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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柳暗花溟     驱魔人txt下载     驱魔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七章 大恶之人

    听到那一声『伯父』,小夏完全呆了。

    因为阵法被破,所有人都站在了同一片天空下,小夏也看到了那位面貌清?的老者。包大同和万里见过阮瞻的父亲,可她却是第一次见到,虽然她没有阴阳眼,但也能看出那不是真实的人,而是魂魄。并不是因为他没有影子,在这样漆黑阴沉的夜里谁也不会有身影,也不是因为他飘飘荡荡的,事实上他稳稳地『站』在那里,更不是因为他面目狰狞,相反,他看来还有些慈祥。

    而且,虽然他没有阮瞻长得那么英俊,但五官中确实有相似的地方,特别是那挺直的鼻樑和紧抿的嘴唇。不明白阮瞻和万里这么多年来,?什么从来没有怀疑过这老人是阮瞻的亲生父亲,是因为老人的面部线条比阮瞻柔和许多,还是因为一开始就太过相信养父养子这种关係?

    知道这老人的出现是对阮瞻极大的打击,小夏连忙转过头去看身边的男人。果然,阮瞻几乎是僵直的站在那里,能感觉到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绷得死紧!

    握住他的手,感觉比冰还要凉,似乎连手指也不能弯了。小夏心疼的想要拥抱著他,可是她明白他应该有话要和留下这么多谜的父亲说,所以只是握了一下他的手,给了他支持的力量,然后又放开了。

    指尖传来的温暖,让阮瞻从震惊中甦醒。他向前挪了一步,见他的父亲还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也不说话,只是望著他。眼神里充满了复杂难懂的表情,脸是冷漠而面无表情的,可是眼光却在他身上流动。

    阮瞻张了张嘴,喉咙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么多年了,他以为自己只是一个遭拋弃的孩子,是父亲的养子,几天前他才知道拋弃他的人和冒充他恩人的人是同一个,而且这个人还在找到自己后不肯承认这天定的血缘!

    多少年了,父亲任他在人情冷暖中挣扎,从没指示过一点他的人生方向。在他假死后从没有给过唯一的儿子一点信息,而他真正死后也没有给过一个梦境,现在又出来干什么?

    他又走了一步,拼命想说话,可就是发不出声响,好像他这前三十几年的酸楚全堵在喉咙里。除他之外,当场还有三个人,三个魂魄,却谁也不说话,只有无知的小虫在草丛中鸣叫。

    当--

    包大同手中的血木剑落在了地上。阮瞻一激凌,弯身捡起见向父亲一指,「把他们还给我!」他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但声音却如此冷酷,好像他指著的是毕生的敌人。

    小夏离阮瞻最近,看到他虽然身体绷得很直,可是手却在极微弱的颤抖,显然强抑著内心的波动,连忙上去拉住他的手臂。任何灵体碰到血木剑都会魂飞魄散,除非是剑的主人。血木剑已经由阮瞻的父亲传给了他,那么老人现在也不能再碰这柄亦正亦邪的剑了,这么可怕的东西,怎么能够用在父子相对的时候!

    阮瞻甩脱小夏的手,由于用力过大,小夏摔倒在地上。他从来没有那么粗暴地对待过她,就算刚认识时,他对她像对陌生人,也没有这样过。而且,他竟然没有发现小夏摔倒,还是伸直著手臂,指向自己的父亲。

    包大同扶起小夏,才要说什么就被小夏拦住了。通过那么多事,他早已深深地了解了阮瞻,他的心无比的坚强也无比的脆弱,背叛于他而言是最重的伤害,而还有什么比亲生父亲的背叛更让他难以接受的?!

    「你走,把他们给我!」阮瞻冷著声音再说。

    「一个悔过的机会也不能有吗?」阮瞻的父亲终于开口,声音缓慢而有力,感觉也是个个性坚毅的人。

    他的开口让小夏明显看出阮瞻的手臂软了一下,而后却伸的更直,「很多事,过了就不能再回头,永远不会再有重来的机会。」

    他父子二人都说著一语双关的话,而阮瞻父亲的左右两手还抓著那对在风幕阵中受创严重,已然奄奄一息的妖童,「他们已经无力为恶,以杀止杀并不是个好办法。」

    「去和那些连魂魄都被吃掉的枉死者说吧。」

    「你这孩子--太倔强了!」阮父长长嘆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刚极则断,你要记得,好多东西即使你先捨也不会后得,但是当捨则捨啊!」

    「感谢教诲,现在可以把他们给我了吗?」

    阮父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答非所问地道,「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田伯父!」万里见这父子二人越说越僵,连忙打圆场。他当然明白阮瞻那种坚决但又渴望的神态,期望可以在这父子二人间做个过渡,「您看,天快亮了,我们找个机会谈谈好吗?要不,就今天晚上?」

    阮父把眼光转到万里脸上,又看了看包大同,微笑著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慈祥之意,似乎是对这两个人能在茫茫人海中陪伴著自己的儿子走过孤寂的生活充满感激。

    「不要叫我田伯父,那是我的假名,我本就姓阮,我改了别的,却让儿子继承了我的姓氏。」老人说,「大同的父亲是知道的,我本名阮天意。记著,你就是我阮家的儿孙。」最后一句是说给阮瞻的,说完又看了小夏一眼。

    那一眼,小夏差点落泪。她是个极敏感的性格,所以一下就明白了阮父的意思,那眼神里有著嘱託和感激,好像要她好好去爱阮瞻,让他快乐、幸福,不再孤零零的,而他自己永远不会再回来。另外,还有一点怜悯。?什么要怜悯她呢?因为她爱了这样一个掩藏著内心冰冷的男人,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事情?

    可是,父子之情是阮瞻心里结了三十年的死结,他老人家怎么能在出现不过几分鐘之后再度离开,不作一点解释和安慰?!

    她想说点什么,可是还没来得及说,她怀中的黑漆木盒突然轻颤了起来,向前一看,就见不远处的地面突然涌动了一下,一个小小的黑影从土里钻了出来,正是那些曾经被抓的孩子之一,接著是另一个。

    「别愣著啊,孩子。」阮父提醒了一下发呆的小夏。

    小夏一惊,羞涩又尷尬的笑笑,连忙打开木盒。木盒里有一本龙大师留下来的古书,反面向上,一掀开封底就是白页。但随著这本书的翻开,那些小黑影都化为一团团极小的黑气,如棉絮一般飘向木盒,全数钻入了书中。张小华处心积虑想要用来要挟阮瞻的秘密武器,就这么被安全的收了回来。

    阮瞻轻蹙著眉,知道自己这一番设计没有一点逃过父亲的眼睛,那么父亲是什么意思??什么现在来救这一对妖童,难道这一切是他背后策划的?

    「不是我。」阮父好像知道阮瞻心中所想,直接回答他,「我的死也不是他们造成的,我只是偶然经过溪头店,旧疾復发,暴尸荒野而已。」他苦笑一下。

    偶然吗?这也太巧合了!

    阮瞻并不相信,事实上他对父亲第一次诈死也是疑惑在心,可是他不问。这是他从小就有的觉悟,假如父亲想要告诉他的,自会告诉他的,否则问也没有用!

    「那么,伯父,您?什么诈死?您一定有苦衷对不对?告诉我们,我们大家一起解决。而且这一次--」包大同代阮瞻问出心中的疑问。

    果然,阮父没有解释,只是笑笑说,「这一次我是真的死了。所以,我要走了,阴阳两隔,这样相见本就是违了天道,你们好自为之吧!」他说著转身就走。

    四个人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不过三个是要挽留,只有阮瞻一个人重复著那句话,「你走,把他们给我!」

    他说得倔强,可是那个走字却说得无比艰难!

    阮父好似没听到,继续向前走,两手拖著两个小黑影,像扯著两块碎布一样。

    不知被什么催促著,四个人全追了上去。

    「站住!」阮瞻跑得最快,在相隔两米远的时候大喊一声,同时以血木剑指向父亲的背影。登时,血木剑红光大盛,像被一个巨大的红色光球包围一样,把方圆几米的地方全照亮了,同时因为剧烈抖动,发出了『嗡嗡』声。

    阮瞻和包大同几乎同时震惊得呆住了!

    血木剑是有灵性的宝物,如果遇到平凡善良的魂魄,只是略有红光罢了,遇到恶灵时闪现的红光就会比较大,魂体越是恶毒和凶邪,红光就会越盛。而自从阮瞻能够完全驾驭血木剑以来,这剑还没有一次出现过这么燿目的红光呢!

    这是怎么回事?是因为这对妖童的阴邪吗?可是以前血木剑在对上这对妖童时也没有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父亲吗?不,不可能!这么大的光芒,证明剑所指的是大恶之人!

    大恶之人?他是吗?不,绝不可能!父亲可能拋弃他,也可能为了不知什么原因诈死,但他绝不是个坏人!

    阮瞻在今晚第三次呆在当地,不仅是他,包大同和万里也不能相信。

    阮父慢慢转过身来,「你一定要把这两个孩子逼入绝境吗?」

    「留下!」阮瞻几乎从喉咙中哽住这两个字,也不知道是要留父亲还是那两个妖童。

    「若我不同意呢?」

    阮瞻不说话,只是把剑反手挡在身后,直向父亲衝过去,左手虚空画符,向下猛抓下去,同时叫了一声包大同的名字。

    包大同似有些为难,不过还是抄上了阮父的后路,双手用上五行禁法,但却闪开阮父,只对著那两个妖童动手。

    见他们的来势,阮父微微一笑,「两个小子,学得还不错。」语意欣慰,但动作不缓,身影随意变换著大小,只一缩就闪开了阮瞻和包大同的两面夹攻,向另一个方向退去。

    「伯父。」万里张开双手,拦住去路,「两父子有什么不好说呢。您也知道他那个脾气,不如您先把这两个妖孽留下,我保证先不处置他们,我们回头再说好不好?」

    「你也拦我?」阮父顿了一顿,「是啊,你也学会了火手印了,可以帮他了啊!」

    「伯父,慈悲多祸害!」万里苦劝,「他们执念已深,放了就会伤害到无辜的人。」

    「小子,让我试试你学得怎么样!」阮父不理万里的劝,直往前闯,万里没办法,只好使出半生不熟的火手印。

    「不错,正适合你的特异体质。」阮父赞了一句,「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造化--」

    话还没说完,后面的阮瞻和侧面的包大同又双双赶到。

    阮瞻看似下手不留情,但血木剑一直背在身后,生恐误伤。可阮父左躲右闪,让他和包大同、万里三人联手都无法匹敌,何况老人手中还提著两个黑影,不禁渐渐急躁起来。

    他在斗法时从不急躁,无论对手有多么强,无论局势多么不利,都冷静得可怕,此时却好像要证明什么似的,越打越急。

    阮父暗中摇了摇头,突然加大了力量。一直,他只是在圈中左闪右避,这时施起法来,立即让三个人的身体都是一窒,似乎被一层看不见的冰冻住。老人生前就不是凡人,法力自然更盛,就连阮瞻也受不了那种冷意,打了个寒战,脚步像凝在地上一样。

    趁这个时机,阮父衝出包围圈,又看了一眼在旁边插不上手的小夏,施施然向黑楼后走去,眼见著身影越来越透明,就要消失了!

    假如他消失,那一对妖童也会跟著消失,那时候要想再找回来是根本办不到了。阮瞻情急之下,举起血木剑拋了出去。

    也许是下意识的,他算计的极准,血木剑刚好可以越过父亲的头顶,挡住他的去路,而他在这么短的距离内选用了小范围的时空扭曲术,一下迫到父亲的身后。

    血木剑在空中时就感应到了下方的『大恶』,在阮父的头顶红光暴涨,就算阮父生前死后都能力强大,也不禁缩低了身子,躲避开红光的光晕,但此时阮瞻也到了。

    「你走,他们给我!」阮瞻执拗地第三次说出同样的话。

    阮父一回头,就见阮瞻的风刃也已挥出,只是控制著没让风刃回击,这一回合,儿子竟然佔了老子的上风。阮父一点也没有著恼,脸上反而露出了微笑,好像在教自己的儿子学习术法一样。

    阮瞻只觉得心里和眼窝里都是一热,下面的招式没有使出来,只呆站著。

    「你啊,个性还是没变,将来你的逢三之难,可怎么办?!」阮父说著,这一刻,阮瞻竟然在父亲的眼中看到了爱怜的神色。那神色只有在他小时候,那个父亲施展夜风环的夜晚才见过。

    他无语,但就在此刻,一直如破布一样吊垂著的张小华突然窜出了阮父之手。

第五十八章 牺牲

    这一下变故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阮瞻把全副心思全集中在了父亲身上,阮父又何尝不是全身心的注意著儿子,所以两大高手竟然让一个受创严重的残魂脱离了控制。

    乍逢变故,阮瞻第一个想到的是小夏,於是想也不想地冲了过去,挡到她身前。阮父则一手把张红玉固定在黑楼的残墙上,让她像画一样贴在上面,另一手画了一个波浪形的符咒,抓向了半空中的张小华。

    张小华逃跑的地方是黑楼的楼顶,不知道他?什麼会选择了那个方向,大家就只见到一条细细的黑气向楼顶猛窜,阮父的无形符咒抓到他时,他已经扒在了楼顶上。

    「下来。」阮父一声断喝。

    伴随著他的声音,张小华像断线的风箏一样掉落了下来!然而,窜上去的是一条黑影,掉落下来的却是两条。第二条黑影相当巨大,速度也快,带著呼呼的风声从天而降,在这种天色中,当大家看清那是一块楼沿上的巨大水泥块时,已经无力阻止它的掉落!

    那水泥块不是做的自由落体运动,而是在空中拐了个角度,有目的的砸向某处。生存的本能让每个人都下意识地躲避,阮瞻则紧紧护住小夏,但那水泥块却不是袭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伴随著张小华恶毒而又稚气的笑声,砸向了静静躺在废墟中的小童的肉身!

    原来!原来张小华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原来他不是要逃生,而是要在离开前毁掉最后一件东西,他没有享受过的幸福,也要剥夺了其他人的!假如小童的肉身毁坏,那麼就算他的先天魂魄还保留著,现在也没办法再重新活回来!

    这一幕让所有人的心裡都是一凉!

    「小童!」一声女人凄厉的尖叫声响起,就在在场的四人一魂完全惊呆的时候,一个身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乱石后窜了出来,扑倒在小童身边,同时有另一条黑影也如影随形地跳了出来,挥著双手拼命向小童的方向推去!

    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水泥块太巨大了,加之从楼顶跌落的速度,那力量简直是摧毁性的。而且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阮瞻本能的要保护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东西,阮父则还在施法。等阮氏父子都反应过来,只来得及以各自的灵力推了那巨石一把,却无法阻止它砸到那个女人身上!

    --

    水泥块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四週尘土飞扬,各人眼前都是迷茫一片。待尘埃落定,眾人看到小童的肉身安然地躺在一边,巨大的水泥块下,只有一双女人的断脚露在外面,身体已经完全被砸在了底下。一条模模糊糊,好像随时会散的黑影飘在水泥旁边。

    「吕妍!」黑影悲伤的叫,正是张子新。

    「哈哈,妈妈,你不是一直思念你的老公吗?这下,我让你们团聚了,我这个儿子孝顺吧!」张小华已经和张红玉一样贴到了黑楼的外墙上,却还在欣赏自己製造的惨剧。

    阮父虽然脸色不变,但眼神中却满是愤怒,伸指一弹。立即,一道金光从他手指激出,把张小华的黑影劈成两半,任他痛苦的扭动,却叫不出声来。之后,他伸出另一隻手比画了一个复杂的符咒往回一拉,水泥下就有一条黑影钻了出来。

    小夏浑身发冷,不自觉地靠在阮瞻的身上,感觉他的身体充满无力感,显然对这个结局也非常无奈。

    「我死了吗?」吕妍的魂魄飘到张子新的身边,因為是新死,面孔也非常模糊。

    她看看丈夫,又回头看看那块巨石,最后看到了安然的小童,如释重负地嘆了口气,「还好,小童没事。」

    「可是你--」张子新没有说下去。

    吕妍明白丈夫的意思,但是没说话,只呜咽了一声,飘到小童的身边,爱怜地抚著孩子的脸孔,「他最近身体似乎好了些,明天是要看医生的,不能间断。你看他,真的会好起来的。」

    她细细的抚摩小童的全身,可是手掌总是会穿过孩子的身体,可她不死心,一再重复著这个动作,似乎多做几次就能感觉到一样,「小童最乖了,你要好好睡觉,不要怕,妈妈会陪你的。」说著,她再度试图把孩子抱起来,可是她根本做不到,只是徒劳地捞著。

    一点一点的水滴落到了地上,那不是她的泪,是天空终於落下了雨。

    「吕妍!」张子新凑近了些,却不知道要说什麼好。

    吕妍似乎没有注意到丈夫,只转过身,看看离她最近的包大同,「包法师,麻烦你把小童抱起来好吗?他身子弱,不能躺在地上,你看,还有那麼多石头,多磕得慌啊!」

    包大同在一边看得心裡酸涩,长嘆了一声,走过去抱起小童对吕妍说,「我和你说过,乖乖待在酒吧裡,不要乱跑。」

    「对不起,包法师。」吕妍虽然回答著包大同,眼睛却看著小童,「不过我不后悔来这裡,否则就救不了他了。」她说著又去抚孩子的头,可是包大同身上带著符咒,她一抚之下碰到了包大同的手臂,立即被符咒上的黄光弹出很远,落在万里脚边。

    万里想去扶她,可是却让阮瞻拦住了。万里天生神鬼不侵,多少凶灵都靠近不了他,吕妍受不住他的接触。

    「现在--怎麼办?」包大同抱著孩子,感觉著吕妍的目光如影随形的跟著他,心裡一点主意也没有。可是以目前这种情况,阮瞻和万里也有些不知所措。

    「是我的错。」阮瞻的父亲摇了摇头,声音中又是歉疚又是痛悔,「万里说得对,果然慈悲多祸害!」

    「别这样说,伯父,你也是想让他们在万劫不復之前,给他们最后一个机会。」万里不忍看阮父的自责,劝解著。可是,对於吕妍一家的惨况,又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所以在说了一句后,又不知说什麼好了。

    「可惜我想给他们机会,却害了别人。」阮父长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又做错了。很多年前,他做错过一件事,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今天他又错了一次,看样子还是无法挽回。总以為,自己可以控制的,可有的时候,老天总是给了人类最无法承受的意外。

    想到这裡,他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看著这个从出生就註定要背负很多沉痛的孩子。见他强自坚强和镇定的站在那裡,静默著,左手有意无意的把那个姓岳的女孩护在身边。知道这麼多年了,他还是没变,遇到难解之事,总是习惯於逼迫自己。

    真是倔强的孩子啊,可这是何苦?但,这不也是他最想要儿子所拥有的特质吗?

    他诈死十几年了,虽然很想念这个唯一的儿子,但是却一直忍耐著不去看他,辟谷修炼於地下。只是后来这孩子不出所料的发现了他诈死的秘密,他才再度入世,想偷偷看一眼儿子就离开,去办自己必须完成的那件事。可惜因為自身无法控制的原因而被迫放弃肉身,洩漏了他们是亲生父子的真相。

    本来他很矛盾,曾经想过让这个秘密永远也不要被发现!

    可是事已至此,他决定见儿子一面,反正无论如何,将来还是要面对。但在见面之前,他想看看他是如何摆平这件事的。

    他知道,阿瞻的自我封印已经解开,也知道他的道术精进了许多,毕竟自己的师父司马南都折在了阿瞻的手下,对於这一点。他又心痛又骄傲。而在这件事上,他亲眼见到了自己的儿子不仅勇猛,还很有智计,对整件事情的计画几乎是算无遗策。

    儿子这样厉害,对他而言是幸还是不幸呢?

    阿瞻把每一步都考虑到了,包括吕妍和张子新夫妇在内。在进行这场布局良好的决斗前,他利用万里的关係,找了几个相关部门的政府公务人员,以吕妍的店有问题為由,在当天下午调开了她,在确定没有妖童盯稍后,把她安排在了酒吧,让她和那个在包大同盒子裡聚魂休养的丈夫见面,盯嘱他们不要出去。

    只是阿瞻、包大同和万里这三个孩子都没有做过父母,不明白父母对子女的爱是多麼不顾一切,这无关理智和选择,只是一种强烈的本能,所以才有了吕妍和张子新偷偷跑来这一幕。

    可是,这是天意吗?假如他们不来,那个从出生就被剥夺了一切权利的孩子就再也没有机会重来了!这是他的错!?什麼他总是希望那些可怕的灵魂应该再有一次机会?在这一点上,他突然很钦佩自己那个在战斗时冷酷得没有一丝怜悯的儿子!

    一抬眼,见自己的儿子动了动,轻轻挣脱开小夏的倚靠,提著血木剑来到黑楼的外墙边,一指张小华,「不该给你个痛快的,可惜我要帮吕小姐积一点阴德,所以,给你一秒鐘,再看看那被你害得家破人亡的一家人!」

    这个时候,面对著血木剑上刺目的红光,任张小华再强横也不禁害怕起来。

    「假如我五岁那年直接死了就好了。」他哆嗦著,知道再无幸理,说什麼也无法打动面前这个冷酷的男人,「谁说活著一定就好。」他想躲,可是被定在墙上躲不开,只是惊恐地看著那柄剑,一瞬间竟然有些后悔,也许自己不那麼执著於要得到的东西,就还会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下去。现在呢?恐怕--

    他没有机会再多想了,血木剑轻轻在墙体上掠过,他早被阮父劈成两半的身体,其中的一半亲眼看著另一半化為飞?消失不见,而剩下的一半连感觉的机会也没有了,只在最后的一点意念中想著,或许,给别人留一点路,就是给自己留一点路,断绝别人的生机何尝不是同时断绝自己的?!

    「你呢?」冷酷的眼神,可怕的剑尖,指向了一直不出声的张红玉。

    张红玉惨然一笑,「给我一个痛快的吧!」

    哥哥说得对,假如三百年前就死了,他们就会转世重生,好过现在魂魄无存。可是她和他相守了三百年了,没有了他,重生的机会也没有意义。

    阮瞻的剑窒了一窒,在张红玉的坦然求死面前,他有了一丝犹豫,而张红玉绝望的眼神,他身后那位吕妍的惨境,还有他亲生父亲犯下的错误,他都必须解决。

    有一句话说得真好啊,善也会促成恶!

    手起剑落,墙上一点黑影也没有了,就好像一切只是个噩梦,但噩梦造成的恶果还在那!

    「仇,已经报了。现在要解决你们的事。」阮瞻转过身去,看著那缕魂魄,强逼自己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地说,「吕妍,你已经死了,為了你自己的孩子,想必你死而无憾。虽然你心中不捨,可是你徘徊不去,对小童没有帮助,何去何从,看你自己。」

    吕妍哭了起来,虽然无泪,但哀痛不已。难道自己这一生都要面对不能两全的局面吗?当她保有孩子时,却失去了丈夫,现在能和丈夫在一起了,却要离开自己的孩子!

