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5章 番外恒彩歌(16)
美人么?
可他却承受不了美人恩,他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就难受得想吐,他无法接近她,即便是装,也无法忍受呕吐感。
他错了!以为自己是在娶温彩后才爱上温彩,可洞房花烛,他就没有想吐之感,那么,其实他早就喜欢上温彩。
昨晚,他试过两次,却怎么也接受不了乔侧妃,换言之,他接受不了除温彩以外的任何一个女子。
乔侧妃还是慕容恒的侧妻,他居然把自己的侧妻给了手下,可这女子往后还得挂着他的名头。
“美人如花,得有人欣赏,可本王只需要一株花,即便是一样,即便皆是花,都不能动摇心意。秦虎,你现下就学学本王的言行举止,也许将来,你还得继续易容成本王留在惠王府。”
“是!王爷。”
秦虎退去,慕容恒还在想昨晚之事,他不能让人落下话柄,更不能开罪崔贵妃,所以才来了招偷龙转凤,秦虎是一名暗卫,也是与他体形最为相近之事,更重要的是秦虎武功高强。
“来人,准备香汤!”
“王爷不是才洗过?”
“让你准备就准备,哪来这么多废话。”
他挫着自己的肌肤,脑子里全都是温彩的身影,是他与她缠绵的画面,最开始是他在教她,而后来,她却是一个琴艺极高的演奏师,即便是圈禁皇陵的数载,在这种事上,一直是她主动,一直是她花尽心思地服侍他。
她说:“阿恒,如果只有夜深人静才能让你快活,那么,我愿意让你快乐。”
他的泪在滑落。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她是如此的特别,和她在一起,那些痛苦的、快乐的记忆都是如此美好。
她陪他,走过最痛苦的日子;她陪他,给了他莫大的快乐与幸福。现在,她不在了,他才体会到孤寂的滋味,即便想从这种孤寂里挣脱出来,别人依旧代替不了她。
他背叛了她,在她逝后不久,他就有了新人,只为他所谓的“大业”。
顺娘,这一生是你不了解我,还是我没能真正的懂你。
你走了,却留给我几本小札,打开小札,细读里面的内容竟是五花八门,而且里面还讲了一件事: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回到了二十一世纪,回到了试验田、回到了研究所,跟着导师在田间地头做笔记。
二十一世纪……
这是什么地方?
他开始认真地读她留下的小札。
在一页页地翻过后,直到他看完了一本,也没能寻到答案,最后,他发现有一张纸似比旁的更厚,他用刀片切开,里面夹杂了一张极薄的纸片,用素笔小字写着密密的一页纸。
“我不知道,我的秘密会不会有人发现,而发现这秘密的人又会是谁。我讨厌这封建社会,讨厌这里的制度,讨厌这里的一切。
我爱上了大燕皇朝的皇子,他也爱我,我告诉他“我的灵魂不属于这世界?”他说:“你是上天赐给我的仙女。”我曾先后提了数次,每一次他都没让我继续说下去。终于在结亲前的幽会时,我鼓足了勇气告诉他:我是一个穿越者,我有一颗千年后的灵魂。他却粲然笑道:“顺娘,我知道你是上界的仙女,有一颗活了千年的灵魂。”他还是不肯听我把话讲完,我与这个古人的沟通出现了难度。半年前,我又与他说了,他却没有兴趣听我把话说完:“你曾是仙女,转世入凡尘,却经历了这样的伤痛,顺娘,今日我不想听这样的笑话。”我想,他也许是因为怨怪我坏了他的大计,到底不愿心平气和地听我说话了……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我要坚持一生一世一双人,为何我能大胆地提出和离,走出冷端阳的世界,为何我建畅园、开百货行?
在我们的世界,男女平等,人人平等,没有尊卑,男子能干的事,在那里我们女人也能做
我们那里,一夫一妻,谁要一夫多妻是犯了重婚罪,要被人唾弃……这里却是一夫多妻制,我厌恶透了……”
后面,是她骂人的牢骚话,她在说二十一世纪是如何的美好,又说这里是何等的让人憋屈,她甚至想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世界,可是她舍不得他。
最后,她写道:“有一天,我若在这个世界死了,那一定是我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今夜,我续写上最后的话,其实不是留给他的,是留给我儿子的,我想告诉标儿:我并没有死,而是回家了。”
这一段话像新加入进来的,在纸片的一角,画着一个现代装的职业女性,手里拿着一个记录簿,盘着头发,别有一番韵味,下面写着一行小字:温彩现代小描。
她在另一个世界,是这个模样,竟比这里的温彩要美、更要自信、骄傲。
温彩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死了,便是回去了。
温彩,你不会再回来。
你带着你的秘密离开,却来不及等我亲口说出我的秘密。我想过要说的,却不是大业未成之时,我想在成功那日,告诉你关于我的所有秘密。
你累了,你放手了对我的情,用自己的死为我换来了自由,在我宿醉的时候,你却在琢磨如何可以打动冷晓的心,可以让她成为你的说客,让慕容悰放我离开。
顺娘,是我对不住你!你的深情,今生无法倾心相付,就让我在来生还你一片情深,不再是成亲前后爱上你,我一定会更早爱上你,即便你许诺池睿,我必会将你夺回来。
慕容恒阖眸,在心里思忖未来应如何行事。
思绪万千时,二安子在门外禀道:“王爷,安阳长公主前来拜访。”
安阳……
慕容恒道:“本王稍后就到,请安阳在花厅小坐。”
惠王府,花厅。
十长公主安阳坐在一侧,时不时张望着外头,安阳的肚子高高隆起,任谁也能瞧出,她现下重孕在身,另一侧坐着安阳驸马,正气定神闲地吃茶尝点心,眼里好奇地打量着周遭,“这座府邸当年可是镇远候府,皇上待惠王还真是亲厚,把这样的好府邸赏给了惠王。”
安阳只作未闻,神色里带着几分焦虑。
“惠王到!”
一声高呼,安阳夫妇起身恭迎:“拜见惠王爷!”
慕容恒快走几步,一把搀扶住安阳,暖声道:“十妹,听说这几年你身子不好,这次来了,就在我府里多住几日,我让乔侧妃给你安顿一处庭院将养。”
“四哥……”安阳泪盈于眶,兄长在皇陵数载,她却因为自己的日子过不好,也只前去探望过一回。后来,原配驸马池聪在西北平叛中战死,她由冷太后做主另将她许配给冷氏庶子,婚后数载一直无所出,第二任驸马冷昆曾不止一次地提纳妾之事。
冷昆纳了,曾一度宠妾灭妻,薄待安阳,而冷家上下因着安阳的胞兄慕容恒是罪臣之故,更是处处打压安阳,要不是三年多前七公主华阳回京省亲,提着宝剑大闹冷家,有御史弹劾冷家薄待先皇的公主,慕容悰下不了面子,这下旨重斥,否则安阳在冷家的日子还会艰难。
第1136章 番外恒彩歌(17)
冷昆见事惹大,便遣走了两个侍妾,面上是遣走,实则不久后又寻了两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养在外头成了他的外室。
这些事,安阳原都是知道的,她管不了,也不敢奢望冷昆会真心待她,索性只作不知未见。
慕容恒冷着脸,“冷昆就不必在这儿待着,滚回去吧!”
冷昆不解地看着妻子。
慕容恒则打量着安阳的肚子。
安阳轻柔地抚摸着,“头胎没保住,这是第二胎了,婆家上下都希望我一举得男,我倒希望是个女孩,要是能生得丑些就更好了。”
生男孩,原是庶子与二婚公主的孩子,身份尴尬。
若是女孩,能与她更贴心些。但若是丑女孩,就能自己掌控命运,冷家的漂亮女孩,都是家族谋利的棋子,冷晓高贵如皇后,同样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
冷家庶子,还是一无才华二无能力的庶子,如何配得他的妹妹。
慕容恒想到这门亲事原是冷太后指的婚,心里的恨又升了一层。“来人,将冷昆赶出去,我惠王府不欢迎他!派人传话给乔侧妃,着她给安阳长公主拾掇一处清静的院子安顿……”
“四哥!”
安阳想改变慕容恒的主意。
慕容恒道:“你什么都别说,就安心在这儿住下,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你去了冷家,以他们的为人,我着实不放心,以前没人护你,现在哥哥回来了,自会好生护着你。”
冷昆大叫着:“安阳!安阳……”
安阳抬头相望,“四哥,我与冷昆到底是夫妻,你这样……”
“不过是仗着你的身份,领了正五品驸马都尉的闲职,得一份朝廷俸禄,不知感恩,反而欺你,你得好好地冷冷他。”
冷昆与她的婚事,到底是冷太后指的婚,即便有再多的不妥,可安阳不能反对,也不能挣扎,她不想慕容恒因她开罪了冷太后,就算冷昆再卑贱,可到底是冷太后的娘家族侄。“四哥定要如此,安阳以后不敢再来了。”
“安阳,他欺你如此,你怎还护他。”
“即便冷昆有万千个不好,可他到底是安阳的丈夫。”
慕容恒轻叹一声,摆了摆手,厉声道:“冷昆,你听好了,再有下次,本王定不饶你,至于这次么,本王就不罚你,但至于其他人……这该罚的还得罚。既然安阳替你说话,你在惠王府用了午宴再走。本王要留安阳小住几日,你过些日子再来接她。”
“是。”
冷昆小心翼翼地坐下,刚落座,便不由自己地与安阳使眼色。
安阳心下纠结,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慕容恒道:“上门有事?”
“四哥有没有银子?先周转五百两,哦,不,二百两给驸马。”
慕容恒立时气急,他早就听人说,冷昆五毒俱全,还偷了安阳的嫁妆到外头抵押,换了银子好去赌坊赌赙。
安阳半是撒娇地道:“四哥,就周转我们二百两,待我有了……”
慕容恒对红燕道:“去账房取二百两银子来。”
不多会,红燕领着两个下人,一揭红绸,托盘里满满的银元宝,冷昆双眸熠熠生辉,正要去接,慕容恒却道:“你想要本王的钱,便写个借据。”
“惠王与公主是同胞兄妹……”
“这是你冷昆借的,何时与我胞妹有关。”
安阳想着,今儿落了冷昆的面子,回头回到冷家,冷昆还指不定怎么变着方儿的折腾,她现在重孕在身,她小产了一个孩子,这过了数年好不容易才养好身子再怀上,她只盼孩子能平平安安地生下来,不敢再惹他不快。
“四哥,这银子就算是我借的,待我有了,我定还你。”
慕容恒听着,眼里的怒火更甚,便是这个么烂泥的东西,安阳也要护着,再次无奈地道:“给他一百两,再多没有,另外的留在你身边零使。”
乔侧妃吩咐了陪嫁婆子,领着丫头来花厅,一进来欠身行礼:“妾身拜见王爷,见过安阳长公主。”
安阳笑了一下,“这位就是新嫂嫂吧,早就听闻新嫂嫂是个美人,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慕容恒道:“巧儿,安阳住的院子都安顿好了?”
一声巧儿,乔侧妃喜逐颜开,“都安顿好了,在樨香院,服侍的丫头、下人都挑好了。”
冷昆得了银子,用红缎一裹,抱在怀里,笑道:“惠王、公主,我不用午宴,我先告退,改日再来接公主。”
慕容恒道:“来人,扶长公主下去歇息。”
“四哥……”
安阳从慕容恒的眼里看到了失望,这是恨铁不成钢的恼怒。
慕容恒摆了摆手,似不想听她说话。
安阳道:“四哥,你现在回来,又有了府邸,能不能把母妃接出宫来,先皇的其他妃嫔有儿子的都跟着儿子度日,我听说……自先皇仙逝,母妃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尤其近来更是体弱。”
慕容恒道:“我心里有数,你下去歇着。”待安阳走远,她长长地叹息一声,“巧儿,冷昆那样的人如何配得安阳?这冷昆吃喝嫖赌无所不会,把安阳的嫁妆变卖抵押的不少,剩下的一些,皆是内务府有造记入册的……”
即便将来安阳有个难处,想凑银子,怕是也凑不出来。
否则今日,安阳不会开口借银子。
“你说安阳怎么遇到那种男人?她是个可怜的苦命女子,你多多照拂于他,本王的事多,怕是一时照顾不上。”
“王爷……”乔侧妃心有感动,慕容恒信任她,否则不与她说这样的话,“妾身一定使人照顾好安阳长公主。”
慕容恒望着外头若有所思:“你使人打听一下,看安阳在冷家过得如何?冷昆待她如何,打听清楚了,再来回我。虽外头一直有传言,可本王到底有些不信,本王只相信你打听的消息。”
他是说,他相信她?
乔侧妃暗喜,迭声道:“妾身一定着人细细打听。”
“晌午记得准备一桌酒宴,当是我们欢迎安阳长公主回娘家。我已令管家预备了一份明日回门的礼物。”
慕容恒回到书房,手里拿了本闲书,刚翻几页,全无兴致。
管家站在屋里:“我们府的账房有余银一千零三十八两,上下共有服侍下人二百八十余人,皇上赏赐了府邸,可府中尚无田庄、店铺,这往后的生计……”
慕容恒淡淡地道:“过一日算一日。”
“乔侧妃的嫁妆……”
“本王是男人,不需要用女人的嫁妆,下去办差。”
他有流星阁,这里就有收益。
但他不想动流星阁的钱,对于一个无田庄、店铺的人他,突然冒出一笔钱来,的确是件很怪异的事。
管家轻叹一声退出书房。
二安子道:“王爷,有何打算?”
