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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小姐全文阅读

作者:吱吱     表小姐txt下载     表小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一章 闹腾

    潘小姐要离开了吗?

    王晞听着有点怅然,但还是很高兴地答应了她的邀请——潘小姐的母亲来了京城,母女团聚,可是件好事。

    不过,潘小姐既然要走了,她们也就有很多的话要说了。定了什么时辰搬走?要不要帮忙?搬到哪里去?和刘家的婚事准备什么时候办?

    潘小姐来京城原就是为了和刘家相亲,出阁才是最重要的事。她有些羞涩地一一答着王晞和常珂的话,外面由小变大地传来了阵喧嚣声,声音大的都能打断她们谈话了。

    王晞皱眉,打发白果去看看出了什么事,白果回来禀道:“是晴雪园,施小姐说要搬出去,侯夫人奉了侯爷之命帮着施小姐搬家,太夫人也过来了。谁知道打头去施家收拾的单嬷嬷回来说,施家被大理寺封了,暂时不允许住人。施家从前在府里服侍的仆妇也都被绑起来带去了顺天府,要等着大理寺发配。施小姐这个时候搬出去,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太夫人听着昏了过去。晴雪园也乱成了一团麻,侯夫人正喊人去请御医,侯爷也过来了,商量着怎么办呢!”

    这么快吗?

    刚听说施家被人弹劾了,施家在京城的大宅子就被封了。

    王晞和潘小姐、常珂几个面面相觑。

    潘小姐不由庆幸,道:“还好我准备搬出去了,不然这样闹腾起来,我们家又帮不上忙,只会让人觉得尴尬。”

    不是帮不上忙吧?刘侍郎是正三品大员,又是文官,若是愿意帮忙,别的不敢说,打听点消息还是能行的。

    可潘家凭什么帮施家呢?

    姻亲之间也要讲走动,有亲疏的。

    王晞心里明了,道:“要不,我们还是别聚了。等你搬了新宅子,我们总是要去给你暖房的。不如我们去给你暖房的时候我们再聚好了。我们也好趁机看看你的新宅子。”

    潘小姐也觉得她搬家的事宜早不宜迟,点头应下,匆匆回了春荫园,和身边的人商量着提前搬家的事。

    侯夫人身边的潘嬷嬷赶了过来,见潘小姐这边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心中大定,忙道:“侯夫人说了,让您今天就出府。也别讲究什么吉时不吉时了,能和施家甩掉干系比什么都强。何况您还没有嫁到刘家去,刘夫人也不是那宽厚的人,太夫人要是真的求到您面前来,只会让您为难。”

    潘小姐听了这话,想着永城侯府这会儿正乱着,也不麻烦永城侯府了,直接跟兄长说了一声,去街上叫了靠得住的车行,立刻就开始搬起东西来。

    王晞和常珂得了信,总觉得这样匆忙地出了府毕竟不太好,带了人手和吃食过来帮忙,潘小姐感激不尽,走的时候写了张新宅子的地址给两人,拉了王晞和常珂的手不住地叮嘱她们到时候一定要去她那里玩。

    两人笑盈盈地应了,在门口遇到了来接妹妹的潘公子。

    潘公子看着富贵花般的王晞,眼睛一亮,等接了妹妹上了马车,不由道:“刚才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子是谁?王家的那位表小姐吗?”

    他来京城之后就在国子监读书,并不常来永城侯府走动,男女有别,还没有见过王晞。

    潘小姐点头。

    潘公子道:“她订了亲没有?”

    “没有!”潘小姐说着,警惕地望着自己的兄长。

    她兄长可是订了亲的。

    潘公子狠狠地在自家妹妹的头顶撸了一把,道:“我是看她和你玩得好,又长得十分好,想着我有个同窗不错,还没有订亲,可以帮他们做个媒。”

    潘小姐忙道:“你可别乱来。王小姐家中是蜀中巨贾,等闲人家肯定瞧不上,你别媒人没做成,反而成了仇人。”

    潘公子一听更感兴趣了,笑道:“量媒量媒,我这同窗也不差,总之不会委屈了王小姐。你且等着,我先探探口风再说。”

    潘小姐觉得不妥当,又劝不动潘公子,决定等王晞上门来家里做客的时候提醒她一句。若他哥哥的这位同窗真的不错,倒也不是不可以。

    两兄妹各自思量地去了新租的地方,侯夫人醒过来想起潘家的亲家来,已经是掌灯的时候,潘小姐早搬了出去。

    太夫人气得直抖,叫了侯夫人进来骂了起来:“你这个黑心肝的,生怕我们家沾了你似的。要不是我们家,你们潘家能有今天吗?难怪当初你们家落难连个伸手的人都没有,原因根子里就是个不要脸的……”

    劈头盖脸的一顿,又是当着身边的下人,把侯夫人骂得脸色通红,恨不得跳河,还是三太太,想着当初常珂的婚事侯夫人曾经出手相帮,出来帮着拦了拦。

    她端了碗冰糖燕窝莲子羹坐到太夫人的床边,低声劝道:“母亲暂且息怒。潘小姐搬家,是早就定下来了,看了日子的。谁也没想到施小姐也今天搬家,这才有了这样的误会。人家潘夫人过几天还准备来给您问安呢,您这么说大嫂,让潘夫人的脸往哪里搁?您年纪大了,受不得气,先喝点甜羹,有什么话,和大嫂好好地坐下来说。大嫂这么多年在您跟前什么时候说过一个‘不’字?”

    说完,又给施嬷嬷使眼色,示意施嬷嬷劝劝太夫人。

    施嬷嬷却被吓傻了。

    在她心里,施家那是顶顶好的人家,一帆风顺地就没遇到过事。突然间大船翻了,把她打得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好在是她跟着太夫人来了永城侯府,永城侯府还金汤永固的,她这才能回过神来,词不达意地劝着太夫人。

    太夫人则是想到了那句“潘夫人还准备来给她问安”的话,觉得是不能太逼迫侯夫人,终于消了消气,不冷不热地对侯夫人说了句“我这是气糊涂了”,算是赔了礼,可侯夫人心里却凉飕飕的,觉得婆媳就是婆媳,再好也不是亲生的,对太夫人的恨意反而淡了些。

    她回过头去就向永城侯诉苦:“我这是为了谁?也是为了我们永城侯府。刘家虽说是姻亲,我侄女还没有嫁过去,情份还浅。我们家这样,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施家牵连,到了要用人情的地方,可不得紧着我们府里用吗?这个时候给施家用了,以后我们想再求人家的时候怎么办?”

    永城侯这两天看着朝堂上你来我往,精彩纷呈,吓得瑟瑟发抖,就怕永城侯府翻船,能抓着条绳子是条绳子,能抓着根稻草是根稻草,不怨恨施家连累他都是好的了,还救施家,想都不要想。

    因而他闻言冷笑道:“这件事你不必管了。舅夫人那里,也不必领家里来。就说太夫人病了,最近不见客。”

    侯夫人心里落定,嘴角含笑地问:“那施小姐那里?搬是不能让搬的,不然我们家成什么了?还有施小姐的婚事,毕竟是宫里指的,可镇国公也不是吃素的,还不知道能不能成……”

    永城侯也正为此伤脑筋,他道:“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侯夫人想了想,道:“要不,让施小姐去给太夫人侍疾?她刚来那会儿,不是住在太夫人那里吗?正好,和太夫人做个伴。”

    两人都明白这个“作伴”是什么意思。

    永城侯连声称好。

    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侯夫人出面哄着施珠去照看太夫人几天,趁机把施珠的箱笼也搬到了太夫人那里,等施珠回过神来的时候,侯夫人已派五大三粗的健妇看着她们,还道:“那晴雪园是王小姐出钱修缮的,之前就打算把正房全都铺上地龙的,是小姐过来了,王小姐又看中了柳荫园风景好,这才停了下来。这都入秋了,再不盘这地龙就来不及了。小姐到太夫人这里住几天,正好让工匠来帮着盘地龙。”

    施珠气得半晌都没有说话。

    可人在屋檐下,施家那位黄先生一直找不到人,也不知道是跑了还是去了榆林,她不听永城侯府的安排又能怎样?

    太夫人生怕儿子赶了施珠出去,如今施珠能在她身边,她觉得这是件好事,心情都好了几分。

    倒是常珂的未婚夫温征,听说施家出了事,悄悄地派了贴身的小厮来问三老爷,问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三老爷既欣慰这个未来的女婿仁义耿直,又害怕未来的女婿不知道轻重真帮什么忙,忙叫了温征来,把两家的关系委婉地告诉了他,最后还道:“你是小辈,怎么也轮不到你出头。若是有人找你,你一律装着不知道,全推到我身上就是了。”

    温征连连点头,回到衙门就得知陈珞一人兼了金吾卫四卫的都指挥使。

    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他目瞪口呆。

    他身边的同僚却羡慕道:“一个人统领四卫啊!他今年还没及冠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到处丢啊!”

    温征笑笑没有议论。

    羽林卫的人如今都在担心皇上会怎么处置他们。

    虽说他们是看虎符听命行事,行事也是为了救大皇子,可到底这虎符不是皇上发出来的,犯了大忌。但温征并不担心,他在羽林军只是个小卒子,有江川伯做靠山,他觉得自己不会有什么事。

    他在旁边听了会八卦。

    大伙儿一会儿说陈珞命太好了,投胎做了皇帝的外甥不说,如今还救了大皇子。那些文臣都说他赤胆忠心,是年轻臣子的榜样。一会儿说陈珞肯定会继承镇国公世子之位:“陈璎的未婚妻可是施家的姑娘,罪臣之女怎么能做世子夫人呢?除非镇国公毁婚。可他这门亲事又是皇上和皇后赐的,不好办啊!”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夜话

    施珠还没有出阁,按理她就是施家的人。若是施家出事,她也逃不了。

    端看这门亲事镇国公府怎么处置了。

    温征在旁边听着,想着那天去江川伯府听了一耳朵的话:“镇国公原本就瞧不上施家,施家出事,说不定最高兴的就是镇国公了,不落井下石都是好的,施家想把姑娘嫁过去,那是做梦!”

    不过,这件事不管怎样都与他无关,他也只是个看热闹的人罢了。

    温征没有多想。

    没过几天,大皇子和陈珞就被皇帝接回了京城。

    大皇子因为伤势颇重,暂时闲赋在家里,陈珞则很快就掌管了金吾卫,还把从前在龙骧卫的旧属魏槐也带到了金吾卫。

    二皇子不好明着恭喜陈珞,写了信给陈珞。

    陈珞这两天被前来探病、问候的围得水泄不通,看了二皇子的信嗤笑不已,对以长随身份跟在他身边的刘众道:“我要是皇上,也瞧不上他。皇上把金吾卫丢给了我,那是器重我吗?那是没有办法只好捏着鼻子认了罢了。皇上不等大皇子的事平静下来再找借口置办我都是好的了,二皇子还做梦我能升迁呢!”

    刘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道:“若是二皇子真的做了皇上,那也是臣子的福气。”

    的确。皇帝要是傻一点,做臣子的也自由些。

    陈珞没说话,把二皇子的信烧了,让刘众给二皇子回了封信,问二皇子有什么打算。

    二皇子现在的确很为难。

    淑妃娘娘不知道怎么想的,以为大皇子折了,二皇子被皇上不喜,三皇子的机会就来了,这些日子上窜下跳的,皇上也睁只眼闭只眼的,让二皇子凉透了心的同时心生不安,甚至和皇后娘娘商量,要不要逼着皇上立他为太子算了。反正庆云侯府的势力已暴露一角,被皇上抓住了把柄,与其被动被皇上责罚,不如主动出击。

    皇后娘娘也有此意。

    她原来就不太瞧得上皇上,觉得他没有德行。几十年夫妻过下来,就更觉得皇上是个忘恩负义之辈,夫妻感情早已成了笑话。

    皇上的死活她都不关心,只想让儿子能继位,免得薄家这么多年的付出白白浪费,自己这么多年忍气吞声没有了意义。

    她去商量庆云侯。

    庆云侯却觉得还不是时候。他道:“大家都觉得三皇子有机会,可你我都知道,皇上是想立七皇子的。不然他也不会心心念念地要折了大皇子,还把陈珞也拖下了水。淑妃这样蹦跶不了多久了,你们千万要沉住气,不可自乱了阵脚。

    “至于私下调兵的事,我们好歹是救了大皇子,皇上不会在明面上追究的。

    “况且皇上不喜薄氏,不管我们有没有私下调兵遣将,他都不会喜欢薄家,既然如此,不如大家各凭手段,看谁斗得过谁?”

    说这些话的时候,庆云侯神色坚毅,目光冰冷,有种志在必得的气概,让皇后娘娘不由信服有加,回去之后告诉二皇子:“只要薄家还在,你就没事。你若是乱了,薄家肯定得乱。”

    二皇子颔首,准备冷眼旁观,看其他人汲汲营营。

    倒是原金吾左卫都指挥使石磊带了重礼笑嘻嘻地来向陈珞辞行。

    “真是没有想到啊!”他摸着头顶道,“我自诩是你的老大哥,没几天,你居然就把我给顶走了。不过这样也好,我正好离京,讨了个广西总兵的差事,去广西呆上几年。说不定我乐不思蜀,就不回来了。”

    陈珞越发觉得如今的皇家亲卫是一团糟了。

    不然石磊也不会离京。

    要知道,他的胞弟在阎诤那里当差,闽浙边境就靠着阎诤这根定海神针在那里镇着了。皇上再糊涂,也不可能不顾及闽浙那边的战事。

    石磊能抽身离开,肯定是得了高人指点。只是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也趁机离开?

    陈珞把四个卫所的事交给了魏槐,自己则带了大栅栏的烧饼和王二麻子辣酱去了王晞那里。

    王晞被窗户上石子的撞击声惊动,推窗看见陈珞忍不住抱怨:“你就不能正常点。总是这样半夜的翻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梁上君子呢!”

    “我这不是白天没空吗?”陈珞说着,把烧饼和辣酱递给王晞,并道,“我还没有吃晚食,你要不要加一点。这王二麻子家的辣酱是我刚听人说的。说这人是贵州那边的人,做的一手好吃食,也是家传了几代的手艺。在那边得罪了人,跑到京里来开铺子,不过短短几年,已经名声在外了。他那铺子靠近金吾卫的衙门,金吾卫的人常去光顾,我这才知道的。”

    王晞把酱给了白果,让她去装一些过来,还吩咐她去把炖在灶上的人参乌鸡汤端碗过来给陈珞,还道:“吃饼怎么能没有汤?这汤我让人在灶上炖了七、八个时辰了,撇了鸡肉,只要碗清汤,味道非常的鲜。”

    陈珞和王晞坐在院子的葡萄架下,鸡汤端了上来,陈珞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端了鸡汤就喝,而是道:“我小的时候,母亲隔三岔五就进宫,父亲呢,一年四季见不到几面,都是府里的仆妇们服侍我。我记得当时我有个小厮,不过五、六岁的年纪,被挑到我身边,做事都做不好,常常被我屋里的嬷嬷训斥。他母亲就常常偷偷来看他,不是怀里兜几块饼给他,就是悄悄地带碗汤给他,每次见了还安慰他,让他好好当差,用心当差,等长大了就好了。

    “我那时就很羡慕。什么时候有人也惦记着我一口吃的就好了。

    “我以为做父母的,就应该像她这样。”

    没想到,他的母亲从来不管他吃喝,却在关键的时候帮他出头,给他争了个金吾卫都指挥使的职务。

    是他理解的母爱太狭隘,他才会总觉得不满足。

    如今看来,他母亲也不是不爱他,只是与别的母亲爱儿子不同而已。

    他望着王晞,觉得有些说不出口。好像说出了口,他就承认了自己盲目而冲动似的。

    王晞却朝他眨了眨眼睛,笑道:“寻常人家,自是由母亲照顾吃穿住行,可像长公主这样,既然吃穿住行都有人帮忙,不免有些疏忽。这也与个人有关。像我大哥,就特别喜欢身边的人亲力亲为的照顾他。可像我二哥,若是我母亲这样照顾他,他恐怕要吓死,觉得我母亲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他去办了,不然明明是仆妇们都能做到的事,为何要劳驾我母亲动手。

    “说来也可笑。

    “我二哥因此决定暂时不定亲。要等他中了举人,有能力使婢唤奴之后再成亲,不然成亲之后媳妇还要做妇仆们的事,他也太没有面子了。”

    陈珞笑了起来。

    王晞道:“所以说,你也不要想得太多。这样不好吗?你看长公主,满京城有几个人活得比她年轻、恣意、快活。”

    她这是委婉地劝他不要管长公主的私情。

    陈珞听出来了。

    他颇有些诧异地望着王晞。

    很多女子都以此为耻,劝他不要管的,王晞还是第一个。

    他想了想,道:“为何?”

    王晞觉得陈珞之所以和长公主不亲近,与长公主的私情有很大的关系。她不由笑道:“我是觉得因为其他人也未必不像长公主这样想,只是没有长公主这样的权势,也没有长公主这样大胆。可你看我,我家里能养得活我,都怕我受了委屈,有儿子还想给我招赘呢,更何况长公主。”

    陈珞一愣,道:“你们家要给你招赘吗?”

    王晞抿了嘴笑,道:“怎么可能?我大哥和我爹同意,我祖父和我祖母同意,我叔祖父和叔祖母,还有未来的婆家也不会同意啊!而且我觉得和父母在一起住住还好,若是以后子孙入了王家的家谱,分王家的产业,我嫂嫂心里肯定不痛快。我又何必为了几个钱财弄得家里不和呢?”