    她走近包大同,包大同伸直了手臂,让她能看到自己的孩子而不必被自己的法力伤到。她细细的、一寸一寸看著孩子的全身,想起才生下他时,一尺多长的小东西,如今也能长成那麼大,眉目间依稀有著自己和丈夫两人的影子。

    他那麼弱,让她曾经一直担心他会夭折,如今一点一滴的拉扯他长到五岁,却要永远的离开他了吗?看不到他上学,看不到他长大成人,看不到他娶妻生子,看不到孩子这一生中一切的一切!而孩子呢?却要没有父母,孤零零的一个人生活!生病时没人照顾、刮风下雨时没人惦记、伤心时没人安慰,在疲惫中回家,连个守候的人也没有!

    她不想走!她捨不得!可是,她没有办法!

    「包法师,求你想想办法!把我放在你的小盒子裡也好,只要让我看著他长大。求你了,他那麼弱,好不容易活过来,不能没有人照顾的。求你!」锥心泣血,一字一句,她多麼希望能有一丝机会。?了这个机会,她愿意放弃一切,哪怕灰飞?灭也没有关係!

    「阿瞻!」包大同看著阮瞻,万分不忍,如果可能,他愿意用尽一切办法帮助这个可怜又善良的女人,可惜他没有办法。

    阮瞻暗嘆口气。恶人,还是由他来做吧!

    --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记的时候,你反而记得清楚。我曾经听人说过,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第五十九章 嘱托

    「你要知道,天道自分阴阳是有道理的。」阮瞻慢慢的说,语气中没有一丝感情色彩,看似十分无情,「任何违背自然的事,到最后都会受到惩罚。一时的不捨会带来永久的祸患,这样,你也要留下来吗?」

    吕妍瑟缩了一下,内心的矛盾让她无法说出话来。

    「阮先生,她--是个母亲,请你原谅她,她只是--捨不下。」张子新艰难地解释,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自从他被那两个妖童害死,然后被他们的妖法控制著带他们来到这城市,他每天都能感受到吕妍的悲苦和伤心,还亲眼看著那对妖童不怀好意地等在吕妍身边,当孩子一出世就抢佔了那个鲜活的小生命的身体。

    那原本是他的骨肉啊!小童应该像正常的孩子一样成长、生活,慢慢成為他的样子,孩子是他唯一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证明。可是那对妖童不但伤害了自己,还伤害了他的家人。

    他恨,可是他知道那对妖童法力有多麼高深,他没有办法救出妻与子,只能躲藏起来,等待有人可以帮他,等待能够带走他们的一天!他见过那对妖童是如何吃掉其他孩子的魂魄的,很怕他们也会这样对待吕妍和小童,所以每天都在担心受怕和痛悔焦虑中度过,忍耐著看自己儿子的身体裡藏著那麼可怕的灵魂,看著他们叫著毫不知情的吕妍『妈妈』,而吕妍还对他们百般疼爱。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明白,那对妖童之所以不吃掉小童本身的灵魂,是因為小童的魂是这具肉身的主人,所以只能囚禁却不能消灭,否则肉身也保不住,妖童的寄生体也就没了!知道了这件事,他就明白吕妍和孩子暂时不会有危险,所以安然地待在他们身边,藏得小心翼翼,从没让那对妖童发现过一次。

    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呢?因為小童的身体不能再负荷两个魂魄。不,应该说是三个魂魄,这对妖童之间因此生了嫌隙,女童被迫离开。於是她使用妖法来拐带其他孩子,在这个城市裡闹得天翻地覆,引来了包大同的关注,他暗中跟踪过包大同几次,欣喜地发现能够帮他的人终於出现了!

    於是,他屡次以半梦半醒的暗示来让吕妍找包大同帮忙。慢慢的,卷进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包括这个能让魂体丧胆的阮瞻也牵扯了进来。

    他多麼开心啊,以為可以找回自己的妻子儿子,然后向吕妍说明一切,这样走得也能安心,他甚至不惜以牺牲自己挽救岳小夏来换取这三个不凡的男人对自己一家人的帮助,可没想到最后会连累得吕妍也搭上了一条命啊!现在,小童要怎麼办呢?

    「你要明白,这孩子自生下来就遭受了绝无仅有的伤害。」阮瞻继续说,「他的肉身不仅极其脆弱,魂魄更是没有一丝生机。」

    「这是什麼意思?」吕妍大惊,整个身影都淡了下来,透明得几乎消散。阮父见状连忙施法定住她的魂魄,他本身也是非人类,法力又高,自然比所有人都对吕妍更有帮助。

    「意思是我们要救小童会费一番很大的力气,而且不一定能成。而你如果再搅进来,他就绝无幸理!」

    听到这裡,万里连忙向阮瞻使了个眼色,觉得他说得太直接生硬了,接过话来,「是这样的,吕小姐,你也知道,小童的肉身从生下来就不能灵肉合一,再加上那两个妖童一直佔据他的躯壳,所以他的身体很弱。而去世的人是属阴的,女人更是极阴之体,你这样接近小童,对他百害而无一利。再说,他的魂魄一直没有自主意识,五年来都是处於婴儿状态的。就是说--他并不知道谁是他的父母,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庭是什麼样的--」万里说不下去了。

    「就是说,他有对正常的父母比较好。」张子新接过话来,语意悵然,「我们留下只能妨碍他将来正常的生活,不如放手,让他有机会寻找更好的人生定位。假如他有幸被一对好人收养,说不定这一生都会过得很快乐。我说得对吗,万医生?」

    面对著吕妍的绝望和张子新的凄然,万里又怎麼回答得出这一个『是』字?!

    「明白了。」张子新点点头,然后面对吕妍,「小妍,我们离开吧,反正魂魄还可以在阳间停留几天,你就好好看看他,然后--走吧!」

    吕妍泣不成声,只是一味的摇头。

    「小妍,我明白,你不能放下孩子。可实际上,这五年来你疼的、爱的一直是那个祸害,我们的孩子好像一直没有完全出生一样。」张子新也很痛苦,毕竟母子连心,父子天性,不管是不是相处很久,那种因血缘而生的感情是天生的、自然的、割不断的,「父母爱孩子,总是要為他著想,要?他好,只要他将来能活得幸福,小妍--你放手吧!」

    张子新说著也向小童的肉身看去,心裡像被人生生割下一块似的那麼难受。

    原来还是没有父子缘啊,还是不能抱著他听他叫爸爸。这是他招惹来的罪孽,可是却让吕妍和他一起承担了,他不仅亏欠了儿子,对吕妍,他又如何弥补!

    吕妍犹豫著。她明白丈夫说得都对,可就是拗不过自己的心,理智无法战胜情感。?孩子好?她当然明白,但那不是说决断就能决断的。

    看著他们的两难,阮瞻心下也是一片惻然,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爱自己吗?如果爱他,?什麼会那麼对待他?如果不爱,又?什麼会在这次相见中,会觉得父亲的目光如此慈爱,让他的心酸涩得只想听他解释。难道--也是发生了什麼事,父亲以為这麼对待他是正确的选择?!这可能吗?

    想到这裡,阮瞻忍不住回头看看父亲。见他缩在一角,痛悔地看著吕妍,根本没看自己一眼,不禁嘲笑自己太过天真了。天底下的狠毒的父母也不是没有,父亲那麼高的法力,能有什麼不能对人言的苦衷?一定是因為他修的是那种不能娶妻生子的道,但却无意犯戒而有了他,所以就不认,怕毁了他的清誉罢了。

    「小童--怎麼办?」半响,吕妍才讲出这麼一句话。

    「放心,我们会帮他。」万里说,神情认真到让吕妍和张子新都相信这是一个男人的承诺,「我们会救治他的魂魄,然后為他找到天底下最好的父母,让他平安成长。等他长大成人,会告诉他,他的亲生父母是怎样的人,怎样為了他而不得不--放弃他!」

    「真的--可以吗?」吕妍再问。

    「相信他们吧!」阮父突然插嘴,「这几个孩子,说到就会做到。按常理,你还有五期,在这段时间,你就好好陪著孩子吧!之后阴阳相隔,於己於人不利,不见也罢。听我一句劝,你这样已是非分,不要因一时不捨而误了孩子!」

    他这话中有著无奈的慈悲,还有些一语双关,让每个听到这番话的人都在心裡繫下了一个结,不知道要如何解开,而他说完这句话却突然向后退了几步,没身入墙,之后就不见了,和来时一样突然。整个黑楼内就听到他『踢噠踢噠』的脚步声,让万里想起了小时候他给小镇带来一方安寧的事情。

    「阿瞻,你快追啊,你不想解开你心中的疑问吗?」包大同见阮瞻不动,急得叫了一声。

    阮瞻摇摇头。

    已经追不上了,他太瞭解父亲的法力了。父亲存心要走,要把这个谜保守下去,怎麼会让他追得上呢!他拼了命去追,也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再说,假如他想解谜,他自己也能做到,并不需要别人直接告诉他答案!

    他有种感觉,他们父子还有相见时。可是他感觉不出,那是在他逢三之难前,还是逢三之难后。

    轰隆--

    沉闷许久的天空响起了响亮的雷声,已经下了一阵的毛毛细雨片刻变成倾盆,直洒到站在这片拆迁区的几个人上。

    小夏凝望著阮瞻的侧脸,见他虽然不说话,却盯著父亲离开的方向,脸上满是水痕,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小童的魂伤得极為厉害,几乎像个死物,任道法正宗的包大同和天赋异秉的阮瞻同时施法也无法挽救。

    「怎麼办?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吕妍一直哀哭,「把我的魂拿去,救他!救他!」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晚上,所有的人都待在酒吧楼上包大同的房间,阮瞻改变了一些阵法,让吕妍和张子新可以安然无恙的在这裡停留。

    「你先别急,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小夏劝了一句,嘴裡虽然这麼说,可眼睛却担忧的看著躺在床上的小童,除了这个无辜的孩子外,其他人都围床而站。吕妍和张子新站在一侧,她和万里站在一侧,包大同坐在床上以手掌按住小童的头顶,阮瞻则站在床尾,双手各伸两指直抵小童的脚心。

    但见包大同满头大汗,而阮瞻则脸色苍白得似没有血色一样,如果不是他的意志极其坚强,似乎都站不住了。小夏知道他自从?包大同疗伤以来,身体就在一直没有恢復的情况下强撑,不仅没有一点休整的时间,还要绞尽脑汁地设计诱敌的计画,最后还要直接参与连番恶斗,更不用说因為知道了自己身世的秘密和遇到父亲后所遭受的心理打击了。现在他彷彿一座摇摇欲坠的楼一样,好像随时会倒塌,却逼迫自己保持冷静如恒的状态,让小夏看来很心疼!

    她知道他有多累,也知道他心裡有多麼难受!

    她向阮瞻蹭了几步,小心地伸出手碰了碰他的手,感觉他抖了一下,反手握了她的手一下,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她的手指上缠绵流连,然后又放开了。

    「你还有建设吗?」他对包大同说,后者正看著他。

    「你来一下。」包大同双眼亮晶晶的,从床上跳下来,安慰地看了一眼吕妍,拉著阮瞻到小夏的房间去。

    「什麼事这麼神秘?」阮瞻皱了皱眉头。

    「你也知道,我们刚才探测小童的先天之魂的时候,他的魂已经被压制得没有一丝灵气了,和死物没有区别,以前有那对妖童牵扯著还好,现在他的魂--在慢慢死去,或者说已经半死了。」

    「怎麼办呢?」

    「别说我们这点法力,就算是我老爹和你老--和伯父联手,也救不了小童的,他的魂一死,肉身也保不住!」

    「除非--」阮瞻知道包大同的话肯定有下文,引导他往下说。

    「除非--找来段锦。」包大同眼神闪闪,显然為自己想的主意感到得意,但又怕阮瞻不同意,有些担心。

    「段锦?」阮瞻是有些意外。

    「是啊,自从当年那件事后,你们一直没见过她,可是我却经常会被我老爹派去看她自修的进境,现在她已经可以白天出没了,只要没有很强烈的日光,而且心境也平和了许多。你知道,她生前就是有道术的人,后来苦修了那麼多年,非常不同凡响。」

    「说重点。」阮瞻催促。他在斗关正时还在那蔓的山林中和段锦合作过,不过好像包大同并不知道。

    「段锦之所以成魂后还苦修就是為了她自己的孩子。虽然慈母多败儿,她的孩子终於成了个祸害,可是她对养育鬼童这件事上是很有心得的。小童虽然和她的孩子的情况不一样,可是也颇多相同之处,我想她大概会比我们有把握救回小童。你说呢?」

    阮瞻沉吟了片刻,「可是以小童的状况而言,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全恢復的,那样就需要长期和段锦待在一起,那样也没问题吗?」

    「所以我刚才说段锦现在可以白天出没,就是说她在世人眼中的形体虽然还是幻化而成,但她的阴气已经很少了。而且,她一直住在深山裡,借天地的灵气也方便,对小童的恢復是很有利的。」包大同嘆了口气,「段锦一直想挽回自己儿子的残魂,哪怕是一丝也好,可是你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在这方面她真是太痴了,或许你我都不是母亲,永远也不能够了解。」

    「你是想--段锦失子,而小童将会失去父母,如果把小童托付给段锦,就会一举两得。」阮瞻了然的看著包大同,「而且她待在深山裡,小童如果一开始就那样生活,也不会觉得害怕,甚至,小童因為受损严重,可以随段锦修炼,不仅能捡回小命,还有另外的奇遇也说不定,是吗?」

    「这样不好吗?」

    「好,你去找段锦,我来和张子新夫妇谈!」阮瞻斩钉截铁地道。

第六十章 重拾记忆

    开始,张子新和吕妍并不同意把小童交给段锦,无论段锦法力有多么高,她毕竟也不是正常的人类,不能给小童正常孩子的生活,而他们夫妇想给孩子一个安全的环境,确定孩子可以平安顺利的一生走下去,他们才能安心的离开。

    可是当得知除了段锦没有人能够让小童保住性命,并且小童的恢復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后,他们也只能同意,但提出要先和段锦见上一面。

    其他人很理解他们的心态,他们就好像要被迫把自己的亲生骨肉送人抚养的父母,恨不能把孩子今后人生的每一步都安排好。可这在阮瞻眼里看来却分外刺目,他突然想起自己,想起父亲当年把他送给那对胆小的养父母时,有没有这样担心和不捨过?父亲一定是知道自己的异能的,他就没想过自己会在世人眼中被看作妖怪吗?现在回忆起来,就算父亲『收养』自己后,也没有为他的异能而多关怀过他,更没有解释安慰过他。?什么?父亲?什么那么对待他?自己生而就有的异能真的是天生的吗?是遗传?是安排?还是他格外受上天『眷顾』,本就是个怪胎?

    「你们是要单独见面还是要我们在场?」包大同的声音拉回了阮瞻的心思。

    「我们想单独谈谈,可以吗?」张子新说。

    「当然可以。那我出去接一下段锦,阿瞻这个防护阵虽然撤了部分禁制,但并没有完全撤消,没有人带著,段锦是进不来的。」包大同说著站起身向楼下看了一眼,就见街角站了一个女人,一身黑衣,面无表情。不施粉黛,但美得惊人,裊裊婷婷,不是段锦又是谁?

    相对于对张子新夫妇的劝说和解释,他连络段锦时容易多了。因为怕段锦在修炼中会产生心魔,他老爹亲自在她的魂魄上设下了可以控制的禁制,所以他就可以在入定时利用咒法和段锦直接对话。

    他没猜错,段锦完全没有拒绝他的提议。首先,既然是修炼,她不会见死不救,肯定是会尽最大力量挽救小童的,其次,她太孤寂了,一个孩子可以转移她的母爱,这对她有相当的吸引力,所以虽然她还是表现得很平静,但从她那么快就来到这里来看,她的心也是迫切的。

    他向段锦挥挥手,然后就下楼去带她上来。下面的事,就要小童的父母们自己来谈了,他只能期望能有个好的结果。

    段锦和张子新夫妇足足谈了三天,才彻底解决了这件事。阮瞻等四个人没有一个是做了父母的人,不明白一个小孩子的事竟然有那么多事好谈。好在这件事的解决还算圆满,段锦对小童的喜爱每一个人都感受得到,所以当她带走小童一家时,大家的心里都鬆了一口气。

    「这个孩子我一定会治好,并好好带大。」临走时她说,「说不定十几年后,他会来这里读大学,也会成为能够斩妖除魔的人。」她意有所指的说,让阮瞻等人想起了山林中那次要命的旅行,那个带走了许多无辜同学的生命,也让她失去儿子的旅行。

    她的开口让阮瞻他们也很意外。基本上,她是不和他们说话的,虽然也帮助过他们,虽然和包大同会常见面,但她表现出的态度明确在说:她知错了,但是她还是恨那些让她失去最后一点希望的人!

    可是,现在她说话了。或者可以说,她终于放开了怀抱,清除了最后一点憎恨。她原谅了他们,毕竟他们虽然让她失去了儿子,现在又给了她一个。这个儿子,虽然多病多灾,但是却如一张白纸一样纯洁,她可以重新教育他,不再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把她所有的爱都给他!

    「我们只是去看看小童将来要慢慢长大的地方,到了时间就会走的,不会做无意义的逗留,相信我们。」张子新也再三保证。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说的呢?几个人又联手过了一关,和往常一样,有些开心也有些失落感,尤其在这件事中,把阮瞻的身世扯了出来。

    「都走了,你什么时候走?」这件事过去三天后,万里问包大同。

    他明知道包大同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反而在酒吧中越来越如鱼得水,不仅『业务』繁忙,人缘也绝佳,甚至有了些喧宾夺主之势。

    「我还事业无成呢,怎么会离开『表哥』?」包大同没半点真诚地说,还是一贯的没皮没脸。忙里偷閒的和万里坐在角落,看阮瞻掛著他那颠倒眾生但又疏离冷漠的微笑忙碌著,从容的应对著各色客人。

    「他什么时候也能像段锦那样放开怀抱就好了。」包大同微嘆了口气。

    「这件事你我都无能为力,只有小夏才可以。」万里啜了口酒,「可是他的逢三之难--那是他过不去的坎。」

    「难怪他,他那么爱小夏,怎么忍心让她难过。不顾一切当然容易,可是心里有牵掛,又怎么能放得开呢?如果是我--」

    包大同还没有说完,万里突然『咦』了一声,想起一件事来,「不对,我才想起来,阿瞻的逢三之难只告诉过我,你怎么看起来好像早知道似的,一点也不惊讶?」

    「才发现吗?真是迟钝!就这还当心理医生哪!」包大同逮到机会挖苦万里,有些兴奋,「还说我是神棍,你哩?我顶多是骗钱但是还可以给顾客心安。你却是全无医学素养,却还给人治病,简直是误人子弟,呃不,应该是庸医杀人,怪不得人家都说庸医是另类职业杀手呢!」

    「我才说一句,招你那么多出来。你只要告诉我,你是早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包大同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气,「不然你以为我真是打拼事业来的吗?人生就应该简简单单、自自然然,为了点身外物争来抢去,多么失我道之精随?再说,那多么累!」

    万里恍然大悟!

    他原就不相信包大同是?了开展一番『事业』才来的,不过他没想到包大同是为了帮助阮瞻才来,还以为他是入世歷练,或者是小道士思凡。就没想到的是,包大同竟然直接就承认了!

    「你怎么会知道?」

    「我偷听来的啊。我不是和你说过吗,阮伯父经常来找我爹谈天说地,而我特别喜欢偷听。有一次阮伯父说起这个逢三之难,虽说他觉得阿瞻是避不开这一劫的,但他希望我老爹能帮阿瞻保住小命。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总要做一下尝试。所以我总觉得阿瞻和阮伯父之间一定有很深的误会,或者伯父有很大的苦衷。其实伯父是极疼爱他这个儿子的,看过张子新夫妇对小童我就更坚信了这一点,当年阮伯父和我老爹说起阿瞻的事时,种种表现和张子新夫妇是一样的。」

    「所以你就私自跑来了?」

    「不是私自,是御准。」包大同搔搔头,「当年我还小,虽然听到了『逢三之难』四个字,但其中的意思却什么也不知道。又因为是偷听来的,也不敢问,后来还以为是什么奇怪的法术,慢慢就淡忘了。前些日子我老爹说要去云游,才细细告诉我这件事,并让我来帮阿瞻。我这才知道我偷听的事,原来我老爹和阮伯父是知道的,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那要怎么帮?包大叔有妙计吗?」万里忙问。

    听到这里,万里还以为大智若愚的包大叔有什么绝佳的解决办法,不禁万分惊喜。哪知道包大同摇了摇头,「这是阿瞻命定的,阮伯父推算过,阿瞻是根本逃不掉的,不过是想尽人事罢了。我老爹也反覆推算过无数遍,阿瞻这一年的命运线被极重的黑气笼罩,应无幸理。我来,是要看咱们能不能创造奇蹟,硬把阿瞻的命盘拧过来。我老爹不乐观,只是想兑现对老友的诺言,但我倒是觉得可有一为,虽然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做,但我想,阿瞻能经过那么多以弱胜强之战,这次也不是全无机会。不是有一句话吗--人定胜天!」

    万里呆了一呆,因为希望而刚升起的心又沉了下来。但转念又一想,包大同说得也对,不管命运如何,他们都不会坐以待毙。就算阿瞻,表面上安静的面对这一切,真到了关键时刻,以他的个性一定会抗争到天翻地覆。

    弱者接受命运,勇者挑战命运,强者战胜命运!

    「只是这件事,还是不要让小夏知道。」包大同继续说,「没必要让她生活得很沉重,我就羡慕她那个不容易消沉的个性,任何挫折都不会让她沮丧多久,真是好性格。」

    「这还用你说吗?」万里看了一眼大门,一种不安佔据了他全部心思。

    小夏终于恢復了正常上班,幸好那个极其放纵她的潘主任原谅了她的不务正业。或者,这位强势的主任大人因为小夏从普法工作以来就身体不好,会以为是自己派她去边远地区造成的,所以有弥补心理也说不定,否则以小夏这种工作业绩和考勤状况,能留下来真是奇蹟。

    潘主任一定不知道,小夏的身体底子很好,根本不会因为一点劳累和伤病就脆弱那么久,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内心强烈反抗著阿瞻要洗去她记忆的行为而造成的。

    最近她时常有些恍惚,会偷偷注视阿瞻好久,若有所思的样子,试探她,她又不肯说,好像记忆模糊了一样。甚至昨天他们一起看的那个好莱坞老片『鸳梦重温』时,看到里面的失忆情节,她突然头疼得像快死了一样,然后莫名其妙地痛哭不止。

    他很怕她记起那段曾经消失的往事,不是他自私的要得到她,事实上,自从知道了阿瞻身世的秘密,他已经决定放弃追求小夏,因为阿瞻在感情上贫困得一无所有,小夏是他唯一的爱和希望,也是他努力抗争命运的理由。做为最好的朋友,他怎么忍心横插一杠子?!

