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相携
皇上想做什么,朝堂上有见识的人都猜出了几分,可当初设了内阁,设了大学士,就是叫拦着皇上不要乱来,几位阁老怎么可能让皇上废嫡长而立幼子呢?
看那三皇子和五皇子,皇上刚给封了爵,朝堂上的几位大人就都催着三皇子和五皇子就藩,皇上不过是犹豫了片刻,言官们的折子就像雪片似的飞进了宫。
他真正的心意哪里就能说出口?
庆云伯和皇上还没有到刀兵相见的时候,有些大面就得顾着,自然不能把皇上逼得太紧。要是紧逼了,让皇上不管不顾起来,非要立七皇子为太子,阁老们人肯定会要“嫡长”,二皇子虽是嫡,却不是长,上面还有个成年的大皇子,吃亏的总归是他们薄家。
皇上不说话,庆云伯也没有说话。
可两个人这样不说话也是不行的,难道一个做臣子的还指望着皇上服软不成。
但庆云伯也不准备惯着皇上了。他道:“四皇子年纪也不小了,五皇子都封了爵,过了年就要启程去封地了,四皇子比五皇子还年长,是不是也应该早点封了爵去封地?”
这样一来,京城里能继位的皇子就剩大皇子、二皇子和七皇子了。
大皇子早已称病,角逐太子的也就是二皇子和七皇子了。
也好!
皇上觉得此事一个一个的解决也行。
他点了头,道:“那就开了春,让他和老三、老五一道启程吧。”
至于到哪里就藩却没有说。
好歹是开了这道金口。
庆云伯觉得既然皇上退了一步,他也不能再继续逼他了,见好就收地笑道:“那我就问问四皇子,看他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催着皇上把这件事落到实处。
皇上却在想着宁嫔那个族兄的事,道:“严皓的案子怎么样了?”
庆云伯听着在心里冷笑,想拿四皇子就藩的事交换严皓的案子,那也太便宜了。
他道:“三司还没个定论,您看要不要派个阁老过去问问?”
要是能派阁老过去问问,他早就派了。
皇上气极,想了想,想到了吏部尚书。
他要做什么,总有那愿意做马前卒的。
皇上不再纠结这件事,挥了挥手,让庆云伯退了下去。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陈珞的耳朵里。
当时陈珞正在王晞这里试菜。
王晞做了道烤鸭。
或者是水土的缘故,京城这边鸭子和鹅都长得比较好,但这边的鹅又没有广东那边的鹅好吃。她想吃个烤鹅,怎么都烤不出原来的味道,找了半天,才发现是食材的缘故。她当时就问京城里大家都喜欢吃什么家禽?
就有小厮说是鸭子。
她找人买了好几个,照着烤鹅的工艺做几只,别说,和肥腴的鹅肉相比,鸭子的肉更紧实,更可口,做出来的还挺不错的。
她准备将之做为年夜饭的主菜。
“我觉得可以。“陈珞道。
他很喜欢用鸭皮沾了白糖吃,特别的酥口。
而且王晞这里的糖好像也是她自己做的,雪白雪白,看着就觉得好吃。
王晞大受鼓舞,吩咐灶房的:“给大掌柜那边送几只过去。”想想不行,道,“还是得趁热吃。这样的天气,人都要冻没了更不要说吃食了。”
但她还是让小厮带了几只过去,还叮嘱那小厮:“跟大爷说一声,然后照着我们家这边这样的给砌个炉子起来。”
她是照着蜀中祖父灶房的样子砌的炉子,她祖父用这来烤馕的,她前段时间做了烤羊肉串,想到了家里的炉子,烤了馕,用来配着羊肉汤吃。
这炉子砌得一般,烤出来的馕没有祖父灶房的好。
她明明是看着祖父督促工匠砌的炉子……
王晞不禁对陈珞道:“可见人人都有舍不得的东西。我祖父把做生意的本领全都倾授给了我父亲,把灶上的那点活计都告诉了我,可还是在这烤炉上瞒了我。”
陈珞和王晞接触的时间越长,就越觉得王家的人不简单,特别是王晞的祖父。现在再听她这么一说,好奇心达到了顶点。
他道:“你出阁你祖父会来吗?你不是说他身体还很好吗?每年夏天都去爬青城山或者是峨眉山吗?要不,我们把日期定得远一些,接了祖父、祖母来京城多住些时日?两边风景文俗都不一样,祖父和祖母肯定会很感兴趣的。”
王晞也有此意。
她吃了块用薄饼卷着的烤鸭,示意白芷拿了热帕子过来擦手,道:“我这就去书房给祖父写封信,正好让小厮带去铺子里面。”
陈珞点头,从怀里拿出一个匣子来,道:“这是昌平那边的两个小田庄的地契,你也一并送给大舅……嗯,你兄长,到时候给你做陪嫁。”
京郊的庄子可不好买。不是皇家的,就是功勋富贵家的,都是些祖产,又不缺银子,怎么可能卖出来。可谓是寸土寸金。
她大哥就是想给她花银子也不是一时两刻间的事。
王晞没有推辞,笑盈盈地应“好”,把匣子递给了白果,并道:“到时候让陈裕去找我大哥要银子去。”
她大哥这几天为了她的陪嫁肯定愁白了头。
陈珞暗暗松了口气。
不和他客气才好,这才是一家人的样子。
王晞抿了嘴笑,道:“要不要送几只烤鸭给长公主尝尝?”
送腊八粥是有这样的礼节,可送烤鸭,不要说两家的婚事没有定下来,就是定下来了,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也没女方上赶子巴结的道理,除非女方真的连颜面都不要,不怕别人说三道四也要送过去。
她要送,当然是借陈珞的手送过去。
陈珞笑着应好。
王晞能和他母亲融洽,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万一过不到一块儿也不要紧,大家互相敬着就是了。但王晞愿意率先示好,他还是很感激。
只是陈珞这辈子还没向女子道过谢,他也不知道如何说是好。就帮王晞续了杯茶。
王晞当然能感受到他的好意,可这样不声不响的,事事处处都要人猜可不是什么好事。
看来陈珞还得好好调,教才是。
王晞笑吟吟地道了谢,她问起了谭家四小姐和四皇子的婚事:“是不是很快就要举行了?我得提前准备添箱礼才是。”
以她和谭四小姐的交情,谭四小姐肯定会请她。
陈珞笑道:“是要提前准备。薄家巴不得他尽快就藩,你且看着吧,他肯定比三皇子和五皇子更早就藩。”
王晞对这些不感兴趣,问他:“我要去六条胡同那边的宅子看看,你要一起吗?”
她大哥把布置六条胡同宅子的事交给了她,她隔三岔五的得去看看。
“好啊!”陈珞没拒绝。
过了腊八就是年,街上置办年货的人挤人,可等到过了小年,商户也要过年,关了铺子,大家就开始在家猫冬,街上就冷冷清清,难见一个人了。
他道:“你那边还有什么没完工?”
他当时可是请了人急赶急地把宅子粉了一遍,他们最多也就搬点东西过去就能住人了。
王晞道:“得去叫人砌个炉子,还得找帮我砌炉子的这个人帮忙。”
陈珞不解。
王晞朝着他眨眼睛,在他耳边悄声道:“祖父要是来,怎么也要在这里过个冬天,到时候我们怂恿着他烤馕。炉子不好用,他怎么着也要重新修一修。到时候我们就知道我们这炉子为什么砌得不好了!”
她比陈珞要矮快一个头,在他耳边说话的时候就算是踮脚也只能勉强够着他的耳朵。热热的呼吸拍打在他的脖子上,痒痒的,心跳仿佛都停止了跳动。
陈珞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觉得后退几步才好,又怕他后退了让王晞误会他不喜欢这样的说话,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好一会儿才由小丫鬟服侍着披了斗篷,和王晞从后门出了永城侯府。
六条胡同那边的宅子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买的几个粗使婆子和丫鬟把屋子扫得干干净净,王晨还过来贴了春联和“福”字,放了插着红梅的大花觚和小梅瓶,家里虽还没有住人,但也红红火火,有了居家的氛围。
“怎么还没搬过来过年?”陈珞问。
到时候他也可以过来拜个年。
王晞笑道:“我大哥说要黄道吉日,让人去算了日子。过了正月十九就搬家。”
主要是王晨难得在京城过一个年,想和铺子里的掌柜、伙计们说说话,安安人心。
“那你记得跟我说一声,我也来送个恭贺。”陈珞道,想着那吉日肯定有年前也有年后的,但王家年后搬,肯定是特别讲究这个,在几个吉日选了一个,以后王家的事他行事得顺着王家的规矩来才行。
他从六条胡同回来就仔细地拟起订亲要过的礼数来,还特意去问长公主,请了谁做媒人。
长公主刚从宫里回来,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腿上搭着狐狸皮的褡子正喝着热茶,笑道:“我已经跟皇上说好了,二月二龙抬头,给你们赐婚,之后我们再正式下聘。我们这边就请了俞钟义俞大人做媒人,他们家请了江川伯做媒人。”
陈珞讶然。
王家背后不是站着谢家吗?怎么会请了江川伯做媒人?
江川伯怎么会答应人王家做媒人?
永城侯知道这件事吗?
而且还把下旨的时间定在了王家搬家之后,看来王晨早已经和长公主说好了。
他不禁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第二百二十七章 辞岁
长公主听了陈珞的话哈哈直笑,最后还心情很好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媒人可不是乱请的,那是和家里很好的人才会被请来做媒人的,如今朝堂上局势诡异,俞钟义和江川伯这个媒一做,可就等于向外界传达他们俩和陈珞或者是长公主的关系都非常的好。
俞钟义还好说,因为皇长子的缘故很是赏识他,愿意给他做媒,挺他一把,他能理解。可江川伯,和他们家有这么好的关系吗?
要知道,有时候为了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外院的男人和内院的女眷会走不同的路,何况江川伯府没有伯夫人只有太夫人,太夫人愿意和谁来往而江川伯管不了,更好向人解释。
江川伯这样,等于把自己绑到了长公主和他这条船上。
或者,是王家说动了江川伯?
陈珞第二天去给王晞送藕的时候就说起这件事。
王晞也很惊讶,道:“我让人去问问我大哥。”
白果接了这个差事。
王晞就围着那几节还带着泥巴的瘦藕看来看去的,道:“难怪京城是国之中心,这个季节,居然还有藕,肯定不是贡品,不然得把人为难死,但也不是谁都能弄到的,是送到镇国公府的还是长公主府的?”
宫里的御厨只做一年四季都能做出来的东西,最喜欢的是鸡鸭鱼肉,像时鲜的蔬菜,那是万万不敢乱做的,要是冬天的时候皇上要吃夏天才有的苋菜,御膳房的大太监非得去上吊不可。
陈珞笑道:“怎么就一定是长公主府或者是镇国公府的呢?这是金吾左卫下面的一个把总送的,他老家是湖北的。”
难怪。等闲弄不到这么好的藕。
王晞就让厨娘来看看,若是藕保存得还好,年夜饭上就做道大骨藕汤,如果快不行了,就做道糯米藕圆子:“等会给你下酒吃!还挺好吃的,酥酥脆脆的。”
陈珞已经对王晞能因材做出各种美食见怪不怪了,而是一面往正堂去,一面道:“你还想要什么食材,趁着这几天大家都在送年节礼,我想办法给你弄一点。”
王晞抿了嘴笑,道:“吴二小姐从江南送了橙子过来,你要不要拿一篓过去。我尝过了,味道清甜,比一般的橙子都要好吃。”
陈珞稍有些意外,道:“她给你送年节礼了?”
“嗯!”王晞点头,和陈珞去了东间临窗的大炕上坐下,道,“不仅给我送了,还有江川伯府也送了。我没想到,只怕是今年的回礼有些晚了。”
“那也没事。明年再说。”陈珞不以为然地道,“我过来,是和你说一声,我明天起就要去宫里了,要吃了年三十的宫宴才能回来,初一又要去宫里给皇上和江太妃拜年,初二才有空。到时候我去给大哥拜年。”
这婚书还没写呢,就行起姑爷的礼来了。
王晞原想委婉拒绝的,后来一想,算了,别惯着他。长公主府也好,镇国公府也好,都人丁单薄,事也少,他们王家家大业大,族人也旺,事情肯定多。需要陈珞这个姑爷的时候肯定也多。他既然愿意亲近王家,那就让他去亲近好了。
她笑道:“你到时候记得带几坛子好酒过去。我大哥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喝点酒,而且有了好酒还喜欢请朋友小聚。”
“我知道了。”陈珞得了小道消息,忙道,“我弄点宫里的御酒过去。未必就比外面的酒好,招待朋友却体面。”
看来是真明白了她的意思。
王晞挑了挑眉,两人一块儿用了午膳。
白果喘着气回来了,说王家和江川伯并不熟悉,是长公主请的这个媒人,还引荐了江川伯给王晨认识,等到陈珞走了,还悄悄地告诉她:“大爷说,江川伯后来还找他去喝了桌酒,问我们家的跌打药怎么样?说是军里需求大,若是我们家的跌打药还可以,明年开了春,可以去兵部备个案,以后有机会调整军备的时候,做做兵部的生意。”
王晞抚额,不怪那些商人都喜欢和官宦人家联姻,这生意做的,轻轻松松就把原来供跌打药的商家给顶下来了。
她道:“那大爷怎么说?”
白果笑道:“大爷含含糊糊地应了,说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怕是这生意不接还不行,万一江川伯觉得自己花了大力气促成这件事王家还不接招,这还平白无故地得罪了人。
王晞也只能跟着叹气。
转眼间就到了大年二十九,永城侯府开始准备年夜饭了。永城侯和侯夫人得进宫去参加宫宴,太夫人领着家里的这帮子女眷在玉春堂守夜,女眷的年夜饭也摆在这里。
早上王晞去给太夫人问安的时候,坐垫、炕褥都换成了大红色,窗户上还贴了大红的窗花,看上去喜气洋洋的。
太夫人的精神也好,拉着王晞的手望着常凝、常妍、常珂三姐妹直感慨:“眨眼你们都长大了,到了出阁的时候,今年是你们在家里过的最后一个新年了,以后去了别人家,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就得守别人家的规矩,可要懂事点,别被别人家的婆婆说三道四的,告到娘家来了。”
常妍和常珂羞涩地听着,恭顺地应是,只有常凝,翻了个白眼,一副“你废话真多“的样子。
王晞看着都忍不住暗暗叹气。
还好她嫁的人家要仰仗永城侯府,不然就她这性子,去了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不过,娶她回去的人家也够倒霉了。
但也难说,说不定人家是冲着她的家势来的,脾气好不好没什么关系了。
王晞胡思乱想着和常家三姐妹一起在太夫人那里喝了个茶,才一起告辞出来。
四人同了一段路。
常凝望着王晞欲言又止的。
王晞装没有看到,只和常珂说话:“听说初九日有雪,我不准备出门了。但元宵节的时候我想上街看花灯,你去吗?”
常珂知道她这是不想和常凝、常妍说话,笑着和她闲话:“只怕是太夫人会不答应。要不,我们就在府里多挂几个花灯呗!多买些各式的花灯回来就是了……”
常妍见状,看了看常凝,又看了看王晞,悄然慢下脚步,走在了她们的最后面。
姐妹几个到底是翻了脸,连大面都不顾了。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她抢了黄家的亲事,后果会这么严重,到现在常珂和王晞也不愿意原谅她。
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
像她三哥,和韩氏蜜里调油的,韩家又准备帮他三哥换个地方了。
她面无表情地走着。
王晞和常珂则加快了步子,两人很快就到了分岔口,互道了句“明天见”,就各自走各自的了。
常凝这才拉了常珂,道:“听说她要嫁到镇国公府去了,是真的吗?”
常珂怎么会拆王晞的台,她装做惊讶地道:“我不知道啊!你是听谁说的?大伯母不是拘着你在屋里做绣活吗?没想到你消息比我还灵通。”
“是吗?”常凝被常珂说的有些不敢确定了,她喃喃地道,“我也只是听了一耳朵,或者是听错了。不过,施珠嫁过去了日子过得怎么样?上次还听说她回来了,不过很快就回去了。她有没有说初几来家里拜年。”
初二走娘家,初三走舅舅家。可通常娘家和舅舅家都不太拉扯得太清楚,送节礼的时候都说一声,商量好,别人家也好准备招待客人。
常珂道:“我怎么知道啊!王晞的事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呢!”
常凝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回去却问侯夫人:“镇国公府来送节礼的时候那婆子没有说施珠初几过来吗?”
永城侯府好歹也算是施珠的娘家了。
永城侯夫人听着不高兴地道:“你这难得出去一趟,又是谁在你耳朵旁说了些什么?施珠来不来与你何干?”
常凝就是想知道王晞是不是真的要嫁给陈珞了。
没有正式下聘之前,她就是问她母亲,她母亲也不会告诉她,还不如问施珠。
她不悦地道:“我都不能问一声了?”