    “你未来的婆家?”陈珞听了心情顿时有些浮躁起来,道,“你家里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王晞不以为意地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家里姻亲众多,随便找一家都知根知底不会太差。想成亲,随时可以。不过是我母亲担忧人家有所图而来。可这婚事,谁又不是有所图呢?不是图长得好,就是图家境好,要不就图人有才学。”

    她母亲是受了太多的磨难,总觉得纯粹些更好。

    陈珞好半天没有说话。

    王晞就推了推他面前的汤碗,道:“你快点喝了吧!虽说这天气还不算太冷,可也不热了,再过一会儿鸡汤就不好喝了。”又说起她这几天听到的流言蜚语,“大家都说你们家会和施家退亲,是真的吗?施家真的定了罪抄了家吗?”

    陈珞定了定神,端起鸡汤像喝酒似的一饮而尽,道:“谁知道呢!陈璎的婚事我母亲没有插手。但施家的确是被定了罪抄了家。过些日子就会被押解进京了。”然后他奇怪道,“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还是施珠又闹腾了?她从前谁都瞧不起,突然落难,以她的心性,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接受的。

    “永城侯府对她应该也不会太客气才是!”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万变

    永城侯府的确对她不太客气。不过,好歹有太夫人在那里撑着,永城侯府的世仆们虽有短视之人,可到底是吃永城侯府的饭,只要永城侯府掌权的没有倒霉,她们是不敢随便乱说什么的,对施珠的衣食住行依旧很是恭敬,与平日里没有什么两样。

    是王晞自己有点好奇,她道:“我听白果说,之前施家很不满意施珠和陈璎订婚,还传出了一些不好的流言。可这几天,却有施家的人私底下悄悄的来见施珠,听那意思,是想施珠向镇国公求情,看能不能让施家的罪名小一点,贬官或者是削职都行,别弄得流放或者是充军就好。”

    流放和充军都要去苦寒之地,千里迢迢的,特别容易出事,很多犯官就全家都死在了途中。

    陈珞冷淡地点了点头,道:“我爹是不会给施家说一句好话的。退不退亲就不好说了,要看有没有人插手陈璎的婚事了。”

    王晞叹气。

    她很不喜欢这样的处境,被陌生的人左右,被不知道的人拨弄,好像生死自己都不能做主似的。

    陈珞是很少看到王晞这样沮丧的,他不由道:“你这是怎么了?”

    王晞想了想,把自己的感触告诉了陈珞,并道:“就像那四、五月的梅雨季,呼吸都透不过来似的。”

    陈珞闻言发了一会儿愣,低声道:“我何尝也不曾如此想!有时候,就是因为如此才觉得没意思。”

    “所以我要回蜀中去啊!”王晞想到家中长辈对自己的宠爱,嘴都嘟了起来,神色因而显得特别的活泼俏丽,“京城一点也不好玩。”话虽如此,她又不得不承认她在京城,实际上也没有去太多的地方,“可能还是因为京城不是我的地盘,好的地方我没有发现,也没有去过。可惜了,回了蜀中就不能随时随地的吃到这些好吃的羊肉了。”

    她有点流口水。

    陈珞望着她神采飞扬的脸庞,很想问她一句“能不能不回蜀中”,但转念一想,这话他又怎么说得出口。

    京城对于他们这些没有掌握皇权的人来说,的确就像蒙着一层牛皮纸似的,再怎么畅快也只能是掩耳盗铃般的爽快,不可能像在蜀中那样,山高皇帝远,可以大声说话,大声欢笑。

    这么一想,他还挺可悲的。

    王晞不喜欢了,还有个逃的地方,他不喜欢了,连个逃的地方都没有。

    可他这一辈子难道就这样了?

    喜欢的人不敢喜欢,想说的话不能说,想要的东西没法伸手……就像层层叠叠磊在胸口的石头,陈珞突然觉得有些受不了。

    千死万死,不过一死,他为何要为了还没有发生的事就这样的压制克制自己?

    他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什么意义呢?

    陈珞猛地站了起来,绕着那葡萄架走了一圈。

    王晞奇道:“你吃饱了吗?这辣酱味道极好,不愧是过江的猛龙,能在京城也站住脚。你要是觉得太辣,我让白果去给你端一碟子我家独创的甜辣酱,酸酸甜甜的,带着一丝辣,非常的开胃。你这个辣酱,留在我这里,你下次来的时候,我让灶上的厨娘给你炒个辣子肉丁。你不是很喜欢吃肉丁吗?还可以给你做门钉肉饼。”

    陈珞停下脚步,一下子笑了起来。

    虽然知道母亲用她自己的方式庇护着自己,可他还是喜欢这种每天有人问他吃喝,关心他衣食的照顾。

    陈珞开怀地道:“好啊!你喜欢,我下次来的时候再带些辣酱过来。或者是你想不想学,你要是想学,我想办法让王二麻子告诉你。”

    “还是别了!”王晞笑道,“别人家祖传吃饭的手艺,你这样,无疑是夺人饭碗,与取人性命有什么区别?可别为了一口吃的,留下个恶名。”

    “可这人生在世,不就是吃喝二字吗?”陈珞低声地道。

    王晞没有听清楚,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陈珞重新回到葡萄架下坐好,吃完了他带来的烧饼,道,“天气越来越冷了,你这里是不是搭个暖阁才好。”

    他以后也可以常常来蹭个饭什么的。

    王晞没想那么多,笑道:“你放心好了,放个火盆,一准冻不到你。”

    两人絮絮叨叨的,全是些日常琐事,却让陈珞觉得踏实而安宁。

    他从王晞那里出来就拐弯去了长公主处,道:“王小姐的事您别掺和,我们家这个样子,难道您要连累着他们家也跟着我们家落魄吗?”

    长公主听了不喜,道:“你就知道我们会落魄?若是这样她都愿意跟着你,才是真正的喜欢你。”

    “我不知道我们会不会落魄,”陈珞道,“我也不觉得一定要同甘共苦过后的感情才是真的。我只是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复杂。别的事情我们都好商量,唯独这件事不行。”

    母子俩不欢而散。

    长公主和当值守夜的青姑抱怨:“有他这样当儿子的吗?我这不也是为了他好吗?他从小到大就不知道领我的情。”

    青姑只得劝长公主:“二公子大了,有主意了,这不是件好事吗?不然朝堂上那么多老狐狸,岂不是会把二公子撕了吃了。”

    长公主没有吭声,由青姑服侍着躺了下去,这才道:“你说,陈愚那边怎么还没有动静?他不会以为他不提,我就不会追究吧?当初他可是当着皇上的面承诺了我的,要立琳琅为世子的。他不会是回到府里又反悔了吧?”

    青姑觉得还真有这可能,只是不好明说,道:“今天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也只能明天再说,您先歇了吧!明天我再想办法打听打听。”

    长公主“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歇了。

    只是第二天一大早,长公主打扮一新,只带了两个极其贴己的护卫就出了门,等青姑等人知道长公主进了宫,已经是当天下午镇国公下衙的时候了。

    翠姑道:“长公主这是去见皇后娘娘了吗?怎么也没多带几个人?”

    她和青姑是从小在长公主身边服侍的,如今也是有品阶的女官,身边有服侍的小宫女,长公主并不是事事处处都会指使她们。

    青姑看了翠姑一眼,没有吭声。

    镇国公却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厉声道:“长公主呢?她还没有回府吗?”

    青姑和翠姑都吓了一大跳。

    镇国公虽说和长公主夫妻失和,大面上却还是彼此都有所顾忌。她们还是第一次看到镇国公这样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

    两人齐齐上前行礼,正要说话,镇国公已大声叫了起来:“福媛,你给我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是你干的。你有本事做,就要有本事承认。躲什么躲?”

    这是撕破了脸的意思。

    青姑和翠姑忙上前阻拦,温声劝镇国公先去花厅小坐,她们去找长公主。

    镇国公冷笑,伸了胳膊就要把两人推开,他身后传来长公主的声音:“国公爷这是要做什么呢?这里可是长公主府,不是你们镇国公府!国公爷要耍威风,还请去镇国公府,别污了我长公主府的地界。”

    镇国公听了大怒,转身指了长公主道:“你别仗着你是公主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公主下嫁,家礼重于国礼,这可是太宗皇帝说的,你敢不尊祖制?”

    “我什么时候不尊祖制了?”长公主脸色也很不好看,道,“我就是太看重祖制,才落得如此一个下场的。陈愚,你也不必扯那些有的没的,你来我这里,不过就是为了陈璎的婚事。我不怕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不错,他的婚事就是我插的手。

    “你可别忘了,你当着我皇兄的面答应过请封陈珞为世子的。

    “可请封的奏折在哪里?

    “你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

    “你既然不愿意请封陈珞做世子,好,那我就让陈璎娶施珠过门。我倒要看看,他有个罪臣之后的嫡妻,怎么做镇国公世子?

    “当然,你也可以继续和我皇兄做交易,杀了陈珞。那你得算计好了,把我也一起杀了。不然就算陈珞死,陈璎有施珠这样的一个嫡妻,我也能给皇上上书,要么过继一个儿子继承镇国公府,要么让镇国公府除爵。

    “开国十位国公,如今可只剩三位了。

    “我想,不管是谁做了皇帝,肯定都很喜欢我能上这样一封奏折的。”

    镇国公一听,立刻软了下来,求情道:“我不是不愿意请封陈珞为世子,而是这段时间事太多了,而且陈璎是嫡长子,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以为自己会是镇国公世子,你就算是不顾我的颜面,陈璎到底是在你面前长大的,就当你这个做母亲的最后的体面了,让我先和陈璎说好了,再上折子请封陈珞也不迟。”

    长公主嗤笑,道:“你既然想让陈璎做世子,你娶我做什么?皇室血脉最尊贵,岂是他一个嫡长子就能压过的?你自己做的孽,为何要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话虽如此,可她的语气到底和软了不少。

    镇国公知道这件事这样就算是过去了。

    他又说了几句道歉的话,这才离开。

    青姑和翠姑气得不行,道:“长公主,您这次又这样算了不成?”

    “怎么会?”长公主盯着镇国公的背影,道,“我还不知道他是什么德行。从前不过是争个一亩三分地而已,这次他却不顾父子情份。像我们这样的半路夫妻,大难临头的时候就更应该各自飞才是。”

    青姑和翠姑听了大气都不敢吭。

    结果翌日宫里就有旨意下来,说施珠“贤良淑德,容止大方,闺中姐妹皆沐其泽”,是陈璎良配,让施珠和陈璎十一月初十成亲。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大怒

    接到懿旨的镇国公脸都绿了。

    他送走了传旨的太监,换了件衣服就直奔皇宫。

    皇上正歪在炕上和淑妃娘娘说话,听说镇国公求见,就让淑妃娘娘退了下去,宣了镇国公进来。

    镇国公一进来就跪在了皇上面前,面带苦涩地道:“皇上,我和长公主二十几年的夫妻了,我知道我有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让长公主受委屈了。可您是知道我的,我有时候就是粗心,并不是不体谅长公主,可家里的事,我都是交给长公主裁决的。就算是她不愿意管那些庶务,我也没有让长女插过手。但这一次,长公主太任性了。

    “我既然答应了立陈珞为镇国公世子,肯定就会做到。但我总不能不把长子安排好,就这样简单粗暴地就立了陈珞。

    “长公主却一刻也等不得。

    “我不过是和她商量等我好生和陈璎说了,等陈璎想通了,再立镇国公世子也不迟。长公主一声不吭,就求来了懿旨,把陈璎和施家小姐的婚事提前了。

    “生怕我反悔似的。

    “这件事,您可得帮我做主啊!”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皇上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道,“大皇子刚刚逃过一劫,我这心里不得劲儿,这几天都由淑妃陪着说说话儿,中宫的事,我还真不知道。”

    他说着,沉吟道:“我看这样。你暂且等一会儿,我让人去问问皇后娘娘。若真有此事……我总不好为了这等小事就泼了皇后娘娘的脸面,陈璎和施家小姐的婚事,你们先准备着。等他们成了亲,我再看着给陈璎谋个好差事。

    “你看怎样?”

    镇国公还能说什么。

    皇上这么做,分明是对他的惩罚和告诫。

    惩罚他没在长公主进宫闹腾的时候拦住长公主,在他给陈珞封官的时候没有拦着陈珞。告诫他,若是他还不好好地给皇上办事,不要说陈璎的婚事了,就是陈璎的前途,也在皇上一念之间。

    镇国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当初他之所以没有言行激烈地阻拦皇后娘娘给陈璎赐婚,一来是想给陈璎一个教训,二来是觉得施家的婚事只要薄家失势,就可以不算数。

    没想到施家的野心这么大,居然牵扯到了立储之事中去了。而施家被问罪,施珠和陈璎的婚事就更好解决了——像施家这样的罪行,施珠不被卖入教坊司也会被流放。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可以出面帮施珠求个人情,送施珠到庵堂寺庙里去,古佛青灯地过上一辈子。

    既堵住了那些看戏人的嘴脸,还能给陈璎做个情深意重的样子,也算是两全齐美了。

    他就更不着急了。

    只是没想到情况瞬息万变,皇上居然被长公主拿捏住了把柄,重重地封赏了陈珞,陈璎的婚事也变成了皇上手中的筹码。

    镇国公有些后悔。

    要是他当初心更狠一点,施家出事就出手置施家于死地就更好,这样就算施珠嫁给了陈璎,他想处置施珠的时候也就非常的容易了。

    镇国公拿定了主意,对皇上此时的掣肘也就不是那么的愤怒和紧张了,他恭敬地应“是”,算是认同了皇上的做法。

    皇上还是很满意他这种态度的,和他闲聊了几句,并没有提醒他尽快立世子的事,他就知道,皇上还没有死心,依旧想立七皇子为太子。

    只要皇上还需要他,镇国公府就不会倒。

    镇国公心中更镇定了几分,从宫里回来,见到来向他哭诉施珠不是陈璎良配的陈珏,他都耐心十足,并安抚陈珏:“皇上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我们要体谅皇上的难处。这门亲事,暂且就这样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可惜,陈珏和陈璎一样的蠢,根本就没听懂他的言下之意不说,还私下进了趟宫,去江太妃那里闹了一场。

    皇上知道后,立刻就停了皇后的中宫笺表。

    这是不允许皇后娘娘履行做为皇后的职责,申斥皇后娘娘的意思啊!

    陈珏满意了。

    镇国公却两眼一黑,恨不得时光倒流,把陈珏送回去关在夫家不出来才好。

    陈珏这么作,不是让人误会他镇国公府在皇上面前告了皇后娘娘一状吗?还告赢了!

    庆云侯府怎么想?皇后娘娘怎么想?

    镇国公头都大了。

    镇国公府还没准备和庆云侯府撕破脸呢?

    找庆云侯说一声?如果他是庆云侯,肯定也不会相信这件事与镇国公府无关。不解释,若是庆云侯府恨上了镇国公府怎么办?

    镇国公没有办法,只好带信给自己的女婿,让女婿把女儿禁足了算了。

    丁家还挺听镇国公的话,不敢禁陈珏的足,婆婆只好装病,留了陈珏在家里侍疾。

    只是这样一来,陈璎的婚事就落在了长公主的身上。

    而长公主也一改从前不闻不问的做派,三天之内就准备好了新房,还体谅施珠要借永城侯府出阁,家具什么的都没要施珠准备,全由长公主负责了,说是到时候接活的木匠铺子会把东西直接拉到永城侯府来,施珠出阁的时候再送去镇国公府就行了。

    永城侯府立刻沸腾了。

    永城侯太夫人不住地双手合十地念着“阿弥陀佛”,对侯夫人道:“我就说长公主是个厚道人家。就算是镇国公不想认这门亲事,长公主也不会允许镇国公胡来的。”

    又拉了施珠的手道:“阿珠啊,你如今今非昔比,以后嫁到镇国公府,可要孝敬长公主,听她的话,对她毕恭毕敬的,讨她欢喜才是。要不是她,你哪有今天啊!”

    施珠想到昨天单嬷嬷打听到的消息,几个嫂子不愿意受辱,纷纷带着家中的女眷和未出阁的侄女们自缢了。

    她若不是在京城,自缢的人里也有她一个。

    不经历生死,不知道活着有多可贵。

    施珠点头,红着眼睛对太夫人道:“我知道!您放心,我会好好孝敬长公主的。”

    就算她不想也没办法。

    因为她现在除了长公主,也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可施珠想到长公主的那些流言蜚语,心里还是觉得膈应,知道应该敬重长公主,但心里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似的,没办法从心里认同。

    王晞却从这不寻常的变故中看出点门道来了。

    她私底下和王嬷嬷道:“陈大人说镇国公答应了请封他为世子的,如今却半点消息也没有,陈璎的婚事又提前了,会不会是镇国公不愿意,在和长公主较量?”

    王嬷嬷还是第一次听说镇国公答应了封陈珞为世子,她道:“要说做生意的事,我还可帮您说说门道,这封世子啊、赐婚的事,我还真不知道。我看小陈大人有些日子没来了,要不他下次来的时候您问问他?”

