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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妻策,倾城花嫁全文阅读

作者:浣水月     独妻策,倾城花嫁txt下载     独妻策,倾城花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章 入宫

    皇宫,重重殿宇,高敞巍峨,斗拱飞檐,无穷无尽的宫阙楼阁在这午后的阳光里,显得辉煌无比。远望而观,飞阁重檐,气势恢宏;俯瞰而下,金阳闪耀如九霄霓虹,琼楼玉宇。

    在玄武门下轿、下马接受检查,再改步行进ru宫阙,又过了好几道门,方看到一座偌大的花园,来不及细赏风景,温彩一路小跑方才赶上冷昭的步伐,实在追得有些累,她忍不住道:“大将军,我着实有些跟不了。”

    他放缓了脚步,冰冷如初:“跟不上就跑。”他走,她跑,这样总可以跟上,这女子还真是麻烦,步子迈得那么小,就不能迈得大些、快些。

    她说了,还不如不说,他的步子似乎更快,行若疾风一般,这让温彩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温彩累得气喘吁吁的时候,他在一处宫殿前止住脚步。

    宫墙很高,有一丈余,墙面涂成了黑红的颜色,宫门半开,院子里铺着青石板,左右搁满了秋菊,黄的如金,白的似雪,粉的若霞,紫的胜锦,一丛丛、一朵朵,在风里笑傲着,在这金秋时节,能看到这样华贵而婀娜的秋菊当真少见。

    宫门上挂着一块匾,上书“重华宫”。

    有太监一路快奔进了大殿,片刻后有个宫娥欠身道:“飞骑大将军,淑妃娘娘有请。”

    冷昭低应一声,随宫娥进了重华宫的大殿。

    “臣冷昭拜见淑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淑妃垂首看着膝前男女,男子气度不凡,女子娇俏玲珑。快走几步,伸手虚扶一把,“端阳,快快起来!”

    冷昭道:“谢淑妃娘娘。”

    淑妃细细地审视温彩:一袭青花缎更将温彩衬得肤白如羽毛,一张素脸毫无粉黛之色,粉粉嫩嫩得如三月含苞的花蕾,合宜的发髻,得体的举止,只是瞧着年纪显得稚嫩,那一张水灵的面容尚未褪孩子的稚容。

    “你就是端阳昨儿新娶的妻子?”

    冷昭道:“是我的平妻温氏。”

    他再三地重申“平妻”,就是要让所有知道他娶的只是平妻,而非嫡妻。嫡妻这个位置,从来都为另一个人留着,不是温彩,也不是其他旁的女人,是他心心念着的彩云。

    淑妃轻声道:“听说,是前任太仆寺卿温子群与结发原配杜氏所生的女儿?”

    冷昭怔了一下,据他所知,温彩的亲娘原是平妻,怎的变成结发原配了,不由心生疑惑,又听淑妃如此说,想来定是有缘由的。

    温彩垂首,轻声答道:“回娘娘话,正是。”

    温子群九岁那年得了重病,郎中说怕是治不好了,温老太太汪氏便想到了冲喜,花了八十两银子向家道中落的杜秀才求娶杜氏。于是,十五岁的杜氏嫁给了只得九岁的温子群为妻。说来也怪,连郎中都说难愈的病,杜氏过门没几日,温子群意外康复了。

    杜氏二十一岁那年生下了长子温青,也是那一年,温子群得中举人,之后再不碰杜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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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拜见淑妃

    十五年前,汪氏患了场重病,温子群告假回乡为母侍疾,祖宅除了几个乡下女人便是婆子,相比之下,杜氏算是最有姿色也最年轻的,温子群便与杜氏同床共枕了,温彩常想她绝对是温子群男性荷尔蒙分泌过剩的产物。

    据闻,后来何氏知晓温子群与杜氏又生了个女儿后,与温子群吵了一架,长达三月之久何氏都不许温子群进她的屋。

    于是乎,在那期间温子群便又新纳了一个侍妾,这就是温家大房的五姨娘。

    此刻,淑妃含笑握住温彩的小手,轻声道:“往后就是一家人了,你莫要拘束,来,快随本宫坐下说话。”虽说温彩的这身衣裙显得素雅,却很别致,“难怪我家端阳一眼就相中了你,瞧瞧,可不是个标致的瓷美人么?虽说这深宫的美人不少,但像这般水灵的还真不多见。”

    温彩原就生得甜美、水灵,虽不是那种倾城之姿的大美人,却是个人家人爱的邻家妹妹,任谁瞧了都能生出两分亲近感。但她自知,绝不是如淑妃所说的那般讨喜,淑妃这般与她说话,只是因她嫁给了冷昭,换成是旁的女子做淑妃的侄媳妇,淑妃也是一样对待。

    淑妃热心地询问温家人情况,父母如何,兄弟姐妹怎样等等,温彩一一简要的答了,却再没有颤音,也没有故作惧怕,而是不卑不亢,不紧不慢地答话。

    冷昭有些意外,难不成是今晨敬新人茶,家里的人太多,吓着她了?这会子,只得淑妃娘娘一人,她就很得体,丝毫也瞧不出是个怯懦、软弱的。

    淑妃高兴,特意将一对翡翠镯子戴在她手上,又说了几句体己话:“好孩子,要是往后端阳欺负你,你只管告诉姑母,姑母给你做主。”“往后,你可得好好照顾端阳。”

    淑妃令宫娥捧了燕窝莲子羹,温彩以前就听人说过,还真没吃过这样的吃食,陪淑妃吃了一碗,又用了几块饼饵。

    箭漏飞转,近了酉时一刻,淑妃道:“今儿宫里设宴,宴请北疆归来的有功将士与前朝重臣,端阳,你且领温氏去太极殿。”

    冷昭起身“臣告退!”

    待二人走远,淑妃问身边的嬷嬷,“还以为端阳放下了过往,今儿见了温氏,本宫才知他心里还挂着萧彩云。”

    嬷嬷轻声道:“温氏着实与她长得有几分相似。”

    淑妃心下微闷,“幸而当年端阳没娶萧彩云,若真娶了他,我大哥这房人怕就要断后了。”

    嬷嬷宽慰着道:“娘娘且宽心,现下飞骑大将军总算成亲,今晚宫宴,皇上许要厚赏此次北疆的有功将士。”

    这也是淑妃引以为傲的事,皇后、贵妃娘家的父兄封候晋爵,要不是她娘家没个有本事的父兄,也早该封赏了,但这回不同,冷昭在北疆是立有汗马功劳,虽说年轻,满朝文武谁不夸赞他智勇双全呢。

    一出重华宫,温彩又得一路小跑方才赶得上冷昭,他在前,她在后。

    他昂首阔胸,春风得意。

    她低头追奔,累得上气不及下气。

    这男人是属马的,要赶上他的脚程绝对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温彩追赶得匆忙时,冷昭突地放缓了脚步,御花园垂花门处行来几个人,走在前头的是一个蓝底蛟龙袍的少年,面含着浅笑,冷昭忙抱拳道:“拜见五皇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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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欺弱

    少年快步将他扶起,笑道:“大表哥多礼了,旁处又没外人,这般见外做甚?”目光扫过冷昭身后的温彩,“昨儿黄昏听人说你成亲了,我吓了一跳,今儿一早就遣府里的管家送贺礼。大舅母回话说,娶的是平妻。”

    颇有些不是娶嫡妻,不用这么郑重,也可不送礼,平妻虽是妻位,到底不比嫡妻尊贵。

    看温彩是个没长开的小姑娘,眉眼勉强过得去,只是与五皇子预想的差了许多。

    冷昭命令道:“温氏,到一边候着,我与五皇子说说话。”

    说话就说话,还让她一边候着,真拿她当下人使唤。温彩心里嘀咕,却不敢跟他们一起进凉亭,他们二人一坐下,便有宫人沏茶、摆点心。

    她才不要当个木头桩子,再说她又不是下人,才不会站在一边等着。进了皇宫自然得赏赏风景,她信步走在曲径上,跨过一条人工小河,越过一道月桥,不知不觉间离那凉亭越来越远了,皇宫还真不是说的,真是漂亮。

    穿越前,她没机会去故宫一游,但现在她能在皇宫御花园逛,也算是了却憾事。

    温彩赏着景,心情转好,管他冷昭有什么目的、计划,兵来将挡、水来土囤,他上有政策,她下有对策,到时候就看谁的法子更管用,她温彩前世今生都绝对不是泥捏的人儿,更不是任人欺负的。

    隐约之间,听到两个女子的说话声。

    “小十,你近来在躲我?”

    “我没有。”

    温彩好奇地寻声而望,这声音是从不远处的假山后面传来的。

    “手帕绣好了没有?这都多少天了,你还不把东西送来。”

    “七公主……”一个穿着素色衣袍的少女低垂着头,神色怯怯,眸光闪烁,这不是装出来的害怕,而是真的害怕,她娇弱的身子微微颤栗,“九公主让我帮她做纸鸢,待我做好了,我……”

    “你给我闭嘴!是不是想巴结她吃红烧肉?你帮她做,却不好好绣我要的,你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你那皮肉又松了,不给你点厉害瞧瞧,就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一个华衣丽裙的少女咄咄逼人,明知对方怕她,她还步步紧逼,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瞧得温彩肚子里怒火乱窜。丫丫的,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欺负一只像小白兔般小姑娘的。

    “七公主,我没有,只是最近的事太多,我娘……近来病倒了,我要给她煎药,还得服侍她……这才……”少女约莫十二三岁,此刻吓得连连后退。

    七公主与同来的宫娥使了个眼色,立马有宫娥转到了小十的背后,小十再一退,踩在了宫娥的脚上,宫娥“呀”一声轻呼。

    七公主飞扑上去,扯住小十就打,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直掴得好不响亮,小十本能的双手环抱,护住自己的脸颊,一不留神踉跄倒地。

    七公主提着裙子,飞快地踹了下来:“臭丫头,别当我不知道,你近来巴结小九?哼哼,是不是她赏你旧衣服还是赏你饼饵了?”

    七公主嘴里骂骂咧咧着,手脚不停歇,“叫你把我的话不当回事?明知道我急用,偏你推三阻四,就是不当回事,我叫你搪塞我,不打罚你,你就不拿本公主的话当回事。”

    她自己打便罢,还对左右宫娥道:“给我打,不给她点厉害瞧,她就只知道讨好小九,本公主命令你,不许再给小九做事,你只能听我一个人的,再听别人的,我就教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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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伪装

    她压抑着本性嫁入冷家,昨儿在冷宫度过的一夜算是最畅快的,而给七公主打架也算是狠狠地发泄了一场,便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就算她再怎么装也总有个忍不了的时候。

    有两个宫人抱着一堆衣服匆匆走过,两个人彼此对望,很快又退了回来,站在温彩的面前,宫人甲细细地审视着:“你是冷将军的妻子?”

    温彩怯怯地移眸,看了一眼,复又垂眸坐着,一句话不说。

    “青花缎、鹅蛋脸、大眼睛……”宫人乙沉吟着,这几点都一样。

    青花缎的衣袍破了,鹅蛋脸的小脸上脏兮兮的,大眼睛里含着水雾,瞧着就怪可怜的。

    这个冷将军还真是,怎就把他的妻子给弄丢在皇宫里呢,一个小姑娘在宫里迷了路,如今入秋,夜时故里多凉,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过的。

    宫人搁下衣袍,蹲下身子,“你是冷将军的妻子温氏吧?”

    温彩看了一眼。

    宫人甲道:“你去凤仪宫禀报,我留下来陪她说说话。”

    宫人乙应声,飞野似地往凤仪宫去。

    半炷香后,温彩被人带回重华宫淑妃娘娘母子面前。

    冷昭面容铁青,难看非常。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弄丢小妻子,宫人们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温彩这模样着实狼狈得紧,撕破的衣袍,脸上还有几分划痕,辩不出是打架时被划的,亦或是树枝儿剐的,一脸的泥土,就那双眼睛还算是干净明亮。

    冷昭想到发生尴尬事,气不打一处涌上来,厉声道:“不是让你跟着我么?你怎就走丢了?”

