看着那黑衣人一靠近他们,就从袖中抽出一把刀,老奴眼看武大娘夫妻就要命丧于此了,就与街上的人吵起来,惊动了那歹人,那歹人一件事情败露,就跑了,看那身手倒像是江湖人士。”
月臻道:“李四现在在哪里?”
李管家冷哼一声,道:“吓得腿软,老奴一拳就将他给打晕了,那两口子都捆了,现在安置在城西一个庄子里。”
月臻站起来,道:“这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管家你带路吧,我去看看。”
李管家道:“夫人,已经二更了,外面风雪那么大,恐夫人冻病,还是明天一早再去。”
月臻道:“没有这么娇气,要先将那两口子稳住,以后我有大用的。”
那李四与武大娘两口子,因为陷害杏林堂发了一笔横财,这日子别提过得有多滋润,除了吃喝赌什么都不做,恨不得泡死在酒缸里才是,不想今日从酒楼出来,就有人要他们的命。
李四吓得都瘫软在地,琢磨自己这是得罪了什么人,下黑手的要弄死自己,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刚说要起来,却见后面又来了几人,就着月亮地儿刚看清来人的脸,就挨了一下子,再醒过来就是给水泼醒的。
月臻来后,也没有客气,要不是见他还有用处,这会儿就让人给扔出去冻死,不过这两口子如今的祸事,也是自找的。
李管家见了他们两口子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不是这两口子害杏林堂,自己那大哥二哥也不会被气死,杏林堂也不会被卖掉,便让伙计端来冷水直接泼醒着两口子,李四哆嗦骂道:“你们是谁啊,竟敢泼你李四爷爷——”
一抬头,便看见月臻,也不装了,不怀好意的笑起来,“你是哪位?”
月臻也不恼,道:“不认识就好,管家,给我抽,抽到他说实话为止!”
李管家早就恨得牙痒痒了,不是李四演携款私逃这一出,他家两位也不会觉得杏林堂要垮掉了,觉得愧对列祖列宗,便气死在了佛堂,他家也不会搞得家破人亡,连祖传的药铺都卖了,在看这两口子,人前装可怜,人后有吃有喝,在保安堂另谋到活路,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美。
想起这些来,李管家恨不得咬下他身上的肉来,如今有了机会,还能手软?怕手上力气不够,不解气,脱下脚下的鞋,狠狠的抽了起来。
管家一边抽,一边问:“认不认识我家二爷,在说不认识我家二爷!”
李四也实在是扛不住了,连连告饶,“认识,认识了——”
李管家拿下手上的鞋,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家爷是谁?”
他哪里认识女扮男装的月臻,李四也是急中生智,迟疑道:“莫非是容二爷?”
管家;冷哼道:“算你聪明!”转头对月臻道:“二爷,他已经认出我们来了,还抽吗?”
月臻摆手,“既然认出来了,就暂时饶过他一条狗命。”
李四不过是胡乱中随便猜的,不想就猜中了,心也凉了,想是自己合伙张三害杏林堂的事情败露。
想到此,他不由得哆嗦起来,道:“你们要做什么?我后面可是有雷大人,你们还是放了我,不然我去告你们一个绑架勒索,看谁死!”
月臻笑了笑吗,道:“还提雷大人?你可知道今日要杀你的人,是谁派来的?”
第八十三章 有些奇怪
李四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是他?雷文定要杀人灭口——月臻冷笑一声:“你自以为偷了杏林堂银子就能瞒天过海,就不想想,杏林堂倒了,你李四就能吃香喝辣的一辈子了?有这个短儿捏在你手里,那雷大人的觉都睡不踏实,不杀你灭口,等着你敲竹杠不成,雷文定什么人,会留下这么大的把柄吗。”
李四冷的牙齿都打战:“你,你,就算你说的有理,事到如今,我能怎么办?”
月臻道:“我这里倒有个保命之道,只看你听不听话了。”
“什么保命之道?”月臻道:“我也不问仓库里那些假药哪里来的,我只问你,假药是从何处得来的,你若说了实话,爷我保你活命,若不说,哼哼,出了这个门,只有一死。”
李四贼眼转了几转道:“便我说了实话,雷文定要杀我灭口,一样没命,二爷这话哄小的呢。”
月臻真想上去踹他两脚,这厮落到这种地步还如此奸猾,可见一肚子坏水:“你只说了实话,把官司一了,你又不是诬告,还当你的苦主,雷文定落了个清明的官声,还了杏林堂的清白,这样一举三得的好事,雷文定为难你做什么。”
李四一想对啊,想起什么忽道:“不,不成,若是那谁反咬我一口,我不还的坐牢?”
月臻道:“你只咬死了不知道,纵对方咬你没凭没据的怕什么。”
李四道:“那,那杏林堂要养我后半辈儿。”
月臻脸色一沉:“管家。”
管家会意,脱下鞋举起来就要抽,李四忙道:“不用,不用杏林堂养,我说笑话。”
月臻挥手让管家下去:“事成之后,短不了你的好处,我来问你,你那批混进要哭的假药究竟是从何处得来?”
李四也挺痛快:“保安堂,张三手里,他看你们杏林堂买卖红火,心里头嫉恨,故此想出这么个损招来。”
月臻最近很忙,但白慕还是很有耐心地一大早就跑去找她喝那一壶茶,至少,那壶茶是在容府以外绝对喝不到的梅心茶。
“相公会下棋吧?”月臻突然这么问。“啊?会啊!要下吗?”
“嗯!来下一盘吧!”
“好啊!那……叫小翠重沏一壶茶来好吗?”于是,两人摆开阵势,在小翠重沏一壶茶来之后,攻杀便开始了。
一个时辰后,在他下了某步棋后,月臻突然深深地看他一眼。
“相公的棋艺很不错。”
白慕咧嘴笑了。“也没什么,以前我师父老找我下棋,说是要磨练我的耐性,结果下着下着,好象不但磨了我的耐性,也提升了我的棋艺。不过,夫人这么说实在令人汗颜,夫人的棋艺才是真正称得上高明吧?”
没理会他的客套话,月臻边落子,边又问:“相公的师父是?”白慕稍稍顿了一下。
“呃!是……是教我念书的老师。”没忽略他的犹豫,月臻又瞄他一眼,但没再说什么。
这一天,他们连下了好几盘棋,也是白慕头一回有机会留在院里用午膳。
不过,温贤城的到来,让白慕没吃完午膳就离开了——小翠注意到月臻在白慕离去后,仍若有所思地凝望着石榴林小径,她忍不住好奇地问:“老爷的棋艺真有那么好?”
就连她也看得出来,白慕输是输了,可输的并不惨,甚至是只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嗯!他的棋艺的确是相当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没想到像夫君有如此高明的棋艺。不过,这不是我在意的事,而是……”
月臻神色平静,语气却有点迟疑。“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下棋的风格,一直以来,只要和对方下个一、两盘,我大约就能抓到对方的特性,可只有夫君,我和他下了四、五盘,不但摸不着他的底细,而且还有种绕着风跑的无力感。”
“可是夫人都赢了啊!”最后的胜利者才是赢家吧?月臻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苦笑。
“就是这个问题,到最后一盘为止,我都不太确定到底是他真输给了我,还是他故意输给我的。”
“不是吧?”小翠一脸的意外。“普天之下,还有谁赢得了夫人您?”
