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八章 死穴千击
眼下,沈陌黎不杀自己,在古枫神魂看来,更像是一种弱者的善良。
古枫神魂琢磨不透当初魔兽为何要与沈陌黎契约,这代魔兽的初生地说起来着实是偏僻,又加之受到魔祖刻意下的结界屏蔽了气息,才使那些为魔兽而蠢蠢欲动的强者皆难以找寻到魔兽蛋卵的所在。
仅是如此,以初生魔兽的实力,想在规定的时辰内去寻找个强者契约却也轻而易举。但偏偏小魔兽谁也不选,唯独选了沈陌黎这个契约时连圣阶都未达到的女子契约。
沈陌黎体内固然有帝魂与星凰奇力暗藏,然他这等极擅长捕捉人体修为潜力之人,在见到沈陌黎后都要观察些时间才能察觉到。单凭初生的魔兽,其尚未完善的感观力,怕是与沈陌黎再相处个几年,都难以探查到沈陌黎体内这两股隐藏极深的逆天气息。
对于这一切,古枫匪夷所思,却也不打算深思。
“魔兽契者,以你现在的实力,离我越近,不觉得仅会命丧九泉得愈快吗?”古枫唇齿咬字间,有嗜血的味道弥漫。
他向来不惧魔兽契者,哪怕是当初与魔祖契约的海帝,他都不曾正眼见过对方。
在他看来魔兽契者不过都是些为图自己目的,连自己命都可以抛舍的疯子。不过因这代的沈陌黎,平白无故多出的些丝与魔兽的羁绊,才让他早前得魔祖之命,对沈陌黎多了些关注。
不过眼下,既然魔祖对自己不仁,他便打算将这份不义强加到沈陌黎身上!
沈陌黎的胳膊肘虽是抵在在古枫神魂的脖颈上,仅是神魂无形,纵使有脖颈死穴等与寻常人相同的部位,不过也是幻化而出。
纵使被沈陌黎朝着自己的死穴打上千百回,古枫神魂也不会因此而丧命。
反倒是借着与沈陌黎的近距离靠近,他轻轻一呵,一股热气中伴着缕缕惑人心智的烟雾,趁机由耳中飘曳入沈陌黎体内。
这是古枫神魂在见到沈陌黎的一瞬间,心底便已然打起的小主意。
识海内同沈陌黎恶斗,固然争个千百回都难以有个结果。但论心计,古枫神魂自认为天下间除了魔祖与亓衍,再无人是自己的对手。
眼下一缕惑人的烟雾,古枫神魂在过去万余年的时间里,用过不知多少回。每每受这缕烟雾捆束者,皆难以再控制自己的思维保持极为的清晰。
如此一来,这片识海便有了被打破的机会。
这等好时机,古枫神魂又如何能够错过?