    温彩低垂着头,一脸的委屈,垂着广袖,狠狠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拧了一把,顿时那眼泪扑簌簌地滑落下来,十足一个受了无尽委屈的苦命小媳妇样。

    淑妃轻声道:“她已经这样了,你别再骂她……”

    温彩见淑妃帮着她,昨儿的气恼,现在的痛快,“呜哇”一声扑到淑妃怀里就痛哭起来,眼泪没有几滴,更大的是声音,那音儿听来痛断肝肠。

    冷面神,这可是你先惹我的,我人生地不熟,第一次入宫,你把我抛下就不管了,倒好意思怪我不跟着你走,好,我一定要你难看,让人训你?居然还有人脸骂我。

    温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淑妃身上直蹭,在哭声里轻声道:“娘娘,我不识路……我在一个树丛里坐了一宿呢,有个穿漂亮衣服的姑娘要打我,哇哇……娘娘,我再也不入宫了,宫里太大,我一不小心就走丢了,宫里的漂亮姑娘好凶,要欺负我……”

    慕容恒一阵头昏,用怪异地眼神看着冷昭:这是什么眼光,挑了个小姑娘为妻子,这会子哭的、说的模样,根本就是个小孩子?他大表哥还真能下手,难不成有恋童癖,精挑细选就选了个小姑娘为妻。

    正哭得起劲,只见一个紫袍少女领着一老一少的宫人进了大殿,先是微微一愣,随后问道:“母妃,听说大表哥家的小夫人寻着了?”她看着扒在淑妃脚下哭得凄惨的温彩。面露愕然:母妃素日最爱干净,此刻却被一个小脏鬼抱住,神色里没有半分的厌烦,反而面露怜惜。

    “温彩,别哭了!是端阳不好,他让你受委屈了。”

    淑妃入宫这么多年,走丢人的还是第一次听说,一面责备着冷昭,一面看着跟前的小可怜一阵心疼

    “淑妃娘娘……嗯……我再也不入宫了,宫里大,我找不到路,漂亮姑娘好凶……”抬起头时,那一张原本极脏的脸逾发更脏了。

    冷昭的脸时白、时红、时青,比进了染房还要精彩。

    慕容恒面露窘色,轻声道:“昨儿那事我也有错,要不是我拉着大表哥说话,大表哥就不会忘了人。”

    九公主瞪了一眼,看着温彩可怜巴巴地哭得那个伤心,“五哥,你们还真是,把个大活人丢了竟没发现,昨儿夜里天那么冷,她又不识人,也不知道在哪里过了一宿。”

    冷嬷嬷轻声道:“娘娘,香汤备好了。”

    淑妃对左右的宫娥道:“带小奶奶去后殿沐浴更衣,再备些清淡的吃食。”

    人,总是同情和怜惜弱者,而现在的温彩绝对是淑妃母女眼里的弱者,连带着九公主看冷昭的神色都多了两分责备。

    淑妃入宫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她心疼冷昭,可弄丢小妻子的事已经成笑话了。这也不能怪温彩,人家第一次进宫,皇宫这么大,走丢迷路也是常事。

    慕容恒则认为,这回他和冷昭都一样丢了人,他拉着冷昭说话,他也一并给忘了温彩。

    冷昭第一次觉得,找个安静得像摆设的妻子绝不是好事,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人给忘了、丢了。他就是这样,直到看到温玉堂洋洋得意地领着徐氏参加宫宴,他方忆起自己带了温彩。

    不想丢人,这回子已经在宫里丢尽了颜面。不是温彩弄丢的面子,而是他自己丢的。想他堂堂大将军,打小到大就没干过如荒唐的事,这会子全宫上下的人恐怕都在瞧他笑话呢。

    九公主特意令宫人去她宫里取了套衣袍来,冷嬷嬷又重新给温彩挽了个头发,看着自己服侍的小姑娘,越瞧越像个孩子,唉,嫁了人,便是大人了,谁还管你是孩子呢。

    洗干净的温彩,脸上有伤,脖子上有伤,还对冷嬷嬷巴巴儿地道:“我屁股……屁股疼,被那个漂亮姑娘给打的……”支字不提自己和七公主打架的事,只说七公主是漂亮姑娘。

    冷嬷嬷吩咐宫娥去了药膏来,一撩开温彩的衣裙,看到那红肿的的屁股。

    九公主怔了一下,问道:“怎的打得这么厉害?”

    “那个漂亮姑娘让太监打我,还说要打死我,我……我就逃走了。”

    九公主轻叹一声:“你怎惹上她了,在宫里,就是我五哥和我也得让着她的。”

    抹完了药膏,冷嬷嬷领着温彩到前殿用早膳,温彩也顾不得礼仪,狼吞虎咽地喝粥吃包子,直包得满嘴都鼓囊囊的。

    淑妃轻叹一声:“瞧这模样,怕是昨晚到现在都没吃呢。”

    末了,又睃了冷昭一眼。

    就算再不待见温彩,好歹人家也是你妻子,你这样不当回事,丢了脸面,也害你一起丢。

    冷昭看着这样的温彩,心绪繁复。他想说温彩几句,瞧这样子,便是淑妃和九公主也都护着。

    九公主瞧着这样的温彩,突然同情心泛滥,对乳母嬷嬷道:“去年,针工局给我做了几身新衣服,还没穿就小了,都赏给冷小奶奶吧。”

    冷昭这回子想着已经丢了面子,不能再要九公主的赏,抱拳道:“禀九公主,臣回头就给她多置几身。”

    淑妃轻声道:“是小九赏的,好歹是小九的心意。”

    这倒像是九公主给温彩第一次入宫的礼物。

    九公主不满地道:“大表哥得对她好些。”

    若不是冷昭无心,这么个大活人怎会就走丢了,可见冷昭心里压根就没温彩,怕是连五皇子慕容恒也没拿温彩当回事,怎么能这样呢,就算温彩年纪小,也没有这样欺负人的吧。

    许都是女人,九公主和淑妃双双动了恻隐之心。

    淑妃看温彩哭得可怜,又令冷嬷嬷挑了几件首饰等物,一并赏给温彩。

    温彩看了一眼,件件都是极好的,见着也是新的便都收下。冷昭不要,她可是照收不误,只垂首闷头吃饭,那吃相很馋,任谁看在眼里都是几天没吃的模样。

第30章 策略

    冷昭吃了闷亏,本想训温彩几句,可淑妃和九公主都护着,直说他不对,他也不敢再说,只得忍在心里,待温彩吃饱喝足了,又得了几身新宫袍、首饰,正要告辞离开,却听外头有人一声高呼:“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领着个耷拉着脑袋的七公主到了。

    众人见罢了礼。

    皇后看着脸上、脖子上都有划痕的温彩,尤其是额上也有一枚清晰的指甲划痕。

    七公主的脸颊也有挠痕,脖颈上也是,一脸不悦地道:“母后,这丫头胆儿大得很……”

    皇后轻喝一声“闭嘴”,瞥了眼站在淑妃身后的温彩,瞧那人儿,比七公主瘦弱许多,就是那神色也是怯怯的,要不是七公主欺人家太甚,哪敢会和七公主动手打架,皇后冲温彩招了招手,温彩直往淑妃身后躲。

    冷昭看着眼前的一幕,这就是他要的妻子么?这胆儿也太小了吧,任是谁都会小窥几眼,他怎么就选中了这样的女子,唉……

    他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会儿,胆小得上不了台面。

    淑妃轻声道:“温彩,别怕,皇后娘娘是心疼你呢。”

    温彩这才小心翼翼地往皇后移去。

    七公主挑着眉头,“臭丫头,你昨儿的胆儿不是大得很吗,这回子倒装上小可怜了,我让你装……”

    皇后一个瞪视,吓得七公主立时止话了。

    温彩原移了两步,听她这么一说,又停下脚步了:刁蛮公主,我就装,想欺负我,我让你被训挨骂。温彩又小心地移着步子,近了皇后,又欠身行礼。

    皇后虚扶一把,轻声道:“瞧来你与本宫的华阳小不了多少呢,昨儿让你受惊了,本宫备了些人参、燕窝等礼物,权当是给你压惊的。”

    淑妃接过话道:“皇后娘娘,这让她如何受得,不过是两个孩子闹了场误会。”

    七公主又压抑不住了,现在看温彩这模样,哪里是她昨天见过的样子,分明就是在装,她欺负小十管温彩什么事,这温彩不仅胆大,还是个厉害的,居然敢和她打架,她握紧拳头,心里暗想着:总有一天,我要你再胆大一回。

    最讨厌虚伪的女子了,不就是打了一架,她都不怕了,反是温彩倒怕上了。

    七公主又想,这么多年了,皇后责备、训斥的次数寥寥可数,可今晨居然因为她和温彩打架的事,被狠狠地训了一顿:“堂堂皇家公主,倒和大臣妻子大打出手?你还有理了,你不要脸面,本宫还要名声?你还好意思与人动手,君臣之礼全都被你坏了……你平时欺负欺负宫人便罢了,怎能欺负到大臣妻子身上去……”

    这大抵是这些年,七公主听到最多也最严厉的一次训斥。

    她是君,那温彩只是臣,她堂堂公主之尊竟与个臣妻打架,貌似真有些难看。可也怪温彩多事,她欺负小十怎么了,偏温彩跑出来管闲事。

    皇后坚持道:“这是本宫的一片心意,瞧着这孩子倒是个招人疼的呢。”笑微微揭过七公主华阳与温彩打架的事,面露怜惜地问:“听说你同胞兄长乃是铁骑大将军温青?”

    慕容恒看冷昭,冷昭则看着温彩的反应。

    昨儿冷昭就觉得温青这名在哪儿听过,是了,他选中温彩为妻时,就听人说过温彩有个同母兄长叫温青。昨晚听到这名就觉耳熟,此刻经皇后一问,顿时回过神来。

    很显然,皇后这话惊住了所有人。

    温彩是去岁秋天时才知道温青入伍从军的事,神色微讷,与此同时连一边的冷昭也颇是吃惊,虽都姓温,这温玉堂不是山野莽夫么?怎的变成太仆寺卿温子群的儿子了?

    温彩轻声道:“回皇后娘娘话,我兄长温青,入伍后化名‘温玉堂’,玉堂,本是兄长的小字。可臣妇不知是不是铁骑大将军?”

    皇后笑了起来,“瞧瞧这孩子,怪不容易的,自家兄长是铁骑大将军也不知道。”

    这话倒没有恶意,更多的是感慨。

    八月十三日午后,四皇子慕容恒回宫,天启帝特下旨相见,父子俩还在一处用了晚膳。当时皇后就坐陪在侧,听慕容恒与天启帝说了铁骑大将军一些事,知温玉堂只是他的小字,温青才是名,原是太仆寺卿温子群的嫡长子。

    冷昭忆起温玉堂,这几年一直与他是对头,心里一沉,他这是什么眼光,挑来选去,把对头的妹妹娶进家门了。

    温彩的兄长温青是温玉堂!

    这真是凭空一声响雷,震得他有些回不过神。可这声雷,似乎让淑妃母子很是欢喜,在他们惊诧之后,眸子里流露出两分喜色。

    在军中数载,他们俩就不和,他不服温玉堂,同样的温玉堂也不服他。

    早前,他一直以为温玉堂就是个山野莽夫,没想也是官宦子弟,可温玉堂的身上没有半点纨绔之气。

    皇后扭头对淑妃笑道:“本宫听闻,京城西山县节妇汪氏,年轻守寡,不仅教导出太仆寺卿温子群兄弟这样出色的儿子,还教导出像铁骑大将军这样文武兼备、智勇双全的孙儿。温彩,你也是你祖母教导长大的?”

    汪氏是天启帝登基不久后,下旨嘉赏的节妇,赞汪氏贤惠有节,堪为大燕朝妇人典范,一个节妇,竟养出了温子群兄弟二人这等出色的男儿,可不是让世人瞩目的么。

    皇后也是听慕容恒说了温玉堂的另一层官宦子弟的身份,才决定带了七公主来瞧温彩,一来是示两家之好,二来更有些好奇。听慕容恒与天启帝谈话的意思,言辞中颇是赞赏温玉堂,说他不仅武功好,精通兵法,也具有文才,而这样年少有为的男子,正是天启帝喜欢的。

    温彩垂首又应道:“臣妇是祖母跟前长大的。”

    皇后勾唇笑了。汪氏能那样的儿子、孙儿,怎么瞧温彩都不会是胆怯之辈。又忆起与七公主打架的事,只怕这冷昭也看走了眼,又或是温彩故意在装平庸,无论怎样,就凭温彩有个不俗的祖母,温彩也不该是个平庸之辈。

    皇后起身道:“后宫还有事务,本宫先告辞。”

    “恭送皇后娘娘。”

    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慕容悰,对于淑妃母子来说,拉拢一个手握重兵的武将是件好事吧?且让他们得意中,她趁着这机会正好把六宫有子的嫔妃瞧过明白。她这些年冷眼旁观,一切都了若指掌。忆起当年,她所出的三皇子莫名落水……事过近二十年,至今皇后都不知道那个将她儿子推入水里的人是谁?想到三皇子,皇后的心一阵莫的刺痛、悲伤、无奈与酸楚。

    慕容恒却在想一件事,此次厚封的两位年轻将军,一个是他舅家大表哥,一个是温玉堂,而今冷昭娶了温玉堂的妹妹,是不是说他无意间就得到了两员虎将的支持。

    冷昭则是想,今儿要回温府,倘若遇到温玉堂怕又是一场风波,胆小怕事、软弱的温彩怎就变成温玉堂的胞妹了。

    七公主小心地走到温彩身边,“丫头,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的伪装面孔给揭下来。”她绝对不相信温彩是个胆小怕事的,她笑,不是阴险而是有太多的期待,这宫里什么演技的女人没有,温彩那点演技在七公主看来,着实太差了。偏就这样的,还蒙骗了冷昭,蒙骗了冷家人。

    温彩见众人没有留意到自己,争辩道:“这不是装,而是我的策略。”

    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

第31章 谋得良缘

    七公主微微含笑,待在这宫里着实太闷了,终于有一个有趣的女子,提高嗓门:“温彩,你等着,待本宫得了空便去找你玩。”落音,跟着皇后离开了重华宫。

    慕容此刻对温玉堂的事感了兴趣,急切地问道:“小表嫂,温玉堂真是你同胞兄长?”