“所以我才很想知道他的师父是谁?”“老爷不说了吗?是教他念书的老师,小翠去查查不就知道了。”月臻又沉默了一下。
“你去查吧!不过,我有预感,你查到的人不会是我要的答案。”
“小翠不懂。”小翠困惑地说。
月臻微微一笑,“你不需要懂。”而后转开话题。“上回让你查的事呢?有结果没有?已经一个多月了,需要这么久吗?”
“早就查到了,老爷说的是实话,”小翠说的很不情愿,神情很不情愿,目光更不情愿。“老爷这段日子都在郊外的别院,与温大哥一起照看那些刚从西域运来的汗血宝马……”
“而且什么?”
“而且……”小翠犹豫着。“夫人不是让小翠仔细查吗?所以小翠就非常仔细的去查,结果发现老爷有某些地方非常神秘,神秘到连小翠想尽办法都查不到确实的答案。”
“哦?”月臻双目一凝。“说说看。”
“嗯……”小翠沉吟着。“譬如说,老爷每月都会去西凉两三次……”“我知道啊!你以前告诉过我,府中在西凉有不少生意,不是吗?”
“不,夫人。”小翠的神情逐渐变得很严肃。“老爷从来没有和任何人一块儿去过西凉,那都是他自己说的,事实上,他都是自己一个人单独去西凉,而且出城不超过三里,就再也查不到他的行踪了,也就是说,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到哪里去,或者做了全汗么,只知道他是真的朝着西凉而去,如此而已。”
月臻微怔,随即攒起了黛眉。
“这样吗……嗯……你还查到什么?”
“老爷一向是单独去,独个儿回来,可只有三月前,他带了一家子人回来,就是现在别院的大总管一家人,弗恩,您可知道现任别院大总管以前是什么身分吗?”
“什么身分?”
“是川西最有名的神偷,不过,他虽名为大盗,却从不伤人,而且只盗劫恶商,规规矩矩的他就不会去碰。”月臻双眸倏睁。
“是他?他不是死了吗?连官府那边都销案了不是吗?”
“那是传言,夫人,而且……”小翠点点头。“看样子,是老爷故意传出去的风声,目的就是为了让铁胆神腿脱离江湖道。”
月臻怔忡了一会儿。
“那么……相公有可能也是武林中人了?”
“那也不一定,不过……”小翠突然兴奋了起来。“我们可以试试看,夫人。”
月臻又皱了眉。“怎么试?”
“交给小翠,夫人,”小翠胸有成竹地拍拍胸脯。“只要您说一声,小翠两三下就可以把老爷的底掏出来给您瞧了!”
月臻略一思索。“好,不过要有分寸,别太过分了。”
“是、是、是!”唇边蓦地掠过一抹狡诈的笑容,小翠应和着。
“小翠不会太过分的。”
只会有一点过分而已!
暖暖的日头在枝桠间闪烁着金光,落在新发嫩芽的草地上化为舞动的精灵,翠藤幽楼巧石倚竹,微风轻拂海棠春桃,游鱼在浩荡奔流的长江跳跃,飞雁在无云的晴空遨翔,这是个温暖和煦的日子,做什么都适宜,就是不适宜窝在屋里发霉。
“夫人,”小翠小声地轻唤直盯着壁上那幅画发呆的月臻。
“天气这么好,您不想出去走走吗?”月臻似乎没听到她的话,依然盯着那幅画,可是她开口了。
“小翠,像我吗?”
第八十四章 行踪诡异
“嗄?哦!像啊!怎么不像?”
小翠也跟着望向那幅画。
“老实说,小翠真的很佩服老爷,这幅画不但栩画得栩栩如生,像极了夫人,而且无论是神韵丰采,甚至是那清若秋水、深若大海般的眼神,还有那无形中的高华气韵,他都抓得毫无二致,小翠认为,普天之下大概很难有第二个人能画得出比这幅画更好的人了!”
“是吗?”月臻轻叹。
“小翠,老实告诉我,你眼中的我,也像画中那般眉梢眼角都带着一份傲然吗?”
小翠想了想。
“有时候吧!当有外人在时,您就是那样,不过,您有您足以傲然之处,不是吗?”“这样吗?”
月臻又叹。“那么我脸上那份孤芳自赏,他也没画差?”
“孤芳自赏?”小翠忙凑上去仔细瞧了又瞧。“小翠是不太懂得什么叫孤芳自赏啦!可是老爷一点也没画差呀!是那样啊!”
“原来如此。”终于移开视线了,月臻徐徐地从榻上起身,缓缓走向窗边。
“原来我是那样的可僧又可悲,难怪画不出像他那样自由自在的画来,因为我的心早已被自傲蒙蔽了!”看月臻那副自嘲的模样,小翠顿时感到有点不安。
“夫人,是不是小翠说错什么了?”月臻淡淡一笑。
“没有,是你提醒了我……不,应该说是相公提醒了我。其实,我也觉得相公把我的一切神韵都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了,可是我却很讨厌这幅画,真的很讨厌,所以我就一直在这儿盯着,想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最后我终于看出来了……”
“就是刚刚夫人问的?”小翠小心翼翼地问。
月臻轻轻颔首。“记得吗?师父曾经说过,骄傲这种东西是世上最丑陋的面具,但我却一直戴着它而不自知,结果它使我变成了一个世上最丑陋、最不值得骄傲的女人了!”
小翠越来越不安了。
“夫人……”
“我宁愿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不愿与他人相处,因为我自认没有人能够了解我这种层次的思想,却没想到,我这种想法才是最幼稚的想法!”月臻苦笑。
“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可憎!”
“夫人,你才不……”月臻摇头阻止了小翠的抗议。
“小翠,人贵自知,这样才能有改进的机会,我很高兴终于能了解自己的错误在哪里了。幸好相公提醒了我,我真该好好谢谢他才是。”
说到这里,她又绽出了微笑,不再是以前那副淡漠一切的神情了。“啊!相公说他今天会晚点来,到时了吗?”
小翠颇觉新奇地瞧着月臻的笑容,那么温婉和煦的笑容。“呃!老爷说他会过来用午膳。”
“那么我现在就下厨去,应该还来得及。”说着,月臻匆匆转身就走。“咦?”
“小翠,待会儿相公来时,记得要好好招呼他呀!”
“耶耶耶?”小翠小嘴儿微张,一副惊讶的神情,一手伸向前想要阻止因为这应该是她的工作啊!但她却又因太过惊讶而不晓得该怎么阻止。夫人又要亲自下厨了!?白慕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小翠张着嘴呆在那儿,一手还抬在半空中,简直就像断了一条手臂的稻草人一样。
“咦?小翠,你怎么了?你家夫人呢?”
“嗄?”小翠僵硬地转过头来。
“夫人……下厨去了。”
“耶?真的?太好了!”白慕眉开眼笑地拍了一下手。
“你家夫人的手艺真的是只应天上有,吃一次就上瘾了,可是我又不敢说想再吃,没想到她却主动要弄给我吃,真是太有口福了!不过话说回来……”
他讶异地上下打量小翠。
“你干嘛这副怪样子的杵在这儿呀?你在练什么独门功夫吗?”终于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小翠忙苦着脸把手收回来。
“还说呢!小翠被吓着了嘛!”