侯夫人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倔强,她要是不说,还指不定她会去问谁,说不定还会闯出什么祸来,干脆道:“她今年不过来拜年了,说是前些日子吹了风,受了凉,一直没有好。就是今年年底的宫宴,她都不参加了。”
陈璎以镇国公长子的身份都不够格出席年三十的宫宴,何况是施珠。可陈璎这不是长公主的继子吗?国礼不够家礼凑,施珠也就有了资格。
常凝“哦”了一声,道:“那娘要派人去看她吗?要送些药材过去吗?”
侯夫人不耐烦地道:“我还不知道这些礼节?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旁的,不要你操心。”
常凝气冲冲地走了。
侯夫人望着自己女儿的背影直摇头。
这可怎么好?
自己还是太娇惯她了。
别人都不问施珠,只有她还惦记着施珠。
施珠那哪里是生病了,分明是被禁足了,连这些事都分辨不清楚,到了婆家怎么过日子。
看来还得给她配个精明的婆子陪嫁过去才行啊!
侯夫人想想就觉得心累。
第二百二十八章 立春
可儿女的事还不是让永城侯夫人最累的,最累的是今年送来的年节礼。
金陵的大姑奶奶知道王晞在京城,今年派婆子来给永城侯府送年节礼的时候,特意给王晞单独送了一份。这人参燕窝、山珍海货都好说,可还私底下送了一匣子的黄金过来。
大姑奶奶或许是怕这一匣子黄金出什么纰漏,或者是想瞒着其他房头的人,礼单是单独写的不说,还是单独交给她的。
她也是一时犯了糊涂,把礼单带回内室,让侯爷看见了。
今年她的三子和四子都安排在了龙骧卫,五子则安排在了五城兵马司,刚进衙门的新人,可不得四处打点打点吗?
侯爷往年来有些冰敬炭敬的,可今年皇上和庆云伯闹得厉害,官员调动频繁,要打点的地方骤然多了起来,那点冰敬炭敬哪里能够,可不就手头有点紧吗?
侯爷就商量着先把这匣子黄金挪用了,等把年过完了,节礼收上来,再补给王晞好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脑子一抽,居然就答应了。
谁知道今年的年节礼虽说多了三位小姐未来夫家的,可收的没有花出去的多,完全不够把那一匣子黄金补上的。如今已是大年二十九了,要是再不把这一匣子黄金补上,以王晞的精明劲儿,肯定知道她挪用了。
不,就算她这个时候补上,她恐怕也猜出是自己挪用了。
可这个时候补上总比年后补上体面一些吧?
侯夫人不由长吁短叹。
潘嬷嬷脸羞得通红,给侯夫人出主意:“要不,当几件首饰?到时候再去取回来。”
侯夫人直摇头,道:“首饰当了,二小姐出阁的时候怎么办?”
她还准备悄悄的送女儿几件首饰压箱底的。
潘嬷嬷没有办法,道:“要不,我们就跟王小姐直说了,就当这钱是借给我们的。让她宽限些时日,我们年底了一定还。”
侯夫人苦笑,道:“怕就怕大姑奶奶过了年会回京省亲。”
潘嬷嬷大惊失色,道:“不会吧?”
大姑奶奶据说和家里罅隙颇深,自从出嫁之后,就再没回来过。就是年节礼,她主持中馈后也没有添减,和从前一样,半点好处也没有给娘家。侯爷和太夫人缄默不语,连个抱怨都听不到,侯夫人早就在心里在琢磨,大姑奶奶和家里怕是还有她不知道的裂痕。
“你看她对王小姐的这热乎劲。”侯夫人担心地道,“王小姐来的时候她就说得了闲来看王小姐。要说这是客套话,你看从前她可曾说过这样的话。何况明年一开春,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都要出阁了,她虽对府里的爷们不怎么样,可对几位小姐却好,就大小姐出阁的时候,要不是她让人带一匣子黄金来,大小姐的婚事哪能办得那么体面。可你再看家里的爷们成亲,大姑奶奶可曾多送过一缕丝?
“我要是她,肯定会回来看看。”
那他们挪用王晞黄金的事,可就丢脸丢到金陵府去了!
而且还会让侯夫人和大姑奶奶的关系恶化,甚至觉得是侯夫人做主挪用的这黄金,毕竟这些黄金都给几位少爷用去打点上司和安抚同僚了。
“真是头疼啊!”侯夫人抚额。
潘嬷嬷心里也不好受,道:“要是太夫人没有把体己的银子送给施珠就好了。怎么也能从太夫人手里挪用一些。”
“可不是!”侯夫人颇为无奈地道,“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潘嬷嬷这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似的。
侯夫人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如今也只能拖得一天是一天了。”
潘嬷嬷苦笑,道:“但愿大姑奶奶今年不回来。”
这件事就还可以拖一拖——大姑奶奶的年节礼送到了,侯夫人最迟明年五月份,江南那边的铺子收益上来了,就可以缓口气把这笔钱堵上了。到时候就说是大姑奶奶送来的,说不定王晞还会以为是大姑奶奶送的端午节礼节。
潘嬷嬷就提醒侯夫人:“要不要写封信去向大姑奶奶道谢。”
“应该,应该!”侯夫人连声道,想着自己居然把这件事都疏忽了,又忙道,“王家表小姐练的是什么法帖,找个写字写得像的。”
潘嬷嬷应诺,转身就去忙这件事了。
侯夫人呆呆的坐在床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甚至寻思着,自己的日子怎么就过成了这个样子呢?
王晞当然不知道侯夫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她从太夫人院里回来,该吃吃,该喝喝,年二十九的晚上好好地洗漱了一番,全身抹上了玫瑰花露,用杭绸裹着好好地睡了一晚,早上起来的时候皮肤白里透红,洁净如玉,香喷喷像尊玉雕的美人,她顿时心情都比平常高兴了几分,不紧不慢地用了早膳,梳了头,换了过年的新衣服,这才约了常珂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正用山西的老陈醋沾了吃着鲮鱼饺子。
见两人进来,问她们吃过了没有,还让施嬷嬷去给两人端饺子,道:“你大姐让人送了十几条尺长的大鲮鱼,你们也跟着沾点光。”
王晞心中不以为意。
她特别不能理解京城人,有什么节日或者是值得庆贺的事不是吃饺子就是吃面,做个蟹黄狮子头、蒸个梅干菜扣肉它不香吗?
但她还是尊重永城侯府的习惯,和常珂各吃了四个饺子,这才坐下来陪太夫人说话。
太夫人看见她们就想起了施珠,眼里含着几分期盼地道:“也不知道施珠好点了没有?这大过年的,怎么就感冒了呢?这一感冒,宫里的宫宴肯定就参加不了了。她这第一年进门,这么重要的事都不能参加,肯定有人说闲话的。”
侯夫人正好进门,听着胸口发闷,想着自己这段时间忙前忙后连个歇脚的工夫都没有,她忍不住撩着帘子走了进去,道:“瞧您这话说的,她又不是旁人,就算这次团年宴她不能参加,元宵节不是有灯会吗?过了元宵节,宫里一般还会安排踏青,她有的是机会进宫面圣。您与其担心她,还不如担心我,我这一进宫,又饿又冻的,还不知道会遇到些什么事呢!”
去年她就差点冻着了,回来连喝了好几副药才好。
太夫人不说话了。
侯夫人趁机向太夫人辞行——她要去宫里参加宫宴了,家里的事也暂时交给了太夫人。
太夫人就在那里唠叨:“这一个个的,也不知道是真不好呢?还是装不好?我七老八十了,还得管着家里的庶务,有哪个像我这样的命苦。“
往年侯夫人进宫参加宫宴,都是由二太太暂代中馈的。今年二太太听了韩氏的劝,装病推了这差事。侯夫人就想让三太太管着。三太太却能力有限,有心无力,管了几天家觉得累得不行,甚至有意出了点账目上的问题,这才能脱身。
只好让太夫人又重新管起来。
常珂和王晞都没有吭声。
在帘子外面听到响动的常凝和常妍却快步走了进来,常凝笑道:“祖母若是觉得太累了,我来帮您跑跑腿好了。”
常妍笑盈盈地拍手称好。
侯夫人恨不得把自己生的这个蠢货一棒子打昏,气得不行却也只能隐忍不发,等了出太夫人院子低声喝斥她:“别人都没你行?!别人都不出头,就你逞强?!你这傻子怎么就接了管家的权力。”
叫化子还有三天年。
这大年三十没回家还当值的仆妇,不是躲在哪里喝酒,就是开了赌桌轮流去赌,管家的怕这个时候出事,不免要去巡查。
不管,怕出事。管狠了,常凝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免会让人觉得太厉害了,于名声有碍。
何况这么冷的天,半夜还要走一圈,这要是冻着了怎么办?
常凝不以为然,道:“我知道她们在想什么,我不怕!”
这是怕不怕的事吗?
时辰不等人,侯夫人就算是有意和她多说几句也不行了,只好把潘嬷嬷留下来帮衬常凝,她还暗中叮嘱潘嬷嬷:“护好二小姐,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
就算是火烛引得走了水,那也不过是钱的事。
潘嬷嬷点头。
等侯爷带着常家人去祭了祖,侯爷和侯夫人就进了宫,众人则到玉春堂团年。
王晞因为不是常家子孙,不用去祠堂,就在太夫人屋里等着。
她们从呼啸的寒风中回到温暖如春的屋里,穿着单夹袄的王晞忙让人端了红糖熬的生姜茶进来,一个人喝了一大碗,出了身汗,这才坐下来安排年夜饭的事。
太夫人倒很高兴,把孙辈们都拉到身边坐了,二老爷和三老爷带儿子孙子们坐在外面,大家欢欢喜喜地吃了顿年夜饭,等到永城侯和侯夫人从宫里回来,正好是子时,一年交替之时,大家放了鞭炮,辞了岁,侯夫人等打着马吊守着夜,太夫人靠在罗汉床上和孙辈们看着,直到天色泛白,鞭炮声再次响起,大家互道恭贺,发了红包,才各自回了住处,回去补觉的补觉,出门拜年的拜年,忙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九章 节日
王晞是在永城侯府吃了团年饭才被王晨接到铺子里去的。
永城侯和侯夫人因要去宫里参加宫宴,永城侯府的年夜饭比较早,王家铺子里的比较晚,王晞就吃了两顿年夜饭。
王家铺子这边的年夜饭又和永城侯府不一样。
吃过饭,王晨就开始给留下来的伙计和掌柜的发红包,大家笑呵呵地闹成一团,提前给王晨和王晞拜了年,各自就散了。
王晞和王晨还有大掌柜在一块儿守岁。等到大觉寺的钟声响起来的时候,大家又互相拜了年,王晨和大掌柜这才给了王晞压岁钱,大掌柜回去和家里有(人)团聚去了,王晞和王晨也各自回屋睡了。
而且王晞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
她急声道:“坏了,坏了,别人说大年初一偷了懒,今年一年都会很懒的。我不会今年一年都会睡懒觉吧!”
王嬷嬷笑得不行,正要开解她,屋外传来王晨的声音:“懒就懒点,有福气的人才会懒。”
“大哥!”王晞高声叫着,忙穿衣梳洗,出了内室。
厅堂的水仙花开得正盛,满室清香。
王晨穿着紫红色织金五蝠团花直裰,精神抖擞的,看得出来,他早就起来了。
王晞又喊了一声“大哥”,道:“你用了早膳没有?要不要和我一起用点。”
王晨笑道:“我早用过了,你自己吃吧,我在你这里添点,半碗小米粥喝个热呼就行了。”
王晞道:“大哥这是出门已经回来了?”
王晨笑着点头,道:“去江川伯府拜了个年。”
大年初一,家家都有要应酬的人情。这时候拜年,差人送个帖子就行了。亲自去,那是极为敬重的做法。
王晨道:“人家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给我们做媒人,这个脸面必须给。”
王晞点头,笑道:“你下午还有事吗?要是没事,我们下午早点用晚膳,一起涮锅子。”
在铺子里过年就这点好,不用讲那么多的规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王晨笑道:“既然接了你出来过年,自然是要陪着你的。除了江川伯府,其他人家让大掌柜投个帖子就行了,我等你回了永城侯府再出门走动。”
这样也好,他们兄妹也有两年没在一起过年了。
两个用了早膳就歪在临窗的大炕上说着闲话。
说起去年王晨因为生意没能回蜀中过年,又说起王晞的婚期定在几月份好。兄妹正拿了本黄历翻来看去的时候,王嬷嬷快步走了进来,说是江川伯来给王晨拜年了。
王晨和王晞惊得坐直了身子骨,王晨更是诧异地道:“你听清楚了,是江川伯。”
这京城功勋权贵之家拜年是有讲究的,早上通常都是下属给上峰拜年,下午都是挚交好友互相拜年,不在此范畴的,把拜帖交给门子就行了。等到东家回来,门子拿了拜帖过去,东家会有选择性的回帖子,可像这样投了拜帖亲自过来拜年,那定是知己挚友。
江川伯给足了王家面子。
王晨立刻更衣,去了外面见客的厅堂。
王晞好奇地跟过去瞥了陆玲的父亲一眼。
江川伯应该快四十岁了,但看上去三十出头的样子。高高的个子,身材矫健,五官俊逸,神采奕奕,竟是位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说话行事极有章法,温和有礼又风度翩然,一看就是个精明能干又不失儒雅之人。
难怪江川伯府在京城的功勋圈里颇有地位。
王晞又悄悄回了后院。
江川伯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王晨回来的时候兴致颇高,道:“真没有想到,因你的婚事我还认识了江川伯这样精彩的人物。”
对他很是赏识的样子。
王晞就问他和江川伯都说了些什么。
王晨叹道:“聊了聊漕运的事。”
王晞对江川伯刮目相看。
她大哥一直以来都觉得京杭大运河旁边的巡检司行事没有个章法,漕运损失颇大,不利于九边粮草运送,觉得应该由朝廷出面,成立一个像两淮盐运司那样的衙门来统管漕运才是。
江川伯和他说漕运的事,可真是挠到她大哥的痒痒窝上了。
而江川伯和她大哥不过只是见了两三次面。
不管江川伯是为了拉近和王晨的关系才这样说的,还是只是他为人处事的方法方式,他能这么快就让王晨认可他,这就是人家的本事。
王晨也感觉到了,等到初二永城侯府来接王晞回去的时候,王晨交待了她几句,决定去真武庙拜见逍遥子去,还悄悄地告诉她:“我得好好打听打听这位江川伯的消息。等过了元宵节,你开始收拾东西,我们准备搬家。”
王晞连连点头,让他小心一点:“京城的水深,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且等等,到时候我让陈珞帮着去查查。“
陈珞既然把宁嫔的事都查出来了,当然也能查其他的事。
王晨笑着送她出了胡同口,这才折了回去。
永城侯府来接王晞回去是因常家的大小姐常露回来给父亲和太夫人拜年了。
王晞来京城后还没有见过这位常家大小姐。
她是和她的夫婿一起回来的,还带着两个孩子,大的四岁,小的一岁,都是男孩子。
她拉着王晞的手不住地夸着她:“早就听母亲说你不仅人长得漂亮,性格也温婉贤淑,我应该来看看你才是。可家里的孩子太小,我婆婆又卧病在床,丢了这件事就是那件事,实在是走不开,我就干脆提前一天回了娘家,在家里住一晚,也好和你们好好聚聚。”
常家的大小姐嫁的是个有正四品佥事袭职的人家,姑爷原在羽林左卫,后来调到保定那边的卫所做了个百户。她之前跟着去了保定,不知道回来没有。今年不过二十一、二的年纪,和常凝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眉宇间却比常凝看着精明,只是神色憔悴,不像是过得很舒心的样子。
王晞想着不要说保定了,就是远在南昌,吴二小姐还不是给她送了年节礼来,可见常家这位大小姐要不有什么难处不方便和永城侯府来往太密切,要不就是没把她这样的亲戚放在眼里,她就不要讨人厌了,随意地应酬了她几句,就和被叫来作陪的常珂坐到一起,大家互道起“新年好”来。
常露的确没有把王晞放在眼里。
永城侯好歹是五军都督府的五位都督之一,来打秋风的亲戚不少,就算是侯夫人跟她解释过王晞和永城侯府的关系,她也没有太放在心上,等在太夫人那里用了午膳,她就急匆匆地和侯夫人去了兰园,母女俩说起贴已话来。
太夫人倒很理解,道:“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这一年才见上一、两次的,怎么不惦记。就让她们说她们的话好了,我们来打马吊。”
还指了王晞参加,说:“大年三十你可没在府里过年,今天就好好陪陪你舅母和表姐们,明年也不知道你们还能不能聚在一起了。”
说完,还伤感起来。
韩氏明天回娘家,今天特意留了迎接常露的。闻言忙说着笑话逗着太夫人。
太夫人很快就喜笑颜开。
常珂小声地告诉她,说韩氏极得太夫人的喜欢,太夫人把自己平时常戴的一对羊脂玉手镯赠给了韩氏。
王晞对韩氏的印象还挺好的。大家族里,就得像她这样才过得好。
常露给了王晞压岁钱,王晞照着她的样子给了两个孩子一个一份。常露不由多看了王晞几眼。王晞当作没看见。
她在永城侯府住了两天就回去了,说是婆婆在家里养病,她这次回京城就不去保定了,还给她夫婿买了两个通房,到时候会和她夫婿一起回保定。
照侯夫人的话说:“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也不怕他再添庶子庶女了。”
王晞暗中撇了撇嘴。
男人就是惯不得,你把他都安排得妥妥的了,他还以为理当如此。
永城侯府里都说常氏姐妹里最能干的是这位大小姐,她觉得未必。还和常珂私底下悄悄地议论:“宁愿让他开口来讨,也不应该主动给他安排。不然别人还以为你就是想把他推出去呢!”