    不是他不爱她了,他还是爱,或者可以说比任何时候都爱,但一句电影台词说的好,他寧愿要两个开心的朋友,也不要一个伤心的女人。

    而在这个时候,如果小夏想起那一切,她会恨阮瞻,他们的情路就会更多坎坷。可是,他有相当不好的预感,那记忆对小夏而言太强烈,阿瞻又是在意乱情迷之下施的法,最近还经歷了那么多事情,两人如此接近,这都会刺激记忆恢復。

    想到这里,万里又一次抬头看看门边。她早就应该下班了,?什么还不回来?他只要每天看看她就好,还要祈祷她不要想起任何事情!

    门终于开了,小夏的身影出现在门边。她看来还是那么清秀可爱,娇柔的能激起男人最原始的保护慾望,同时又坚强到令人心疼。只是,?什么她今天的脸色如此苍白和不安?

    万里站起来,想迎上去。却见小夏逕直跑到吧台边上,和阮瞻说了些什么,然后转头对他勉强笑了一下,算是打个招呼就上楼了。阮瞻看来也有些疑惑,但还是尾随上楼。

    完了,她要想起来了!万里心下一凉,想拦住阮瞻,但还是没有出声。该来的,总是会来!

    而楼上,阮瞻一直跟小夏来到房间里。妖童的事情虽然过去了,但小夏还是不肯走,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怎么了?」看她白著脸,眼神很乱,一缕汗湿的髮贴在饱满的额头上,阮瞻心中怜意大盛。

    小夏不说话,只是看著阮瞻,让他渐渐地有些发毛。

    「出了什么事,告诉我。」他忍不住抚抚她的脸,「无论怎样,我都会帮你。」

    「你以前好像很讨厌我来找你。」小夏慢慢说著,好似梦囈,「怎么后来就成了--朋友?」

    「小夏--」

    「你低一点头,我有话要说。」小夏勾勾食指。

    阮瞻很纳闷,也有些不祥的预感,但还是低下了头。

    小夏走近了阮瞻,近到只要稍动,两人就会贴在一起,眼睛有些惊恐地望著他,「我要做个实验,证明那件我一直在梦中梦到的事情是真的。」她说,然后不等阮瞻反应,突然啄吻了他的嘴唇一下。

    阮瞻完全呆住了,弯著身子僵在当地,看小夏眼里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然后第二次吻上他。

    这一次,她的嘴唇长久的停留在他的上面,长到让他丧失了理智,长到他脑海中一阵迷糊,长到让他心中辛苦筑起的所有防御提全部崩塌,随著内心巨大的渴望追逐著反客为主,把她猛抱在怀里热吻。

    他多么爱她!可是却要压抑著这种他最渴望的感情,每天见她在她身边转来转去,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触碰她!

    他完全忘记了周遭的一切,沉迷于这久违的吻中,陶醉于她的柔软和甜蜜,可是却突然觉得嘴唇一疼,然后猛地被推开了!

    「你吻过我,就在洪清镇的新镇里。」她的唇边沾著他的血跡,脸上夹杂著无尽的愤怒和伤心,「可是你强行消去了我的记忆!你有什么权利?你不是答应过我,你的那个了不起的法术绝不会对我用的,你答应过的!」

    一瞬间,他明白她恢復了记忆,但她激烈的反应和脸上的神情吓坏了他,「你听我说,小夏--」他试图拉住她瑟瑟发抖的身子,可是她却拼命向后退去,和他保持著距离!

    「你有什么权利,那是我的记忆,那是我的过去,你凭什么?!」小夏几乎是尖叫著,脸上热泪横流。

    从洪清镇上回来,她就总觉得心中有什么事一直刺痛著她,每次见到阮瞻她的内心都会混乱酸涩,她曾经以为那是她的暗恋造成的,但每当他和她无意间的皮肤接触都让她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直到这几天,她的脑海中被人关掉的门突然透出了一点光亮!

    而这个吻,证明了一切,证明了她的感觉没有错,这个吻就是打开这道门的钥匙,让记忆像潮水一样突然涌到她的心里,摧毁得她内心的温柔点滴不剩!

    「不是你想的那样!」阮瞻进一步打算安抚已经激动得丧失理智的小夏,可小夏不听。

    「我只问你有什么权利对我这么做!」她没有退路了,后背抵著墙,「就算你多么讨厌我,多么后悔曾经吻过我,多么想甩掉我这个女人,你直说好了,?什么那么对我?我不会误会,我会离得你远远的,让你继续纵横花丛!就算我和我对你的爱在你心里有多么一钱不值,你有必要悔恨到非要我忘记一切吗?我就那么让你感到无法面对吗?你以为我会因为一个吻而缠住你不放吗?不管你当时是因为游戏心理还是因为一时的意乱情迷,我不会怪你,因为是我自己下贱,是我自己送上门的!但是你没有权力拿走属于我的东西!没有权力把我玩弄于你的股掌之间。要我滚远点就明说,我马上就滚到你永远也见不到的地方去!?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羞辱我,你恐怕在暗中笑话吧。又一个拜倒在你脚下的白痴女人,竟然还奢望得到你的爱情!你--太过分了!」

    「不是,我不是故意,你听我说--」小夏的伤心让一向冷静的阮瞻都语无伦次了,心痛得要扭了起来。

    「别过来!」小夏再度喝止想要接近的阮瞻,一下跳到桌边去。桌上有一把裁纸刀,她一把抓起来对准自己的脖子,「你如果敢过来,我就让你背上谋杀的罪名,你有本事拿了我的死魂再来消去记忆!」

    看著那明晃晃的刀子,看著她细嫩的脖子已隐隐现出的血跡,阮瞻吓得立即退后。小夏是火一样的女子,无论爱与恨都是如此。他是做错了,是他让她燃烧,以前是因为爱,如今是因为恨!

    阮瞻的父亲?什么会这样对待他?他有什么苦衷或是秘密?而万里和包大同能帮助阮瞻度过这『逢三之难』吗?陷入僵局的小夏和阮瞻的爱情会何去何从?又会有什么新的鬼怪跳出来闹事?请看下一篇『赌神』。

第一章 旗袍女人

    恰逢国庆长假,川南一个名叫金石镇的小镇上也比平常热闹了些。只是来往于街上的人还是那些,外地客极少,除了本地的,就是附近十里八村的村民。

    这里的人不太幸运,在南方温暖潮湿的气候环境中,山却是光秃秃的,没什么山珍异果,不能让本地人靠山吃饭,而且也没有什么风景名胜,没有大批的游客来光顾。好在,金石镇地处几个镇的交会处,依靠著农业和交通、住宿等方面的经济贡献,这里虽算不上富裕,至少也不贫困。

    其实,金石镇能够吸引附近村镇的人频繁来往的最主要原因是--那些地下的『娱乐活动』。只是那些全是非官方的,无论能创造多么大的经济效益,于镇上的财政也没有任何好处,大批的金钱流入了个人的腰包,所以金石镇是个暗金涌动的地方。

    此刻已经是接近午夜的时分了,镇上的主街上行人稀落,除了几个还在晚间营业的小饭馆,一点灯火也不见,显得格外萧条和寂静,然而这只是表面现象,熟知内情的人都知道,金石镇平静的地面下是多么的热闹非凡。就像镇上那间最大的、已经客满的旅店,现在虽然黑漆漆一片,好像全体客人都已经入睡,但只要在知情人的带领下穿过走廊尽头的暗道,拐到地下一层去,隔三道门都能听到里面的喧哗和鼎沸的人声。

    「大大大!小!小!唉呀!」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开啦,十五!」

    「四跨四,小五管儿、稍带蛾子、小六点--妈的!」

    这个看似规矩、甚至有些土气的旅店竟然是一间地下赌庄。

    赌庄面积不太大,但是各种赌具和赌法俱全,整个大房间内烟雾裊绕、乌烟瘴气;每个赌桌前都围满了人,个个神情投入。面貌、身材、妆容都粗俗不堪,但却衣著暴露的女服务员穿梭来去,?客人送去饮食、酒水和筹码;满脸横肉、面露凶光的几个大汉守在门边和通道处,好像狼盯著肉一样巡视著场内的情况;吆喝声、咒骂声、兴奋的叫喊和不安的挑衅声充斥到每一个角落,一眼看去,满目俱是人性中最恶、最贪婪的眾生相。

    「老何,快滚吧!再没事来蹭白皮,当心我骗了你,让你给大伙当兔子!」担当牌九庄家的赌庄人员对一个瘦高的男人叫。

    「凉瓜子,下回看好门,别让他进来了!」另一个赌桌上主事的说,指了指门边一个看来又横又傻的大个子,「这个败家拜业的倒楣蛋把他老子留下的产业和那么惹人馋的老婆都卖了,也没见他赢回一个钱回去,打来这里那一天就不停的输。故意让他,他都不赢。老子干这行那么多年,还没见过比他更衰运的。」他倒不是故意让老何,就是想看看他究竟能不能赢一回,但结果让他失望又惊奇,这个人,老何,可是衰到他家祖坟去了。

    「也是,反正他也没欠几个钱。赶他走算了!回头再把咱门庄的运气也带坏了。」又一个主事的说,「可别小看运气这东西,邪得很!」

    叫凉瓜子的打手闻言,走上来拎起叫老何的男人。老何太瘦了,竟然禁不住凉瓜子的一臂之力,用力过猛之下,像小鸡子一样被丢了出去,恰巧摔到一张赌桌下,惊得赌客四处散开。

    「我可不站在这儿了,老何的身子躺过,肯定和埋死孩子的地方一样,运气低到压脚面,那还不是输起来没完了!」被撞到的赌客暗叫晦气,连忙换了个地方。

    另一名打手见状,快步走过来,抓著老何硬推到门边,掰开他死扒著门框的枯瘦手指,把他狠狠丢了出去,然后『砰』地把门关上,似乎生怕衰运进门似的,自言自语道,「见过好赌的,没见过这么好赌的。他妈的,竟然这么活著,老子算服了!」说著,忍不住从那扇小得不能算窗的窗洞向外看去,见老何扑倒在地,动也不动,当下也不在意,回头继续看场子,知道那个赌鬼只是偷喝其他赌客的酒,醉了而已。

    像这样的烂货才没那么容易死,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一点不假!

    不出他所料,这个叫老何的男人确实是喝醉了,在地上趴了好长时间才起来。迷濛的双眼左右看看,左边是地下赌庄的厚重木门,右边是黑漆漆的暗道,他犹豫了一下,先去拍打赌庄的门,拍了几下没人理,不死心地再拍,直到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出现在窗口,对他破口大骂才算吓到他,爬起来向门外走去--

    他昨晚梦到了牡丹花,解梦的说牡丹主富贵,这注定他的好运就要来了,马上就会发财,所以他一早就变卖了他的床板,凑到一点钱去赌了一把。那床板是真正的硬木,又是整块的,但却连本身价值的十分之一的钱也没卖到。可是他不管,只要能赢,什么都会再回来的,还在乎两块床板吗?

    这一切他以为是财神的关照,因为他为了赌博已经把家败得家徒四壁,就连结婚没两年的漂亮老婆也被他拐卖到外乡去了,竟然没想过他那两块床板还值点小钱,是早上他做著梦从床上掉下来,才猛然想起的。

    他好久没到这间他最喜欢的赌庄来了,所以好话说尽才得以进门,可是他自信满满来了,没两把又输光了,他梦中的富贵并没有来到。他又是绝望又是愤怒,赌庄里的人都知道他已经不可能榨出餘钱,不肯赊给他赌资,可他赖著不走,在各个赌桌窜来窜去,只看著其他人赌博也无比过癮,顺便偷喝那些赌得兴起的人的酒喝。看著看著,心里的羡慕、烦闷、不甘混著劣酒全部入肚,最后醉到站也站不稳,被赌庄的人丢出来!

    秋天的夜风有些凉了,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被这夜风一吹,已经退去稍许的酒意又慢慢涌了上来,让老何的脚步踉蹌、虚浮,如同整个天地都晃动了起来,慢慢走岔了路。

    踢噠--踢噠--

    听著自己的脚步声,他抬头看了一下,月明星稀,夜色晴朗得很。?什么自己越走越黑呢?他停下脚步,四下看看,只见自己是身处在一条又黑又长的巷子里,两侧的人家都大门紧闭,一点人气也没有。

    他不禁苦笑了下,心想也是。这都半夜了,除了自己这赌鬼,还有正常人在街上閒晃吗?可是,?什么那么冷呢?虽然他的衣服也都卖光了,但现在才是农历九月,在他们这个地方,天气还热得很,难道人倒了霉,连阳气也弱了吗?一点夜凉的寒意也受不住了!

    而且,他好像是迷路了。这是哪里,似乎没有到过一样,可是他土生土长在这里,镇上的哪一条街道是他不知道的,?什么这里不认识?

    他疑惑著,慢慢向前走。走了大约五分多鐘,竟然走到了尽头!

    没办法,他只好反身向回走,反正他也没有事情可做,也没有人等他,慢慢走吧,金石镇才多大,天亮前一定会走到的。

    他低著头,扭转身去,但却像撞到什么似的,被拦了回来。

    「什么人拦著老子的路,撞丧哪!大半夜的!」老何仗著酒劲喊了一句,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女人的两声冷笑传来。

    这声音很尖细,听起来彷彿来自很远的地方,偏偏近得又像是在耳边,带著京剧的味道,伴著一阵夜风吹来,没来由的让老何惊出了一身白毛汗,酒意醒了大半,用力眨了两下眼睛,向自己眼前看去。

    只见地面上有两对绣花鞋,一对是正常大小,另一对却是正宗的三寸金莲鞋,不过两对鞋却是同样的绿缎子面,滚著黑缎子边,鞋帮上绣著粉红色的牡丹花,黄色的花蕊,鞋头各有一只蝴蝶,看来华丽之极,但也古老之极。

    再往上是四条白白的小腿,然后是大红绣花旗袍的下摆!

    有两个人一直跟在他后面,可是他却什么也没发觉!即没有声音,又没有呼吸,虽说他酒醉,可是也不可能全无知觉啊!除非她们--不是人!

    想到这里,老何大骇,惊得一动也不敢动,裤子中淋漓一片,顺大腿而下,那些酒意全化为尿液。

    「姊姊,这个废物行吗?」一个女人说,那对正常大小的天足动了一下,似乎想离开。

    「就是他了,赌性那么大,又足够丧尽天良,就是他吧,我不愿意再找来找去啦!」三寸金莲向前走了一步,吓得老何差点死了,想跑,却还是迈不动步。

    「抬起头来。」一个声音阴森地轻道。从她们说第一句话,都是京剧念白的调子。

    老何抖著,哪敢抬头。

    「抬起头来!」那声音尖吼一声,吓得老何下意识地抬头。

    面前,站著两个女人,每人身穿一件大红旗袍,襟口处别著白色的丝帕,胸前也绣著大朵牡丹。在这黑得如同阴间的小巷里,突然出现这么两个女人,看来又美又有恐怖感,而她们的脸就更让老何惊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

    她们的脸全被油彩遮盖了起来,根本看不清本来面目,但是那白如浆的脸、腥红的唇、面颊的粉红、黑如墨的入鬢长眉,全是京剧中女旦的扮相!

    老何抖得如秋风里的枯叶一样,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量都没有,只能任由那个三寸金莲越走越近。

    「窝囊废!」那个天足『女人』冷哼了一声。

    三寸金莲回头看了同伴一眼,又回头看向老何,脖子生生转了三百六十度,「没吓死么?」她们还是用京剧对白说话,好像一直这么说,并永远这么说下去!

    「不--不敢--吓--」

    三寸金莲笑了起来,「没吓死就好,明天还有你吓的呢,那时候你别吓死,才算真正转运了呢!」

    「是--是--」

    「真是可怜见的!」语意温柔,但语气阴森,一只手拍拍老何的肩,让他感觉到奇寒彻骨,本就勉强站立的双腿一软,直接趴到了地上。

    「我们姊妹做好事,想成全个人物,今天选了你来,你真是祖上烧了高香。」三寸金莲在老何的脸前踱著步子,老何才发现她们的脚根本没有沾地,地上也没有影子,这才确信自己真的是走夜路遇鬼了。可一想那个『鬼』字,冷汗又出了一身,以为她们要来害死他,连忙讨饶。

    「两位--大仙,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您们就饶了我吧!如果有什么未了的事,儘管吩咐,我--我一定尽力办到,让两位身后无憾,求你们把我当个屁,放了吧!今天有冒犯的地方,对不起!对不起!我明天多烧纸钱,报答--报答两位不杀之恩。」说著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爬起来拼命磕头,撞得地面『咚咚』作响。

    「这番话说得倒溜儿!」天足轻蔑地说。

    「谁要你的狗命来,我们是帮你来的!」三寸金莲细声细气地说,「只要你听我们的话,我们包你从此屡赌屡赢,从此在赌桌上成为常胜将军!」

    她最后一个语音拖得很长,本来听到人耳之中非常惊悚的,可是老何好赌成性,此时听到了『赌』字,又见这两个『女人』没有杀他的意思,还听说可以长赢不输,一解他多年来的晦气,不由得胆气壮了起来,问道,「真的吗?」

    「是啊!」三寸金莲说,「只要你答应帮我们作一件事情,而且你明天通过考验,就能成为赌神啦!」

    老何听到这里,不由得完全忘了害怕,兴奋得差点跳了起来。抬眼一看这两个女人,虽然被她们脸上不变的、诡异的脸谱又吓了一跳,但终于看清了她们身上的装扮。

    怪不得梦到牡丹花,果然是有神灵帮助!他半高兴半恐惧的想,也不想想,这两个举止阴森的女鬼怎么能成为人类的保护神?!

    「那么高兴干什么?」天足厌恶地说,「你和我们是有契约的,倘若你不能完成我们的愿望,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何况,明天晚上你还不知道会不会被吓死呢!」

    「算了,何必吓他。他死了,我们不是自找麻烦?」三寸金莲又笑了一阵,「何富贵,明天子时,到铁头山的南侧山沟里来,带著香烛和纸钱。记著,今天你遇到我们,就算是答应了我们的条件,所以,你若不来--哼哼!」

    她冷哼了一声,突然转身离开,只剩下何富贵呆呆地望著她们的背影像融化一样在黑暗中消失。

    铁头山是他们镇的后山,因为光秃秃不长植物,只长石头而得名。南侧的山沟是乱葬岗,平时白天都极少人敢去,而明天他却在半夜前去。

    他怕,可是更怕如果不去而带来的后果,何况,那两个大仙说会帮他成为赌神,那么不管多怕,也是值得的!

第二章 童子坟

    铁头山南侧的乱葬岗由于人烟罕至,所以连一条小路也没有,走在一人多高的野草中,连头顶也没了,看不见半条人影,只有凄凄的长草无风自动一样的『哗哗』作响。

    何富贵提著一个大竹篮,战战兢兢的穿草而行。

    刷--刷--

    身边异响四起,可是他不敢回头看,只觉得草丛中有无数的眼睛盯著他,手中的竹篮也沉重无比,似有人拉扯一般。

    早上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仔细想了一回半夜里发生的事,越想越害怕,有心想不来,或者乾脆逃到外乡去,反正他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人,无牵无掛。可是他没有路费。反倒欠著一身帐,而且他也不知道走多远才能避开那两个旗袍女人。

    她们说了,既然选了他,就当他是同意与她们合作了!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敢逃?!再想想她们精美的绣花鞋、锦缎的大红旗袍、京剧,诡异的说话语调和声音,何富贵不寒而慄,连忙打消了逃走的念头!

    再说,他头天晚上不是梦到牡丹花吗?而这两个女人的身上就绣满了牡丹花,说不定这就是祖先的预示,预示他何富贵时来运转,马上就要发达了。管他是仙是鬼,只要能让他何富贵真的富贵,他有什么可怕的!

    他这个人本来赌性就重,如果不让他赌,他的心里就像有一万只小手在搔一样,其痒无比。他说不出这种迷恋从何而来,反正赌博就是他的一切,为了这个『爱好』,输光了家产,卖了那个没有娘家人可以出头的漂亮老婆,现在有个可以让他尽情豪赌而不怕输的机会,别说来乱葬岗,就是让他下地狱也行,只要地狱里也有赌桌!

    赌神!赌神哪!那是何等的风光,和那个美好的未来相比这点惊吓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话是那么说,真正到了这地方,看著这荒凉的后山,衬著惨白的月色,穿行攀爬于长草野树之间,除了自己粗重的呼吸什么也听不到,还是感觉心里痒得慌!

    脚下一滑,何富贵摔了一跤,直接来了个嘴啃泥。一抬头,面前一个小土包,却是一个荒坟,坟头上的土乾得裂开了,乍一看好像咧开了嘴对他笑。

    何富贵吓了一大跳,连忙爬起来,把手中的竹篮挽的更紧,「您老--原谅!您老原谅!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滚!」他哆嗦著低声祈祷,慌忙转身离开。可才一转身,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又黑又瘦的东西,吓得他差点背过气去,跪倒在地,身体筛糠一样的抖,连句整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后山他只是小时候好奇来过一次,路径根本不熟悉,现在虽然月光明亮,但他还是辨不清方向。那两个旗袍女人也没说具体地点,他只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却又不敢停留在一个地方,冷汗早就出了一层又一层,心中又有些后悔起来。

    磕了半天头,也没见眼前的黑影有半点反应,壮著胆子一看,竟然只是一棵枯死的槐树!但这发现并没有让他好些,他进来时可不记得这里有槐树,况且地面为什么是湿的?

    天色晴朗,后面的荒坟乾得都裂了,为什么他竟然会踩在湿泥上摔一跤?这棵树又为什么会平白无故的出现?难道他真的被鬼迷了?!

    惊慌之中,他撒开腿就跑,心想就算有什么大仙想要他手中的东西,他现在也不敢给啊,那两位女仙还等著用呢,他何富贵一个倒霉的人,谁也得罪不起!

    竹篮中,是香烛、纸钱,还有一碗鸡血饭。

    本来半夜里两位大仙只说要香烛纸钱的,可是回家后他又做了个梦,梦里模模糊糊的出现过一碗鸡血饭和黄裱纸,所以他也一併带来了。

    他想,这年头哪有白帮忙的事,既然人家要帮他成为赌神,那么将来帮人家做事也是应该的,现在提前支付一点费用也是合理的。

    他身无分文,家里连房子带家具,卖的又只剩下那间没人要的小黑屋了,根本没有一点餘钱,所以他差不多给卖香烛的老闆下跪了,人家才肯赊给他一点,那个老闆大概以为他还有一点孝心吧!

    「站住!」

    一个女声突然出现,骇得他急忙收脚,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抬眼,就看见两张白惨惨的脸晃动在他眼前,他双眼翻白,但没有吓死过去,认出这脸的主人正是那两位旗袍大仙!