    连淑妃和九公主也想知道。

    温彩垂首:“回五皇子话,去年秋天,收到过我哥哥的家书,说他易名温玉堂在北疆军中效命,忠孝难两全,保家卫国乃是大男儿本分,至于他是不是铁骑大将军,温彩着实不清楚。”

    如若温彩真是温玉堂的胞妹,那么让温彩为平妻就极为不妥,换名话说,若他日冷昭要娶嫡妻,这出身、门第必须要高过温彩,就会被人说道乱了规矩,昔日冷昭放弃选名门刘家小姐,是因这家的小姐多是才貌双全、贤惠得体的,更重要的是彩云早前的婆家正是刘家。他放弃选护国公府李家小姐为妻,是因这京城的公候之家、名门世家,出身比彩云更尊。

    而今这温彩,难不成真要越过了彩云去?

    看着双眸熠熠闪光的慕容,分明就如同捡到了一个宝贝。

    这几年冷昭不在京城,可贵妃、淑妃两派之争从来就不曾间断过。

    贵妃育有大皇子慕容,淑妃也育有五皇子慕容恒,皇后无子,而他们的儿子就比其他皇子更为尊贵。

    淑妃对冷嬷嬷吩咐道:“送大公子夫妇出宫。”转而又对冷昭道:“我给老夫人备了些吃食,你一并带回去。”

    冷昭应答一声“是”。

    一路上,冷昭依旧走得很快,只是这回他似改变了什么,要是他弄丢小妻子的事传出宫外,指不定会被多少人笑话呢。

    走了一截,他又放缓了脚步,待温彩追上了他,这才继续加快步伐。

    他不说话,在琢磨着要是今儿去温府,发现温彩的胞兄真是温玉堂……这气氛定然更加尴尬。

    老天爷可真会开玩笑,让他选中了对头的妹妹。

    温玉堂这家伙绝对是个难缠的,在军中时就颇不给他颜面,这一回……想想就头疼。

    温府上下,依如往常一般的平静。

    温子群与何氏正坐在上房偏厅用早饭,在一侧坐陪的还有三个儿女。

    何氏道:“一会儿,平远候要带六小姐回门,庶出的就不必过来,我们家人多,没的让平远候笑话。”

    她有意无意地看了眼自己所生的温彤,已到了该议亲的时候,温彩那样的都能寻个好婆家,温彤处处比温彩都好,可不得寻个更好的么。

    有丫头禀道:“大老爷、大太太,镇远候携夫人求见。”

    温子群一脸怔忡,他与这镇远候可没有交情,倒是听说是此次随刘维忠一同班师回朝的有功将领之下,他的功勋在北疆沙场不比冷昭少,听说昨儿中秋宫宴,被天启帝一同封候晋爵,一时间好不风光。

    何氏提点道:“老爷,这可是贵客。”

    温家也就是寻常的官宦之家,要是攀结上京城权贵也是件极有颜面的事。

    温子群搁下碗筷,忙道:“快快有请!温玄、温墨,你们随我一起去,瞧瞧人家,比你们大不了几岁,年纪轻轻就有这等能耐,此乃你们兄弟之典范。”

    父子几人到时,温青领着徐氏已经在会客厅里等候多时,徐氏一脸温顺,学着昨晚在宫筵上所有的贵妇们模样,用嘴吹开温青的那杯茶水,直瞧得温青想笑。徐氏不紧不慢地道:“回头得收收你那性子,可别再顶撞人了,到底是你父亲,莫要被人瞧了笑话。”

    温青接过茶水,浅呷一口,“这茶水还是一样的淡。”

    温子群人未到,笑声先至,“贵客临门,我温府蓬荜生辉,哈哈,镇远候来访,温某三生有幸……”他正要抱拳行礼,不由微微一愣:此人好生面熟!太像他那几年前离家出走的儿子了!

    温青“扑通”一声携徐氏跪下,朗声道:“儿子玉堂(儿媳徐氏)拜见父亲!”

    玉堂、温青,正是温子群的嫡长子!

    一早,他还以为那只是一个与他儿子名字相近的武将。

    没想,这新晋镇远候真是他的嫡长子,是他温子群的儿子……

    温子群顿时石化,久久回不过神来。

    今儿天启帝下令休朝一日,温子群倒是听人议论说,昨儿中秋宫筵,皇帝重赏了有功武将,晋封了一国公、二候爷,又有十几个武将官升两级。

    温玄失声大呼:“爹,镇远候是我们大哥,是大哥啊!”

    对于温青这个大哥,温玄兄弟俩并无甚印象,只有数年前回乡祭祖时见过两回,在一处住了几日,温玉堂待他们淡淡的,同样的,他们也与温玉堂很淡,这种感情还不及二房堂兄弟亲厚。

    他儿子被封镇远候了,还是世袭三代的爵位,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早年不爱读书,镇日武刀弄棍的儿子竟用自己的拳脚拼打出一方天地。

    温墨先是吃惊,很快道:“爹,他真是大哥,大哥做镇远候了,大哥做铁骑大将军了……”

    大燕建朝以来,能如当下这般,年纪轻轻被封大将军的男子少之又少,而今岁就出了两个,一个是冷昭,另一个便是温玉堂,他们二人各领风骚。

    温子群扶起温青,定定心神,惊喜大过愠怒,想到七年前温玉堂的不辞而别还是有气,可如今归来,娶妻了,成了当朝重臣。

    “我儿快起!真是可喜可贺,没想名动京城的温玉堂竟是我儿。”

    温青携徐氏起身,彼此落座。

    镇远候是七年前离家出走的温青,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在温府上下传动着。二房的温子林听到时,先是一惊,很快换了衣袍携了长子温红到大房一探究竟。

    一时间,花厅里坐满了温家的儿郎,嫡出、庶出的都赶来了,笑声朗朗,对于温家上下来说这可是大喜事。

    温子群、温子林兄弟正对温青嘘寒问暖。

    温青在沙场打磨数载,透出一股子男子的阳刚之气,端坐一侧,威武之气四溢,往大厅里扫了一眼,除了几个嫡出的兄弟,那些个庶出的,他竟是一个也叫不出名来,轻声道:“我与娘子回京城前,特意回了趟西山县老家,八月十五未时二刻方才抵京。早前以为妹妹住在祖宅,老管家说,今年端午节前父亲把妹妹接到京城来了。”

    他得晓祖母过逝,今岁年节时才得了消息。温彩特意给他回了封信,说了家里的变化,他还以为温彩依旧住在西山县祖宅,原想接了她来京城,往后兄妹在一处也好有个照应。不想,他们夫妻日夜兼程地赶路,到了西山县却扑了个空。

    要不是他嫡亲的胞妹温彩住在这温府,他还真懒得与温子群说这么多。

    徐氏笑了一笑,轻声道:“翁爹,让年幼的叔叔们退下,夫君想与翁爹说件大事。”

    温青的性子,有什么事都先说出来,免得他日被人牵着鼻子反而被动。

    温子林双眸一亮,他倒想听听,这是怎样的一门好亲事。

    温子群示意晚辈们离开。

    偌大的会客厅里,就留了温玉堂夫妇与温子群兄弟俩,连添茶倒水的下人也一并离去了。

    温玉堂搁下茶盏,“我在北疆时,与四皇子殿下交好,深晓其性子、为人,也与四皇子殿下提过把顺娘许给四皇子为嫡妻的事。昨晚在宫筵上,四皇子殿下说此事已禀过皇上,皇上并未反对。父亲大人,我想替顺娘订下这门亲事。”

第32章 回门

    许给四皇子慕容恒为嫡妻?

    虽说四皇子不算得宠,可这也是堂堂的皇子。在众多的皇子里,性子最为内敛、隐忍,也最有建树,还立有军功,算是文武兼备之才。

    真是一门好亲事!

    温家要出一位皇子妃了!

    温子林立时就想到自家的嫡女,今年有十六了,再耽搁下去怕就寻不上更好的了。

    温青想着皇帝没反对,心里很欢喜,怎么想都是一门极佳的婚事,“此番回家原有几件事:一,拜见家中长辈;二,想接顺娘去镇远候府住;三,便是与父亲商议顺娘的婚事。我瞧着先订亲,待顺娘及笄后再完婚不迟。”当真是武将,这说话干练得没有半分的拖泥带水,直接说明他的来意。

    他与慕容恒交好,便是瞧着他的面子,慕容恒也会善待温彩,必不会为难温彩半分。

    要把温彩许给皇子殿下呢……

    接下来,他这个做兄长的,就该给妹妹预备嫁妆的,他一定要风风光光地把唯一的胞妹嫁出去,上无长辈,但这并不代表在妹妹温彩的婚事上就可以马虎。

    何氏羡慕不已:温彩这命可真好,早前以为是高攀了冷家,这会子还有一段更好的良缘。

    温子群面露难色。

    温子林则是着急,直接告诉温玉堂就好了。

    温青以为他们为难,“顺娘打小就听我的话,要是爹不好说出口,我让娘子与她说。”

    徐氏以为温子群不同意这门亲事,看温子群与温子林兄弟俩,先是惊诧,而后是欢喜,再又是纠结。

    这是甚道理?

    他们夫妻可是与慕容恒相处过几载的,深晓其为人、性子,虽是皇子,品性高洁,容貌美如昆仑玉,性子也随和,在军中的口碑不错。

    徐氏道:“祖母遗命,我们听老管家说了。翁爹放心,玉堂与四皇子殿下在北疆朝夕相处颇是了解,的确是门好亲事,更难得的是四皇子也有意,昨儿四皇子说皇上并无反对之意,翁爹,这可真是一门好亲事……”心里暗道:要不是说的是温青胞妹,徐氏还想说与自家的三妹呢。只是她早前也曾温婉地试探过,慕容恒瞧不上徐兰芝,她自得打消了这念头。

    温子林看着温子群那哑然样,好,当然好,是大大的好亲事。可是,温彩哪能嫁四皇子?温彩嫁不了,温家的女儿最多,还是能再结亲的。

    温子群久不说话。

    温子林急道:“玉堂,温彩已经嫁人了。”

    徐氏神色一凝。

    她亦听丈夫说了,翁爹可不大喜欢温青,还有这叔父似也与温青兄妹不亲。

    穷人家还得待姑娘及笄才嫁人,这温家也是体面的官宦人家,哪有女儿没及笄就嫁人的道理。

    这京城各家,女儿及笄才出阁的,但在这之前可以先订亲。

    她只当是推托的笑话,“叔父,顺娘妹妹要明年六月才及笄呢。”

    家里又不是过不下去,哪没及笄就嫁人的。

    徐氏可不信。

    温子群正色道:“温彩八月十四出的阁的,嫁的是新晋平远候。”

    温青一听新晋平远候几字,脸色俱变,一片煞白。倏然起身,大吼道:“你把顺娘嫁给冷昭?嫁给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与我商量?我是顺娘的嫡兄,你凭什么不与我说一声就把她嫁人了?”

    温彩嫁冷昭,这全府上下哪个不说是门难攀的好亲,连府中的姐妹们个个都羡慕得紧,温子群更认为是天下掉馅饼的美事。这么一门好亲事,怎的不好?瞧温青气得满脸时白时红。

    温子群还有嫡长子夸赞两句,不想分明就是瞧不上冷昭,争辩道:“冷昭配顺娘绰绰有余……”

    温玉堂厉声道:“是你了解冷昭还是我了解冷昭?你怎可如此草率,祖母临终是如何托付的,要你替顺娘寻个性情好的男子……难道我们温家就差这几口吃食,顺娘尚未及笄,她才十四岁,你就狠心把她给嫁了。”

    温玉堂如点着的炮仗,此刻噼哩噼啦地叫嚷起来,他紧握着拳头,怒不可遏。他紧赶慢赶,就是想让妹妹知道,他现在混出样儿了,能带着妹妹过好日子,虽然父亲不疼他们兄妹,可他这个嫡长兄会给妹妹寻一门极好的亲事。

    当年他在马蹄山跟着道士学武功,九岁那年他回家时,就听说他娘给他生了个妹妹,乐得他顾不得许多,一头就钻进了杜氏的屋里看妹妹,小小的温彩躺在襁褓,他一叫妹妹,她就似勾唇微笑。

    他长大了,还没来得及好好弥补一下妹妹,这会子竟被父叔告知:他那还没及笄的妹妹嫁人了!

    怎么也不是他能预料到的事,太意外了!