“打算……”慕容恒双手负后,静默地望着窗外,“冷昆几番羞辱安阳,还令她小产滑胎,派人跟着冷昆,给他一点厉害瞧瞧。敢欺负本王的妹妹,就得付出代价,那两个挑唆他对安阳动手的小妾不能放过。”
第1139章 番外恒彩歌(20)
打小一起在他眼皮底下长大的孩子也没多少感情,何况一个只与他个处几月,见过可数几回的温彩。
温子群以前最疼的便是温墨、温玄兄弟,而女儿里头最疼的便是何氏所出的温彤。再后来,他娶了宋氏,老夫少妻,他最疼的便是宋氏所出温青松、温青莲姐弟二人。
宋氏赔了个笑脸,“虽然有规定,女子及笄方可嫁人,可皇家选妇,这十三岁也是入选之龄。”
“那是皇上选美。”
“听说瑞王世孙十一岁时给瑞王冲喜,便娶了一位十三岁官家小姐回家为平妻。”
慕容恒道:“温大太太是说,本王也该冲喜,只不知为谁冲喜?”
温子群轻斥道:“大太太扯那么远作甚,说正事要紧。”他笑了一下,“惠王爷,你看我家青莲如何?是嫡出,又是我的幼女,虽说年纪略小了些,先订亲,过两年及笄再入府,你看……”
慕容恒冷声道:“温氏暴毙,但本王在她坟前许诺过,她是本王一生唯一的嫡妻,本王不会再娶继室,也不会再扶任何一位姬妾为妻位。”
温子群凝了一下。慕容恒复出,他看到未来的前程,慕容恒许就是下一个瑞王,而且听闻这几日瑞王常出入惠王府。听人说,是瑞王在指点惠王,大家都在议论,说惠王得瑞王亲传,许将来便是皇上的左膀右臂。
也因此,温子群动了心,想把青莲许给慕容恒,借此再续两姓之好。
慕容恒拒绝得果决,他不会再娶继室、嫡妻。温彩生前,他有些许怨忿,但与他们的夫妻之情相比,那些怨与恼是如此的薄弱,更多的是他对她的情与惜。
宋氏虽有意外,心里想着:嫁过来非不是嫡妻,便是侧妃也是好的。慕容恒这话分明就是说他不会再有嫡妻,那么就做个侧妻。“如此……让我家青莲做你的第一侧妃如何?”
慕容恒道:“本王已娶乔侧妃,她便是第一侧妃。”
宋氏咬着下唇,嫡妃位谋不到,连第一侧妃的位分也谋不上,那么她……“让青莲做第二侧妃,不能再低了,她好歹是我们夫妻的嫡女。”
“温大太太可真一厢情愿……哈哈……本王何时想娶你女儿了。宫里的贵人早已替本王选了两位美妾,只要本王愿意,随时都能纳入门来。如果二位来访,说的是这事,就不必再谈了,请安告退!”
宋氏倏然起身:“惠王,你……我家青莲哪里不好?”
“你告诉本王,她哪里好?是家世背景,比得本王的乔侧妃?温柔知事,比得了乔侧妃?性情才德,又比得了乔侧妃?”
乔侧妃的父亲是某部左侍郎,位列正三品之职,其母亲也是正三品诰命夫人,再有宫中的崔贵妃对舅家颇是依仗,更视乔侧妃如同胞母,说起这几样,又且是温青莲能比。
“滚——不要让本王再说第二遍。”
一声咆哮吓得宋氏身子一颤。
慕容恒快速起身,大踏步出了花厅,阴沉着脸,温彩生前便与他说过“阿恒,我一生无父母之缘,母亲早逝,父亲薄情,幸得祖母疼爱,又有兄长呵护。”温彩在皇陵受苦之时,温家可曾有人关爱过半分,而今温彩已逝,却想他看着温彩情分上娶温家女儿。
他不会经温家女儿!
看着她们,他会一次又一次地忆起温彩,想到与她的朝夕相处,那些快乐、痛苦的点滴。
慕容恒道:“温氏已逝,莫仗着本王与她的夫妻情分,便想将你们的女儿塞给本王。来人,送客!”
慕容恒行到中途,便见两个下人扶着弱若柔柳的温青莲过来。
温青莲欠身行礼,无邪的眸子打量着慕容恒:“姐夫。”她眼里有水雾涌动,“十六姐姐暴毙,还请姐夫节哀,今儿是十六姐姐的七七之期,青莲一早就让奶娘去她坟前烧纸,姐姐若在天有灵,一定会希望姐夫好好活着。听说标儿那年被劫持后,至今也没消息,我让舅舅帮你找,一定能寻回标儿。”
她说的舅舅,是指东军都督宋家。
慕容恒心头微软,“你还记得你十六姐姐?”
今天确实是温彩的七七之期,除了他,许是没一人记得。
“我当然记得。我还记得那年,十六姐姐带我在这里赏花,十六姐姐最爱养花了,青莲也喜欢养花,可怎么也没她养的好。”温青莲想到此处,难掩悲伤。
她心里暗暗地道:十六姐姐活着的时候,我一直以为她是我们温家最幸福的女子,可现在才明白,天下的男子许都是一个样儿。
温青莲张望着眼前秋景,一份感伤涌上心头:即便是十六姐姐与姐夫这样恩爱的夫妻,十六姐姐不在,姐夫这么快就迎娶了别人,寻不回标儿,谁又晓得十六姐姐曾来到过这人世……
想到此处,温青莲的眼泪便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男子果然都是薄情物,任是十六姐姐生前,如何与他恩爱,十六姐姐一走,他便立即迎娶了新人入府。况那些不多情的男子,怕是妻子未亡便早已失宠,这莫不都是她们女子的命运。
慕容恒轻叹道:“四年了,想来标儿许已经不在人世,落到那样的恶人手里,又怎会活着。”
温青莲抹着眼泪,“他们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十六姐姐其实是我们温家女儿里吃了最多苦的一个……”她又欠了一下身,领着丫头走了。
在她的心里,她是真心希望温彩能有一个善终。
红燕望着温青莲的背影:“王爷,这个温青莲虽然年纪小,却是多愁善感之人,从她一来后花园就在念叨当年的温将军如何?当年的夫人如何?那眼泪就没断过,瞧着她的模样,倒与夫人有几分感情。”
慕容恒道:“宋氏怎么就教养出这等多愁善感的女儿?”
“听说早前也不是这样的,好像是从两年前开始爱读一些杂书,后来慢慢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便是看到秋花凋零也要哭一场。”
何氏与宋氏私下相斗,何氏婆媳联手,让温玄妻与温青莲交好,又时常弄些杂书给她看,这看着看着,温青莲就被里面官家小姐爱上贫寒秀才的故事给吸引。有一阵子,宋氏不许她再看,可温玄妻便偷偷儿寻了旁的千方百计地送进去给她。这一本里写的是一个纤尘不染,悲春怨秋的深闺小姐,说她原是上天一个仙子转世,写得极是怨哀动人,温青莲看了一回就爱不释手,后来竟是反复地看,最后还藏在枕头低下,一有时间就看。
久而久之,她就幻想着自己也是那转世的仙子,有着一颗纤尘不染的心灵,来这人世,就是为了品尝一番人生百态,早晚有一天,上天是会召她归位的脱离这污浊尘世。
红燕道:“直至现在,怕是宋氏也不知道,她最疼爱的女儿已经被何氏给毁了。”
“是个有良心的孩子,也不亏当年夫人疼她。”
拈一朵秋菊,慕容恒在手里转动着。
后花园的秋菊长得不算好,但那一片菊园焕发出勃勃生机,也许是当年温彩留下的那些咱子,久而久之,原是名贵的秋菊,竟长成了野菊一般。
第1140章 番外恒彩歌(21)
慕容恒道:“酉时前记得提醒我去乔家接乔侧妃回府。”
“是。”
慕容恒陪乔侧妃在乔府用了晚宴,近二更时分才带着小娇妻回到惠王府。
“巧儿,你且歇着,本王还要练功。”
“王爷莫要练得太久,妾身让人预备好香汤。”
慕容恒道:“不必等我,你身子弱,早些歇息。”
他翩然而去。
乔侧妃望着他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留在家里的陪嫁丫头细细地将今日温子群夫妇登门之事说了,又将慕容恒的话给说了。
乔侧妃听到慕容恒维护她的地位名分,颇有些诧然,但更多的还是欢喜,“王爷他……真是这么说的?”
“奴婢保证:一字不差。”
乔侧妃乐道:“我刚与大嫂嫂学了调制羹汤,乳娘快去预备,我一会儿亲自下厨给王爷做羹汤。”
慕容恒习武练功完毕,泡了香汤,换了身衣衫,看着一侧的灰衫子,心下一动,用手轻抚,上面依稀有淡淡的皂角香味,祭院里有一颗不大的皂角,温彩将十几颗皂角种子埋在土地,发了两株,一株死了,唯有一株长大。皂角树长了三年方才结荚,温彩最喜欢用皂角给他洗头、洗衣,他的衫子总有一种淡淡的皂角香味。
这种味道,成为一种温暖的记忆,专属于她。
“禀王爷,乔侧妃送羹汤来了?”
乔侧妃领着婆子、丫头一行数人,缓缓进了练功房。
慕容恒将手头的灰衫快速放下,被人打扰了思绪,令他有些气恼,“说过多少次,本王练功读书的时候,莫要打扰!”
乔侧妃凝了一下,立在门口,一抬头就看到另一间屋里还有两个赤着上身的男子在习武,不待她反应过来,陪嫁的来喜大叫一声捂住了双眼。
慕容恒冷声道:“乔婆子,快扶侧妃回屋!”
他自己捧着换下的衣衫大踏步而去。
乔侧妃怔了片刻,有些莫名,立时看到偏房里赤身的男子时,恍然间似明白了什么,要是在乔家,内妇见到这样的外男,也会被视为失礼。
“乳娘,王爷一定生我的气,我怎么就进来了,我……我今日实在太失礼了,乳娘……”慌神间,乔侧妃急得眼泪儿险些滑下。
乔婆子道:“怪老奴不好,没打听到练功房的事,原来这里不仅是王爷的习练处,连府中的侍卫、护院也能在这里习武,是老奴不好。”
乔侧妃回到自己的院子坐立难安,“乳娘,你快去打听打听,问问王爷身边的人,他还有什么忌讳?”
来喜道:“要打听,只能找二安子、红燕两人,他们可是王爷身边的老人,跟了王爷好些年的。”
乔婆子啐道:“就你懂,早前你干什么的,不是让你细细地打听,这会子,惹得王爷吃醋生侧妃的气。”
乔侧妃眼睛一闪,“乳娘是说王爷在吃醋?”
乔婆子自打了一下,“这男人一旦吃醋,可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这气就撒得有些莫名其妙。也难怪,谁知道那习武院里还有其他的人在,一个个还赤着上身……王爷是看重侧妃的,可侧妃却那样走进去,这不就吃醋了。”
来喜若有所思地道:“难怪大奶奶常说,男人有时候就跟孩子似的,没法理喻!”
乔侧妃愠怒,来喜立时打住,欠身道:“侧妃,奴婢这就去打听,这回指定打听得清清楚楚的。”
过了一个多时辰,来喜回来了,红着一张小脸,“侧妃,奴婢打听到了。”
她抓了茶壶,连饮了两盏茶水。
“王爷是真的吃味,听红燕姑娘说,以前的王妃,也被王爷勒令不得进习武房,王爷说要是王妃看了其他男人的身子,就跟其他男人瞧光了王妃一样,不许她进去,说是他这样就吃亏了。”
乔婆子听到这说辞,倒还真是新鲜,忍不住笑了起来。
来喜又继续道:“书房也是禁地,即便是以前的王妃也不能进去,有两回王妃进去了,王爷还训斥了几回,好久都没理睬王妃。”
她停了一下,欲言又止。
乔侧妃道:“还有甚,你倒是都说了。”
“还有……王爷有个怪癖,奴婢今儿可是花了二两银子的酒菜,请了红燕姑娘喝酒,她才告诉我的……”
“你这死蹄子,什么时候了还提银子,回头给你便是,你倒是说,这还有什么?”
来喜小心地看着两侧的下人。
乔婆子斥退了左右。
来喜神秘地、压低了嗓门。“红燕姑娘说,王爷……王爷有个怪癖,喜欢在与人亲热时蒙着脸,最反感有人碰他的蒙布和面具。”
乔婆子惊得咂舌,“这是什么怪癖?”
乔侧妃不悦地瞪眼,示意她说话小心。
她嫁给了慕容恒,便是夫妻,别人可以说是怪癖,可乔侧妃则得维护自己丈夫的颜面。
来喜道:“以前的王妃知晓王爷有此嗜好,便买了好些地面具送给王爷做礼物。”她更加神秘地道,“红燕姑娘说,这是因为王爷小时候总被宫里的太监吓唬,有一次,他捡到一张吓人的面具就戴在脸上,结果将那几个太监吓得不轻,自那以后,就落下了这毛病,夜里与人亲近时,他就要戴面具,说是一旦戴上了,他就觉得自己是最厉害的。”
乔侧妃郑重地道:“你们俩都把嘴闭紧了,不许传出去,否则我剥了你们的皮。”
他那时候是多小,否则怎会被太监就给吓住了。
难怪成亲三日,他们恩爱两回,他每次都戴着面具,想来便是这个缘故。
书房。
红燕带着几分酒气,静立在慕容恒的桌案前:“都照计划告诉乔侧妃的陪嫁丫头了?”