“吓着了?被什么吓着了?”先白了他一眼,小翠才咕哝道:“是老爷不知道,夫人是不轻易下厨的,算算一年有一次就很了不起了,而且,不够亲近的人还吃不到,也绝不煮给同一个人吃,免得人家食髓知味,天天跑来吵着要吃。
“所以说啊,上回夫人愿意为老爷下厨,小翠已经够惊讶的了,没想到隔没几天,夫人又主动要为老爷下厨,这根本是史无前例的事嘛!我当然是好惊讶好惊讶的呀!”
“真的啊?”白慕抚着光滑的下巴。
“那这一次又是为什么?”朝那幅美人图瞄去,“不就那个嘛!”小翠说。白慕也跟着看过去。“她很喜欢?”
“不,夫人很讨厌!”一听,白慕顿时傻了。
“耶?她很讨厌?那她干嘛为这幅画下厨?”小翠眨了眨眼。
“因为夫人很感谢老爷你画这张画给她。”
“?”他的智力是不是退化了,否则怎么会越听越不懂呢?看着白慕那副呆样,小翠差点失笑。
“别问我,老爷,小翠不好说,而且小翠劝您也别跟夫人提起,否则她会不开心的!小翠只能这么告诉您,虽然夫人不喜欢这幅画,却很高兴您画了这幅画,所以才会特地为老爷下厨的。”
白慕狐疑地看看画,再瞧瞧小翠,最后耸耸肩。“好吧!只要她没生气就好。”
“老爷。”
“嗯?”
“天气这么好,等用过膳后,请夫人到林里走走如何?”
“如果她肯听我的话。”
“唔……我有预感夫人一定会听老爷的。”果然,用过午膳后,白慕一提议要到外面走走,月臻就答应了。
于是,两人在林里边聊边散步,任由阳光洒洛在他们的发上、肩上,呼吸那甜甜的花香味,教人整个心胸都舒畅起来了。
而月臻也异于以往的漫不经心,她现在都很仔细地聆听白慕所说的话,并予以回应。
从这日起,无论白慕何时来,他总是会在月臻这儿用午膳,之后再与月臻到林间散步闲聊,接着回到书房里下两盘棋或画几幅画,日子过得很闲逸,彼此的相处也越来越融洽。
偶尔,白慕觑着月臻心情挺好,便会乘机请她再下厨一解他的馋虫,而月臻也总是很爽快的答应了,于是,小翠又有话要说了。
“真的好奇怪耶!今年夫人已经下了好几次厨了,而且又是煮给老爷您一个人吃,这光景还真是透着诡异呢!”听起来倒是不甘心的成分比较多。
“少给我来这一套,”白慕不以为然地嗤道。“妻子做菜给丈夫吃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一听,小翠便脱口道:“可是夫人并没有……”
可说一半她就有所惊觉,忙捂嘴噤声。
不过,就这几个字,便已足够让白慕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但他只是耸耸肩,当作没听到,迳自转首望着窗外。“又下雨了,今年雨来得好早。”他喃喃自语道。
幸好他没有追问,小翠暗忖,并偷偷地吐了吐舌头,“是啊!”她随口应道。“夫人都说了,今年百姓们可要遭殃了,不但霪雨绵绵,而且还有飓风来袭,看来,就算黄河不决堤也要淹大水了!”
眸中神光倏地一闪,白慕依然注视着窗外。
“夫人会术数吧?”小翠颇为得意地笑了。
“老爷被那片林困住过是吧?没错,那是夫人设的阵,免得不相干的人来骚扰。”
“夫人果真会术数?”白慕慢慢转回来望定小翠。“她会看天文?她说今年会闹水灾?”
“是啊!而且不止一个地儿呢!”小翠叹道。“不过,最惨的是太原府、平阳府那边,今年淹大水,可到了明年就会连着闹三年的大旱了!”
“是吗?”白慕又看回窗外。“那么我又得出城了,而且还要连续忙四年。”
“忙?您要忙什么呀!老爷?”
“没什么,”白慕慢条斯理地说。“只不过,再过些日子,我大概又要出城去访友了。”
第八十五章 厉害关系
这日,当白慕回到可以远离俗世的那个开满石榴花的院子时,推开门他才注意到屋内空无一人,可是桌上摆满了精致的佳肴,还有一壶酒。
他看向床边,床上整整齐齐的放着一叠衣物,玉鼎中檀香袅袅,再往旁看去,屏风里面放着的沐浴桶已经备好了热水。
而他再回头时,就看见了端着热腾腾鸡汤进来的月臻。
焦躁的内心顿时沉静了下来,她发髻上插着一支玉玲珑,摇摇晃晃的,看上去好不俏丽,完完全全看不出她已是人母的痕迹。
虽然说上有很多菜肴,但桌上却一点都不想的凌乱,她的动作娴熟利落,唇边噙着一抹既喜悦又期待的微笑,她在鸡汤上撒上一些葱花,继而将盖子打开,里面是一条蒸好的石斑鱼,也是他最爱吃的。
白慕取了衣物进了屏风后,入了沐浴桶,就感觉有其他人也进来了,扭头一看,发现月臻正赫红着脸站在门口。
“相公,月臻来服侍你沐浴。”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原想拒绝的,知她为自己生辰准备了一天,可是一想到她的心是,便改口道:“好。”
他转过头,任由她服侍自己沐浴,然后当她替自己搓背时,听到她的低喃,“相公,月臻近日忙着药铺的事,与你已有些时日未如此亲近。”顿了顿,她轻叹道:“相公,月臻好想你。”
白慕也轻声道:“我也是,月臻,我也很想你。”
月臻又说道:“不过我觉得还是很值的,因为性令她更这件事,我学会了很多很多,可能还是会很依赖相公,但我也可以为相公做很多事。”
“即使你什么都不做,你还是我的好妻子,更何况我从未因为此事有什么怨言,你有什么好担心的?”白慕哭笑不得的说。
月臻静默了一会儿,“可是,我觉得这些日子来真的是冷落了相公,每日清晨我去杏林堂,相公还未醒,傍晚我回来,相公也未归家。”
白慕眸光转了转,心中无奈的想她是想套自己的话,“我知你这些日子要处理杏林堂的事务,所以每日回来都没有吵醒你,我与贤城最近一直都在郊外的别院训练那匹西域买来的汗血宝马,训练好了,卖进军营不仅能卖个好价钱,而且还能训练我僵硬的手。”
说着,白慕将自己那双满是伤痕的手伸到她面前,自如的活动了几下,月臻眼前一亮,立即握住他的手掌,“你的手?”
“已经有些灵活了,我相信不会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得跟以前一样,那个晏大夫果然厉害,几服药下去,我觉得自己身体内的经络像是获得了新生一般。”
月臻点头,道:“好,相公——”
月臻激动地连话都说的断断续续,哽咽道:“我,我没想到,真的,这是奇迹啊。”
白慕将她拥进怀中,安抚道:“没事的,为夫会好起来,你放心做你想做的事情,为夫一定全力支持你。”
月臻忽然失声道:“相公,我好想你!”
白慕将她拥得更紧,怜惜的低喃道:“我也很想你。”
旋即将她抱起,快步走出浴池,往主屋我去:“月臻,你饿了吗?”