    他暴怒,他生气,那是他的妹妹,温子群从来没拿他们兄妹当回事,他凭什么就把温彩给草草嫁人了。

    温子林则垂首琢磨着温玉堂说的这门好亲事,笑道:“玉堂,你不要动怒,温彩嫁人了,温府最多的就是未出阁的小姐,你与四皇子的约定还可以继续,就从嫡女里挑个好的嫁给四皇子。”

    难得的一门好亲,自然得有人继续联姻。

    既然温青能说得如此肯定,想来是一早就说好的。

    温家出了个平远候府的小夫人,再出个皇子妃就更好了。

    七年前,温青还是个少年,就敢与温子群争吵,而今又过了几年,这性子还是一点没变,一惹着就吵嚷起来。

    温子群瞥了一眼。打小他就没怎么管过温青兄妹,也难怪和他不是一条心,看在他还算争气的份上,也难得与他计较,要是他说一句,以温青的性子又会更气恼一成。想他温文儒雅,想杜氏也是温顺性子,怎的生了个儿子却是个急燥脾气。

    下人一路快奔,气喘吁吁地站在会客厅外道:“禀大老爷,六姑爷带六小姐回门了。”

    徐氏起身拉温玉堂坐下,暖声道:“且坐下,莫要被冷昭瞧见,回头又得说你是莽夫。”

    “我本生于山野,长于山野,原就是个莽夫。”

    虽有个做官的父亲,可就不曾教导过他,从小到大连正眼也没瞧过他几眼,他是汪氏和杜氏拉扯大的。

    徐氏说话的声音轻柔,却有一股莫名的畏惧,“出门前不是说好了,有话好好儿说,怎又闹起来。你虽不想把顺娘妹妹嫁给旁人,可这人已经嫁了,你就消消气……”好一阵宽慰,温青这才冷静过来,但神色里的怒容难消半分。

    温子林心下欢喜,想着要给自家的女儿寻门好亲,要真是皇子选妃,哪里轮得上温家的女儿,何况这还是嫡妻名分。

    温墨与温玄兄弟得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立时去寻张罗茶点、预备家筵的何氏说话。刚走不远,就遇到了何氏,温墨道:“娘,我们听大哥提到六妹妹的婚事,他原想把六妹妹许给四皇子为正妃,听他的语气已说好了。”

    何氏眼睛一亮:她生的女儿温彤有机会嫁给四皇子为正妃,这可是难遇的好事。

    温彤,可也是温青的妹妹。

    何氏喜道:“是真的么?大爷与四皇子约好的?两家要结亲?”

    温玄想的则是:他们兄妹自小没与温青兄妹一处长大,感情淡薄,温青愿意给温彩谋一门好亲事,却未必愿意搭理他们。

    但何氏想的则是:到底是兄妹,肥水不流外人田,温彩嫁人了,那她生的女儿可以顶续亲。

    温墨早前见温子林出来与二房的小厮叮嘱着什么,瞧那欢喜的样子,只怕也是打这主意。

第33章 大怒

    何氏惊问:“要许给四皇子为嫡妻……”满心想的都是自家女儿。

    以温家的门第,太仆寺卿的女儿哪里当得皇子嫡妻,若是个侧妻已经是抬举和高攀了,做皇子妃他日也能帮衬娘家父兄,这真真是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亲事。

    何氏母子几人瞧着石径上行来的年轻女子,欢喜非常,不是因为温彩,而是因为温彤许要结上一门好亲事。

    今儿的温彩穿了件华丽的紫色华袍,颜色鲜亮,花样精美,款式别致,正合体圆帖地罩在身上,就跟照着她身量做出来的一般,早前只觉得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而今这么一瞧,居然多了几分雍容华贵、端庄得体的气度。

    温彩近了跟前,欠身道:“拜见母亲,见过二哥、四哥。”

    温玄一贯的笑,不亲不疏。

    温墨则是笑容灿烂,直笑得温彩心里犯疑。

    何氏亲昵地拉着温彩的手,“走,与母亲一道进屋去,真巧呢,你大哥带着你大嫂回来了,这会子都在会客厅里。”

    一行人重新回到会客厅,分尊卑落座。

    温青看到冷昭,厌恶之情难以压抑,张扬流露。

    冷昭看到温青,五味陈杂。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怕与温青缠上,偏生还娶了人家的妹妹为妻。

    温彩今晨听皇后问起,还真没想哥哥会是铁骑大将军、镇远候,只想着这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此刻,突见久别的兄长,整个人愣在会客厅的中央,直直地看着温青,笑不是,哭不是。

    徐氏迎上温彩,眼里却掠过一丝冰冷:温青嘴里活泼可人样样好的妹妹就是这样的?

    温彩以为瞧错了,以为那一刹的寒意是错觉,再细看时,徐氏笑得娇妍动人。

    徐氏笑盈盈地拉住温彩的小手:“你就是妹妹吧?在北疆时,玉堂没少提到你呢,瞧瞧,如今就长成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

    温彩回过神来,欠身唤了声“见过大嫂!”

    徐氏熟络地扮演着一个贤惠媳妇的模样,这一次随温青归来,有太多让她喜出望外的事:一,温青是温家的嫡房长子长孙;二,温青有一笔祖母、母亲留下的偌大家业;三,温青原是京城官宦世家的子弟;四,温家还是西山县的书香门第……

    知晓得越多,徐氏没由来的便有些自卑,可在人前,越发爱上了掩饰,处处都想做得更好。

    温青气得不说一字,只有看着温彩时,眸子里才多了一个兄长该有的温和与宠溺,当看到温彩脸上的伤痕,立时就大嚷起来:“是不是冷昭打的?他打你了?是不是?”

    一个飞冲,简直就如长了翅膀一般,扯住冷昭的衣襟,厉喝道:“你敢打我妹妹?是不是当我们温家好欺负的?”

    “哥哥!”温彩一声急呼,晚了半步,温玉堂一拳直击冷昭腹部,恶狠狠地道:“我告诉你,敢动我妹妹一根毫毛,我便要你难看!你是不是男人,竟打女人,有力气上战场多杀几个敌贼……”

    冷昭只觉腹部一阵钻心的刺痛,顿时弯腰捧腹。

    温彩一个转身,动作之快,已闪到温玉堂的身侧,拽住他道:“哥,他没碰我。”

    温青看着温彩脸上的划痕,连脖子上也有,“他没碰你,你身上的伤哪儿来的?”他扬了扬头,扫过一屋子的人,厉声道:“谁要是敢伤我妹妹,我绝不让他好过。”

    一副随时要找人拼命的样子。

    温彩的脸上不过是几道划痕,有与七公主打架留下的,可落到温青的眼里,就如同受了极重的伤一般。

    他握住温彩的双肩,当温彩进来的那刻,温青就觉得熟悉,温彩的眉眼里有几分杜氏的样子,又有着温子群的三分影子,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兄妹俩站在一处,一瞧就知是血脉兄妹。

    温玉堂大声道:“他没碰你?”

    第一次回门,要是她大哥与冷昭打起来,当真就成了温家的笑话,也失了礼数,温玉堂疼她,如她那般,视彼此为最看重的亲人。

    温彩肯定地道:“没碰我。”

    “你们没圆房?”

    徐氏瞪大眼睛,我的个天,这哪是一个当大哥的人该问妹妹的话,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问出口。

    温青还当真没个规矩,幸好这屋里都是自家人,这传出去,温彩还要不要做人了。

    一边的杜七婶低头道:“六小姐还没及笄呢,要等及笄后再行圆房。”

    温青沉吟着“没圆房”,突地用近乎命令地语气道:“把亲事退了!”此话出口,直惊得一屋子的人目瞪口呆。

    温子林忙道:“玉堂,这不合规矩……”

    这不是订亲的事,而是温彩已经嫁人了呀,温、冷两家都是办了酒席的,请了宾朋吃喜酒的。

    “温彩还没及笄,你们就把她嫁出去,是温家缺这口吃食了?还是因她没人护着?”

    冷昭是什么样的人,温青最是了解。他甚至怀疑冷昭一定是知道温彩是他妹妹,这才故意娶的,好借此来刁难他,若冷昭真打这主意,他非得把温彩接回家不可,反正又没圆房,也不是冷昭人的。

    何氏想反驳几句,却见温玄在拼命冲她使眼色,只得忍住。

    “温家两房过了十五岁的小姐有多少?谁都不嫁,偏让温彩嫁,你们养活不了她,我养着,便是妹妹七老八十,我温玉堂也好吃好喝养得起。”

    不就是个冷昭,就把他们乐得像寻上了门好亲,在他眼里冷昭就不是良人。

    一句话,他就是不乐意把温彩嫁给冷昭那个家伙。

    反正,他是怎么看冷昭都不顺眼。

    徐氏忙忙起身,拉他在一边坐下,暖声道:“且喝口茶,慢慢说话……”

    “慢说个屁!”温青口暴粗话,大着嗓门,“这门亲事我不同意,两人又没圆房,自不作数。现在就把亲事退了,回头我再给妹妹寻个好的。你们谁愿意把温家的姑娘嫁给冷昭,只管嫁去,温彩的婚事从现在开始由我做主。”

    现在风光体面了,说话嗓门也大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温家人稀罕冷家这门亲事,他温青才不稀罕呢。

    徐氏一瞧他这模样,牛脾气又上来了,想与他好好说,见温玉堂硬着脖子,这是每次要大发雷霆的前兆,谁要是招惹到他,只怕没有好果子吃。

    冷昭还真是无语,遇上温青这个不讲理的舅兄,他怕是怎么也说不清了,“你想不嫁就不嫁?明媒迎娶、拜过天地的,不能因没圆房就不作数。父母命,媒妁言……”

    “父母命?谁的命?是我父亲么?他还得听从我祖母的遗言,祖母有令,要给温彩挑个性子好,知冷知热的男子为夫,就你?哼哼,冷端阳,别人不知道你,我们在北疆打了五年的交道,我还不知道你。

    你要娶温家旁的女儿都成,独温彩不行,温彩的夫君得我说了算:一,温彩必须是嫡妻;二,任何旁的妻妾不能越过她去;三,要疼爱温彩,谁要是敢给温彩半分委屈,我就闹上门去,叫他家鸡犬不宁。”

    这什么话,字字都带着棍棒。

    这什么音,比鞭炮还响,怕是数十丈外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温彩嫁人了,温青还叫嚣着不认。这可是亘古未闻之事!

    好狂的性子,好霸道的语气。

    冷昭就是个霸道的主,此刻遇上温青,被他闹腾得心堵,温青这性子便是天下第一不讲理的,蛮闹起来,连昔日的刘元帅都没辙。若被温青逼着解除婚约?不,这可是他娶进门的小妻子,岂能说算就算的,如此他不是太没颜面了,再则他也丢不起这人,要真遂了温青的愿,这不是向所有人说,他冷昭怕温青。

第36章 情义

    一入大门,就看到一座偌大的石墙,墙上刻着“忠君爱国”四个字,石墙后有座大房子,上面挂有一块牌匾,上书“孝义厅”几字。

    这府邸是御赐的,来这里后,各房各院都挂有匾额,就连里面的摆件、家具一概都是齐全的,听说早在三个月前就备下了,除了这里,皇帝下旨令礼部、户部建造了一座定国公府,与镇远候府一样都是新建的府邸。

    两侧又有两座不大的庭院,一边冒着炊烟,还有一股饭菜的香味,瞧来是大厨房,另一侧许是绣房之类。

    徐氏拉着温彩的手,一口一个妹妹的叫着,仿佛在唤她自个儿的亲妹妹一般,“可累了?若是累了,着人送你到绣阁歇下。”

    昨晚,温彩还真没睡好,冷宫的破榻又小又挤,好不容易睡着却睡得不踏实。

    刚进二门,就见一个年轻妇人领了个少女站在一侧,笑盈盈地欠身行礼:“大姐夫、大姐回来了。”

    徐氏轻声道:“这位是你们大姐夫的妹妹,比小妹还小半岁呢。”又对温彩道,“这稍大的是我二妹兰香,那个是我们徐家的小皮猴兰芝。”

    徐兰香挽着妇人头,瞧上去年岁比徐氏还长,却是徐氏的二妹,她未语先笑,将温彩细细打量一番,“瞧瞧,京城人就是不一样,长得跟朵花儿似的。”

    不过是最寻常的话语,从她口里出来却带了一股子热情,让人如沐阳光,口音比京城口音的尾音略长,猛一听,竟给人一种在唱歌的感觉。

    徐兰芝亲昵地拉着温彩的手,笑道:“跟大姐夫长得还真像。”脸上笑着,可眼里却藏着一股莫名的怨恨。

    温彩的目光与徐兰芝对视时,不由微微一怔,突地又见徐兰芝笑得灿烂如花,只依不愿看徐兰芝的眼睛。她想:真是太奇怪了,明明她在笑,怎的那眼神让她觉得与笑容格格不入?