感受到有一缕温润从自己的耳中飘曳入体,沈陌黎的眉尖上有一丝异样闪过。
仅是耐下性子,她还是将胳膊肘放了下来,看着近在咫尺的古枫道:“我知你趁机在我体内种下惑心之气,只是你却忘了,帝魂乃一切蛊惑之源,我既是帝魂的容器,四肢八骸内的惑心之气早已比你这缕更加浓郁。以毒克毒,你这抹惑心之气对我又有何用。”
古枫神魂以黑袍面世,纵使前世不曾与其打过交道,但沈陌黎对这个恶名昭著者的事迹听得也不算少。
魔地大难百年,在她前世命陨之际尚未终了。魔祖麾下的魔将,生者寻常人自然不敢议论。对于这个在前世百年后早已死去的黑袍老者,议论与传闻却从来不缺。
初是听到那些传闻时,沈陌黎并未多加去思忖。仅知这名不知何原因命丧得早的魔将,在众口耳相传者眼底,不过是个藏在黑袍中饥不择食的老者。
在魔祖清后的短暂几年里,不断将自己的黑袍送于世间诸多想要之人,再借着黑袍夺取他人修为。
而提及得黑袍者,其实力更是良莠不齐。有的在得到黑袍时已是神级中实力颇强之人,有的却仅是初阶、中阶那等刚学会点修习皮毛者。
乍一听下,着实让人觉得这个藏在黑袍里的人,因想得到天下修为而想晕了头,而不管对方的身份随意将自己的黑袍赠与对方,还给自己掠夺他人修为冠上个替人圆梦的理由。
不得不说,为得到黑袍的助力提升自己修为,纵使在知得黑袍加身后的结局只有个“死”字,天下间还是有极多的怀恨之人,不远万里,不惧万苦的找到古枫神魂,只求其送一黑袍于己。
但对于那些不请自来的求袍之人,古枫神魂却是极为看心情的决定结果。求袍者要么如愿以偿,成为黑袍下的又一血腥之徒,要么当场魂飞湮灭,被古枫神魂直接抹杀。
这般阴晴不定的性子,着实让不少身带血仇而渴盼拥有黑袍短暂提升自己实力者望之退步。可还是有不少人,在古枫神魂承诺的“不报血仇,不夺人命”中顶风前行。
前世的沈陌黎与古枫神魂没有任何接触,自然也没心思在逃亡路上去管顾这个陌生人此举的用意。
可唯今细细想来,古枫神魂在前世中玩的那一套豪夺他们修为之术,哪里是看心情行事!分明便是拥有极强的观测里,在那些自愿被夺取修为者找上门时,一眼便看穿了对方修为的提升空间,才决定了对方的是留是死。
若非如此,她不过圣阶九重天的实力,又怎会让古枫神魂不惜一切也要钻入她的识海内,费尽心机也要夺她意识。
魔祖将古枫神魂当做弃子,让古枫神魂在恼怒间成恨不假。可纵横世间这般多年,沈陌黎更加笃定于古枫神魂绝非是鲁莽行事者。既是闯入她的识海,那唯一的解释便是其察觉到了帝魂的存在。
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大家对于帝魂如何皆已知晓,沈陌黎便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与古枫神魂交谈。
闯入识海,沈陌黎明眼可猜得古枫神魂是为夺取帝魂之力而来。倘若真有人能从自己体内将帝魂全盘吸收带走,对她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只不过帝魂中暗藏灭天实力,却也并非人人想夺,便有本事夺。面前的古枫神魂,虽在掠夺修为之术上颇有见解,却也未必见得能尽数夺了帝魂修为。
第四百四十九章 墨气之城
沈陌黎的提示,让古枫神魂恍然一惊,这才想起了帝魂的可怖。
也是,身为上古年间碾压众神的邪帝,帝魂本主凭借的除了实打实的修为,还有那萦绕在天地间无尽的惑心之气。
若不是因帝魂而引思绪至那处,古枫神魂诚不愿回想起那段在自己记忆里尘封许久的过往。
上古年间,在邪帝的纵容下妖邪横生,世间曾有过五族相持而抗之的历史。
只不过五族终为自己的利益考虑,而使那场看似貌合,实则心离的联盟,终以暂时压制下邪帝而告终。
万年来,因五族在最关键那刻的私心,让邪帝三魂六魄得了空子转入轮回。在轮回间不断寻找着可供得起自己的五族之人作为自己的容器,以吸纳天地精华恢复自身修为,为的便是有一朝能东山再起,踏平五族。