    说完又感慨道:“他这日子还没有寻常百姓家过得舒服呢?说来说去,都是镇国公治家无方。要立嫡长子就立嫡长子,谁说我也不改口,你看陈家的两位公子会不会闹成这个样子。”

    王晞只笑,可等了好几天都没有等到陈珞,让人去打听,只知道陈珞很忙,刘众跟着他都有好几天没有回了。

    *

    庆云侯府里,庆云侯气得半天都没有说话。

    他当然不会那么肤浅地以为凭着陈珏的几句闹腾话就能让皇上停了皇后娘娘的中宫笺表。

    这哪里是在打皇后娘娘的脸,这是在打庆云侯府的脸,是在打他庆云侯的脸。

    他底下五、六个幕僚你一句,我一句的各抒己见,声音虽不大,却乱糟糟的像菜市场。

    自大皇子回京城养病之后,这样的场面就成了常态。

    有人主张先下手为强,想办法搅和了这滩水,让大家看看庆云侯府的厉害,别以为庆云侯府是好欺负的。

    有人主张韬光养晦,当初他们太急了,调动了羽林卫,已经走了一步臭棋,皇上还没有追究,不适宜出头。

    还有主张应该让言官弹劾宁嫔,告诫后宫嫔妃。只要后宫的嫔妃不搅事了,二皇子的地位依旧会稳如泰山。

    庆云侯阴着脸听着,并不发表意见。

    薄明月带着两个小厮进来续茶。

    庆云侯还是挺喜欢自己这个小儿子的,但家族生死存亡的关头,他又嫌弃这个小儿子的机灵帮不上家里的忙,碍事。

    他见状道:“你就别在这里晃荡了。若是有空,不妨多陪陪你祖母。大皇子遇刺,把你祖母吓坏了。正是要你陪伴的时候,你倒好,天天跑到我眼前来晃悠。”

    薄明月看了看府中的几个幕僚,不满地道:“爹,不是我想在您面前晃,而是我觉得你们太磨叽了。这有什么好考虑的?皇上只是停了姑母的中宫笺表,又不是废了姑母的后位!说来说去,都是因为我们私自调动了羽林卫。

    “羽林卫是皇上的亲卫,您动了人家的东西,还不准别人发发脾气啊!

    “您看我姑母都知道的道理,怎么到了您这里,您反而不明白了呢!”

    庆云侯哪里是不明白,是顺风顺水、位高权重惯了,一时忍不下这口气罢了。

    他朝着小儿子挥了挥手,道:“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别在这里捣乱!”

    “我有没有捣乱,您心里最清楚了!”薄明月也不多说,提着茶壶就往外走,道,“您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吧!停了中宫笺表算不了什么,只要没人自作主张地让人去给皇上上书立二皇子为太子就行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中秋

    庆云侯没有动,他的一个幕僚却拉了薄明月:“七公子,您慢点走。您可是有什么主意?”

    薄明月没有说话,看了他爹一眼。

    庆云侯有时候挺喜欢他这样作的,有时候又挺烦他这样作。此时就属于比较烦他的时候。庆云侯瞪了儿子一眼,道:“让你说你就说。你来来回回了好几趟,不就想和我说这件事吗?”

    薄明月嘿嘿地笑,道:“爹,我不是故弄玄虚啦,我是觉得,我们家私下调动羽林军的事肯定是过不去的,就看皇上怎么和我们家清算了。我们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提前安排人弹劾我们。我们认了罪,受了罚,那些阁老们觉得行了,皇上才不好继续追究下去啊!

    “至于其他的,都是小事。

    “只要我们家不倒,总归是有清算的时候。”

    有子如此,庆云侯心里是很骄傲的,可看着儿子侃侃而谈的志得意满,他又觉得还是别火上浇油了,然后看似不屑地瞥了儿子一眼,这才微微地点了点头。

    至于陈珞,他也在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他父亲不愿意立他为镇国公世子,他母亲就拿了施珠的婚事挟持他父亲。他父亲看似输了,可施家倒台之后,施珠没有了庇护,就如水中浮萍,还不是任陈璎和他父亲处置?

    这恐怕才是他父亲不急的原因吧!

    不过,他并不同情施珠。

    种什么因结什么果,施珠要往宫里凑,就要有有一天会被人利用的准备。

    再就是薄家,羽林军的事是逃不脱的,就看他们家怎么应对了。

    应对得好,大家彼此让一步,这件事也就揭过去了。应对得不好,庆云侯搞不好会被削官降爵。

    他现在反而比较担心的是羽林军和金吾卫。

    羽林卫出了这样的事,不管皇上怎么处置薄家,羽林卫的那些将领和军士肯定会渐渐调离或者是淘汰,不动声色地换上皇上信任的。但皇上把金吾卫给了他执掌,难道皇上就不怕金吾卫成了他的私家军吗?

    还是说,皇上并没想让他在这个位置上坐很长的时候,没等他培养出自己的心腹就会离开金吾卫呢?

    陈珞带着几瓶美酒去见即将出京的石磊,两人在院子里就着一盘花生米、一盘猪头肉喝起了酒。

    “我也懒得理会外面的那些纷争,只想安安稳稳地把这几年混过去。”陈珞看似掏心窝子的道。“哪些人可靠,你给我说说好了。你在金吾卫这么多年,我就延续你的风格继续行事就行了。”

    阎诤能在闽南立下社稷之功,自有他自己的手段。

    这次下了大力气把石磊调离京城,就是想在太子之位落定之前避开京中的纷争。但金吾卫毕竟是石磊经营了十几年的地方,他能走,他的那些老伙计,那些下属不能走,陈珞的能力和人品都在那里,他颇为看好,觉得把自己的人托付给陈珞未尝不可。

    他也没有和陈珞客气,细细地和他说起了金吾四卫的情况。

    除了这些,他新官上任,在金吾四卫也烧起了三把火,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人都瘦了一圈。

    王晞眼看着要过中秋节了,陈珞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只好把做好的月饼和桂花酒又送了些去长公主府。

    陈裕对礼单的时候青姑一下子过来了,她笑眯眯地道:“有人送节礼过来了?是谁家送的?都送了些什么?”

    陈裕吓了一大跳,正犹豫着要不要把礼单给青姑看,青姑已一把夺过了礼单,轻声地念了起来:“桂花酒两坛,鲜肉月饼两匣,蛋黄莲蓉月饼两匣,红豆月饼两匣……空白描金川扇两匣,八仙追月走马灯笼一对,仙兔拜月灯笼一对。”

    她停下来盯着陈裕:“怎么还送了扇子和灯笼呢?”

    陈裕也不知道。感觉好像王晞把她送给别人的东西都送了一份给他们家二少爷似的。

    他道:“小的也不知道,正要把礼单给二少爷送过去呢?”

    青姑却僭越地把礼单一折,放进了衣袖里,道:“反正二少爷忙得不着家,中秋节还不知道在不在府里过呢,这礼单我就替长公主收下了。若是二少爷问起来,你让他找长公主就是了。”

    说完,也不等陈裕说话,快步就出了院子,等到陈裕追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青姑的身影。

    陈裕直踩脚。

    他的心腹小厮给他出主意:“要不,我们再照着王小姐的给二公子备一份?东西虽然多,但每件只有那么两三个,应该花个四、五天的功夫就能补齐了。”

    陈裕瞬间心动,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用看白痴般的目光看了那小厮一眼,道:“你大概没吃过王小姐厨房的东西,她们做出来的鲜肉月饼,肯定不是一般的鲜肉月饼,你有信心万一二公子心血来潮要吃一块,能和王小姐厨房的做的一模一样的吗?”

    那小厮不敢吭声了。

    陈裕垂头丧气地等着陈珞回府。

    长公主却急巴巴看着回来的青姑连声道:“快拿给我看看。那王小姐都给琳琅送了些什么节礼?那小姑娘长得倒是钟灵毓秀的,就是不知道心里空不空?”

    青姑笑着拿了礼单出来,还单指了指礼单上的一行字道:“您看,还有什锦玉石做的七巧板一块,把我们二公子当小孩子一样呢!”

    长公主听了却愣着出了半天的神。

    陈珞小的时候太顽皮了,她遇到了他不是一顿喝斥就是视而不见,她给他从宫里带过灯笼和炮竹回来,好像从来没有买过什么七巧板给儿子。

    长公主几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道:“难道就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这么维护王小姐?”

    “什么?”青姑没有听清楚。

    长公主已无意多说,把礼单还给了青姑,道:“东西也帮着陈裕入库吧?好歹那月饼做得不错,特别是那蛋黄莲蓉月饼,甜而不腻,咸而不减,既新颖又好吃,就是宫里的师傅也想不出来。我怎么也得留着给他尝几个啊!”

    青姑愕然。

    长公主吃过王小姐做的月饼?她是什么时候吃的?在哪里吃的?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青姑把困惑都压在了心底,笑盈盈地应“是”,把礼单还给了陈裕。

    *

    王晞这边,却是百般的无聊。

    中秋将至,温家给永城侯府送来了丰厚的节礼,就是丫鬟,也一个人打赏了六个月饼,一小壶桂花酒,大家都跟着常珂沾了光,意外之财让府里的人都喜气洋洋的,过年也不过如此。

    特别是对比常妍未来的婆家黄府只按常礼送了些节礼过来,虽说没出什么错,却也让人欢喜不起来,温家的节礼就显得尤为体面了,常珂甚至因此而心生感激,连夜给温征做鞋做袜,想赶在入冬之前送过去。

    施珠也躲在太夫人屋里做着认亲时的鞋袜,王晞一下子失去了潘小姐和常珂两个小伙伴,又没有了挑衅的,寂寞的很,开始惦记起王晨怎么还不到京城来看她,或者是蜀中有个消息也好,她想回家了。

    大掌柜来给她送月例银子的时候除了安慰她说王晨在江南有事绊住了,一时半会来不了京城之外,还问她要不要接了她出府过中秋节:“反正老太爷、老安人和老爷、太太都不在京城,您在哪里过不是过,去了我那里还可以看看京中八月十五的灯会是什么样子的。”

    王晞立刻心动了,去向太夫人告假。

    谁知道太夫人自王晞的母亲八月十五观灯走失之后就犯了心病,永城侯府的八月十五是不允许出府的,更何况是观灯。

    太夫人拉着王晞的手就哭了起来,无论如何不放王晞出府。

    还趁机说起了施家的事。

    说施家是被冤枉的,都是因为有人妒忌,才被小人算计。

    王晞不想听,偏偏太夫人还拉着她不让她走,说永城侯不孝,不允许她在外面说这些。

    她去过一次太夫人那里就不想再去了。

    倒是隔壁镇国公府西跨院的一处院子灯火通明,好像在连夜赶工似的。

    她怀疑那里是陈璎的新房。

    长公主把陈璎的新房放在了紧靠长公主府的地方,不知道是何用意?

    王晞猜了半天也没有个定数,等到了八月十五这一日,大家一早起来重新梳洗了一番,就聚在太夫人那里用了午膳。

    太夫人哭哭啼啼的,大家都只好忍着性子安慰她,弄得午膳没有一个吃好的。

    晚膳虽说也是在太夫人这里,但因为有家中的男丁参加,把席面安排在了院子里。

    月明星稀,加之周围的连珠灯,照得院子里亮堂堂。

    太夫人继续哭施家,施珠也跟着哭了起来。

    永城侯拂袖而去。

    永城侯长子忙追了过去。

    留下的人面面相觑。

    中秋家宴算是砸了。

    王晞看着暗中直撇嘴。

    她这个外婆母,永远搞不清楚情况。

    回到屋里,王晞这才发现屋里堆了半屋子的东西。王嬷嬷神色有些焦虑地迎上前道:“是陈大人差人送过来的。还说本应该亲自给您送过来的,可宫里突然宣了陈大人和长公主进宫。他没有办法,只好出了宫之后再来探望您了。”

    因为皇上停了皇后娘娘的中宫笺表,今年宫里没有举办中秋节宴,别人府里都议论纷纷,只有永城侯府,因为太夫人只顾哭施家,可怜施珠,担心施家以后怎么办,大家烦得不行,都没心情和精力议论宫里的事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艰难

    陈珞突然进宫,会不会与皇后娘娘被停了她的中宫笺表有关系呢?

    王晞有点担心。

    皇上毕竟不是真心把金吾四卫交给陈珞的,若是在宫里遇到了陈珞,也不知道会不会给脸色他看?或者是让原本已经平静了的心情再受波折,决定给陈珞穿几次小鞋之类的。

    总而言之,从前对陈珞像另一个家似的皇宫,如今对他恐怕犹如寒冬了。别说温暖了,就是安全都没有了。

    王晞让王喜给陈珞带话,说是宫里的事要紧,让他先紧着自己,从宫里回来了,好好休憩一番,她这里没什么要紧的事,等他闲下来了再过来也不迟。

    王喜应诺去了。

    自从上次和陈珞一起经历了大皇子被刺之事后,王喜行事明显比从前镇定从容多了,而且听说还交了几个当初大皇子身边走散和躲起来的侍卫。别看这些人是侍卫,可那也是隶属皇家亲卫的,且都是三代清白的官宦之家的后代,王喜的人脉一下子提高了不止一个层次,连大掌柜都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若是王晞以后回了蜀中,不妨把王喜让给他用,王家在京城,就缺像王喜这样的人。

    王晞还认真仔细地考虑过良久,觉得要是王喜真能跟在大掌柜身边学些本事,比跟她做陪房要强得多。王喜若是能接了大掌柜的班,说不定她也能跟着沾沾光,只是不知道王嬷嬷会不会跟着儿子留在京城?

    要是她要留在京城,王晞身边的人就有点不够用了。

    再找个像王嬷嬷这样忠心又能干的人可不容易。

    王晞七想八想的,一晚上没有睡好,等到再见陈珞,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陈珞告诉她,他们被叫进宫里去,是因为中秋节那天虽没有摆宫宴,可皇后娘娘还是准备了家宴。结果家宴上,皇上拉着个脸不高兴,只顾着和淑妃娘娘说话,连眼神都没有给皇后娘娘一个不说,六皇子不知道听了谁的怂恿,吵着要娶俞钟义的女儿为妃,还说他就是人不聪明,所以要娶个聪明的女子做妃子,不然他以后的孩子岂不都和他一样是傻的。

    本朝是有规定的,内臣不得结交外臣。

    皇子娶了阁老女儿,还是掌握兵部的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的阁老女儿,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是想让皇上贬了俞钟义的官?还是让皇上废了六皇子?

    “皇上大怒。”陈珞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声音却很冷,道,“指着皇后娘娘的鼻子就骂,说她教子无方,包藏祸心,要陷内阁辅臣于不义,是在表达自己被停了中宫笺表的不满。嚷着要废了皇后娘娘!”

    王晞目瞪口呆,矢口道:“皇上这是欲加之罪吧?民间都是‘养子不教父之过,养女不教母之过’,何况是皇子?六皇子不好,与皇后娘娘有什么关系?那不是皇上的责任吗?””

    “谁说不是。”陈珞冷笑,道,“皇后娘娘气得发抖,说‘等到哪天富阳了事,您再来训斥我也不迟。或者是您把几个皇子都交给我管教’,把皇上怼得说不出话来,在那里踢太监,摔东西的。把皇后娘娘吓了一大跳,忙请了我母亲和庆云侯进宫去安抚皇上。

    “我母亲的意思,庆云侯不适合进宫——这个时候,庆云侯不进宫,皇上和皇后那就是夫妻口角,相骂无好话。要是庆云侯进了宫,君臣有别,那就有可能是国事了。六皇子这样胡说八道,皇后娘娘身为嫡母,的确有责任。皇上要提废后,说不定还真有言官跳出来附和,觉得皇上做得有道理呢!”

    “所以你就和长公主进宫了?”王晞问。

    陈珞点头,道:“为了不把事情弄得更复杂,免得我爹也掺和进去,我们对外就说是被宣进宫的。”

    “那皇后娘娘现在怎样了?”王晞虽然没有见过皇后娘娘,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让她都不由自主地有些同情她了。

    陈珞道:“皇后娘娘也没有办法,我出宫的时候正拉着我母亲在苦诉,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了。但薄家要是还不低头认错,下次恐怕就不会只是申斥几句的事了。”

    王晞这段时间跟京城里的这些贵妇人打的交道多了,对这些官场里的门道听说了不少,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她脑子转得飞快,道:“是羽林卫的事吗?我听常珂前两天说,温征准备调到天津卫去了。江川伯的意思,是让他先去天津卫躲一躲,等到上面的纷争水落石出了再回来也不迟。我寻思着,是不是那些有路子又头脑厉害的人是不是都开始纷纷外调了?金吾卫虽说是交到了你的手里,会不会也有人像江川伯想的那样觉得还是不稳妥,会想办法调走。”

    陈珞忍不住道:“你真聪明!”

    王晞愕然。

    给自己猜对了吗?

    陈珞肯定地朝着王晞点头,道:“我这些日子忙得昏天暗地的,连家都没回,不仅仅是因为刚刚接手金吾卫,而是很多人才都在想办法要调走。偏偏兵部武选司的来者不拒,只要你能找到下家,他们就给开调令,弄得吏部对兵部很是不满,两家又不敢把这官司挑明了打到御前,天天派了人来磨我。

    “我寻思着这件事多半是皇上默许的。

    “只是不知道皇上会从哪些卫所里调人进来?

    “金吾四卫虽说全在我手里,却各有各的心思。”

    王晞很是担心,道:“那怎么办?要不,你看有哪些非挽留下来不可的,你好好请他们吃两顿饭,喝几盅酒,看他们有什么困难。多半都是银子能解决的事。万一是银子不能解决的,你就放他们走好了,就当是没有缘分。”

    陈珞看她说话时那“我们有的是银子”的样子,娇横的不行,可落在他的眼里,怎么看怎么可爱,有意思。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还和她开着玩笑:“我可不是你。我很差银子的。可不敢这么想,这么干!”