“是,属下故作酒醉透露了出去,想来他们不会再为王爷戴面具的事而生疑。”
红燕抬眸,不解地看着慕容恒,她不明白为什么慕容恒要编出一个戴面具吓人的故事,还要她设法让宫里的老太监相信这个故事的真实性。
慕容恒道:“习武堂、书房,是我们议事的重要之地,内宅妇不允许到这两处。对了,制作坊那边进行得如何?”
二安子揖手答道:“回王爷,半月前便已成功,已按名单开始试用。”
“哪些人染上药瘾了?”
二安子道:“冷敦、冷效、冷昕、冷时近来三日已在偷食五石散,早晚各一次,只瞒着旁人。冷老夫人虽是妇人,可意志坚强,尚未染瘾。冷端阳身子最为强健,也未染瘾。”
“开始一日两次食五石散的,暂不要再下药。一日一次的再放两次,巩固他们的药瘾。”
二安子应答一声“是。”面有迟疑地道:“王爷,当初下药可是直接照你给的图纸注射入体,唯冷老夫人身边服侍下人太多,不好下手,方退一步选择了投食。冷端阳则是武功高强……”
“他武功再高,能高过温青?令我们的人直接注射,本王要他一生都摆脱不了此药瘾,不死不休。”
冷家是如何害了先皇,今日本王便如何治你冷家。
第1141章 番外恒彩歌(22)
本王会让你们冷家再无可用之人,让你们人人都摆脱不了此药瘾。
他以“其人之道还诸彼身”毁掉冷家,亦毁掉冷太后母子。
慕容恒又问:“冷太后如何了?”
“回王爷,埋在宫里的细作趁她睡熟,给他注射了药量,已经注射三回了,近来发作了两次药瘾,却以为是病了。宣了太医,得知自己身中五石散之毒,只当是食物里被人投放,正令冷皇后彻查是什么人动的手。”
慕容恒微眯着双眸,“注射三次,一定已经上瘾,她可开始吸食?”
“回王爷,她最初不肯吸,后来控制不住便令人寻了来。”
注射药物,是他从温彩留下的小札里看到的,温彩说的是二十一世纪将药剂通过注射注射入体的法子,甚至还在小轧里画了那注射管、针的图样。慕容恒想到了提炼五石散为液体的法子,就是为了断慕容悰一臂。
太后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趁她熟睡,点其睡穴为她注射药剂,而被注射处也不过留下如同一枚被蚊虫叮咬后的小红点。
慕容恒又问:“新帝那儿的情况?”
“我们只能选用烟雾下毒,他熟悉五散丸,还不能太过明显,所以……”
五散丸这样的东西是冷家弄出来的,伪装在冷家献给冷淑妃乌鸡白凤丸里头入宫,起因是冷老夫人无意间得知娘家侄儿染上阿芙蓉毒瘾难解,便联想到用此法来对付先帝。可先帝身边的人太多,着实不好下手,就想到了制造五石散,进而从五石散想到了五散丸,早前是用粉末状下到先帝的食物之中,每三日下一次,且因这五散丸是提炼出来的结晶之物,下了五回后也没人发现,冷家人大功告成,再由冷淑妃佯装关心先皇,故意在身上弄上五散丸的气味装在香囊里。
先皇对此味道颇是迷恋,冷淑妃便故意将五散丸里的细小粉末拍出来给先皇闻嗅,虽只两次,先皇便得知自己是中了药瘾,可此时药瘾太大,想要戒也不易,一路沉陷之中,直至在三年后越发不可收拾,被冷淑妃母子所操控。
冷家制出了五散丸这样的东西,更参与了五石散的背后生意谋划,又有百货行做掩护,世人皆知百货行日进斗金,却不晓得这背后真正赚钱的乃冷家制作坊的五石散。
“冷皇后如何?”
“冷皇后已经上瘾,暂瞒着太后与新帝,生怕被他们知晓,她犯瘾之时正在荣寿宫,那里有五石散的味道,回到凤仪宫便控抑不住,当即寻人预备,她的瘾是最大,现在一日三次。”
慕容恒正容点头,“对上瘾的便不再过问,开始下一步行动。”
“是。”
二安子领命退出。
慕容恒坐在案前思忖片刻,慕容悰的拥护者们大多染了药瘾,一旦顺王在封起造反,他会再无可用之人。
到时候,若自己手握兵权,就能步步成功。
“启禀王爷,瑞王来访!”
慕容恒迎至院门,“见过皇叔!”
瑞王扫视四周,“屋里说话。”
叔侄二人进入书房,瑞王斥退左右,面带诡异地道:“这几年,京城有不少达官贵人染上了五石散,贵妇里头染上此药的也有不少。近来,我观皇上的样子,弄不好连他也染上药瘾了。”
“五石散如此猖狂?”慕容恒似有不信。
此毒如此狂獗,全得益于冷氏一派的人,若不是冷氏弄出来谋获利益,也不会引来今日之事,早有燕太祖皇帝一统天下之初,在漫长的几十年里对五石散的制作、售卖进行了一系列的严厉打击,没想在慕容悰手里竟死灰复燃。
连先皇都是死于五石散。
天下从此哪里还有太平。
瑞王点头,“岂止猖狂,听说宫中不少宫人也染上药瘾。”他顿了一下,“近来,你可听到了风声?”
“风声……”
“市井之中有传言,说先皇是被皇上、冷太后给毒害的,皇上是中了冷太后给下的五散丸之毒才听从冷太后摆布,将帝位传给了安王慕容悰。为了早日登基,慕容悰断了先皇的药,先皇药瘾发作,被折磨死的。慕容悰这个混账,居然毒害先皇,天理难容。”
慕容恒看着左右,这只是佯装。
御鼠老大令人在顺、宁、静三王封地传播此消息,可这么快就在京城传开,极有可能是顺王所为。
瑞王道:“你莫怕,你府里的侍卫是我帮你挑的,应全都可信。阿恒,既然皇上害死先皇,他便最没有资格登基为帝。”
瑞王这话是何意?
慕容恒心下一转桓,瑞王莫非有问鼎至尊之心?瑞王是先皇最疼爱的弟弟,他可以做先皇的臣子,却未必会做慕容悰的臣子。
“皇叔是想……”
“慕容悰打压亲王、重用冷家,毒害亲父,毒杀嫡兄、嫁祸顺王,无才无德、无情无义,他有何能为帝?”
毒杀嫡兄,指的几年前三皇子慕容恪在重返皇家时的顾皇后千秋寿宴上,被慕容悰一招嫁祸顺王胜利行刺慕容恪。自那以后,顾皇后大病一场,病愈之后疯狂地要替儿子慕容恪报仇,而顺王母子便是在那时起开始失宠。
若非先皇宠爱周贵妃,当时先皇就会杀了顺王。
最后,周贵妃以自己一生的宠爱保全了顺王一命。
瑞王所说之事,句句属实。
慕容恒明白了,他这次回京,瑞王频频登门,从早前的试探、拉拢,到现在的表明心迹,全都是动了夺帝之心。
瑞王可以做天乾帝的臣子,却不甘心做慕容悰的臣子。尤其早对天乾帝的死有疑惑,明明那样身体健壮的人,怎么突然就身体衰弱,最后驾崩而去。
对于瑞王这个皇叔,慕容恒并无感情,若瑞王但凡看顾他一二,在他们夫妻步入皇陵的五载,为何从未有瑞王出现过,这期间就是没有一针一线的襄助。
皇家,当真是无情无义。在这一点上,瑞王比不得柔弱的安阳,也比不得华阳,华阳还曾几番送信问候,也曾几次托人给他们夫妻送东西。
雪中送炭难!
尤其是在他们处于困境之时,更将人心看得通透。
慕容恒突地揖手一拜:“侄儿愿助皇叔登位,拯救苍生,福泽黎民。”
瑞王一把扶住慕容恒:“在先皇众多儿子里,本王知道你最是一个有才干却没有野心的孩子,你放心,一旦本王登位,定不会薄待于你。”
“不知皇叔下一步准备如何?”
“不知阿恒有没有兴趣与本王做五石散的生意?”
“卖五石散?”
“正是,这可真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我可以分你三成。”
“可是……我既无封地,又无良田、店铺……我……”
“你若做,我只有门道。”
慕容恒道:“我早前家业不错,都是因温氏之故。我现在……”他摇了摇头,面有难色,“我没银子投入,听说这东西虽能赚钱,可总得有本钱,我现在整个府邸余银不足千两,不怕皇叔笑话,我可是连王府都不敢迈。”
第1142章 番外恒彩歌(23)
瑞王从袖里掏出一叠银票,“你也不易,我这儿有十万两银票,你先拿去花。阿恒,你可千万不能沾那东西,一旦沾上,一辈子就毁了。”
“谢皇叔关心,侄儿定会小心。”
叔侄二人又说了一阵话,瑞王满意地离去。
待瑞王走远,慕容恒唤了二安子与红燕进来商议。
红燕不解地道:“王爷怎么能答应瑞王?”
二安子道:“属下以为,王爷答应得甚好,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坐山观虎斗何尝不是一件乐事。”
慕容恒道:“五石散是冷家弄出来的,现在瑞王发现这生意赚头很大,既是如此,待那些人染上了药瘾,五石液作坊关闭,大量生产五石散,交给可靠的商人经营,我们用钱的地方甚多。京城这潭死水会越来越浊。成大事不苟小节,本王倒要看看,皇叔、新帝要如何终结。”
惠王府居然有瑞王派来的侍卫,这些日子以来,他的一举一动不仅在新帝的眼目之下,同样也被瑞王所掌控。
若不是他手握流星阁,怕是早就被人窥破所有的秘密。
红燕道:“禀王爷,卫州那边也不大太平。”
“卫国公世子孙建华!”慕容恒沉吟着这个名字,忆起昔日孙家迎娶华阳时的那些聘礼,许多珍异宝贝便是皇家也没有的,可彼时先皇与顾皇后因宠爱华阳,没有追究,而朝中御史曾递过两份弹劾的奏章,此事后来不了了之,先皇更是连半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慕容恒道:“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孙家早在华阳大婚之时便露出角逐天下之心,现在只待寻得机会揭竿而起。”
若非因孙建华迎娶华阳公主为妻,卫国公到了孙建华这非原是不能再袭爵,因着华阳之故又得已再续两代,孙建华是世子,华阳所出的嫡子孙桓功可是世孙。
二安子道:“如此一来,怕是天下的百姓要吃苦了。”
慕容恒望着窗外,面无表情。
天下、百姓……
个个都想当皇帝,曾经的他也有此念,但温彩没了后,他对帝位的念头反而不强烈,如果可以,他宁可用帝位换她的重生。
他纠缠爱与恨,怨与悔之中,“这天下能者居之,早晚都要乱起来。”
御鼠的复仇之心强烈,便是慕容恒也难及其十之一二。
二安子道:“王爷同时选择新帝与瑞王,但只能选择一人,一旦被新帝知道你与瑞王亲近……”
慕容恒微微勾唇,“本王以前最是厌恶墙头草,但本王不是墙头草,而是权宜之计,要从中撩拨起一把火。”
二安子依旧面露忧色。若是是瑞王知晓慕容恒的帮扶是假,以瑞王的性子定饶不得慕容恒;同样的,要是新帝知道慕容恒暗里与瑞王走近,同样也饶不得。
慕容恒双手负后,思绪万千:从自己又想到死去的温彩,在对温彩的情感里,又多了一份愧疚。他们夫妻各有自己的秘密,就如温彩在小轧里所说“我只是一个渴望真情的平凡女子,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有多优秀,但求一生一世一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歇,又何偿不是一种幸福。”
在他暗怨温彩的时候,温彩亦在内疚、愧悔,他最愧悔的便是嫁给了慕容恒为妻,因为她终究无法看着自己的丈夫三妻四妾。
她在小札里说“对的时候,认识了错的人,便是一世悲伤。爱上他,不是我的错,我最大的错是嫁给了他。我不会因他改变,放弃自己一夫一妻的想法,放弃一旦他成为颠峰之人就会妻妾成群的看法。我阻止了他前行的路,为止受到了惩罚。我不后悔自己做的事,我只是后悔自己不该嫁给他……”
这便是她临终前,与池睿说出“若有来世,你娶我为妻可好?”
今生太苦,她把希望寄托来世,若非她穿越,她许是不相信人真的前世今生。
她不再阻碍慕容恒的前程,虽曾懊悔,悔的更多的还是她不该嫁予慕容恒,若非她,慕容恒可以娶大家族的小姐,像京城的杨家、谢家,都比她好。
所以,这一刻,她满心地希望来世不再遇到慕容恒。
慕容恒心头悲楚,眼睛微微发酸。
他们之间阻隔着一道鸿沟,不是千年的时间,也不是谁对谁错,他们间在后来的几年能坦诚相谈的机会太少。
谁负了谁,谁是谁非都已经不再重要。
她死了,他才发现她早已经是他生活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他活着,许就是为自己讨公道,更为他报仇。
说到报仇,有一个深爱温彩的人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夜幕笼罩四野,繁星点点,东军都督宋家有人欢喜有人愁,最欢喜的当属宋环平妻,因为皇后查看百货行账簿,徐兰芝犯有挪用、贪墨之嫌,徐兰芝最大的依仗便是皇后,失去了皇后的信任与宠爱,在宋家的地位一落千丈。
此刻,徐兰芝手里拿着一只半新旧的鞋子,正拍打着写有李氏母子名讳的两个纸人,一下又一下,嘴里怒骂道:“贱妇,小人!卑鄙!无耻!居然挑唆老太太、大太太想夺我的正妻位分,不就是你生了个儿子,诅咒你们母子不得好死……”
她失宠了,宋家为了自保,将她软禁府中,今儿服侍她的丫头小草来禀:“三奶奶,奴婢听人说皇后大怒,要治宋家的罪,宋家要把你推出去……”
宋环那日来对她道:“兰芝,这次你挪用百货行银两,皇上和皇后娘发要彻查……唉,现在才知道那百货不是皇后的,真正的大东家是皇上,上千万两银子的亏空,你把银子弄哪儿去了?”