    大概他的模样太狼狈了,逗得那两个旗袍女人笑了起来,但在这一个一个的荒坟之中,回荡著两个女人此起彼伏的笑声,使这片乱葬岗更加阴森恐怖。

    「你来了,很好!」三寸金莲说。

    「不敢--不敢不来!」何富贵从地上爬起坐好。他很怕这两个『女人』,可是她们毕竟是熟悉的,比起这似乎到处凶险的地方,恐惧稍减。

    两个女人没有回答他,只是顺著风拼命吸气。让他意识到她们是在闻竹篮中的东西时,连忙把竹篮高举过顶。

    「真香啊!」不知是谁嘆息了一句。

    「两位大仙如果喜欢,我每天都来贡奉!」何富贵虔诚地说,一开始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香烛还没有点燃,她们就这么喜欢,后来才意识到,她们闻的是鸡血饭。

    「哼,你有钱吗?打算用赢来的钱来孝敬我们吧!那还不是我们自己的功劳,你倒会借花献佛。」那个天足说。她的声音较粗,带著瞧不起人的语气,听得时间长了,何富贵能够分辨得出来。

    「是,是。」

    「窝囊废,要你何来!」她又说。

    「妹妹,算了,他都来了。」三寸金莲说。语气虽然温和,但声音尖利,喜欢拖长音,听来特别叫人难受。

    「你那些东西可不是孝敬我们的,是为了你自己。」这一句是对何富贵说的,「我们教你一个法子,你只要挨得过,天下的赌运都会积在你身上,到时候你逢赌必赢。」

    「是是,谢谢--大仙。」何富贵还是不敢抬头,高举竹篮的胳膊早就酸了,却不敢放下来。

    「不用谢谢。只要记得我们让你成为赌神,你来帮我们完成愿望就行了。我想你是不会食言的是吗?」

    「绝不--绝不食言!」

    「你食言也没关係呢,反正我们会一直跟著你,还怕你跑到天边去吗?」天足插了一句。

    何富贵还想说点漂亮话,但这一句话却让他的喉咙似堵住了一样。怎么,这两位大仙要一直跟著他吗?!那他不是要每天被吓得半死?那他岂不是好像被押的犯人一样,一刻也不得自由?!

    「你后悔了!」三寸金莲突然俯下脸来,并没有弯身或者蹲下,而是整个身体飘忽著倒立起来。

    何富贵惊得手一软,竹篮掉落,但竹篮并没有翻倒,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托著一样,悬在半空。眼前那张脸笑眉笑目,但又可怖至极,眼洞和嘴洞深不见底。他像被巨大的磁力吸住一样,眼睛躲不开那张脸,哆嗦著说,「不不!不后悔!」

    「这就乖了。」一只手拍拍他的肩,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伸出来的,「既然这样,我们现在就告诉你获得无敌赌运的方式。这可是个秘密,我们只能告诉你方法,却要你自己去办到。」

    「是,是,多谢。」

    「其实很简单,只是符合条件的地方不好找罢了。」天足似乎不太爱讲话,一直是三寸金莲在说,「你首先要找到一片童子坟,坟里要埋葬的都是出世不足百日的婴儿,而且至少要有七个这样的坟。你要说了,找七个这样的婴儿杀死不就得了,这有什么难的?可这个条件就难在不能是寻求赌运的人故意而为,非要自然致死的婴儿所形成的童子坟才行。这样看来这个条件就相当难办了,可是邵县的县城在十年前出现过一件事故--」

    她还没说完,何富贵就想起了十年前的事,那时候他还在邵县上高中,那里的县医院突然发生火灾,可能是电线短路引起的。火从妇产科烧起,没有医德的护士和医生忙著逃命,有十个出生不久的婴儿被活活烧死了。当时这件事闹得很大,还有气愤伤心的家长,杀死护士的事发生。

    「对啊,就是那件事。」三寸金莲似乎知道何富贵心中所想,笑著说,「多难得啊,死得那么凶!所以说,你运气真好,能遇到这样千年不遇的好机会。当地人都知道这件事有多么不吉利,就算火烧、雷劈也不能平息这么冲天而且先天的怨气,所以不敢葬在当地,又不能随便扔了那些婴儿的尸体,只能偷偷葬到这里来!因为铁头山是个光秃秃的山,不易聚灵,邵县的人想用这天然的山来压制天然的阴气呢!」

    何富贵这才明白事情的原由,只听三寸金莲接著说,「现在好地方找到了,你只要在我们的带领下,选一处怨气最强的坟,把鸡血饭供奉好,燃三枝香插于饭上,然后燃烧纸钱,用你的血把你的名字写在黄裱纸上烧掉,等这三枝香燃尽时,再接上三枝,拿著这三枝一路回到家里去就行了。」

    「这就行了吗?」何富贵觉得这事有些简单。

    「假如你没死的话,你就是赌神了。」天足冷冷的地说,「因为只要你拿著香一离开,就会出现很多冤魂恶鬼跟著你,吓唬你,你捱得过去才行。你当这么容易就能成为赌神吗?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可是你后悔已经晚了,你要么搏一下,要么被我们吃了,你自己选吧。」

    明知道何富贵是不敢反抗的,三寸金莲笑著贴近他的脸,何富贵只觉得一阵寒气裹住了他的全身,让他哆嗦个不停,僵直得像木头一样。

    「千万别回头!」三寸金莲幽幽地说,「你在举香下山的时候,千万别回头!」

第三章 赌运亨通

    三支如萤火一样的光亮在漆黑的山林间若隐若现。

    自从接了这三支香,身边就异动、异想四起,何富贵拼命支撑着已经抖如落叶的身子,一步一步捱着向山下走。

    “千万别回头!”

    他心里一遍一遍念着三寸金莲的话,低着头,眼前只盯着前方几步的道路,提防着不要跌倒,否则香断命断,这是那两位大仙专门提醒过他的。

    “富贵啊!”他爹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吓得他心里一紧,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当场死过去。

    “手里拿着什么啊,给爹看看呗!”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突如其来的阻力差点让已经摇摇欲坠的何富贵跌倒在地,但随即那种由心里油然而生的寒意让他生出一股挣脱之力,慌不择路地钻入了树林中。

    他爹死了十几年了,他娘也于三年前去世,虽说对自己的爹娘不应该产生害怕,可是他败光了爹留下来的家业,气死了娘,心里虚得很。

    “富贵,你还要去赌!”正想到他娘,何富贵的脖子上就挨了一巴掌,同时背一重,好像他娘爬上了他的背。他腿一屈,终于扑倒,只是双臂还是僵直的向前伸着,保证香火不灭。

    “会有好多的冤魂恶鬼,还有很多你认识的、却已经死去的人在你离开童子坟的一刻前来找你。”何富贵想起那两位‘大仙’的话,“但是他们不会杀你,只会吓你,只要你不怕,只要你心里有着成为赌神的强烈愿望,只要你熬到回家,把香插到装满鸡血饭的香炉内,你的苦日子就到头了,剩下来的生活,你完全可以随心所欲。”

    成为赌神的程序并不复杂,心中强烈的愿望他也具备。只是要做到不怕,实在太难了!

    就在他摔倒的一瞬间,他的脸此刻虽然还埋在草丛中,耳边却听到了许多的说话声。似乎周围已经围满了对他不怀好意的‘人’,叽叽啾啾的,不像人类发出的声响,却也不像秋虫的鸣叫,听在耳中,从心底就一直麻了上来。

    他不敢抬头,很想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等到天明。可是三支香却不停的燃着,虽然这是高香,可以燃上两、三个钟头,不过也耗不到天亮,何况现在他的双手上已经有冷冰冰、粘乎乎的东西爬上来,试图掰开他的手指,让那三支可以成全他梦想的香掉落在地上!

    “富贵!富贵!老何!何富贵!”不同的声音叫着他、推着他、拉着他,似乎想把他困在当地,他只要一不留神就会回过头去。

    他明白必须快点站起来离开,不然他就不能把这凶煞怨毒之气化成的赌运带回家去。可是当他勉强闭着眼睛站起来,却感觉身体又沉重了一些,背上像背着一块巨大的冰块一样。

    “富贵,你这个败家子!”他老娘边骂边不断地拍他的头。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双枯瘦的、长满了蛆虫的手在他的后脑上蹭来蹭去,“背你老娘要去哪里,放我下来!”

    他很想,可是后背上的东西如附骨之蛆一样甩不掉,而且身上一沉,感觉他爹也爬了上来,沉重的感觉更甚,压得他的腰都弯了,可他只能背着他们继续向山下走。冷汗、粗喘、诡异阴森的嘻笑,伴随着他一步一步向山下走,脚下稍一绊,他再次摔倒。

    一个女人的头出现在地面上,和他眼睛对着眼睛,何富贵大叫一声,向后猛缩,记起那是他们镇的一个寡妇,因为反抗强暴而跳楼自尽。她是头部先落地的,摔得头骨尽碎、血肉糢糊。此刻她正是头部着地,斜着眼睛瞪他,似乎他是她的仇人似的。

    “不是我!不是我!”不自禁的,何富贵大叫了起来,手中的香一晃,差点掉到地上,幸好成为赌神的强烈愿望支撑着他,险险的没有脱手。

    “别缠我,我要成为赌神,要逢赌必赢,谁也拦不住我!”被吓到了极点,他反而大叫起来壮胆,胆怯但又发狠的声音在幽深难测的山间密林回荡着,彷彿有无数的人在喊一样。

    然而回音未尽,山林中突然传来了婴儿的哭叫声,奶声奶气的声音从何富贵身后的高地上传来,快速接近了他所处的位置。吓得他顾不得身上无处不在的又湿又沉的感觉,连滚带爬的向山下跑,但双手还紧紧握着那三支燃着的香。

    他很奇怪为什么这么用力也没有捏断手中的香,只觉得自己的手已经酸得似断了一般,而那微弱的香火像三只小小的火眼,成为这黑暗中唯一的光明。

    哭声近了,周围围着他的东西也没有散去,似乎要和他回家一样,两侧的长草被滚动的东西压得倒了下去。

    “千万别回头!”

    他谨记着三寸金莲叮嘱的话,任后面有多少熟悉或者恐怖至极的声音,任他爹娘如何数落或者哀求,也坚持不回头看一下,梗得脖子巨痛无比。

    “要得到这世上绝无仅有的赌运!”他心里拼命念着这句话,强化着自己的心理意识,但身边的声音太刺耳了,还是忍不住斜眼一看。

    只见两侧的草丛中,从上向下滚动的几个黑色的圆球状的东西,月光像舞台上的灯光一样照在上面,让何富贵看到那些东西竟然是婴儿。只是他们不是已经出生的模样,却保持着在母体中的状态,围成一个圆,从山上的荒坟堆里滚了下来,全身都是焦黑的,只是每人都有一口森森的白牙,呲在没有嘴唇的嘴巴外面,闪亮得像动物的獠牙!

    新出生的婴儿哪里会有牙齿,难道是死后长出来的吗?他们不是要以他为食吧?!

    何富贵一个踉跄,见那几个古怪的婴儿在身边不断的滚过,彷彿看电影时不断倒带一样,一直伴着他的脚步冲到山下。

    看看手中的香,还有两寸多长,何富贵疯了一样向家里跑。

    他一定要在香燃尽前赶到家里,否则他还是一个逢赌必输的倒霉鬼。被人从赌桌边赶走,永远不能把那大把的钱财捞到自己手边,永远会像一摊烂泥一样被所有人踏在脚下!他要改变命运,机会只有一次,他已经三十六拜都拜了,不差这一哆嗦,绝不能在家门口倒下!只要再坚持一下,他就可以成为赌神了!

    街上没有一个人,只有何富贵举着那三支香狂跑着。他感觉那些东西还跟着他,而且越聚越多,那些可怕的婴儿甚至滚落在他面前的地上。他不得不一边跑一边左躲右闪,生怕一脚踩上,他就不用活了!

    还有三条街、两条街、一条街,香就要烧到手指头了。

    终于,他在香就要熄灭的一刻跑到了家。家门大开着,那是他故意要如此的,生怕开门关门时耽误时间,反正家里连张床也没有,只有一张破桌子,桌子上有一碗鸡血饭,没有人会偷。

    才把香插在碗里,那香就如断气一样骤然熄灭。轻烟诡异地笔直向上升起,直冲到屋顶上,年久失修的屋顶立即掉下一大块墙皮来,落在何富贵面前,把今晚屡受惊吓的他骇得一缩,却没有从地上爬起来。他太累了,现在就算阎王爷来,他也动不了了!

    可是,他成功了吗?

    他心里疑惑着,突然看到墙上父母两老的遗照似乎连眉目都皱成了一团,老娘的脸上还挂着泪水。那么,他终究还是没有成功吗?还是衰运随身,这一生都不要想赢上一注吗?

    “你成功了!”正当何富贵搥胸顿足的时候,三寸金莲欢喜的声音突然响起,听来很高兴。

    何富贵心里一凛,就见那两位‘大仙’穿墙而入,还是绿缎绣花鞋、大红旗袍、旦角的脸谱,只是都有着掩不住的喜悦,“你难道没感觉,那些一直缠着你的魂魄都不见了吗?”

    何富贵还没从突如其来的成功中回过神来,茫然的左右看看,果然什么也看不见了,身上也轻松了,再没有又湿又冷的感觉。回头看看父母的遗像,不过是一张照片,哪有眼泪?!

    “真的——成了吗?”他压着心里的狂喜。

    “当然,没听人说过吗?神鬼怕恶的。”天足女人对何富贵的态度也好了一点,“你把那天底下最可怕、最阴厉的怨气和恶气全化作你的赌运星,再赌的时候,无论遇到什么强地势,也绝不会输了!”

    何富贵高兴的一跃而起,想到从此他将在赌桌上纵横天下,欢喜得要疯了,反覆抽了自己好几个耳光,证实不是梦境后又连忙跪倒在地,对着那两位大仙磕起头来,撞得砖地‘砰砰’作响。

    “我们不受你的头,我们只做交易。你记得,你只管随心所欲的赌,到了一定的时候,我们会告诉你要为我们做什么。你的赌运是我们帮你聚起的,如果你毁约,相信你不用猜,也知道后果是什么,绝对是你不能承受的。”三寸金莲说,语气里有一股狠劲,让何富贵又是一身冷汗冒,隐隐从心里升起一种莫名但又实在的恐惧,但他太兴奋了,马上就忽略了这种异样感,况且他已经无法回头。

    何富贵一边磕头一边忙不迭地答道,“我绝不毁约,两位大仙要我做什么,我都照做,就算要我的命,我也——”

    “你的命一钱不值,只要乖乖听话,帮我们完成愿望就行了!”天足说。

    “是是!”他从磕头如捣蒜的状态中停了下来,也顾不得额头上渗出的血跡,也不再害怕这两位所谓‘大仙’的女鬼,“我这就去赌上一把。”

    “不等明天吗?难道还不相信我们说的话,要亲自试试?”天足道。

    “他可不是,我们刚开始告诉他,他不是也没有怀疑吗?”三寸金莲‘好心’地为何富贵辩解,“这个人的赌性不是天下第一,至少也排名前三,有了本钱,当然马上要赌一把了。只是你这个样子,赌场让你进吗?还有,你有本钱吗?”

    “两位大——大仙有所不知。赌场嘛,只要你有钱赌,不管你的外表什么样,都会让你上桌的。只是这本钱——”何富贵面露难色。他连香烛纸钱都是赊帐来的,今天一粒米也未进肚子,哪来的钱去赌。

    “哼哼,这才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三寸金莲又像哭又像笑的说,“不过,你没忘了我们要随时跟着你吧,就像妈妈陪着儿子一样,有我们,还怕没有钱吗?”

    何富贵心里一紧,突然想起这件事,有一瞬的害怕,但此时他已经没有拒绝的权利,而且如果能够赌能够长胜,他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所以立即同意了。

    而他还没有点头的时候,这两位‘大仙’突然腾空而起,化为一阵缠绕的黑气,越缩越小,最后变成两枚红宝石耳钉,直接扣在了何富贵的耳垂上。

    何富贵只觉得耳朵上一阵钻心的疼,伸手一摸,双手上全是血跡,就这么被穿了耳洞。

    “待在你耳朵上的话,我们说话你比较容易听到。”三寸金莲在他左耳边一阵笑,“而且人的运气能从耳朵上显示出来,我们一但离开,就算我们不报复你,你的运气也会随着耳洞一泄千里,你从前是多么倒霉,以后会加个‘更’字。所以,乖乖听话就好。”

    “姐姐,给他钱。”天足有些不耐烦。

    三寸金莲‘嗯’了一声,何富贵立即觉得手中多了些东西,抬手一看,竟然是一叠百元大钞!

    这一晚,当何富贵费尽心机和口水进入赌场后,一个逢赌必赢的赌神诞生了。他惊呆了所有的人,一夜之间,在这个小地方就赢了十来万。然后他开始在附近的县镇开赌,打听到哪里有赌局就往哪里跑,短短半个月时间,就积累了百万资产。

    各赌庄见他赢得自己都快破产了,也曾经想过办法——出老千?出老千的人会莫名其妙失误!派人威胁恐吓,甚至杀他,派去的人没有一个不发生可怕的意外!

    最后,所有开赌庄的人见他闻风而逃,说他有赌神爷保佑,头上带火,不可能输,而各式赌客则把他当作一个传说和奇迹,也当成了一个目标,成全了那些赌庄把损失在何富贵身上的钱又赚了回来,然而他们这个小小的地方却再也容不下他,因为他这个曾经为了一块钱都要和人争得面红耳赤的人,现在再也不把这一场十几万的小场面看在眼里,也因为这里的赌庄再也不敢接待他。

    于是他想赌遍全国,走向世界,而那两位日夜相随的大仙竟然也同意他的想法,但他现在的身分已经不同往日,所以他决定在出发之前要充充场面,聘请一个大城市里来的秘书和当过特种兵的保鏢,最好那秘书懂一点法律,因为两位大仙说以后要办的事需要一个法律顾问。

    他觉得自己的运气好得不得了,因为他才一有这个念头,就有个漂亮的城里年轻女人来应徵了,名字叫岳小夏。

第四章 古怪的工作

    离开那个让她情伤的城市已经三个多月了,可是小夏的心情还是不能平复。她想忘记,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每当她一闲下来,那个人的身影就浮现在心头。

    如果说男人如水,包大同就是一条流动的河,会带着他爱的女人一路欢乐的奔腾;万里如一口井,甘甜、安全、幽深、内涵丰富;而阮瞻就如一弯雪山湖泊,清冷、孤寂、深不可测,在接近他的路上,她一直担心会发生雪崩,让她遭遇没顶之灾,又担心天气,会把她拦在路上,然而当她历尽千辛万苦爬上山顶,却发现冰湖已经冻上了,或者说它一直都是冰封着,从没有融化过!

    万里那么好,为什么她爱的不是万里?!就算包大同,也是百里挑一的好男人,可她为什么爱了最冷漠的那一个?!

    她不是怪他不爱她,因为爱是双方的,不能强求,她恨的只是他接受了,却又立即放弃,慌张得好像很后悔对她表达过感情。这让她感到羞辱和悲哀,感到她在心里珍藏了多年的最美好的感情被他轻视和嘲笑。

    实际上,她是害怕,害怕见到他,害怕和他说话,不知道以后要如何面对他,如何相处,所以她只有逃跑一途。

    她给潘主任留了一封辞职信就离开了,对父母则什么也没有说,反正她长年在外,家里已经习惯了,而她相信万里不会去她父母那里找她,因为万里明白她是个有事就跑到外面躲起来的脾气,不会回家;反正她这个不太精英的律师远离那个精英聚集之地后,会使得一直回护她的潘主任不再为难;反正她的离开会让阮瞻轻松,不用再隐藏和躲闪,反正这对所有的人都是最好的结局,包括她自己在内。

    可是,为什么当她离开了,总会有一阵阵的心悸感袭来。彷彿阮瞻在不停地呼唤她?!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故意去想、去做其他事情,阻隔开他们彼此间心灵的响应,在她心里,她觉得他是不会想念她的。有的,只是愧疚吧!

    既然如此,不如不见,直到彼此能够平静的对待。

    她是典型的月光一族,没有太多的积蓄,所以尽管她一直省着花钱,可当她流浪到川南的这个县城时也已经身无分文了。她是因为情伤而离家出走的,一路上都是走到哪儿算哪儿,希望自己可以寄情于山水,哪有心情赚钱,等她想到要去云南找阿百时,却发现根本没有路费。

    幸好,她从一份偶尔买的县报上看到一份招聘启示,是一个投资商要找一个秘书兼法律顾问,职位的要求和薪水提供简直像专门为她设的。此时她山穷水尽,也没有能力挑三捡四,所以直接就跑上来报上所说的金石镇来应聘。

    “岳小姐,这份工作要经常出差,你能胜任吗?”雇主的声音让正在发呆的小夏回过神来。

    “完全没有问题,请您放心。”虽然感觉这个老板对她的学历和工作经历都很满意,但小夏还是很诚恳的回答,务求这个老板能够请她。

    从这个叫何富贵的穿着打扮,就能看出他是一个发了横财的土财主,一身珠光宝气,恨不得把身家全摆在身上,粗俗无比。他五官普通平淡,身材瘦高,干得像快枯死的杨树,不过从他的面相上来看,虽然有些委琐,但肯定不是一个色狼,顶多是有贼心没贼胆的那类,所以她一个单身女子相对会安全些。在其他方面,她很不自信,唯独在看人方面,她格外相信自己的直觉,而她的直觉也从来没有出过错。

    “我没去过你们那里,但我知道你毕业的学校可是名牌大学,你为什么跑到我们这种小地方来?”何富贵对这位来应聘的岳小姐满意得不得了。见她面目身材清秀妩媚,举止优雅得体,一看就是大城市里受过高等教育的,带着这样的秘书走在身边,应该顺眼得很。可是他的好运气来得太突然,接受起来总觉得有些恍如梦中,忍不住要问个仔细。

    小夏心里无例外的一疼,掩饰道,“没有为什么,只觉得钱不是很重要的东西,想换个环境罢了。”嘴里虽然说得很大方,但考虑到何老板许诺的薪水,小夏还是小小的贪心了一下。她已经决定去找阿百,又不想增加善良的那蔓村村民的负担,所以她需要钱。

    为这个土财主工作应该不那么困难,就算她看错了人也不怕,她的五行禁法已经练得有些水平了,这个法术的好处就是对活人也有作用。她跑出来时没忘了带上包大同的一大把符咒,前些日子有个男人对她不怀好意,被她用五行禁法的土术甩了一脸泥,差点憋死,吓得那个人以为遇到了女鬼。

    何富贵见小夏不卑不亢,本想摆摆架子再问些什么的,此时也说不出来了,只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这样确定了。薪水条件和工作内容就按我们约定的,加班和休假就按国家的规定。还是我说的那一句,我要经常出差,不能请假,好吧?”