    王晞道:“那你可以向我们家借银子。我大哥这人最是豪爽,肯定不会多收你利钱的。说不定还会帮你想几个办法。”

    她祖父说过了,没有永远的朋友,但有永远的利益。要是陈珞向他们家借了银子,那就不同于她帮他忙了,他在还银子之前,和他们王家就算是利益相系,不可能轻易就一拍两散的。

    陈珞气笑了,道:“我怎么觉得你这样子有点像那劝我借印子钱的中间人呢?你不会打我什么主意吧?”

    王晞听得有点心虛,佯装出一副板着脸不高兴的样子道:“你有什么值得我打主意的?你可别忘了,你身边那几个游侠客的工钱还是我出的呢?这马上又有一个月了,听说他们还没有出京,这是要再雇一段时间吗?那得重新订个契书才行。”

    “不用了!”陈珞有些得意洋洋地道,“他们决定暂时投靠我,能进金吾卫的,暂时先进金吾卫,不能进金吾卫的,先给我做随从。他们不需要你再支付薪金了。”说到这里,他瞥了王晞一眼,“还有人准备荐他的朋友或者是同门师兄弟之类的过来,我说要人品好,武艺好的,我先看过,觉得可以才行。”

    瞧这小样儿,哪里还有刚见面时那嚣张劲儿。

    王晞撇嘴。

    而陈珞直到从王晞那里出来眉眼间还带着笑,弄得陈裕多看了他好几眼。

    他不禁困惑道:“怎么了?我衣饰有问题吗?”

    他不会怀疑自己没有洗脸。

    就算他没有洗脸,陈裕也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来。

    陈裕低下头,连声道着“没有”,拿个话搪塞了过去。

    陈珞回到屋里,无意间抬眼扫过镜台上的铜镜,这才看清楚自己的模样。

    他为什么笑?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那笑意,一直从心里流淌出来,让人一眼就能感觉到他的欢快。

    难怪刚才陈裕那副眼神。

    他也没有看见过自己这副样子。

    是因为去见了王晞的缘故吗?

    陈珞眼底的笑意慢慢敛了去,眼眸变得冷漠又锐利。

    王晞这边,却接到了潘小姐的帖子,请了她和常珂去家里做客。

    帖子是侯夫人送过来的,还委婉地告诉她们:“地方有点小,马上刘家又要上门下定了,就不大操大办了,只请了你们两个去暖个房。“

    也就是说,不仅常妍,就是太夫人和施珠、二太太、三太太等都没有接到请帖。

    或者是潘家不愿意和永城侯府来往过于密切?

    两人猜测,笑盈盈地点头,一起去了潘家做客。

    潘家租的宅子离永城侯府大半个时辰的路,二进的小院子虽说不大,可草木扶疏,打扫得很干净,位置非常好,靠国子监比较近,用潘夫人的话说,等潘小姐嫁了,潘公子还可以继续在这里住着。

    潘小姐听着脸通红,拉了王晞和常珂到内室说悄悄话,告诉她们,她的婚事多半也会定在了十一月:“我母亲不能在这里久住,我早点出阁,我母亲能早点回去照顾我父亲。”

    她有些担心自己和施珠的婚期会是同一日,到时候永城侯府的女眷都会去给施珠送嫁。

    潘家在京城没有什么客人,若是永城侯府的女眷不来,未免太冷清了。

    王晞不以为意,道:“到时候我肯定来你这边。大不了请了我家铺子里的掌柜来给你道贺好了。”

    至于常珂,她头顶上毕竟还有长辈,王晞不好给她拿主意。

第一百八十七章 疯狂

    潘小姐也知道常珂和王晞不一样,已经是很感激了,笑道:“那倒不必。我还是想高高兴兴地出门的。”

    因而婚礼不在大小,要有亲近的人真心相送才好。

    将心比心,常珂明白她的意思,暗暗打定主意,要是真的在同一天,那她来送潘小姐。

    施珠那边,自然有人愿意锦上添花。

    比如二房的。

    或者是因为二太太当初暗中抢了常四爷的婚事时,侯夫人忍气吞声没有吭声,她抢常珂婚事的时候完全没有心理负担。谁知道侯夫人秋后算账,和三房搅和到了一起,处处压制二房。

    二房的日子不好过,就非常殷勤地巴结太夫人。

    施珠出阁,谁都有可能缺席,独独二房肯定会去给施珠做面子的。

    常珂觉得就算她母亲碍着孝道不好不听太夫人的话,她也不会去凑这个热闹的。

    王晞和常珂还一起去看了潘小姐的嫁妆。

    潘家也是疼女儿的,给潘小姐准备的三十六抬陪嫁装得满满的,手都插不进去,还有京城西直门那边的一个铺子。

    常珂很羡慕,道:“多好啊!”

    她的嫁妆虽然不少,但像西直门的铺子这样的陪嫁,还是没有的。

    潘小姐安慰她:“好女不穿嫁时衣,温公子那么能干,你就放心嫁过去等着享福吧!你们以后什么都会有的。”

    王晞虽然给常珂准备了添箱,但打算等常珂出阁的时候悄悄给她,这个时候就没有吭声。

    不过,等她们回到永城侯府,却听说施家被押解回京城的路上突然告发二皇子,说大皇子被刺,就是二皇子指使庆云侯的。

    王晞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刚刚重新梳洗了一番,换了日常的穿戴正坐在内室临窗的大炕上喝茶。

    她张目结舌,立马放下茶盅问消息可靠吗?

    来给她报信的是王嬷嬷。她点了点头,道:“消息可靠。是侯爷身边的随从说的。据说京城里都传遍了。侯爷还在太夫人那里没有出来呢!”

    王晞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半晌才道:“施大人疯了吧?这样乱说话,就不怕被满门抄斩?”

    状告皇子,以下犯上。就算有十足的把握,都有可能会死得很惨。

    而杀皇子的,明明就是皇上。施家完全是诬陷。

    王嬷嬷叹道:“或者,施家觉得最坏也不过如此了,还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把二皇子也搅和进来,赌上一把呢。”

    王晞不置可否。

    王嬷嬷道:“听侯爷身边的随从说,施大人跟押解的官差说,施家原本只是想让陈二公子给陈大公子腾地方,并没有刺杀大皇子的意思。是拜托的人正巧遇到了薄家派了人刺杀大皇子,两家夤夜撞见,都以为对方是来救要杀之人的,所以才打起来的。直到无意间听到那些军士说要是这次不能杀了大皇子,大家都别想活着回去了,才知道两方都误会了。

    “薄家是二皇子的舅家,和大皇子素来无怨无仇的,肯定是二皇子见大皇子要被封为太子了,所以才指使的庆云侯杀人的。

    “那施大人还写了请罪的折子,说自己不该鬼迷心窍,起了杀人之心。他真没有谋害皇嗣,也不敢有谋害皇嗣的意思。让皇上明查。不要让亲者恨,仇者快!”

    “真是不要脸!”王晞原本只想听听故事的,现在却被气得站了起来,道:“敢情杀陈珞挡了他们家的路,就应该杀了;大皇子是皇嗣,就是误会。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比施家更不要脸、视人命为草芥的人。难怪他什么鬼话都敢来!”

    王嬷嬷听了,也品出点味道来了。

    谋害皇嗣,那是诛九族都不为过的事,可若是杀陈珞,却不过是谋害臣子之子,刑律都不在一个等级上。

    施家把这件事推到陈珞身上去,不管官司如何,至少能减轻罪名。

    想一想,施家还真会为自己开脱。

    王嬷嬷道:“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看着施家逃脱惩罚吗?那陈大人岂不是要吃亏?”

    “那倒也不至于。”王晞沉吟道,“大皇子和陈大人是人证,只要大皇子和陈大人一口咬定不是这么一回事,总不能施家说是怎么样的就是怎么样的。”

    王嬷嬷自王喜回来之后,听王喜说了不少陈珞的事,颇为感激他对王喜的爱护,一听急了起来,道:“要不,让王喜去给陈大人报个信?这种事,多提醒两句总归是没有坏处。”

    王晞思忖着点头,道:“那就请王喜帮着跑一趟。”

    王嬷嬷应声而去。

    常珂急匆匆地过来,打发了端茶送点心的丫鬟就悄声问起她施家告二皇子的事:“……你可知道?”

    王晞连连点头。

    常珂就和她说着悄悄话:“施家也太大胆了,谁不知道庆云侯府调动了羽林卫,可你看这些人,个个都像聋了哑了的,这种事,一击不成反被噬,也不知道他们是哪里来的底气。”

    可能是皇上给的吧?

    王晞听着心中一动。

    杀大皇子和陈珞原本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说不定所谓的施家告发二皇子,就是皇上传出来的呢?

    不然怎么短短几天的工夫,闹得满京城的人好像都知道了似的。

    王晞心中暗急。

    若是皇上有意偏袒施家,施家说不定还真能逃过一劫。

    只可惜了陈珞,受了牵连,却连个申诉的地方都没有。

    常珂却有些羞赧地:“温公子让我们家小心点,最好离施小姐远些。我爹和我娘商量,说施小姐出阁的时候,我们家会找个借口不参加。”

    王晞心不在焉地点头,心里越发惦记着陈珞了。

    偏偏去见陈珞的王喜没有见着陈珞的人,还道:“刘众也不知道陈大人去了哪。”

    “那些游侠客呢?”王晞焦急地问。

    王喜有些尴尬地道:“他们如今是陈大人的人了,不好泄露陈大人的行踪!”

    他们一个个的都随了陈珞?

    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呢?

    王晞哭笑不得。

    此时的陈珞,却被大皇子叫到了自己的府邸。

    皇上的几个皇子里,只有大皇子成了亲,开了府,其他的几个皇子还都住在宫里。

    陈珞早些时候在南北货行订了批晚蟹,准备送给王晞,半道却被大皇子叫到了这里。

    他有些不高兴地道:“我们现在像两盏半夜的红灯笼,人人都盯着,想做点什么事都不容易,有什么事你不能直接派个人去我那里,为何非要把我拉到你这里来?你觉得皇上不会知道吗?你再看看你的护卫,还剩下几个是忠心耿耿的?”

    大皇子苦笑,敷衍地道了几句“我知道”,就直接进入了主题:“施家的事你应该听说了。我不管皇上是什么意思,不管施家是为了给自个儿脱罪还是受了谁的指使,你一定要帮我把那个告状的人盯紧了,杀你和杀我可是不一样的。我要是连个施家都收拾不了,别人还指不定怎么看我呢!”

    陈珞听着,闲闲地打断了他的话,道:“要是皇上偏偏信他这一套呢?”

    大皇子大怒,道:“我还没死呢!”

    陈珞看了大皇子一眼。

    你自己进宫去跟皇上说好了,跟他说有什么用处?

    他懒懒地道:“你与其在这里大发雷霆,你不如想办法拜访拜访庆云侯呢?你们现在才是一个绳上的蚱蜢——皇上算计我们是为了什么?该让别人出头的时候你得让别人出头,该你出头的时候你才应该出头。你要是连这个都不懂,趁早换个幕僚好了。”

    大皇子奇道:“我从前和你接触的少,你是现在才这样还是一直都这样?嘴可真毒!”

    陈珞不明所以地耸了耸肩,道:“你只说我说的对不对吧,管那么多做什么?”

    实际上他已心有所感。

    自从平安归来,他的脾气大了很多,颇有些我就要这样,你能把我怎样的心态。

    大皇子头疼,和陈珞不咸不淡地闲扯了几句,这才端茶送客。

    只是等陈珞一走,屏风后的幕僚走了出来,对大皇子赞道:“从前别人都说别看到小陈大人只注意到他这张脸,他实际上还挺能干的。可见这话半点不假。我们与其这个时候跳出来怼施家,还不如等到薄家反击的时候再跳出来也不迟。”

    大皇子点头,感慨道:“有些人天生没办法做好友。陈珞那张嘴太锋利了。”

    幕僚窘然,不知道如何劝大皇子是好。

    一时间,不仅是大皇子,整个京城都盯上了二皇子和庆云侯府。

    二皇子在宫里,大家不知道他如何。

    庆云侯府既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暴跳如雷,也没有压制这样的消息,反而很痛快地写了请罪的折子。说他们没有杀害大皇子的意思,而是听信了谣传,以为大皇子被叛军围杀,想着‘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的话,一心急,就带着羽林军赶了过去。至于施家所说的谋逆、造反什么的,全都没有。

    至于什么无意间听说了军士的对话,完全是无中生有。

    如果不是羽林卫赶去,大皇子和陈珞早就不在了。若是皇上不信,可以宣了两人进宫问话。

    其他的话一句都没有说。

    庆云侯府位高权重,就只嘴上说说,不打算反击的吗?

第一百八十八章 相怜

    庆云侯没有后手,不要说看戏的老百姓不相信,就是被皇上杖责了,趴在床上养伤的二皇子也不相信。

    京城的仲秋,天气已经转凉,二皇子身上却只搭了一床薄被,他歪着脑袋问来探病的皇后娘娘:“阿舅真这么说的?让我们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做,就算心里再委屈,也不能生出半分的怨怼之心?”

    皇后娘娘穿着件半新不旧的常服,雪白皓腕上戴着的翡翠手镯绿汪汪的,像一滩水,拿着帕子噙着泪,想看看儿子的伤势又怕让儿子着凉,满脸纠结地道:“是啊!你阿舅是这么说的。还反复地叮嘱我,小不忍乱大谋,让我一定要亲自跟你说。”

    说完,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关切地道:“身体疼得好一点了没有?太医院的太医怎么说?什么时候才能下床?”

    二皇子又怎么能没有怨怼之心呢?

    做为父亲的皇上,看了施家的折子把他叫过去随意问了几句话就打了他一顿,难道他这个亲生的骨肉还不如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正三品的外臣?

    不过也难说。

    大皇子还自幼失怙呢,不也要杀就杀,要打就打,他这种碍了人眼的又算什么?

    二皇子这样扭着头有点不舒服,重新又趴在了枕头上,道:“母后,您就放心好了。除了太医院的,姑母也给我带了金疮药进来,说是清平侯府祖传的,我私下里用的是姑母带进宫的,感觉好多了。”

    至于说到下床……

    他下什么床。

    谁像他这样被无缘无故地打了一顿,恐怕都不会好得那么快吧?

    难道让他快点好起来了再被打一顿吗?

    二皇子想到了陈珞。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说起来,他们倒是同病相怜。

    都是出身高贵,不得父亲喜欢。

    他突然有点理解陈珞为何那段时间不太想理睬他了。

    若是他摊上了这样一个舅舅,也不愿意和这些表兄弟多来往。

    有什么用呢?

    关键的时候还不是被算计,被抛弃。

    他有些头痛地对皇后娘娘道:“母后,我没事。您如今还被皇上禁足呢,就不要随意到我这里来了。我们母子俩,就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还是少惹皇上生气的好。我会听阿舅的话的,您就不要担心我了。我已经知道了,知道轻重缓急了。”

    皇后娘娘听着心如刀绞,低声抽泣起来:“都是母后不好,连累了你。”

    “您怎么能这么说。”二皇子劝着皇后,“您看琳琅,不也好好的吗?我难道还不如琳琅吗?”又道,“您要是没事,就请了姑母进宫和你做伴。姑母也是个苦命人。”

    皇后娘娘闻言,对皇上生出几分恨意来。

    她儿子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皇上害的。

    早知如此,她压根就不会如此老实的。

    不过,儿子说得对,现在她和长公主是一样的处境,就得抱团取暖了,有些东西,怎么也不能让外人得了去。

    皇后娘娘擦了擦泪,低声对二皇子道:“身体最要紧,你放心养病。宫里有母后,宫外有你舅舅,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她说着,手中的帕子被她紧紧地攥成了一团,眼底却闪过一丝坚毅。

    二皇子没有看见,只盼着他母后不要再伤心,闻言不停地应“好”。

    *

    陈珞此时却坐在柳荫园厨房的七星灶前。

    红红火火的塘火把他的脸映得通红,如染了霞光的白玉,更显光洁白皙。

    王晞则站在旁边一面看着灶上的娘子用糖砂炒板栗,一面和陈珞说着话:“这板栗很好。虽说个子小小的,可粉粉的,一看就知道是山里的野生板栗,个个都很饱满,肯定很甜。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这还没有到板栗上市的季节吧?“

    “手下一个同知送的。”陈珞拿着火塘边的火钳想添点柴进去,转眼想到刚才灶上娘子看见他加柴时惊慌又无措的样子,只好歇了加柴的心思,用火钳捅了捅灶塘里的柴,道,“他的叔父是昌平卫的一个千户,据说有几个山头,除了野板栗,还有野山楂,比寻常的山楂个头小,味道却好。冬天里做糖葫芦最好不过了。”

    他还惦记着欠王晞一顿饭,总觉得得讨点好东西才能弥补自己的过失。

    王晞想着冬天了,自己不知道还在不在京城。不过,此时气氛正好,她还没有定下归期,不必总把走不走挂在嘴上,因而笑道:“没想到你的下属里还有这样的人?是不是京卫里的关系都挺错综复杂的,周边卫所的子弟特别多?你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却送了土仪给你,是你说了不收礼吗?”