徐兰芝想到这些郁闷事,气不打一处上来。
就因为她生的女儿,宋大太太、宋老太太便几次三番要扶李氏为正妻,以前一直被宋环拒绝,现在宋环终于是拗不过了,不但宋环不拗,还拍手赞成,一副巴不是马上就扶了李为正妻,降她位分的样子。
刚成亲那会儿,宋环什么甜言蜜语都肯说,哄着她动了心,而今才明白那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他根本就比不了温青,可现下懊悔又有何用?
徐兰芝不由怒火中烧:“叫宋环来!他这个王八蛋,那银子又不是我挪用的,是他用的,宋家在洛阳老家的别苑、山庄,修建得跟TMD仙境一样,那银子就是从百货行来的。百货行皇后八成、我二成,一年盈利二千万两银子,我怎么也有四百万两银子,我怎就不能用……”
小草还说“奶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以前依仗皇后,现在皇后娘娘对你也恼了,怕是……”这嫡妻位分肯定是保不住了。
徐兰芝想着李氏母子若死了,自己就是宋环唯一的妻。
她得寻找新的靠山,现在能依仗的便是定国公刘家,定国公是她的义父,定国公与她父亲曾一同浴血沙场,就连大姐徐兰贞与温青的婚事都是定国公做的保媒人,她想出去寻定国公夫妇帮忙,可宋家将她软禁在这北院里,就连身边服侍的下人一个不给。
第1144章 番外恒彩歌(25)
宋环满腹疑惑,待进入柴房,方才看到徐兰芝赤身抱着衣袍跪在地上,母亲大太太被气得一脸铁青。
朱儿道:“奶奶,你看,这鞋和这两个纸人,这几日她一直在诅咒奶奶和三少爷。”
徐兰芝大声道:“不是我的!我是被人算计的,我是被人……”
大太太厉喝:“你脱光了躺在草垛上发浪也是被人算计的?还有这鞋和纸人是怎么回事?你些东西是你的吧,你还敢抵赖。”末了,她愤然指着徐兰芝,“环儿,你瞧瞧,这就是你挑的好妻子,真是丢死人了,你才几日没碰她,她就按捺不住,在柴房草堆上发浪,这些日子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你说她……”
这里是柴房,也是杂房,这进出的小厮下人极多,要是真脱光了,怕是多少人还不驻足观望,将心比心,换成任何一个小厮看到了,为了自保,为了不被宋家赶出去,也一定会说“我没瞧见”。
宋环只觉胸腔里憋着一股子怒火,徐兰芝的脾气坏,有时候一遇着不高兴的就给人甩脸子,在她得皇后宠信时,都给老太太甩过脸子,老太太更被她气过两回,自那以后,再不许徐兰芝进她的院子,也曾支持大太太要改平妻为嫡妻。
“一个不懂规矩、无娘家的贱妇,也敢占了嫡子嫡妻的位分,抬了环儿的平妻为嫡正,这可是正经官家小姐,人家过门的嫁妆可比她丰厚,娘家也体面。”
大太太早就看不惯徐兰芝,一个女人家,就该守好本分,偏她镇日爱热闹,尤其是得皇后青睐的这几年,动不动就参加赏花、品果会,耀武扬威,便是瑞王世子妃也捧着她几分,可这些捧着她的人,不过是看她得皇后宠信罢了。
但现在,皇后恼她,要查百货行账目,弄个不好,便是整个宋家也要被牵连进去。宋家为了自保,只好将她看押起来,若是朝廷有异,立时推徐兰芝出去顶罪。
啪——
一掌之力,还是一个自小习武男人的耳光,徐兰芝只觉脑海里嗡隆一声,整个人趴在地上,也顾不得浑身赤裸,起身就往宋环身上扑了过去,又抓又骂:“你这个王八羔子!不要良心的,我几日没洗澡,脱了凉快一下不成么,我又没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脱了凉快?
她是脱了惊快么,这十几双眼睛可都瞧得真真的,她可是在草垛上发浪,嘴里还有怪异的哼哼声,就凭这声音,指不定吸引多少小厮、男仆来瞧热闹。
大太太厉声道:“环儿,都什么时候了,她发浪、诅咒芸儿母子,我们可都真真儿地瞧见了,你再纵容她,丢了你的脸面不说,便是整个宋家也成笑话。这些天,谁知道她在这儿发了多少回浪?又被这来往之人瞧见了几回。”
宋环想到自己的妻子被下人看光,只觉一阵恶心。
用脚一踹,徐兰芝整个人跌倒在草垛。
徐兰芝再次吃痛,立时骂道:“你这个恶老婆子!”
她指的是大太太。
大太太立时怒火燃烧。
宋环更是起火,哪有做儿媳的指着自家婆婆骂“恶老婆子”,他不待细想,一把抓住徐兰芝的头发,左右开弓,早将夫妻情意抛于脑后,“不孝的贱妇,你敢骂我母亲,早前祖母说你不懂规矩,屡次顶撞,我还不信。当着我的面,胆敢出言责骂我母亲。”
他不狠狠地教训徐兰芝,这宋家的规矩岂不就被她给坏了,他连打几个巴掌,徐兰芝吃痛,又加上刚舒坦过,此刻浑身发软,硬是半点力气都没有。
“母亲先走一步,这里有儿子来管理,芸儿扶母亲回房,我自会给母亲一个交代。”
大太太道:“早前,我便说此女不详,你偏不听。她害了温青不说,现在又要害我宋家,环儿呀,你再糊涂……”
“母亲,我同意扶芸儿为嫡妻。”
大太太道:“把徐氏降为贵妾!”
“母亲!”
大太太道:“怎么,你舍不得了?”
“母亲且回房消气,儿子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她做出此等丢人的事,又诅咒芸儿母子,降为平妻便可。”
大太太满是不悦,领着婆子丫头离去。
众人尚未走远,就听到“倏倏”之音传来,宋环从柴房取了两根荆条,正击落在徐兰芝身上。
“宋环,我是你嫡妻,你竟用对付侍妾的法子打我?宋环,你这个没良心的。”
宋环不语,只是快速地击打着,对于不沾一物的徐兰芝来说,这简直就莫大的羞辱,而所有男仆、小厮被责令不许接近柴房。
宋环的手下得更狠了,一下,又一下。
徐兰芝跳着双脚,左右闪躲,然,对于宋环来说,无论她如何躲,还是会落到她身上,身上纵横交错,便是一道道荆条留下的印痕。
打罢徐兰芝,宋环也累了,歪在一边喘粗气,对外头道:“来两个婆子。”
进来的婆子鄙夷地扫过徐兰芝。
“给她把衣服穿好,再死性不改,我还收拾她,将她带回院子,寻一间屋子关起来,一日三餐按时送,莫让她跑了。”
徐兰芝痛苦地蜷缩在墙角,双手环抱在胸前,满是泪痕,“宋环,你不相信我,我真是被人算计的……一定是小奶奶,一定是她害我的,是她买通了人来对付我。宋环……”
“贱妇!你给我闭嘴。百货行的二东家之职被定远候夫人接掌,现在已经查出了好几笔账目问题,你老实给我说,是不是你把银子挪去养小白脸了?”
“宋环……”徐兰芝没想他竟倒打一靶,“我养的是哪个小白脸,你不知道吗?”
虽然挨了打,可她还是不服气。
宋环打她!
还是光身子拿荆条抽她。
身为嫡妻的尊严在今晚被践踏一空。
身心皆痛,痛得让她难以承受。
宋环鄙夷地扫过徐兰芝,看着她伤痕累累的身子,他没了半分的兴致,徐兰芝身为女人的确不算美,尤其是生了两个女儿后,青春逝、容颜老,哪里像宋环平妻那般正值青春年华,同样是女人,宋环平妻虽比徐兰芝小五岁,可看上去却年轻了不少,再加今日宋环所见之事,一时间对徐兰芝失望到极点。
宋环迈出柴房,到了大太太房里。
大太太正生着气,服侍的马嬷嬷低声宽慰,一侧的宋环平妻更是暖声说着好话。
大太太恼道:“环儿是被那贱妇迷了眼,都那般模样,还要护着她,她但凡有芸儿一半的好,我定不说她。珀儿的身子是毁了,整个家就指望着环儿支撑,贱妇既管不好内宅,又打理不好嫁妆,还处处刁难芸儿,居然咒骂三少爷,这三少爷才几岁,她就使出如此恶毒的法子来……”
想到这事,大太太越发生气。
她怎么就娶了那样一个儿媳,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大太太,三爷来了!”
“让他进来。”
宋环行了礼,“母亲息怒!”
“我又没逼你休妻,我只要你降她为位分,今日的事多少双眼睛瞧着的,脱光了发浪,她浪给谁看?有些个话,我都说不出口,我们宋家是什么门第,容得她这样的女人为嫡妻,你不要脸面,我还要脸面。”
第1145章 番外恒彩歌(26)
宋环道:“母亲,我已经同意抬芸儿为嫡妻,降她为平妻了。”
“这就算了啊?芸儿当年嫁过来,是嫁妆比她少了,还是出身比她低了。”
无论是嫁妆还是出身,这平妻可在徐兰芝之上。
这几年老太太、大太太便提过数次要扶平妻为嫡妻,降徐兰芝为平妻,其原因很简单,平妻无论是出身还是嫁妆、性子、容貌,处处都优胜于徐兰芝,这样的女子才该是宋家最满意的嫡妻。
宋环平妻道:“婆母,三爷许另有打算,你且先宽宽心,儿媳相信三爷。”
大太太恼道:“今儿说不出个理由来,我定不饶他。”
宋环在一侧坐下,“不能将徐兰芝降为贵妾,宫里头正在查百货行的银钱花销,一旦降为贵妾,我们宋府就得担下大干系。”
妾,不就是玩意儿,但同样却将徐兰芝从百货行贪墨案里给摘了出来。
大太太若有所思,立时明白宋环的意思。不摘徐兰芝,留着平妻位分,一旦朝廷追究,便可将徐兰芝推出去顶包。
宋环平妻知晓宋环的真实想法,面含浅笑,徐兰芝谁胜谁负还没到最后呢。男人的爱最是靠不住的,宋环以前是喜欢你,可现在到底是疏远了,先是徐兰芝失宠,再是皇后要查百货行账本,现在又有徐兰芝发浪之事,宋环认为徐兰芝确实不能做嫡妻。这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印象一旦跌落,这便是挡也挡不住。
大太太道:“回头挑个日子祭祖,扶芸儿为嫡妻,若让老太太知道你应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宋环又与大太太说了一阵话,方与小娇妻一道回了屋。
正要歇下,外头有婆子禀道:“三爷,三奶奶有事。”
宋环平妻不由得笑道:“三爷,她正等着呢,且去吧。”
嘴上说得好,可心里将徐兰芝恨了个半死。
以前宋环一进她屋里,徐兰芝就寻各种理由来阻止,尤其是她刚嫁进来的那两年,处处受阻,除了新婚夜宋环留了一宿,之后三个月宋环便再没出现过,要不是她肚子争气,那一夜便怀上了,并一举诞下了宋环的第一个儿子,她在府里的日子还指不定如何艰难。
“出了甚事?”
那婆子递过一个小纸包,“三爷,这是从三奶奶身上搜出来的,像是什么药,老奴怕事关重大,就先送过来了。”
宋环接过纸包,一股熟悉的味道在鼻尖乱窜,诱得他的心上似有上千只虫儿在沸腾一般,这药粉是五石散。他染上五石散了,但不敢让长辈们知晓。
他径直往徐兰芝屋里去,刚入门又是一记耳光:“贱妇,你是何时染上这东西,是不是拿银子都买了这东西。”随即将药包丢了过去。
“这是我的药!”徐兰芝疯狂地奔了过去,像是保命,又像是护犊的母狼般抓住药包,嘴里怒道:“我生了病,总会浑身如虫嗜蛇咬一般地痛,吃了它就好了。”
这哪是病,分明是犯了瘾。
宋环面露迟疑,“什么时候的事?”
难道真是有人算计了徐兰芝。
为什么时候要害他与徐兰芝,他们夫妻都染上这东西,对谁最有利?若只徐兰芝,许是平妻下的手,可他也染上瘾,这又作何解释,难不成是他的大哥宋珀,生怕他夺了宋珀在家中的地位,所以……
这几年,因徐兰芝在宫中得宠,宋环曾谋划着想要抢夺世袭的东军都督一职,只有成了府中的当家人,方才有希望抢夺。也是徐兰芝献计,怂恿他向宋珀下毒,宋珀这些年的身子越来越差,父亲便将一部分的都督府事务交他打点,三五年磨练下来,他也能独挡一面。
难不成是宋珀知道他们夫妻给他下毒的事,所以反击了,一旦他们染上五石散,一切都会功亏于溃。
徐兰芝抱着双膝,冷笑着反问:“你关心过我吗?我风光的时候,镇日想让我帮你讨官,现在你抢了大伯的宠爱,你是未来的家主了,便要这样待我?宋环,我生了病,一犯病就浑身难受,你还不管我,还将我关在杂房……”
她竟以为自己生了病!