    小夏点点头,“好,但是我希望可以签一个合同,这样对双方都是保障。”

    何富贵一愣,没想过这些,可是耳边传来两个女人的美赞赏之声。这半个多月来他已经习惯两位大师对他的指示和提点,并不害怕了,此刻明白她们对岳小夏也比较满意,于是当场签下了契约合同,小夏遂成为金石镇新贵何富贵的秘书。

    小夏对这份工作比较满意,可是假如潘主任在她身边的话,一定会为了她一直不变的马虎个性而大发脾气,她只注意到了薪水和工作内容,根本没有注意老板的来历,公司主营的是什么,甚至没有调查一下自己任职的公司是不是合法。这对一般应聘人员可能没什么,可作为一个在那么高级的律师事务所工作过几年的律师来说,犯的错误简直太低级了。

    但论如何,她成了何富贵的秘书,第二天就开始跟随老板进行全国的“流动投资”活动了。

    日子过了几天,她就发现整间‘富贵公司’只有何老板一个人和几个保镖,而她的工作极其清闲,除了跟着老板到处跑、安排一下机票车票和行程外,没有任何事做,完全是个摆设。而每当老板晚上出门,也只有保镖跟着。

    她对此有些不安,总觉得天底下没有那么简单的事。而何老板周围也不只她和保镖五个人,好像有什么隐藏在週围和幕后。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模糊但又清晰。

    …………

    这天晚上,他们一行六人才来到南方一个繁华的都市,何富贵就忙着去欣赏夜景。和往常一样,他和四个保镖一起出动,只留下小夏一个人待在豪华的总统套房里。

    小夏不是白痴,对这一切并不是不怀疑的。何富贵说是考察投资,但他既不是官方的派员,也没有就投资达成一个意向。也就是这些日子他没有赚一分钱,但食宿方面却极其奢华,大把花钱的时候他从来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彷彿这些钱不是他的。前两天,他们还遇到一些惊险的事,有一群人在宾馆的地下停车场袭击他们,让那四个保镖忙活了好一阵,而且最怪的是,那批打手中有好几个莫名其妙的自己失误,脸色狰狞地像被恶灵附体一样把小夏吓坏了。

    何富贵究竟是干什么的?他不会是从事非法的营生吧?那样她岂不是成了帮兇?直接问,是最不明智的。假如何富贵真的不是好人,她的询问相当于暴露了自己的怀疑,她虽然有点法术,但考虑到何富贵好像有什么暗中附身一样,她能安全脱身的机会极小,倘若不闻不问,假如何富贵倒霉了,她可能被卷进去。

    她逃跑就是为了避免麻烦,所以绝对不能陷入另一个麻烦!想来想去,似乎只有暗中观察一途,而自从开始怀疑,她已经开始留心了。

    看看天色已晚,小夏知道何富贵肯定又是一夜不归的,于是回到自己的套间去睡觉。在睡到最香甜的时候,她照例梦到了那个让她心碎的人。他背对着她站在一条河边,一句话也不说,而梦里的她没有那么理智,只是循着自己的感情而去追逐他。

    小夏叫了阮瞻一声,但他根本不理她,反而抬步离开了,虽然总是梦到这样的情景,但小夏还是觉得撕心裂肺的痛苦,身不由己追了上去。

    脚下,是泥泞的山路,她每走一步都辛苦无比,迈不开腿一样,可她还是拼命叫他,追他。终于,前方的河流变成了一条巨大的瀑布,阮瞻停在了瀑布上端的悬崖上。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觉得他就要死了,巨大的恐惧扼紧了她的身心,可面前却有一股看不见阻力让她无法靠近他。

    “阮瞻,等等我,无论你做什么,带我一起。”她大声叫,但从喉咙中发出的声音却是风鸣声。

    阮瞻动了一下,慢慢回过身来。

    小夏一惊,一瞬间有逃跑的冲动,因为阮瞻的身体上竟然是何富贵的脸。

    “和我一起,好啊,来吧!”他咧开嘴笑,牙齿是红的,被血染红了!小夏低头一看,见到他正在掏出自己的心肝来吃!

    “你也喜欢吗?那给你吃!”看着何富贵不断靠近,五行禁法却想不起来要怎么用了,只能大声的尖叫,而伴随着她的,除了何富贵的狞笑,就是‘哗哗’的水流声。

    而在他鬼爪一样的手碰到她细嫩的脖子的同时,小夏终于从梦魘中醒来!

    幸好是个梦!可尽管是个梦,却依然那么可怕!梦是预示还是心灵深处的最真实想法的反应?这个梦又代表什么?

    还有那水流声,太清晰了,近得就像——就像在她的房间里,而且现在还在响!

    意识到这一点,小夏的全身‘倏’地缩紧,完全从那个可怕的梦中惊醒过来。她躺在床上不敢动,在黑暗中认真地辨别着动静,而就在这时,水流声再一次响起。

    是在卫生间!

    有人在冲马桶——不对,在淋浴!

    虽然遇到过太多的事了,可小夏还是很没用的害怕了起来,但她强迫自己不逃避也不逃跑,让自己面对恐惧,想着以后要凡事靠自己才行。

    她悄悄移动手臂,从枕头下拿出一张符咒,感觉是水符咒,于是心里默默复习了一下刚才在梦中死也想不起来的咒语,再把感觉集中到浴室的方向去。

    回想一下,她洗过澡后,绝对没有忘记关水龙头,现在的情形也不会是水管坏了,因为冲水声一阵有一阵无的,似乎是有人在里面洗澡。可是不可能有贼闯进房间里来既不劫财也不劫色,却只为了洗个澡的!

    那么,她或者他是谁?

    确定所有的异状都是出现在浴室里,小夏以极慢的速度掀起被子下床,逼迫自己向浴室慢慢靠近。脚下的纯羊毛地毯保证了她没有发出一点声息,而她也渐渐发现,异动确实在浴室,但里面却依然黑着灯。

    滴答——滴答——

    这时候,小夏已经站在了浴室的门边,门是虚掩着的,可里面的水声却突然停止了,只有断续的水滴落在大理石地面的阴凉声音。

    她慢慢伸出手,按向门边的电灯开关,然而还没有按到,灯却突然亮了起来!

    瞬间的强光,令小夏暂时陷入了片刻的盲目状态。她下意识的向后缩,手中持着符咒指向前方,等眼睛适应了这光线,才猛得推开门,闯进了浴室。

    倾尽三江,浪滔天——

    她大叫一声,但因为怕伤害无辜,没说出最后这个‘困’字,只保护着自己,而当她在浴室中环视一圈后却发现这里空无一物。

    身后是浴镜!她该看看那里有什么!

    小夏想着,转过身去。

第五章 吊死鬼

    镜子里,映出一个年轻女人的模样,穿着精美的丝质睡衣,头发有些散乱,脸孔雪白,泪痕未干,正是她自己。

    她一手还拿着符咒戒备着,另一手抬手抚了一下头发,看镜子里自己的影子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才放下心来。可是镜子中映出的是她自己,而周围空无一物,就证明浴室里只有她一个,但那沐浴声又是从何而来?!

    想到这里,她半斜过身体去看淋浴喷头,见那喷头好像才被关上似的,还有水滴一点一点地掉落在地面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在空荡的浴室中荡起回音。

    浴室里除了她,真的没有别人,除非——是她看不到的!

    她挪动了一步,却突然感到脚下冰凉,低头看去,发现浴室的下水管似乎堵住了,正有冰凉的水漫上了地面,把她的赤脚浸在了水里。这水来得突然,又特别的阴寒,一种不舒服的凉麻感从脚底传遍了全身,让她本就绷紧的神经更加警惕。

    而且,明明只有她一个人的,为什么总感觉身后有东西似的?!

    这里肯定有古怪!虽然她没有阴阳眼,可是经历过太多的灵异事件,早就能感觉出什么了!

    眼神一瞄,余光处又有什么闪了一下,看不真切,但可以肯定有什么东西在她身后动着。猛然间,小夏心里一紧,意识到那是浴镜里出的古怪!她僵直着不动,向前慢慢走了几步,脚下的冷水发出‘哗哗’地声响,然后骤然回头。

    镜子里,有一个女人在轻抚着头发。

    脸孔是她岳小夏的,可她知道那不是自己!因为她的恐惧越来越厉害,所以此刻的她右手拿着符咒,左手则握着右手的手腕,哪里的第三只手来抚摸头发?!这个动作是她一分钟前做的,没想到镜子中一直在重复着这一幕。

    她大骇,瞪着镜中的景象呆住了,而这时候,她的脑后却有另一颗头伸了出来,就像在她肩膀上又长出一个脑袋似的——长头发,七孔流血,舌头吐在外面,一对只有眼白的眼睛放射出怨毒的寒光!

    同时,镜中自己的脸也变了,变成和那个‘女人’完全相同的模样!

    困!

    小夏终于唸出五行禁法之水咒语的最后一个字,用力向镜子一指。伴随着一声可以敲碎黑夜的脆响,镜面四散迸裂,碎片像是喷射的子弹一样向小夏的方向袭来。

    小夏不躲,任那些像小飞刀似的碎片带着法术的力量,掠过自己的身体,向后方打去。等那声凄厉的惨叫停止,她慢慢转过身,见那些碎片全部镶崁在了镜对面的墙上,形成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形。人形上,有些斑斑点点的深棕色痕跡,好似凝固的血一样!

    小夏学着包大同的样子结了一个手印。其实她根本不会,只是照猫画虎地比画了一下,用来吓唬对方的。她知道那个‘女人’还没有走,如果她现在跑出去,那就等于通知对方可以报复她了。

    “你是谁?”她大声问。

    回答她的是突然而起的嚶嚶哭泣。

    “来干什么?”她压抑着自己听到这哭声后心臟的颤抖,再问。

    “洗——脏死了——洗”一个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

    洗?难道这‘女人’只是来洗澡的,并不是要害她?因为她是个天生的倒霉蛋,所以又无意中遇到了这些怪事?可是灵魂还用的着清洗吗?还是她生前做了什么与洗澡有关,或者是特别希望洗澡?

    ‘哧’的一声,小夏还没有想出下面要问什么,水龙的喷头突然喷出水来。本来小夏离得比较远,是应该淋不到水的。可那喷头好像会自动调整角度一样,正对准小夏的位置,当场淋得小夏浑身溼透,因为这太突然了,小夏伪装的坚强和大胆瞬间瓦解。

    她下意识地跑到门边去,同时本能的把‘水术’再度施出。她本来手中只拿了一张符咒,所谓结的手印也是充数的,可是她用的是五行禁法中的水术,而突然喷淋而出的又恰恰是水,所以无意间竟然也发挥了法力,淋漓的水拧成了一股小小的水柱,对那个镜子碎片形成的人形疾射而去!

    ‘啪’的一声,磁砖的墙面被这看似无力的水柱击出了一条裂缝,那‘女人’又厉叫一声,本来镶崁在墙上的碎镜片全部被震落下来,漂浮在积水之上,根本没有沉下去!

    “你是帮凶!”那‘女人’恨恨地叫,“你不得好死!”她叫得太尖利了,不仅小夏难受得捂住了耳朵,就连浴室的顶灯也突然爆炸,四周陷入了一片漆黑!

    哗啦——

    突然响起了一片水声,水波轻轻撞击着小夏的脚腕,让她知道有什么东西也站到了水里,并且向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地上漂浮着的碎片闪着一点一点的光,好像水面上的不是碎镜片,而是一地的眼睛,从各个不同的角度瞪着小夏!

    “脏——我要洗澡——你是帮凶——”女人声在黑暗中回响。

    小夏吓得要晕倒了,可是她保持着最后一点清醒,咬紧牙关向右侧大跨一步,对准早就算计好的方位一摸一拉。登时,浴室门外小桌上的台灯亮了,温暖的黄光照射出一个小小的半圆,驱走了部分黑暗。

    小夏借着这点光,迅速跑回床边,从床头桌中抓出一大把符咒,随便抽出一张,对准黑暗的地方。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有什么冤情和怨念,请你离我远一点,我管不了!”因为那道金术的符咒在手,她的胆子大了一点,但声音听来却有点底气不足,“你再来缠我,当心我对你不客气!”

    没人回答,但浴室的水声又响了起来。

    小夏坐在床上犹豫了一阵,考虑是待在这里等天亮还是去浴室赶走她。她听人说过有的旅店是不干净的,但她一直以为只有老旧的小旅店才会如此,没想到五星级宾馆也会出现这些怪事。她不明白是自己特别倒霉还是她的八字真的轻到这个地步,反正这些事总是找上她。而她的身边没有了那个男人,这些事情无论有多么大的冤情,她也是无力帮助的,但如果是恶灵害人,她就要自己解决了!

    想到这儿,她站起身来。谨慎地蹭到浴室门口,举起手中的符咒,“金刚护体,佛光映,破邪!”

    这一次,她是发了狠要自己保护自己的,所以意念和心力都相当集中,当咒语过后,只听浴室里‘乒乒乓乓’一阵乱响,一团微弱的金色光线在浴室中闪过后,浴室中那种令人发麻的阴寒感彻底消失。

    小夏长出了一口气,知道那个‘女人’已经离开。疲惫地打开房间中所有的灯,然后走回到床边去,胡乱的套上一件外衣,想着今后要怎么办?

    以刚才使用五行禁法的力量来看,浴室肯定会有损坏了。赔偿倒没关係,反正何富贵对钱财方面很随意,旅行中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来打点的,包括管理各项花费。可是,这件事要告诉何富贵吗?如果告诉他,要怎么说呢?看样子,何富贵是要在这里待上几天的,如果只字不提,她是不是应该换个房间?借口又是什么?而且就算她换了房间,那女鬼就不会缠她了吗?

    想了一会儿,小夏还是决定为了自己的安全,告诉何富贵刚才发生的事。她见过他焚香朝拜,虽然他奇奇怪怪的祭的是一只绿缎绣花鞋,还供奉了一碗混了动物血的白饭,但他显得是极其迷信的。如果告诉他这个要洗澡的女鬼的事,说不定他马上就会离开,那么她也就避开这件事了。

    她听那个让她心碎的男人说过,灵体没有其他的东西依附,是不能离开很远的。

    做了决定,她感觉又轻松了些。无意中,她瞄了一眼窗帘,心中突然一动,站起身向窗边走去,鼓了半天勇气才把窗帘拉开了一道缝,向窗外看去。

    后窗的外面是酒店的娱乐区,有一个大大的游泳池,四周是些美丽的花木。此刻已经是深夜,娱乐区没什么人,但小夏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异样。

    正对着她窗子的一棵树上,吊着一个女人。她的身体像破布袋一样松垂着,被秋天的微风吹拂得晃晃当当,在小夏偷望时刚巧扭转过身来!

    她是住在十五楼的,还有一点点近视,看到一个吊死的女人都应该很勉强,可在这一瞬,她竟然连那吊死鬼的脸都看得清清楚楚——长头发拂动,七孔流血,舌头吐在外面,正是浴室里的‘女人’!

    小夏吓了一跳,连忙躲到窗帘后面,但又觉得错过了什么,探出头来再看!

    那吊死的女人本来是闭着眼睛的,此刻却突然睁开,没有一点血色的嘴唇翕动着,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小夏听不到,也看不明白。

    叮咚——

    有人按门铃,小夏惊跳起来,扑到床上去拿散落的符咒,手忙脚乱地还没有拿好,门上又传来动人心魄的敲击声。

    “客人请开门,出了什么事吗?”

    原来是服务人员!

    “客人请注意,我们要进来了!”男人的声音又喊道。

    小夏急忙应了一声,把符咒全放入床头的包中,刚做好这一切,门就被打开了。

    看小夏一脸惊惶地站在床边,衣衫不整,头发还滴着水,明显是保安主管的男人有些疑惑,望了望身边的女人,小夏认出她是个什么经理。

    “对不起,岳小姐是吧?”女人对工作很负责,了解小夏的姓氏,“打扰了,我们有服务人员听到这个房间出了很大的声音,隔壁房客也反应听到了怪声,为了确保岳小姐的安全,我们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岳小姐?”

    小夏向门边忘了一眼,见这两个人身后还跟着三个保安,门外,还有几个房客在探头探脑地好奇张望,知道刚才浴室发出的声音惊动了所有的人,干脆将计就计。

    “我不知道,我睡到半夜,突然听见浴室里有水声。我去看,淋浴的莲蓬头自己开了,淋了我一身水!”小夏惊惧的回忆,没有一分作假,刚才强压住的不安丝毫不保留地宣泄了出来,“我吓得跑出来,又听到浴室里发出很大的声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后一句她撒了谎,但她的表情让那两个负责人完全相信了。

    “您没有受伤吗?”女经理看了一眼大敞着的浴室门,向那三个保全使了个眼色。那三个人立即成扇形围住了浴室。浴室不是独立的房间,除了门以外,和外界不相通,只要守住门,如果有歹徒在内,是绝对跑不出去的。

    “我没事,但是浴室的灯突然爆了。”小夏想起那一地碎片,每一片碎片中都映出的眼睛,不禁打了个寒战,“这太奇怪了,你们酒店是不是——不干净?”

    小夏不作伪的肢体语言把女经理也吓到了,但她明白房门还打开着,生怕影响了酒店的声誉,连忙又对保全主管使了个眼色。

    “我这就派人检查一下,很可能是电器有了故障。您也知道,电器和水管的开关失灵也是有的。如果真是这样,对岳小姐受的惊吓,我代表酒店对您表示歉意,一定会给您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滴水不漏的说着,那边的保安主管则连忙到门廊劝其他客人离开。小夏听到他说是房客小姐操作电器失误,把浴室炸坏了,然后见他拿着对讲机说了些什么,再关门回到房间里主持‘侦察’工作。

    结果完全在小夏的预料之中,在值班电工换好顶灯后,酒店工作人员发现浴室内一片狼藉,浴镜粉碎,碎镜片散落到很远的地方,用物理知识完全无法解释,浴室的墙面和地面上满是斑驳的痕跡,其破坏程度绝不是这位娇娇弱弱的岳小姐能够弄出来的。

    “我还听到个女人的声音,说是要洗澡。这里——没死过人吧?”小夏在工作人员的疑虑中加了一把火。

    当场,这些当事人的脸都绿了。酒店没死过人,可是从现场的情况和岳小姐不像撒谎的说明来看,难道是闹鬼?

    “我们先给您换个房间,让您好好休息。”事情奇异又突然,精明强干的女经理和一脸坚强的保安主管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好,只得先采取补救措施,“但是这件事,还请您先不要说出去。我们酒店一向服务良好,假如因为一点电器故障而影响声誉,我们——还请您谅解。等我们商量过后,会给您个满意的解决方案。”

    小夏明知道这与酒店的服务无关,所以也不故意为难人家,爽快的答应下来,并且立即换房间。当这一切都做好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刚巧看到兴奋又疲惫的何富贵被四个保镖送回来。

    “怎么回事?”何富贵问。

    小夏觉得此事不宜让保镖大哥们知道,就把何富贵拉到一边,附耳道,“我撞鬼了。”

    一瞬间,何富贵的身子一僵,同时小夏感到一阵很不舒服的眩晕感,觉得何富贵的耳侧非常凉,像是有什么在他耳边吹风一样,而他的眼睛转动的角度也似乎太大了些。

第六章 灵媒

    离得近了,小夏才看清何富贵的双耳上各有一枚红宝石耳钉。

    以前只觉得他浑身都是爆发户的俗气,恨不能十根手指上都带上足金的巨大戒指,脖子上的金鍊子粗得像自行车的链锁,从没注意到他的耳钉是那麼古朴、小巧而又精緻。

    只是那红宝石不知是什麼质料,稍一靠近就寒气袭人,而且衬得何富贵的脸有点异样的苍白。

    「您的耳钉是什麼石头的?」小夏冲口问出。

    何富贵向后退了一步,不知為什麼小夏觉得他有些戒备,「祖上传下来的,有什麼不对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很漂亮。」小夏知道他不想说,也就不再问,心想果然是古物,否则以何富贵的品味怎麼可能有这种东西。

    「进我房间来说。」何富贵对小夏招了招手,带她回到房间。

    小夏把晚上的事仔细说了一遍,当然隐瞒了自己会一点小法术的事实。她一边说一边偷看何富贵的脸色,只见他越听越怕的样子,有时还发呆,似乎在听其他人说话,沉吟了半响才问,「那个女鬼还说了什麼吗?她具体长得什麼样子?」

    「何总认识那个女--人?」小夏敏锐的意识到了什麼。

    何富贵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恼怒的道,「我是金石镇土生土长的人,从没到过这裡,怎麼会认识她?岳秘书,你的想像太丰富了吧?」

    「对不起,何总,我随口说说的。」小夏道歉,但心裡却觉得何富贵言语闪烁,「不过这个地方不乾净,我们要不要离开这裡?」

    「不行,我还没有赢--」何富贵煞住话头,又愣了一下才道,「我还有生意,暂时不能走。如果岳秘书实在不喜欢这裡,换一家酒店好了。我先睡一会儿,你来决定吧。」

    他这样说,小夏只好答应,见他脸色不悦,知趣的告辞离开。她被折腾了一夜,实在太疲惫了,新的房间很向阳,她大开窗帘,让阳光照在自己身上才敢入睡。儘管如此,她睡得仍然极不安稳,一直做著各种各样的怪梦,梦到阮瞻那孤单且帅气十足的背影,让她心疼不已,却触摸不到他;梦见自己在一个湿漉漉的小巷裡被许多隻恶狗咬;梦到一条绳子一直试图往她脖子上套;最后梦见她闯入一个房间,见何富贵坐在裡面,可他有三颗头除了他自己的脑袋,还在他的左右肩膀上各长出一颗,每一颗都是红彤彤的女人脸,闪著石头的光泽!

    这个梦把她吓醒了,而且再也睡不著。万里说过她容易接受心理暗示,难道过去几个小时的事又对她造成了什麼心理阴影吗?她一直强迫自己坚强,可目前的情况,让她想起了和阮瞻的初次共事的情形,心裡又是一阵酸楚。下定决心不去想他的,可是如果理智能战胜感情,那感情也就不是真感情了!