常珂深以为然,道:“我也不会做这种事。”
王晞还撇着嘴道:“除非我不想要了,不然别想我让出来。”
常珂哈哈大笑。
只可惜陈珞一直很忙,永城侯是个有热闹就不去的,不仅上九日,元宵节也拘着她们没有让她们出门。
王晞就安心地呆在家里,不动声色地把要搬走的东西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搬家。偏生永城侯府的太夫人还一无所察,私底下对施嬷嬷道:“我听襄阳侯府的太夫人说,皇后娘娘会给阿晞和陈珞赐婚,我们家可就要接两次懿旨了。”
这也是十分体面的事。
施嬷嬷也跟着暗暗高兴。
谁知道到正月十七收了花灯,王晨就过来接王晞,说是在外面买了宅子,接王晞过去:“她也大了,不能总住在府上。再说了,府上三位小姐都要陆陆续续的要出阁了,我把她接了出去,你们也能少几桩事。”
太夫人气得当场就差点晕了过去,当着满屋的丫鬟婆子骂王家没良心:“要不是我,谁知道她是谁?如今要嫁到长公主府去了,就嫌弃府里不好了?这是怕我沾了她的光吧?让她放心,我老婆子走错了都不会走到她那里去的。没有她,我还有阿珠。”
听得满屋的人都翻白眼。
您老人家倒是惦记着施小姐,可施小姐自上次来找过王小姐之后,就再也没有踏进过永城侯府的门了。就是过年,也没来。
第二百三十章 赐婚
上梁不正下梁歪。永城侯自己就有些欺软怕硬,捧高踩低,就不要说身边服侍的人了,有样学样的,平时要体面,看着藏得还挺好,时候长了,难免露出几分来。
太夫人都被自己的儿子嫌弃了,何况那些下人?
大家听说也就听说,没谁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去安抚她,更有好事者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地都传到了侯夫人耳朵里。
侯夫人心里一动,把这话又传到了永城侯耳朵里,还道:“母亲这脾气,也太急躁了些。我这做儿媳妇的不好说,也只有您能劝劝了。
“当初人家来永城侯府的时候,你们没有正经的认个亲。如今人家歇了高枝,母亲就想着要认亲了。真的把懿旨下到了我们府里,我们府里怎么接?以什么名义接?对外又怎么说?
“是不是要把当年的事都说一遍?
“老侯爷的颜面在哪里?
“你们这些做兄弟的当时在做什么?怎么也没有给小姑奶奶说句话?撑个腰?
“那时候您和两位叔叔年纪可都不小了。”
永城侯听着,额头冷汗直冒。
宗室的子嗣要上玉碟,功勋之家有爵位要继承的,子嗣也要报吏部一声的,混淆血脉,要是追究起来,也是可以入罪的。
如今朝堂上形势复杂多变,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永城侯府。平时犯点错可能也就是被皇上斥责几句,现在犯了错可就不好说了。
他忙道:“这件事你先压下来,别让人乱说。我心里有数了。”
这就是说会管管太夫人这张嘴了。
侯夫人满意了,安安稳稳地睡觉去了。
永城侯则第二天一早就去了玉春堂,之后太夫人就“病”了,而永城侯和太夫人的关系越发疏远了。
侯夫人装着不知道,悄悄地打听永城侯都和太夫人说了些什么。
过了几天潘嬷嬷才打听到,说是永城侯劝太夫人不要多管闲事了,当年事大家心里有数,以后就当亲戚来往就行了,没必要非要那排场。谁知道却被太夫人骂了一顿,说家里弄成这个样子,都是他这个做大哥的没有做好表率。
“侯爷气得不行。”潘嬷嬷低声地道,“回到书房砸了好几个茶盅。太夫人年纪越大,这说话就越发随心所欲了。”
侯夫人才不管这些。
早年太夫人当家,她那是毕恭毕敬的,可太夫人行事太没有谱。若说从前孩子还小,她顺着就是了。可这些年,她越是顺着,太夫人就越不好服侍。这都是小事,问题是先进门的两个儿媳妇,如今也受了影响,以后这家风可怎么得了。
为了孩子,她也不能任由太夫人乱来,得让太夫人安心安意地歇在玉春堂才好。
还好王家表小姐进了府,不然有些事可真不好办!
侯夫人想着,就去了柳荫园,问王晞这边有没有什么要帮忙了,还拉着她的手道:“六条胡同离这儿也不远,你有空了就回来玩。”又道,“好在是你三姐姐和四姐都嫁得不远,你们也要多走动才是。”
能这样安安稳稳地从永城侯府出来,王晞觉得已是难得,但和常妍来往,大可不必。不过她还是笑吟吟地应了,等到了正月二十就开始搬箱笼。
太夫人气得不得了。
王晞知道后,派了个丫鬟去跟韩氏的丫鬟嘀咕:“那么好的院子,王家小姐走了,也不知道便宜谁?”
韩氏一听,立刻上了心,在太夫人身边尽心尽意地侍了几天疾,就传出了王晞走后这园子会给韩氏和常三爷住。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
侯夫人还有两个儿子等着结婚呢!
几房掐来掐去的,王晞暗中窃笑,搬去了六条胡同的宅子。
那边是王家帮着置办的,那更是处处都按着王晞的喜好来。进门那一蓬迎春花趁着春日开得灿烂,明艳逼人,旁边的西府海棠更是红艳艳的,喜气盈盈。
“这花匠不错。”王晞赞道。
王嬷嬷立刻道,“是大掌柜找的人,以后就在府里当差了。”
王晞不住地点头,重新打量了一遍这个三间正房带两个暗间、两个厢房的院子。
她的小厨房很快规整好了,暖房的宴请就是她们做的。
得了信陆玲等人纷纷送了贺礼过来。
陈珞的是一对尺高红珊瑚摆件。
王晨摆在了王晞的厅堂。
接着宫里的懿旨就来了。
王晨代表王家接了旨,两家开始正式商讨起婚事。王晞则把自己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写了信告诉了吴二小姐。
陆玲和刘少奶奶等人都来参加了她的小定。
长公主府送来的金钗小巧玲珑,只有十八两,做工却极为精致,万事如意云卷纹的钗头,用锉金的工艺切割成不同的阴阳面,让那金钗比普通金钗更亮了几分,也更立体显目。
来给王晞插钗的居然是年过六旬的临安大长公主。
她一边把金钗插到王晞乌黑浓密的青丝间,一边笑道:“没想到我临老了,还被宝庆派个这样的差事。这姑娘可真是漂亮。不要说宝庆了,就是我,也稀罕。”还夸那金钗,“倒不像别人家,也就是图个喜庆,这个平时也能戴,倒是用了心。”
来参加插钗礼的人都呵呵地笑,觉得这小定实在是有面子。
之后王家的答谢宴也不简单,山珍海味不说,一碗杏仁奶皮酥的甜点让女眷们纷纷称赞,还有问做法的。
永城侯的女眷都来了,却是作为姻亲而不是亲戚,单独坐了一桌。
侯夫人等望着正席和清平侯府等人笑语殷殷的临安大长公主,心里很不是滋味,回去的时候三太太和侯夫人道:“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不认回王家表小姐吗?”
“要是你,你愿意认回来吗?”侯夫人叹气,反问三太太。
这话她也曾经私底下同侄女潘氏说过,侄女也是这样反问她的,她这才收了认亲的打算。
好在是给永城侯府女眷的时间不多,进入二月,她们就开始忙着常凝几个的婚事了。
王晞也慢慢地习惯了六条胡同的日子。
她一大早给王晨问过安之后,兄妹俩会在一起用早膳,后之王晨去铺子里或者是出去办事,王晞则在家里收拾她的陪嫁,中午的时候王晨不回来,但陈珞也搬到了隔壁,常常会从后门溜进来蹭饭吃。下午王晞或者是趁着春光还好的时候晒晒太阳,画个画,逗猫喂鸟的。到了晚上,王晨没有应酬的时候兄妹俩会一起晚膳,再各忙各的去,有应酬的时候王晞则一个人用晚膳,陈珞倒是从来不来。
但再晚一些,等敲了二更敲,陈珞反而有时会来见她,或是带了新鲜出炉的小食,或者是带了外地的瓜果,或者是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而且很神奇的从来不曾和王晨撞见过。
王晨心知肚明,见两个还像小孩子似的,手也不曾拉一个,王晞又得了他的东西就高兴,他更不会去挑明了,只派人看着,随他们闹腾了。
等过了二月二龙抬头,先是常凝那边来下小定,接着是常妍和常珂。
常凝那边比照着常家大小姐常露,常妍则是比照潘小姐,到了常珂这里,比照的是王晞。一个中规中矩,一个热闹喧嚣,一个很有排面地请了清平侯府的侯夫人来插的钗。
太夫人脸色不太好看,问侯夫人:“那温家什么时候和清平侯府的关系这么好了。”
侯夫人巴不得三房压二房一头,笑道:“温家毕竟和江川伯府有旧,江川伯和清平侯府关系很好,请了他们府上的侯夫人来插钗也是人之常情。”
在太夫人看来,温家应该请襄阳侯府的人来插钗才是。
不过,这是姑爷家的事,她不可能管到姑爷家去。
等到这边下了聘,宫里也热闹起来。先是淑妃被放了出来,接着三皇子和五皇子提前启程去了藩地,四皇子也被封为了宜宾王,会在五月和谭四小姐成亲,然后就藩。
王晞惊奇道:“是去宜宾吗?那离我们家还挺近的。”
陈珞此时正在王家蹭午饭,听了不以为然地道:“又偏又远,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不过,四皇子能去就藩,庆云伯可是下了一番力气的——宁嫔那个族兄严皓,只被免了官,回乡种田去了。说不定再过几年就起复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厉色。
原本以为他从中推波助澜,庆云伯死死地捏住严皓的脖子,最终庆云伯还是不愿意和皇上翻脸,退了一步。
皇上封了四皇子,让四皇子去就藩。
可就算这样,宁嫔身上毕竟有了污点,想做皇后是不可能了。
就看皇上有没有这个狠心杀子了。
还是一杀杀两个健康、成年的皇子。
他觉得除了警告大皇子一声,也应该提醒二皇子注意一下七皇子了。
七皇子过了年好歹也有十六岁了,宫里的孩子懂事更早,他不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觉得他能坐上那个宝座吗?
陈珞打定了主意,就不叫王晞操心这些了,他问她:“你大嫂什么时候到?是先到通州码头吗?会不会行程有变?”
他作为王家新晋的姑爷,肯定是要陪着大舅兄王晨去接人的。
王晞也正为这个忙着,她笑道:“我大哥说最多五天,她就该到了。这边的房间、仆妇都安排好了。就看长公主什么时候有空,我嫂嫂好去给长公主问个安。”
定了亲,就是正经的亲家了,王晞嫂嫂来了京城,肯定得去拜见长公主。
陈珞道:“你放心,不管你嫂嫂什么时候过来,我母亲肯定都有空。”
重视这个亲家,那就什么时候都有空。
王晞颔首。
第二百三十一章 托付
说实话,长公主从心里来说,并不是很重视亲家的。主要是她的出身,对于不了解的人家,她是很难从心底真正的去敬重别人的,不敬重的人,她就很难真正的看重,就算是做出看重的样子,那也是流于表面。何况她儿子的亲家,她觉得与她的关系不大,大家大面上顾得上就行了。
但和王家结亲之后,又有点不一样。
陈珞太看重王晞,连带着也就对王家很不一样,她和儿子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很多,觉得还是这样客客气气地相处的好,并不愿意和儿子的关系再回到从前。那花点功夫和精力应付王家也是应该的。
知道了王晞大嫂什么时候来京城,她就和青姑商量着:“她来的时候,派个管事的在城门那里迎一迎,送上些吃食,第二天再下了帖子,请她到家里来做客,然后把清平侯府和江川伯府的人也请上,给她作陪。”
这就是很给面子的做法了。
还顺带帮她推开了京城功勋权贵之家的大门。
青姑笑盈盈地应“好”,还道:“我去跟二少爷也说一声。”
一来是让他知道长公主对他的好,二来也是给王家打个招呼,让王家有个准备,就算是有要紧的人家投拜帖,也好把日子错开了。
长公主“嗯”了一声,低头在妆奁里扒拉着那些珠宝首饰,寻思明天进宫怎么穿戴。
倒是王晞这边,刚刚把大嫂住的院子重新又看了一遍,潘小姐,也就是刘少奶奶那边派了人过来给她下帖子,说是刘少奶奶明天想来拜访她。
王晞一时也想不明白刘少奶奶找她做什么,应了一声,让人准备了些刘少奶奶喜欢的点心瓜果,等了她过来。
她过来的时候脸色发白,抓着王晞的手就说要单独和她说话。
王晞瞧她这样子猜着应该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忙把身边服侍的人都打发出去了,还亲自斟了杯茶给她,这才坐到了她对面的炕桌旁,低声问起来她的来意。
刘少奶奶喝了几口热茶,觉得心里没那么慌了,这才低声道:“这件事除了你,我也不知道商量谁好了。”
她看着王晞嘴角微翕,没等王晞开口,已苦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姑母那个人,别人不了解你还不了解吗?那是个能顶事的人吗?我哥哥那就更不用说了,年轻气盛,我瞒着他还来不及呢,哪里敢跟他说。”
王晞听着这心里直打鼓,也不知道她那边遇到什么事了,自己能不能帮得上忙。可她还是道:“你说,我听着呢!”
多的承诺,她也不敢给。
刘少奶奶听着却松了口气。她从前在娘家的时候还盼着能嫁了人,娘家是后盾,婆家是依靠。但到了京城,看她姑母这日子过的,她早就没有这样的心思,反倒是认识了王晞,觉得她在家里能被宠成这个样子,可该拿主意的时候半点不含糊,等认识了陈珞,陈家来求亲,也没觉得受宠若惊,还是按着自己的心意选择了自己的婚事,一副容辱不惊,不卑不亢的模样儿,才是真正的有底气呢!
她不免有些奇怪她这底气从哪里来?
这次她来,就是想问她的。
王晞听了哭笑不得,以为她嫁了人之后遇到事,可这些事估计也不大,就是从姑娘家到成了人家的媳妇,到底有些改变,而这些改变呢,估计又让她有点不安。这才来寻求她给个说法,好让她心里好受些。
她也就没有藏着掖着,直言道:“我祖母说,她从小教导我,把我当男孩子养,就不相信我连个自己的日子也过不好。千好万好,都是别人的,自己要好,要有自己立得住的本事。那就是要会识人,会做事,再有个一技傍身,那就走到哪里都不愁了。”
刘少奶奶愕然,道:“你有什么手艺?”
王晞哈哈大笑,道:“你觉得我这里,开个点心铺子怎么样?”
“那当然是一等一的。”刘少奶奶愕然。
王晞又笑,道:“我开个卖秋油,卖陈醋的作坊怎么样?”
刘少奶奶恍然大悟,道:“那当然都是可以的。”
王晞厨房的很多吃食的配料,都是自己做的,包括那涮锅子的底料。
“所以我祖母常说,民以食为天。”王晞笑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我甚至知道怎么烧炭。要说有什么不知道的,那就是不会种茶了。主要是我对这个没兴趣。”
但其他的,她只要掌握一样,又知道怎样经营,就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所以这才是王家给她最大的陪嫁!
刘少奶奶隐隐有些知道王晞为何这么有底气了。
不管什么时候,怎样的处境,她都有重新开始的勇气、决心和技艺,这才是最富贵的财富。
王晞不由抿了嘴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揭过去了,问她:“你能留在这里用晚膳不?要不我让人炖个乌鸡红枣春笋汤,这个还挺好喝的。我从前不知道嫩竹笋炖了乌鸡也好喝。不过,也可能只有炖了杭州那边的春笋味道才最好。福建那边的春笋我就觉得就没有杭州的好,倒是冬笋比其他地方好吃。”
刘少奶奶哭笑不得,阻止了王晞,道:“我找你还真是有事相托。”
“相托“这样的词都用上了,王晞也就正襟危坐,道:“你说!”
刘少奶奶斟酌了片刻,这才慎重地道:“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一块儿做生意吗?我怕是帮不上你的了。你看能不能让我和你一样,也入股,但不插手铺子里的事,而且这股金你也不用急着分给我,等我用的时候你再慢慢地给我。”
这是遇到了婆家想吞儿媳妇的陪嫁吗?