徐兰芝不是十几岁的孩子,她是两个女儿的母亲,居然不知道自己中了五石散的毒。
宋环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徐兰芝面有怯容,今日的宋环太可怕,居然用荆条抽他。有一回,一个通房惹恼了宋环,他便将那通房剥了个精光,关在屋子里教训一顿,末了,还强行侮辱了一番。
宋环一把勾住她的下颌,点点往上托,迫得徐兰芝与自己的视线相对,“你最好说清楚,无论是你发浪还是诅咒芸儿母子,足可降你位分。兰芝,你的嫡妻位保不住了,是为平妻亦或是贵妾,就看你自己。”
是要她和盘托出?
他会信么?
徐兰芝双手环抱,浑身都痛,血液能引得宋环兴奋,不仅是他如此,其父宋都督也是如此。听说宋都督年轻时候就经常鞭斥侍妾,打得她们痛苦不堪时,再与他们欢好,会让他特别痛快,而宋环、宋珀皆有此好。
宋环手臂一抬,用力抓住徐兰芝的手臂,又有一种要打骂她的冲动,声音低沉了三分,听到人眼里,仿似温柔多情,“兰芝,你被人算计了?”
徐兰芝低声啜泣,声声哽咽,“你现在信了?你居然拿我当侍妾打罚。”
“就算发浪的事冤了你,你诅咒芸儿母子却是事实。兰芝,你是嫡妻,怎么能干出那种市井恶妇干的毒事,你明知道老太太、大太太最疼芸儿……”
声声芸儿,刺痛徐兰芝的心。
宋家人瞧不起徐兰芝,即便是她最得势的时候,宋家老太太、大太太也看不起她。宋老太太嫌她一身“小家子作派”,大太太嫌她“毫无嫡妻风范”,自打宋环平妻李芸进门,尤其是李芸产下宋环长子后,三房的大小事务打理权就落到李芸手里。当徐兰芝助宋环给宋珀下毒成功后,李芸竟抢了宋珀妻的打理宋府之权,成为未来的宋家主母,虽是平妻位,却实有嫡妻权。
徐兰芝虽有不满,可她却不得不承认,李芸比她有能力。
早前,她连三房的事都打理不好,还发生了陪房贪污银两的事,更引得老太太对她百般不满,这也是大太太张罗着要给宋环娶平妻的原因。
宋环三两下剥光了徐兰芝,在柴房里强要了两回。
徐兰芝浑身都痛,她越是痛楚宋环就越是兴奋。徐兰芝将自己如何被黑衣人算计、逼迫染上药瘾之事详详细细地讲叙了一遍。
宋环听罢了之后:黑衣人是来寻仇的!替何人寻仇?
莫不是皇后冷晓的人?
诸的多疑惑升上心头,宋环想过是温彩的人,可温彩已经死了,而温青也远在西北,不可以是温青兄妹的人,所以他最后确定只能是皇后。
皇后要杀要刁难徐兰芝,其实也不过是一两句的事。
徐兰芝染上了药瘾,而他也染上了。
他不敢让父兄知晓,要是父亲知道他染上五石散,怕是他就得不到东军都督一职。
第1146章 番外恒彩歌(27)
然,此刻的宋都督正半躺在床上,取了一瓶“宝药散”将少许的粉末倒在烟枪上,放在油灯上一烤,用力一吸,立时间浑身舒爽不已。
对面,坐着面带忧色的大太太,她微蹙着眉头:“老爷,徐氏染上了五石散,这往后可怎么是好?”
宋都督身上有旧伤,为了止痛便吸食五石散,他有药瘾,大太太一早就知道。只不过,他几乎是两三日才吸食一回,而今几乎天天要吸食。
宋都督道:“环儿说得对,徐氏不能贬为贵妾,若是朝廷追究起来,必须推她顶罪。我们宋家可没沾她百货行一两银子,环儿更没有沾,环儿这些年替我打理东军事务,可忙得紧。”
便是沾了,宋家也不会承认。
大太太道:“老爷,朝廷会信么?”
“皇上会信!”宋都督顿了一下,“若在以往,皇上许是不信,可今非昔比,皇上信则朝廷信。”
宋都督所说的今非昔比,是新帝与顺王之间的战事一触即发,自建立大燕朝以来,各藩王三年一度献供。前年秋天,顺王便没有献供。去岁,新帝两次下旨要顺王入京,他竟称病封地,拒不入京。整个京城谣言四起,以顺王母子的性子,定不会甘于人下,起兵反叛已是必然。
更有市井传言说,五石散乃是冷太后与冷家所制,甚至有人说曾看到冷家大管家从一个山庄弄出大批量的五石散后,便有了冷太后用五石散毒害先皇的事传出。身为先皇的长子、先皇疼爱的儿子,顺王必不会放过新帝,定会借机起兵。
而新帝手上可用的武将不多,但宋家世代从军,军中威望颇高,其实力又领首于五大都督府,新帝在这个时候必不会自断一臂,就算宋家贪墨百货行的事是真,也不会重罚宋家。
大太太沉吟片刻,“老爷认同环儿的意思,就照他的意思办。”
宋都督面露疑色,“徐氏怎就染上五石散了?”
他食阿芙蓉,是因为身上有伤,而今上了年纪,这天气变化,旧伤会疼,可他早初也只是为了止痛所用,后来改作三日一回,再后来两日一回,而今也仅仅是一日一回。
大太太吐了口气,“她并没有痼疾,这瘾发作得古怪。”
宋都督面容阴沉,“有此瘾更好。五石散一两下等货便得数十两银子,若是上等货一两可得数十金,届时解释起来也好说。”
如若他日旁人不信,可徐氏染上五石散瘾,这对于寻常百姓家来说,就是一个无底洞,一两五石散,瘾小的可食数日,遇上瘾大的,这一日就得少至几十两银子,多便是几十金,如此花销下去,多少银钱填不进去。
大太太立时明白过来,“这贱妇染上此瘾,这些年不定贪了多少百货行的银钱去。”
因宋都督、大太太的话,只得一夜之间,整个宋府都在议论纷纷。
“三奶奶染上五石散毒瘾了。”
“是呢,听说一日就得食一两上等药散,得好几十金呢。”
待躺在床榻上的徐兰芝听说此事时,已是在半月后,不仅整个宋府知道,便是整个京城也知道宋环妻室徐氏染上药瘾了。
小草小心翼翼把自己听来的消息禀报给徐兰芝。
徐兰芝半倚起身,“我在几年前就染上此瘾了?”
小草肯定地点头。
徐兰芝恍然间似乎抓住了什么,“我明白了!”
一定是宋家的人害她,她贪墨了百货行的银子去,总得有个去向说法,若是她染上此瘾,这可是一个销金窟,一日几十金,便是数百两银子,这一年下来便是数十万上百万两银子,那么,宋家就被摘干净了。
好计!
真真是好计!
抬了李芸为嫡妻,降她为平妻,而她只育有两女,膝下没个儿子,更无娘家依仗,像她这样的女子,一旦失势,怕是下场黯淡,而李芸想着早前她的打压,一旦得势第一个饶不得的便是她。
徐兰芝问道:“刘老国公怎么说的?”
“奴婢并未见着老国公爷,见着国公爷了,他说‘老国公爷老了,已经致仕不问世事。’”
徐兰芝姐妹三人,因着亡父徐超之故,被刘老国公刘维忠认作义女,定国公刘家便算作她的半个娘家,在这个时候,徐兰芝想让刘家出面,可与她有几分情义的唯有老国公,这几年老国公年岁大了,少见外人,刘家当家作主的是老国公爷的嫡幼子、如今袭爵的国公爷。
以前,每至逢年过节,徐兰芝就会着下人送些礼物过去,也常去刘家走动,不想现在刘国公居然说出这等推诿之话。
徐兰芝愤然骂道:“我义母如何说的?”
小草道:“奶奶,刘老夫人在念佛,见我的是刘夫人。”
她临离开的时候,还听刘夫人身边的下人们议论。
“还好意思来求我们国公爷和夫人,真是可笑得紧。”
“可不就是,昔日她掌理着百货行,我们夫人去买丽人坊的凝露,旁人二十五两银子能买到,我们去买,二十八两银子可是一文没少。”
“是呢!是呢!夫人这几年用的胭脂水粉,可是托娘家弟妹帮忙买的,人家算的比百货行还便宜。”
“现在她落难便求上门来,记得我们这门亲戚。以前送的礼物,还没我们府的门客送的好,简直就是羞辱人。”
那些下人丝毫没避讳小草,一路上都在议论,言行之中流露出对徐兰芝的诸多不满。
一则,嫌弃徐兰芝不看得刘家,给刘家的节礼太薄,连刘家的门客所献之礼都不如;二则,又说徐兰芝手掌百货行,卖给刘家的东西比给外人的还高;三则说徐兰芝平日不拿刘家当回事,现在有难了,便想到了刘家……
总之,现在当家的国公爷与刘夫人是不打算帮助徐兰芝,且还颇有看热闹的意思。
但这些事,小草不敢说。
徐兰芝道:“我就知道,若是义父、义母必不会袖手旁观,好了,你回头再走趟定国公府……”
“奶奶!”小草轻唤一声,跪下双膝,早让她去,还不是瞧人的白眼,她算是看透了,刘家这回定不会帮徐兰芝的,“老国公和老夫人去乡下老家静养了,说是不许任何人打扰。只怕……”
“但说无妨!”
“奶奶……”小草生怕徐兰芝再逼她去,索性把自己在刘家听到的闲言碎语细细地讲了。
徐兰芝面容煞白,双手紧握成拳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嫌她的孝敬不如门客的!
她可是照着给二姐徐兰香一般预备的,每送一回,就够徐兰香一家十余口人吃上几个月,她每年清明、中秋、年节会给徐兰香送三回,徐兰香还说“有三妹帮衬我们,我们就算没家业也够吃够喝了!”
可同样的东西到了刘家就说少了。
徐兰芝不会想,徐兰香是小户人家,而刘家却是候门世家,虽每回都送十几二十两银子的礼物,对徐兰香是厚礼,但对刘家来说那就是薄得不能再薄的礼物。
第1147章 番外恒彩歌(28)
“送的那些茧绸,便是做小衣,夫人与奶奶们都瞧不上,也只能用来打赏婆子丫头。”
“还有那些鱼干虾子的干货,唉,每回几筐,瞧着是挺多的,还不如庄头、管事们的孝敬呢。”
以前,她是皇后跟前的红人,刘家不敢开罪她,自然是忍着。
“这些年,我们夫人可没少给她回礼,可白白损了好些银子,她最多送二十两银子的礼物,我们府可得回五六十两……”
“她风光的时候,让我们贴银子。现在她落难了,还想我们帖。”
“我们府也有我们府的难处,现在可是夫人当家,夫人自儿个还有几个儿女呢,哪里再有银子给她贴。”
“学人食五石散!真是的,当她还真是金枝玉叶的大户千金不成,一两几十金呢,也真舍得。”
“人家一日几十金的吃着,却给我们府一节最多二十两的孝敬,回头还赚我们府几十银子……”
小草把刘家下人的学舌话统统地说了一遍。
徐兰芝直气得胸口疼,“他们……他们实在过分了。”
另一个服侍丫头禀道:“奶奶,三奶奶到!”
落音时,外头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徐兰芝问道:“怎么回事?”
服侍丫头禀道:“回奶奶,冷三爷夫妇奉皇后懿旨过来问话,由三奶奶陪着过来了。”
冷三爷冷旷,因着徐兰芝是女子,便由冷旷妻来问话。
冷氏一门因着出了太后、皇后,一时间光耀无双,成为京城第一大世族,便是冷皇后娘家的兄弟、堂兄弟、叔伯个个光鲜。
冷旷妻高扬着头,“我奉皇后娘娘懿旨,特来问徐氏几句话。徐氏,百货行的账目查清了,亏空五千八百二十三万两银子,这么大的亏空,若是朝廷命官,都可以砍上一万次脑袋了。皇后娘娘问:你把银子都弄哪儿去了?”
李芸眼含得意,以前仗着是皇后面前的红人,处处刁难我,现在你也有今天。要不是留着你有大用,你早就被贬为侍妾了。
徐兰芝听到那数目,“我……”她哪会管理账目,是宋环在替她打理,做账的都是宋环的心腹,可现在却一下全都推到她头上。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
她竟是连大姐徐兰贞的结局也不如,好歹温青还处处迁就徐兰贞,直到现在温青的身边也只得徐兰贞一人。
徐兰芝想说是宋环贪去了,可那是她的夫婿,要真是如此,不仅她是死路一条,便是她的两个女儿也讨不了好去,她们母女三人往后还要在宋府生活,要是一个不慎,她自己吃苦事小,还会平白连累两个女儿。
“我……不懂账目,许是被下面人吞了去……”
不懂账目,你打理什么百货行?就看着那里赚的银钱多,没有这本事就不要揽下这活计。
早前受过徐兰芝薄待、惩罚的下人们,现在见寻着机会,也少不得跳出来看热闹,落井下石的有之,说风凉话的有之,还有的开始寻了她的错处去讨好李芸。
冷旷妻厉声道:“账房的管事、账房的大小先生都已经抓起来了。他们从中亏空了八百万余两,我问的是你亏空的五千八百万两银子。”
李芸暖声道:“小奶奶,你就把实话说了吧,那些亏空去了哪儿,不会都被你买成上等五石散给吃了吧。你一天要食八十金的五石散,这……我也是知道的,你屋里若还有银钱,赶紧拿出来交给冷三奶奶带走。”
徐兰芝气得咽喉如堵棉絮,李芸是故意的,当着她的面,捅破她染上药瘾的事,这样一来,这一日八十金,这一年又得多少。
她可是近来新染上药瘾的,一两下等五石散要吸好几天,哪里是一天食八十金,这分明是误导、诬陷,要推她出去顶罪。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等,等着大难临头,等着宋环可以护她一二,可这一天来临的时候,李芸却要陷她于万劫不复之地,更没有期盼着的夫君呵护。
徐兰芝痛苦摇头:“没有!我真的没有!我替娘娘打理百货行,这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功……”
“徐氏,你好大的胆子,还敢与娘娘提苦劳,你若安分守己,许是苦劳,可你贪墨巨大,五千八百万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是国库一年的收入。你可知道,那百货行是皇上交给皇后娘娘打理的,你竟敢……如此贪墨!来人,搜!”