    看看表,快中午了。小夏知道何富贵和保鏢还都在蒙头大睡,乾脆起床梳洗,决定先上街逛逛,然后换一家酒店。

    小夏走在这深秋季节的繁华城市裡,感觉清爽而舒服。她没什麼目标,只是四处乱走,渐渐远离了市中心。来到类似於老城区的一片旧巷子中,七拐八拐的,她这个有名的路痴开始迷路了。不过她并不慌乱,只要找一辆出租车,直接回酒店就可以了,迷路不迷路,在现代都市而言并不是大事。

    她依旧慢慢地走,顺便观赏这些老式建筑的风采,东张西望之中,无意间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她忙不迭地道歉,那个人却没有理她,只是哭。她疑惑地看著来人,见那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脸上满是泪水,说不出的悽凉和伤心,让看到她的人都禁不住悲伤起来。

    「没事,她只是见到她过世的亲人了。」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吓了小夏一跳,她只顾看著那个中年女人脚步踉蹌的身影了,没注意到身后有人。

    「过世的亲人?」小夏重复了一句,以為是本地的方言,让她误会了意思。

    「你不是来求助刘--」站在她身后的也是一个中年妇女,好像正要出门,因為小夏撞到那个人时正巧在人家的家门外,她还以為小夏与其他人是一个来意。

    「我是无意中逛到这裡的,有什麼事吗?」小夏有点好奇。

    中年女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和小夏攀谈两句,「看到巷子底了吗?」她迈出门槛,向前一指。

    小夏这才发现这条小巷是死胡同,最裡面的地方有一座外墙灰白的大屋,大约两层楼高,乌漆漆的大门和窗子有些歪斜的镶崁在墙上,好像随时会倒下来。总之,整个房子都让人觉得很沉重,很碍眼,彷彿是硬挤在巷子中修建起来的。

    「那间大屋原本住著兄弟两个,后来都跑到国外去了,把这房子留给了他们一直住在乡下的孤寡表婶。」中年女人很健谈,但是表情有些神秘和敬畏,「这个刘大娘,很好的,很会推算,谁家有事她都会帮忙,只是她做的那个生意有点怕人。你看,大白天的,巷子裡都没有小孩子玩,大家一回家都呆在家裡不出来,生怕真撞上什麼脏东西。唉,买不起别的房子啊,不然也不住这麼阴气森森的地方了。其实这种生意应该在乡下做,在城裡总是不好,要不是看在刘大娘人那麼好,又没有其他营生可以养活自己--」

    「什麼生意?」小夏有些好奇。

    「刘大娘有一桩本事。」中年女人压低了声音,「她能够让人见到去世的亲人,和亲人说上话。我亲眼见到过的,她施著施著法,那死魂就附在她身上了,说的话,办的事,都和那个被招来的魂生前一样,来找她的人没有说不对的。每个都是半信半疑的来,痛哭流涕的回去,不过她做这个事可是秘密的,又总是劝客人别和往生的亲人见面,所以知道的人不多。可就算是这样,邻居们也觉得这地方鬼气森森的,不大敢往她家裡去。」

    原来是灵媒!

    小夏恍然大悟。随即心裡一动,一个念头直冲脑海。於是她和中年妇女道了个谢,抬脚向巷底的灰屋走去,也不理那女人惊讶和不以為然的神情。

    既然是灵媒,既然有这个本领,那就让这老人帮助她也见一见去世的奶奶吧!她也有很多话,却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人生总是有许多遗憾,如果能够弥补,该有多好!

    吱呀--

    木门发出可怕的呻吟,木门内一片漆黑和寧静,小夏不禁苦笑,為什麼这种地方,总是有一样的气氛?

    「有人吗?」她瞇起眼睛,适应著昏暗的环境。

    「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同时随著『卡噠』一声响,室内的几个白灯同时亮了起来,让才适应了昏暗的小夏闭上了眼睛,过了几秒鐘才能睁开。

    「刺到眼睛了吧?」一个老人艰难地从楼梯上走下来,「可是没办法,客人怕黑,可是召唤那个世界的人就是要黑一点,所以我只好把外面的光线都挡住,但屋子裡的灯弄得亮些。」

    她个子特别矮小,很瘦,中式衣服虽然旧了,但却乾净整洁,灰白的头髮梳得一丝不乱。和小夏想像的不同,她没有一点『灵异』的感觉,反而慈祥可亲,和每天在公园裡晒太阳的老人没有任何区别。

    「没关係。」小夏见刘大娘的腿脚不太方便,忙上前搀扶,可是她的手才一碰老人,刘大娘就『咦』了一声,上下打量著小夏。

    「丫头,告诉你啊,捨不得亲人离开是人之常情,这是人生的七苦啊。」她拍拍小夏的手,掌心粗糙而温暖,「可是尽量不要打扰往生之人,你捨不得,他们就会更难过了。生老病死,人生必须,何必要非拉著不放呢?你见了想见之人,心裡的难过会一直持续下去,对那个世界的他们来讲也是徒增烦恼,只怕他们会过得更不好,还是不要见了。」

    「我有很多话要说啊。」小夏禁不住哽咽了。

    「唉,傻孩子。」老人嘆了口气,「那些话就是说了,也没有用处了,过去的事是永远找不回来的。既然如此,何必打扰他们的平静?!」

    「况且--」不等小夏做决定,刘大娘继续说,「你眉间有黑气,阳火外罩寒气,怕是最近撞了什麼脏东西吧?」

    小夏一惊,没想到被这老人一眼就看了出来。她本不想对外人讲的,可这老人似乎有魔力似的,使她完全没有戒备,原原本本的把昨夜的事告诉了老人,包括对何富贵的怀疑,但还是没说她会一点法术的事。

    老人想了很久,才说,「那个女鬼很凶,你当时要是躲起来,不去惹她就好了。可是现在--」老人看了一眼小夏胸前的玉菩萨,「你阳气虽弱,但和佛有缘。而且,你这个护身之物,平凡之中透著不凡,有很强的念力和外力加持的法力,一定有两个爱极了你的人保护你。」

    小夏没说话,但是心酸得瞬间落泪了。奶奶,肯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可是她去了;至於把她的护身符加上法力的人,真的是爱她的吗?為什麼她隐约能够感觉得到,但又抓不住这种感觉?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躲那个女鬼远一点,她虽然凶,但法力不强,有这个护身符,你不会有事。」老人继续说,「但是你阳火上的寒气,可不是那个吊死鬼能够罩得住的,只能说,你的身边有极怨毒的东西出没,你要特别小心这个!」

    「难道我的老闆--?」小夏大吃一惊,不知道自己已经乌云罩顶了,「可是他可以在大太阳底下逛街,应该不会--要不,就是他身边有问题?!」小夏想起了那对特别漂亮,但又让她极不舒服的耳钉。

    她经歷过很多灵异事件,知道这种古物上最容易附著东西。何况,何富贵也确实古怪,他究竟是干什麼的,為什麼总是昼伏夜出、神神秘祕?钱又多得用不完?她太急於找一份工作了,根本没有注意到什麼,难道是自己不小心又踏入了一个陷阱?这一次,这些隐藏在黑暗中的东西要对付的又是谁?她被选中做了何富贵的秘书是有意还是无意?

    「据你所说,你老闆肯定不是个好东西。丫头,听我的,离他远一点。」老人嘱咐。

    听人劝,吃饱饭,小夏明知道自己没有能力,也不想惹事,於是决定听老人的话。可是她不能直接离开,她没有钱,况且还要做得自然点。假如何富贵真的有问题,她突然要离开,反而会引起怀疑。她感觉何富贵目前对她没有恶意,於是她想装做什麼也不知道,再耗两周,就拿钱走人。

    决定了自己今后要做什麼,小夏和老人又聊了一会儿,还出门买了点吃的东西送回来,约定以后来看望老人,这才离开。

    她订好新的酒店,回去时已经是黄昏时分,才一进酒店就看到何富贵不耐烦地在大堂裡走来走去,见小夏走过来,厉声道,「岳秘书,你去哪裡了?我雇你可不是让你閒逛的。」

    小夏皱起眉头,有些火大。她虽然知道出来工作难免受气,可就算是潘主任也没有当著那麼多人的面数落过她,现在这个背景神秘,有可能胡作非為的土财主竟然这麼羞辱她!不过这样也好,跟他扯破脸皮,辞职时也有藉口了。

    「何总有吩咐过什麼吗?你雇我可不是让我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小夏冷冷地道,「鉴於你的作息时间是晚上开始,白天的时间是我自己的。在这段时间,我做什麼与何总你无关。宪法有规定,休息是公民的权利,你再了不起,也大不过宪法!」

    她说得又大声又理直气壮,骇得酒店大堂中的人都惊讶得看著这一幕,等著看老闆怎麼发飆。何富贵自从赌无不胜来,哪受过这种气,而且还是在大庭广眾之下,脸气得通红。才要发作,突然又愣了一下,似乎听到了什麼,然后奇怪的点了点头,对小夏道,「现在总是你的工作时间了吧?」

    「有事请讲。」

    「你不是要换酒店吗?如果换好了,把地址给我,其餘的事你来做。」

    小夏盯了何富贵一眼,见他满眼怒气却竭力忍耐,觉得事有古怪,但她此刻也不好说什麼,只把酒店的新名字告诉了何富贵,就上楼去了。

    「没见过小职员有这麼横的。」

    「说不定和这土财主有什麼说不清的关係呢!」

    目睹这一幕的人窃窃私语著,而何富贵只听得到两个声音。

    「真走眼了,你这个秘书不是常人呢!」呆在他左耳边的三寸金莲道,「真没注意过,这个阳火弱的女人竟然有护身的宝贝。你说,她自己知不知道呢?」

    「肯定知道。」右耳的天足说,「没看到吗?她发怒的时候,身体上有很微弱的灵力,说不定是会法术的。」

    「那倒要看看她是不是来找荏的。哼,事到如今,谁也拦不住我们了。」三寸金莲冷哼一声。

第七章 躲不开的事

    万里打开房门,见阮瞻闭目盘膝的坐在床上,脸色苍白,大汗淋漓,眉头皱得死紧,一副随时会挂的模样,微叹了一口气。小夏逃走已经一百天了,至今他们也找不到她的踪影。

    这个死丫头,发作起来的脾气竟然如此激烈,一点也不给别人,也不给自己缓冲的机会,但从另一方面讲,可能也只有这样的女子,爱与恨才会那么彻底,执着和纯粹吧!

    认识小夏好多年了,从来没见她那么生气和绝望过,竟然用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吓得他们三个之中没有人敢靠近她。本想在她冷静下来后再和她谈谈,可她竟然如此决绝,连夜跑得无影无踪,走时连换洗的衣服也没有带,只带着随身的背包,大概钱包,身份证和提款卡在里面,可这些肯定不能让她维持很久。

    她还带走了包大同为她画的五行禁法符咒。

    得知这一情况,他就明白她短时间内不会回来,甚至想永远离开!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小夏了,开始时她可能会觉得被自己最心爱的人轻视和戏弄,会感到羞辱和痛苦,可当她冷静下来,以她那种善良,纯真的个性一定会原谅阮瞻所做的一切,但她还是不会回来,很可能会隐藏的更深。他曾经嘲笑她是一只小鸵鸟,遇到害怕和不能面对的事就会一直躲起来,现在看来,他没有说错,她真的躲起不见人了。

    她的消失,让他们三个人找翻了天。先是到事务所里,结果潘主任大发雷霆,把小夏偷放到潘主任桌上的辞职信硬塞给万里,告诉他:叫那个丫头给我回来,她的辞职我不接受!有什么当面说,写这么几个字算什么。我这么培养她,哪有那么不负责,说走就走的!让她马上给我乖乖回来!

    潘主任的这番话让万里知道,他老人家是真的疼爱这个马马虎虎,大而化之的晚辈,不仅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学生才偏袒她!

    因为从事务所这方面得不到小夏的信息,他又假装出差,去了一趟她的家。小夏的父母很热情的接待了他,还托付他照顾他们这个常年在外的女儿,小夏的妈妈还总是偷眼看他。好像丈母娘相女婿似的。但他心里哪里高兴得起来,好在不露痕迹的打听到小夏曾经打过电话回来,知道她目前还算安全健康,好歹放下了一点心。

    他不能和小夏的父母说起她失踪的事。因为他明白她极爱家人。肯定不愿意让家人卷进这件事里来,所以现在她虽然不在他身边,但他还是细心的为她保守了秘密。

    她可能去的地方,可能出现的场合,他们都找过了,也打听过了,可一点线索也找不到。到此,他已经完全没有办法了,因为小夏虽然马虎,可毕竟是个聪明的人,如果她想躲起来,他们是找不到他的。

    只是阮瞻不肯放弃,不肯安心等待,因为他没有时间了,离他的逢三之难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他想要在死之前见到她,看着她,让她不再生他的气。所以他疯了一样的寻找,整间店都丢给了包大同,频繁使用时空扭曲术和心灵感应,根本不顾及身体,整个人都憔悴了。

    世界上的事都是这样,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伤人最深。小夏和阮瞻就是太爱对方,所以才会无意中彼此伤害。阮瞻伤了小夏的心,而小夏的离开就快要了阮瞻的命了。

    有时他想,阮瞻的逢三之难会不会就是因为感情的事呢?这是有可能的,有多少英雄好汉都死在‘情’之一字上,何况阮瞻这个关闭着心门,却突然被小夏鲁莽的撞开的普通人?!他本来就是个不会轻易爱,但爱了就无法收回的人!

    “阿瞻,她有意隔绝和你的心灵感应,你这样拚命用法力也没有用!”万里无奈的说,“你这样,就算她回来,你也挂了!到时候,她会伤心死的。”

    阮瞻听到万里的话,心里一颤,睁开了眼睛,但是没有说话。万里不会明白,每天夜里,他都能感应到小夏的心,虽然不能判断出她在哪里,但是他知道,她在想念他。一想到她独自一个人呆在不知哪里的小旅店中,他的心痛得都扭了起来。不知道她有没有吃饭?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哭?

    这全是他的错!为什么在洪清镇的时候没有抗拒和压制自己的感情呢?错了这一步,然后又用错误的方法去纠正,闹到现在无法收拾的局面。假如恨他,他可以离开。他不是要和她在一起,甚至可以忍耐着不见她,只要知道她平安快乐,他就没什么遗憾。现在她一个人走了,让他如何能放心?!

    昨夜,他感应出她的恐惧,这让他心急如焚,拼着要吐血的危险,一直试图跟踪着这感应寻找她的方位,可是还是徒劳,因为她拒绝呼应他。虽然后来她平安了,可却不能让他安心。

    “必须尽快找到她!她一个单身女子,太危险了。”阮瞻扶着墙壁站起来。

    万里看着他,‘嗯’了一声。其实这句话,他们每天都说,已经说了一百天了,可还是没有结果。再看看阮瞻的模样,如果他真的闯不过他命中的死劫,他哪里对小夏放得开手?到时候怎么办?人鬼情未了?

    不行,他一定要想办法帮他们,就算搭上他的命也在所不惜!

    “或者你不追得那么紧,她就放松戒备了。”万里突然灵机一动,“她一定感觉难以面对你,所以你一和她心灵感应,她就避开。可是如果你放弃这种方法呢,以她那个没耐心的个性。很可能会松懈,到时候你再想办法,说不定一下就能找到她的方位。”

    阮瞻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这点我没有想到。她现在——几乎一遇到我的呼唤就跑掉。所以我一直也感应不出她周围的事物,当然也就找不到她的方位。”

    “好歹死马当作活马医吧,我们各种办法都想过了,就差这一种。这死丫头,多大了还闹离家出走,这回找她回来,我要保存她一点血,这样下回她在跑路,你的飞鸟追踪术就用得上了。总比我们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找强得多。”万里说着,怀疑的看了一眼阮瞻,“不过,你忍得住不想她吗?”

    “我会强迫自己的。”

    是啊,他最会强迫自己。万里想着,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总是逼自己,哪有人活得像他那么疲惫和挣扎的。

    一连几夜,小夏突然感觉不到那若有若无的思念了。而那种心灵感应一旦断绝,她的心都要碎了。

    时间果然是良药啊,他已经放弃她了,不再寻找她!这不正是她所希望的吗?可为什么她会痛得那么厉害?难道她还奢望着他的爱吗?真傻!他早就放弃她了,从他消除她记忆的那一刻,他就不想和她有任何瓜葛了!

    明知道这个结果,内心中还隐隐期待着什么,看来女人都是贪心的!多么可笑啊!

    小夏躺在床上,想嘲笑自己,却泪流满面,心酸得连跳动的力气都没有了,根本没有注意到没有关好的落地长窗无人自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一道尺宽的缝隙。

    自那天撞鬼后,他们又在那个城市呆了三天,然后又开始巡游一样的走到了另一个地方。而还在那个城市时,因为换过了酒店,那个吊死鬼还真的没有来找过她的麻烦。

    照例,何富贵白天睡觉,晚上去考察‘投资项目’,而她,白天闲呆着,品位着内心的痛苦,另外帮何富贵总了些杂事,还準备了一份法律文件。

    那份文件是一份关於金石镇铁头山的矿山开发合同,意思是何富贵在全国和境外进行过商务考察后,就会回家乡投资开发。至於这么多年都没发现有矿產的铁头山经久富含什么珍稀的矿物,何富贵依据什么决定投资,对这座山又是怎么个开发法,小夏就不知道了。

    之所以当时在金石镇时没有签订合同,也没有进行过申请,审批等一系列规定程序,一来是因为小地方在法律法规的执行上不是很严格,另一方面可能因为当时的何富贵没有那么多资金。可是这些日子来,小夏没见他做什么正经事,怎么资金就筹集到了呢?而且就算是资金到位,他一方面并不马上回去,另一方面却又急着签约,整件事情都透着古怪和不合常理。

    不过,小夏对此也不怎么感兴趣,只是隐约觉得何富贵一定在干违法的事。她现在正在情伤之中,无力多管闲事,只要熬过这一周,凑足一个月的工作期,然后拿薪水走人!

    当然,她有可能匿名举报一下。何富贵如果有问题,自然有政府机关来查他,用不着她来操心!

    ‘嗖’的一阵凉风吹来,让小夏一激灵,欠起身一看,才发现落地窗开着。她有点疑惑,记得似乎是关了窗的,现在已经快十一月了,他们目前在中部地区,晚上已经冷了,怎么可能开着窗睡呢?

    想了一下,她还是打开了台灯,然后走到窗边去。

    她很小心,但是没有提防窗外突然又涌进了一阵风,好像有人在外面推着不让她关窗似的。她下意识的一用力,窗虽然关上了,但白色的窗纱却被吹得扬了起来,落下时像活了一样缠过了她的脖子。

    她一惊,伸手去拉,可是窗纱的速度比她快,在她脖子上卷了两卷,猛得向上一提,把小夏吊了起来!

    窒息感立即袭来,被吊死的感受她一瞬间就体会到了,双手拚命想抬起,却根本做不到。耳边,一个女人阴森的笑声传来,“贱货!让你尝尝我受的苦!你倒是用法术来伤我啊!”

    小夏说不出话,针刺般的痛从不能呼吸的肺部传向全身,可她能看到房间正中的吊灯上也挂着一个影子,晃晃噹噹的,以自己的长发勒住自己的脖子,正是那个缠她的女鬼,想不到她在沉寂了几天后,竟然追到了这里。只是小夏的痛苦只持续了几秒钟,她就感觉后颈上有一股极温暖的热线窜向了她的脖子,灼得那窗纱蓦然松开,她也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吊死鬼没想到小夏能脱困,愤怒的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扑过来掐住小夏的脖子,可那双干枯的爪子才一碰到小夏的皮肤,就立即被一团黄光弹开。

    小夏来不及调理自己的呼吸,举起那张一直握在手心里的符咒,一个火术就打了过去!她法力不足,可是那吊死鬼根本没防备,离得又近,所以一下被火术逼到了墙角。小夏灵机一动,急忙又施出一次火术,在那个女人头顶的墙上燃起一团微弱,但又暂时不灭的火焰,把她困在那里!

    “放开我,你这贱货!”她叫。

    “闭嘴!假如你想让很多人闯进来,让阳气烤熟了你,尽管叫好了!”小夏抚了抚脖子,愤怒成功的战胜了恐惧,“再叫我贱货,我就泼你黑狗血。哪有你这样的,我又没招你,贱不贱的,还轮不到你说!”

    她一番恐吓,果然让对方安静了些。小夏这才发现,袭击她的那位‘好姐妹’凶是很凶,可能是因为死得不甘,死的冤枉,不过生前一定不是个厉害角色,所以并不太难对付,以前她只是吓破了胆而已。想想自己还真没用,五行禁法都学了,胆量却毫不见长。

    这一次又是护身符救了她,而护身符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是因为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把护身符缠到了睡衣的肩带里侧,大概离心脏较远,没有立即感应吧!

    “你为什么总来缠我?我欠了你的吗?”小夏气愤的问。

    “谁让你跟他在一起。他不是好人,你也不是!”对方挣了两挣,但包大同画的符咒看俩很厉害,她没有跑掉,还是蜷缩在角落里。

    小夏一愣,随即脑海中浮现了何富贵的脸,“你是说何富贵?我只是替他工作,无论你和他有什么瓜葛,与我无关。你去找他好了,他的房间在楼上的总统套房!”小夏好心的提醒。

    “你以为我不想吗?”那‘女人’恨恨的,“他有恶煞护身,我近不得前。”

    “那你就欺侮我吗?你还真行,柿子专挑软的捏!”小夏觉得面前的这位简直不可理喻,气坏了,完全忘了害怕。但话才出口,突然意识到对方话中的意思。

    恶煞?那是什么?还有,这‘女人’是谁?

第八章 恶煞

    “你是谁?”小夏问。

    那女鬼不答话,只是瞪视着她,七孔流血的脸看来很是恐怖。

    “你不说话,是想让我用符火烧你吗?”小夏比画着手势,吓唬了一下。

    “你这个帮凶!”

    “我不是帮凶!我才给他工作不到一个月,你虽然不是人类了,至少还要讲点道理!”

    “哼!”

    “先不忙鼻孔出气,告诉我你是谁,否则我真的烧你了!”

    “哼!”

    “那好,是你逼我的!南离天火,化三昧——”

    “我是何富贵的老婆!”那女鬼终于说出自己的来历,哭了起来,“我是他的老婆!二十岁嫁给他,进了他的家门,没做过一桩错事,可他赌输了,竟然把我骗到外地卖了!”

    小夏骇住了,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等等,等等,你说他赌博,还把你卖了?!这混蛋,真是没有王法了!”小夏的直觉中很相信这女鬼所说的话,但还是有点难以接受。经过这段时间的暗中观察,她已经知道何富贵不是个好人,只是没想到他恶劣到这个地步。她从小生活环境单纯,一直生活在大城市,虽然做律师后见识过人性的阴暗面,但卖老婆的事还是第一次真正接触到。

    “他输光了家业,穷得养不起家也就算了。竟然看我娘家没人,把我卖到外省去!”何富贵老婆的情绪宣泄了出来,越说越激动,“到了地方,我醒过味儿来,死活不肯,他还给我喝药,让我迷糊了,任别人糟蹋!我想跑,可是跑不了,我只有上吊自杀,才能脱身。可是我脏了,脏死了,我要洗,我要洗澡!”

    小夏这才明白,这可怜的女人首次出现是在浴室的原因,也明白了她倒霉完全是受何富贵的拖累。这吊死鬼想报仇,可是近不了何富贵的身,只好拿她来出气!

    “没有人的灵魂是脏的。”小夏想过去安慰一下,但马上意识到对方无论如何可怜,都是想害她的,只好剎住脚步,“事已至此,你还是想开点——”

    “我要报仇!我要他死!要他死!要他为我偿命!”吊死鬼突然大叫了起来,拼命想挣脱头顶上火术的控制,非人类的低吼声震人心魄。

    她的神色太凄厉了,小夏刚刚因愤怒而平复的恐惧又从心中升起,吓得倒退了好几步。而她的法力本来极微弱,只是凭借正宗的道术和包大同的符咒而已,刚才也只是勉强镇住对方,现在在这番挣扎下,吊死鬼一下挣脱了箝制,像一阵黑风似的扑向了窗子,‘啪’的贴在玻璃上,迅速消失不见!