    当然不是。

    不收礼,岂不要得罪一大批人。

    他不过是不收贵重的礼物。

    可就算这样,板栗也不可能拟在礼单里。这板栗,还是他暗示属下自己喜欢各地的美食,那同知才试探着送了两麻袋。

    现在金吾卫的可能都知道他喜欢吃了,以后送他的东西恐怕更加五花八门。

    但这些他觉得都不必告诉王晞,她只要负责吃就行了。

    陈珞道:“京卫有一定的条件,包括相貌和身高。南方的人普通身材矮小,北方的入选的就比较多。特别是昌平、燕山、大同一带的,比较有优势。”

    王晞点头,想起刚才陈珞说的二皇子被皇上杖责,如今在宫里养伤的事,道:“你要不要送点糖炒板栗过去?”说完才惊觉说错了话,忙道,“我忘了宫里是不送吃食的。这万一要是吃出毛病来了,可就说不清楚了。”

    “哪就有你说的这样严重。”陈珞笑了起来,道,“只是现在不好送罢了。我母亲从前也常送些吃食进宫的。”

    还是因为皇上吧?

    王晞就叹了口气,道:“那就只有送些到清平侯府、江川伯府去了。”

    陈珞愣了愣,望着王晞的面孔半晌都没有说话。

    王晞奇道:“怎么了?”

    陈珞笑了笑,沉吟道:“你等会给我包点回家吃。”

    他准备送给长公主。

    什么妾室通房的,那是不可能的。

    王晞没有多想,点了点头,跟灶上的娘子说了一声,和陈珞坐到了火塘前。

    不一会儿,第一锅板栗就出了锅。

    两个人就着烫手的板栗吃了好几个。

    王晞大呼过瘾,道:“你等会记得让人送一包给阿黎,他肯定喜欢吃。”

    那小家伙,吃到好吃的眼睛都会眯起来,一副非常幸福的样子。

    陈珞看着王晞吃得满脸满足,心里像被填满了水的池塘,也觉得很满足,道:“你大哥什么时候来京城?”

    王晞忙把嘴里的板栗吞了下去,道:“说是就这几天。不过,他常会遇到突发的事情,谁知道会不会如期而至。”

    陈珞点了点头,觉得宫里的事得早点解决才是,不然他什么事都如水如月似的,让人不安稳。

    王晞就道:“要不要送点大皇子府?送他应该不要紧吧?”

    陈珞沉思了片刻,道:“那就送点给他。再配点其他的点心一道送过去。”

    正好,他也有事要提醒他。

    王晞想着这是人情,早点送过去早点完事,就喊了白果进来,除了板栗,还捡了家里几样比较拿得出手的点心,一并凑了八样装了匣子,让她给陈裕。

    等到陈裕进来拿板栗的时候,陈珞又交待:“再备一份一模一样的送给四皇子。”

    陈珞和四皇子有这交情吗?他受了伤,四皇子只派了贴身的太监来看了看,连个好点的药材都没有送。

    王晞想着,脸上不免就流露出几分不悦来。

    等陈裕走了,陈珞这才低声对王晞道:“我让人盯着施家,他们家最多还有三、四天就要到京城了。你等着瞧,他们家一到京城,还得有一通闹腾。仅大皇子和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下了场,四皇子想在旁边看热闹,那可不行。”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寒冷至极的光芒,让王晞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陈珞见她没有说话,还以为她不明所以,继续道:“我打听清楚了,谭四小姐的婚事,原本皇上是想许配给七皇子的,可又觉得谭小姐虽然好,说不定还有比谭小姐更好的,就有些犹豫。但皇上这一犹豫不打紧,谭小姐就许配给了四皇子。

    “要是这其中没动什么手脚才怪!

    “可见四皇子那里也不简单。

    “如今庆云侯府被问责,二皇子被廷杖,你且等着,施家进京之后,肯定会有言官上书请皇上早封太子……”

    王晞随着陈珞的思路道:“你是说,会有人请封四皇子吗?不对啊!四皇子前面还有三皇子。”

    “当然是请封三皇子。”陈珞笑着看了王晞一眼,道,“你想什么呢?这么好的机会,淑妃娘娘虽然知道有些冒险,可储君之位动人心,她还是会冒险试一试的。皇上怎么会让臣子们生出如此的野望来呢!到时候肯定会斥责淑妃的。庆云侯府和二皇子也会一并被申斥。”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王晞皱了皱眉,道,“你是说四皇子会出手吗?”

    陈珞摇头,笑道:“我不知道他会怎么选择。是陪在皇上身边以图后续,还是会趁机把自己给拔出来。不管他有什么打算,既然我入了局,那谁都别想跑。

    “皇上想丢卒保帅,我就让他一个都保不了!”

    他说着,眼底如淬了冰似的。

    王晞不由低低地惊呼了一声,道了句“你小心一点”。

    和皇权斗,没几个人能全身而退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突兀

    陈珞看着王晞没有说话。可那眼神,那么的认真,还带着几分郑重,让王晞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喃喃地道:“我知道你心有不甘,换成是我,我也会心有不甘。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也不用急于一时。有些事,只有人活着才有意义。”

    陈珞突然“扑哧”一声笑。

    这是嫌弃她太啰嗦吗?

    王晞有些不高兴,板了脸,道:“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真是不识好人心。”

    “没有,没有。”陈珞忙解释,道,“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就是让他想起了那小厮的母亲,每次见到那个小厮,都会这样自顾自地说个不停。

    或者,身上带着阳光般暖意的女子都很喜欢唠叨?

    陈珞觉得人没有十全十美的,王晞这个小缺点,他应该容忍才是。

    他道:“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来。施家进京之后,肯定有很多人闻讯而动,至于是好还是坏,是想搭施家一把还是想踩施家一脚,现在谁也不知道。你最好是呆在家里,哪里也别去。若是太夫人有什么不合理的要求,你大可暂时搬到济民堂去住几天,或者是求助大掌柜。”

    他不是不想帮她,而是他正在风暴中心,王晞找他帮忙,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最最重要的是他怕他母亲胡来,闲着没事找到王晞面前,流露出什么纳妾的意思。

    王家虽然出身不高,却也不会拿着儿女的婚事做筹码。

    他也不允许王家拿了王晞做筹码。

    只是这话他不好对王晞明说,他隐隐地不想让王晞和长公主之间有矛盾。

    王晞却没有多想,道:“这还要你说。我现在都不怎么去太夫人那里了,借口要帮四姐姐准备出阁的绣品,天天呆在家里看书呢!”

    陈珞听着,记在了心里,回去之后给王晞买了一堆画本送了过来。

    王晞挑了几本有意思的,天天窝家里看画本。

    很快,施家就进京了。

    太夫人激动得语无伦次,喊了王晞过去,想借她身边的人用一用:“就是给施家送点东西去。他们如今被关在了大理寺,日子肯定不好过。这天气越来越冷了,我听说大理寺的牢房里连床厚点的被子都没有,一天只吃两顿,全是能照出影儿的稀粥,总不能让他们忍饿受寒的。我这心里怎么过得去!”

    王晞面无表情,想着您心里过不去,就来折腾我吗?

    侯夫人为何不去?肯定是因为永城侯提早就打了招呼,不让侯夫人和施家多接触。二太太为何不去?肯定是怕惹祸上身。三太太为何不去?要不是太夫人偏心,以三太太的性子,又怎么会和太夫人离心离德呢?

    “您这是听谁说的?”她直皱眉,道,“如今四海太平,不要说大理寺这样专门承接大案要案的地方了,就是普通的县里的牢房,也不可能少了那些犯人的吃穿。这是有人要借着永城侯府的名义给施家撑腰吧?”

    她的话当然不是真的,她只是在诈太夫人。

    以太夫人这样的出身和经历,太夫人是不可能知道牢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

    太夫人闻言果然愣了愣。

    王晞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声音也越发的温和,道:“太夫人,不是我不想帮您,而是您说的这种事压根不可能。您让我的人带东西去探望施家,肯定是没问题的。问题是我们要带什么过去?难道真的带了被子、吃食过去?我们过去的时候要不要拿了侯爷的名帖呢?如果不拿,您这是准备以自家的名义去探望他们吗?”

    太夫人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来,朝着屏风的方向看了好几眼。

    王晞连顺着望过去的兴趣都没有。

    她道:“不过,您要是觉得还是去看一眼放心,那我就让身边的人去帮您看一眼。您看您要带些什么东西过去?或是开了个单子我帮您买了,或者是到时候我派人过来取。”

    不管太夫人怎么打算,她都准备把这件事捅到永城侯那里去的。

    这个时候,大家连皇上的意图都没有摸清楚,探监无异于站队,她相信以永城侯的怯懦,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允许太夫人去探监的。

    太夫人却不知道,听着又高兴起来,觉得王晞怎么看怎么听话体贴乖顺,忙让施嬷嬷去写张单子,还道:“我就知道你办事妥帖,这件事交给你,我最放心不过了。”

    王晞笑盈盈地应了,拿着单子出了玉春堂,大张旗鼓地照着单子置办起探监的东西来。

    侯夫人是当家主母。要是其他的事,她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可去探施家的监……王晞好歹是寄居在永城侯府的表小姐。

    她满头是汗地去见了永城侯。

    永城侯气得差点吐血,安排侯夫人去阻止王晞后就直奔太夫人那里。

    母子俩说了什么府里的人都不知道,但母子不欢而散大家都是知道的,王晞还因此被永城侯叫去委婉地训斥了一顿,让她以后要守规矩,后院的事必须侯夫人同意了才能做。

    王晞表面上听着,出了永城侯书房就撇了撇嘴。

    现在知道管束家里的人了,早干什么去了。

    施珠气得咬牙切齿,觉得王晞就是故意的,看不得他们施家好。

    要是施家能从这次劫难中逃脱,看她怎么收拾王晞。

    施珠恨恨地想。

    她倒不是同情施家那些人的遭遇,她不过是想让别人知道,永城侯府还顾着这门亲戚,她出阁的时候也体面一些。而王晞手上多的是银子,要真的想帮施家,完全可以不动声色地把这件事办成了,王晞却偏偏到处嚷嚷,分明是不愿意雪中送炭,帮施家一把。

    施珠坐在镜台前,望着镜中那个面色狰狞的美人,心中一紧。

    她如今什么也没有了,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这张脸了。陈璎打什么主意她心里清楚,可男人也爱美色,就像她爹一样,她就不相信了,凭自己的容貌,陈璎能逃出她的手掌心。

    当然,美人迟暮。但她也没想着陈璎会听她一辈子,只要三、五年,她能生几个儿子就行了。

    施珠在心里盘算着,谁知道没两天,皇上就越过刑部和大理寺直接下旨,说施家胡言乱语,诬告皇子,罪不可赦,施大人斩立决,施家的女眷全部发卖教坊司,男丁全部流放西宁卫,施家财产被抄没充公。

    只有施珠,因为御赐婚姻保全了下来。

    如晴天霹雳,之前没有一点预兆,皇上就来了这么一招,让那些还在犹豫着怎么对待施家才合皇帝心意的人遭受重重一击。

    “这是又出了什么事吗?”

    大家纷纷打听。

    太夫人却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永城侯松了口气,好歹不会把永城侯府给牵进去了。

    孝子贤孙就人人都会装了。

    永城侯给太夫人请来了太医院的御医,衣不解带地在太夫人床前侍疾,几个儿媳妇更不用说了,整天都守在太夫人屋里,就是常三爷的婚事,也暂时先放了下来。

    二太太心中不悦。

    侯夫人却很愉悦,还私底下悄悄地和潘嬷嬷道:“活该!她不是说韩小姐和她儿子八字相符,是天作之合吗?怎么眼看着就要嫁进来了,却出了这样的事?”还意有所指地劝永城侯不用担心,因为“韩小姐和二房长子是宜家旺嗣的好姻缘,太夫人肯定会否极泰来的”。

    永城侯懒得理会后院的这些弯弯绕绕,没有接侯夫人的话,而是要侯夫人看好了施珠,免得出了什么意外不好交待。

    侯夫人早有安排。她怕施珠那边有什么意外,干脆把施珠放在了眼皮子底下,日夜在太夫人身边服侍不说,还让施珠给太夫人抄写经文祈褔,说“太夫人这样,都是为了你们施家”,颇有些你不侍疾,就对不起太夫人的意思。

    施珠心中充满了恨意,觉得施家倒了台,大家都欺负她,太夫人又不是什么大碍,永城侯府却弄得人尽皆知,一副让人觉得受了施家连累的样子。

    二太太也满腹怨气。

    施家再好,难道比自己生的儿子、女儿还重要?

    早不病,晚不病,这个时候病,别人会怎么议论她儿子的婚事?

    好在是太夫人没两天就清醒过来,只是身上不得劲,不想起床,继续躺在床上由儿子、媳妇服侍着。

    这样又过了两天,她猛地抓住施珠问:“你爹什么时候行刑?你可曾去看过他?还有你祖母和你母亲,他们都怎么样了?”

    施珠根本没能走出过太夫人的内室,哪里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太夫人看施珠的目光难掩失望,再看自己的儿子和媳妇,都像没有听到似的,瞬间像被打了霜似的没有了精神,好一会才道:“怎么没看见阿晞?”

    常珂几个孙女是守在内室外的,她一听,顾不得长幼尊卑,忙高声道:“刚刚还在这里的,实在是熬不住了,王嬷嬷就带她回去梳洗去了。”

    施珠听着眼睛都要瞪出来。

    王晞从头到尾就随着三太太几个露了几面,三太太每次都怕她累着了似的,没在太夫人屋里呆一刻钟就说她累了,让她去喝个茶,吃个点心什么的,一天就溜过去了。

    其他人则像没有听见似的。

    她根本就没有侍疾好不好?

    施珠正要反驳常珂,太夫人已道:“你们去把她叫来,我有话要和她说。”

    满屋服侍的面面相觑,不知道太夫人这是唱得哪一出,却又不好不遵从,劝了几句太夫人也不听,只好让小丫鬟去叫了王晞。

第一百九十章 搅局

    王晞刚刚重新换了件衣裳半倚在罗汉床上吃着点心,就又被叫回了玉春堂。

    太夫人看见她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拽住她,泪眼婆娑地道着:“好孩子,我知道,你是最孝顺的了,你跟我说说,现在外面都是个什么情景?施家如今怎样了?有人帮着搭把手吗?”说完,还怕王晞不尽心尽力,道,“你也别笑话我一把年纪了,还惦记着娘家人。实在是施家于我,于你,都是有大恩的——当年要不是施家舅老太爷,你母亲早就没命了,哪里还有你和你二哥。就凭着这个,你也不能袖手旁观,看着施家沦落才是。”

    王晞很想捂住太夫人的嘴。

    她老人可真是的,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能把全家人都得罪完了。

    什么叫做“你是最孝顺的”?让这些天来一直在玉春堂侍疾的永城侯府诸人怎么想?

    说到帮她老人家打听消息,现在是什么时候,连永城侯都要避其锋芒,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能干什么?

    说来说去,不过是怕用永城侯府的名义出头,被永城侯喝斥,干脆拿了王家去做人情。

    可他们王家的人情也不是这么廉价的。

    王晞看了侯夫人一眼,这才对太夫人道:“只要我能做到的,我肯定责无旁贷。可施家的事,我没有办法。我们王家既不是做官的,又是外来户,您让我帮您打听施家的事,您也太瞧得上我们王家了。”

    太夫人听着,眼睛里的光彩就一下子黯淡了,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起来:“我知道你为难。若是听到了什么,记得跟我说一声。”

    王晞点头,想着还好太夫人没有逼着她一定要去打听,不然她宁愿和永城侯府翻脸。

    这么大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内宅的女眷了?

    在旁边低头听着的施珠却恨得咬牙切齿。王家一个不事生产,靠着走南趟北骗点钱的商贾之家,看见了他们家落魄了,就开始摆谱了。什么玩意儿?也不拿面镜子照照自己……

    她心中充满了愤恨,却不知道如何发泄出来的好。

    王晞把施珠的神色看在眼里,顿时有些走神。

    施家这事出的太突然了。就在昨天,王嬷嬷等人上街的时候还听到人们在议论施家案子,觉得他们家拖出了二皇子、庆云侯府,这案子最少也得审个三、五个月,不曾想转眼间就被判了刑。

    这么快,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

    得找个机会问问陈珞才是。

    而此时被王晞惦记的陈珞正站在慈宁宫里,低着头,坐在一张绣墩上,隔着一道鹦鹉绿的帷帐,听着皇上温声细语地对皇后娘娘说话:“从前的事,再追究下去,只会伤了大家彼此之间的感情。施家人伏诛,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以后大家都不要再提,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老二的脾气呢,也太急躁了些,需要好好磨练磨练。

    “庆云侯那里呢,犯了大忌,也太过分了些。

    “都给我好生生地反省反省,先把这件事过去了再说。”

    皇后娘娘恭敬地应“是”,心里冷笑不止。

    降了她娘家兄弟的爵位,禁了她儿子的足,杀了个边关的总兵,这件事就算完了?哪有这么好的事!

    庆云侯这爵位可不是因为她是皇后才恩典的薄家,那是他们薄家好几代人功在社稷换来的。皇上不是想忘记就能忘了的。

    她儿子是皇子嫡孙,可不是哪里随便冒出来的什么人,到了成亲的年纪婚事没个着落,还被变相的圈禁了,哪位皇子被封太子之前受过这样的委屈。皇上这是把所有的人都当傻瓜了吧?

    皇后娘娘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这才能保持着微笑,问起了陈璎的婚事:“转眼间镇国公就要当公公了,您那边可准备御赐点什么?再就是琳琅封世子的事,是在陈璎成亲之前好还是在他之后好?