感觉到怀中人轻摇头,他在她唇上轻啄一下,“既然不饿,那就先来喂饱为夫吧,之后为夫在品尝你的手艺如何?”
“可是——可我锅里还炖着补品——”
“补品啊?嗯,就让它多炖会儿,又不会逃走,一会儿为夫累了,正好可以补补。”
整整三天,白慕与月臻都厮守在石榴园中,一步不出,白天漫步林中,夜里屋内耳鬓厮磨,情意绵绵,缠绵悱恻。
“相公。”
“嗯?”
“我生完孩子胖了吗?”
“有一点,但这样刚好,以前的你太瘦了,嘱咐你多吃一些,你总是不吃,现在长点肉,摸着都舒服。”
于是,月臻满足了。
“相公。”
“什么事?”
“我做的才好吃吗?”
“好吃,但你每年都为为我准备一桌寿宴让我感动,你知我胃口淡,也知道我喜欢水果青菜胜于肉类,更知道我喜欢在饭后来一壶清淡的茶,你是我最贴心的妻子。”一个翻身,他将月臻拥进怀中。
“相公。”
“怎么了?”
“我的陪伴,你会感觉到厌烦吗?”
“怎么会,如你喜欢赤戎城,以后我们就永远待在这里,你做女红,我看书闲来无事我们还可以对弈,一个男人最大的满足就是有你这样的女人陪伴一生。”
不需要白慕每天都说喜欢她,或者表现出有多宠爱她,只要彼此都满足对方的陪伴,她真的就在无所求。
一切安置妥当的某个清晨,月臻醒来,让小翠打了水洗脸,收拾收拾便带着人往府衙去了。
月臻到了的时候才卯时,冬天天亮的晚些,这会儿天也才蒙蒙亮,可府衙门口已经黑黝黝的都是人头了。
雨痕让李管家将府衙外卖包子的两家人将火烧得旺旺的,买下几十屉来,那边蒸好便往府衙门口送,五六个伙计一堆,整整将半条府衙大街给围住了,一个个井然有序的领走两个包子。
远远就听到杏林堂伙计在吆喝,“你们领了包子也别走,今是我家二爷为李家前掌柜鸣冤翻案,老少爷们你们要给杏林堂助威啊,也不能白吃这包子。”
不过这吆喝还真的管用,那边领完包子的百姓,都自发的来到衙门外看热闹了。
李四哆哆嗦嗦的过来,敲响了府衙外面的鸣冤鼓,而府衙内,雷文定也是一夜未睡,这事这几日他是越想越不对劲。
想他容二是不是要跟自己闹个鱼死网破,但想着也没必要跟自己墨迹,依他想直接将自己女儿未婚先孕的事抖出来,不就结了?不过这样一来,杏林堂怕是一辈子都得不到清白,那每年的通关批文估计也拿不到,铺子肯定还是要封的。
可是想到原东家李家那些事,雷文定是恨得牙痒痒,本来就是要收拾得李家家破人亡,才能解了心头之恨,不想后来出来个容家接手杏林堂,现在又出来个容二要为李家鸣不平,“来人,将师爷叫来。”
不一会儿,师爷进来,雷文定将事情跟他说了说,让他给拿个主意,师爷想了想,道:“老爷,我昨天得到个消息,说是容家这位二爷,从那元记当铺拿到了十万两银子,大人可知道这元记当铺的底细,虽说元占是庶出,但你买卖只大不小,而且元占背靠着明王爷——但现在杏林堂还有什么能够抵押十万两,便是杏林堂的那几百张祖传药方,再说了药方也是虚的,谁知道其中真假,能进当铺的,拿进去的可都是真金白银,古董字画,没听过当什么药方的。”
第八十六章 容二,算你厉害
雷文定听后,心里咯噔一下,道:“你是说杏林堂那个容二已经攀上了元记当铺这棵大树?不能啊,元记明着是元占的祖业,可是后面还有一位真佛爷啊,若是让杏林堂走上这通这条路,那当日能看着本官眼睁睁去封了杏林堂。”
师爷道:“虽然这样说,可大人还是要谨慎些处理,元记后面那位可是得罪不起,依我看,不如高抬贵手,让杏林堂就此过去。”
话音刚落,这时鲁德冲了进来,雷文定让师爷回避,才将鲁德叫进来,鲁德一进来,便在雷文定面前跪下来,“鲁德失守,让李四逃走了,请大人发落。”
雷文定眼神一沉,继而笑起来,将人扶起,“马都有失蹄,这不算什么,你下去歇着吧。”鲁德应声下去。
师爷从屏风后出来,“大人怎么不怪罪他?”
雷文定摇头道:“如果处置了他,本官手下就没有人手用了,这事让鲁德出去后,本官才想明白,本官是中了那容二的激将法,才会派出鲁德出去杀人灭口,让他可以抓住把柄,渔翁得利,那小子真是好深的心机啊,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厉害的手段,本来以为李家已经死绝了,没想到出来这么一位多管闲事的,莫不是老天爷不想绝杏林堂,可这口气让我如何咽的下去!”
师爷连忙劝道:“老爷,有句话叫做来日方长,那容二不过一个生意人,不难收拾,如今且先放过他与杏林堂,等以后有了机会,定让他有死无活,到时候斩草除根!”
雷文定点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虽是想开了,但心中没有不别扭的,一晚上是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眼瞅着天快亮了,才勉强迷糊的过去。
不想行迷糊,就听到外面咚咚的鸣冤鼓响起来,有人来报说,李四在外面鸣冤,杏林堂弄了几十个伙计在府衙外面发包子,城中半数的老百姓都来了,都站在外面,比市集还要热闹。
雷文定心想,李四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这发包子的招,不用想就是那容二出的,招来半数的百姓,就是想要先发制人,当着城中百姓的面,还杏林堂一个清白,现在由着他得意,师爷说得对,跟容家,那是来日方长。
穿上官府,叫来衙役,自打有府衙大堂那天也没像今儿这么热闹过,隔着栅栏外头就剩下人头了。
李四到了堂上就跪下,先是磕头,才道:“老爷在上,小的李四是来为杏林堂鸣冤,求大老爷做主。”
雷文定惊堂木一拍,道:“放肆!你当府衙是什么地方,是你胡说八道的地方?杏林堂有什么冤给你鸣?”
李四连忙磕了一个头,道:“大人恕罪,小的立刻禀明大人。”
雷文定道:“讲!”
“前些日子,杏林堂出事,其实都跟小的有关系,小的受保安堂张三蛊惑,将杏林堂的银子偷拿,张三允我江南保安堂分铺掌柜一职,小的鬼迷心窍——还有就是杏林堂药库中的假药,那些跟容家没有一点关系,都是小的进的货,都是从你张三手上进的,是他让我进假货冤枉杏林堂,而且当初城中涨水,也是张三让小的将仓库外面的墙凿穿,让水渗进去。”
李四话音刚落,就听到人群中,一个略显得有些尖锐额声音传来,“李四,你是血口喷人,当着大老爷的面,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张三都快气疯了,心想这真是祸从天上掉,本想着弄垮杏林堂,将药方搞到手,自己另起炉灶,顺便将杏林堂的总铺的店面盘过来,招牌一换,就成自己的生意了。
一大早就往府衙来,想在雷文定面前使使劲,只要雷文定下了狠心要办杏林堂,杏林堂也就完了,正想的美忽然就听到李四这么说。
可是这事毕竟牵扯到了杏林堂原来东家两条人命,虽他们是气死的,不是他杀的,可事情传出去,估计他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想到此,他转身就要走,可是外面看见他的老百姓可不依了,嚷起来,“拿住张三,正好与李四一起审了,大家都心如明镜,省的冤枉了谁,一块审,一快审——”
有张三的保安堂,一向口碑不好,老百姓心中自有想法,另外谁不知道吃谁的向着谁啊,嘴里可还嚼着人杏林堂的包子,能不替人站站脚?