片刻后,徐兰芝的院子里传出翻箱倒柜之音。
徐兰芝的长女听闻消息赶了过来,看到的便是眼下这样的狼狈场面:屋子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收刮一空,便是徐兰芝稍好的衣袍也都搜走了。徐兰芝头上没有一件值钱的首饰,面容苍白,只着中衣软坐在地上,嘴里呢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夜。
惠王府很快就得到了关于宋家的消息。
二安子道:“王爷,冷旷带人抓了宋环。”
红燕不解地道:“这贪墨的是徐氏,怎的把宋环抓了?”
慕容恒正在书房习练书法,看着上面那个“彩”字,他不是写“温”,便是写“彩”,即便温彩不在,他还是会不由自己地忆起温彩。“五千八百万两银子的亏空,足可以灭宋氏一门。宋环父子以为推徐兰芝来顶罪,皇上就可以不予追究?皇上恩威并济,先治罪再降恩。”
二安子接过话道:“冷旷夫妇以朝廷的名义收没了徐氏所有的嫁妆,便是她屋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拿走了,听说连七成新的衣袍都没放过。”
慕容恒道:“宋家这回家产能不能保得住还得另说。”
新帝能看出顺王的野心,虽然听了冷家的话,想要打压顺王,可顺王龟缩在自己的封地不出,暗里炼制兵器,日夜练兵,甚至还将新帝迫害先皇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顺王反已成必然,满朝文武能看出的事,新帝也瞧出来了。
除了顺王不愿入京呈送供奉,其他方面似乎并没有错处,最多也就是说他狂妄,新帝很想治罪顺王,却一时又寻不到藉口,两相僵持。
还真被慕容恒给说中了,又几日后,徐兰芝、宋环夫妇因贪墨罪下狱。
二安子道:“王爷,他们在牢里不会因此戒了五石散吧?”
慕容恒一沉思,“把消息送给看押的狱头,让他们借此机会大发一笔横财,二人一旦犯了药瘾,哪怕是价高十倍的五石散定然也肯买的,没钱就迫他们写欠条。”
宋都督只得两个嫡子,长子宋珀自中毒患病之后便去了半条命,瘦得皮包骨头;嫡次子宋环倒是个好的,却因娶妻不贤,被连累得下了大狱。而冷旷更发了话,要宋家填补百货行的亏空,五千八百万两银子,便是将整个宋氏一族贱卖变钱也只能值个零头。
一时间,宋家上下人人都在辱骂徐兰芝。
又一月后,宋老夫人为救孙子,下令变卖家业,将新建的别苑也一并换成了银钱。
然,就算是如此,也只凑足五百万两银子。
第1149章 番外恒彩歌(30)
他佯装薄怒,“巧儿,你说的是真心话?”
“是。”乔侧妃不敢看慕容恒的脸。
慕容恒似很生气,心波静如死井水,能让他心境起澜的人已经不在了,就如同世间百味再品不出味道,就似最有味道的明前茶再吃不出茶味,于他就如一盏白开水一般。
他冷着音儿,“既是你的真心,挑个日子将二女同时纳入门来。”
无论贺兰柔多美,又或是冷晴多好,他都不会再动心了。
他的心,早已经被仇恨填得满满当当,他活着就是替父亲报仇。
乔侧妃道:“妾有孕在身,不能张罗,妾求了母亲相助,想请崔贵妃与皇后娘娘求情,让秦太妃回惠王府操办纳妾喜事。”
“随你!”
慕容恒落下两音翩然而去。
乔侧妃花容微白,低声道:“我便说不逼王爷,可是……他不乐意的,我……我……”
乔婆子道:“乔妃做得对,不能落了话柄,王爷生气,正说明他最看重的人是你。”
是她!
便是那二人入府又如何,依旧不会得到他的真心。
乔侧妃欢喜起来。
腊月二十六的惠王府,张灯结彩,喜气喧天。
秦太妃支撑着柔弱的病体,替慕容恒张罗着纳妾之喜。
乔侧妃因有孕在身,卧床静养。
二更天后,慕容恒便成了隐形人,而秦虎穿上他的衣袍,戴着面具进了新房。
秦虎正在贺兰柔身上忙碌,只听外头传来二安子的声音:“禀王爷,秦太妃病重,请速到荣华院。”
秦虎一凝,扯了衣袍系好,翩然而去。
到了外头僻静处,秦虎与慕容恒换过身份,慕容恒快步往荣华院奔去。
秦太妃躺在床上,正不停地咳嗽,直咳得呼吸不畅。
“母妃!”慕容恒轻唤一声,半跪在榻前。
秦太妃笑道:“我这身子不争气,只是这么点事也承不住。”
母子二人还没说上几句话,乔侧妃坐着肩舆进入荣华苑。
“母妃,是儿媳不好,要不是儿媳身子弱,母妃也不会累得病倒。”
秦太妃一个恍神,似看着温彩,可面前的女子分明不是温彩。先皇的驾崩、安阳的二嫁、慕容植的夭折、慕容标的失踪、温彩的死……这桩桩件件皆是对她的打击。
她心疼慕容恒,更感叹命运的残忍。
她这一生自认没做过害人之事,如果有,便是那年她将嫡皇子慕容恪推下荷花池,除此之外,便无任何一件坏事,偏生她的儿女得不到幸福安宁。
她捂嘴咳嗽,似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般,“这咳疾原是老毛病,一入冬就犯,不碍事。巧儿,你有身孕,早些回去歇着,你们休要大惊小怪,我好着呢,不过就是咳嗽几声。阿恒,送巧儿回去歇着。”
秦太妃看着乔侧妃的腹部,轻声道:“你得早些替惠王诞下一男半女,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温彩所出的两个孙儿,个个都是好的,可却落得夭折的夭折、失散的失散,她希望能看到慕容恒的儿子平平安安地长大,如此也算是让慕容恒有个后继之人。
秦太妃催着慕容恒送乔侧妃离去,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呢喃道:“这一生,我真的错了么?”问出之后,她又道:“一切重来,我还是不愿算计、害人的吧,只是对不住我的一双儿女。”
她终究在害人与善良间会依旧选择善良的过活一世。
她不后悔,即便看到自己儿女受苦,她不后悔自己一世的善良,要她像冷太后那样过活一世,她终究是做不到,但她却是这样的不甘心,如果一切从来,她会更坚强,更会拢住先皇的心。
新房。
贺兰柔与“慕容恒”刚欢好一半,就因有人来报,说秦太妃犯病而离开。
遣了陪嫁丫头去打听,消息却是,“回贺兰承仪,王爷陪乔侧妃回樨香院歇息。”
贺兰柔、冷晴同为惠王贵妾,享六品承仪位。
王爷先去的冷晴屋里,再是来她这里,可她这儿才刚片刻时间就被人唤走了。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在王爷心里最看重的是乔侧妃,便是那冷晴也比她得宠。
贺兰柔紧握着拳头,扬手一抬,打碎了一只花瓶。
婆子忙道:“碎碎平安,承仪啊,你可得忍,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
“那个狐媚子,怀着身孕还争宠。秦太妃病重,指不定就是她故意闹出来。”贺兰柔紧握住拳头。
一侧的婆子低声道:“小姐,这第一侧妃之位原就该是你的,若不是崔贵妃从中作梗,你一定会顺遂嫁入惠王府。你还得想个法子,早早怀上惠王子嗣,你忘了淑妃娘娘的话么,谁先得儿子,谁便是真正的惠王府女主人。”
贺兰柔立马就想到了怀有身孕的乔侧妃。
不就因她是嫡出,自己就得矮上一头。
她除了是侍妾肚皮爬出来的,从小到大,无论是教养还是花用哪样不是极好的。
想到此处,贺兰柔气得牙痒。
她好不甘心!
“乳娘忘了,乔氏已经怀上惠王子嗣了。”
“若是女胎便罢,若是男胎……”
太医院里头,可有几人是贺兰淑妃的心腹,若他们来诊脉,一准能判出乔侧妃腹中胎儿的性别,只是这几个太医的年纪较轻,须得过了五月才能诊出来,不像是那两位有经验的老太医,在孕期三月时便能分辩。
翌日一早,贺兰柔、冷晴陆续在下人引领下到了荣华苑拜见秦太妃,彼时乔侧妃已经服侍在侧。
秦太妃自先皇驾崩后,身子大不如前,一天两头的病,一年里少有几日不吃汤药的,两鬓出现了华发。乔侧妃自与慕容恒成亲后,入宫拜会过秦太妃几回,这次秦太妃出宫帮慕容恒打理纳妾之喜,有崔贵妃帮忙在新帝面前转圜说项,新帝与冷太后方发话“允秦太妃与惠王母子团聚,从此于惠王府安享晚年。”
也就是说,这次秦太妃出宫便不再回宫中居住了。
只是她的身子到底是坏了,这几日因张罗贺兰柔、冷晴二人入府喜事似乎一下子抽干了她所有的精气神,面容苍白,神情颓废地半倚在暖榻上。
乔侧妃正小心地在旁边侍奉着茶水,嘴里甜甜地唤着“母妃”,“这盅冰糖雪梨可是儿媳前儿亲自做的,对母妃的咳疾最有帮助。”
秦太妃含着笑,“你怀着身孕,要小心养胎,让下人们服侍便是,你坐下歇会儿。”
乔侧妃应声“是”。
秦太妃拉着她的手,在榻前坐下,笑吟吟地对贺兰柔、冷晴道:“贺兰承仪、冷承仪,坐!”
“谢秦太妃!”
贺兰柔与冷晴交换了眼神,未嫁来前,二人在宫里就见过面,只是上次见面,彼此并未说多话,但凡是女子谁愿意与人共侍一夫。
贺兰柔身边的婆子道:“禀太妃,二位承仪是来敬新人茶的。”
对于任何婆婆来说,只会承认儿子的妻室是儿媳,没道理会认侍妾为儿媳的,即便贺兰柔、冷晴入府,后面有人保媒也不例外。
第1150章 番外恒彩歌(31)
秦太妃语调轻柔,无喜无悲,若是这几年还有欢喜的事,莫过于乔侧妃怀了慕容恒的骨血,“万事得有个规矩,乔妃是侧妻,你们二人是贵妾,她喝得你们的新人茶。”
妻妾有别,这府里没有嫡妃,乔侧妃便是最尊贵的女人。
乔侧妃想到慕容恒待她好,又见秦太妃维护自己的颜面,心下颇是欢喜,瞥向二妾的眼神便多了两分喜色,落在贺兰柔的眼里便多了几分挑恤。
贱人!这是要瞧她的笑话么?不就是因她是侧妃,说起来侧妃也是妾,不过是比她们位尊一级罢了。
秦太妃面露倦容,令服侍的婆子取了两个封红又两对翡翠镯子,“这是本宫的赏赐,贺兰承仪、冷承仪,你们要替惠王多育子嗣。”
“是。”
秦太妃给二女的礼物是似很公平,一样各封了二百两银子,一样各送一对翡翠镯子,尽量做到了一碗水端平。
寒喧了几句,秦太妃道:“本宫有些乏了,告退吧。”
乔侧妃与贺兰柔刚出荣华苑,来喜急匆匆地走近:“乔妃娘娘,安阳长公主来了。”
“月子满了吧?”
“是,产后已足五十日了。”
乔侧妃与贺兰柔、冷晴点了一下头,“二位妹妹且回,我去见见安阳长公主。”
安阳长主公上回在惠王府住了几日,后来曾说要回冷家,却被慕容恒给拒绝了,慕容恒实在不放心便留她多住了几日,直至那日安阳感觉自己要生了,才坚持回了冷家。当天夜里便临盆,翌日寅时产下一个乖巧可人的小姑娘。
安阳驸马冷昆五毒俱全,被慕容恒背里使计收拾了一通,借着他滥赌之事,将冷昆狠揍了一顿,另,冷昆在外头养的两房外室也莫名其妙地失踪,而两房外室所生的子女更是生不见人、活不见尸。
冷昆隐隐觉得这事似与安阳有着某种关联,却又寻不出错处,慕容恒到底是亲王,而安阳有了兄长可倚,冷昆又畏惧几分。
冷晴道:“乔妃姐姐,安阳长公主是我娘家的堂嫂,原是识得的……”
乔侧妃瞅了一眼,只作未闻,转身往前院移去。
花厅上,安阳长公主领着几名随从,乳娘怀里抱着刚出世不久的女儿,迎上乔侧妃唤了声“嫂嫂。”
乔侧妃笑道:“孩子长开了,眉眼里与公主倒有六分相似。”
安阳长公主垂眸,“四哥呢?”