    “要是在陈璎成亲之前,我看就由我代表皇上给女方家添个箱好了。施家出了事,肯定有人捧高踩低,我们给施小姐做个脸,她也好进陈家的大门。

    “要是在陈璎成亲之后,为了安抚镇国公,不如给陈璎封个什么世袭的官职,陈璎的面子上也好过一些。”

    皇上的脸色就有些难看,觉得皇后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在暗示他这件事没这么容易就完。

    两人自然又不欢而散。

    长公主带着陈珞从帷帐后面走了出来,低声劝着气得脸色发白的皇后娘娘:“您这是何苦要惹了他生气,于二皇子没有一点儿好处。”

    皇后娘娘和长公主几年相处下来,反而比和皇上的关系更好,闻言想也没有多想地道:“姐姐既然知道这个道理,怎么和镇国公说不上两句话就拂袖而去呢!”

    长公主语噎。

    陈珞维护着母亲,轻轻地咳了一声,低声道:“这样也未必不好。我听说,宁嫔那位在保定府的族兄没多久之前调到了顺天府做了府丞。他新官上任,到处拜访京中官员,虽说是例行,可这个时候,还是小心点为好。“

    皇后娘娘朝着陈珞感激地笑了笑,道:“你不愧是和二皇子一起长大的,别人都各自为政,你还顾着他,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陈珞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陪着长公主出了宫。

    皇后娘娘去了养伤的二皇子那里,把陈珞的话带给了他,并道:“你们毕竟是从小的情份,要是这样断了,也太可惜了。”

    二皇子苦涩地笑了笑。

    现在哪里是他想和陈珞断了,是他想和陈珞如从前那样也不敢了。

    他告诉皇后娘娘:“明月也很好。他给我收集了一些证据,全是宁嫔那位族兄贪墨受贿的,这钱未必就是他拿了的,可要是能扯出他来,宁嫔那里也是桩丑闻。就看什么时候用合适了。”

    皇后娘娘面露恨意。

    回到长公主府的陈珞则正和刘众在书房里小声说着话。

    “你说,那天薄明月去云居寺,是去见了宁嫔族兄府里一位厨娘?”他好看的眉毛皱成了个川字,道,“看来薄明月是打听到了些什么。能不能想办法把他打听到的东西也弄一份到手里。说不定我们也能用得上。”

    刘众轻声应诺,道:“还有四皇子那里。看样子是想早点成亲,尽快就藩,我们要不要推波助澜,让四皇子得偿所愿?”

    “别管他!”陈珞现在看着他的这些表兄表弟们心里就烦,道,“这种事,他自己求是没用的,得通过内阁的阁老们,而皇上正打算将庆云侯府降侯为伯,有阁老们一阵忙的了,谁有空理会他!”

    刘众大吃一惊,道:“降侯为伯,庆云侯会答应吗?”

    “有什么不答应的。”陈珞不以为意地道,“只要二皇子能上位,别说是降爵了,就是削了爵,他们家也能立刻就起来。若是二皇子不能上位,庆云侯就算是现加封几个太子太傅,太子少保也没有用,一样是镜中花,水中月。

    “倒是皇上打得一手好算盘。

    “折了一个施家,换了庆云侯府被降爵不说,二皇子近日也要启程去大觉寺了。皇上让他在那里给列祖列宗们祈福,抄九九八十一天的佛经。

    “三个月之后,等二皇子从庙里出来,说不定这天下已经换了个模样了。”

    刘众咋舌。

    陈珞不想和他多说,交待了一句“你别管我了,我今天晚上不回来用晚膳了”,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刘众猜着他又跑去隔壁王小姐那里蹭饭去了。

    王小姐家的厨娘手艺真是好。

    他摸了摸自己肚子,嘴角仿佛还能回味到那些点心的美味,暗中却为陈珞担心。

    和王小姐这样好的感情,以后若是娶了妻,岂不是要辜负别人。

    不过,这件事也不是他担心就有用的,只能看有没有机会劝陈珞两句吧!

    毕竟他要跟陈珞一辈子。若是陈珞后院不安宁,很容易影响子嗣和家风,陈珞这一支肯定走不远。

    他去吃饭去了。

    陈珞则在饭后一面和王晞在柳荫园遛弯,一面和她说着朝中的事:“你且等着。最多不过三、两天,肯定有人给皇上上折子,求皇上早立太子。而这其中,说不定还会有人提及三皇子。

    “皇上听了一定会暴跳如雷,把三皇子叫去喝斥一顿不说,还会趁机把淑妃也教训一番。弄不好,连五皇子也要跟着受牵连。”

    王晞明白地颔首,道:“这就好比我们家的那些铺子,有大掌柜的位置空了出来,大家都争来争去的,这是好事,但若是闹出损害王家利益的事,这铺子里的大小掌柜都会一锅端了,有时候连得力的伙计也会被解雇。

    “所以淑妃娘娘这个时候不动才是最好的。

    “她一动,皇上又不属意她,肯定会迁怒她啊!”

    陈珞从前和王晞说这些朝中大事的时候,王晞还会迷糊片刻,可现在,已经可以顺着他的思路推断出为什么了。

    他不由刮目相看,停下脚步笑道:“没想到,你变得越来越厉害了!”

    “不是我厉害,”王晞不以为意地道,“是这些事说来说去,和那些大户人家争产异曲同工罢了。我熟悉了,也就没什么。不过,还挺有意思的。”

    王晞朝着他娇笑,眼睛亮晶晶的,灵光四射:“朝堂的这些八卦比内院的那些流言蜚语更云谲波诡,出乎人意料之外。”

    陈珞啼笑皆非。

    能把朝廷大事比喻成八卦轶事的,也就只有王晞了。

    这,也许就是她的独特之处。

    是她吸引人的地方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 告之

    王晞本着看热闹的心情旁观,事态却果如陈珞所说的闹腾起来。

    先是庆云侯因为越僭调动亲卫军被降爵,由侯爵变成了伯爵;然后是二皇子被打发去寺庙抄经书。淑妃娘娘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让娘家的兄弟从中穿针引线,说动了几个言官给皇上上书,有的只是劝皇上早立储君,有的则非常直白的推举三皇子。

    皇上自然是大发雷霆,停了淑妃娘娘的俸禄不说,还把三皇子叫到了上书房,当着几位阁老的面把三皇子大骂了一顿,说他“不孝不悌”,大皇子刚刚受了重伤,还没有痊愈,二皇子刚刚被申斥,你不是关心你两个哥哥如何了,却一心一意地惦记着储君的位置,简直是狼子贼心。

    “狼子贼心”什么都好,可这“不孝不悌”却是为人臣子的大罪。

    三皇子当即就脸色发白地跪在了地上,半晌都没能站起来。

    淑妃娘娘赶去给三皇子求情,跟着跪了三个时辰都没被叫起来。

    “有点夸张了吧?”王晞和陈珞坐在柳荫园的厅堂里,吃着五福饼,喝着白茶,看着窗外正带着几个工匠在那里忙着给凉亭铺设地龙的王喜,笑嘻嘻地道,“世人都是迎高踩低,肯定是有人看着淑妃母子失势,有意丑化三皇子。再说了,跪三个时辰,那得把腿也给跪废了吧?”

    陈珞不满意地哼了哼,道:“难道我还会编排他不成?”

    “你也在场吗?”王晞惊讶地问。

    陈珞点了点头,道:“我不仅在场,我还在那里趁机刺了皇上几句呢!他不是想把皇位传给七皇子吗?我干脆道:我倒觉得有些言官说的不错。皇上应该早定下太子了。什么大皇子被刺,二皇子被责罚,三皇子被人推荐当太子,不都是因为国无根本造成的?”

    王晞听了,心立刻提了起来,道:“那皇上怎么说?”

    看陈珞的样子就应该没有受到刑罚,可不代表他没有受到责难。

    陈珞笑道:“我现在在他的眼里,就是个秋后的蚱蜢,蹦不了多久了,与其和我生气,还不如不理会。”说到这里,他“嗯”了一声,继续道,“不过,他的这种纵容却对我很有利。我准备继续做我的‘皇上最宠爱的外甥’,给皇上使点绊子。”

    王晞放下心来,觉得陈珞自和大皇子一起遇险之后,更随心所欲了。

    这样也好。

    陈珞原本就不是无能之人,现在没有了顾忌,就更能保全自己了。

    她笑道:“那三皇子和五皇子现在怎样了?二皇子都被赶到了大觉寺去了,他们两个在干什么呢?”

    陈珞笑道:“皇上把他们禁足了。不过,我听说五皇子还是悄悄去探望了淑妃娘娘。”

    两人说着宫里的事,陈裕面色不善地过来。

    王晞看着心里咯噔一声,忙站了起来。

    陈珞却不动如山,淡然地道:“出了什么事?”

    陈裕看了王晞一眼。

    陈珞没有吭声。

    陈裕见状轻轻地叹了口气。

    二公子已经什么事都不避着王小姐了。

    他低声道:“是施大人。他写了封血书,说他之所以诬陷大皇子,都是受了淑妃娘娘的蒙骗——淑妃娘娘让娘家的侄儿找到他,说会在皇上面前给施小姐求情,保住施小姐的婚事的。施家人想着总不能把全家都拖下水。万一他们家能逃过一劫,也得有个强有力的亲家帮衬,才能东山再起。就同意了。

    “后来施家看着施小姐和大少爷的婚事并没有什么波折,还挺欣慰的。”

    “居然还有这种事!”王晞睁大了眼睛,忍不住道。

    陈裕点头:“结果他们家却被突然抄家流放,施家心疼几个还未成年的男嗣,想留下点香火,求到国公爷那里,谁知道国公爷根本不予理会。

    “施家没有办法,想办法带信给淑妃娘娘,结果淑妃娘娘也不理会。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给施珠求情的是长公主,根本不是淑妃娘娘,淑妃娘娘虽然受宠,可在皇上面前,也不过能和皇后娘娘为内宫的小事打打擂台,朝堂上的事,是向来没有说话的权力的。

    “施家这才知道上了当。现在反咬淑妃娘娘一口,说他们当初是受了淑妃娘娘的当。

    “皇上听了就派人去查了这件事,把淑妃娘娘降了份位,由妃子变成了选侍,赶去了慈宁宫陪伴江太妃。”

    王晞倒吸了一口冷气。

    赶到慈宁宫陪江太妃,等同于被打进了冷宫。

    一日夫妻百日恩。淑妃娘娘和皇上虽不是夫妻,但也在一起这么多年,生儿育女,可皇上说罚就罚,连两个皇子都跟着没脸。

    “他这是要彻底地断了三皇子和五皇子为太子的念想啊!”王晞道,“淑妃娘娘犯了这样的大错,失去了角逐中宫的资格,若是让皇上再找什么借口能废了皇后,那后宫这些生育了皇子的嫔妃就都有了被立为皇后的资格。”

    她怀疑道:“皇上不会是有意的吧?施大人要秋后才会被处决,施家的案子,不会还有什么波折吧?”

    施家这个时候还跳出来指正淑妃娘娘,若是没有足够的好处,他们家也不可能这样的折腾。

    “就看皇上会怎么处理施家吧!”陈珞淡然地道,仿佛并不是很关心这件事。

    王晞奇道:“那是谁告诉施家说施珠的婚事是长公主出的面呢?若是没有这件事,施家也不会反咬淑妃娘娘一口,把这件事给抖落出来啊!”

    “是我!”陈珞淡然地道,“是我告诉施大人的。”

    “啊?!”

    “我不是说了吗?要乱,就大家一起乱。”陈珞望着王晞,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皇上能利用施家,我也能啊!何况我又没有说谎,淑妃娘娘的确是忽悠了施家一回,也不能怪人施家气极败坏要找她算账,就是死都要咬她一口。”

    想想也对。

    陈珞不过是把事实的真相告诉了施家,施家总算是没有稀里糊涂地死了,连谁是仇人,谁是恩人都不知道。

    念头在王晞的脑海里转了转,她立刻就释怀了,道:“现在三皇子和五皇子因为生母有事,自己声誉受损,失去了逐鹿中原的资格,不知道皇下接下来会怎么办?”

    陈珞目光深邃地望着王晞,眸中异彩连连。

    王晞不解地道:“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没有,没有。“陈珞忙道,随后沉默了一会儿,凝声道,“我还以为你会说我阴险狡诈,行小人之事呢?”

    “怎么可能!”王晞想也没想地反驳道,“你又没有造谣?何况你还让施家的人做了个明白鬼。他们应该感谢你才是,怎么能说你是小人呢!”

    陈珞愣了愣,低头笑了起来。

    王晞脸一红,也觉得自己对陈珞太过偏爱了一些。

    可不能因为他长了张好看的脸自己就好坏不分。

    她顿时有些不自在地轻轻咳了两声,对还立在他们面前的陈裕道:“你是来告诉陈大人结果的吗?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了吗?”

    陈裕看着低笑不止的陈珞,只觉得莫名其妙,神色有些呆滞地道:“是刘先生让我过来跟二公子说一声的。刘先生还说,打铁趁热,四皇子不是一直想去就藩吗?不如趁这个机会跟皇上进言,让三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都去就藩,剩下来的人就好办了——朝廷中从来不缺会揣摩上意的人,自然有人会投其所好,皇上想把七皇子和宁嫔藏着是不可能的,不如让他们早早就和庆云侯府的人对上,说不定还会有意外的收获呢!”

    王晞望向陈珞。

    陈珞却笑道:“不着急,慢慢来。可不能这个时候把皇上气出个三长两短来了。”

    他心里却在想,大抵这世上只有王晞一人会如此的相信他,他就是放火,她也会觉得自己事出有因,他若是杀人,她说不定就是那个帮他掩埋尸首的人。

    人生得一知己矣已!

    他对王晞道:“吴二小姐的婚事定在了十月初四,你可知道?”

    王晞大吃一惊,道:“怎么大家都这么急着出嫁?不是说好了明年的吗?”

    陈珞笑道:“那当然是清平侯府心疼女儿,想在京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落定之前,把女儿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出了阁的女儿不在娘家犯事的罪人之列。

    比如施珠。

    王晞皱了皱眉。

    陈珞就很想把她的额头抚平了,好像这样,他就帮她除去了烦恼似的。

    但他还是忍着没有动手。

    他现在就是个麻烦,总得消除了危险再说吧。

    陈珞的手指捻了捻,道:“可能是还没有给你送请帖过来吧?这两天城里订下婚期的还有几家。”

    王晞果然在三天后收到了清平侯府的请帖。还是吴二小姐亲自送来的请帖。

    她歉意地道:“原本还以为能和你们多呆些日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出阁了。”

    照她的说法,她的婚事之所以提前,还定得这么急,是因为她的夫婿被调到了江西南昌卫做都指挥使:“这次羽林卫不是出了事吗?好多官员调职,虽说在南昌,但好歹是正三品的官职,机会难得,我嫁过去,也能跟着他一道去江西。”

    除了吴二小姐,潘小姐的婚期也定了下来,不过没有和施珠撞日子,而是定在了十一月十六,在施珠之后。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连连

    王晞抚掌:“太好了!”

    倒不是怕潘小姐和施珠出阁同日不好选择,而是觉得潘小姐出阁应该高高兴兴、热热闹闹才是,和施珠同日算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从这也可以看得出来潘家在刘家心目中的地位不太高,否则不会连婚期这样的事都没有把握了。

    她不由温声提醒潘小姐:“女孩子还是嫁妆最要紧,我近期准备在京城开间花粉胭脂铺,你要不要入个股?”

    王晞还挺喜欢潘小姐的通彻,觉得有钱可以大家一起赚。

    潘小姐想了想道:“还有谁?”

    “珂姐姐。”王晞笑道,“大家赚点头花钱。”

    她这是真心话。

    她已经决定等离开京城的时候把王喜留给大掌柜用,王嬷嬷也年纪大了,到了要含饴弄孙的年纪了,不好让她和儿子相隔千里,王嬷嬷也会留在京城。

    可王嬷嬷毕竟是她信任的人之一,又是王家的世仆,耳濡目染,对做生意、算账有几分成算,她就想开间铺子给王嬷嬷管。万一哪天来京城玩,也有自己的产业。

    潘小姐觉得合伙做生意,生意是小事,合伙人才是最要紧的。王晞和常珂为人都不错,而她还没有嫁到刘家去,刘家对她已有许多的苛责,她并不觉得这是一门好姻缘,那怎样保全自己的利益,藏好陪嫁,就是件很重要的事了。

    “我觉得可行。”她委婉地道,“不过,我一时怕是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来。最好是等我出阁之后一、两年,我慢慢地处理一些陪嫁才好。”

    潘小姐果然是个聪明人。

    王晞大喜,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道:“潘姐姐放心,我到时候写契书给你,你还可以把契书存到我们家的银楼里去——我大哥最近寻思着给我们家银楼的大客户做这样的业务,你也可以去试试。”

    这就是要给潘小姐走后门的意思了。

    潘小姐笑盈盈地道谢,说起了她的来意:“除了觉得应该亲自来告诉你我的婚期,还想过两天请你和常珂去家里吃顿饭,我出阁之后,怕就没有这么方便了。”

    王晞明白她的意思,出了阁的女子,得看婆婆的脸色,行事自然就没有那么自由了。她笑道:“好呀!你定个日子,我和珂姐姐一定去。”

    “那就定在十月二十日好了。”潘小姐笑道,“你看怎么样?”