王晞非常的惊讶。
刘家看着门风还是挺清正的,要不然潘家也不会认为这是门好亲事了。可后来她听了刘众的话,觉得可能刘侍郎是个伪君子,但越是这样的人家,越是要面子,更不可能做出侵吞儿媳妇嫁妆的事了。
何况潘良玉才刚刚嫁过去,潘家如今也没有败落之相。
她只得小心翼翼地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刘少奶奶点头,压低了声音道:“我虽是刚嫁过去,可也发现了点不对。前些日子有人来找我公公,我婆婆当面挺热情的,可转眼这个人就死在了护城河里,说是晚上喝多了,掉进去了。
“当时我和那个打过照面,瞧着不像是那种喝酒能喝得掉进护城河里去的人。我这心里不太安稳。跟我夫婿委婉地说了几句,他比我还紧张。后来还莫名其妙地被公公禁了足。
“我就怀疑刘家做过什么别人都不知道的事,这事还有伤德行。
“我估摸着我夫婿也是知道的。
“他要是不管我呢,我也就算了。可他这些日子悄悄地塞给了我几千两银票,全是那十两、二十两的,说让我找个可靠的人放着,以后慢慢地拿出来补贴着买些笔墨。
“再多的,我问不出来,他也不愿意说。
“我就比他想得更远,干脆把这些银票都带了出来,想让你帮我保管。”
这话说完,她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刘家的事,何必把王晞拉下水。
不过是看着她马上要嫁进长公主府去了,王晞的人品她信得过,放在谁那里也没有王晞这里信得过。
她立马改口道:“也不是要你帮着拿着,我想把这银票存在你们家的银楼里,你帮着打声招呼,就算是刘家出了什么事,也能让我慢慢地拿出来用。”
能开银楼的,谁家背后不站着权贵之家。他们要是落井下石起来,比谁都心狠,比谁都心黑。
王晞觉得这样可行,道:“那你就将银票清点清点,我帮你拿到我们家银楼时里存起来。”
刘少奶奶感激不尽,道:“等你成了亲,我恐怕不会和你常来常往了,你别怪我就是。”
王晞想着既然要避嫌,这样当然是最好的。
她连连点头,道:“我们也是因为永城侯府结下的缘分,成亲之后各自有了各自的事,慢慢走远也是人之常情。”
刘少奶奶拉着王晞的手唏嘘了半天,道:“但愿是我们想多了。”
王晞想了想,把刘众的事告诉了她。
从小看大。
可见她公公是什么样的人了。
刘少奶奶半晌没有吭声,叹息着拍了拍王晞的手,没有留下来晚膳,带了几匣子她厨房做的点心回了府。
之后也是派了自己身边的婆子和王嬷嬷接触,没再过来王晞这边。
王晞把这件事处理好了,就跟着王晨去了通州接她的大嫂。
或者人的通病就有些是自己缺什么就特别的在意什么。
像她祖父就是个相貌寻常的人,她爹也是,她大哥也是。所以她祖母、母亲、大嫂,甚至是她父亲的发妻,都是相貌十分出众的大美女。
她大嫂金氏出身寻常,家里就是个普通做酱菜生意的,但她长得好看,心性好,人情世故通透,一眼就被她大哥瞧中了,非要娶了回来不可。她祖母暗中去瞧了几次,做个宗妇虽有所欠缺,但人通透,就能教,点了头帮着娶了回来。不管是对家里的长辈还是晚辈,都很好,又在她祖母身边历练了几年,渐渐就成了她大哥的左膀右臂。
第二百三十二章 重视
王晞小时候,有一半的时间是她的大嫂在照顾。
所以金氏刚刚在船舷边站定,她就踮起来脚来开始挥手。
金氏也在船舷边四处张望。
看见王晞几个,立刻笑了起来,也学着王晞的样子挥了挥手。
待下了船,她一把就把王晞抱在了怀里,还道:“瘦了!这边的水土没家里的养人。”
王晞嘻嘻笑。
她比在蜀中的时候还胖了一点,可她每次出门回来,大嫂都会说她瘦了。
这也是另一种关心和牵挂吧!
她放开金氏,笑道:“我就盼着大嫂来呢!大嫂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金氏笑着上下打量着她,见她气色很好,明亮的双眼闪烁着欢快的光芒,这才笑道:“祖父和祖母托我把你的一部分陪嫁带了过来,就耽搁了几日。怎么样?那位小陈大人待你可好?”
王晞抿了嘴笑。
陈珞就趁机上前给金氏行了个礼。
金氏看着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觉得小姑子十之八、九是真的喜欢上这位小陈大人了,长得可真是俊俏。
她忙给陈珞还了个礼,悬着的心则落下了一大半,然后才上前和王晨见了礼。
王晞的两个侄儿这次也跟着金氏一道过来了,一个叫王震,一个叫王霆。王震和王晞同岁,王霆则比王晞小六岁。或者是长子的缘故,王震看上去比同龄人要稳重几分,王霆则更活泼一些,而且他从小就和王晞玩得好,上前给王晞行礼的时候还朝着王晞挤了挤眼睛。
王晞扑哧一笑,揽了王霆的肩膀朝他们身后望去,只看见上上下下的抬着箱笼的仆妇,却没有看见二哥王晟。
她不由道:“我二哥没有跟着一道过来吗?”
之前还说会来京城的。
金氏笑道:“二叔会陪着公公和婆婆一道过来。恐怕要等些日子。”
“我爹和我娘要来京城吗?”王晞喜出望外。
虽说她知道自己出阁父母多半会来,可没有落定之前,她还是怕有什么变故。
金氏点头,笑道:“何止公公和婆婆会来,祖父和祖母也会来。“
“哎哟,那就太好了!”王晞欢呼,急急地道,“现在的院子只怕有些住不开,还得再买个宅子才行。”又对王晨道,“也不一定就要在西城,东城若是有好一点的宅子也一样。”
王晨笑道:“这些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这段时间的任务就是好好地陪陪你嫂子,让你嫂子也领教一下京城的物华天宝,人烟繁茂。”
“得令!”王晞像戏台上小将,和大哥耍宝。
大家都笑了起来。
王晨就把王震和王霆领到了一边,给陈珞问安。
陈珞早把王家的事打听清楚了,来之前就准备好了见面礼,立刻让陈裕拿出来由王震和王霆身边服侍的收了,彼此问候了几句。
那边大掌柜领着太太过来给金氏行了礼,大家说说笑笑的,坐了车直接往京城赶,卡在关城门之前进了城,去了六条胡同那边的宅子。
金氏被扶下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拿着帕子虚打着身上的尘土叹道:“这行船走马可真不是人干的,我这一路上可遭罪了,可家里的管事们还说,这还是我们家有银子,花大价钱安排得最好了。你大哥他们出门,有时候还要坐客船,真是不出门不知道世道艰难,你大哥这些年来可真是不容易啊!”
王晞笑着应“是”,觉得大嫂能心疼大哥就比什么都好。
进了宅子,陈珞没有多呆,说了几句话,定下了和长公主的宴请就起身告辞了。
王晞知道这才是该有的礼节,可莫名的,她心里还是有点不高兴的。
这还是陈珞第一次没有和她打招呼就走了的。
她这边指使着小丫鬟给大嫂打了热水,端了汤羹也回了房,留了大哥和大嫂说些体己话。
白果几个也很兴奋,觉得见到金氏身边服侍的就像见了亲人似的,大家都高高兴兴地领着金氏的人认地方。
王晞的窗户却被小石子打得“梆梆”响。
王晞推了窗户,陈珞扒在皎洁白月光下的墙头轻声问她:“累不累?用过晚膳了没有?”
王晞也趴在窗台上和陈珞说话:“你没回长公主府吗?你那边是个什么地方?做什么的?”
陈珞笑道:“你们家修缮宅子的时候我把我这边也修了修。内院书房的庭院正对着你后院的花园,我还订了株大柳树,到时候可以趴在柳树上往你那边瞧。”
他英俊的面孔在月色下越发显得柔和,还带着几分温柔。
王晞呵呵直笑,想起自己在柳荫园偷窥陈珞,不曾想时过境迁,也有人趴在墙头看她了。
“你呢?用过晚膳了没有?”王晞笑道,“我没有什么胃口,让厨房给我去熬小米粥去了,再切几样泡菜。你要过来用晚膳吗?”
她大嫂连着赶路,王晨虽然要留陈珞用晚膳,但陈珞还不至于这么没眼色。
“好呀!”陈珞翻身就无声地落在了院子里,在屋檐下倚着王晞的窗棂和她说着话,“能给做几个胡饼不?要不,贴几个饼子也成啊!”
这是饿了吧?
王晞笑弯了眉眼,传话让厨房的给做胡饼。
晚膳的时间不免就更迟了。
王晞叮嘱陈珞:“吃过之后别立刻就往书房里钻,在院子里多走几步,消消食。晚上吃的有点厚实。”
陈珞压根不想走,道:“你今天就在你院子里陪我走走吧!我们今天不是要去通州吗?我昨天就请了两天的假,明天不用去衙门。”
还以为他们会在通州住一晚上的,谁知道金氏却要赶回城里,说是回到城里睡觉也安稳一些。
或者是觉得睡在自己家里更好。
王晞想了想,没有拒绝。
两个就在夜色下散步。
陈珞望着溶溶月色,闻着浮动的暗香,担忧道:“今年立春以后只下了一场雨,怕是会年成不好。“
王晞在娘家帮着管着田庄,自然知道农事的厉害,忙道:“今年的倒春寒有点长,说不定等过些日子就好了。就算不好,这几年年年丰收,开仓放粮就是了。”
陈珞却是在想,若是这天气异常,不知道能不能拿来做做文章,逼着皇上把太子之位定下来,也就不会这样乱折腾了。
他问王晞:“你觉得是大皇子好还是二皇子好?”
王晞道:“我和他们都不太熟悉。”只是话音未落,她突然明白过来陈珞是什么意思,又道:“但要说是其他的事,若二皇子做了太子,就让薄氏尾大不掉,到时候更麻烦。可若是大皇子当了太子,只怕会引起祸事,连累你我,还顺了皇上的意思。要我说,还是二皇子当太子比较好。”
皇上不是一直以来都瞧不上二皇子吗?还为此让陈珞也跟着受了不少的苦,成了他手中的一颗棋子。
王晞可不是那种能没有底线随意容忍的性子。
要让其他的人做了太子,岂不是便宜了皇上!
陈珞哈哈地笑,显然明白了王晞的意思。
他道:“那我们就让皇上快点。他总是这样拖拖拉拉的,谁有空陪着他玩。”
但让皇上同意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吧?
王晞想了又想,最终没有把这么丧气的一句话说出来。
陈珞不知道是不在意还是没有察觉到,他低声和王晞说着心里话:“也是我们运气好,刘众挺关注刘侍郎的,他发现刘侍郎从前在六部做给事中的时候,曾经谎报过灾情,有当年的幸存者勒索他,他把人给弄死了。这也算是夜路走多遇到鬼了吧!
“要是今年的年成不好,正好可以拿这件事做做文章。”
他说着,还深深地看了王晞一眼。
王晞立马意识到这就是潘良玉说的那件事。
陈珞这是在提醒她吗?
她从来没有想过隐瞒陈珞,把自己知道的也告诉了陈珞。
陈珞愕然,道:“没想到潘氏这么机敏。听你这话音,那位刘公子说不定也知道些什么。”
王晞道:“要打草惊蛇吗?”
陈珞思忖着:“暂时先别管,把我母亲那边的酒宴吃了再说。大舅兄和清平侯府的事也要开始动了,等忙过这段时间再说。”
一副怕耽搁了王家生意的样子。
王晞心中生甜,道:“也行!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陈珞点头,从王晞那边回来在院子里走了半天,还忍不住趴在墙头看着王晞吹了灯,这才回了房,躺在床上想,那些军营的人都说娶了媳妇就好了,有媳妇疼,他从前不以为然。
今天王晞却在他和刘少奶奶之间选择了他,把刘家的事告诉他不说,也没有求他放刘少奶奶一马,还让他有什么事立刻就告诉她……他很是意外,还感受到了被人疼的温暖。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
舅舅选择自己的儿子,父亲选择陈璎,他母亲总是选择公正公平,第一次有人偏袒他。
这也许就是他选择王晞的原因吧?
以后,王晞也会像这样不用去权衡,也不用去思考,第一时间就会选择站在他这边吧?
陈珞闭上了眼睛,很快就深深睡去。
月光透过帐子,隐约可见他微微翘着的嘴角。
第二百三十三章 嫂嫂
金氏来京城的第一件事是去拜访谢家。
谢家才是王家在京城的支柱。
从前王晞不管家里的生意,王晨也不太跟她说这些事,现在王晞要嫁到京里来了,京城的一些关系就得慢慢让她知道,慢慢让她参与进去。万一有什么事了,她才有个求助的地方。
王晞和金氏打扮得漂漂亮亮,带着两个侄儿,跟着哥哥去了谢家。
别看谢时是户部尚书,但谢家在京城的宅子很普通,甚至没有王家在六条胡同的大,二进的小宅子,前面是一个倒座加三间正房带西边两间厢房,后面是三间正房带东西两个厢房,后面没有园子。
谢时和长子、次子在大门口迎了他们进去,谢时的夫人和幼女在东边垂花门口等。
两家人见了礼,男客去了前院的厅堂,女客去了后院的厅堂。
谢时不过四十来岁,早年间在外求学,夫妻聚少离多,长子比王震还小一岁,次子和王霆同年,幼女更小,今年才五岁。
她梳着个花苞头,眨着对黑黝黝的大眼睛躲在母亲身后朝着王晞和金氏直瞅。
谢夫人没有办法,拉了女儿上前,不好意思地对两人道:“她自幼体弱,我也护得多些,京城这边秋燥冬寒的,我也很少带着她出门,倒养成她这内向的性子,让你们看笑话了。”
有金氏在,王晞自然要退一射之地,这样的应酬话没说到她这里,她是不接话的。而金氏能成为王家的未来的宗妇,而且得到王家上下的认可,那份伶俐,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闻言立刻笑道:“姑娘家就是要像你们家小姐似的娴静淑雅才是,我看了不知道有多羡慕呢!您要是像我似的,只有两个皮小子,那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谢夫人出身不高,人却敦厚沉稳,想着金氏只有两个儿子,肯定像她似的,一心盼着有女儿,加之金氏说话的语气十分的真诚,她不由抿着嘴笑了起来,道:“儿子有儿子的不好,姑娘也有姑娘的担心。”
“可不是吗?”金氏极为赞同地道,“要不怎么说人活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呢?”
两人说着家常,倒也颇为投机。
谢小姐的目光却不时地落到王晞腰间用来压裙摆的玉佩上。
王晞觉得这孩子挺有意思的。
她戴的是对双鱼的翡翠禁步。大小不过婴儿的手掌,两条鱼都绿汪汪的,只在脊背上有条黄色的玉皮,偏生那玉皮还生得极对称,两条鱼乍一看一模一样的。这玉佩一下子就变得颇有些与众不同了。
这是她祖母的东西,小时候她觉得好玩,就拿过了手里,变成了她的。这次她大嫂想着她以后怕是难得回蜀中了,特意把这些小玩意都给她带过来了。
她觉得谢小姐看这玉佩就像她小时候看她祖母挂在身上似的。
她不由悄悄地朝着谢小姐招手。
谢小姐看了一眼正和金氏说话的母亲,悄悄地挪到了她这边。
王晞就拿了玉佩小声和她说话:“是不是觉得很好玩?”
小丫头点头,还伸出手来飞快地摸了摸那黄色的玉皮,小声道:“像金鱼。”
真是太可爱了。
王晞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把玉佩解了下来,道:“给你玩。”
小丫头一副很想要又不敢要的样子,回头看着她母亲。
谢夫人一时没顾得上这头,当然也就没有发现女儿的异样。
那小丫头就一直看着她母亲。
谢夫人很快就发现了小丫头的举动。
她飞快地睃了那玉佩一眼,忙道:“王小姐,君子不夺人所爱。她还太小,你的东西也太贵重了。阿姻,到娘这里来。那是姐姐喜欢的东西,你可不能跟别人要。”
被呼作“阿姻”的小丫头恋恋不舍地看了那玉佩一眼,声音稚、嫩而又清脆地道:“谢谢姐姐!我不要!”
这可真是太招人喜欢了。
有点像刘众家的阿黎。
王晞笑着对谢夫人道:“难得她喜欢,送给她好了。您也别拦着了,就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给的见面礼。”
谢夫人执意不要,最后还道:“你要是真心要送她,就把你这玉佩的花样子给个我,我让人去给她雕个普通玉石的。”
送礼要送得别人接得欢心,如果是负担就大可不必了。
王晞笑着应了。
小丫头笑得露出白白的糯米牙。
把金氏稀罕得不得了,道:“我什么时候也能生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就好了。”
谢夫人觉得金氏和王晞都挺好相处的,笑着打趣了金氏几句,说起了王晞和陈珞的婚事:“这一看就是个从小漂亮到大的,看着又温顺可心,你能不羡慕吗……听说要马上要嫁到长公主府去了?难怪你舍不得,要是我,我也舍不得啊!”