    这一切,小夏都没办法反应,只能呆站在那里,过了半响才明白自己走进了狼窝。何富贵没做过任何工作,却生活奢华,而且总是昼伏夜出、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一定是到各地的地下赌场去赌博才赚来的钱。国家明令禁止赌博的,可是地下赌庄屡禁不止,为他这种人提供了广泛的空间。不过以他志得意满和金钱的积聚来说,他很可能是稳赢不输的,刚才他老婆说他有恶煞护身,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才能逢赌必赢。

    至于那恶煞为什么帮他,他又为什么要买矿山,很可能有更深层的原因。

    不行,她要立刻离开,不能再等一个月了。反正何富贵日常开销的少量流动资金由她来管理,她拿走就是了。那笔钱大约有她一年的薪水那么多,她只取其中三周的钱,剩下的全捐给那蔓村修路。何富贵的钱不是好来的,不帮他捐助一下穷人,连赌神爷爷都对不起。她是律师,这是违法的行为,其数额甚至可以归为犯罪一类,可是她量何富贵也不敢告发她!

    这里的不平事,她很想管,但此刻她明白以自己的能力不能鲁莽行动,只好先离开,保证自己的安全后再想办法。让这样的混蛋逍遥法外,她胸中的这口恶气怎么出得了?!

    还有,那两个恶煞是谁?

    “呵,还真不错,果然有点法术。”身后突然传来一句京剧道白声。

    小夏只觉得背后的寒毛一瞬间全都竖起,一下就惊跳起来,这么吓人的话,是会被吓死的!

    身后,房间的大门锁得好好的,可却有两个化着京剧脸谱的女人出现了,红色的旗袍,绿缎的绣花鞋,一个有一对三寸金莲,另一个的脚是正常人的大小,她们肩并肩的在门边站着,狭窄的门廊在两个身影的映衬上宛如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杀了她!”天足女人冷哼一声。

    随着话音,也没见她们走动,就在眨眼间冲到了小夏的面前。可小夏脖子上的护身符已经摆正了,在黑影袭来的同时突然散发出光芒,光芒强到像手电筒的光线,强到小夏从没见过护身符有那么强的反应。

    黄光照到那两个旗袍女人的脸上,让小夏瞬间看到她们的京剧脸谱下红粉骷髅的可怖真相。而且因为近距离接触,小夏忽然意识到这两个恶煞就是化身为何富贵耳朵上的那两个红宝石耳钉,她现在的感觉和她当时第一次凑近那对耳钉时的感觉是一样的。

    “护身的宝贝真厉害啊!”黄光晃得那两个恶煞后退了几步,那天足恶狠狠得说,“看来你认识了不起的人,可惜现在没人能来救你。”

    小夏趁她们向后闪的机会迅速跑道床边,把所有的符咒都抓在手里。

    金刚护体,佛光映,破邪!

    用力挥出金符咒,没想到那天在浴室中能造成很大效果的法术,此刻却如哑炮一样,没发挥出一点威力,在相距那两个恶煞几尺外就消失在空气中!

    “哈,道术修炼才几个月。只是这符咒有点意思,可惜落到你的手里。”三寸金莲嘻笑一声,“不管你是谁派来的,还是无意中撞到我们手里的,结果只有一个。”她说着又瞬间靠近。

    此时的小夏已经顾不得害怕了,人类生存的本能令她拼尽全力闪躲,把自己所会的招式全用上了。

    “南离天火,化三昧,炼!”

    “倾尽三江,浪淘天,困!”

    “借地五方,移三山。镇!”

    “乙木青龙,化万剑,斩!”

    “借力泰山,石将军,打!”

    可是,这一切对这两个恶煞都没有用,小夏就如同老猫嘴里的小老鼠,根本没有逃出魔爪的机会。

    “人终有一死,别逃了!”三寸金莲挡住去路,弯指成勾,对着小夏的心脏。

    “你们到底是谁?究竟要干什么!”

    “死到临头还多管闲事!”天足回答,边说边蓦地窜到小夏面前,“你没必要知道!”

    小夏只觉得那件大红旗袍上绣的精致的牡丹花在自己眼前无限放大,心想这回可能逃不过了!因为阮瞻和她断绝了心灵的呼应,没有人会来救她的。可是假如她死了,阮瞻会对她的魂魄如何呢?

    可是,预期的可怕感觉并没有来,耳边反倒是响起了一声能震碎人耳鼓的爆炸声。接着,是玻璃粉碎的脆响和第二声爆炸,以及瞬时而起的哭叫声、酒店火警的刺耳铃声和窗外映出的冲天火光。

    小夏本能的一缩身体,闪开了近在咫尺的杀招,一手拿起护身符,一手抓起一张符咒,双手都对準那两个恶煞。

    “怎么了?”三寸金莲问,声音还是不紧不慢的京剧念白,但语气里有些慌张。

    妖邪之物都怕火,现在由爆炸引起的大火虽然是凡火,可这火势来得太猛也太突然,这两个恶煞尽管厉害,却仍然有一刻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先对付小夏还是先离开好。

    “南无地葬王菩萨!”趁这个机会,小夏先大喊一声。可能是因为那两个恶煞太邪,护身符上的光芒骤起,像一盏神圣的灯一样,从高举着的小夏手中流泄出光亮,照得那两个恶煞急急躲避开,缩回到门边去。

    “怎么,要同归于尽吗?”小夏被欺负得火大,挑衅地说,“虽然我才有几个月的功力,可是我绝对能拖到大火烧过来,要试试吗?”

    天足冷哼一声,才要扑过来,小夏的咒语也念完了,手中护身符的光芒还没散去,另一手的符咒就要出手,而几乎是同时,在一片嘈杂之中,何富贵的声音也传了来。

    “大仙,大仙,救命啊!”

    这两个恶煞果然是何富贵招来的,虽然不知道他们勾结在一起有什么目的,但可以肯定她们有利用何富贵的地方,不可能由着他烧死而不管他!

    两个恶煞对视一眼,虽然不甘心,可明白还是尽快离开为好。若在平时,制死像岳小夏这样的人,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但是她运气好,就在她们要下手时,竟然发生了很剧烈的爆炸,给了这到了嘴边的猎物逃跑的机会。

    “你跑不掉!”她们差不多同时说,然后迅速消失不见。

    小夏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但情况危急,没有一秒多余的时间可以让她软弱,于是她连忙抓起放在床边的衣服和背包跑出房间。她受过火灾遇险的训练,在紧张的时候脑子也还清醒,所以顺利的从逃生通道跑出了酒店的大门。

    现在的问题是,她要怎么逃走而不被这两个恶煞找到?假如就那么直接走,恶灵可能会找到她,甚至她现在也不能确定她们是否在暗中盯着她。她是想找阿百去的,当然也不能把危险带给阿百,所以非甩掉她们不可!

    她一边迅速穿上衣服,一边四处打量。她曾经以为这么大的响声是煤气爆炸引起的,但在逃出酒店后才意识到爆炸和大火是在她楼上的那层楼发生的,巨大的爆炸力震碎了窗玻璃,冲天的火光是因为酒店外悬挂的巨大布标所形成,爆炸发生地点以下的楼层只是灌进了浓烟,真正很难逃生的是楼上的人!

    所以何富贵才会叫得那么声嘶力竭,加上那两个恶煞与他有相当密切的关係,隔了好几层楼都听到了他的呼救。想到这里,小夏下意识地向酒店一看,一眼就瞥见酒店楼顶上,有一个人正试图跳下来!

    她逃出酒店后就被疏散开了,此时正站在大楼的侧面,被困的人都在正面呼救,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一侧。可能是感觉使然,她却发现了那个试图跳楼的人,而且距离虽远,使她看不清那个人的面目,但那个人的姿势相当怪异,像是四肢腾空,被人架着一样!

    何富贵!一定是他从酒店的走廊无法逃生,所以才被那两个恶煞架着,想这样逃生吧!

    小夏灵机一动,伸手指着楼顶,用尽力气大叫起来,“有人要跳楼!快救人啊!”

    她这一叫,惊动了附近的人,四周一片惊呼之声,连消防队员也注意到了这一边,开始想办法阻止这个要跳楼的人,而小夏则迅速躲在了消防车后面。

    如果不是因为同情其他困在火海中的人,小夏差点笑出来。

    哼,想学习蜘蛛侠,人不知鬼不觉地溜走,现在再也休想!因为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他们,何富贵就不得不老实的呆在楼顶等消防员来救,而那两个恶煞为了防止他死,必然会陪在上面,现在她也有了逃跑的机会。连老天爷都帮她,先是突然的爆炸救了她的小命,现在又有个好机会可以摆脱跟踪,她如果再逃不出,那也太笨了!

    她明白恶煞被钳制住、不能轻举妄动的时间不会太长,所以以最快的速度向酒店的前门跑,她刚才看到那边有警车,还有大量的警察出现,也就是说那里有鬼怪不敢靠近的气场在,对她是极有利的。

    用心感觉一下,恶煞还没有追上来,小夏匆忙拦住一辆车逃开这里。她没敢坐飞机和火车,怕何富贵会派人来追,干脆租这辆车开到邻市去,然后在那里再换乘其他交通工具。

    一路上,她极其小心,明明目的地是那蔓村,但她一直在兜圈子,火车、汽车、飞机,甚至牛车都换乘过,直到确定再没有任何人或者灵体能猜测到她要去的地方,她才悄悄向那蔓前进。

    幸好,何富贵喜欢带大量的现金;幸好,她习惯把东西整理好放在背包里;幸好,那个吊死鬼和那场大火,让她终于摆脱了那能把她置于死地的人和事。

    阿百,我来了!

第九章 怀疑

    走到那口枯井边,已经是傍晚了。

    小夏探下头去,一股幽深而宁静的气息扑面而来,其中并没有想像中的阴寒感,也没有潮湿的霉味、枯叶或灰尘的尘封感,就像阿百给人的感觉——温柔、安静、善良而沉郁。

    从明亮处观察黑暗的地方,小夏一时什么也看不见,但她没有出声,不知道阿百有没有‘起床’,因为按灵体的作息时间来说,现在还是清晨。

    “小夏!”可当她才要离开井边,想坐在外面等待天色完全黑下来时,井底却传来阿百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看你吗?既然你说好要去看我,可是却没有去。”那声音让小夏异常欣喜,从不知自己最好的朋友竟然不是真实的人,而是一个灵魂,影视戏剧里,人鬼恋很多,但是人鬼之间有友情的,却很少。

    “对不起,小夏。”阿百一如既往的温柔,“那——你先下来好吗?我没办法上去。”

    小夏早準备好了绳索,也早就结实地绑在树上,此刻听到阿百的邀请,就顺着绳子向下爬。井壁干燥而粗糙,虽然她从小的体育成绩就不好,但还是顺利的下到井里。

    看着阿百憔悴而平静的脸,一瞬间,小夏几乎落泪,她向前拥抱阿百,却抱了空。

    “对不起啊,我没有身体。”

    “傻子,是我自己忘了你的情况,你又道什么歉啊!”小夏故作轻松的耸耸肩,环视着这方寸之地。就见这井底干净的一尘不染,也空无一物,连她的枯骨也埋葬了起来,整个井底就像是一间坐禪的斗室,没有一点尘世的侵扰。

    “为什么不住到八角楼去,反正那里也没有人住。”阿百的孤寂让小夏心酸,觉得自己和她比起来是多么幸运。至少,阮瞻一直帮助她,从来不曾害过她,她也不曾为他付出过自己的生命。

    阿百美丽的微笑着,轻轻地说,“那里虽然没有人住,可是经常有人会去。我已经离开这个人世,还是不要麻烦和骚扰到别人。我葬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

    “可是那里总比这里的环境好一些,不用风吹雨淋。”

    “小夏,你知道的,我的法力已经所剩无几,没办法应付山林里的危险。以前他——把我封在这里,也有很大的原因是为了保护我。那个结界虽然囚困住了我,可是别的东西也进不来,所以我一回到这里,就从下面重新启动了那个结界。而且,这些日子我一直重新修炼,虽然天授神能不能恢复了,但还是增长了一点法力。你看,我可以布个比较简单的结界,把风雨拦在井外,好像加了个屋顶一样,不是很好吗?”

    小夏很意外,连忙抬头看去。她知道岩壁上有个阵,后来让阮瞻移动了其中的一点,把阿百救了出来,没想到阿百又从下方把那个移动的地方推了回去。怪不得,她刚才说她上不去。

    “可是这样,很不自由啊!”

    “他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自由。”阿百说着,美丽的脸上有着坚定无比的神情。

    望着这个痴情的女子,小夏不知道该说什么。哪有女人可以爱男人爱得这样无怨无悔的?可也只有阿百这样至纯和至善的人,才能让恶魔一样的司马南保留着最后一点良知和爱情吧!

    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司马南的遗迹,阿百似乎明白小夏的意思,指了指自己的头上。小夏这才看见她如云的乌发上,有一个白色丝带样的东西,紧紧缠绕着阿百的一缕秀发。丝带似乎是有生命的,在阿百的发间无风自动,就如一线光线穿过黑暗般,让阿百的整张脸都明亮了起来。

    “司马南?”

    “不是他了,只是他的一部分。”阿百有些忧伤,但随即就漾起了欣慰的笑意,伸指抚了抚那白色丝带。似乎有感应一样,那白色丝带也自然的、眷恋地缠绕上她的手指,“这对我而言就够了,哪怕只有他的一根头发陪着我,天荒地老,我也不寂寞了。”

    小夏再一次无话可说,可是同样身为女人,她懂得阿百的心。

    阿百宁愿百年千年地呆在这幽暗的井底,孤寂、枯燥、甚至没有希望,也不愿意去转生,因为那样就会忘记这刻骨铭心的爱了。她又何尝不是如此,那记忆是多么宝贵,怎么能捨弃得了?!

    海枯石烂、天荒地老,对于肉体和灵魂来讲都是难以做到的,人会老,灵魂也会灭,可是唯有记忆是不会毁灭的,那一刻发生过、相爱过、付出过,无论怎样的沧海桑田,都是改变不了的!如果她不能找到自己的爱情,她要的,也不过是那一刻的美好回忆而已。而阮瞻怎么能那么残忍,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随意拿走?!痛也好、悔也好、怨也好、反目成仇也好,那毕竟是她仅有的,怎么能就那么不留情的毁掉?!

    她恨他、无法面对他,也只是因为这个!

    “你什么时候走?”阿百突然问。

    小夏回过神来,努力掩藏住自己的心事,“我才刚来啊,就轰我走?还是朋友呢,都不说招待我几天,难道只想二人世界吗?”

    阿百脸红了一下,“不是容不下你,小夏,我可以不吃不喝,可你还要活着啊!睡在井里,对你的身体也不好。再说,你毕竟是人,经常和魂魄在一起是不行的。”

    “可是我想和你呆上一段时间。”小夏不着痕迹的说,“这样好了,你只能恢复那个封住这里的结界,可是我有肉身,所以我能再度打开它。你和我——还有司马南先从井里出去,到八角楼住上一段时间,然后我离开的时候,你们再回到这里来住就好了。至于村里的人,我会知会一声的。”小夏拍了拍背包,“我带来了一点钱,不多,就几万块,打算捐给村里。修路是不够的,但可以看看,能不能让村里人以此做本钱,找些可以致富的法子。”

    “我怕山林有危险,保护不了你。”阿百有些犹豫。和朋友见面,她是高兴的,虽然阴阳两隔,但是有人不怕她,也不把她当作高高在上的雅禁,说说闺中密语,对她而言也是难得的福气了。

    “不怕。”小夏得意地抬抬下巴,“我可不是原来的岳小夏了,现在我有了个师兄,还教了我一点法术哦。有了这种法术,你我联手,万鬼莫敌!”她一边吹嘘,一边从背包中翻出还剩下一半的符咒,并把五行禁法讲给阿百听。

    阿百温柔的笑着,向后退了一步,“不要离我那么近,这符咒虽然还没有施出来,可是灵力充沛,我会怕的呀!”

    小夏没想到这一点,闻言吓了一跳,急忙后退,可是她忘记井底窄小,一下撞到井壁上,疼得直吸气。

    “小心啊!”阿百对小夏的反应有些歉疚,连忙上前扶她。没想到她一近身,小夏的护身符就散发出了光芒,阻止她上前。

    “这护身符这么厉害了啊!”阿百赞嘆地说,仔细凝视了一眼,“以前我和你呆在一起时,它似乎习惯了我,不会生出反应力的。可现在,就算没有恶意也接近不了了,一定是阿瞻不停的在上面加持了灵力。他这样——”

    阿百本想说,阮瞻这样是很损自身的。可是见小夏神色不自然,忽然心中一动,有些了解了小夏的来意了。她见小夏的眉头眼底都锁着淡淡的哀愁,当下也不说破,顺利的和小夏住到了竹楼里去。

    一连一周,她们就这样过着山间平静、安宁而舒服的日子,而且为了配合阿百,小夏也改成了昼伏夜出的习惯。闲时两人有着说不完的话,可小夏绝口不提阮瞻,就连万里和包大同也不想,生怕扯动了心头的伤口,这些,阿百都看在眼里,直到第七天晚上,她再也忍不住的问起。

    小夏哭了,先是掉眼泪,最后竟然大哭,断断续续地告诉了阿百所有的事,好像心里一直困着翻腾着的河水,此刻全部宣泄了出来一样。

    “他这次真的是过分了。”阿百沉默了一会,伸手抚了抚小夏的头,第一次觉得没有肉身的苦恼,假如有身体,她可以抱着安慰她,可是此刻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可是,他是男人。男人有男人的想法,如果他知道那记忆对你是极度重要的,他不会那么做的。”

    “他讨厌我!”

    “得了,小夏,不要和自己赌气。就算不知道他是否爱你,至少你明白,他绝不是讨厌你的。”

    小夏抽噎着,心里舒坦了许多。这件事一直在她心上压着,没有和任何人说起,此刻告诉了阿百,彷彿卸下了所有的重担,可以在客观的角度审视自己了。

    想想平时阮瞻对她的好,突然又觉得自己有点欺负人。但是,她还是受不了他要清除她记忆的事,因为那意味着他后悔和她发生过感情,意味着他想放弃。

    可是,既然他想放弃,为什么三天前,那一度消失的心灵呼唤又开始了呢?内疚?还是同情?那次呼唤来得太突然,她差点回应他。差点‘失误’的事实让她明白,她有多么想念他,有多么爱他,并没有因为恨他的所作所为而减轻一点。这也让她开始真正的理解了阿百,当一个女人从心坎里爱上一个人,无论是否值得,无论他是否伤害自己,还是一直爱下去,不会有分毫改变。

    他爱她还是只是喜欢她?他平时的行为让她糊涂了,不能确定。有时他的眼神让她觉得他是爱她的,可有时他又那么疏远。他对她如同海市蜃楼一样,看得见,可是捉摸不到。

    “或许,他是有苦衷的。”阿百想起了司马南,幽幽地嘆了口气,“你爱上了一个复杂的男人,就要想得多一些,为自己,也为他。”

    苦衷?

    这个可能小夏从没有想过,她就像一团火一样,爱上了就不断的燃烧,试图融化他、温暖他,从没考虑过他拒绝融化的原因。

    “能有什么苦衷呢?在我看来,干扰爱情的东西就是那几样——父母的阻力、现实的压力、第三者插足——他早就没有父母了——”说到这儿,小夏突然想起阮父的情况,但随即甩甩头,知道阮瞻和他父亲关係差成这样,他不会因为父亲的反对而拒绝自己,况且他强行消除自己的记忆是在洪清镇时,那时阮父还没有出现呢。

    “现实的压力,我们根本没有。他有酒吧,我有工作,我也不求锦衣玉食,经济上根本没有问题。第三者,似乎没有——难道,他已经有了老婆?”小夏为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阿百笑,“有他那样的人做老公,所有的女人都会盯得紧紧的,哪会让别的女人有插手的机会,何况,你们在一起那么久,看过他老婆出现吗?”

    “或许他和罗切斯特先生的情况差不多。”小夏的超强想像力发挥了作用,想起了《简爱》中的情节,幻想阮瞻可能有个关在阁楼上,或者藏在乡下的疯老婆!

    她越想越觉得可信,不禁心酸起来。原来,他已经结婚了!

    “小夏,不要胡思乱想。相信我,阿瞻绝没有老婆。”阿百打断小夏的想像,虽然她不知道罗切斯特先生是谁,但也知道小夏的思绪已经拐到十万八千里以外的歧路上去了。

    “那还能有什么苦衷呢?除非他不爱我,或者他不能爱我!”小夏顿了一顿,为第二个想法骇到。

    她无法确定阮瞻是否爱她,但可以确定他是在乎她的,如果不是这样,他对她就会和对待其他追逐、纠缠他的女人是一样的态度,不可能被大发脾气的自己吓到手足无措。他是什么样的男人啊,遇到多大的危险也没变过色,可那天——或者他是真的爱她的,只是有什么原因阻碍了他。

    她,可以那么想吗?

    难道是他生了很重的病,就要死了吗?可是,他一向那么健康,受了伤也会很快恢复,怎么会生病?就算是生病,也是在洪清镇之前就知道了,什么病能生这么长时间,而一点也看不出来的?

    否决!这个答案否决!

    可是‘苦衷’这两个字打开了小夏的一道思绪,开始让她考虑其他的可能,那个让阮瞻闪烁其词的可能。

    “回去看看吧!我看你想他也想得很了。”阿百轻声道,“但是别表现出你的怀疑,否则,以他那样什么事都闷在心里的男人,可能又会隐藏起来了!”

第十章 归来

    两天后的早上,小夏终于回来了,不过她先回到了自己租的房子里。

    这些日子,她一直泡在阮瞻那儿,可这里的房租是一次交了一年的,所以房子还是属于她,只是久未住人,房间里瀰漫着一股混杂了霉味的怪味。

    收拾了一下,又打开窗子换换空气,她决定还是回家住,现在没什么危险的事,她不应该赖在阮瞻那里。况且,她觉得阿百说得对,或者是她迫得太紧了,彼此留一点空间,就算不能得到他的爱情,至少可以看清楚很多事情的真相,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她计画着下午先去找个工作,然后买点备用的日用品,冰箱也要清理了,浴室也该打扫,或者,还要买一身新衣服换换心情。不然,去染个头发——

    她想着这些琐事,无意间在镜子中看到自己,一脸的惊慌,一脸的紧张,这才明白她计画的这些事,不过是她拖延时间、不敢去见阮瞻的借口。她怕看到他无所谓的神情,更有甚者,她怕他嘲笑她,因为她自己离家出走,然后又灰头土脸的自己跑了回来!

    犹豫了半天,她还是逼迫自己去面对他。只要她装得一脸轻松,装得酷一点就可以了。她听长空的几位己婚的姊姊说过,男人都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主儿,你不在意他,他就会在意你。

    可是,能做到不在意他吗?