“一早去了朝堂。”
安阳笑里有苦,自从两名外室莫名失踪,外室所生的三个孩子不见踪影,冷昆又被人打了个半死,冷昆见到安阳时便不再如以前那样趾高气扬,甚至还面有畏惧。安阳隐隐觉得,慕容恒许在背里做了些什么。
冷昆待她好了,就如同下人对自己的主子一般,甚至不敢开口与她讨银钱。昨儿,冷昆的亲娘来找了安阳,提到两名外室、三个孩子的事,她直接问道“长公主,要如何才肯放过昆爷?”
安阳不解。
冷昆的亲娘道:“两名外室与孩子失踪,长公主真的不知?”
后来,二人又闲话了一阵,冷昆的亲娘虽是姨娘,却在安阳面前摆着“婆婆”的款儿,安阳原是个绵软性子,哪里敢说重话。昨晚辗转难眠,今儿一早便来了惠王府,想与慕容恒问过明白。
这会子,安阳道:“嫂嫂,我早前住的院子……”
“院子还给你留着呢,母妃因张罗纳妾之喜身子欠安,公主正好陪陪母妃。”
安阳一个恍神,她已经有些日子没到秦太妃,早前慕容恒在皇陵,她又失宠失势,被冷家上下欺凌,从不敢提过分的要求,便是对母亲尽孝的次数也寥寥可数。“我先去瞧母妃。”
晌午,安阳、乔侧妃陪秦太妃一道用膳,秦太妃的心情大好。
黄昏时分,慕容恒方才回到惠王府。
兄妹二人小叙几句,前后而立,慕容恒看着窗外的夜色。
安阳欲言又止,“时间真快,顺娘嫂嫂仙逝已有百日,那天我去她坟前瞧了一下。”
慕容恒不语。
传说,人在最初是四只手、只条腿的,盘古开天劈地,将它一分为二,化成了男与女,为防他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拥有太大的力量,便造出无数的男女。所以人的一生都在努力地寻找自己的另一关,可相似的人太多,很难找对另一半。
温彩便是他的另一半。
她不在了,他也不全了。
兄妹间的静默,让人想哭。
安阳不忍看他难受,她理解的,就如当年她失去池聪,慕容恒与温彩的感情那般好,这痛定在她之上,也许不提便是最好的。
安阳岔开话题:“四哥,冷昆的两个外室、三个孩子失踪了,是不是……是不是你做的?”
慕容恒回过头来,未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带着审视地看着安阳,“冷昆一介庶子,他配不上你,他更不懂珍惜,安阳,与冷昆和离吧,你是公主,一定可以另配个更好的驸马,就算不能荣华富贵,至少他能怜你、重你。”
安阳心头波浪暗逐,“四哥,到了今日还能吗?”
“当然能!你是公主。”
公主便不受世俗礼法的约束,只要她愿意,便可以和离,还可以另结良缘。
安阳粲然苦笑,“这门亲事是冷太后赐的。”
不能!
除非冷太后母子倒了。
慕容悰现在是新帝。
对这门亲事,安阳也是不乐意的,冷昆要才识没有才识,要能力没能力,可谓一无事处,当初冷太后指这门婚事,愿就有羞辱慕容恒之意。
“只要你想,我就有法子,我能让你带着孩子离开,别再让冷昆那样的下贱东西近你的身——他太脏!”
安阳神色一凝,“四哥,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你别问了,我只能告诉你,这天下许要乱了。你听到那个关于父皇的传言么?”
仿佛天下乱与他没有关系,这皆是冷太后母子造的孽,留下千古骂名的也只是新帝母子。
安阳问:“说……父皇是被人害死的?”
慕容恒轻声道:“空穴不来风,以大哥的性子,必不会就此罢手。安阳,我会替你另谋退路,记住我说的话,冷昆不是良人,能断则断,只要你想和离,我来替你想法子,在瑞王皇叔面前,我还能说得上话。”
他没有提,新帝慕容悰对五石散的依赖又重了,瑞王正一步步在夺慕容悰的权力。
慕容恒看在眼里,他没有阻止,甚至在背后推了一把。
冷太后对五石散的瘾比新帝还大,照此发展下去,慕容悰早晚被瑞王夺权,而慕容慬又怎会甘心认瑞王为君,无论现下如何发展,天下必乱。
安阳轻柔地道:“四哥,我真的可以与冷昆和离,可是我的嫁妆,剩下的已不多。”
“只要你想,我便帮你。”
“我不想回冷家!”
“那就不回。”
“我想离开京城,去一个太平的地方平静的生活。”
“我想法送你去太平地方。”
第1151章 番外恒彩歌(32)
温彩没了,他的亲人也只可数的几人,如果可以再多宠安阳几回,他定会去宠。
对安阳,他亏欠良多。
安阳又道:“可我现在想在母妃膝前服侍敬孝。”
“你留在惠王府。”
他宠溺地应答着安阳的每一句话。
他能宠的人已经不多,安阳是唯一的一个。
他曾宠过温彩,但现在他只能宠安阳。
乔侧妃也好,还是贺兰柔也罢,她们都不是他心上的女子。
次日,慕容恒找了瑞王,请瑞王帮忙助安阳与冷昆和离。
一时间,弹劾冷昆薄待先皇公主、欺凌皇家金枝玉叶、宠妾灭妻……等种种罪状的奏章堆积在新皇的龙案上。
这年正月十八,冷太后说项未果,面对勃然大怒的瑞王,只得下旨同意安阳长公主与冷昆和离,并责令冷家返还安阳的嫁妆。
安阳和离后,带着女儿住进了惠王府,敬孝秦太妃膝下。
同年三月,新帝因染五石散之毒太深称病宫中,由瑞王慕容煜、惠王慕容恒共同协理朝政。
慕容恒刚回府中,就听红燕来禀:“王爷,乔侧妃中毒小产了!”
“好好的怎就中毒了?”
“今儿巳时一刻小产了一个男胎……”
红燕的话未落,就见一个侍女哭哭啼啼地道:“禀王爷,秦太妃昏过去了,先前听人说乔侧妃小产了,一口气没上来就气昏过去。”
慕容恒定定心神,“来人,请乔侧妃娘家母亲过府相伴,携名帖入宫请太医!快!”
一时间,惠王府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乔太太听闻怀孕五月有余的爱女突然小产,还落下一个男胎,风风火火入了惠王府,乔侧妃哭成了泪人。
来喜、乔婆子等人义愤填膺地讲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其间少不得加上她们的怀疑猜测之语,“是贺兰承仪做的,一定是她。自打乔妃有孕,便不吃大厨房的东西,只在自儿个小厨房里做,食材看似冷承仪送来的,实经了贺兰承仪屋里下人的手……”
乔太太又着人细查了一番,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贺兰柔与冷晴二人,一个送了食材,一个在食材中下药。
若是乔侧妃的孩子没了,她们就有机会了。
虽说乔侧妃有孕,可惠王最宠的还是乔侧妃,时常在她屋里歇息,就算乔侧妃不能服侍,也要与她同卧一榻,令二人妒火燃烧。
慕容恒坐在荣华苑,看太医下针之后,秦太妃悠悠醒转,启眼看到面前的儿女,心头一痛:“乔妃怎的就小产了,阿恒的子嗣原就单薄……”
“母妃,孩子会再有的,巧儿还年轻。”
一侧的安阳低声道:“哥哥,若仅是如此,母妃也不会气恼之下昏过去,乔嫂嫂这次中毒太深,先前的太医说……说她此生都不能再孕了。”
“巧儿不能再孕?”慕容恒惊呼一声。
那孩子不是他的,可是为了求得平静,他娶了乔侧妃、纳了贺兰柔、冷晴,即便是虚假的恩爱,依旧引来了贺兰柔、冷晴的嫉恨。
慕容恒低声道:“母妃莫要气恼,你会有孙儿的,会有的……”
秦太妃长叹一声:“若是标儿未曾失踪也到了习武读书的年纪……”那个孩子很是可爱,她又忆起了慕容植,这孩子原是长得最像慕容恒,实在太漂亮,可那么小就夭折了。现在,乔侧妃好不容易有孕,又被人害得小产,且再也能不孕育子嗣。
安阳生怕乔侧妃受到打击,叮嘱了太医休要传出去,知道此事的也就秦太妃母女,但她们不想瞒着慕容恒。
可对于惠王府而言,一旦有人知晓,这样的消息又怎会传不出去。
秦太妃的病情加重,在床榻缠绵了十来日,在一个桃花雨霏霏的时节,驾鹤西去。
惠王府祭幡如雪,周遭都是一片哭声。
乔侧妃小产之中,哭着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跪在灵堂。
乔太太抹着泪儿劝着女儿:“乔妃,要是秦太妃见你如此,一定会心疼,你且回去歇着。”
虽然慕容恒令人瞒着乔妃,可底下的颇有心机的下人还是把乔侧妃再不能孕育的事捅了出去。
因乔太太插手调查,最终被查出是贺兰柔、冷晴二人联手迫害乔侧妃肚子里的胎儿,二人双双被降为末等亲王府侍妾——奉侍。若非二人宫中的姐妹求情,怕是少不得要落个遣往皇寺静养的下场,现在虽还住在惠王府里却越发不得慕容恒待见。
慕容恒一把搀住乔侧妃:“巧儿,身子要紧,回去将养,这里有本王和安阳。”
“是我对不住母妃,是我没保住孩子,要不是失了孩子,母妃不会病情转重,我……”
“巧儿,我们都还年轻。”
“王爷,可我再不能生了,不能再生了……为什么?我只想替王爷生个儿子,她们为什么要算计我,是男孩呀,再过几月,他就能出生了……”
乔侧妃歇斯底里的狂呼着,想到那失去的孩子,她几近疯狂,更是对贺兰柔、冷晴恨之入骨。她们不仅杀了她的儿子,还让她再也不能做母亲。
她一旦有了儿子,虽是侧妃,却是真正的主母,而她的儿子便是惠王世子,这是何等的尊贵,可那两个女人,却生生害了她儿子的性命。
她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贺兰柔、冷晴二人。
慕容恒一把将她拥在怀里,“巧儿,别难过了,你一定要撑住,你还有本王,过得几年,我们从皇族之中过继两个孩子到你名下。巧儿,本王不想再失去亲人,不想失去你……”
对乔侧妃是怎样的感情,连他自己也说不好。
他至今没有碰过她,但他敬重乔侧妃,也尽力护着她,甚至让乔侧妃“独宠”惠王府。
他心里有愧,乔侧妃对他是真心,而他却佯装假意。
乔侧妃不能生,他也不想再生孩子,他有慕容标一个便足够了。
就如他所说,大不了将来从族里过继两个便是。
乔侧妃没了孩子,可她却依旧得宠,慕容恒不是宿在书房便是宿在她的院子,再也没有迈入过贺兰柔、冷晴的院子,她们被降为奉侍后,不得传令,便不得擅闯慕容恒的院子。
因着心里的愧疚,又因慕容恒要守孝,虽然他常在乔侧妃的院子里留宿,却守之以礼,美其名曰“守孝期间得禁欲。”但二人间的搂搂抱抱、抚摸轻吻却是不少。
瑞王以慕容恒守孝为名,借机夺了慕容恒的权势,慕容恒一笑置之,只在府里陪着乔侧妃。自此,二人时常进出寺庙、街道,又或是出现在乔府,依然是世人眼里的恩爱夫妻。
这日,是温彩两周年忌日。
慕容恒今儿白天去了温彩的墓前,墓前长满了杂草,红颜白骨,再不能见,他在她的墓前种下了几丛月季、蔷薇,希望她能时时看到了鲜花。
二安子道:“王爷,瑞王步步紧逼,已有朝臣私下唤他‘九千岁’,你真的甘心如此?”
慕容恒冷声道:“天下将乱,便是帝位都未必能保住,何况是摄政王。”
第1152章 结局(1)
“王爷有何打算?”
“顺王不会因我之言便放弃起兵,瑞王更不会因我就放弃争夺帝位,冷家的兵权已被瑞王剥夺了大半,现在新帝、太后已日渐被瑞王所控,而本王无意争斗。”
起风了!
秋风萧瑟中,坟前的枯叶翩风,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
不知不觉里,温彩离开已经一年了。
冬去春来,一年又一年。
瑞王终于被封为“摄政王”,从暗里的“九千岁”成为人人高呼的“九千岁”,慕容恒依旧在“守孝丁忧”之中,这原是属于朝臣们的事,却被他谨守着。
夜慕降临后,乔侧妃预备了一桌酒宴。
几乎每月初一、十五,乔侧妃都会置备一桌酒宴,与慕容恒相对而坐,有时候她弹几曲,又或是起舞一支,夫唱妇随,相敬如宾,便是乔家人都认为乔侧妃是最幸福的女子,即便再不能生,却依旧得到慕容恒的宠爱。
可乔侧妃却在时间的流逝中知道,慕容恒唯一爱过的只有温彩,每每午夜梦回,身边的他总是唤着“顺娘”,那一声轻叹,那梦里的蹙眉,皆让她心生疼意。
乔侧妃刚摆好酒宴,便见红燕进了院中,小声道:“禀王爷,有贵客到!”