所以一有带头的,老百姓就都嚷嚷起来,那声音大的摇山振岳一般,夸张点儿说,几里外都能听得见,坐在上头的雷文定会没听见。
雷文定其实比谁都明白,这都是那容二搞出来的事,就为了这一堂下来,还了杏林堂青白,顺便办了张三。
虽没当面说清楚,但雷文定知道,这是容二给自己的交换条件,办了张三,收回杏林堂的封条,就不抖出他家的丑事。
至于让鲁德杀人灭口的事,张三也不可能说,再说这事没凭没据,说出来也没人相信。
不得不说容二这小子的手段是真厉害,短短几日,就死局给解开,顺便还将杏林堂亮出来,以后赤戎城中谁不知道杏林堂,这一箭双雕的法子,也不知道那小子是如何想出来的。
现在,张三这粒棋子也该舍下了,不然会连累自己的,想到此,雷文定摆手道:“将保安堂张三带上来。”
王宝应了一声,给身边衙役递了一个眼神,外面的衙役一伸手,便将张三给拽进了大堂,张三到了李四面前,恨得牙痒痒。
李四一见他,乐道:“张大掌柜,你可不能怨小的,俗话说得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刚说小的天打雷劈,你说你干了那么多坏事,都不怕天打雷劈,哪里还能轮上小的?这老天爷要是真的霹下来,恐怕还看不上小的。”
“你!”张三气急,上去就跟李四撕了起来,不过被衙役拉开,雷文定脸色一沉,“成何体统!拖下去,每人大二十大板,本官看看你们挨了板子,还老不老实。”
打完之后,雷文定这才开始审理,“下面的人可是保安堂张三?”
张三强撑着应了一声,“小人是,”
雷文定点头,“既是保安堂张三,本官便问你,李四说的话,你认不认,可有此事?”
张三就算是再傻,也知道不能认,这是明摆着被人下套了,要弄得自己身败名裂,想到此,咬牙道:“李四血口喷人,小人是冤枉的!”
张三磕头,道:“他是勒索小人不成,才来诬告小人的!”
雷文定道:“你且将事情原位一一说来,若是有半句假的,小心再受皮肉之苦。”
第八十七章 心疼你
这时,李四来劲了,虽是哆嗦着的,但连连磕了两个头,抢话道:“大人,你先听小人说,便不会再想听张三听,那杏林堂与保安堂本的总店本在一条街上,可是行李唐每日的买卖都火红火火,主顾不断,保安堂是比不上的,张三看着眼红,便想要图谋杏林堂,正巧知道杏林堂要想进一批野山人参,张三便生出一计来,买通供货商,给杏林堂那披野山人参是萝卜晾干的——“
李四说完,“你——”张三指着他好一会儿说不出一句话来,两眼一翻,死了过去,张三哪里能想到李四会全部说出来,忙看向月臻,那眼神像是请求月臻救他,可月臻冷哼,便别过头去。
这个张三也是个猪脑子,也不想想事到如今了,他想将自己摘干净,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案子审起来,他张三的构陷之罪就洗不清。这时,李管家大步走进公堂,跪下大声道:“我李家因为那批野生人参,什么都没了,现在终于案情大白,还请雷大人,严惩罪魁祸首,还杏林堂清白,以告慰我兄长在天之灵。”
雷文定现在也想做个顺水人情,“本官一定还杏林堂一个公道。”说着看向下首的师爷,“可有记下全部供词?”
师爷道:“已经全部记下。”
“让他们画押吧。”
师爷下去,先到张三面前,而张三却眼巴巴的看着月臻,见月臻根本当做没有看见他,张三刚要开口相求,身边的王宝已经喝道:“还不画押!”张三的手一抖,按了上去。
这张三此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站起来,扑在了月臻面前,伸手要去掐月臻,李管家伸手一挡,而王宝这时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张三恶狠狠的看着月臻,恨声道:“容二,哪怕我张家还剩下一个人,也要你容家尝尝今日之恨!”说完,猛地朝着旁边的柱子撞去,死在了公堂上。
数日后,容府——
白慕回府,进入后,跺了跺脚,在李管家的帮助下卸下了肩头的斗篷,“雪还在下,今日比以往还要冷些了。”李管家接过斗篷,搭在一旁的屏风上,白慕隔着帘子往里面望了望,低声道:“今儿如何?”
李管家道:“已经好多了,刚醒来,正在里面看账本。”
白慕一听,连忙撩开帘子,进去看见月臻盘腿坐在床上,床边摆放着一堆堆的的账本,白慕道:“刚好些,就不要这么劳神了,横竖还有几天才过年,还忙什么,再说了这些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就可以了,若是你这般事事都亲力亲为,岂不是要活活得累死过去。”
在床边坐下,拉起她的手,“你可知道那天将我吓得不轻,回来睡下时还是好好的,半夜却说起胡话来,我唤了小翠进来掌灯,就见你满脸通红,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仿佛是中了邪似的,身上也是烫的厉害,不敢惊动了你,只能将李管家请来——李管家到底是有些年岁的人,有见识,看了你这症状,拿了定惊散,冲了一碗给你喝下,这才安稳了,谁知道昨日又热起来,今日才好些,该多多养着精神才是。”
“又不是铁打的身子,好歹也得好好的想想自己,要是垮掉了,可没人心疼你。”虽说没人心疼她,可白慕还是宠溺的伸出手,抚了抚她的头顶。
月臻握住他的手,“不碍事的。”嘴上虽然是这样说,那天张三撞死在大堂上,可将月臻吓坏了,不管她平日里胆子有多大,可是想起那天的事来,还是觉得瘆得慌。
张三临死时,瞪着自己时的目光,就仿佛是恶鬼一般,她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她不想害人性命,只是尽可能的保住杏林堂,却没想到张三选择当堂撞死。
现在她不太想去当时,一想到就害怕,可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这样怕下去,若是害怕,杏林堂应该怎么办?好不容易已经过了眼前的难关,杏林堂现在百废待兴,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艰难等着自己,她要是怕了,杏林堂以后也就没指望了。
更何况是他张三谋害杏林堂在先,若是人命,因为张三,李管家两位兄长的性命就不是命?现在张三也只是抵了命而已,也算是罪有应得。
想到此,月臻便生出一股无所畏惧来,抬眸,笑道:“相公,莫担心我,我好着呢。”
白慕端详她好一会儿,见她气色果然比之前好多了,才略微放下心来,“你怎么这样好强,那天从衙门回来,跟没事人似的,还跟丫鬟说说笑笑,我竟不知道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如跟搜说,也不用闷在心头,去年河里淹死一个女子,家里伙计去了看一眼,都病了几个月,更何况你一个女人家,再说了张三如何害杏林堂,如今已经审了个水落石出,是张三害杏林堂再先,如今也是他自己的报应,就算是到了阎王殿,也要讲个理,冤有头债有主,怎么也寻不到我们头上来。”
月臻叹了一口气,道:“这个世间哪里有什么阎王殿,更没有鬼神,都是人啊,自己想出来吓唬自己的,算是了,不说这件事了,都过去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还是忙活我们自己家的事。”
白慕道:“你这样想,我才真正的放心了,你啊,有时候就是喜欢钻牛角尖,现在杏林堂其他分铺已经揭了封条,你打算什么时候重新开张,听李管家说,当初跑了的伙计,有不少想要回来,你如何想的?”