金氏满心的唏嘘,道:“可不是吗?我嫁进来的时候,她还没有出生呢!是我眼看着长大的。”又说起王晞的婚事来:“到时候你们可一定得来喝杯喜酒。”
谢大人不去,谢夫人去,摆的那就是通家之好的姿态,于王晞面上更好看。
谢夫人连声应了。
两家人一起吃了个饭,席间谢大人还问起王晟的功课,走的时候还送了王家一大摞往年科举的卷子。
王晨回到家里不免叹息:“我们家还是人丁不旺。要不然多供几个人,总能供出个把举人、进士的。”
现在王家有限的几个读书人里,不是姻亲就是旁支,关系到底没自家人亲。
可自家的家规是男子无嗣四十方可纳妾,可亲戚间也比别家更亲近。
王晞没有说话。
王震却认真严肃地对自己的父亲道:“爹,您再辛苦几年,我和二叔不管是谁,总能给家里挣个匾额回来的。”
子孙里有进士的,都会在祠堂里挂块匾。
王晨哈哈大笑,想要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儿子的手,可伸手才发现,儿子已经长得和他一般高了,他只好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可那爽快的心情却没损失半分。
然后她们拜访了永城侯府。
大家见识过王晞的豪爽大方,对金氏当然都很好奇。
她去给太夫人问安的时候,永城侯府的人几乎全都有意无意地和金氏照了个面。等到了太夫人那里,永城侯府女眷除了去迎接金氏的侯夫人,全都在,包括被侯夫人拘在家里的常凝。
金氏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身大红色织金褙子,红宝石蝶恋花挑心的头面,清爽利落地站在那里,任你怎么看也笑盈盈的脊背笔直,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的。
永城侯府的仆妇们私下不免议论:“不愧是王小姐的大嫂,人长得标致不说,那说话办事那个有章法,比起那些功勋之家的侯夫人也不差。”
这话后来传到王晞耳朵里,王晞还开玩笑地对传话的人道:“不会是要讹我的赏金,就特意逗我开心的吧?”
“怎么会!”报信人一跳三尺高,“您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施嬷嬷,就是太夫人后来都说大少奶奶这个姿容气度,嫁到王家可惜了!”
王晞一愣。
报信的人自知说错了话,支支吾吾的抱头窜了,连打赏都没有要。
王晞在心里直骂。
还好她和母亲都没有随她这个外祖母,不然可得把人得罪死了。
虽说早些时她还不知道太夫人说了些什么,但从太夫人的神色上看,王晞觉得太夫人还挺意外金氏长成这个样子的,上下打量金氏的同时,还问起金氏的娘家是哪里人,做什么的,家里有没有兄弟姐妹。一副要从这里面找出不足来。
王晞有点腻味太夫人这样,干脆替她嫂嫂道:“原是通家之好,逢年过节时常会来给我祖母问安,我祖母就看上了我大嫂了,我大嫂还没及笄就打发人到我大嫂家去说亲了。那个时候我母亲还没有进门呢!”
告诉太夫人别挑刺,她嫂嫂是她祖母一眼看中娶回做宗妇的。
太夫人果然闭了嘴。
三太太忙道:“难怪看着这么让人舒服的,要是我,我也得赶紧定下来。”
算是帮着太夫人打了个圆场。
金氏从太夫人那里出来就把王晞搂在了怀里,叹道:“我们家糯糯受委屈了,难怪你一住进来就要修园子呢!”
不离得远远的,这日子没法过。
王晞还怕嫂子心里有疙瘩,抱着嫂子撒着娇:“还好你们来了。我今天要买个簪子安慰安慰我自己才行。”
“好,好,好。”金氏满口应答,立刻让车夫调头去了银楼。
王晞为了安金氏的心,挑了大大小小一匣子各式各样的灯笼簪,这才回了六条胡同。
好在是金氏对三房和韩氏的印象还不错,还问起柳荫园那院子最后谁搬了进去。
王晞笑道:“三房的。还是他们家姑爷出的面。让人带了话给永城侯,说是他们家请了兵部卫侍郎的夫人做全福人,能不能给三姐换到柳荫园出阁。”
兵部和五军都督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虽没有隶属关系,却因为久无战事,隐隐压着五军都督府一头。
金氏挑了挑眉,笑道:“看来这三姑爷也不是什么吃素的。”
要不然怎么能攀到兵部侍郎这个大腿呢!
王晞就把永城侯府误会温征的事告诉了大嫂。
金氏笑道:“只怕这温家还不止这点底子,这门亲事做得好。”又叮嘱王晞,“你们不管怎么说也是表姐妹,出了阁,更应该有来有往才是。”
这是觉得温家不错吧!
王晞笑着直点头。
她这嫂嫂,不管她长多大,都把她当小孩子似的教导、疼爱。
她不由依偎的金氏更紧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家宴
长公主的家宴又有些不一样。
镇国公没有出面。
男客那边长公主请了大皇子、二皇子过来作陪,女客这边请了平清侯和临安大长公主府的女眷和陆玲过来作陪。
这个规格很高了,可作为长子长媳的陈璎和施珠都没有出面。
长公主的说法是:“国公爷有事被皇上叫进宫去了,他说了会赶回来的。可他要是今天晌午过后了才回来,难道我们还要等到午后才吃饭不成?陈璎也有差事,大儿媳这段时间病歪歪的,也就不为难他们了。亲家嫂子又不是今天来了明天就走,以后有的是时候再见。”
这话说的,又和软又客气,让人挑不出理来。
金氏很是满意,借着去如厕的机会称赞着长公主:“金枝玉叶的长大,除了皇上估计没有奉承过谁,可就算是皇上,那也是她一母同胞的兄弟,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就是对你的看重。她有这份心思,你嫁进去之后日子就不会难。我也能放心了。”
说完,还爱怜地摸了摸王晞的头。
王晞一面用澡豆搓着手,一面抿了嘴笑。
长公主格外的礼待,她也有些惊讶。
席面是请的宫里御膳房的师傅来做的,饭不见得比别人家好吃到哪里去,但体面。待客的器皿全是霁红瓷的,皇室的宫宴用的颜色。打发王家仆妇都是用天青色绣海水纹荷包装的金豆豆,宫里的作派——虽说不多,但可以留着跟亲朋好友吹嘘了。
还很郑重地把金氏介绍给了清平侯府等的女眷。
清平侯府就不用说了,王家以后要承接他们家的饷银,临安大长公主是皇室辈份最高的女眷了,陆玲又代表了江川伯府,长公主等于是帮金氏敲开了京城功勋的大门,能不能站得住脚,端看金氏的手段和本事了。
这才王家最满意的地方。
金氏想到这里,又道:“长公主这是用了心的。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你以后嫁了过去,也要敬着长公主才是。”
王晞直点头笑,觉得最应该感谢的应该是陈珞。
以她对长公主的观察,长公主并不是个十分温情的人,能做到这个程度,多半是看在陈珞的份上。
金氏帮王晞正了正头上的首饰,悄声道:“也不知道你大哥在大皇子和二皇子面前会不会失礼。“
实际上是外面的人都在传大皇子和二皇子不和,她怕王晨夹在中间不好做人不说,还给家里惹来祸事。
王晞却相信陈珞:“没事,二公子有分寸的。”
竟是十分相信陈珞的样子。
金氏看了王晞一眼,心里想着,两人这婚事来得蹊跷,不会是之前就看对了眼吧?
只是她这做大嫂的就是再亲,小姑子不说,她也不能问,何况这婚事已经成了,就更不能乱说了。
她和王晞重新梳妆,笑盈盈地回了席面。
正说话吃饭热闹着,有小丫鬟进来,禀道:“七皇子来了。”还道:“说是不知道今天家里有请客,望公主海涵。他已经派人去春风楼订了些点心果子送过来,就当是给大家酒后爽爽口了。”
长公主再尊贵,尊贵不过皇子。
她唯有无奈地叹气,道:“让他不用过来问安了,好生生的帮我陪陪亲家。吃完了酒再过来问安也不迟。”
那小丫鬟应着退了下去。
王晞端着酒杯却走了一会儿神。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她可不相信七皇子是无意间闯进来的。
只是不知道这位七皇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好在前面有陈珞挡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她很快就回过神来,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坦然得很。
长公主看着暗中点头,金氏这个完全不知道缘由的还在那里寻思着这七皇子听说和阿晞同年,半大不小的人了,却这么不守规矩,莫非是皇帝最疼爱的小儿子?
可能跟长公主府好,也算是件好事吧?
从长公主府出来,她就朝王晞打听起七皇子的事来。
王晞这才感觉失误。
这人在京城的贵族圈里走动,若是不警醒,一个不小心就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这任你多灵敏的人,要是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天地,一样会栽跟头。
大哥是自己也不知道呢?还是她太自以为是,没有告诉过大哥?
追究起来还是她太过想当然,觉得大掌柜知道的事,她大哥肯定知道。她大哥知道了,肯定能推断出京里发生了什么事。
王晞越想越心惊,先是把京里发生的一些事都告诉了她,然后在金氏愕然的目光下迫不及待换到了王晨的马车里,借着七皇子的出现,把京城里自己知道的形势都告诉了王晨。
王晨听着半天合不拢嘴。
他虽听到了一星半点,也推测到了一些事,却不像王晞,消息都是从陈珞那里来的,高屋建瓴,看到的风景完全不一样。
皇上不想立二皇子大家都看出来了,拿了大皇子出来制衡二皇子,大家也都猜到了几分,但普通的说法是皇上年纪大了,面对成年皇子如雄狮般起了戒备,未必是觉得二皇子有什么地方不好,就是不愿意放权而已。
照王晞的说法,皇上却是想立七皇子为储君。
废嫡长立幼爱,这是要出事的。
王晨身体都坐直了几分,警惕地道:“此事当真?”
问完,又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不然庆云伯府为何要针对宁嫔娘娘?
二皇子已经长大成人,又占着嫡子的名份,只要再忍几年就行了,何必此时冒险。
他忙道:“你约了二公子,不,你约不妥。还是我给他下帖子请他单独来家里喝杯酒好了。你们的婚事虽说定下来了,可有些小事还要互相商量着办。”
王晞觉得这样也好。
在京城,可以平庸可以无能,却不能愚蠢。但比愚蠢更可怕的却是聪明用错了地方。
王晞安心地陪着金氏去拜访清平侯府和江川伯府。
清平侯府自不必说,客气有礼又带着几分亲昵,分寸把握得极好。江川伯府则不一样,太夫人见了金氏之后,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半天,对王晞道:“早就听说你嫂子大方淑德长得好,可真是一点没说错,真是标致。”
陆玲怕王晞和金氏尴尬,在旁边插话道:“看晞姐姐就知道了,她家大嫂肯定也很好看。”
大家哈哈地笑。
王晞和金氏在江川伯府用了晚膳才回来,之后又单独请了清平侯府和江川伯府的人到王家做客。
这么一通忙,就到了常凝出阁的日子。
王家阖府去了永城侯府。
太夫人屋里客人很多,大家纷纷打趣王晞为何此时才来,知道王晞搬到了六条胡同那边去住,都吵着要去她那里做客。
王晞笑盈盈地应了,并没有把这些客套话放在心上,而太夫人不知道是烦她从永城侯府搬了出去,还是客人太多,只和她点了点头,说了声“来了”,就忙着和别人说话去了。
她和常珂退了出去,看着太阳极好,站在院子的香樟树下说着闲话,襄阳侯府五小姐面带愁容地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和她们打着招呼。
三个人就去旁边抄手游廊坐下。
襄阳侯府五小姐问王晞:“听说你们家接了西北军饷的生意?”
这件事迟迟早早会被人知道,没什么可隐瞒的。
王晞率直地应了声“是啊”,笑道:“你怎么问起这件事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那倒没有。”襄阳侯府五小姐笑得有些勉强,道,“就是无意间听谁说了一句,不知是真是假,见着你了,想着还是问问你自己。”然后道,“这也是个挺好的事,这些年跟九边做生意通常都不会太差。”
王晞觉得她们没有必要讨论这些,笑着说起了大同那边的事,把这个话题岔开了。
只是她不知道,她和常珂走后,立刻有几个女孩子跑过来问襄阳侯府五小姐:“那件事是真的吗?她们家真的接了给西北那边运军饷的活?这活可不是谁都敢做的?但也是门很稳妥的生意。我看多半是走了长公主府的路子。”
大家的神色不免有些怪异。
就有人道:“想当初,魏国公府的二小姐的外祖父家出事,想求了陈珞给长公主带句话,走走长公主的路子,陈珞硬是拒绝了的。还说什么朝堂之事,自有公断,他不过是个外亲,断然没有扰乱朝政之理。可这话说了才几年,就开始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了。”
也有人磕磕巴巴地道:“我们也不过是猜测,说不定人家能拿到这桩生意与陈珞根本没有关系呢?”
“哪有这么巧的事。你们相信,我也不会相信。”
就有人叹:“可惜吴二小姐不在京城了,要是能问她一句就好了。”
襄阳府五小姐听着这些议论,帕子紧紧地挠在了手指上。
王晞真是好命。
家里居然同意了这样的一门亲事。
也不怕把她丢在京城没人管。
不过这也难说。说不定人家就想趁机搬到京城来。
她和王晞同年,王晞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她的婚事却不知道在哪里。
襄阳侯府五小姐越想越觉得心酸。
就是庶支出身的常珂也说了那么好的一门亲事,他们府里的太夫人总说心疼她们,却总想着把她们一个个物尽其用,有人想把她许配给庆云伯府薄明月,她祖母却觉得她家大姐已嫁过去了,她再嫁去,就没有什么必要了。
这种如浮萍般的无助,在场的女子又有几个人能懂呢?
她红了眼睛。
第二百三十五章 墙角
不管襄阳侯府解家五小姐是怎么想的,常凝出阁,又是来人家家里做客,这面上就不应该带着戚苦来,给东家添乱。
她一个人在长廊拐角站了半天,收拾好了心情,这才慢慢回了厅堂。可心里到底有些不舒服,别起哄去看新郎接亲的时候,她留在了厅堂,偏又有丫鬟来收拾屋子,重新摆瓜果糖食,续上水,等看热闹的女眷回来了,就能清清爽爽地坐下来重新絮叨了。
解五小姐好歹也是客人,她在那里坐着不动,那些丫鬟也不好收拾。
她想了想,去后面的小花园。
谁知道刚过了游廊,就看见王晞,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蹲在台阶旁的西府海棠下,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吓了一大跳,以为王晞不舒服,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就听见王晞正说着话:“今天的的酒宴一点也不好吃,我就喝了碗甜汤,那甜汤还做得不地道,不知道加了什么,齁甜齁甜的。是这么说吧?你们北方人把甜得腻叫‘齁甜’的?”
解五小姐顿时血全往头顶涌了。
王晞这是在跟谁说话呢?不会私会谁吧?
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的,给遇上了呢?
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管她舒服不舒服,直接走了算了。
回答王晞的果然是个男子的声音,而且声音还挺好听的,带着些许的笑意,道:“是这么说!果然是站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你这才来几天,连这都学会了。不过这样也好,看你适应的多好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连颗花椒都没得吃的?我现怎么无能,也不可能连棵花椒树都找不到吧?到时候给你在院子里种一大片,我看大舅兄还有什么说的!”
王晞咯咯地笑,抬头朝身后望去。
解五小姐这才发现那边柱子后在露出双青色绣云纹的福头鞋来。
和王晞说话的是陈珞吗?
她的脸一下子火辣辣的。
这两人的可真黏糊。
都订亲,还跑出来私会。
想到这里,她眼睛珠子不由一转。
从前柳荫园和长公府可只隔着一道墙的。
她就说,这婚事怎么来的这么蹊跷,原来两个人在订亲之前就早有来往。
这么一想,她肩膀都耷拉了几分。
就算是这样的,能不声不响地让长公主答应了,还出面帮他们订了亲,那王晞也是个有本事。
或者说,陈珞也足够喜欢王晞了。
不然以陈珞的性格,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他要是愿意,早就订亲了。
就像他们之前说的魏国公府的二小姐,人家外祖家里出来,不是还有舅妈娘家吗?什么时候论得到魏国公府这一家子和魏国公没太大关系的旁支出面,那二小姐也不过是拿这做借口,想从陈珞这里下手,把陈珞笼络到手里而已。
估计陈珞早瞧出来了,根本不搭这茬。
她忙躲到了旁边的香樟树旁,想着等会他们走了自己再出去,也免得王晞和陈珞尴尬。何况像他们这样的,许是趁着大家都来参加婚礼,见个面,说上两句话,怕被别人发现,应该很快就会各自散了。
谁知道她躲的不是地方,两个人说话她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一个道:“你见过花椒树吗?一棵就结好多的,我们这样的人家,能吃一个冬天。花椒还分红椒和青椒,红椒烧鱼好,青椒烧肉好。”
一人道:“照你这么说,我还得弄两株花椒树啰!”
“那你弄不弄?”