    徐氏轻啐道:“温彩和你大姐夫是嫡亲的兄妹,可不长得像么。”转而对徐兰芝道:“带温彩回阁楼歇着,你比她大,要懂得照顾妹妹。”

    徐兰芝不满地道:“大姐姐放心,我省得。”拉了温彩的手就往阁楼去。

    徐父原是正五品的将军,与唯一的儿子徐兰成先后战死沙场。现在徐家就剩徐母与徐家三姐妹。长女徐兰贞,次女徐兰香,又有幼女徐兰芝。徐兰香几年前就嫁人了,夫君唤作卫成,早前是徐父身边的护卫勇士,他原是个孤儿,是在徐家长大的,与徐兰香可谓青梅竹马,打小相识。因卫成性子好,为人又忠厚实衬,一来二去,就看入了徐兰香的眼,徐兰香及笄之时,便吵嚷着要嫁给卫成妻,徐将军原想阻着,心想长姐未嫁,这做妹妹倒有了意中人,偏北疆战事连连,又有刘元帅帮忙说情,徐将军就替徐兰香与卫成完婚,而今夫妇俩已育了两个孩儿。

    卫成在苍狼岭一役中,身受重伤,被敌军一剑砍下了右臂,他原是拿剑的护卫,失了一臂再不能效命沙场。便留在徐家帮忙做些跑腿的琐事,将养将近两年,卫成方学会用左臂拿剑。全军班师回朝前的最后一役,卫成身中了一箭,这次回京便随三军回朝,正好借此机会在京城养伤。卫成因残了一臂,难谋差使,倒是领了一笔抚恤银子,可这也是两年前领的,如今全家上下也花使得剩得不多。

    温青问:“可请郎中来瞧过卫成的伤势?”

    徐兰香道:“拿了大姐夫的牌子去宫里请太医,刚煎了药给他服下,这会儿歇着了,太医说将养些日子就能痊愈。”到了京城,靠着温青,卫成好住、好吃地养着,人又年轻,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康复。

    徐氏道:“母亲可歇下了?”

    “她就是个劳心命,你们一出门,就带着小妹拾掇六妹妹住的阁楼,还亲自擦拭了一遍才放心。”

    徐将军父子战亡后,温青为照顾徐家寡母弱女,在徐将军热孝中迎娶嫡长女徐兰贞为妻。离开北疆时他一并带了徐氏的母亲和两个妹妹,如今都安顿在镇远候府。

    温青对小厮道:“把徐太太请来。”

    小厮飞野似地离去。

    温青道:“二妹,卫成病着,你屋里又有两个孩子,且回去照应,需要什么与你大姐说一声。”

    徐兰香应声离去。

    徐氏走在他后头,“我知道你心疼六妹妹,想来也是,六妹妹才多大的孩子,翁爹就把她给嫁出阁了……”

    兰芝就比温彩要大,更多的时候是缠着她这个长姐、母亲撒娇,便是有时候拉着温青也能撒娇,在兰芝眼里,温青就跟他嫡亲的大哥一样。

    徐太太不多会儿就在一个婆子陪同下到了,面含着浅笑,“可顺利?”

    徐氏道了声“还顺利”。

    请徐太太坐下。

    温青唤了声“岳母”,亲自奉了一杯茶递来,一脸恭敬,“这几日,我和兰贞琢磨过二妹一家的事。三年前苍狼岭一役后,朝廷是给卫成发了抚恤的,昨晚我与四皇子打听一下,卫成怕是再没有旁的抚恤。

    我想了一下,想从我名下家业的一千亩田庄里划出一些给他们一家吃用。岳母,你看给他们一家多少亩田地才够,我再拿了皇上赏赐的金银,给他家建一座二进宅院居住。”

    这不是弟弟,而是妹妹,嫁了人也不好总住姐姐、姐夫家,这不合规矩和礼数。

    徐太太看着徐氏,都是她的女儿,这做娘的心都是一样,不忍看其中一人缺衣少食。

    到底是同母的姐妹,徐氏因着父亲遗命在先,给她定了个好亲,身为长姐,也不能不管后面的弟弟妹妹,虽有一个弟弟也没了,就剩下老母和两个妹妹,她总得关照一二。

    但那一千亩的田庄,原是温青的祖母汪氏留下的家业。

    徐氏虽嫁给了温青,因长年在北疆边城,也没什么像样的嫁妆,不过是徐将军死后朝廷发放的五百两抚恤银子,可就这五百两也被他们母女花销得只剩下不多,徐氏出嫁,徐太太便花了二百两给徐氏置备嫁妆,再是家里杂七杂八的花销,如今只剩下一百二十两。

    徐氏实在不好开口,只在心里暗自琢磨,想拿了自己的积蓄和体己银子给徐兰香置点家业,偏京城的东西什么都贵得吓人,就算她拿出所有的银钱,也置了不几亩田地,这会子听温青一说,倒是松了一口气。

    徐太太道:“不如就给五十亩良田,再给建一座像样的砖瓦房。”

    温青的脸微微一沉。

    徐太太忙心头一紧,改口道:“五十亩是多了些,那……就二十亩。”

    温青道:“五十亩哪够,卫成少了一臂,重活是干不了的,还得靠二妹支撑呢,我是当长兄的,想着我家温彩吃了苦头,我心如刀绞。何况是兰贞的妹妹,我看就给二百亩良田。

    回头岳母和兰贞再想办法买几个下人,早早请人在那边建座像样的屋子,我瞧过那田庄,离镇上近,就把屋子建在镇上,我和兰贞再节俭些,给他们置上一两间铺面,二妹也是个能干勤俭的,日子一定能过好。”

    徐太太眸子一掠,有泪光盈动,温青虽然是个急燥性子,有时候说话嗓门大,可心地善良,待她孝敬,待徐氏也很敬重,支支吾吾地道:“这会不会给得太多,回头要是让温家人知道……”

    “岳母不用担心,祖母留给我,原就是我的。且不说兰香是我妻子的妹妹,便说卫成,在北疆也是与我生死一场的兄弟,总不能我们一家吃香喝辣,却让他们一家没个着落。”温青摆了摆手,道:“兰贞,建房屋、置铺面的事你和岳母商量着办,定要将二妹一家安排妥当。”

第37章 有喜

    他一扭头,对徐太太身边新来的婆子道:“把六小姐身边的杜七婶给唤来,有些事我得问她。”

    徐氏叮嘱道:“别让六小姐瞧见,你悄悄把人唤来。”

    不多会儿,婆子就领来了杜七婶。

    杜七婶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庭院,比温府砚苑的院子都还要体面,里面的摆设也是一应俱全,看来朝廷对此次北疆立功的将士还真是厚待。

    徐氏轻声道:“说说六小姐的事儿,今儿温家人多,候爷也不好冒昧问话。”

    杜七婶怔忡,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徐太太坐在一边吃茶点,不紧不慢,虽是四十多岁的人,许是北疆风沙大,竟比京城的同龄妇人更显老态,皮肤粗糙,眼角有细细的皱纹,但容貌慈和,一看就是个好性子的。

    徐氏又道:“就说候爷离家后,家里发生的大小事。”

    杜七婶理了理思绪,方轻声道:“七年前,候爷离家,老太太听说哭了一场,太太在世时老太太眼神就不大好,伤心难过一回眼神就更不好了。没两年就全瞎了,但这听力好,心里更跟明镜儿似的。

    那时六小姐才八岁,被逼着学打理店铺、田庄,许多字都认不全,老太太就请了会识字的女先生入府教授六小姐,六小姐又聪明又用心,一学就会,老太太很是宽慰……”

    一个婆子轻声道:“夫人,老奴听温府的人说,六小姐不会识字呢。”

    杜七婶轻叹一声,“六小姐原是会识字的,可老太太临终前,最不放心的就是候爷和六小姐,怕六小姐回到温府被人欺负,特意叮嘱了六小姐,要她学会忍耐,更要她莫与温府的小姐争长论短、抢了风头……

    到了京城,府中的小姐都排挤着六小姐,她年纪小,身边又没个帮衬的人,就越发小心了。只好在人前装胆小、扮软弱,就算是处处示弱,还是有那些欺负人的整日的抓短拈酸地说些伤人话……”

    杜七婶将温彩回温府的事前前后后的详说了一遍,又说温彩这几年过得不易,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就得帮衬祖母打理田庄、店铺,还得照顾、敬孝瞎眼的祖母,可想其间的艰辛。

    “早前,还以为是大房太太想到六小姐了,一到京城才知,哪是想着六小姐,是想着老太太给六小姐留的嫁妆,变着方儿想要哄骗了去……”

    又将何氏想把温彩的八百亩良田庄子换成八百亩偏僻薄田地事给讲了。

    最后,虽然温彩把祖母留给她的东西讨回来了,可那事到底是一根刺,若温彩当时软半分,定是讨不回来的。

    直听到徐太太也跟着气愤,“到底是后娘,哪能真心呢。”这后娘还有自己的儿女,自是偏着自家孩子的,哪能待温彩好。徐太太听得一阵心酸。

    杜七婶又道:“前年入冬,老太太的身子大不如前,六小姐一直在跟前服侍,有一回竟因熬夜太久昏了过去,原想着天气转凉,老太太的病许就好了。可去年三月还是去了。六小姐就是个孩子,先给京城两位老爷送信,又一手着理老太太的后事。

    六小姐原是个贤惠能干的,可就是这样,老太太也叮嘱老管家,不许让人传出贤名去,说大房太太是个肚量小的,万一知道六小姐的贤名,怕要嫉恨上六小姐。”

    “我们刚到京城,府里原有教授小姐们琴棋书画的女先生,可大房太太让庶出小姐们学,却不许六小姐学,还说老太太留了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小姐们原每月都有月例银子,就是六小姐那份也克扣着不发,还说六小姐手里有老太太留下的银钱花用……

    六小姐手里哪有银钱,老太太名下剩下的银钱,在两位老爷回乡办后事时,就一并拿走了,六小姐只得卖了自己的首饰度日。”

    杜七婶拿定了主意,她就照有可怜就说多可怜,有多不易就说多不易,总之就是要温青明白,他是男儿,当年一走之了,可是温彩在后头给祖母养老送踪,就算汪氏偏了温彩留了份嫁妆,可这最好的东西还是给了温青。

    温青听得心一阵阵的刺痛,一回回的愧疚,温彩才多大的孩子,小小的她在祖母眼瞎后担起了照顾祖母、打理店铺生意等事,而今就被温子群嫁给了冷昭,还没好好地享受父兄的疼爱,就做了别人的妻子。

    徐太太听罢,也跟着一阵难受。

    杜七婶又问了温青在北疆的事。

    当年温青离家,听说北疆有战事,就到那边参军,最先认识的也是刘元帅,先在刘元帅手下做士兵,军中选拔武功高强的将士,他便上了擂台,这一上去打了几日下来,竟小有名气。此后上仗杀敌,勇猛敢拼,屡立战功,又看入了刘元帅的眼,得刘元帅赏识,再得徐父点拨,步步高升。

    感慨了一阵后,温青道:“杜七婶,你先回阁楼服侍六小姐。”

    杜七婶应声退去。

    温青越想越难受,忆起冷昭,越发对这段婚事不满,“我要让妹妹和冷昭退亲!”

    徐氏轻呼一声“相公。”

    又不是订亲的事,这是已经成亲嫁人了。

    温青抬手,示意徐氏别说,“就算退亲后的妹妹配不得四皇子,我自会挑个能真心疼她、对她好的。祖母不在了,母亲早逝,我这个做兄长的不看护着,让我如何面对地下有知的祖母与母亲?冷昭是什么样的人,兰贞,我们都清楚,他是个冷心冷肺、无情无义之人,把妹妹嫁给他,我不甘心。况且现在妹妹与他还没圆房。”

    徐太太面露愁容,她了解温青的心事,这是温青唯一亲近的妹妹,却被父亲早早许了人家,看着温彩不快乐,温青也不会轻松。

    徐氏问:“娘,你可有好法子?”