回想起当初缕飘摇在三国六海每寸土地上的惑心之气,古枫神魂便觉得毛骨悚然。
作为惑心之气的鼻祖,帝魂本主着实比他更懂蛊惑人心之道。想要自己那薄弱的惑心之气,在沈陌黎体内制造出些许异动,在这番推测下看来着实不易。
“原来你早就看穿了我的打算。”看着面前眸光闪烁如含星河的沈陌黎,古枫神魂恼火得要将沈陌黎当成白纸撕做稀巴烂。
可又强压下自己心头的烦恼,想理清沈陌黎心底究竟打的事何主意。
“我打小便受帝魂寄生,对于惑心之气的抵御能力自然非一般人所能及。只不过,你若是想要我体内的那颗帝魂,我却也能给你。”沈陌黎朝前迈了几步,细细分析以试图与古枫神魂再做周旋。
帝魂,并非人人可得。但眼下离开这地,她与沙族人却也当真需要有强者相助。若是古枫能吸取些帝魂之力,与她共同转动锁孔,对她对古枫神魂而言,未尝不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当真要给我帝魂之力?”与沈陌黎的目光相对,古枫神魂急切追问道。
看着沈陌黎在此时大风大浪面前,仍是那般安定淡然,古枫神魂不禁在心中暗叹,亏得沈陌黎尚不知自己体内藏着星凰奇力。否则,怕是自己在刚窜入翔栗体内时,便已被沈陌黎抹杀得连骨灰都不剩。
要知上古年间,邪帝陨灭,三魂六魄分散转入轮回,星凰却不甘就此放过邪帝而跟入轮回,在数千年的寻找中将邪帝的天魂所挖掘,直接化成了自己的力量。
现如今,星凰虽已不在,但星凰奇力中所隐藏的邪帝天魂之力却仍是存在。
三魂六魄相辅相生,对于曾经强悍无比的邪帝而言,其魂魄间的联系更是紧密得狠。星凰在轮回间夺走了他的天魂,邪帝的帝魂便生生世世紧粘附在星凰奇力上,直将星凰传人当做承受帝魂之力侵蚀的容器,世世代代的折磨着星凰的后人。
在见到沈陌黎前,受魔祖提点,古枫神魂曾将沈陌黎自出生至今时的经历全调查了一遍。
区区人族,出生平凡、修为平凡,他本以为魔祖这般做并未有多大实际意义。可在查探到沈陌黎体内的星凰之力后,古枫神魂却是忽然大悟:魔祖想必是感知到沈陌黎体内的异常,这才煞费苦心的要其去好好调查一番。
墨城,那个由魔祖魔气幻化成人的诡谲小城。魔祖在当初建立此城时,便已然在那片地界里设置了隔绝外界的屏障,以防那些酷爱捣乱的仙族得了空子便来捣乱。
魔祖殒命后,墨城的屏障未破,却平白多了不少人族的身影,这本就是件极其古怪的事情。
不明真相的墨城城民,自然是没有这份疑问,而欣然如其它小城般大开城门,以迎来往之客做些盈利的买卖。
可对墨城魔人真相了解得极为清楚的古枫神魂,却是在早前细思了百余遍,也未能理清魔人能与真正的人族共同生活、结为夫妻并孕育下子嗣的缘由。
要知魔气本身全无孕育后代的能力,墨城城民既是由魔气所化,便绝无可能与人族生儿育女。可墨城城池内的一切不可能却尽数被打破,还在这万年里呈现出与人族城池全然无异的宾客络绎之象。
调查墨城时,古枫神魂本对此景生有诧异。仅不过魔地大难,魔祖给自己安排的事件件紧急,他在一番调查后便也仅取与沈陌黎相关的部分提交与魔祖手中。
常伴魔祖身畔这般多年,古枫神魂对于何事该说何事不该说自然了如指掌。
墨城乃是魔祖魔气所化,纵然有万年与魔祖断去关联,但城中究竟发生了何事导致今日景象,想必魔祖心中比任何人更加了然。
要知城池中那看似荒废已久的魔祖石像,便是魔祖安插在墨城中的一只眼。墨城朝日更迭,这尊石像可都替魔祖记得清楚。
古枫神魂对于早前魔祖让自己去调查墨城之事,本就疑心重重,现如今在察觉到沈陌黎体内有星凰潜藏时,才将他早前始终解不开的疑问迎刃瓦解。
原以为将全世界人都玩弄在自己的黑袍之中,古枫神魂现如今才发现,是自己被魔祖当成了玩弄全世界的工具,自娱自乐了这些年。