月臻道:“不着急的,相公,过几日才过年,等过了除夕,正好有空了,我在想想,杏林堂一共十二间分铺,我看看能赚钱不过一半店铺,另外几间也是勉强的维持着,剩下的一年亏损都在万两银子上,赤戎城并不小,可是药铺也就那么多,杏林堂是百年老店,有的就是口碑,便有青黄不接的时候,也不至于赔钱,这事我要先弄清楚,明着要没钱的买卖,我们也不能干。”
白慕摇头,笑道:“这些你莫跟我说,我不想听,你来决定,要是缺钱了,我还是那句话,自己去账房支取就是了。”
月臻忍不住笑起来,道:“好,我不跟你说,我要银子,你可得给我,这可是你说的。”
两人正说着话,小翠这时端着药进来,月臻一见那碗黑漆漆的汤药,皱起眉,白慕见她那样子,忍不出笑出声来,“没那么苦吧,快趁热喝了,汤药可不能凉了吃。”说着,亲手接过药丸,捏着她的鼻子,将药给灌了下去,才放心。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白慕吃转身回去,月臻这一病,白慕便挪回到了内屋旁的小屋里,中间隔着一道小门,便不住在一起,来往说话也是方便的。
第八十八章 百废待兴
转眼便要到除夕了,如今杏林堂还没有重新开张,杏林堂的案子已经翻了,那日衙门口的阵仗,城中有一半人都去凑了热闹,便没去的,那些回来的添油加醋那么一说,还有谁不知道这事的。
药行里的几位债主自是早得了信儿,心算是安了下来,只等除夕结账,过个好年,却也怕有什么变数,那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顶风冒雪的跑到杏林堂来了,还说来了,怎么也得等上一会儿,不想刚一下轿就有两个小子迎了上来,手里提着灯照亮,嘴里别提多客气了:“我们二爷说了,诸位爷赶早来的,在家没用早饭,里头给几位爷备好了早饭,里面请。”
李老板本来不想这么早过来,大冷的天,便缩在暖轿里,一会儿也得冻透了,更何况还不知得等多早晚呢,杏林堂的封条揭了,杏林堂这难关也算过去了,虽说几万银子也不算太大的数,可如今杏林堂刚缓过来,恐不好凑出来。
却又想,人命官司这样的事儿都让杏林堂二公子平了,这区区几万银子又算什么,雷文定在赤戎城当了三年官儿,却最是狡诈阴险,贪得无厌,明摆着保安堂就给了大好处,杏林堂只有家破人亡一条道儿,可硬是给容二爷扳了过来,弄到最后,倒是张三一命呜呼家破人亡。
虽外头都说张三恶有恶报,老天爷都看不惯他陷害好人,这才落得一死赎罪,李老板却不信什么老天爷,这里头定是杏林堂二公子使了招儿。
李老板对这位忽然蹦出来的杏林堂二公子,真有些想不透了,看来,这位二公子即便比常人瘦弱些,却也不像个久病之人。
存了这个念头,便给几个人拽来了杏林堂,跟着两个小子进了杏林堂大门,到了里头厅堂,李老板才指着那小子笑道:“我说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原来是你小子,怎么着伙计不干了,跑府里来当小差儿了?”
李管家嘿嘿一笑道:“瞧李老板说的,小的是奴才,我们家二公子怎么指画怎么来,昨儿我们二公子就说了,叫我今儿什么都别干,把几位爷伺候好了,伺候舒坦了就是大功一件,李老板您上座,我这儿就让小子们上饭,您先垫垫饥,我们二公子说,早上就先这么着,等几位爷结清了账,晌午大人楼,我们二公子一早定了桌,好酒好菜的请几位爷喝个痛快。”
旁边儿李管家道:“这么说今儿早上就能结账?”
李管家道:“那是自然,我们二公子的话可是一个唾沫一个坑儿,几位爷尽管放心,您几位宽坐,小的还得去外头候着。”说着告退出去了。
李管家凑到李老板跟前道:“李老板你经的事儿多,跟咱们几个说道说道,这位二公子倒是个什么路数,这一招接着一招儿的,真让人猜不透啊,晌午大人楼不会是鸿门宴吧。”
李老板坐下上下瞧了他两眼,没好气的道:“你当你自己是刘邦还是项羽,行了,别自个儿抬举自个儿了,鸿门宴也轮不上你,吃你的饭吧。”李管家只能嘟囔了一句:“轮不上就轮不上呗。”讪讪坐下了。
早饭相当丰富,有新烙的饼,卷着肉,一咬一口油,那肉香老远都能闻见,直勾人的馋虫,再喝上一口碴子粥,这早饭吃的别提多熨帖了,不喜欢吃荤的,有油盐小花卷,配清粥小菜,吃下去,这一天都清爽。
刚吃完,就有小子捧上热手手巾把儿,奉了香喷喷的小叶茶,甭说别人了,就李老板这样吃过见过的,都忍不住舒了口气,暗道,这阵仗莫不是软刀子,想赖账不成,不能,那天在杏林堂大门外,容二爷那几句话可是扔出去了,说小年必然结账,不然就砸了他杏林堂的招牌,若是之前,还有可能破罐子破摔,如今杏林堂的官司了了,这点儿事儿上若食言,以后他容二爷还怎么在药行里立足。
想到此倒放了心,也就吃了半盏茶的功夫,就见李管家一脚迈进来,拱了拱手道:“我们二公子吩咐下了,今儿还照往年的规矩,凭着几位手上的送货单结银子,账房已经在里头候着了,几位吃好了,随时过去都成,晌午大人楼,还望几位爷赏光,我们二公子恭候了。”
元占的轿子停在大人楼外,里头的掌柜李管家一早在外头候着了,见落了轿,忙跑过来,扶着元占下轿进到里头,直接上了二楼,在窗前伺候着坐下。
元占抬眼看了窗外一眼,隔着明纸,白茫茫一片,倒把屋里都照亮堂了,今年的雪还真是下的勤,这才晴了几天,昨儿夜里又下上了,俗话说瑞雪兆丰年,这是望着明年的好年景呢。
今儿可都小年了。
这几天日子过得,真比看戏还热闹,卿燝说让他一边儿瞧着,不让插手,他先头还真替杏林堂这个胆大包天的丫头捏了把汗,杏林堂这官司别瞧着简单,从泼皮张三到雷文定,没一个省油的灯,中间还掺合上保安堂,这官司想翻过来,不说难如登天也差不离。
元占这两天都在琢磨,甭说她一个女人,便换了自己,处在这种境况下,也真不知该怎么办,这丫头硬是能抽丝剥茧,扭转了局面,按说官司了了,杏林堂也该操持着开张营业了吧,可就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十二个铺子揭了封条,仍然闭门谢客,真不知这丫头琢磨什么呢,莫非有了那十万银子,想着坐吃山空。
正想着,昨儿晚上,李管家登门送了个贴儿,说今儿晌午大人楼邀他一叙,元占是真不知道这丫头是真鬼精,还是歪打正着,大人楼后头的东家正是卿燝,前年卿燝从南边儿回来路过赤戎城,正赶上大人楼往外盘,就买了下来,从京里调了王府的厨子来掌灶,不出半年,大人楼就成了赤戎城最有名儿的酒楼,有名的好,也有名的贵,尤其楼上,这一桌顶级席面,一顿饭下来,没有几百银子,甭想出这个门儿,就这儿还得提前两天预订,不是赶上小年,还真订不上呢。