    “这种事不大好办,这是明媒正娶的,这不是订亲,这可是拜了花堂的……”

    温青很不满地道:“岳母,你是过来人,帮我想想法子,冷昭不是明媒正娶,妹妹是平妻,他日若再娶一个,压在妹妹头上,这日子能好过?上有嫡妻,下有侍妾……”他摇了摇头,想想就心烦,“岳母,今儿当着你的面,我就摞句实话,我温青这辈子有兰贞一个就够了,只要兰贞给我生儿育女,我上不娶平妻,下不纳侍妾。”

    徐氏一听这话,她知道温青最是个重信诺,心头一阵欢喜,险些没哭出声来。

    到底是长辈帮她选的夫婿,虽然是个急燥性子又是爆竹脾气,可这实心实眼的真让她欢喜。

    徐氏忙轻声道:“娘,你见多识广,一定有主意的,就替夫君想想法子,我疼妹妹们,他也一样疼顺娘呢,顺娘比兰芝还小,哪就能嫁人。”

    兰芝也十四了,除了整日混说混玩,什么也不懂。

    温彩更小,哪就能嫁人当人妻子的。

    徐氏明知温青是胡闹,可这会子也由着丈夫,甚至还觉得温青是个重情重义的,他是疼温彩才会有这心思。

    身为妻子,就当为自己的夫君排忧解难,温青对温彩这门婚事不满意,一心想着如何让温彩与冷昭解除婚约。

    徐太太凝眉想着,“想说主意,兰香倒是个灵活的,回头我和她一起想想办法。”稍顿一下,又道:“若是冷将军同意给温彩一个嫡妻名分,我看大女婿也不必纠结于此。”

    徐氏现下得了温青的许诺,见母亲还说这种话,忙道:“娘,冷昭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么?不说旁的,刘伯父家的玉莲妹妹是怎样没的,我们都知道。”

第38章 拉拢

    徐太太轻舒一口气,又坐了一阵,徐氏再三叮嘱,一定要她想出个法子来,最好能护住温彩的名节,又能让温彩在闺中多留两年,好全了温青要一尽兄长之责的心意。

    徐太太倒认为既然已经嫁人了,不如争取到更多的利益。

    待徐太太离开,徐氏才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温青身边,低声道:“夫君。”

    温青没说话,一脸心事重重,还在想杜七婶说的那些话,他没有尽到一个兄长的责任,若是他先来京城,一定不会把温彩许给冷昭的,也不至现下这般麻烦。

    可他,挂着老家的祖母、妹妹,就想先回去瞧瞧他们,哪怕到祖母坟前祭奠一番。

    徐氏低低地道:“夫君,我有两个月没来小日子了,我……怀上了。”

    温青讷讷地抬头,看着她道:“你说什么?”

    徐氏又重复了一遍。

    温青一把将她横抱在怀里,“兰贞,是真的么?你怀上了?你怀上了?我要做爹了?”

    徐氏激动的泪就滚将下来,“夫君要当爹爹了。”如果他们有了孩子,温青对温彩的情感许就能尽数倾注到她们母子身上。是的,她嫉妒温彩。温青在北疆时,一次又一次地提到温彩,次数多到让徐氏吃醋。

    温青抱住她,不停地亲吻着,笑道:“好啊,这是大喜事啊,我温青就要有儿子。”

    “还没满三个月呢,不好张扬开,夫君知道就好。”

    两个人紧紧地相拥一处,徐氏觉得自己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了。

    阁楼里,徐兰芝正与温彩说着贴己话,都是一般的年纪,倒也能说到一块儿。

    平远候府。

    冷昭半躺在追云轩的偏厅上,温家那么多小姐没挑,一挑就选中了温青这个莽夫的妹妹,瞧温青那反应的速度,还有那愤怒的样子,他很紧张温彩。

    他还想挑个柔弱能拿捏的,现在怎么看都是娶回来一个麻烦。

    一两近了偏厅门口,打开珠帘,传出一串好听的声音,“候爷,二爷领着五皇子到了。”

    冷昕陪着慕容来了,这个时候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据他听府里人所说,慕容很少来冷家,近几年虽有过几次,每次都是奉淑妃懿旨,来给冷老太太送寿礼、节礼的,除了这些,慕容是无事不登门。

    慕容穿着一袭棕色蟠龙袍,眉眼如画,皇子们个个的容貌不俗,这多得益于他们的母亲,几乎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加上当今天启帝的容貌不俗,便有了特别出色的容貌。

    几个各自见了礼。

    慕容道:“不必在花厅说话,就到偏厅吃盏茶。”

    移到偏厅,冷昭令人备了茶点。

    慕容四下审视一番,并没有瞧见温彩的影子。

    冷昕道:“小嫂子今儿回门去了,大哥留她在娘家多住几日。”

    慕容神色凝重,“我刚从宫里来,打听清楚了,温青字玉堂,离家从军后,在军中使的温玉堂这名,是前太仆寺卿温子群的嫡长子。

    今晨,皇上召见了老四,从早上一直待到未时二刻才离开,陪皇上用了早膳、午膳。我走了门道,听人说温玉堂与老四约好要把他妹子嫁给老四为正妃,父皇也没反对这门亲事。现下老四定然知道温小姐嫁给表哥的事,这婚事自不作数了。”

    一早冷昭就觉得,给温彩平妻位分都是抬举她,不曾想温青却替温彩觅了更好的良缘。

    冷昕面露惊色,许是温彩嫁给冷昭太匆忙,也至温青没有预料到温子群会把尚未及笄的妹妹嫁给旁人。

    温家也是官宦人家,但凡是这样的门第,哪家的小姐不是等到及笄之龄才出阁的,温子群如此伧促地嫁女儿,那也是因为温子群见冷家得势,还出了位皇妃,且又有皇子,这也是皇亲国戚之家,况且冷昭又立了军功,文武兼备,怎么看都是一门好亲事,这才不顾女儿未及笄,连连应了这门亲事。

    不曾想,这却给温青来了个措手不及,旁的不说,就说温青知道温彩嫁人时那表情就瞧出来了。

    温青声声说温家养不起女儿,他妹妹还没及笄就把人给嫁了。可见他是不乐意这门亲事,更对父亲将温彩早早嫁人而不满。

    四皇子……

    自然比冷昭的身份高贵。

    难怪今儿温青在温家一个劲儿地说“我不同意温彩嫁他”,那言下之意颇是瞧不起冷昭,任冷昭功勋显着如何,到底比不得皇子的尊贵与出色。

    冷昭如梦初醒,温青心里打着解除婚约的念头,就是想把温彩许给慕容恒。

    慕容恒也的确是个人物,行事不温不火,冷静、沉稳、谦逊、得体,能屈能伸,在军中行事也算公道,这几年与刘元帅相处融洽,虽然刚过双十年华,能这样稳打稳扎行事的人可不多。

    冷昭虽瞧不起温青,但对慕容恒却是衷心的敬服。

    慕容吐了口气,“大表哥,莫不是一早你就知道小表嫂是温玉堂最疼爱的妹妹,这才选中了她。”

    蛇打七寸,瞧这模样,许温青的七寸便是温彩。

    冷昭可不知道,他从温家一回来就郁闷着,就凭温彩是温青的嫡亲妹妹,这就是个麻烦事,温青绝对是个能说得出就能干得出的人物,他还想拿捏着温彩,就算温彩真是绵软性儿,怕是温青就不是个好欺负的人,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出身一样,皆是官宦子弟,皆是年少从军,一样是大将军,一样封的候爵。

    冷昕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唇角一扬,笑问:“大哥,你不肯给小嫂子嫡妻位分,是不是想借此羞辱温玉堂。”

    他给温彩平妻位分,那是因为他别有用心,绝没想过要羞辱温青。温青可不是省油的灯,冷昭一直在想,以他对温青几年的了解,绝不会是个甘愿坐等人欺负的人,你欺了他,他就会变着方儿地再欺回来。

    冷昭可没有这等卑鄙,道:“我准备与温氏解除婚约,现下还尚未与她圆房,我想……”

    “不行!”慕容脱口而出,当即反对道:“我的人从养心殿传来消息,今儿老四离开后,皇上就令人下旨,要封老大与本王为亲王爵,老四及旁的皇子一律赐封郡王爵。贵妃娘娘与老大可没闲着呢,正想着如何拉拢铁骑大将军与定国公。老大娶了护国公之女李小姐为嫡妻,大表哥当知道,要是再被他拉拢这二人,情势于我们极为不利。”

    慕容是皇子,从记事起就梦想登上那个位置,尤其在淑嫔晋位淑妃后,他就更想了。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此理同然,不想当皇帝的皇子,就不是好皇子。

    大皇子慕容跳得这么欢,还不就是冲着那位置去的。

    冷昕接过话儿,“我听说刘元帅与温青的妻子徐氏有些渊源,徐氏的父亲是刘元帅的结义兄弟,而徐氏又认了刘元帅为义父。”

    温青是刘元帅和徐父一手提拔起来的,温青此人武功高强,上阵杀敌又最是个不怕死的,勇猛无比,在军中也被称“勇将”,除了勇,温青脑子也够灵活,通晓兵法,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登上大将军之位。

    冷昭没有否认,冷声道:“刘元帅、温青皆与四皇子亲厚。”

    慕容不由得失笑出声,“慕容恒不足为虑,他一个冷宫废妃之子,无外家可依仗,十三年前秦家就被贬罪臣,发配肃州。”

    慕容恒在京城,一无外家相助,二无朝臣可依,难成大事。

第41章 争执

    这主意原是徐兰香帮徐氏出的,徐家姐妹三个,徐氏行事端庄、沉稳,这徐兰香就是个出挑的人物,就爱做些旁人想不到的事。

    徐兰香念着温青待她们一家好,置田庄、铺子还建家院,让她们一家在京城立足,想着她们是一家人,自是一百分的回报。

    徐氏不说话,徐兰香便将所有话都说了,“怎么?你不乐意?”

    温翠点头,一脸茫然,她就是个庶女,要冷昭瞧得上她,“我怕冷候爷他……”

    徐兰香勾唇笑道:“瞧来你想嫁个歪瓜裂枣,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做冷候爷的平妻,这是多少人都想不来的,你只说愿不愿意?你若不愿意,我们就让五小姐去,她可是乐意得很。”

    温翠急道:“我愿意!”就算不是平妻,给冷昭为侍妾她也愿意,总好过嫁个贫困又长相丑陋的男子。

    徐兰香唤了个婆子来,小声叮嘱了几句。

    婆子道:“三小姐,你跟我来。”

    温翠入府,徐氏令府中绣房给她做的那身好看的翠绿色衣裙,这是温翠有记忆来,布料最好的,是最好的贡缎缝制,花式也精致。到了会客厅,瞧见桌案上有用过的饭菜。

    婆子压低嗓门:“三小姐,怎么做就看你的了,只要生米煮成熟饭,我家夫人、候爷就能让你做冷候爷的平妻。”

    温翠一脸果决,什么尊严、脸面,她全都不要了,只要做了冷昭的平妻,他日谁还管她是怎么成功的,就让温家的妹妹都来羡慕她吧。

    门,嘎然而合。

    温翠步步往偏厅小榻上移去。

    冷昭躺在床上,满脸通红,赤着上身,眼里流露出被欲望折磨的苦痛,双眸浸染了几分血色,看到温翠进来,他眨了眨眼:“你是谁?你怎进来了?”

    温翠笑了一笑,款款移到榻前:“候爷连妾也不认得了么,我是你的平妻温氏。”

    平妻温氏?

    冷昭似要把面前的人瞧个过明白,人影朦胧,温彩不是这声音,他记得很清楚。

    温翠走近,开始宽衣解带。

    冷昭一惊,头脑清醒了几分,他这感觉不对,是的,他中药了,不是那茶水有问题,就是下人们送来的饭菜有问题。

    好个厉害的温青,居然对他使出此等下三滥的招式。

    温翠温软的身子依了过来,“冷候爷……”

    “滚!”不,他答应了彩云,这一人只真心待他,他若沾上了这女子,只怕就甩不掉,最后的理智告诉他,不可以碰,便是死也不能碰,冷昭定定心神,倏地一把推开温翠,飞快地往门口冲去。

    温翠半拢着衣衫,狠狠地道:“你回来!”

    然而,他已经离去。

    冷昭一路飞奔,快些,更快些,被八月的秋风一吹,头脑清醒了几分,刚才那女子他虽瞧不清楚,他如喝醉一般的叠叠身影,但他能肯定不是温彩,更不是他念念不忘的彩云,温彩是要给他生儿育女的,而彩云是他的挚爱,除了她,他谁也不想碰。

    眼前有一个明晃晃的东西,像镜子,像阳光,他整个人扑通一声跌了进去,凉,从未有过的凉爽、畅快包围过来。

    冷昭又恢复了几分清醒,方才瞧清,自己立在半是淤泥,半是水的池子里,周围还有几株残荷,在风里传出簌簌的声响。

    当体温暖热了淤泥与身边的池水,他就挪挪步子,换移到更凉的地方站立着。

    正缓解着由内至外的灼热与欲望,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哟,冷昭,你不在屋里用酒宴,站在这荷花池里做甚?”

    一袭武将华袍的温青立在岸上,满脸玩味的瞧着。

    冷昭愤愤地啐骂道:“温青,你这个卑鄙小人,为了不把你妹妹嫁给我,居然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招式。我还告诉你,今儿我非带温彩回冷家不可。”

    “你娶的人是我庶妹温翠。”温青左右张望,朗声道:“来人,快告诉三小姐,冷候爷接她回平远候府。”

    温青不给温彩,他冷昭也不是柔软的,“温青,你不要颜面,我也不妨吵嚷开去。温彩已嫁给了我,你却想塞个庶女给我,到时候我倒要瞧瞧,除了我冷昭,谁还敢要温彩。她嫁过一回,便已失名节,你不让我接人,今儿却由不得你。”

    他仰头大笑,温青当真可笑,以为用这种方式就可以留住他心爱的妹妹,把温彩另许人家,攀上新封的瑞郡王慕容恒么?

    他休想!