    无论如何,小夏还是去酒吧了,虽然半路上先去美容院做了个全身护理,又去美发店把头发剪短了,还买了新衣服,磨蹭了整整一个下午。但在晚上酒客最多的时候,她没有了借口,还是走进了‘夜归人’的大门。其实说是走进来,不如说是被人硬挤进来的,当她堵在门口犹豫和张望时,碍了两个追刘铁、倪阳的小妹妹的事,结果被不由分说地撞了进来。

    她意外的‘闯入’,在那两个叽叽喳喳的小妹的烘托下,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的出现。一瞬间,她有些不知所措,虽然她从门外就看到站在吧台里的不是阮瞻,而是包大同。

    她快速的向四周扫了一眼,阮瞻不在,万里也不在。这让她心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松了一口气,但又有点失落。

    “小夏!”包大同惊喜得怪叫一声,声音大得吓了所有的人一跳,“你怎么回来了?”

    说得真刺耳,好像她不该回来似的!

    眼看着包大同欣喜得连路都不好好走,直接从吧台上跳出来,小夏瞪着他,强辩道,“我旅行结束了,不能来吗?你们不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吗?”

    “能来能来,欢迎之至!”包大同看来非常高兴,“来,让师兄抱抱,看瘦了没有。”

    小夏推掉他圈上来的手臂,看他对自己的归来如此高兴,心里也很快乐,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到楼梯处‘噔噔噔’一阵乱响,万里的身影出现了。

    “死丫头,还知道回来啊!出门旅行也不打个电话,给我带礼物回来了吗?”

    还是万里善解人意,绝口不提她离家出走的事,给她一个台阶,让她顺利的下臺。他脸上的开心和询问都如此真诚,让小夏在一瞬间都忘了自己愤而离开的理由,以为自己真的是去旅行了。

    多么温柔体贴、多么好的男人啊,永远为别人着想,永远会让别人舒舒服服,如果她爱上了他,应该会过得平安又幸福,每天被他捧在手心里吧?可她偏偏就爱上了那个不可捉摸、若即若离的阮瞻,而且,竟然没有一点悔意,想到他,心就会紧缩起来!

    “我们也应该有礼物吧?”包大同起哄,刘铁和倪阳也跟来凑热闹,一时之间,小夏在酒吧中成了眾星捧月之势。

    “你们没给我旅费,我差点讨饭回来,哪有钱买礼物。”小夏白了他们一眼,感觉和这几个男人相处真的轻松惬意。可是她还是走到了酒吧深处,偷瞄了一眼楼梯的拐角,搜寻着那个朝思暮想的人的踪影。

    他不在吗?他去了哪里?还是他不想见她?二楼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包大同叫得再大声,万里也不会听到,除非是阮瞻感应到了她的归来,在刚才那一瞬的心悸中,她没有故意阻隔自己的心灵。可是,为什么万里惊喜地跑下楼来,而他不出现呢?!真的难以面对吗?

    她胡乱猜测着,内心忐忑不安,直到两条修长的腿出现在楼梯的拐角,然后一个男人迟疑地出现在小夏的面前。

    是他!她爱着,也恨着的人!他依旧是宁静而疏离的模样,依旧是清爽简单的衣服和头发,可是整个人憔悴了很多,与以前有些不同。此刻,他的一只手紧紧握着栏杆,握得太紧,以至手指都发白了,脸孔更是雪白,黑如暗夜的眼睛亮晶晶的,酒吧中所有的灯火都因此而黯淡!

    想过很多次,预习过很多次见面的场景,她本打算酷酷的打招呼,好像一切没有发生过那样,她本打算瀟洒成熟的化解这些尷尬,可是当四目相对,小夏却下意识地想逃,虽然脚步根本无法挪开。

    “小夏,你不是要上楼去拿点东西吗?愣着干什么?!”

    万里真好!他真好!又是他来给她解围!

    “哦。”小夏应了一声,慢慢踏上楼梯,每一步和阮瞻接近,都感觉他的气息缠绕上她,让她的心跳得快要从喉咙里冲出来!

    经过他身边,她继续向楼上走,感觉他有些软弱的脚步跟在她身后。到了房间里,她蓦地转过身,虽然心里也很虚弱,但却挑衅似的看着他。就见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嘴巴张了两张,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我——要回家住了。”静默了半天,小夏只想出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阮瞻冲口而出。

    “因为——现在没什么危险了。我不能总赖在这里。”

    “我喜欢你赖着。”阮瞻再一次未经思索就回答,语气中宠溺的意味令他自己都愕然了。

    小夏低下头,掩藏着心里的窃喜。原来,他对她也是有好感的,至少他对她与眾不同。那就是说,假如她努力,说不定可以得到他的心。

    看着她低垂着的头,看着她娇嫩的后颈,阮瞻真想把她抱在怀里,再也不放开。这一刻,他突然有些不确定,也突然很怕。不确定的是站在眼前的她是不是真实的,怕的是他一眨眼的时间,她又会消失不见。

    他情不自禁的伸手碰了碰她的短发,短发下她可爱的耳朵,但最后还是压制住自己的冲动,放下了手。

    生离还是死别?哪一个对她更好,他早已经做出了决定。可是因为他内心中的强烈渴望,这决定不断的动摇,不断地让他怀疑自己这样做是否正确。人就是这样吧,真正动了情,多么聪明、冷静和理智的人也愚蠢得不得了了。患得患失,不知道做的对不对,也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

    不顾一切是容易的,可那个逢三之难,像是一把刀悬在他的脖子上,他如何能放得开?!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爱她,他越是觉得自己度不过那个天定的灾劫。要她面对死别吗?不行!他宁愿她恨他、厌恶他,也不愿意她这一生都在伤心中度过。

    “我还是先回去吧,该赖皮的时候,我不会客气的。”小夏见他不说话,甚至向后退了一小步,连忙缓解了一下气氛,一个劲提醒自己他一定有苦衷,不要逼得太急,虽然她心里很想现在对他表白。

    阮瞻不说话,小夏只好随便拿了点东西,从他身边走过去。可是没料到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随便转转。”小夏故作轻松的说,“我的旅行计画比较随意。”

    阮瞻看了一下小夏的脸,皱紧了眉头,“没遇到什么事吗?”

    小夏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不告诉阮瞻关于何富贵的事,没来由的,为什么让他担心呢?反正她已经摆脱了那两个恶煞,以后她会想办法治治那个何富贵的,不是因为她自己,而是为了被何富贵卖掉的老婆,当然要用正当的法律手段。

    “没有。”

    “你的阳火上有寒气,不可能没有事。”他见她时太激动了,现在才注意到她身上的异常。

    “那个——我去看望了一下阿百,和她住了一段时间。如果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大概是因为和她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点。如果你觉得不妥,让包大同帮我驱一下好了。”

    “真的没什么吗?”阮瞻再问,凝视着小夏。

    阴阳本应相隔,不能随意接触,人和灵体呆的时间长了,自然是不妥的,就算灵体没有害人的意思也不行。照小夏所说,她是因为和阿百在一起造成的,是解释得通的,而且他真没想到她会去找阿百。但是小夏的解释总让阮瞻觉得有些不对,为什么总觉得那阳火上的寒气带黑,还有凶险之气呢?

    再细看,眼神却不自禁落在小夏的脸上,见这次‘旅行’让她可爱的下巴瘦得尖了下去,心中蓦地涌起一阵浓得化不开的温柔情绪,真想时间就那么停止,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才好。

    “真的没什么。”对着阮瞻的眼睛,小夏有点慌乱,“那我——先走了。”

    她快步逃开,可忘记了手腕还被阮瞻紧紧地拉着,所以一下子被猛拉了回来,撞在他胸膛上。这让她恶念丛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踮起脚,在他唇上狠狠吻了一下,发出很大的亲吻声,然后趁阮瞻惊得完全僵住的时候,一溜?跑到楼下去。

    “做了什么坏事了,脸都红了。”才一到楼下,就被万里拉住了,“不是揩了阿瞻的油吧!”

    “要你管!”小夏不敢看万里的脸,又怕阮瞻追下来,只得靠着和包大同挥手打招呼掩饰内心的慌乱。心想自己可真逊,一个吻罢了,至于吓成这样嘛!真是给全体女人丢脸!这酒吧里坐着的女人每一个都渴望有这样的机会,但她有了这样的机会,却惊得像做贼一样。

    万里和包大同不肯让她走,她只好把这一路上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当然没有提何富贵的事。几个人嘻嘻哈哈的,直闹到半夜才由万里送小夏回家。这段时间,阮瞻一直没有出现,也不知道一个人在干什么。

    “潘主任让你回去。”万里和小夏在这清凉的深秋之夜,慢慢散步回去,“他很生气。我想他是很看重你的,你这样突然就不干了,确实有点不负责任。”

    “我怕他会打我。”小夏想耍赖,“我还以为我离开,会让他觉得轻松呢!”

    “你是不是觉得你离开了,阿瞻也会轻松?你想的是不对的,那只会让他心疼,愧疚。我就说男人和女人是两个星球上的生物,很难互相理解的。”既然只有两个人了,万里不再掩饰,“我知道你恨阿瞻消除了你的记忆,可他是有苦衷的,并不是想伤害你。”

    “知道了。”

    “你能回来证明你想通了,答应我以后不要这样。为了找你,我和包大同有多焦急就不说了,阿瞻差点丢半条命,没看到他憔悴了很多吗?他拼命使用所有的灵能来搜寻你的所在,你竟然还任性的阻隔心灵感应,这可有点过分了。”

    “对不起。”小夏想起阮瞻的样子,一阵心疼,“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她蓦地停住了脚步,感觉四周异感突起!

    万里被突然停下的小夏拽得一趔趄,才想问是怎么回事就也感到了情况不对。

    虽然是在半夜,可周围静得异常诡异,听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却听不到偶尔路过的汽车声。最清晰的是,在远处的黑暗中有一声声京剧的锣鼓声,接下来,就是那不伦不类的念白。

    “岳小夏,得罪了我们,还想逃得掉吗?”

    “我们可是有名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啊!”

    “躲得好啊,可是我们还是找得到你!”

    “纳命来,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可惜,你的魂魄怕也保不住了。”

    一句句的对话传来,完全不给人回答的机会,同时黑暗中,两个衣着极其鲜艳的,脸孔也极其鲜艳的女人缓缓走来。很慢,却一下来到了万里和小夏的面前。

第十一章 报复

    小夏来不及和万里解释,拉着他的手转身就跑。

    身边一花,那个三寸金莲一下子瞬间移动到长街的另一侧,和那个天足一前一后,把小夏和万里堵在了中间。

    这条街是商业街,既没有住户,也没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就连路灯的光芒在此刻也变成了惨绿色,发出‘毕毕波波’的响声,黯淡的照在地上。在这种情况下,除非他们会穿墙术,否则是逃不掉的。而且就算会穿墙术,现在的小夏也不愿意用,因为街边商店里的橱窗里,所有的木头模特儿都变了脸,一张张京剧旦角的脸谱挂着阴邪的笑,似乎在招唤她似的。

    她不知道是幻觉还是那两个恶煞带来的帮凶,总之,她是决计不想靠近这些橱窗的!

    “哦,竟然有个神鬼不侵的男人!”三寸金莲轻浮地笑了一下,“长得还真不错呢!”

    “过奖过奖!”万里遇变不惊,“我家小夏又惹到你们什麼么了。”他说着低下头看小夏,“小祸灾子,你这回又招惹了什麼么,刚才问你,你还不说。”

    “不怪我!”小夏委屈得不得了,“我什么也没干,遇到个‘赌神’,为他工作了三周,然后跑路,这也不行吗?”

    “真的没有?”

    “比珍珠还真!”

    “那你为什么跑路?”

    “因为她看到不该看的,还因为她从我们手中逃了。”天足冷冷地答。

    “是啊,开始我们以为她是对头派来的奸细,后来虽然知道她不是,可是她却知道了我们的存在。竟然还有些法术在身,我们不得不斩草除根哪!”三寸金莲说。

    “你看吧,我说不关我事。”小夏摊开了手,眉头都皱在一起了,“我就是生来倒霉,天生的衰神!现在怎么办?”

    “衰神也有神格。”万里笑了一下,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笑得很好看、很轻松,“别怕。”

    不怕吗?说得轻松哦!小夏心里叫苦。她的五行禁法对这两个恶煞根本不起作用,而且她现在也没有随身携带着符咒。万里虽然是神鬼不侵之体,可是对方如果施展法术,他也会有危险。

    问题是,这两个恶煞怎么找到这里的!她确信绝对甩脱了她们了!

    三寸金莲嘻嘻地笑了起来,尖锐的声音在长街上回荡,似乎每一个角落里都有她的存在,“这个男人真有趣呢,很想放过你。可惜我的妹妹不会答应。”她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拖了很长的音调,而就在这长声之中,她一抖手,大红的旗袍上竟然伸展出戏曲舞台上才会有的水袖。

    只是这水袖是惨绿色的,上面还有点点的萤萤白光,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气,飞箭一样疾射了过来。目标虽然是小夏,但却在袭击到她的面前时,突然拐到了万里身上。

    万里一下被卷住了,小夏急忙去抓他,但只扯到他一片衣角,眼见他被卷到三寸金莲的身边去,不由得大急。她现在没有符咒,五行禁法根本使不了,唯一能用的就是阮瞻教过的小法术。于是再不犹豫,拿起路边树下,用来压野草的一块石头,拼尽全力扔了出去。

    “借力泰山,石将军,打!”

    本来这个法术也要靠符咒帮忙的,可是依赖性相对较小。再加上小夏好歹练习过几个月道法,竟然成功了。

    就见石头‘呼’地飞出她的手,直奔三寸金莲而去,因为有法术,也因为她的两只水袖正拖着万里,所以石头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她那张大白脸上,穿透她幻化的身影,还飞行出好久才落在地上。

    三寸金莲惨叫一声,瞬时隐去了身影,但隐的了身影却隐不了她胸前的火。黑暗中就见一团红火在半空中跳来跳去,渐渐让出了长街一侧的出口,火苗被一股无形的歪风吹得欲灭还燃,看来凄厉之极。

    万里一摆脱钳制就喊了小夏一声,小夏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迅速跑向他,打算从三寸金莲消失的地方跑出这条街,一出街就有一个派出所,他们可以借那里的煞气避一避,至少可以争取一点时间打电话求救。

    因为那个跳动的火苗,小夏才明白她的石头之所以能伤害到三寸金莲,完全是因为万里伤她在先。那恶煞明知道万里的阳气极旺还先攻击他,肯定是自持法力高强,不会被万里的阳气所伤。可他们不知道,万里和阮瞻学过火手印,阮瞻的父亲说过,那是极适合万里的。

    而万里虽然不像阮瞻和包大同有法术,不过体力很好,人也聪明,不可能一下就中了招的,之所以那么轻易就被卷走,一定是想靠近恶煞,好近距离施展火手印,增加法术的攻击性。

    三寸金莲一下着了道,完全是因为突然和意外,但她很快就会熄灭那有法力的火,反过来更加兇狠的对待他们,所以他们要借此机会快逃!

    然而前面挡路的虽然暂时不能伤害他们了,后面的追兵却还在。万里早就意识到这一点,因此叫过小夏后就准备打出另一个火手印,同时向小夏这边跑过来接她。

    可是那个天足太快了,几乎瞬间就追到了小夏身后,整个身体都幻化成一张白脸,咧开血盆大嘴,对小夏张口便吞。

    万里的火手印到了,但这对恶煞毕竟不是吃素的,天足的法力似乎又比三寸金莲高,此刻有了准备,所以只一口黑气,就把万里的火手印吹灭了,罩在小夏头顶上的巨大白脸依旧咬向了小夏的身体。

    小夏本能的抱头蹲在地上,只听到头顶上发出‘卡嚓’一声响,好像骨头断了似的。她吓得张大眼睛,满以为会看到自己的鲜血,或者会看到那恶煞的口腔内部,哪想到却看到那白脸四分五裂地弹向半空中,伴随着一声惨叫,也隐去了身形。

    然后,她感觉自己的腰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揽住,一只温暖的手也握住了她的胳膊。她整个人都被拉了起来,倚在一个熟悉但又陌生的怀抱之中。

    “还是你这个风刃厉害,下次我要学。”万里说。

    “你当是个人就能学吗?没见过你那么笨的,火手印练了半天,才打出这么点威力。千万别和别人说你认识我啊!”

    听到那个声音,小夏松了口气。阮瞻在,一定万事OK。

    感觉他把她轻轻推到万里的身边,转身看他潇洒的虚空画符,脸上又现出那副冷酷如刀的模样,小夏心醉神迷,忘了这是在战斗之中,也忘了一秒鐘前的命悬一线。

    这次长达三个多月的分离,没让她少爱他一分,反而让他在她心里扎根更深。就算现在他再来抹去她的记忆,她肯定也会忘不了他!

    那个符是个见菱见角的样子,尾部带一点波纹。符画好后,阮瞻两指一甩,那两个恶煞立即现出形来,似乎是被拘出来的,而且不能逃脱。她们一个在胸口和额头有两处伤,还冒着一丝黑烟,另一个在整个身体上纵横着四条裂痕,好像是临时拼凑而成的身体,模样从原来妖艳怪异的恐怖,变成了现在狰狞狠戾的吓人了。

    “风刃!”

    “是他!”因为她们的嗓子都嘶哑了,嘴唇又不动,也听不出哪一句是谁说的,只听得出两个声音中保含着恐惧和憎恨!

    “有见识。”阮瞻冷冷的,“幸好你们没有伤到她,否则我保证你们死得更惨!”

    “怕你吗?”她们中的一个说,“既然撞上了,杀了你也是一样!”

    霎时,两对水袖同时窜出,一对还是那种惨绿,另一对却是略略发黑的蓝,蓝中带一点腥红,如四条妖蛇一样舞动着、膨胀着,缠绕着、互相借着力,从半空之中绞了过来!

    阮瞻上前几步,挡在万里和小夏身前,一手画出螺旋状的符咒,像一条绳索一样圈住那四条水袖的前端,让它们无法窜到自己的身后,另一手连施出四个火手印。

    他的火手印比万里的大得多,不必非要靠近才可以施展,火气也更旺,像四朵艳丽的红花似的,落在水袖上,给那四条水袖的妖异上平添了一种阳光一样的美丽。

    那两个恶煞见状又是一惊,显然没料到阮瞻如此厉害,急忙各自吹出一口黑气,把那红艳艳的火花罩在里面,试图像灭掉万里打出的火一样,也灭掉阮瞻的火。

    阮瞻冷冷一笑,根本不换招数,只是加大了力量,就见那无形的绳索把水袖的前端越缠越紧,让它们舞动的范围越来越小,如被人抓住七寸的蛇,徒劳地扭动着身体,而‘蛇’身上的那四朵带着正阳之气的火花却越长越大,穿透了笼罩着的黑气,放射出耀目的光芒,生生把四条水袖从中烧断!

    ‘哧’的一声,水袖落地,化为四条黑灰,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还有什么手段,不妨都使出来。此时求饶已经没有用了。”阮瞻的嘴角挂着轻蔑的浅笑,说出的话却狠,“你们伤害过她,我保证让你们为此付出代价。”

    “小子,你也有代价要付,说不定会更大呢!”她们说的话彷彿意有所指,但阮瞻不明白。可是他看明白她们又幻化出的影子更加强了,不过已经有了强弩之末之势。

    那是两个骷髅头,不像刚才的白脸一样巨大,但灵活快速,若隐若现,外面罩着一层流动的黑气,似乎是有剧毒,只一眨眼就接近了阮瞻的身体,漆黑的眼洞泛着红光,眼看就要击中他。

    “小心尸气!”阮瞻提醒了一句,万里和小夏连忙后退几步,捂住了口鼻。

    而阮瞻则双手挥出了两个火手印,逼退了骷髅头几步。那骷髅头遇火之后突然消失了,但空中却有‘嗡嗡’的怪响,很明显它们是隐藏在某处,等着第二击。

    “让你们见识一下风刃的其他妙用!”阮瞻不等她们进攻,双掌一合,再分开时,一股大风平地而起,向着一个角落卷了过去,同时另一只手打出了掌心雷。

    本来空无一物的角落里,突然现出两个骷髅头,被狂风搅裹得不停转动,远远看去,如两团灰白的东西在洗衣机的滚筒里翻滚。她们似乎意识到这风的可怕,和她们命运的危机,拼命摆脱这风的钳制,在风中左冲右突,可是根本无济于事。

    奇怪的是,只有那个角落的半空中有这样一幕,其他的地方一点风丝也没有,好像所有的风都被借去了,都集中在了一点一样。

    “伤害别人总会有报应的。”阮瞻冷漠地、甚至残忍地看着这一幕,手上的力量丝毫不减。

    “是吗?”一个骷髅头又变成了脸谱的模样,不顾死活地靠近阮瞻,艰难地在他身前不到两米处停下,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那么大恶之人,会有报应吧?”

    “说的什么?”阮瞻心里有些起疑,手上松了松,想听清她们说的是什么。

    “你是阮天意的儿子?”那张可怕的脸拋出了最可怕的话,“不知道你看到你爹的报应会不会这么说!”

    “说的什么?”阮瞻问出同样的话,心里一凛,手上的风势几乎控制不住,差点把路灯击碎。

    “我们和你爹有化不开的仇!今天能杀了你,是你的造化。假如不成,你还灭了我们,不知道到那一天你要如何面对你爹呢?你们父子都是假道学啊!哈哈哈哈——”她说着狂笑了起来!

    “真是冤家路窄!竟然遇到阮天意的儿子!”另一个恶煞也在风中狂笑了起来。

    “你们究竟是谁?”

    “我不会说的。”那脸的恶意更加明显,“蒙在鼓里吧,小子,难得糊涂嘛!”

    “好吧,我来逼你们说。”阮瞻怒火中烧,手上的力量加大,早就藏在风中隐而未发的掌心雷突然迸现了出来,如两条张牙舞爪的小龙一样向那两个骷髅头抓去!

    “我们死了,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一个恶煞喊着,而另一个恶煞突然变成了阮父的脸出现在阮瞻面前。

    他怎么能对自己的父亲下手,尽管他恨他,可那是生他养他的人!

    下意识的,他撤回那致命的一招,但那招用力太猛,此刻突然收回,力道已经卸无可卸,又不能伤到身后的朋友和心爱的人,所以只能转到旁边的橱窗和自己的身上,硬生生接了自己的招式。

    随着闷哼声和玻璃的碎裂声,阮瞻当场喷出一口鲜血,重伤倒地,风尾把小夏和万里也带翻了,防盗的警铃尖利的响了起来!

    那两个恶煞失了钳制,见阮瞻也无力再追她们,慌忙逃离!

    “快带他走。”万里扶起小夏,“警察来了就麻烦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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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32/ 第一时间欣赏驱魔人最新章节! 作者:柳暗花溟所写的《驱魔人》为转载作品,驱魔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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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魔人介绍:
简介:死亡只是开始----他是一间小酒吧的老板,外表温柔热情,内心却冷漠疏离,有天生的通灵能力却封印自我,不愿介入灵异事件;她是一名不怎么太合格的律师,胆小如鼠却嫉恶如仇,八字轻但又有佛缘,一件诡异的血案使他们不得不携手共同面对.随着她办理的案子越来越凶险,随着被他自我封印的能力逐渐苏醒、强大,他们相互排斥、了解、接近、合作、并产生微妙但炽烈的感情.二人在朋友的帮助下,破解了一幕幕都市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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