“弄!我要不弄,你肯定会有话说。说不定还会克扣我的吃食。我上次去吃饭的时候仔细看了,那个泡菜上面是红色的花椒。”
王晞听着笑呵呵地起身,道:“小菜你是不是更喜欢吃泡菜?我之前看酱菜,你还吃几筷子。那咸菜,你可不怎么喜欢吃。”
酱菜是北边的口味,咸菜是南边的口味,估计他是酱菜、咸菜都不爱吃,但因为习惯,还吃几口酱菜。
陈珞见她起身的时候就隔着衣袖抽了她一把,顺势还让她坐到了旁边美人靠上,道:“我们家不怎么吃这些的。我母亲说,她小的时候,常被教养嬷嬷训斥,不敢多吃,晚上饿得慌,有好心的宫女就给她用饼子夹点酱菜,就是一顿了。她长大之后,就特别不待见酱菜,我们家就不怎么吃酱菜,我也就觉得一般般。”
王晞唏嘘道:“这还没我小时候日子过得好呢!”
“所以说,越是金碧辉煌,越是如临深渊。”陈珞不以为然地笑道,“你再看薄明月那日子过得,得意的时候真得意,不得意的时候真是提心吊胆的。有时候,土财主有土财主的好。”
又问她:“你刚才可看清楚了那蚂蚁洞在哪里了?找这个做什么?”
王晞抿了嘴笑:“好玩!”
“是无聊吧!”陈珞半点不客气地戳穿她,“我倒觉得不必如此。她们要说闲话,你也凑过去说呗。谁还怕谁不成!”
王晞笑道:“说你们家的也行?”
这段时间镇国公进进出出都带着陈璎,施珠嫁人之后却从来没有参加过京城功勋之家的宴请,而长公主的性子大家是都知道的,当年不屑于搓磨陈璎姐弟,更不会搓磨施珠了。
施珠为何不来参加交际应酬,王晞和陈珞订了亲之后,大家不是看见想起来了,不是打眉眼官司,就是委婉地问她。
她怎么知道?
加上不懒得去凑常凝的热闹,就随意地转了转。
不曾想碰到了陈珞。
送嫁的时候大家都看个热闹,男女之防也就没有那么严格。
陈珞是代表镇国公府过来的,当时他正坐在外院的大厅的屋檐下躲清静,一眼瞥过去看到了常妍身边的那个丫鬟,听着那丫鬟和小厮在说什么去哪里买个果子来,还说:“小姐等着招待表小姐,你快去快回。”
他当时奇怪,就问了一声。这才知道王晞没跟着内院的女眷送嫁。
陈珞当时心里就急了起来,生怕王晞吃了什么亏,常珂要安慰她,送走了常凝准备安排王晞在柳荫园歇了。
结果他找过来,王晞在蹲在那里看蚂蚁搬家呢!
看见他,还把白果几个打发去给常妍回话去了,两人在这里说了半天的话。
“腿麻不麻?”他问着王晞,想给她按按腿才好,又怕唐突了她,只好道,“等会记得让丫鬟给你揉揉。”随后交待她,“我们家的事,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没什么好给他们脸上贴金的,谁不知道是个怎么回事?只是别把你自己折进去就行了。”
这位心可真大!
王晞就逗他:“他们说长公主,我也能不做声吗?”
“原本子女就不应该说父母的不是。”陈珞给她出主意,“你不做声才是对的。”
这就是不管怎么样都站在她身边呗!
这婚事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好。
王晞笑眯眯地点头。
陈珞就道:“你在这里呆着别动,我叫了白果她们过来,让她们扶了你去柳荫园,在那边随意吃点就回了。我这边估摸着要等到半夜了。他们会先送了你再送我的,你不用害怕。”
吉时是晚上酉正,新娘子未时就要出门,晚还有喜宴,亲近点的或者是住的远的,就在永城侯歇着了,新娘子三朝回门了再走。王晞这样的,应该等新娘子回门认了亲才回去的,可永城侯府没有一个人跟她说,她也就装不知道了。
陈珞也是这个意思:“要是不想呆了,这就打发去跟你嫂嫂说一声,你们先回去,犯不着在这边熬着。大舅兄那里,我会看着点的。”
女眷可以先走,但王晨那边却也算得上是个机会,认识一些场面上的人。特别是有陈珞亲自带着——和长公主家结了亲是结了亲,可这门亲事两家是个什么样的态度,这亲疏远近就显出来了。
以后王晨在外面别人不至于巴结却也不会随便欺负。
王晞应了一声,道:“那我还是嫂嫂先回去吧!他们不把我们当正经的亲戚,我们也犯不着弯了腰给别人做脸。”
“我也是这么想。”陈珞催她,“那就早点回去。还可以让自己灶上的厨子做点好吃的。你刚才不是说没吃好吗?”
他的声音柔下来,声调低下来,就显出几分浓浓的宠溺来。
王晞这段时间听多了有些习惯了,没觉查出会来,那边听壁角的解五小姐却被震得王晞和陈珞散了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陈珞居然有这个时候。
他和王晞说话那模样,半点也看不出勉强,听似一般,细细一想,却是处处都以王晞为主。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解家看似花团锦簇的,可因为祖母捧高踩低,一碗水端不平,几房兄弟姐妹个个戒备心极重,家家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夫妻之间相敬如宾的多,能说上几句体己话的少。
像她父母,在一起除了商量孩子的事,就没听见彼此问候过对一句冷暖的。
她母亲身边有乳娘和自幼陪着一起长大的嬷嬷。他父亲从小服侍他的姨娘和心腹的管事。
她从前觉得这样挺好的,可这几年,哪怕是身边丫鬟婆子一堆,心里却总是冷冷的,看到别人家热闹就想凑过去,哪怕与她没有关系,听听也觉得有意思。
特别是她哥哥娶了嫂子以后,从前还能和她说上两句话,管她几件事哥哥更多的目光也放在了自己的小家里。
她以后会怎么样?会不会像王晞这样遇到个有关心、体贴自己的夫婿呢?
她想起了薄明月,想起了陈珞说的金碧辉煌……
第二百三十六章 再三
常凝三天回门,王晞没有过去。
不知道是永城侯府的人突然想起王晞来,还是认亲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个人,侯夫人派了潘嬷嬷临时来请,王晞觉得这件事还是侯夫人做得不对,就算她太忙,一时有所疏忽,下面的人都是干什么的?何况这种疏忽,对于主持中馈的当家人来说,有时候是致命的。
她不愿意。
“嬷嬷太客气了。”王晞借口金氏出了门,直接把金氏留在屋里了,自己去见了潘嬷嬷,“因是之前没有接到帖子,想着自家和府里毕竟只是姻亲,想来也没有请我们去的意思,就都安排了其他的事。我等会也要出门,怕是那边不得闲,去不成了。”
潘嬷嬷要不是被侯夫人点了名来请客,她肯定是躲着的。
王晞的话一出,她顿时脸上火辣辣的,嘴角翕翕,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王晞端茶送客,连常妍出阁都没有去吃喜酒。
二房当然知道这是被迁怒了,二太太还寻思这件事有些为难,去给王晞那边赔个不是吧,侯夫人的态度摆在那里了,不去吧,又觉得王晞以后是要嫁到长公主府的,不愿意把人给得罪了。
韩氏正愁找不到机会和王晞搭上话,这下可来劲了,劝着婆婆:“您是长辈,就算是有做得不到的地方,总不好您亲自去给赔不是。就是侯夫人那边,还真疏忽了。”
她说完,在二太太耳边低声道:“据说是二姑奶奶的意思,可侯夫人没有发现。”
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侯夫人不仅没有教养好常凝,也没有管好身边的人。
二太太撇嘴,总觉得侯夫人要不是嫁得好,未必就比她能干。
“我帮您去趟王家。”韩氏继续给婆婆出主意,“我们总不能一直赖在侯爷府里吧?”
这要是分出去了,不能没有一点自己的人脉吧!
二太太立刻动心了,不仅差了韩氏去王家,还送了很多贵重的礼品。
韩氏见到王晞之后,话也说得好听:“我知道你是烦了二姑奶奶,我也觉得这事办得不地道,想着你就是去了,心里也不痛快,还如就在家里歇着。这亲戚不亲戚的,那也要常走动才亲。要不然怎么老话常说远亲不如近邻呢?”
没提她婆婆半个字。
王晞就觉得这韩氏比她婆婆厉害多了。
她在心里想着,二太太最以自己的长子常三爷为傲,要是她怂恿着韩氏和婆婆分家,不知道二太太会是怎样一副嘴脸?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
她还没有闲到那个份上。
常珂出阁,她倒是早早就过去了,还拉着金氏去见了常珂。
金氏悄悄地塞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给常珂,还告诉她别声张:“是给你的私房钱,别上礼单,也别跟人说,不然可就得罪人了。”
言下之意,常凝和常妍都没有。
常珂很是不安,想告诉金氏王晞悄悄地给过她一个铺面了,又想着王晞马上也要出阁了,王晞的嫁妆还要金氏准备,从家里拿银子,怕金氏知道了不高兴,自己说了反而让金氏和王晞之间有罅隙,只得谢了又谢地收了,而且把这件事告诉了三太太。
三太太想着温家拿来的聘礼,笑道:“不怕,阿晞出阁的时候,你好好回礼就是。”
她女儿到时候也有这个能力回礼了。
然后转眼间就到了四月,长公主的寿宴。
长公主不想大办,江川伯太夫人来问的时候,她笑道:“我都是要做婆婆的人了,办什么寿宴啊!”
江川伯太夫人呵呵地笑,道:“这不正是要做婆婆了才更应该办寿宴吗?不过,今年随意些也好,明年媳妇娶进门了,让媳妇给你办。等抱了孙子,就让孙子给你办。”
长公主笑盈盈地和江川伯太夫人说了半天的话,可等江川伯太夫人一走,她的脸就垮了下来,还让翠姑拿了靶镜过来照了又照,道:“我还没有那么老吧?怎么一转眼要抱孙子做祖母了吗?”
说着,自己先打了个寒颤。
翠姑只好安慰她:“就算是祖母,您也是看着最年轻漂亮的祖母了。”
长公主觉得自己一时难以接受,道:“你说,我把他们分出去如何?”
眼不见心不烦,掩耳盗铃这种事,能掩多久就掩多久好了。
翠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长公主这次的寿宴帖子就发得不多,并没有惊动陈珏那边。
陈珏却风尘仆仆地从澄州赶了回来,还在拜见长公主的时候做出一副左顾右盼的样子道:“怎么不见王小姐?这么大的事,她也不过来帮个忙?”
没出阁的姑娘家,谁会来夫家帮忙?
除非是为了巴结夫家连脸面都不要了。
长公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平时都会装不知道的,这次却不愿意惯着她了,冷冷地道:“我都不知道你成亲前去丁家帮过忙。可见你身边教养嬷嬷一点规矩都不知道。”
她转头问翠姑:“如今大姑奶奶身边是谁在服侍呢?”
“王嬷嬷!”翠姑恭敬地道。
“把她叫回来吧。”长公主冷冷地道,“我说怎么大姑奶奶的婆婆每次遇到我都愁眉苦脸的,要是我有个像大姑奶奶这样自家的事一件不管,娘家的事全都要抓在手里的儿媳妇,我也得愁眉苦脸的。说来说去,还是我的错。不该把你丢给教养嬷嬷,把你的一些性子都娇惯坏了。”
还和蔼地对陈珏道:“如今你也大了,在别人家做了主持中馈的太太,我这个时候想再管教你也不适合,有些事只能你自己来了。可这样不守规矩的嬷嬷却不能放任自流,免得她哪天坏了你的事。”
说完就让翠姑拿了对牌去丁家叫人。
陈珏心里气坏了。
她身边的嬷嬷和陈璎身边的嬷嬷都一样,是他们的生母留给她的。后来长公主过来,说是赏赐,给两个嬷嬷都赏了出身,挂在了内务府。两个嬷嬷都只当是长公主想抬举她们给的体面,虽没有接受,但也没办法拒绝,只能更尽心地照顾两个孩子。
后来长公主也没再理会这件事。
她长大后以为是陈珞出生之后,她疼爱自己的孩子,懒得管他们的事了,而且长公主也的确是不太喜欢管他们的事,时间一长,她也就慢慢忘了,何况这两位嬷嬷每个月还有五两银子的月例,不得白不得。
可今天就要付出代价了——既然在内务府领月例,那就是内务府雇的嬷嬷,内务府就有权力做主安置她们。
两位嬷嬷照顾了她和陈璎这么多年,是可以在府里荣养的人了,也是她和陈璎最信任的人之一,是左膀右臂,不能给不说,万一真的被长公主要了回去,随便丢到哪个旮旯角落里了,她身边的人会怎么想?
跟着主子没前途,谁还会尽心尽力。
陈珏生平第一次在长公主面前慌了,她瞪着长公主,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你怎么能这样?太狡猾了?我一直以为你还是个不错的人,没想到你处心积虑,就等着这一天呢!”
长公主简直不想拿正眼看她,等她说完了,这才喝了口茶,淡然地道:“你不就一直这么想的吗?我要是不坐实了你的臆想,你还当我是个傻瓜,没什么本事呢!”
她高声喊着“来人”,道:“把两位嬷嬷都交到内务府,任由他们处置。”
这就是生死不论了。
“不,你不能这样!”陈珏面色苍白就要朝长公主扑过去,却被长公主身边的婆子拦住。
长公主讥刺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翠姑知道长公主这是要教训陈珏了,免得王晞嫁过来之后,有个这样的大姑子,过得不顺心。
而且她也有点恼火两个嬷嬷在孩子们面前胡说八道,小事变大,大事变得下不了台,忙拿了对牌就往外走。
陈珏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长公主,她一时愣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声让小丫鬟去追翠姑。
那些小姑娘怎么敢?
敷衍搪塞地追了出去。
她则脸色铁青站在厅堂的中央,进退两难,只好道:“我去告诉我父亲!”
长公主眼角也没有抬一下,看着陈珏疾步走了出去。
小丫鬟们轻手轻脚地收拾着茶具。
青姑嘴角含笑,扶着长公主回房。
长公主叹道:“她变成这样,我也有责任。”
要是她能多管她一些,把她身边那些别有用心的钉子都拔掉,她是不是就没这么蠢。
陈珏告状未果,因为镇国公和陈璎陪着皇上去了宣府。
皇上想看看那边的城防。
陈珞和长公主留在了京城,长公主悄悄地办了一场寿宴。
王晞没去。
她是陈珞的未婚妻,可到底没成亲,去了不太好。金氏和王晨代表王家去恭贺。
常珂特意来陪王晞。
王晞奇道:“姐夫家里没有说什么吗?”
看温家对温征的安排就知道他们家的野心了,长公主的寿宴,是很能结交些人脉的。
常珂笑道:“你不也没有去吗?”
王晞讪讪然笑,道:“你不用管我,我真不想去。”
她怕自己又被诱入小树林,再看到些什么。
她现在的身份不同往昔,从前让她知道没什么的事,如今却万万不能看见了。
常珂笑道:“你放心好了!你姐夫过去了,不也是一样的。我们趁着他们不在,好好说说话才是。”
王晞不赞同,道:“是你,不是我们。我这边可多的是好玩的。”
“好,好,好。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常珂笑容可拘地道歉,并没有多少诚意。
姐妹俩笑成了一团。
第二百三十七章 突如
春天,正是吃鲜菜的季节。
王晞和常珂在家里包荠菜饺子。
温征去了长公府拜寿。
因为常珂的缘故,陈珞把温征安排在紧临主桌的次桌坐,同桌的不是陈珞原来龙骧卫的同僚就是金吾四卫的指挥使、同知、佥事们。主桌则坐着大皇子、二皇子、七皇子、临安大长公主的两个儿子和王晨等人。
大家说说笑笑的,想打趣陈珞急不急着成亲,见王晨在桌上,又不好说这话,挤眉弄眼的,倒也颇为热闹。
后面陪长公主的是临安大长公主和江川伯太夫人、金氏等人。
临安大长公主望着长公主叹道:“转眼间宝庆也要做婆婆了。”又问金氏,“你们的婚期可选了日子?我觉得秋天正好,不冷不热的,多摆几天酒,我们都热闹热闹。”
长公主给王家面子,笑道:“这可由不得我,得问王大奶奶。”
金氏笑道:“我也不是能做主的人啊!我们家老安人和太太正往京城赶呢!”
临安大长公主闻言道:“两位怎么没有和你一块儿进京?”
听说王家很看重这个孙女,按理应该来送嫁才是。
金氏笑道:“这不没想到我们家小姑子会嫁到京城来吗?从前准备的陪嫁都在蜀中,东西挺多的,我又来得匆忙,一时清点不完,我婆婆和祖母会随着陪嫁一起过来,再花些功夫整理嫁妆。”
在座的女眷们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传言是真的了,这王家非常的富贵。
倒是临安大长公主没觉得有什么。
和皇家结亲,谁家会不觉得荣耀,有很多都会拿出大半的家财给姑娘家做陪嫁,怕被人怠慢了,王家有这样的心思也无可厚非。
只有襄阳侯太夫人,自庆云伯开始和皇上斗法开始,当年让她津津乐道的长孙女婚事就变成她的一块心病。
要是二皇子最后没能登上帝位,他们家会不会被庆云伯府牵连?