掌柜的让伙计上了茶才道:“前儿一大早,杏林堂就来人定下了咱们楼上的席面,少爷您来这是……”
元占啜了口茶,把茶盏放在旁边儿花梨小几上,看着李管家笑了:“你家少爷应了杏林堂的请,今儿也是来吃饭的。”
李管家愣了愣,元占道:“忙你的去吧,我这里不用你招呼,瞥见楼梯哪儿上来的人,元占站了起来:“二公子。”
月臻不想他来的这般早,拱拱手:“元老板赏脸,容二不胜荣幸。”
第八十九章 利用
元占不由得多看了月臻两眼,不是卿燝揭穿,他还真的没有看出她是个女人,瞧那从容的仪态,真是挺有样子的。
倒不知道她究竟要装到什么时候,除非是杏林堂不做生意了,只要一重新开张,容家这位二爷就必须装下去,假的也得弄成真的。
元占不知道这女人是如何想的,就算是真能,也不为以后打算?这样抛头露面,以后怎么找嫁人?还有她那身份,在容家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元占摆手,道:“二少爷请坐,不知道二少爷今天邀我来是为了——”
月臻目光流转,笑道:“元老板难道忘记了,之前我从您那里拿走了十万两银子,杏林堂如果不是翻案了,您那十万两怕是就要打水漂了,如今杏林堂揭了封条,眼看着就要重新开张了,就得照着我们之前说好的来做了,从今以后,杏林堂的买卖,元老板占两成,作为杏林堂的股东,今天的场合,元老板如何能不到?”
元占一愣,道:“什么场合?”
月臻道:“算是杏林堂的第一次股东大会。”
元占忍不住一笑,道:“就二少爷与我?”
“谁说的,你看,这不来了——”
刚说完,就听到楼梯那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以李老板为首的上来七八个人。
月臻迎上去,与之一一寒暄之后请他们落座,月臻这才转身道:“这位是元记当铺的元老板,已在杏林堂入股,从今天开始,杏林堂的生意都会有元记当铺两成,虽只是两成,却不是外人,所以,今天这样的场合,便请了元老板来,还望你们各位不要介意。”
在场所有人谁敢介意,上赶着巴结元占还找不到门路呢,赤戎城谁不知道元记当铺丝雨容府那位神秘容先生比肩的富豪,有银子,后面还有王族撑腰,到底是多强硬关系,可是开张第一天,看那雷文定眼巴巴的亲自上门道和,这样的排场在赤戎城可是不多见的,如不是忌惮元记当铺后面的势力,那老奸巨猾的雷文定也不会上赶着去巴结。
月臻一介绍元占时,便有人站了起来,都知道元记当铺老板姓元,是帝都来的贵家公子,可谁也没有见过,平常人家也根本不用在外面走动,就算是上门也不会是这位老板出面,所以这么稀奇的一个人,一出现,自然都要纷纷上前与他打招呼。
元占笑着与周围的人寒暄了一圈,看着月臻,心想着这个女人果然是比猴还要精,一个不留神就被这女人给绕进去了,卿燝还让他置身事外,看来如今是难了。
月臻见请来元占比之前预期的还要好,这就放心了,琢磨着拉元占进来的事情一定要趁热打铁,吩咐伙计上酒上菜,桌上那些山珍海味,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怎么让这帮人掏出银子来如佛那个,而且还是心甘情愿的逃出来,还是那个办法,擒贼先擒王。
先搞定那位李老板,下面那些人也就不用愁了。
想到此,月臻上前恭敬道:“各位,多谢各位照顾,杏林堂才能翻过这个难关,容二年轻,各位都是前辈,以后还请各位照应,这杯敬各位前辈,容二先干为敬。”
元占见她一饮而尽,不禁有些愣住,暗想这个女人还真将自己当成男人了,这酒虽然不烈,可后劲十足,扎个女人是想醉死了不成,不过这招倒是聪明,下面那些人个个都喝了。
月臻又举起第二杯,“李老板,你与杏林堂都是老交情了,那天如果不是李老板带头回去,容二还不知道应该如何熬过这关,如果这杯,谢谢李老板您。”
说完,又是一饮而尽。
李老板也跟着喝下,月臻又道:“不瞒李老板,今天容二还有一事要与李老板商议。”
李老板忙说道:“二爷请说。”
月臻道:“凭着杏林堂留下来的药方,杏林堂在赤戎城虽小但有名气,可是除了赤戎城,又有多少人知道?若是容二守着杏林堂,兴许能落个无功无过,但容二志不在此,我将要杏林堂开遍南凉,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杏林堂,我这并非是酒话,而是容二的肺腑之言,如李老板有意,容二现在诚邀您入股杏林堂,就像是元老板,以后杏林堂的生意都有李老板的股份,年底分红,李老板也可以随时撤股,李老板认为如何?”
回到元家,清风苑——
伺候元占喝了醒酒汤,小顺子才道:“那个容二爷还挺会使唤人的,让少爷过去,明摆着是商量事,可是到头来,一直就是她一个人在说话,少爷倒是帮她挡了不少酒。”
元占笑道:“我也没怎么样,不过几杯酒,你倒是为我委屈了,好了,不过几杯水酒,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她喝醉了,露出马脚来,到时候你家少爷的十万两银子可真就打水漂了,就杏林堂现在这样,就这么一个有模有样的,再说了一个女人,也怪不容易的,能帮就帮吧。”
小顺子道:“什么不容易啊,少爷可别被她给骗了,我看她容易得很呢,别看年纪不大,心眼可多了,跟莲藕一样,掰开都是心眼子,让人猜不透,少爷,为何她非缠着李老板他们入股?李老板的生意做的还算是过得去,但真要论起家底来,这个赤戎城也没有他的位置,怎么那容二就看他手上那点银子了?”
元占笑道:“这女人很聪明,她不光要银子,银子到手上如果不能生出银子来,也没有什么用,如果不是元记当铺在后面,我想她也不会变着法的拉别人入股,至于李老板,她要的是李老板的本事,以及在买卖药材方面耳朵人脉,她想要将杏林堂做大,不找个懂行的人,能成功吗?李老板为人老实敦厚,李老板之前跟杏林堂会有交情,而且在药行中有些微信,就这么一个小女人,那些人肯入股吗?那个女人是打着弯弯绕绕的主意,就是一人精。”
小顺子跟着笑起来,“少爷,除夕前,我们可要回京城了。”
元占忍不住皱眉,真不想回去,可过年不回家,这实在是说不过去,叹气道:“你收拾吧,我们二十七走,大年夜就可回京城,回去早了也没有什么意思,对了,礼物备好了没有?”