    这是在打他冷昭的脸。

    “便是闹到圣驾前,你温青也没理儿。”

    温青大喝一声:“冷昭,你上来,我们再来打过,还照老规矩,胜者说话。”

    “败棋之将,何足言勇,就这事上回在温家弈棋论过输赢。”

    冷昭浑身全是淤泥,连头发上也是,整个就是一尊会说话的泥人,他原是来接温彩回冷府的,没想温青就给他下套,若要是能如此轻易就沉陷在美人局里,他便是不是冷昭,也被温青小瞧了去。

    温青站在岸上,长身而立,现在怎么看怎么高兴。只要冷昭出丑,他就觉得痛快。想娶他妹妹,他不同意。冷昭原就是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的人,这样的男人怎会是他妹妹的良人。

    温青带着嘲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想用温彩拿捏我,我同样可以拿捏你。”

    “好!你且使来瞧瞧,温青,本将军可不惧你!”

    “你不惧我,我也不惧你。今儿你过府接人,要么带走温翠,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若想接走我妹妹,冷昭,我绝不允许,今儿她不在府里,外出敬香去了,这没有两日是不会回来的,你想接人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温青一面接温翠入镇远候府,一面又送走了温彩,其用意再是明显不过,说什么也不愿意把他心爱的妹妹嫁给冷昭糟踏。

    “温青,你无理取闹。”

    “是你无理在先。路,我已给你,这后面的事如何做,你自个瞧着办,就算撕破脸面,我绝不会让你得逞。”

    “好,温青,你果真敢作敢当……”

    一个立在岸上,一个立在荷花池,一个声若洪钟,一个咄咄逼人,很快就惊动了徐太太。

    徐氏也赶来了。

    徐太太一路疾走,一看这情形,温青又犯牛脾气,“大女婿,快别叫嚷了,出了这事,闹嚷出去镇远候府的颜面还要不要?”

    “说破了天,他想从我手里带走妹妹,他休想!”

    冷昭仰颈冷笑两声,“她原就是我的人,你留得住?今儿我非带走人不可。”

    一边,温翠领着丫头也过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抽泣起来,唤声“大哥”哭得更伤心了,指着花池子里的泥人,道:“冷候爷……他欺负我。”

    温青一听,微眯着双眼,露出几许狠决,“好你个冷昭,欺负了我三妹妹,又惦念上我六妹妹,你今儿得给个交代,若不能说清楚,可别想轻易离开镇远候府。”

    明明是温青使诈算计他,最后倒要他给个交代。

    冷昭的怒火乱窜,原想按捺住的,纵身上了花池,不顾浑身泥泞就奔了过去,两个人顿时打成了一片。

    不到二十个回合,冷昭以攻为守,温青如此急燥的性子,便拳脚功夫招式缓慢,却以缓制快,以柔制刚。冷昭轻缓如舞,卷起强大的掌风来去自如,矫若惊龙,动若脱兔,总能不紧不慢巧到好处的将温青的拳腿招式给接住。

第42章 道破

    突被牵制,温青如寒冰般冷冽的眸子却闪过一丝凝重,转念间,身形已起,华美的袍子在空中飘飞,看似行云流水,实藏雷霆万钧,双掌一挥,直抵冷昭头顶而下,吓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却见温青手掌一滑,竟快速地将冷昭的双臂反负,厉声道:“你又输了!”似有些得意,“你输了,就得把温翠带回冷家。”

    温青是不是想拧断他的胳膊,虽然温青偶尔无理取闹,偶尔行事古怪,但还有一点,在他急燥的性子下,实则也是冷静的。

    冷昭忍住刺痛,“不就是个侍妾,今日带回去,明儿就将她转卖旁人,我还能白得几两银子,何乐而不为。”

    温翠早前还抱希望,这会子听冷昭一说,心下暗自权衡利弊,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现在住在镇远候府里,温青便可做她的主。这侍妾原就是可以任意转卖的,再不敢说被冷昭欺负的事,唤声“大哥”眼泪就叭嗒叭嗒地落下来。

    自打温青衣锦荣归,连温子群看他的眼光都不同了,甚至认同了徐氏、温青夫妇当着众人唤何氏“小娘”,这也就是默认了何氏是平妻的名分。

    温青下手更重,冷昭忍住不说,遇上了温青绝对是今生的对头和克星。

    冷昭勾唇一笑,“温彩嫁给我便是我的人,你倒好意思留她,传扬出去,只说你温家没个礼数规矩……”

    “冷候爷与我们温家讲礼数规矩么?好啊,我不妨也来说说。”这声音节垂花门处传来的,却见温彩与个一般高矮的少女款款移来,温青面容一惊:“妹妹,你不是去庙里敬香了么?”

    “我和兰芝姐姐是去了,可没说不回来。”

    温彩步步行来,不惊不慌,几日不见,她仿似换了一个人,她扬了扬头,面含着浅笑,带着几分慧黠,对温青道:“哥哥,放开他吧。”

    温青迟疑。怎么这个时候回来,要是温彩不回来,他一定逼冷昭认栽,把温翠给领回去。温彩原可以谋到更好的良缘,更不是跟冷昭这个无情之人。

    温彩一个犀厉的眼神,温青一个错眼,细瞧时,温彩又给了一个“放开他”的眼神,有一种言语不是道破,而用会说话的眼睛示意。

    温青用力一推,冷昭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温彩浅笑,这种笑为得陌生却又充满了怪异,“冷候爷,你当真要带我回冷家,不会后悔?”

    “你是我的妻子。”

    温彩觉得这话可笑,“我是你的妻子……”似在沉吟,“在你心里,你真正的妻子是彩云。”温彩对左右一扫,“杜鹃,给冷候爷备两桶香汤。”

    杜鹃应声离去。

    “哥哥、嫂嫂且留步,其他人请退避,我想与冷候爷说几句话。”

    她移着姣好的步子,就如同冷昭见过的所有大家闺秀,甚至像极了她的妹妹冷晓,也是这样熟络的莲花碎步,也是这样的优雅得体。

    顿时,他似明白了什么,温彩早前温府所做的胆怯、懦弱,一切都是装出来的,所以她才再一次问他“你不会后悔?”

    众人退出数丈开外,温彩像骄傲地立于云端,一手负后,一手自然的放在胸前,这种骄傲不是故作的,而是与生俱来。

    “冷候爷,你可想好了,你若真要带我回冷家,你心心念着的彩云又如何安置?”

    冷昭满是泥浆的脸上,已经辩不出任何表情,唯有那双眼睛明亮如昔,蓄满着惊色,“你听说彩云的事了?”

    “你以为呢?”温彩含笑反问,“你不会以为我在娘家真是玩的,这几日,我特意令人打听彩云的事。”

    她必须知道自己面对着怎样的男人,怎样的局面。

    大婚夜,冷昭唤了一百零九遍的“彩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温彩平静如水地道:“萧彩云,嘉勇伯萧家嫡次女,因其生于二月,自幼被家人所弃,在乡下庄子长大。七年前,嫡长姐病故,被萧家接回嘉勇伯府;六年前嫁给刘伯彦为妻;一年多前因犯七出之条的‘无出、犯妒’被休弃。”末了,温彩冷声道:“冷候爷,我说的这些可都对?”

    是谁告诉她这些,让她知晓了萧彩云的存在,还让她打听到萧彩云过往的一切。

    温彩定定心神,“冷候爷的确是个痴情人,即便萧彩云嫁过人、无出,依旧真心待她,这份真心令人感佩。可冷候爷不该打上一个弱女子的主意,你为什么要挑一个听话、顺从的平妻?可要我一一分析出来?”

    徐氏面露惊色,看着年纪不大的温彩说得信心满满,看着身侧的温青。

    温青神含得意,不管冷昭曾有甚打算,看着温彩的样子,许已知晓一切。如若温彩所言属实,这冷昭所为未免太让人着恼。

    他有喜欢的意中人,为甚还要娶旁人?既不计较过往,强势些将那彩云娶回府便是。

    冷昭冷哼一声:“自以为是。”

    对温彩所说的一切,却是不以为然。

    心下,却是一阵惊涛骇浪。

    她知道了!全都知道了!

    他的计划,因为温青的出现,早已经乱了,成了一盘乱局,原以为还可掌控,可现下发现自己看走了眼,以前以为的乖顺女子,原是个有心计之人。

    温彩继续道:“你娶软弱、听话、顺从的女子,原因有三,一、只能让她为平妻,你想把嫡妻之位留给萧彩云。二、她若软弱、顺从,更不敢为难你心爱的萧彩云半分。三、更重要的一点,你需要一个传宗接代,既愿意为你生儿育女,又可以甘心听从你摆布的女子。”

    猜到了真相,温彩除了心惊更是难受。

    从一开始,她就不相信自己是走了好运。

    原来这背后还有这么多的计较。

    冷昭分明是拿她当生孩子的工具。

    萧彩云不能生,便借别人的肚子生,待得了儿子,就记在萧彩云名下,怕是她这个平妻,就要落到被赶往庵堂的下场。

    她拊掌而拍,“冷候爷的盘算厉害,若是冷候爷不肯放过我,冷候爷且想想,如果我把这些事张扬出去,你当明白会给你带来怎样的后果。”

    若世人知晓了冷昭的真相,但凡有些身份的官宦小姐,谁愿意嫁他?未嫁却已经失宠,嫁过门也只是一枚棋子、生孩子的棋子。

    冷昭脱口而出:“这些日子你一直在装?”

    温彩并不否认,而是歪着头。

    她若不装,怕是在温府的日子就不会安宁。

    她装软弱,会可以麻痹世人。

    敢要胁他,他也不是好欺负的,“要是传扬出去,我便说你与我早有夫妻之实……”

    温青大喝一声:“你敢!”

    温彩抬手示意他打住,依是含着笑,“这是两败俱伤之局,冷候爷不会傻到这么做。于我,只是伤了名节,若真遇爱我的人,他定会如冷候爷待萧彩云一样不计过往。但是冷候爷却不同,你想娶个身份不俗的女子为平妻,想给自己的儿女一个不俗的血统,许得落空……”

    冷昭想把尊贵的嫡妻之位留给萧彩云,又想有自己的儿女,更希望儿女的血液是高贵的,这也是他相看各家,没有挑中庶女的原因。

    即便温彩所说的一切都是实情,但冷昭已拿定了主意,打死不认,现在的他一脸泥泞,勾唇一笑,便有干掉的泥土簌簌地掉落。

    他走了几步,站在年纪虽小却聪明灵透的温彩身边,低声道:“丫头,我告诉你,你猜错了。哈哈……自以为是,我不仅要娶你,还会再抬你的位分,让你做嫡妻。今生今世,你只能是我冷昭的妻子。”

第43章 旺夫

    难道她真猜错了?

    温彩细细地回味了一遍,这几天她让杜七婶遣人打听,要寻到他口地的彩云是萧彩云并不难,只需要在冷昭长大的乡下庄子一打听,就知道他和嘉勇伯府的萧彩云年幼时都被家人所弃,是在同一个镇子上长大,而这两家在镇上都有田庄。

    新来的服侍丫头欠身禀道:“六小姐,香汤备好了,杜鹃姐姐问搁在何处?”

    “移到会客厅客房去。”温彩依旧含着笑,仿佛并不害怕,“冷候爷,婚姻乃大事,我奉劝你想仔细了再做决定。”

    冷昭倏地回身,随服侍丫头离去。

    温青紧握着拳头,“妹妹,我找瑞郡王殿下想想法子,他许能帮上忙。”

    温彩沉吟着道:“难道我真的猜错了?温顺、听话的平妻……”

    徐氏想了片刻,道:“妹妹,萧彩云现下何处?”