要是他们家被牵连了,能不能想办法再结一门亲事,能让他们家立于不败之地。
大皇子那边是不能了。
别说他们家的姑娘不可能去做皇子良娣,就是大皇子妃娘家那边,也原是个破落户,家里一个兄弟无赖得很,沾上了就不太好脱身。再就是七皇子,他年纪太轻,做储君的可能性不大。若是嫁个孙女过去做了皇子妃,关系就走得太近了些,不是件好事。最好是能和七皇子妃做姻亲。可现在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想法,会给七皇子订谁家的姑娘。
真是伤脑筋啊!
襄阳侯太夫人坐在那里,就有些心不在焉。
忽然听见有人“太夫人”、“太夫人”的喊她。
她回过神来,忙打起精神来笑盈盈地望着喊她的人。
是镇国公府旁支的一位当家主母,家中排行第三,夫婿叫陈杨,大家都称她一声“杨三太太”,为人八面玲珑的,镇国公和长公主关系这样的紧张,她还能左右逢源地两边都走动。
她悄声地问襄阳侯太夫人:“你们家五小姐的婚事可定了?”
襄阳侯太夫人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陈杨通过镇国公在金吾卫谋了个总旗的差事,为人颇为圆滑,可就是喜欢喝酒,喝了酒就没有个成算,因而在总旗的位置上坐了十几年都没有挪地方,交往的也都是些身份地位差不多的人。
杨三太太做媒,能做个什么样的好媒?
但她也犯不着得罪这样的人,笑道:“亲事倒还没有定下来,可来说亲的人还不少。我还在帮她相看。你也知道,这女孩子嫁人,就像第二次投胎,可不能马虎。”
言下之意,一般人家是不会嫁的。
那杨三太太不知道是早打了襄阳侯府五小姐的主意,还是真心觉得自己做的这媒是个好媒,听了连连点头,笑道:“正是这个理!所以我想给你们府上的五小姐做个媒。”
襄阳侯府太夫人并不想听。
可那杨三太太却上赶子道:“是金吾卫的一位总旗,是荫恩入的职,家里我就不说了,只一条。他的姑母是宫里的宁嫔,您就说好不好吧?”
宫里的贵人肯定不能说不好。
可这姑母也分好多种。有的根本不想搭理你,有的恨不得把娘家侄儿当心肝,还有的只是同了个姓。
但襄阳侯太夫人这不正在想着要不要和七皇子结亲吗?
她心里一转,身子骨也朝着杨三太太坐的位置倾了倾,道:“你仔细给我说说他们家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这就是感兴趣的意思了。
杨三太太顿感兴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在座的还有不少人。
没等杨三太太的话说完,消息就飞快地传到了解五小姐的耳朵里。
有人和她开着玩笑:“是宁嫔的亲侄儿,从前拘在家里读书,如今到了年纪,要奔个前程,才送到京城来的。是宁嫔求了皇上,马三亲自安排在金吾卫的,前程远大。还真可以考虑考虑。”
解五小姐顿时背上冷汗涔涔。
谁不知道皇上正和庆云伯在争高下。可越是这个时候,冷门的收获越大。
若是别的女子,为着子女计,肯定是能躲多远躲多远。但她祖母不是别的女子。
她是最喜欢投冷门的。
常说的话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她不会真的同意这门亲事吧?
解五小姐有些坐不住了,她喊了管事的嬷嬷,道:“怎么没看见王小姐?就是永城侯府王家表小姐。”
那嬷嬷轻声掩了嘴笑,在她耳边低语:“王小姐去年还来了的,今年没有来。”
解五小姐不由挑了挑眉,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长公主府从下到上都这样的纵容王晞,可她呢……
她心里瞬间如火烧,再也坐不住了,悄悄起身,去了鹿鸣轩。
*
六条胡同那边,陈珞让人送了一桶鲥鱼,一把篙菜,并几样野菜过来,说是给王晞加菜。
常珂笑弯了腰,指了那桶鲥鱼道:“又是薅长公主府的羊毛吧?”
这个时候京城的鲥鱼还没有上市,若是有,那定是江南送过来的。
王晞落落大方,没有半点不好意思,道:“你只说你吃还是不吃吧?”
“吃!”常珂叉了腰道,“不吃白不吃,能占便宜就占。”
王晞哈哈大笑。
来送鱼的是陈珞的一个贴身小厮,叫六福,他道:“二公子还让小的跟您说,让您这两三天都别出门,长公主府那边出了点事。”
王晞心里一跳。
去年闹出了金松青的事,今年……
她忙道:“出了什么事?”
六福摸着脑袋,道:“是襄阳侯府的五小姐,不知怎么走到外院,撞了金吾卫一个小旗,长公主和襄阳侯府太夫人正商量着这件事怎么办呢?”
如果只是撞见了外男,大家不做声就是了。不会劳动到让长公主出面,还要和襄阳侯府的太夫人商量。
恐怕这撞见不是普通的字面上的撞见。
王晞和常珂面面相觑。
“我知道了。”王晞沉默了片刻,对六福道,“你去跟二公子回一声。”
六福欣然退下。
常珂却又急起来:“应该留了六福问清楚的。”
解五小姐虽说和她没有什么交情,但年纪相当,出门应酬的时候也不时遇到,能说上两句话,印象也好,出了这样的事,同为女子,她怎么能不抓耳搔腮的,有几分担心。
王晞却是更信任陈珞,道:“他既然让我们回避,肯定有我们不方便的地方,我们就暂且先回避就是了。最终怎样,总会有个结果的。”
她们只需要知道结果就行了。
晚上两人虽煮了鲥鱼篙菜汤,到底喝得不爽快,温征来接的时候,常珂没有多留。
王晞索性道:“我这边要是有什么消息就告诉你,你要是听到什么消息,也来告诉我一声。”
常珂点头,和温征回了温家,心里再怎么着急,也听了陈珞告诫,没有出门,直到传来了襄阳侯府五小姐和金吾卫一个姓宋的小旗订亲的消息,她这才坐不住了,赶来见王晞。
王晞正和个婆子在说话,见她到了也没有避让,指了身边的绣墩道:“你也坐下来听一听。”
常珂这才发现那婆子正说着解五小姐的婚事。
“是京郊人。家里祖父母都在堂,父辈兄弟四人,这一辈兄弟十二人,人丁兴旺……他父亲排行第二……是走了他四叔的路子进的金吾卫……他四叔妻族和魏国公府有旧,和嫁到谭家的大姑奶奶关系很好……家资很是普通,长相也平常,好在是人精明能干,在金吾卫六、七年了,靠着自己本事升的小旗。”
金吾卫是什么地方?国公府、侯爷出身的不在少数,官宦世家的多如牛毛,就是陈璎这样出身的,刚去也只能从小旗做起。
靠自己的本事做到小旗,远不止精明能干了。
常珂和王晞交换了一个眼神,催那婆子:“那怎么就冲撞了呢?”
那婆子面露尴尬,低声道:“说是解五小姐的金钗落了,找了个地方更衣,结果那宋大人闯了进去。”
那就更不合理了。
解五小姐是什么样人家出身,什么地方能更衣,什么地方不能停留,那是半点也不会错的。
常珂还想问下去,王晞朝着她做了个制止的手势,笑盈盈地让白果拿了个封红给那婆子,道:“多谢您了。我这心里没谱,只好找了您来问。如今知道和长公主府没有关系,我这心里也就落了定。”
那婆子连连摆手称“不敢”,推脱了半晌,这才收了封红,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一命
常珂立刻坐到了王晞的身边,悄声问她:“你是不是还听说了些什么?”
“那倒没有。”王晞也压低声音,“再问不合适了。不管有什么内幕,但襄阳侯府和宋家对外是这样的说法,我们就当是这种原因好了。”
何况那襄阳侯府的五小姐也不是个糊涂人,若是真有什么不好,这桩婚事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
没几日,襄阳侯府就过来给王晞和金氏送请帖,说是解五小姐五月初四下聘,五月二十二出阁。
这么快?
王晞和金氏交换了一个眼神。
襄阳侯府估计接到帖子的人都会诧异,送帖的嬷嬷得了叮嘱,解释道:“我们太夫人觉得不太舒服,想赶紧把几个孙子孙女的婚事都快点办了。好在是二太太一直帮着五小姐备嫁,衣服首饰添几件新的就可以了。”
王晞和金氏都笑着道:“到时候一定会去。”
白果送了那嬷嬷出门,转身却带了个小丫鬟进来,说是解五小姐身边的人,她们家小姐要出阁了,想请王晞过去给她做几天伴。
她们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交情了?
王晞惊愕的合不拢嘴。
那小丫鬟却眼中含泪,不住地给王晞磕头,道:“我是奉我们家小姐之命私底下找过来的,我们府里的太太、奶奶们都不知道。”
金氏看着心中不忍,低声对王晞道:“你还是去看看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看这里面颇有隐情,解五小姐要你去做伴,多半是要你去救命。”
如果解五小姐和那位宋公子的婚事有蹊跷,襄阳侯府为了名声,还真有可能让解五小姐死于非命。
金氏还让她带了红绸和青绸:“有个什么事,她们也能报个信。”
把她身边的周嬷嬷也叫到了她身边。
这位周嬷嬷和米娘子一样,都是服侍王晞母亲这一辈的,但这位周嬷嬷更厉害,一直留在本家没有放出去。
周嬷嬷还带了些解毒的药丸之类的,跟着王晞去了襄阳侯府。
王晞还是第一次来襄阳侯府。
相比永城侯府,襄阳侯府要大得多,但他们家的人也多,几个儿子都没有分家,七、八家住在一起,一家也就能分到一个二进的小宅子。
解五小姐住西路靠后的一个院子里,王晞进去的时候服侍的仆妇个个静心屏气,看上去十分严肃,没有一点办喜事的欢悦。解五小姐屋外的嬷嬷花白的头发,瘦削的面容,犀利的目光,尤其显得冷峻。
见到王晞的时候甚至有些不客气地道:“王小姐,五小姐的婚事定得急切,还有很多事都没准备停当,您能来看五小姐,是她的福气,但还请您长话短说,我们家太夫人还准备了酒宴招待您呢!”
王晞不用看就知道出事了。
但她既然来了,就不会违背自己做人的原则甩手离开。
她冷着脸朝着那位嬷嬷点了点头,带着自己的人进了厅堂。
周嬷嬷被拦在了门外。
正好可以帮着看门。
王晞索性叮嘱周嬷嬷:“你在外面等我也好。我们姐妹说点体己话。”
周嬷嬷恭敬应诺,站在屋檐下。
王晞带着青绸和红绸进了内室。
解五小姐穿了半新不旧的茜红色水波暗纹的杭绸褙子,乌黑的青丝挽了个纂儿,戴了对银丁香,看到她进来笑盈盈地站了起来,热情地道着:“你来了!”
王晞越发警惕了。
她发现解五小姐惯常带在身边的丫鬟不见了。
她笑道:“没想到你们家的家风如此的严谨,我这一路走过来,连个带笑脸的人都没有。亏得你在这家里住了这么多年。”
解五小姐只是抿了嘴笑,请王晞在临窗的大炕上坐定。
小丫鬟们上了茶点。
解五小姐吩咐其中一个丫鬟:“你带了王小姐身边的人去茶房喝茶去吧!”
这原本是句打发人的话,她身边的丫鬟中却只有那个丫鬟笑着上前请青绸和红绸出去。
王晞心里就有谱了,笑道:“算了,让他们在外厅堂等就是了。”
厅堂和内室隔着一道槅扇门,若是打开,内室的情景一目了然。
解五小姐身边服侍的丫鬟虽退去了厅堂,却没有关槅扇。
王晞一副没有在意的样子,如闺中蜜友般小声调侃解五小姐:“你的亲事定得可真突然,我吓了一大跳,寻思着得问问你才行。你倒是说说看,那位宋公子是怎样一个情景?长相如何?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太夫人怎么给你定了这么一门亲事?我听说家底有些单薄。”
解五小姐倒挺大方的,笑道:“家底的确有些单薄。不过这缘分的事谁也说不清楚。好在是他人长相还算颇为英武,为人也精明能干……”
她一面说,一面用手指沾了茶在茶几上写了“救我”两个字。
果如她大嫂所料。
王晞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着她来找自己,多半是因为她和陈珞订了亲,她进府襄阳侯府不好阻拦。
她也沾了茶水,在“救我”旁边加了“如何”两个字,然后装着一不小心的碰翻了茶盅,淹没了那几个字。
解五小姐目露感激,忙喊了小丫鬟进来擦桌子,嘴里却道:“没什么,没什么。擦擦桌子就好。你觉得这茶如何?我在大觉寺那边买的。”
那小丫鬟快手快脚地擦了桌子。
王晞却有些嫌弃地道:“湿漉漉的,就不能换张桌子。”
那小丫鬟一愣。
青绸上前曲膝行礼,道:“我这就去跟管事的嬷嬷说一声。”
那小丫鬟神色有些慌乱地忙道:“我这就去换张桌子进来。”
王晞看着就知道这小丫鬟不是常在小姐们屋里服侍的,对着解五小姐就抱怨起来:“你们家怎么一回事,这点小事都要人吩咐。你平常的日子怎么过来的,这也太不讲究了吧!”还一副给解五小姐出主意的样子,“你这次准备带哪几个丫鬟过去?要不要我帮你掌掌眼,要是实在不行,不如再买几个回来调,教,总比这样没个眉眼的好。”
那小丫鬟果然神色紧张,动作僵硬地重新端了张炕几放在了她们的面前。
青绸和红绸轻手轻脚地重新给她们添了茶水,退到了槅扇旁。
解五小姐看王晞的眼里不由就带了几分笑意,神色比刚才更放松了,笑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身边全是些人精。我这样就算好的了。至于说陪嫁丫鬟带谁不带谁,那得长辈决定。她们的卖身契可都在长辈手里。”
王晞点头,解五小姐已在炕桌上写了个“黄寺庙”。
是约了她在黄寺庙见面吗?
那刚才的大觉寺就是在误导听她们说话的人了。
王晞用帕子擦了炕桌上的茶水,还把帕子给解五小姐看:“看看,桌都擦不干净,你还要带她们去宋家吗?”
解五小姐无可奈何地笑,道着:“听你的,都听你的,这总行了吧!”
好像王晞很挑剔似的。
王晞笑了笑,发现解五小姐身边的丫鬟服侍得更尽心了,甚至有意无意地开始跟着青绸和红绸学。
但她最终也没能陪解五小姐。
她去给襄阳侯府的太夫人问安的时候,太夫人委婉地道:“她这婚事定得有些突然,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准备送她去大觉寺住几天,等她出阁的时候,你再来陪她几天好了。”还好奇地问她:“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王晞当然不能照实说,她睁大了眼睛,目光清澈得能映出太夫人的身影,道:“我和五小姐还好了,是长公主,说我若是没事,不妨来陪陪五小姐,怕五小姐害怕什么。
“我有时候想想要出阁了,也会觉得害怕。
“就干脆过来了。
“可我感觉五小姐比我厉害,她还挺高兴的样子。”
王晞说完,明显地感觉到太夫人仿佛松了口气似的。
她在襄阳侯府用过晚膳就回来了。
金氏在垂花门前等她,见她回来,拿了件披风迎上前来,道:“怎么样了?我还以为你会住在襄阳侯府。”
王晞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金氏,道:“还是嫂嫂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事有不妥。我今天借了长公主的威名,怕是还要和二公子说一声,长公主那边,得他帮着打个圆场才行。”
金氏道:“解小姐怕是会被送到黄寺庙,那黄寺庙那边,我们还得准备准备才行。这件事你就交给我好了。”
长公主那边,还真的只能王晞去说。
她比王家其他人更有面子。
金氏还道:“解小姐能猜得出家人如何处置她,不管是她探到的消息还是她预测到的,这个小姑娘都非常了不起,这样的人,值得一交。你趁着这件事和她走近些也无妨。“
那就要看她是不是真被送去黄寺庙了。
王晞点头,过了两天,安排在黄寺庙的给她们带信,解五小姐住进了黄寺庙,说是要给长辈们祈福,实则被软禁在了一个僻静的静室。
金氏心中一跳。
王晞却正在和陈珞说这件事:“当时闹得有些不好看。我母亲有点生气,带着点惩戒的意思订下的这门亲事。解家肯定得嫁女儿,除非这个女儿中途有了什么意外。
“我想,解家估计觉得这门亲事太低了,让解家其他人都面上无光,加之解五小姐又违背了家里人的意愿,他们宁愿她出事,也不愿意她出阁。”
第二百三十九章 警告
王家在蜀中立足数百年,家中姻亲遍布西北,不可能所有的姑娘家都规规矩矩的,不要说这因为男女授受不亲订亲成亲的,就是那寡妇偷情再嫁的也不少,可谁也没有想过要女人的命啊!
襄阳侯府这样就有点太过分了。
王晞道:“那解五小姐那里?”