    王晞不好意思地道:“能不能改个日子。清平侯府的二小姐十月二十四日启程去江西,我和江川伯的大小姐约好十月二十日的时候去她家给她送行。”

    吴二小姐离京的那天,她们就不去送行了。

    人多事杂的,她们都是没有出阁的小姐,被人冲撞了就不好了。

    潘小姐还不知道吴二小姐的事,闻言连忙打听了几句。知道吴二小姐婚后要跟着夫婿去南昌,不禁叹道:“还是他们好,能自己过段时间自己的小日子。”

    王晞想说,刘公子是文人,可以参加科举,然后外放,潘小姐到时候也可以跟着去,但转念想到科举这种事也要看运气和缘分,刘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金榜题名,也就把这话咽了下去。

    两人说说笑笑,王晞留了潘小姐午膳,还请了常珂来做陪。

    谁知道常珂刚到,就碰到陆玲的丫鬟拿着拜贴前来拜见王晞,说是陆玲想下午来拜访王晞。

    王晞吓了一跳。

    通常这种情况下一般都会提前一天下帖子的。

    她忙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丫鬟是陆玲的心腹,抿了嘴笑,道:“我们家大小姐前几天跟着太夫人进宫去探望皇后娘娘,遇到了谭家四小姐也进宫去给皇后娘娘问安。谭四小姐听说吴二小姐要去江西了,就想在吴二小姐出阁之前做个东,请大家去热闹热闹。

    “谭四小姐也请了王小姐。

    “我们家小姐知道后,就主动揽了给您送请帖的活。

    “这不,我们家小姐要来给您送请帖呢!”

    王晞几个听了大笑,王晞更是道:“她来给我送请帖是假,想来我这里偷懒是真吧!”

    那丫鬟只笑不语。

    陆玲年纪渐长,江川伯太夫人最近又给她请了个宫里的师傅跟着学习女红,她的功课骤然间多了起来,不大有时间出门玩了。

    王晞收了陆玲的帖子,对那丫鬟道:“你跟她说,我明天一准做一桌子好菜招待她。”

    丫鬟笑盈盈地应“是”,回了江川伯府。

    王晞就请了潘小姐和常珂明天依旧过来,帮她陪客。

    潘小姐没空,说是明天要陪着她母亲去拜访家中一位故旧,还道:“我以后留在京中,我母亲怕我没个长辈照看,就托了这位夫人。”

    原本是把她托付给侯夫人的。

    估计是觉得永城侯府和侯夫人都不怎么靠谱,要改弦易辙了。

    王晞不好问她去拜访谁,就和常珂敲定时间:“你可有空?”

    “我有空!”常珂出阁的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就算一时不凑巧的,也不是她能有什么办法补救的了,她这段时间就在家里做认亲时要送的鞋袜,可这些也有丫鬟婆子绣娘帮忙,她的确颇为清闲。

    “那我们就这么说好了。”王晞说着,就看见白果忍着笑走了进来,禀道:“江川伯府大小姐的丫鬟又来了,说是他们家大小姐知道四小姐和潘小姐都在您这里,她想下午就来拜访您,顺道在您这里用晚膳。”

    王晞几个再次哈哈大笑。王晞还道:“你去跟她的丫鬟说一声,也别进来给我问安了,让她去跟他们家小姐说,我们都等着她来才散。再跟陆大小姐说一句,我今天做了道淞江名菜八宝鸭,这道菜可难做了,要提前一天跟厨房说的。还有醉蟹和西湖醋鱼,都是她喜欢的菜。”

    白果含笑退了下去。

    潘小姐指了王晞道:“你这促狭鬼,你且等着,最多一个时辰,她肯定赶过来。我看你还是早点吩咐厨房做几个她喜欢的点心,下午招待她喝茶吧!”还道:“正好我回去的时候也带些回去,给我母亲和哥哥尝尝。现在你们家做的点心在京城都出了名,很多人家仿着你家的点心做了送人情,不过还是没你们家做的好吃。”

    之前王晞送别人自家做的点心,是为了给春风楼争点名气,没想到不仅带动了春风楼的生意,她们家的点心也出了名。

    王晞觉得自己的功夫没白费,笑道:“还好潘姐姐提醒我。你明天不是要去别人家做客吗?要不要我多做些,你也好带些过去做礼盒。”

    潘小姐觉得可行,道:“那就把你们家那五福糕多做点,那个好吃。”

    几个人商量着做哪些点心,陆玲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道:“我寻思着我早点过来,还能碰见潘姐姐。”

    她不过是在一次宴请中见过潘小姐两次,因和王晞是一道的,她喊起潘姐姐来甜滋滋的,让潘小姐很是喜欢。

    大伙儿一块儿坐了,陆玲拿了帖子出来,除了王晞的还有常珂的,只有潘小姐没有。

    陆玲热情地邀请她:“潘姐姐也过去玩吧?帖子我明天给你补上。”

    潘小姐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就不去了。我和谭家四小姐又不认识。”

    “那有什么。”陆玲不以为意,笑道,“大家去过几次就认识了啊!你以后不是要在京城生活吗?多认识些人总归是好的。何况谭家的几位小姐性子都好,你肯定能和她们玩到一块儿去的。”

    潘小姐说要回去问问她母亲。

    未出阁的姑娘家是不好到处乱走动的。

    陆玲笑眯眯地点头,和王晞说起了谭四小姐:“她是被皇后娘娘叫进宫的。我听我祖母的意思,谭家想把她的婚事定下来,可四皇子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围着皇上闹要去就藩,皇上很不高兴。也不知道她的婚事会不会顺利?”

    王晞暗想,这件事还真让陈珞做成了。

    不过,这件事若是对陈珞有利,四皇子去就藩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远离了京城的是是非非,可以做个闲云野鹤了。

    潘小姐却奇道:“四皇子去就藩与谭四小姐的婚事有什么关系?先成家后立业。四皇子成了家再去封地,岂不是更好。”

    陆玲猜道:“可能是因为封地的问题吧?三皇子和五皇子都被禁了足,可不能总被关着吧?出来之后最好就是远远地打发出京,那几个皇子在哪里就藩就成了皇上的心病。总不能今天封了鲁王,在齐鲁就藩,明天觉得不顺眼了,就改封南岭,把人给赶到南岭去吧。说来说去,还是皇上没想好怎么安置几个皇子。”

    “看来做皇子也有自己的苦恼!”潘小姐莫名地感慨了一句,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那天的茶点很丰富,晚膳也好吃。走的时候,潘小姐和陆玲都带了很多的点心回去。

    常珂和王晞一起送的客,回来的路上两人没有坐肩轿,而是一面慢慢地走着,一面说着去谭家做客的事。常珂还约了王晞明天去花想容做衣裳:“自施家出了事,太夫人三天两头的不舒服,我们也好久没有出门了,趁着这个机会出去散散心也好。”

    王晞欣然允诺。

    两人第二天去给太夫人请了安之后,跟侯夫人说了一声,就带着丫鬟小厮管事妈妈出了府,直到傍晚才回来。

    只是她们回府就看见三太太身边的贴身嬷嬷满脸焦虑地在垂花门前等着她们。

第一百九十三章 掰扯

    这是又出了什么事了?

    王晞忍不住和常珂对视了一眼,耳边已传来那嬷嬷焦急的声音:“四小姐,王家表小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太夫人又开始了,哭闹了一个下晌,谁劝都没有用。三太太让等着在这里,要是看见您两位回来了,就给您两位报个信,暂时别去太夫人那里问安。要是明天一早太夫人问起来,您们就说去给太夫人问安的时候被侯夫人拦在了屋外。”

    两人惊愕不已。

    那嬷嬷就一边领着两人往内院去,一面低声道:“两位小姐不是出门做衣服了吗?也不知道是谁多嘴,说给太夫人听了。太夫人立刻就拉着施小姐的手哭了起来。说什么施小姐可怜,眼看着要出阁了,连几件新衣裳都没有。”

    王晞和常珂闻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施珠那是御赐的婚姻,少了谁的都不会少了她的。

    体体面面,平平安安地把她送出门,这已经是永城侯府上上下下都统一了的认识了。

    太夫人这么说也太夸张了。

    不过,还是王晞机灵,道:“是不是太夫人又想给施小姐要什么东西了?”

    常珂和温家的婚事定了下来,三太太高兴之余不免有些得意,和二太太说起话来就没有从前那样小心翼翼了,把中秋节时温家送了两匹大红色花鸟纹缂丝料子的事说了出去,还道:“女婿孝敬我是他的好意,可我也不是那眼皮子浅的,这两匹大红缂丝和大嫂说好了,换她手里的两匹宝蓝色的,到时候给我们家阿珂做件褙子,做件马面裙,也好出门的时候穿。”

    二太太就把这话给捅到了太夫人那里,太夫人开始还没觉得怎样,倒是施珠身边的单嬷嬷一听就哭了起来,说什么要是从前,缂丝算什么,可如今,施珠出阁的衣服最好的料子也不过是江南织造的大红罗和遍地金。

    太夫人就寻思着让侯夫人让一匹缂丝出来。

    侯夫人哪里愿意。

    她的亲生儿子常四爷十二月份也要娶妻了,新媳妇也是家境十分殷实的人家,陪嫁里仅铺子就有七、八间,她准备拿来打赏新媳妇的。

    太夫人就闹腾起来,说侯夫人到底出身寒微,如今施家落魄了,就嫌贫爱富露了原形了。把侯夫人气得在屋里躺了两天,最后在永城侯的喝斥下还是不情不愿地把两匹缂丝拿到了晴雪园才作罢。

    那嬷嬷听王晞这么一说,忍不住就给王晞竖了个大拇指,道:“还是王家表小姐聪明,难怪我们家三太太常说让我们家四小姐跟着您多学学的。”

    她说到这里,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了几下,见没有旁杂的人,这才低声地道:“太夫人想把自己的那套红宝石的头面送给施家表小姐做压箱。”

    太夫人出阁的时候,施家也给她陪了丰富的陪嫁。可这么多年来,她断断续续贴补进去了不少。只有一套红宝石,一套蓝宝石,一套羊脂玉的头面还一直保留着没动,算她手里比较贵重的东西了。但太夫人曾经说过,她的这三套首饰,红宝石以后要留给侯夫人的,蓝宝石留给二太太,羊脂玉则是留给长孙媳妇的,三房则给了一对镶青金石的手镯,一对赤金的步摇。

    她不知道是不是怕别人不听她的话,还专门请了襄阳侯太夫人作证,让人写了个条子放在江川伯太夫人那里了。

    如今她要把那红宝石头面给施珠,岂不是要反悔?

    王晞挑了挑眉,道:“所以太夫人这是要拿我们做筏子了?难怪三太太要派你守在这里的。”

    常珂一直听着心里就压着火,到了此时更是如火山爆发,厉声道:“原本这些都是她老人家的东西,她老人家愿意给谁就给谁,拿我们做筏子,算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施珠是她的晚辈,我们就不是她的晚辈了?难道施珠以后烧纸祭拜还会给她老人家烧一刀不成?”

    王晞也觉得太夫人实在是糊涂,她完全是可以不搭理的,但捎上她就不对了。

    她想了想,对常珂笑道:“走,我们去给太夫人问安去。她老人家是家里辈份最高的,我们回来了,也理应去给她老人家问安才是。也别让侯夫人为难了。”

    说完,她还笑盈盈地问那嬷嬷:“侯夫人想必是同意了这样的说词的吧?”

    那嬷嬷连连点头,看王晞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敬重了。

    王晞微微一笑,拉着不情不愿的常珂去了太夫人那里:“到了那里,我自有说词。”

    常珂只好压着心中的怒火和王晞去了玉春堂。

    如王晞所料那样,永城侯府的女眷都在太夫人屋里候着,远远的,就听见了太夫人的哭声。

    看见她们过来,侯夫人微微一愣,三太太却是焦急的直皱眉,恨不得一把将两人推出去才是。

    王晞朝着侯夫人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笑吟吟挽着常珂上前给太夫人行了礼,还故作惊讶地道:“您这是怎么了?不是说您身体大安了吗?”随后又一副很是愧疚的样子,“早知道您身体还没有好,我就不和四姐姐出去做衣裳了。”

    太夫人正愁没有梯子从王晞做衣服的事上扯到施珠的陪嫁上去,哪里听得这话,立刻像拽了根救命的绳子似的,道:“还是阿晞心疼外祖母。我这身体哪里有好啊!施家都这样了,阿珠的陪嫁还没有个着落……”

    王晞知道她要是继续深说下去,还不知道要把谁扯出来,她是来堵太夫人的,可不是来得罪人的。她立刻貌似关切地打断了太夫人的话,道:“施姐姐的陪嫁吗?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她还差什么?我补给她吧!常三爷和常四爷都要娶妻了,转过年来三姐姐和四姐姐也要出阁了,家里要使银子的地方可太多了。侯夫人也为难啊!”

    太夫人一听,心情立马雨转晴。

    对啊,她怎么忘了还有个王晞。

    虽说这样不太好,可等她过了这个坎,再想办法补贴些给王晞就是了。

    侯夫人等却齐齐松了口气,看王晞的目光都充满了慈爱,就算和王晞不对付的二太太,也不得不承认王晞通彻玲珑惹人爱。

    可太夫人到底是长辈,还是要几分脸面的,迟疑道:“哪里就要你出银子了?施珠可是御赐的婚事……”

    王晞就知道太夫人就算是很想自己出银子,也会谦虚几句的,她要的就是这几句谦虚。

    “哎哟,”她佯装恍然大悟的样子叫了一声,道,“难怪您常让我多学规矩,我只想着给施姐姐添箱,给您解围,忘了她这婚事是御赐的。富阳公主也要出阁了吧?您看这陪嫁的事您要不要和长公主私底下商量商量。我看镇国公府送过来的聘礼也就那样,和四姐姐的差不多。不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这样的规矩?我们蜀中,讲究的是男一担女一头。就是女方的压箱是男方的聘礼的一半。不然还礼的时候怕是男方会为难啊!”

    太夫人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却把救助的目光投向了侯夫人。

    侯夫人当然当作没有看见,心里却觉得十分的畅快。

    你不是想给施珠送座金山银山吗?可那也得看合不合制了。皇家的婚事,最讲究尊卑礼仪,可不是讲究谁的银子多。

    皇上没银子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天下都是皇上的。

    可皇上赏臣子的时候,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过年也就是一副对联,十二两银子,若干茶酒。何况还有富阳公主这个正正经经的天之娇女,金枝玉叶在前,你施珠再尊贵,能尊贵过富阳公主?

    侯夫人不吭声,二太太也不会去做这个出头鸟,而三太太向来是那个缩在角落里的,轮也轮不到她出头。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大家都感觉到很窘然。

    太夫人的脸都红了。

    偏偏王晞还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道:“难道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三太太现在看王晞比自己娘家的侄女还亲,哪里舍得她为难。忙道:“没有,没有,你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之前是我们疏忽了。”

    王晞听了,好像松了口气似的,坐到太夫人身边,低声道:“我们蜀中要是有这样的情景,都会想办法多给点压箱。这样吧,您看您缺多少,我给补上了。”

    侯夫人听着很想笑。

    她忍了半天,才把这笑意忍下去。

    这个王晞,可是半点不吃亏。她要是帮着太夫人给施珠置办嫁妆,礼单上只会写施珠有多少陪嫁,至于这陪嫁是从哪里来的,那可与施珠不相干。因为陪嫁就是娘家送给新娘子的东西。可添箱就不一样了。

    有添箱礼这么一说。

    谁给了多少,都得在礼单上写得明明白白的。新娘出了阁,那就是大人了,有了人情来往。以后和别人过礼送恭贺,就得以添箱礼为例了。别人送了多少添箱礼,你就要还多少贺礼贺金的。

    王晞把这银子以添箱的形式给了施珠,太夫人帮施珠要的越多,以后施珠就还礼还得越多,不要说讨好了,若是王晞比施珠多生几个孩子,施珠照这添箱钱去送贺礼,就能把施珠坑上一大笔银子。

    侯夫人嘴角微翘。

    这王晞可真是个小机灵。

    她还诚心希望王晞给施珠添个几千、万把两银子。

    以后若是王晞只比施珠多生一个孩子,这满月礼,周岁礼,十岁礼,结婚或者是出阁,随便算算,施珠就得亏上一大笔啊!

    侯夫人想想实在是痛快。

    觉得要真这样了,她一定得好好和王晞扯扯,怎么样比施珠多生几个孩子才行。

第一百九十四章 对付

    侯夫人毕竟是主持中馈的宗妇,心里幸灾乐祸的,却不好直白的说出来;三太太本质上是个老实人,不是逼急了,做不出那直接打人脸的事;只有二太太,向来是嘴甜心苦,闻言立刻跳了出来,道:“王家表小姐说的对。”还劝太夫人:“我们就照着王家表小姐说的做。这样我们也有面子,施家表小姐也能渡过难关。两全齐美,多好啊!”

    二太太想着自己有好几个儿子姑娘,以后还要添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的,总归是不会吃亏。

    太夫人肯定是不同意啊!

    镇国公府拿过来的聘礼中规中矩的,镇国公甚至都没有出面问一声,可见对这门亲事的态度了。那陈璎更是懦弱无能,之前还口口声声地说喜欢施珠,如今施家落魄了,他私底下是连一两银子都没补贴给施珠的。施珠嫁过去之后,想想也不会有太好的日子。到时候这人情陈缨要是不认,还不得施珠自己想办法补上啊!