    “明月庵待发修行。”

    “为甚不是剃度为尼,就算剃发还有再蓄的,何况她没有剃发,可见并没有出家为尼的想法。”

    温青还在想冷昭刚才说的话,久久地沉默。

    徐氏似恍有所悟,“当年在北疆之时,有一回冷昭无意间闯入刘家小姐的后园香汤池,就算是这样冷候爷还是不肯迎娶刘小姐为妻。我爹在苍狼岭激战中身负重伤,更为冷昭挡了一箭,临终前,我爹求他娶刘小姐为妻,冷昭还是未应。早前不明白,今听妹妹一说,我倒能明白,冷昭迟迟未成亲却是心有旁人。”

    温彩不由感慨道:“痴情的人,往往也是最无情之人。”这样的冷昭,对萧彩云而言是有幸,但对旁的女子是来说便是无情、绝情。神色里掠过一丝无奈,她只求岁月静好,寻一个懂己、爱己的人共度一生。心有所属,爱得执迷的冷昭绝不是她的良人。

    她迫切地想从这闪电似的婚姻里解脱出来,在认识她的人不多前就挣出来。

    以温青在温家现在的地位,他若想做什么事,温家两房人都不会阻止。温青神色里看似平静,却早已是风生水起,“他若敢欺负妹妹,我定饶不得他。”

    徐氏轻声道:“以我对冷昭的了解,妹妹那番话定是击中软肋,只是他嘴硬不认。”

    温青道:“冷昭要么放过妹妹,要么我就要萧彩云死。”这不是说,而是温青打算这么做。

    坚持要带温彩回冷家,却心系旁人,更是因为旁人来娶温彩,这最是温青接受不了的。

    温彩轻呼一声“哥哥”,道:“不要动不动就死,就算萧彩云被娘家所弃,可还是尽量不要与嘉勇伯结怨。要知他心里有没有萧彩云还不容易,可让明月庵的师太给萧彩云剃度。萧彩云二十出头的年纪,她可经不得消耗青春,一旦剃度,没有三年根本不能出门见人。”这一招,才是最厉害的。

    冷昭不认,这没关系,温彩便把事做实,逼着他认。既然他心系旁人,就不敢坚持要娶她,只要两家说好了,用温家的庶女代替,温彩便可以再过几年轻松、自在的安稳日子。一旦此事成了,只需要对外宣称,原与冷家结亲的是温家庶女,彼此安好,可是若招惹了她温彩,这事就没那么容易善了。

    徐氏微微一笑,“妹妹这法子好,我派徐婆子亲自去一趟明月庵。”

    要是萧彩云剃度成了,就了结温彩的烦恼,就算冷昭再挂着萧彩云也无妨,那可是一个尼姑,传扬出去让人知道冷昭喜欢尼姑也会成为丑闻,况且冷家也是名门世家,但凡这样的人家最是惜名。

    温青见温彩要走,快奔几步,“妹妹,别回冷家?就算撕破脸面,我也不会看你往火坑里跳。”

    冷昭因与温青过招,弄得自己一身上好的袍子全是淤泥。

    徐太太从一边过来,面露急切,想说什么,又想着这是温家的事,虽然温青敬重她为岳母、长辈,但她着实不好插嘴,直着急地看着徐氏。

    徐氏却没有要劝阻温青的意思,反而随着温青道:“顺娘,别回去,既明白冷昭娶你的真实原因,何必送上门被人欺负。他若要人,自有温翠去,要是他觉得温翠不好,温家给的那些嫁妆,我们也白送给他。”

    徐太太按捺不住,轻啐一声:“糊涂妮子,大女婿胡闹,你不劝着反跟着一起胡闹。”

    徐氏瞥了一眼,颇有些不以为然。

    但凡夫妻感情好的,那就是夫唱妇随,这样夫妻俩才能一条心,温青为她,都说不娶平妻不纳妾的话来,甚至还把这话都传出去,为她拒了顺王慕容送来的美貌姬妾,便是这份心,也足让徐氏帮衬着温青,更令她将温彩视同亲妹。

    徐太太见徐氏不语,心头暗自着急,到底是人年轻,想事也不够全面,温青胡闹,是因为疼极了温彩,可徐氏也跟着胡闹。

    忙道:“大女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知道你疼六小姐,可六小姐已出阁嫁人了。”

    徐氏道:“娘才是糊涂的,顺娘是夫君唯一的嫡亲妹妹,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冷昭是个能知冷疼人的好夫君么?你让我们看他把顺娘接回冷家,这才真是干糊涂事,把顺娘一辈子都给毁了。”

    徐太太气得无语,吐了几口粗气,方才道:“你们再这样胡闹下去,传扬出去,是要被凿脊梁骨的,说出去好听啊?自来只有劝人和好的,哪有要人分离的?镇远候府的脸面要不要,往后你生的儿女还要不要寻个好亲事、要不好好前程……”

    她伸手气得直凿徐氏的额头,“没出阁那会儿,瞧你是个知事的,怎的越来越不像话。大女婿拧不清,你也跟着拧不清,你……”

    温彩垂眸,正色道:“我不能累了兄嫂,更不能累了整个温家的名声。”

    要真是不跟冷昭回冷家,传出去还不得成笑话。她根本不在乎温家,但她更看重温青。

    自来只有夫休妻,哪曾有过妻休夫,何况还是女方毁约,就算是温子群和何氏订的这门亲,若撇开温青不说,但凡明眼人一瞧,都会说这是一门好亲事。

    温青扬了扬头,咬唇道:“要么萧彩云剃度为尼,要么我就出面逼嘉勇伯府把人送到更远的庵堂去。”

    温彩正色道:“哥哥,你可不许掺合这事,我怕你不知轻重,万一闹出人命来,岂不是要招人恨我。”在她看来,她与温青夫妇是真正的一家人,她愿意把萧彩云与冷昭的人说出来。她可以私下与冷昭说,但她又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冷昭对温彩而言,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就似冷昭入宫记不得他身后跟了温彩,刚才的温彩也没反应过来冷昭是她夫君,更多的则拿他当外男,所以才会当着温青夫妇的面提萧彩云。夫君这个词对她还是太遥远了,她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姑娘。“嫂嫂,可别让哥哥过问这种事,传出去他一个大男人管女子们的事,还不得被人笑话。”

    温青不以为然,反而生了兴趣,道:“管自家妹妹的事,如何被人笑话?”他着实算不得是个好兄长,想到温彩在他离家的七年吃的苦,就想全都弥补给温彩。

    温彩推着温青:“回屋把衣袍换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泥里打滚呢。”

    温青被温彩赶着回了桂苑。

第44章 香火钱

    桂花是他们母亲杜氏生前最爱的花,在祖宅杜氏住过的小院里,至今还有两棵桂花树,长得很是茂盛,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温青将他们夫妻住的院落更名桂苑,也在院子里新种了两株桂花树,现在它是长在抱大的花盆里,温青还与徐氏说,待翻年就把两株桂花树移栽到桂苑的小树两侧。

    温青就听温彩的,那是他偏疼温彩,而徐氏则把温青视成天地,温青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

    徐太太见自己说了半晌,还不抵温彩说一句话。她唤了个精干的婆子来,徐太太抢先一步吩咐道:“你去明月庵添五两银子的香火钱,然后问问师太,她们庵里的萧彩云,都做一年多的修行居士了,想来真是看破红尘,该给她剃度为尼了。”

    徐太太还真是担心徐氏现在刚有身孕,越发看重温青,连个轻重都掂量不清。刚吩咐完,又怕婆子办不好,她没儿子,只得依仗着三个女儿过下半生,而温青也说过,是要给她养老送踪的,一个女婿半个儿,徐太太拿温青当儿子一般。

    摆了摆手,“罢了,先莫去,我让二小姐去。”

    徐兰香办事,徐太太更为放心些,主要是徐兰香的嘴巧。

    徐氏催促道:“娘,这可是大事,你莫给误了。”

    徐太太轻叹一声,“你说话行事近来越发没个沉稳样,叫我如何放心。”

    徐氏吃吃地笑了,“玉堂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决定的事谁能劝得住,既然劝不住我不如帮衬着他。”

    徐氏这眼里就只有温青,认为温青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他重情重义,守信诺,疼丈夫,还宠自己的妹妹,连带着对徐氏的二妹、小妹都如同待自家亲妹妹一般。人家待她妹妹好,她自然得把温青的妹妹看得比自家亲妹妹还重。

    “你就不能劝着他些,万事冷静想想再办也不会有差,你们呀……”徐太太摇了一下头,领了婆子去找徐兰香。

    徐兰香正在屋内与卫成说冷昭的事,“顺娘妹妹要真跟了冷昭,这日子可怎么过哦。”

    卫成半躺在床上,看着两个孩子坐在小榻上玩耍,就听徐兰香一个劲儿地叹息,想宽慰几句,又怕自己一劝徐兰香反而更担心。

    经历过生死劫难的人,似乎更看重情义,卫成也是如此,他和温青认识数载,也是共过患难的人,“不是说把温翠许给冷昭么?”

    徐兰香扯着嗓门又开始骂骂咧咧起来,“冷昭那王八蛋,我看他就是故意的,要拿捏住温家六妹妹,好为难大姐夫呢。妈的,平日装模作样,原是个手段狠的……”

    徐兰香稍大的女儿,此刻奶声奶气地道:“娘又骂人了,上回娘说不骂人的……”

    卫成失声笑,徐兰香挑眉瞪了一眼,卫成将脸扭向一边,依旧偷笑着。

    外头侍立的丫头唤声:“太太来了。”

    这府里没有太太,但凡下人们唤一声“太太”,指的就是徐氏的母亲徐太太。

    徐兰香伸长脖颈一瞧,见徐太太从外头进来。

    徐太太便简要地将冷昭与萧彩云的事说了。

    徐兰香一听完,阴阳怪气地道:“还真是新鲜,还以为姓冷的多大能耐,竟瞧上个不能生养又失德的女人。”

    还是个被婆家休弃的女人。

    徐兰香顿时竟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徐太太又说了徐氏的意思。

    徐兰香惊道:“让姓萧的女人削发为尼?”

    徐太太一脸无助,“这不,你大姐夫拿你和兰芝当亲妹妹,你大姐也拿顺娘当亲妹妹,看自家姐妹委屈,她过意不去,要打发徐婆子去,我着实不放心,你亲自去一趟,帮你大姐把这事儿给办妥了。既然冷候爷不肯放过顺娘,我们就不能委屈了顺娘。”

    因着温青的缘故,温彩被徐家姐妹烙上了“自家人”、“自家姐妹”的印记。

    徐兰香正为自己没帮上徐氏和温青的忙气恼呢,原说要玉成温翠嫁给冷昭的事,偏冷昭都中药了,宁跳荷花池都不碰温翠,这会子见还有旁的法子,立时就来了兴致。

    对于温青给她一家置家业、建房屋,还是在离京城不远的小镇上,她是打心眼感激,觉得自己这个大姐夫够情义,没拿她当外人,便是亲哥哥也不过如此了。因是北疆边城长大的,最看重的便是这情义。

    徐兰香对卫成道:“你在家看着孩子,我去去就回。”

    温彩想拖一拖,可瞧冷昭的模样,是万不会再让她在娘家住了,让杜七婶和杜鹃拾掇了一番。

    兰芝拉着温彩的手,一脸不舍地道:“彩妹妹,我舍不得你。”

    两个姐姐都嫁人成亲了,徐兰芝看自家大姐、二姐坐在一处,说的不是夫君就是孩子,而今连徐氏都有了身孕,越发是三句不离丈夫孩子、柴米油盐的话题。

    徐兰芝越发觉得自己跟两个姐姐寻不着话说,她的沉默反被她那多嘴话多的二姐说成“哟,这才到京城几天,越发像个深闺小姐了……”要不是知道徐兰香的性子,她还真就生气了。

    温彩大抵是徐兰芝随温青夫妇到京城后,认识的第一个同龄朋友。

    温彩笑着道:“你闷了找三小姐说话。”

    一提这温翠,徐兰芝就很不喜欢,自打她入了镇远候府,见着谁都巴结,尤其见着徐氏和温青,小嘴甜腻得让人恶心,不由得面露嫌恶。

    徐兰芝道:“大姐原还指望她能帮你一把呢,可她……人也不丑,怎的连这事都办不好。”

    温彩依是笑着,虽然她也一样不喜欢温翠,到底顶了个温青庶妹的名头,拉了徐兰芝坐下,轻声道:“你听嫂嫂提过没?要是她嫁不了冷候爷,以后怎么办?”

    “她又不是你,我关心她做什么?”

    人,有时候很是奇怪。

    温青夫妇看重温彩,连带着徐太太、徐兰香姐妹都拿温彩当自家人。

    这会子,温彩提温翠,徐兰芝先有三分不喜,忆起温翠的所为来,越发厌恶得紧。

    徐兰芝在北疆边城时,家里的日子虽算不上好过,但也有几个下人服侍,虽说徐父是武将,但待下人是极仁厚的。

    “听说在她自个的院子里就摆着大小姐的款儿,把服侍她的丫头指派得团团转,光她的屋子就让丫头一日三四遍地打扫着,使的小案不能有半点尘土,一见有尘土就扬言说要扣丫头的月例银子,连服侍她的、从温府带来的丫头也跟着一起折腾人。”

    徐兰芝还是觉得和温彩在一块好,温彩待她随和,她们年纪相仿,也能说体己话。再加上在边城时,她们姐妹虽未见过温彩,倒是听温青无数次提过,听得多了,就自然而然地觉得温彩和她们亲近,也和她们熟悉。

    温彩道:“你又不好去冷府找我玩,且再过些日子,认识的人多了也就不会这么闷了。”

    徐兰芝也觉是这理,他们是从北疆回来的,听说这京城的权贵小姐们最瞧不起外来的人,她心里难免有些发怵。

    杜七婶上了阁楼,轻声道:“六小姐,冷候爷又遣人来催了。”

    温彩拧了包袱,笑微微地看着徐兰芝,“得了空,我就回来瞧你。”

    徐兰芝携了丫头,直把温彩送出了院门。

    温翠领着贴身服侍的丫头在院门外站着,热情笑道:“六妹妹。”丝毫不把早前奉命引诱冷昭的事放在心上,只作没有发生,笑得灿烂如花,“大哥原想留你多住几日的,冷候爷一日几遍的催,我瞧妹妹的帕子用旧了,这几日特绣了两块新的给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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