陈珞道:“应该是她主动的。”
王晞之前隐隐猜到几分,但陈珞这么一说,她就更好奇了。
陈珞道:“你那天没有去。据说是我们家那位顶有名的杨三太太想牵线搭桥,把解五小姐许配给宁嫔的侄儿。我估计解五小姐不太愿意,和宋有,就是那个和解五小姐订了亲的人,要不就是合谋,要不就是用了什么手段,我听说那宋有极为精明,要是他不愿意,肯定有办法黄了这门亲事的,他既然认下来了,多半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
王晞就问他:“那解五小姐我们救还是不救呢?”
陈珞倒觉得可以结个善缘:“既然已经插了手,就好事做到底好了。这门亲事订得急,他们不可能在襄阳侯府动手——襄阳侯府人太多,出了人命案,到底不吉利,那院子就多半得空下了,他们家就算是舍得人也舍不得那院子。十之八、九会选在黄寺庙动手。
“黄寺庙的香客多是周边的百姓,人多眼杂,又没有有份量的香客,出了什么事,很容易就能糊弄过去……”
王晞忍不住插言道:“解五小姐能猜到他们家会在那里动手也很厉害了。我平时见她像个面团人似的,襄阳侯府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没想到关键的时候还有这样的心气,可见我平时有点轻瞧人。能在这功勋权贵之家走动的,就没有一个不是有成算的。”
陈珞哈哈大笑,道:“你也别把她想得太能干,也就人到生死关头,什么法子都得想了想。”
然后他给她出主意:“你就去黄寺庙陪陪她好了,至于襄阳侯那边有什么打算,你们也别打草惊蛇,捉个现行,到时候让我母亲去和他们家说去。”
王晞点头,很想问长公主这么生气,是不是与去年她寿宴时被陈珏算计有关。但她想到长公主毕竟是陈珞的生母,估计没有谁愿意有人非议自己的母亲,她还是把这句话给咽了下去。
她回去跟金氏一说,金氏立刻道:“你还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呢,要是打着老鼠却碰碎了宝瓶可怎么办?这件事你就别出面,我陪那解五小姐在黄寺庙住几天好了。”
王晞怎么好把她大嫂拖下水。
金氏却很坚持,还道:“就是你大哥来了,也会这么办。别的事嫂嫂都能依你,就这件事,你得听我的。”
王晞没有办法,只好把周嬷嬷还给了金氏,还让把青绸也带着去了黄寺庙。
解五小姐这边住进了黄寺庙,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王晞,心里不禁暗暗伤神。想着自家的人都要痛下杀手,怎么能指望着别人家救她?何况救她也许会付出不菲的代价,以她目前的情况她又付不出来,别人凭什么冒这个险。
只是她再也不想在那个家里呆下去了。
包括她哥哥解逢。
要是她能逃过这一劫,她会把这件事告诉他哥哥,免得没有证据,像他哥哥这样长在外院的男丁根本不会相信她说的话。
她哥哥也算是这个家里最出色的子弟了,她希望他哥哥能摆脱解家的这些人,有个光明璀璨的前程,不要再被家里利用了。
解五小姐把丫鬟倒给她的茶水悄悄地倒在了屋里用来供花的梅瓶里。
可惜那梅瓶不大,再往里倒茶水恐怕就要溢出来,被人看出端倪来了。
她坐立不安,愁得不行。
旁边的客房传来一阵喧嚣之声,她听那动静,应该是隔壁有人住了进来。
不一会儿,就有嬷嬷端素糕过来,笑盈盈地对看管她的嬷嬷道:“我们是昌平县的,听说这里求子特别的灵验,我们家太太特意来住几天。听庙里的师傅说,你们家的小姐是过来给长辈祈福的,我们家太太说,难得遇到这么有孝心的人,遇到了就是缘分,特意让我送些家里做的点心过来,请您和你们家小姐尝尝。”
那婆子听着心头起恨。
哪里来的乡下婆子,也不知道上了谁的当,求子居然求到这里来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们乡下人也太闭塞了些,你们这是听谁说的,求子不是要去红螺寺吗?怎么求到这里来了。赶紧换个地方,还能少花几两银子。”
说完,“啪”地一声就关了门,差点吓得那嬷嬷把点心掉地上了。
金氏听了回音,寻思变脸变得这么快,怕是解五小姐身边服侍的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她心中不安,干脆亲自上门,对来开门的嬷嬷表明了身份,还道:“我家那小姑子也是个糊涂的,来京城这么长的时候了,什么也不知道。既然你们家小姐对京城周遭这么熟悉,正巧碰到了,我得请你们家小姐帮我谋划谋划才是。”
那嬷嬷不敢拦金氏,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进了门。
解五小姐在屋里听着,眼泪都差点落下来,好不容易才强忍着心酸去见了金氏。
金氏自然和解五小姐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晚上还请了解五小姐过去帮她抄经文。
这样住了三、四日,解家的人一直没有机会动手,偏长公主那边又派了人过来,说是有话要问解五小姐,襄阳侯府没有办法,先把解五小姐送去了长公主府。
至于长公主,还真让王晞猜对了。
去年她大意,出了点事,陈珞当不知道,她也就装聋作哑,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了。若是平时,就算是出了解五小姐的事也没什么,与她又没有什么关系,可如今她今非昔比,陈珞要成亲了,她也是要做婆婆的人,就不能有什么不好的传言落到她的头顶上。
她无所谓,但陈珞和王晞还要做人。她的孙子玄孙辈还要做人。
陈珞去她那里说了一声后,她立刻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长公主不仅把解五小姐接到了长公主府,还把襄阳侯府侯夫人叫来斥责了一番:“我不知道你们家是怎么想的,既然这媒是我做的,你们就得好生生地把人嫁过去。你们也不要跟我说什么与你们没关系,只要她的婚事在婚前有什么波澜,我一律找你们家负责。
“你们要是觉得我的话当不得真,我马上就去请了庆云伯府的伯夫人过来好好说叨说叨。
“别的事我不敢说,可若是你们家这边出了什么事,庆云伯府也能出什么事,这肯定是能保证的。”
襄阳侯府现在嫁得最显赫的就是成了庆云伯世子夫人的大姑奶奶了,娶得最好的就是解逢了。
要是因为长公主之故让嫁到庆云伯府的大姑奶奶有了什么闪失,襄阳侯府可就亏大了。
襄阳侯太夫人立刻就改变了主意,甚至对侯夫人道:“嫁就嫁吧!她做出这样的丑事,宋家只怕也是不得已只好娶了她,她就算是嫁过去了,能有个什么样的好。正好让家里的小辈都看看,不听老人言,随随便便就找个人嫁了,就算有资格能出席长公主寿宴的,也未必就是个好东西。”
原本她们就是要拿解五小姐杀鸡儆猴的,目标达成就行了。
襄阳侯夫人委婉地道:“宋家那边,我会想办法递话过去的。”
就算是解五小姐嫁了过去,也不会让她安生的。
襄阳侯太夫人微微颔首,道:“还是你深得我心,总能和我想到一块儿去。”
没几天,解五小姐就回了襄阳侯府备嫁。
解五小姐对帮过她的人感激不尽,想着自己还在狼穴,此时搭上去只会害了别人,遂整日足不出户,一心一意地准备着认亲的鞋袜,很快就到了出阁的日子。
襄阳侯府明面上是不会亏待解五小姐的,三十六抬陪嫁,那也是满满的,手都插不进去。
宋家的祖宅在京郊,三十几亩的大院,五路五进,宽敞得很,可到底也只是普通的乡绅人家,摆宴的酒席鸡鸭鱼肉都有,用盆装着,也只是胜在量大。
却是周边上好的宴席了。
等三朝回了门,解五小姐就随着宋有到了京城,住在一个租的三间小院里。
她收拾好住的地方,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访王晞。
望着穿着细布襦衣,戴着鎏银首饰,脸上却有红润光洁的解五小姐,王晞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认错了,朝解五小姐的身后看了看。
解五小姐掩了嘴笑,主动地和她与金氏打招呼。
王晞这才敢确定眼前的人是解五小姐。
三个人坐下来说着话。
解五小姐觉得她们姑嫂都是知情人,也就没有隐瞒,直言道:“大恩不言谢,你们对我的帮助,我说再多都不足以表达万分之一。要是你们不嫌弃,还请把我当个小妹子,两家能有来有往的,平时也能给嫂嫂做些鞋袜,报答一二。”
王晞觉得不用这样亲热,金氏却很喜欢解五小姐,道:“这也是我们的缘分,你得了闲,就来家里坐坐,我是多半时间都在家里的,你想来,准能碰上我。”
第二百四十章 香消
解五小姐连连点头,这才把自己的事说了个清楚明白:“……我祖母搭了那杨三太太的话,我就知道这件事不想办法推了,就算是这次黄了必然还有下次,没有这家还有那家。我当时心里气糊涂了,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外院……遇到宋公子正在训人,让人别乱跑,这样的场合,别说出风头了,能不出错就是好的了。我觉得他这个人不错,就试着和他搭上了话,问他愿不愿意帮帮我。”
说到这里,她面红耳赤的,可见当时并不像她说的这样简单。
她赧然地道:“这才有了后面的事!并不是我算计他,也不是他算计我,说起来,是他帮了我。”
王晞和金氏面面相觑。
解五小姐感激她们的救命之恩,对她们推心置腹,也就觉得没有什么不能说的,遂忍着羞道:“没想到阴差阳错的,居然结了门好亲事。”然后又道,“虽说宋家家底单薄,没什么人才,可宋家的人老实本份,没有那么多野望,过日子却是极好的人家。我也是在富贵中打过滚的人了,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日子,别人羡慕,我却觉得拘谨,还不如就嫁了宋家,脚踏实地的,心里有谱,干什么也心安。”
这就看各人的选择了。
不过,正如解五小姐说的那样,别人觉得是苦日子,可她却甘之如饴,那就是好日子。
金氏是高嫁,对这样的心情更有体会,她不由握了解五小姐的手,欣慰地道:“你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就算以后有什么不如意的,也要想想这日子是你自己选的,你就得想办法把它往好走下去了。再说了,家里这么多亲戚,还怕没有个帮衬的,总归是比别人家的日子要好过的。何况姑爷相貌堂堂,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解五小姐脸红得更厉害了,连连点头,在王家做了半天的客,这才打道回府。之后常来常往的,和金氏成了知交,这都是后话了。
王晞和金氏送走了解五小姐,天气看着一日比一日炎热,换了薄衫,就要开始准备秋衣了。金氏想着王晞今年年底不嫁,明年开春了一准要出阁,除了帮王晞准备衣饰,还得帮新姑爷也提前准备好了,不然临到婚期,一桩事赶着一桩事,哪里有还空准备这些。
她干脆招了花想容的师傅在家里准备衣衫。
薄六小姐听说,特意来看了看,还给王晞带了一个消息,说是薄明月的婚事定了下来,是礼部一位侍郎家的小姐,祖藉金华,相貌十分出众,他们家太夫人一看就非常的喜欢,薄明月见了也觉得好,合了八字,正准备下聘。
薄家正是多事之秋,这个时候定亲,怕是与朝堂上的事有关联。
王晞在心里琢磨着,见到陈珞,少不得要问几句。
陈珞笑道:“你想想礼部管着什么,就知道他们家为何要娶一位礼部侍郎的小姐回家了。不过,这位小姐颇有才名,我是听说过的,配那薄明月应该也还相当。”
礼部管着礼乐教化。这嫡庶之事,常由他们来定夺。
二皇子“嫡长”名义被非议,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大皇子的生母是皇上结发元配。若想辩解,就得寻求古礼。正是礼部要管的事。
王晞见事情如自己所料,也就把它抛到了脑后,只问陈珞:“这凉面的味道如何?我没用山西的老陈醋,而是用了苏州那边一家老字号的米醋。可合你的口味。”
陈珞道:“我就说今天的凉面比平时的爽口。这米醋比陈醋的味道好。”
“那是因为你口味淡。”王晞笑道,“我大哥就喜欢陈醋。”
可他这样说之后,她就知道如何改进家里菜谱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半天的闲话,还商量着薄明月订亲陈珞要送些什么做贺礼。而陈珞见王晞半点也不知情的样子,心中大定,真心实意地恭贺薄明月定亲,全然不想自己怎么绞尽脑汁给庆云伯府悄悄递话的事,决定在惯例之外再给薄明月添点东西,让薄明月早点娶亲才好。
很快,薄家就去女方家下了聘,王晞却迎来了个好消息——她祖父母和父母一道,已从蜀中出发前往京城,九月中旬就会到。
王家的人都很高兴,王晞更是整个夏天都在和金氏收拾家中的房屋,不要说薄家的事了,就是永城侯府那边常五爷和常六爷定亲,她也只是去了礼没去人,倒是过了六月初六,施珠突然病逝的消息传来,让王晞愕然了半天,心有戚戚焉,去了常珂那边,问她会不会去镇国公府上香,到时候也代她去给施珠上炷香。
谁知道常珂却有了身孕,并没有去国公府的打算。
王晞喜出望外,瞧着常珂还没有显怀的肚子瞧个不停,还道:“我听人说要三、四个月才能看出是不是怀着孩子,你这就告诉我了,不要紧吗?”
“你又不是别人。”常珂才刚诊断出有了孩子,永城侯府那边都还没有去报信,王晞先登了她的门,她抿了嘴笑,“可见你来的正是时候。”
王晞连连点头,忙问她:“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回去就让人给你做。孩子几月份出生,家里请了绣娘做衣服,正好顺手,我让她们帮你准备些东西好了。你是要襁褓还是要斗篷、棉袄?等到了冬天,你应该就要生了吧?”
“要到明年春天。”常珂摸着肚子,神色温柔,充满了憧憬,笑道,“别的都不用,你给我做几个襁褓好了。”
包孩子用的小被子为了寄托长辈的期许,通常都会用百子千孙的图样,一百个小童,形态各异,可不是那么好绣的。
王晞立刻应承下来。
常珂就和她说起了施珠,道:“她的事透着蹊跷,我母亲给我带信,让我没事别轻易回永城侯府,若是有什么事,她会派婆子来告诉我的。你也别去问了,就当不知道。若是永城侯府给你报了丧,你找个借口糊弄过去,留在家里好了。”
王晞皱眉,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常珂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道:“我是听我母亲说的,我母亲也不是亲眼所见。你听听也就算了。说是她顶撞了长公主,长公主让她去别院静修,她不愿意,拉拉扯扯的,和陈珏起了冲突,被陈珏驳了脸面,回去后想不通,就服了药。”
王晞叹气。
施珠如果是这等喜欢钻牛角尖的人,施家出事的时候她就活不下去了。
她的死分明又是一场说不清道不明之事。
但扯上了长公主,她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特意让人去打听了一番,而且是很干脆地问了青姑。
青姑没想到外面是这样的传的,很是气愤,报了长公主。
长公主连连冷笑,知道这件事十之八、九是镇国公的手笔。从前她是不屑解释,现在是不愿意让人泼脏水。
很快,京里就有传言,说施珠之死与陈珏有关。陈珏不满意弟弟娶罪臣之女,怀孕回娘家探望弟弟的时候,和施珠起了口角之争,施珠失手推了陈珏,陈珏差点小产。又因这一胎是陈珏成亲之后好多年才好不容易求来的,陈珏非常的恼火,就让身边的嬷嬷打了施珠几耳光。
施珠身边的丫鬟全是镇国公府的,连个帮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一气之下喝了药。
不曾想药量放多了,身边的丫鬟婆子服侍的又不尽心,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王晞听到这个消息正是常珂怀孕满了三个月,向娘家报喜之后,三太太和王晞、金氏都来探望常珂的时候,大家遇到了一起,坐在温家的花厅里喝着茶。
金氏吓了一大跳,道:“这样一来,只怕镇国公府的那位大姑奶奶的名声也完了。”
她怀疑这消息是长公主传出来的。
三太太想想就有些后怕,她没有怀疑长公主,而是悄声对金氏道:“陈珏那姑娘,有些邪性。好的时候那真是可以和你一个碗里吃饭,要是不好了,那个翻脸无情,也颇为让人心惊。以后阿晞嫁过去,最好离她远一点。要是碰着摔着了,划不来。”
金氏连声道谢,心里却琢磨着王晞嫁过去之后,得想办法让王晞分家,嘴里却和三太太寒暄着:“出阁的三位姑奶奶里,只有阿珂有了身孕吧?可真是个有福气的。”
三太太听着不免有些伤感,道:“她这也算是苦尽甘来,是个有后福的了。”
之后回忆起常珂小时候受的委屈来。
常珂早已不太记得,她无奈地望着王晞。
王晞直笑。
施珠的丧礼,王晞和常珂都没有去,王家王晨去上了炷香,温家则是温征去的,在葬礼上,他还遇到了常妍的夫婿黄公子,虽说不上热闹,但也不算冷清。因为是小辈,施珠停灵五天就下了葬,摔盆打幡的是镇国公府一位出五服的侄儿。
王晞就问王晨:“可曾看见陈珞?他怎么样?”
她有点担心陈珞,认真地算起来,陈珞已经有快一个月没有到她这边蹭饭了,她带了信过去,也只说是在忙,过段时间就好了,他到时候给她带怀柔的蟠桃。
怀柔的蟠桃,在京城还挺有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