说什么调查沈陌黎的身世,谈什么墨城必查不可,如今想来,古枫神魂几乎可以断定这些不过是魔祖要遣开自己以布大局的一些借口罢了。
沈陌黎身为星凰传人,哪怕是在踏步屏障前便被人有意封去了星凰气息,却无论如何都绝无可能在进入墨城后瞒过魔祖的眼睛。
而魔祖在沈陌黎被人暗中送入墨城前纵然殒命,但那尊守在城池内的石像却还活着。石像通向源海,更长年累月吸收着源海中传递来的强大魔气。
哪怕带沈陌黎进入墨城的星族人多么强悍,那尊拥有源海之力的石像要将那星族人抹杀,却也并非难事。
可是拥有少许魔祖意识的石像非但没有那么做,还不知用了何手段让以魔气所化的城民接纳了沈陌黎,广开城门让来回路上的众人族进城,以墨城的繁荣景象蛊惑这些过路的人族留下。
第四百五十章 迷雾初开
为了沈陌黎在人族环境中成长,魔祖留下的那尊石像也着实是耗费了不少心思。在古枫神魂的步步推理下,这些真相如同被剥开皮的橙子,一点点将内在的酸甜展露在古枫神魂的面前。
如今,他已基本可以肯定,当初的魔祖石像必然暗中偷改去那些进入墨城人族的记忆,让他们误认为自己世代生活于墨城,而心甘情愿长住于墨城,同这些本没有感情的魔人一起将沈陌黎抚养大。
这表面看上去好似良善的举动里,怕是早已埋下了魔祖的沉沉心思。
否则,一个星族后裔又怎能相安无事的以人族身份,在城池内生活这般多年,而不被那些来来往往于城池间的真正人族所察觉。
而当初收容自己,乃是真正人族身份的沈家人,想来不过是些被魔祖石像强行更改了记忆的过路人。
他们赶巧在沈陌黎到来前后路过墨城,又恰好同行中有沈父,这个对统管城池有卓越见解者被魔兽石像所看中。于是乎,他们的归途变成了没有归期的逗留,将沈陌黎、沈牧北这两个本与自己无关的人,当成了自己的至亲之人。
包括沈父在内,沈家人在收养了沈陌黎、沈牧北之后,便与其他被更改了记忆的人族一般,在用生命与一生守护着那座本不属于自己的墨城。
这些人族兴许到死都想不到,自己归家路上的这点意外,让他们再也无法归家,而错把一个本是陌生的地方过出了家的味道。
在魔兽石像的影响下,他们再想不起那些尚在异地他乡等待着他们归去的家人,更不会想到他们的家族成员,实则不过是一些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路人组建。
说是沈家,在沈陌黎自小生活的沈家中,却有半数人与沈家毫无关联。他们不过是魔祖刻意安排下的牺牲品,把别人的家人当做自己的家人,而忘却了自己真正的血亲。
而这些沈家人耗尽一生估摸着都想不到的是,他们好似意外收养的沈陌黎、沈牧北,身份实则特殊无比。这两个养子是他们一生命运被更改的源头,更是他们与墨城结下终身情缘的开始。
说是家人,在魔祖的安排下,这些沈家人实则更像是教授沈陌黎与沈牧北二人,如何以人族举止存活于世,以避开他族目光的工具。
他们的所思所言,在日日夜夜里不断灌输到沈陌黎、沈牧北的观念里,才让他们这两个本就不属于人族的人,在生来的十余年里过上了人族生活的安逸美好。
这场戏,魔祖排练得委实叫一个绝妙。
也让沈陌黎至今都在那刻意排出的戏局里,浑然不知自己从出生开始就是一场被人精心策划过的局。
那些家人,对她感情是真。可一旦这场局被人刻意揭开最真实的一面后,她与那些养育她长大的沈家人,怕是再难以同早前那般和平自处。
谁不想家,可在墨城消耗的这十余年里,等待他们归去的那些真正的至亲,兴许早已命至枯竭。
魔祖的一步棋,搅乱的是万家的安宁度日。
墨城,想来从建立初始,便是魔祖为了今天这一切所谋篇布局的阴险策略。
放眼当今五族,随意来一个强者,都能在谈笑风生中将此时的沈陌黎挫骨扬灰。
就凭沈陌黎现在的武道境界,被选为魔兽契者,着实令人觉得软肋。可是,倘若星凰奇力在沈陌黎体内被激醒,那天下间便再无几人是沈陌黎的对手。
魔祖心藏万象,既然能铺局让魔兽与星凰传人契约,又怎会激发不了沈陌黎体内隐藏的星凰奇力?