“贵客……”
红燕压低嗓门,“是皇上。”
乔侧妃面容一凝,这深更半夜的,慕容悰来惠王府作甚?
“巧儿,我先去了。”慕容恒打了声招呼,与红燕快速来到书房。
慕容悰自染上五石散后,一日比一日消瘦,面容也逾发苍白,眼睛深陷,一袭金灿灿的龙袍罩在身上,越发显得高挑。
“臣拜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四哥。”新帝转过身来,微微一笑,唇角噙着苦涩,一把扶住慕容恒,“四哥,是朕错了,朕以为瑞王无逐帝之心,可这几年他……他……咳……”新帝捂住了嘴,“今日,我将瑞王世子、三公子困在了宫中,这个时候想来他们已经没命了。顺王要在封地要起兵,时间就定在五月初十。”
慕容恒面露忧色,“皇上气色差,可是身子欠安?”
慕容悰摆了摆手,“近半年朕生不如死,好歹是把那东西给戒掉了……”
慕容恒故作不解,心里却暗道:慕容悰的毒瘾不小,他竟戒了,看来他下了不小的决心,早不戒、晚不戒,却在这天下将乱之下戒掉。
慕容悰道:“四哥,瑞王逼你回家守孝,你便听了。”
所有人都说慕容恒守孝三年是被瑞王逼的,可实则是他自愿的,他退居幕后,却将所有的事瞧了个分明,瞧得越是清楚,便越是心灰意懒。
天下一旦战火纷飞,要平息战乱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
“皇上当知,我无心权势,以前是,现在是,将来还是。”
他无心权势,不爱慕、非贪得,但却不代表他不会玩权弄势。
慕容悰昔日信任瑞王尤多,宁可让瑞王掌权也不让慕容恒势大,而今吃尽了苦头,看着瑞王成为摄政王再步步手握大权,他现在也是后悔的,这也是他下定决心戒瘾的缘故。
只是,放出的权想要再收回来又谈何容易,天下的乱局已成,非一朝一夕可改,而整天下的百姓都在议论慕容悰谋害先皇之事。
“朕望四哥看在手足之情上助朕一臂之力,联手对付瑞王。”
“皇上亦有万全之策?”
“尚无,四哥可愿助朕?”
慕容恒想了片刻,“臣已有近三载余未入朝堂,对于朝堂之事了晓不多。”
新帝的面容一凝:推搪!
他是瞧错了瑞王,以为瑞王当年能襄助先皇,便能襄助于他,可现在瑞王势大,咄咄逼人,九千岁!还差一千岁便是万岁,便为九五至尊。
新帝一面希望慕容恒襄助自己,一面又防备着慕容恒势大,生怕再出第二个瑞王。
慕容恒又道:“但是……臣会竭力襄助皇上。”
这几年,虽然慕容恒不问朝政,可新帝却听闻,瑞王、摄政王是惠王府的常客,虽然每次慕容煜父子都是来吃几盏酒便走,定是有勾结的。
“四哥何以证明自己的忠心?”
“皇上不信臣?”
慕容恒会真心帮他,新帝不信。
同样的,慕容恒也不相信新帝。
新帝哈哈大笑,一挥衣袍,“四哥且想好了再告诉朕!朕先回宫了!”他蓦地转身,领着便衣侍卫翩然而去。
二安子一脸莫名:“王爷,这新帝到底是何意思?”
“他不是来说服我助他,这是一招离间之计,要离间的是我与瑞王……”
新帝来了,说了几句话,可要是稍后瑞王知晓,定会对这谈话内容感兴趣。慕容恒对瑞王来说,是个可大可小的存在,但不多不少慕容恒又知晓瑞王手握五石散生意的事,新帝会怀疑是瑞王背里使了手段。
慕容恒借守母孝退让,更让新帝对瑞王疑心重重,新帝得位不易,他不想失掉帝位,狠下决心,忍受莫大的痛苦戒掉毒瘾。
新帝戒瘾,这一点确实是慕容恒未想到的,怕是瑞王也没想到。早期使人给新帝下药,是慕容恒下的令,在新帝染上瘾之后便撤了自己的人手,保存自己的实力,后面的事却是瑞王在做。据慕容恒得到的消息,新帝一直怀疑对给他下药、令他染瘾的人是瑞王。
红燕道:“禀王爷,乔侧妃将酒席摆好了,问王爷可要继续用膳。”
“走!”
慕容恒心里暗自琢磨,新帝突然驾临,说了几句话便离开,明明知道他对新帝有芥蒂,就如新帝对慕容恒心存芥蒂一样。
而他与瑞王之间,仅仅是利益关系。
在皇家,亲情原就淡薄。
可新帝会不会还有别的招式?若瑞王得晓新帝驾临惠王府,又会不会生疑?
身为当权者,疑心重几乎成了通病。
就在他一路思忖之时,只听乔侧妃的院子里传来一阵尖叫声,却是来喜大唤:“来人!有刺客!有刺客!”
慕容恒紧走几步,冲入院子,只见三名黑衣蒙面人出现在院中,而乔侧妃与乔婆子已倒卧血泊,一侧是花容失色的来喜,正捂着受伤的右臂扯着嗓子大叫。
二安子、红燕纵身一闪,拦住两名蒙面人的去路。
慕容恒抱住乔侧妃,一剑毙命,乔侧妃早已香消玉殒。
对这个女子,他更多的愧疚,他们从未真正有过一次夫妻之实,可乔侧妃却付出了十分的真心痴情,这几年更是用心照顾着他,替他打理着惠王府,他亦给予了乔侧妃莫大的敬重与信任。
来不及说别离的话,乔侧妃就这样死了。
在新帝离开之后,乔侧妃没了!
二安子困住一名刺客,正要动手缚住,不想那人脑袋一歪,嘴角溢出一缕黑血,立时毙命。
红燕这边也是一样,不待她与几名护卫捉人,人已经死了。
另一名刺客更是在激战中被护卫所杀。
三人全都毙命。
第1154章 结局(3)
他给不了乔侧妃真正的情爱,便视她如妹般宠着、疼着。
红燕站在院子里,“启禀王爷,棺木已预备好,乔妃该入敛了。”
慕容恒神色落漠:“你令大管家预备后事,在下葬之前,本王想单独陪陪乔妃。”
“王爷……”
“就几日,还不让本王陪陪乔妃么?”
慕容恒的声音里难掩不耐。
他的手紧握着乔妃的柔荑,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温度,“巧儿,你还没来得及与我道别就走了。在皇家,活着比真相更重要,本王明知你是被人害死的,却不能替你找出真凶,你一定会怪本王懦弱无能。本王承诺:你是本王今生最后一个女人,从今往后,本王不会要任何一个女人。”
乔老爷惊呼一声“王爷”,只当是慕容恒的一时气话。
这一日,乔老爷夫妇在惠王府留宿。
贺兰柔、冷晴求见过两回,皆没见到慕容恒。
天明时分,整个惠王府都闹翻了天。
“王爷不见了!王爷不见了!”
“乔妃已躺到灵堂上的棺材里。”
大管家求见乔老爷,道:“整个京城都寻遍了,依旧没有王爷的下落,红燕、二安子也在四下寻人,一有消息就会回禀。乔老爷、老太太,你们看乔妃……”
“照计划下葬!”
人死为大,入土为安。
乔侧妃被惠王府安葬到修建了三年的惠王墓,里面的主墓室内安葬着王妃温彩,而副墓室就成了乔侧妃的安息之地。
就在乔侧妃下葬后的第三日,一个消息如一枚巨石落在了平静的京城:惠王慕容恒因爱妻乔妃身亡,堪破红尘出家为僧!
瑞王不信,连夜赶往灵隐寺。
方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瑞王道:“慕容恒可在寺中出家?”
“回施主话,我寺中并无慕容恒,只有一个行痴和尚。”
瑞王大怒,“他乃皇族,你们也敢收他?”
“阿弥陀佛!”方丈念了一声,“行痴师弟乃是悟尘师伯收的弟子,佛度有缘人。此处乃佛门清净地,若无他事,施主请回。”
悟尘大师,是大燕南方寺院的一位得道高僧,听说他一生不得悟禅便是讲经授佛法,无论是皇家还是百姓都甚是敬重。
瑞王道:“本王要见慕容恒!”
京城的人都在说,是他派人刺杀了乔侧妃,逼着慕容恒出家为僧。
他没有做,为甚要背负这个骂名。
现在整个京城的妇人都在感佩慕容恒的痴情。
屁话!
瑞王没有信过。
他总觉得,在慕容恒出家的背后还有什么秘密。
他一日未见光头的慕容恒,他便一日不信。
时间在一天天过去,瑞王走了,他的心腹还在。
慕容恒终于迈出了禅房,身上穿着一袭灰色僧袍,身上披着袈裟,头顶有戒疤,这分明是受戒剃度的佛家弟子。
“惠王!”
瑞王心腹目瞪口呆,即便他用了几日的时间来消化慕容恒出家的消息,可亲见却是另外一回事,一身僧袍的慕容恒是这样的俊美,就算是做和尚,他也是一个最美丽的和尚。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行痴。”慕容恒打了佛礼,径直走过瑞王心腹,慕容恒的身后跟着一个沙弥,依然是剃度后的二安子,他戒备地看着瑞王心腹。
二安子的身上背着一只包袱,手里拿着一个乌钵,“师父,今日便要离寺结善缘?”
“正是。这是师父给我留下的话,闭关了这几日,也该离寺化缘。六戒,走吧!”
“是,师父!”
慕容恒拜于悟尘大师门下为弟子,法号行痴。二安子被慕容恒收为弟子,这是二安子坚持的结果,他从小到大都跟随着慕容恒,既然主子要出家,他便出家做主子的弟子,一生相随。
红燕静立在不远处,她求见了好几日,可慕容恒还是不肯见她,倒是二安子悄悄地对她道:“去南方寻大公子与青莺。”
二安子走过红燕的身前,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在新帝、瑞王的人再三打探,待他们瞧见真做了僧人的慕容恒后,除了吃惊意外,还有一阵莫名,然,慕容恒的出家还是在京城惊起了涟漪。
贺兰柔、冷晴二女的身份尴尬,她们无儿无女,除了新婚夜获过宠爱,之后即便见到慕容恒也是不冷不热,就算是如此,她们也是嫁人的妇人。乔侧妃没了,慕容恒出家了,惠王府更是有名无实。
养性殿,新帝用手指轻敲着龙案,听到暗卫的禀报后,“四哥真的出家了。”
周贵妃心生感动,“没想惠王还真是一个痴情种,因着乔巧身亡,便了断红尘,唉……”
新帝防了许久,一直不相信慕容恒无心权势,可现在他是真的信了,而慕容恒也翩然而去。
瑞王听到实信后,“慕容恒真的出家了?”得到心腹的肯定回答后,“惠王府有多少值钱东西?”
“皇上已经派人守住了惠王府,慕容恒膝下无子女,怕是朝廷要收回府邸,里面的东西自然也归了国库。”
在人们的惊叹声中,慕容恒带着二安子踏上了前往南方的“化缘路”。
他愿意在佛前祈祷,不求来生的荣华,不求来世的名利双收,但求能再遇温彩。
他愿意用一世的善缘,来换一段他想要的俗世姻缘,才拥有一回人世的温暖。
当他远离了京城,当他以一路“化缘”的方式抵达南方恩泽寺,已是两年之后。
而彼时,顺王广发《讨逆檄文》在封地起兵,天下哗然。
瑞王依旧是摄政王,成功地削减了新帝的权柄,早前瑞王原是忌讳十二肖,后来发现新帝根本没有掌控十二肖,一个没有握住十二肖的皇帝,其实力大减,更不能对不满的臣子下手。
瑞王以强势的手段对付冷氏一族,冷太后身染五毒散之毒,冷家几位当家男子也是此药的瘾君子,在冷老太太年迈西去后,看似牢不可破的冷氏一族也产生了诸多分歧,冷家再不是新帝最强大的支持者,而是一个有诸多问题与缺憾的家族。
卫州,孙建华占据卫州,随后宁、静二王在封地起兵,更自封为帝。
整个大燕天下战火纷飞,而慕容恒却静坐在佛堂,他在静静地等待,直到背后传来一个少年怯生生的“父亲”,他缓缓回眸,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标儿,你终于来了!”
“父亲,你真的不帮孩儿吗?不报母亲惨死的大仇,父亲……”
“我这一生罪孽深重,在你母亲去的那天已心如死灰。标儿,往后就看你了。今日,我就把流星阁、十二肖交予你的手上,你是一统天下平战乱也好,还是选择一隅偏安也罢,为父皆不阻你。”
慕容标看着面前的俊和尚,这是他的父亲,是他这些年念念不忘的亲人,可他没想到,母亲早已过世,父亲竟出家做了和尚。
他们明明并不是一无所有,为什么父亲就选择了这样。
“一生的祈祷、一世的孤苦,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只求上苍再赐我一世与爱妻温氏重来的机会,若有来世,我必珍之、重之……”
慕容标接过父亲递来的阁主令牌和那枚象征十二肖之主的金龙面具,眼泪悄然而下。
“平战乱乃大善!标儿,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若需帮助,可来此寺寻二安子。”
他翩然转身,穿过寺中的长廊进入属于他的禅房。
大燕各州郡皆有大小战事,唯有南方闽粤地千里之内竟依如从前般安宁平和,原来慕容恒早在几年前就将十二肖副册中的一位官员派到闽粤为都督,此人颇是忠心,以铁腕手段守护南方,令闽粤之地免于战火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