    “这不太好吧!”太夫人看着大家都一副赞同的样子,有些心虚地道,“这添箱是添箱,陪嫁是陪嫁。这镇国公府也是累世的簪缨之家……”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碧纱橱的帘子一响,施珠冷着张脸走了出来,低低地喝了一声“够了”,红着眼睛瞪着王晞冷笑道:“你们也不用把自己说得这么为难。我自家知道自家是个什么情景。我施珠虽说如今如同孤女,可也不是那厚着脸皮不知廉耻的人。我话就放在这里了,添箱的银子我一律不要,陪嫁的也不用你们操心。我有多少东西就陪多少东西。京城谁不知道我是个破落户了,还要那面子做什么?难道我的陪嫁多一些,出阁的时候那些看热闹的就不会对我指指点点了!”

    她不收添箱礼,就等同和永城侯府不再来往,绝交的意思。

    太夫人听着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侯夫人等忙上前劝慰,还纷纷道:“施小姐不要说气话,哪里能少了添箱礼。”

    施珠估计想起家破人亡的痛楚来,和太夫人一起抱头哭了起来。

    王晞站在旁边没有动,想着你施珠既然知道,那早干什么去了,太夫人要把原本许诺给长媳的珠宝给她,王晞不相信施珠不知道。现在大家都反对了,太夫人眼看着因为底气不足可能会改变主意,她又跳出来扮可怜样了。

    玩心计,谁不会。

    只是不屑而已。

    二太太的眼睛却骨碌碌直转,觉得王晞这个主意很好。

    施珠的嫁妆,休想她出一两银子。要出,就全都放在添箱礼里。若那施珠真有这么硬气不要大家的添箱礼,那更好,谁知道施珠嫁过去会怎么样。退一万步,就算施珠到时候翻了身,永城侯府和镇国公府还有公中的来往呢,她想撇开永城侯府,那是不可能的。

    大家各打着各的算盘,却个个都想着王晞的话,不肯再拿银子补贴施珠的嫁妆,还把这件事捅到了永城侯那里,永城侯和太夫人又暗暗生了一场气。

    这些王晞都不管。

    她只管放火不管灭火。

    自己高兴了就好了。

    但她还是把这件事讲给了陈珞听,还道:“我倒觉得陈璎不是那种盯着老婆嫁妆的人,这恐怕是施珠和太夫人自己想当然搞出来的事。”

    陈珞听了直皱眉,道:“你还挺了解陈璎的!”

    话里隐隐有些不高兴。

    王晞想着可能是陈珞在陈璎的事上太好强了,非黑即白,觉得她既然和他关系好,就不应该帮陈璎说话,不管是什么话都不爱听。

    这点倒和她有点像。

    她忙道:“哪里是了解他,我就是想当然——陈璎不管怎么说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不知道庶务的重要,对妻子有多少陪嫁不会在意不说,恐怕还会觉得过问妻子的陪嫁有觊觎之意,还会更加回避,这是很多世家子弟的通病。”

    而且她为了安抚陈珞,还有些昧着良心地攻讦陈璎,道:“不过,等他人到中年,知道了钱财的重要性,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

    陈珞果然心情大霁,毫不掩饰地微微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所以不能让陈璎过得太宽裕,这件事他会记住的。

    王晞这才奇道:“你今天有空闲了?”

    前几天陈珞挺忙的,都没有到她这里来蹭饭吃,但叫人带信让她帮着做了好几份干粮。

    陈珞笑着点头,道:“我和薄明月想到一块去了,都在查宁嫔那个族兄的事,悄悄地走了一趟保定府。”

    王晞关心地道:“查得怎么样了?”

    “还行!”陈珞道,没有和王晞细说,而是道:“你去谭家准备的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王晞笑道:“不过就是些衣服首饰的,你还能帮我去挑面料选首饰不成。”

    陈珞就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轻咳了一声,道:“这些东西我的确是不擅长,但是我去保定府的时候有人送了我一颗金刚钻,我后来打听到他是从一家当铺里弄的,就派人去瞧了瞧,也跟着买了几颗,正好送给你打首饰。”

    说完,貌似落落大方地从兜里摸出一个宝蓝色的软袋放在了王晞的面前,道:“你看看!”

    可惜王晞这人最擅长察颜观色,立刻发现陈珞的耳朵有点红。

    她想着陈珞到底还年轻,又是第一次当面给人送礼,不好意思也是常情。

    还没有打开软袋,她已惊喜地道:“你居然能找到金刚钻,运气可真好!”

    等她打开软袋,看到那一小堆个个都有拇指大小的金刚钻,在屋里并不明亮的光线下闪烁着熠熠光华的时候,她真惊艳了。

    “这,这是哪家把老祖宗的东西拿了出来。”

    她说着,忍不住用手拨弄着那些金刚钻。

    白皙的手指衬着光芒四射的宝石,更加的润净。

    陈珞觉得自己的心又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起来。

    他忙转移了视线,含含糊糊地道:“天下宝物能者居之。这大概就是你说的幸运了。”

    王晞知道这宝石名贵,可她从来不会拒绝别人的善意和好意,以后有了机会自然会回赠给陈珞。而她既然决定接受陈珞的礼物了,就更愿意让送礼的高兴。

    她道:“我这就让大掌柜的帮我介绍几个能工巧匠,希望还来得及,去谭家做客的时候能戴上新打的首饰。”

    陈珞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在他看来,东西送出去了,就是别人的了,别人做什么都与他不相干了。

    可他却不得不承认,他送东西给王晞,是件非常让人愉悦的经历——别人都会推三阻四,还会很含蓄地放上良久,不喜欢的,就会转送给人,喜欢的,会过了很久之后再翻出来使用。

    这样不是不好,但却少了很多送礼的乐趣。

    王晞不一样。她立刻就用上了不说,还对此大加赞扬,让人心情舒畅。

    他心情舒畅的结果就是决定把小汤山那边的一个温泉山庄送给王晞。

    王晞委婉地拒绝了,但还是表达了依依不舍,道:“以后我来京城,你得同意我去你家的温泉山庄玩。”

    陈珞心里微微有些烦躁。

    他知道王晞这样是因为她随时准备回蜀中。

    陈珞想了想,道:“你知道你大哥现在哪里吗?”

    王晞道:“你可是找他有什么事?”

    “没有!”陈珞漫不经心地道,“我就是问问。看看他什么时候能来京城。”

    王晞没有多想,道:“他应该过了淮安快到宿迁了。”

    陈珞说了句“那应该还有月余就到京城了”,然后说起了等会晚膳:“能不能做个文思豆腐,我最近喉咙不舒服,想吃点汤汤水水的。”

    “那吃什么文思豆腐。”王晞笑道,吩咐白果:“做菊花豆腐。正是菊花初绽的时候,换个吃法。还下火。再炖点雪梨川贝汤,做个三套鸭。”

    白果笑盈盈地退了下去。

    王晞和陈珞说起最近的花卉:“按理应该搬几盆墨菊过来的,常三爷成亲,我这边也可以帮着接待几个未出阁的小姐,可太夫人天天哭,侯夫人也懒得管这些事。家里没个家样。”

    陈珞从前从来不管这些事的,可这些事从王晞的嘴里说出来,他又觉得挺有意思的,他一面听着,一面想着王晨。

    得找点事他做才行。

    拖到十一月,铺子里要盘账了,接着就是春节,王晨未必有空来京城了。

    等到明年,事情就有转机了。

    陈珞在心里琢磨着。

    他给自己最后的期限也是明年四、五月间。

    不能再退了。

    还有四皇子那里,得想个办法让他早点离京。

    等他走了,七皇子就藏不住了。

    朝野上下都知道了皇上的那点小心思,皇上再想算计他们就不那么简单了。

    陈珞那边不动声色,有条不紊地准备着,王晞这边很快就找到几个金匠。

    这么大颗,这么多的金刚钻,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商量来商量去,觉得应该做顶花冠,还做顶既能当冠儿又能当发箍的花冠:“这样隆重些的场合能戴,平时也能戴。”

    王晞倒没有想那么多,觉得自己离了京,这首饰多半就会收藏起来了。

    以后流传给子孙的时候,说不定还能给子孙们讲讲她在京城的经历。

    好歹陈珞也是她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

第一百九十五章 背后

    大掌柜做事十分的靠谱,几个工匠手艺高超,做了梅花纹图样的花冠,只是中央镶了朵由金刚钻做成的硕大梅花,宝光璀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不过,为了做这顶花冠,王家还搭进去了一小斛碎如米粒的金刚钻。

    好在是做出成品大家都非常的满意。

    那领头的工匠还得意地道:“岁寒三友,梅花香自苦寒来,最最坚韧有风骨。”

    他毫不怀疑这会成为一件传家之宝。

    王晞也很喜欢,突然对做花冠有了极大的兴趣,对那领头的工匠道:“你还有什么好图样,画给我,我有了空闲就看看。”

    那领头的工匠因故二十年前没能被选入内造府,觉得今生都与雁过留名无缘了,突然有了这样的机会,自然是喜出望外,连声应“好”,辞了王晞等人就带着几个徒弟在家里折腾起来,后来又给王晞做了几个花冠,几乎成了王晞专门的首饰师傅,也因此而名满天下。

    这都是后话了。

    王晞为了配这个花冠,梳了个高髻,穿了件月白色镶宝相花纹的褙子,到了谭家果然成了艳惊了一屋子的人。

    谭家虽也是军伍世家,和名声在外的清平侯又不一样。

    他们家的位置不上不下,和京城的功勋世家的关系都很不错,除了和像清平侯府这样的顶尖的功勋关系非常的好,和一般的功勋人家关系也很好。今天就来了好几位家世平常又和清平侯府有来往的小姑娘。

    她们挤在一起低声议论着王晞。

    “是谁家的小姐?长得可真漂亮!”

    “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我没见过。她头上的那顶花冠应该是金刚钻的吧?她们家肯定很有钱,还很宠她。”

    “难道是阎家的小姐。如今只有阎家还在外面打仗。”

    他们这些行伍世家的小姑娘都知道,只有打仗家里才会发财、突然暴富。

    “应该不是。”有人反对,“阎家这几年可低调了。何况阎大人这一支只有儿子没有女儿,其他房头可没有阎家有钱。”

    “有钱也不可能让她这样的显摆。”

    “那旁边那个穿茜红色褙子的小姐是谁?两人一道来的,不是一家人也是姻亲之类的。你们有谁认识吗?”

    知道了她身边的人,有时候就能猜出她是谁?

    大家都摇头。

    有活泼一些的干脆起身,道:“我去问谭四。听说她快要做皇子妃了,说不定是那边的亲戚呢?”

    几个小姑娘也都想知道,不仅没有阻止,还有两个胆大的和那小姑娘做了伴。

    谭四小姐正心不在焉地和王晞说着话。

    她是知道王家是蜀中巨贾的,可没想到王家会这样的宠溺女儿,连金刚钻这样的宝贝也给王晞镶了花冠。

    王家下了这么大的本钱,肯定是想给王晞找个富贵的女婿。

    她在心里琢磨着谭家的那些子弟,眼睛还忍不住往王晞的头上瞟,以至于王晞说起她带了些点心过来给谭家的宴请添些小食时,谭四小姐都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些什么。

    让王晞心里奇怪:难道现在京里又不流行互送点心了?这又是什么典故?

    谭四小姐见王晞满脸困惑地望着她,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地笑道:“只顾着去看你的花冠了。”

    王晞知道她今天打扮的有点喧宾夺主了,可她答应过陈珞,觉得与其到其他的场合去让人眼红,还不如今天戴了再收起来。

    她只好含蓄地道:“我也觉得好看。机会难得,就来妹妹家显摆来了。要是其他人家,我还真不敢。”

    谭四小姐奇道:“为何?”

    王晞笑道:“谭家家风清正,子弟勇武,我既不怕丢又不怕抢。”

    谭四小姐哈哈大笑,觉得王晞说话颇为幽默,很让人心生好感。

    两人说了几句话,又有客人来了,谭四小姐安排她和常珂在花厅坐下,这才出门迎客。

    不过她刚出花厅,三个小姐妹就把她给围住了,纷纷打听王晞是谁,还夸王晞的花冠好看。

    谭四小姐哭笑不得,把王晞的身份告诉了她们,还道:“她人不错的,你们要是想和她说话就过去帮我陪陪客人,我这边还忙着呢!”

    三个小姑娘也不妨碍谭四小姐了,退到一旁的树下窃窃私语。

    “不是说远房的亲戚吗?这么有钱,为何还到永城侯府走亲戚?他们家是出了名的不靠谱。”

    “也可能是不知道吧?不管怎么说,永城侯都是五军都督府的五位都督之一,能和他们家攀上交情,出阁的时候婆家应该也会高看一眼吧?“

    “可惜了。永城侯府最多也就能看看,真到出来的时候,那是又装聋又装哑的,半分指望不上。”

    “就是,就是。”几个小姑娘说着说着,都有些激动起来,“你看施家,施珠虽说讨厌,可当年永城侯府得了施家多少好,施家出事,你怕被牵连,不敢帮着说话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谁家还没有一大家子要照顾。可如今判都判下来了,却连个去牢房里送被褥的人都没有,流放的人出京时连个打点押官的人都没有,就太过份了。”

    “这也是有缘故的吧?你看那施珠都没有出面,人家永城侯府的凭什么出面啊?”

    “陈家大公子知道吗?要是知道了,应该不会像从前那样喜欢施珠了吧!”

    陈璎毕竟是出身豪门,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对于不了解他的人来说,还是有很多待字闺中的小姑娘喜欢的。

    施珠顿时成了这些小姑娘话题的中心。

    无意间路过的常珂听了,不禁感慨万分,和王晞道:“想当年,我也是这样喜欢陈璎的。”

    王晞抿了嘴笑,道:“你如今不喜欢陈璎了吗?为什么?是什么时候的事?”

    常珂仔细地想了想,道:“应该是他说了喜欢施珠的时候吧!我从前只觉得他运气不好,陈珞天时地利人和还对他咄咄逼人。现在想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甚至暗中庆幸,还好她那个时候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配不上陈璎,没有起其他的心思。

    不然就等着丢脸吧!

    她想起了常妍,又和王晞耳语:“我身边的人听襄阳侯府的人说,他们家四公子的婚期定在了明年的四月,好像和三姐姐是前后脚。”

    王晞笑道:“也算是了结了这段缘分,重新开始吧!”

    但愿常妍能够放开。

    常珂叹了口气。

    吴二小姐的到来让宴会喧嚣热闹起来。

    大家都围着她问东问西的。可以看得出来,她人缘非常的好。

    陆玲是陪着吴二小姐一道过来的,吴二小姐被其他人围着的时候,她就丢下了吴二小姐,跑到了王晞这边来。

    两人一见面陆玲就把她的花冠夸了又夸,还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道:“我也要做个像这样的花冠。”

    江川伯除了是京城簪缨世家,还是立国功臣,家底到底几何,估计也没人说得清楚。

    王晞当然不会觉得陆玲没有这样的财力。

    她把给自己做花冠的师傅介绍给了陆玲,两个一直在宴会上嘀咕着这件事,直到吴二小姐过来,调侃般地拧了陆玲的耳朵:“好呀!你们躲在这里说悄悄话,都不去陪陪我。”

    周围的人呵呵地笑。

    王晞和陆玲忙向吴二小姐道歉,吴二小姐和王晞彼此交换了各处的住址,吴二小姐这才觉得好受一些,道:“你们到时候可记得给我写信。要是有机会路过江西,一定要来找我玩。我这一去,没有个十年八年的,别想回京城了。”

    说着,她神色怅然。

    王晞忙道:“那你要是有空,也可以去蜀中找我。说起来,我们家还曾经承接过你们家的粮草,说不定还真有这机会再见。”

    吴二小姐的心情这才好了一些。

    大家说着说着,议论起谭四小姐的婚事来。

    吴二小姐见她们身边没有旁的人,就朝王晞和常珂使了个眼色,悄声道:“谭四未必就一定会嫁给四皇子。听说皇上一直没有发话。四皇子越发想出京就藩了。你们等会和谭四说话,都别提她的婚事。”

    王晞不由看了看在远处应酬客人的谭四小姐,道:“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呢?”

    吴二小姐的声音更低了,道:“听说宁嫔也瞧上了谭四,想把谭四嫁给七皇子。他们年纪相当。皇后娘娘不知道怎么想的,据说也赞成。最后就看宫里会怎么拟旨了。”

    王晞脑海里浮现出七皇子的模样。

    这两人相貌模样还真挺般配的,反倒是谭四小姐和四皇子看着一个太甜一个太冷,不怎么有夫妻相。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总归是没个定数的。

    还好她家世寻常,不必成为有心人的目标。

    王晞刚这么想,吴二小姐就用手肘拐了拐她,含笑促狭地道:“你呢?她们都有着落了,你有什么打算?要不,你嫁到我们家来吧!你们家不是还曾经承办过我们家的粮草吗?对我们家应该也有所了解吧!与其嫁到不知根底的人家,还不如嫁到我们家来。我们家也算是门风清正,子弟众多了。”

    可见是知道了她那句“既不怕丢也不怕抢”。

    王晞哭笑不得,道:“我要嫁人,就得他听我的。你们家的子弟可都喜欢纳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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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小姐介绍:
王晞的母亲为给她说门体面的亲事,把她送到京城的永城侯府家镀金。可出身蜀中巨贾之家的王晞却觉得京城哪哪儿都不好,只想着什么时候能早点回家。直到有一天,她偶然间发现自己住的后院假山上可以用千里镜看见隔壁长公主府……她顿时眼睛一亮——长公主之子陈珞可真英俊!永城侯府的表姐们可真有趣!京城好好玩!表小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表小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表小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