小顺子道:“早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少爷决定何时启程了。”
元占点头,道:“你去将管家叫来,我有些事要交代。”
小顺子应了一声,便下去,不一会儿管家就进来了,元占道:“我二十七启程回京,你留下来,其他事情不用我多嘱咐了,只一样事杏林堂上门求帮忙,能帮就帮,如今我们是杏林堂的股东,帮点小忙还是应该的。”
第九十章 渐行渐远
管家应了就出去了,元占往后依靠,忽然想起大人楼时那女人的豪迈模样,不禁噗嗤一笑,暗想她现在倒是装的像,以后看她要如何收场。月臻这边,虽然元占为她挡下不少酒,但月臻仍然是醉了,刚才大人楼里也是强撑住,才没有露出马脚来。
撑着回来,一进屋就吐得稀里哗啦,吐完就觉得晕,难受得脸眼睛都不想真来了,李管家让小翠熬些醒酒汤给她喝下,一番折腾下来,终是安稳了下来。
这时,小翠又进来了,给李管家行了礼,便向进去照顾月臻,却给李管家拦住,“夫人刚睡下,吩咐不让吵她。”
小翠不好进去,便在外面等着,李管家掀开帘子,不见醒,便往书房去了。见了白慕,道:“夫人醉了,睡下了,小翠在外面伺候着。”
白慕哼了一声,皱眉道:“我去看看——”
白慕出了书房,李管家站在后面没有跟上去,不过眉间的担忧明显,白慕进去时,月臻刚好些,正坐在床边揉着额头,太阳穴的位置绷着疼,这酒的后劲真是厉害。
白慕闻到满屋子的酒味,自己亲自动手,将架子上的香炉拿下来,点燃后,这才转身数落月臻,“你说自己这样又是何苦?这么竟将自己喝成这样?”
月臻叹气道:“相公,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没辙的事,我女扮男装,便是男人,在男人堆里打滚,不喝酒哪里能成事,你不用担心我,没喝多少,就是这个酒的后劲厉害,这会有点上头。”
说着,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白慕唬了她一声,生怕她敲坏自己的脑袋,“躺下吧。”
之后他坐下,让她将头放在自己膝盖上,帮她揉了起来,月臻才觉得轻松了一些,便问道,“别院的马可有训好?”
白慕道:“还有些野性,还需要些时日——”月臻知道他最近几月都往别院去,说是训练马匹,可是他到底隐瞒了什么,月臻并不像揭穿,因为没有证据证实她的猜测,想想她现在又是何苦?
别院那些汗血宝马,一匹便要十五六万两银子,她却为了几万两银子,将自己喝成这样。
“月臻。”
“嗯。”
“我有些事要去西凉数月。”
“为何事?”
“生意上的事。”月臻是不信的,反正觉得他现在瞒着自己很多事。
他道:“照顾好自己。”
她道:“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翌日清晨,月臻刚起来,李管家就让婆子进来,说是李老板来了,月臻目光一转,心想他终还是来了,忙收拾利索了就往前面大厅去。寒暄之后,李老板道:“今天老夫来,也是心中有些疑虑,还望二爷解疑。”
月臻道:“李老板客气了,容二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老板笑道:“二爷也知道李某人是一个粗人,也不懂什么拐弯抹角的,就直接问你了,既然有了元记当铺,怎么还要邀我入股,跟元记比起来,我李家那点家当,着实不算是什么。”
月臻道:“既然李老板这么问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李老板也知道我之前有些主意,但是在药行这块就是个外行,也就是勉强认识几个字而已,药书我是一本都看不懂的,再说那些药材,价格,行情,我也是一窍不通,如果有李老板在跟前,得到李老板点拨,就是容二的造化。”
李老板忽然笑起来,“那是二爷想要拜李某人为师傅?”
月臻一听,眼珠子一转,站起来扑腾一下跪下,“那么这样,师傅请受徒弟一拜。”
说着便磕了一头。
李老板愣了愣,急忙去扶起她,“老夫这些年还真想收一个得意的徒弟,二爷既然不嫌弃,老夫也不再推辞了,这事以后再说,说说这个入股的事,怎么个入法?我昨天是一夜没有想明白,二爷跟我说清楚,我明白了好跟那几个说说。”
月臻道:“好的。”
之后便将如何分股,怎么入股,怎么分红,一一都给李老板解释得清清楚楚。
李老板听罢不禁暗赞一声,心说,真难为这样精到的主意,他是怎么想出来的……李老板笑了一声:“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还有一事想不明白,杏林堂的官司了了,封条也揭了,怎么杏林堂还不开张,这眼瞅可就过年了。”
月臻眨了眨眼:“就是因为要过年了,您也知道我们药行,这一年里头数着正月里最有空闲,不是那要死要活断不了药的,都撑着,就图来年个吉利兆头。”
“杏林堂经此一难,险熬过去,终是伤了根本,十几个铺子的伙计,掌柜走了一半,剩下的人心也散了,若贸然重新开张,便勉强凑上了人,也没以前那个心了,买卖也做不好,不如等过完了年,另外有几个铺子还要斟酌一下,总之一句话,这赔钱的买卖不能干。”
李老板道:“你说的是城东那几家?”凤娣点头:“正是,我瞧着地点也不差,怎么就年年赔银子呢。”
李老板站起来道:“这事儿你问管家他最知底细,我这就先回了,家里还有事。”
凤娣忙道:“李老板慢走一步。”
李老板回头道:“过了年等你这边儿捋顺了,跟我出去走走,咱们这药行里的门道,瞧着没什么,还真不是一两天能明白的,得靠两个字。”
说着伸出两个指头来。
什么字?凤娣不明白,李老板笑了:“悟性,做药行靠的是悟性。”
悟性?凤娣送了李老板出去,回头还琢磨呢,这俩字说着简单,可怎么悟,她对药材的认识,真正叫一窍不通。
回到府中,月臻就进了书房——
李管家进来见凤娣竟没看账,而是拿着本书在那看着,表情瞧着颇为难。
李管家好奇的走过来,一看是药书,不禁笑道:“夫人这是想用功了?
凤娣叹了口气道:“若能偷懒,我才不想用功,光这些药名儿就看的我头疼。”
李管家道:“我家的祖训是行医济世忠厚传家,当年李家祖宗可就是行走江湖的郎中,机缘巧合创下了杏林堂,这才发了家,可根儿上咱李家还是行医的,当年老太爷说过一句话,人啊便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能忘本。”
“家里老爷虽支撑着杏林堂,脉上的功底却不比哪些郎中差,若不是给那雷府小姐看病,杏林堂还惹不来这场大祸,虽如此,杏林堂掌事的人,若不通医术,也实在不妥。”
说着顿了顿才又道:“按理说,杏林堂从祖上传下来就立下了规矩,传男不传女,就是怕一不留神泄露出去,砸了杏林堂吃饭的家伙,不过,也有一条事急从权,杏林堂规矩也可略宽,这一条,百年来无人用过,如今却用得着了,夫人,您跟老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