唯今,古风神魂甚至于可以肯定,魔祖必然连如何将沈陌黎体内的星凰奇力激发醒来的方法,都铺设好了前路。时机一到,星凰重现,魔兽想要达成上古传下的那份重任,便有了更强大的依托。
魔兽初生,按照前几代魔兽的惯例,固然需要有强者保护,方能安好走到成年。
但魔祖已然复醒,这等原需要契者才能完成的守护事宜,便有无数魔将可替魔祖去做。
与其注重眼下,怕是不管是魔祖亦或是魔兽,都会选择一个更赋潜力之人。
魔兽初生纵然无法察觉到沈陌黎体内的星凰奇力,然魔兽的记忆却是代代传承。魔祖既然万年前便将这万年的棋局铺定,在魔兽记忆里种下一个与墨城女子契约的暗示,却也着实不难。
星凰奇力,邪帝天魂,古枫神魂在猜测到魔祖的那精准算盘所为何事后,唇角不禁勾起一抹冷笑。
他以为自己与魔祖是一心,万余年间对魔祖唯命是从。那份忠贞,可是他连对待自己的本主都不曾表现过。
可到头来,魔祖眼里所在意的却仅有他那个谋了万余年的计划。在那计划里,魔兽是最后的棋子,也是他成大局最重要的一步。
为了魔兽,魔祖能将这些忠心于他的魔将性命尽数搭上;为了魔兽,魔兽更可牺牲全天下人的性命。这番对一个人的用心,真真正正书写了一长篇魔祖对身畔所有人的绝情。
古枫神魂在联想到这一切后,忍不住深吸一口长气。
万年,他让自己沉睡了万年,本以为魔祖再现人世,他便可追随魔祖大展宏图。岂料魔祖的这次归来,是要索了他的命。
莫不是当年他的本主藏得深,怕是现在魔祖连他的本主都不会放过。三魂六魄皆依本主而生,他这个令天下谈之变色的魂,也只有在本主面前显得软肋十足。
魔祖既然早将他当成了弃子,想来往后对古枫本主的追杀更会提上议程。以魔祖之睿智,又怎能容忍一颗弃子继续在自己的棋盘上胡作非为?
而与其杀了他,杀去他的本主显然是最为简捷的方式。
本主灭而魂魄散,纵然他这神魂不怕刀剑,不畏砍杀,可本主一灭,他还是逃不过一个必死的局。
想继续在世间活着,古风神魂更是肯定于自己唯有找到个更隐蔽的方式,将本主藏匿到魔祖寻找不到的天涯海角,才不至于哪天自己随意走在路上,都意外因本主被杀而骤然消逝。
第四百五十一章 惧意丛生
乌黑长袍在古枫神魂想清一切后,宛如地府内飘曳出的丝绸,在转眼间丝滑如斯的再次覆上他的周身,将他倏然间变成如鬼魅般的存在。
无形无躯,这是他最真实的模样,更是他最嗜血的模样。
纵横天地万余年,也就是依靠这无形的身躯,助他完成了多少古枫本主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早前不过为迷惑沈陌黎,在闯入识海后,他才继续保持着翔安的样子,以试图让沈陌黎在过招过程中难以下死手。但如今,他却是想明白了,与其和沈陌黎在这斗个你死我活,倒不如一起闯入这地,寻一条活路。
魔祖待他不仁,他又岂能在这地纠结,而放任魔祖去寻他的本主、杀他的本主?
在黑袍之下,一缕沙哑到更接近于鬼的声音袅袅传来:“契者与我提及帝魂,不知可是有意与我合作灭去帝魂?”
“如何合作?”听闻古枫神魂终有意向与自己配合,沈陌黎不急不缓的往下问道。
能将世间强者玩弄于掌心者,想必除了拥有极阴险的手段,更有令人胆颤的逆天思维。不将话问清楚,沈陌黎即使有心想与古枫神魂携力离开这地,却也不够放心。
要知她孤身一人,可进可退,但那些死去大半的沙族人,却不能在劫难面前极好的生出应对之术。
沈陌黎的问话,让古枫神魂藏在黑袍中的那份阴森眸光更深了几分。
魔兽契者,这可是你心甘情愿做我增长修为的饵料,便莫怪我无情!古枫暗想着,心中因诡计将要得逞,更添了几分得意在上头。
他的目光贪婪的透过黑袍,紧紧盯视着沈陌黎道:“我每隔一段时间便替你掠夺一部分帝魂之力,你在帝魂渐渐减弱中,亦可更好地将它压制,直至它被我掠夺完。从此,世间再无帝魂可困扰你,如何?”
帝魂是何等可怕的存在,想要再短时内侵吞去帝魂所有的力量,兴许找遍天下强者,也无一人能做得到。
想当年星凰杀入轮回,力要将邪帝的三魂六魄铲除。其在轮回中第一个找到的可是帝魂,只不过帝魂过于强大,她才不得不放弃吞并帝魂的想法,转而找到天魂吞噬。
星凰乃是星族之始,五族中极难找到有能力与之匹及的强者,在对待帝魂时都束手无策。他一个本主着实不怎样的神魂,若要在短时内吞并帝魂,那便简直如痴心妄想!
哪怕是消耗长时间的渐渐侵吞帝魂,对古枫神魂来说都是犹如逆天之事。
只是在沈陌黎面前,他还是要装成一副胸有成竹之态。起码,借着帝魂沉睡的空挡,掠夺些帝魂之力于他而言,还是尚且能够做到的。
留得沈陌黎在,他便如得到了一个无限供给他修为的宝藏。这等于己无害的合作,他又怎能错过?
而对于沈陌黎,古枫神魂亦知帝魂一旦觉醒而有所动作,沈陌黎必引来天下强者的争相追杀。
这乃是每一个轮回中受帝魂寄生者必然面对的劫数,他们生来是帝魂的容器,死更是因帝魂而引来的无数杀身之祸。
沈陌黎既然身是容器,又早已察觉到自己体内有帝魂存在,想必对帝也耗费了不少心思去了解帝魂寄生者的一切。
试问有谁会在自己体内多出个不明所以的东西面前毫不在意。更何况这个东西是天下之人皆想要得到的,更随时都可能要了她的命。
藏在沈陌黎体内,这颗帝魂就如一个随时可能爆炸,将沈陌黎自己炸得粉碎的危险物件。到了帝魂苏醒之时,纵使沈陌黎不想不愿与帝魂有多少瓜葛,她都难以逃脱因帝魂而生的悲戚结局。
古枫神魂猜不到沈陌黎前世已经历过一世与帝魂有关的悲凉,但他猜得到沈陌黎此时想必是极为希望能摆脱帝魂,以逃脱那被天下追杀的命运。为了躲避开帝魂给自己未来可能埋下的危机,她或许甚至于想将帝魂拱手送人。
难得一世轮回,试想又有谁愿意生来就是被天下人追杀的命?古枫神魂便是看准了这点,而主动向沈陌黎抛出了橄榄枝。
看着古枫神魂由翔安的容貌,再次归为黑袍之态,沈陌黎这才在识海间打开了一片窗口。
“想要寻找帝魂,便随我来。而今帝魂虽已被我强制打入沉眠之态,但我体内的三经六脉皆被帝魂覆盖了联系,劝你莫乱闯乱入,以免惊醒了帝魂。”沈陌黎唇齿开合间,带着一抹极坚定的姿态,算是默认了古枫神魂的提议。
她对古枫神魂了解纵然不深,但她难以灭去古枫神魂,古枫神魂即使得了帝魂之力提升自己,也诚难在短时间内将她杀去。
他们想活着离开此处,便需通力合作,在这点上至少他们的立足点是一致的。
“全听契者建议。”古枫神魂冲着沈陌黎渐渐飞离的身影喊着,脚下一踮,瞬间疾飞朝着沈陌黎追去。
除去帝魂,他更窥觊于星凰奇力,那是缕比帝魂更易控制的逆天力量。
只是沈陌黎自身不察,他也不打算告知于沈陌黎。
至于星凰奇力在何处,眼下他心中虽急急渴盼得到那股神力,却又不急于去寻。
来日方长,沈陌黎既然已答应与他合作,日后他便有极多的机会可进入沈陌黎体内,再借着掠夺帝魂之力的名号仔细寻找星凰奇力的所在。
与此同时,在见到沈陌黎陷入沉沉昏睡中已有一段时辰后,那些仓皇无措站在沈陌黎周旁不断观察着的沙族人,惊恐至极的心里才渐渐恢复平静。
沙族城池内原有的族人少说也有几千,可在这一切意外接二连三降临后,如今剩下的不过也就七八十人。
他们看着沈陌黎额头上闪烁的那缕诡谲而蛊惑人心的光芒,心中的畏惧不禁再次延伸至全身的每一个细胞。要知在翔栗适才修为大增时,躯体上也曾闪动过一样的光芒。那道光在沙族人眼里像极了灾星,指不定就要给他们带来新的劫难。
第四百五十二章 怒意丛生
为首的翔顿在等待了几时,仍见光芒停留在沈陌黎眉心不动间,骤然拔起一长剑,如疾风奔驰朝着沈陌黎的脑门上便要猛力斩下。
沈陌黎为沙族所做的一切,虽说身为长者的翔顿等人最为清楚。然有异光在沈陌黎躯体内闪烁,又让翔顿觉得心慌无比。
借由这次沙族所经历的劫难,翔顿深刻感悟到自己在极多时候对危险的预知都是极为准确的。而眼下,这团光芒让他觉得危险无比,就好似当中藏了恶龙猛虎,丝丝缕缕闪耀入他的眼睛,都能将他的魂魄生吞活剥一般。
沙族再经不起折腾,在心中笃定了那抹光晕中的危险后,翔顿便极快的下定决心,要牺牲沈陌黎以求能换得沙族的安稳太平。
身为沙族掌权者却无力抵抗外敌,这对翔顿等长者而言本身就是件难以启齿的事。
是故知道沈陌黎对沙族有恩,翔顿却也能在敌不过古枫神魂的情况下,未经多少犹豫便决定杀去沈陌黎,以求让沈陌黎与古枫神魂一同消失在这人世间。
思定主意的翔顿,在将闪着寒光的剑刃斩向沈陌黎时,丝毫没有半点手软。
只是剑光逼人间,却不曾接近沈陌黎的体肤半毫,便被一股未知的力猛然弹开。
汤圆气鼓鼓的嘟着嘴,一个飞身挡到沈陌黎面前。
它眸中凶煞之光乍现,若是地府恶鬼般紧盯着面前的沙族人,浑身原是软糯可人的外表也不知在何时间拱起道道利刺,放眼望去,就如同一只炸毛的刺猬,随时都可能要在哪个不听话者身上滚上千百回。
带着心底难忍的怒气,汤圆扫视着面前这群可以称得上忘恩负义的沙族人,狠狠说道:“我看谁敢碰我娘亲!”
沈陌黎待沙族人不薄,这些沙族人的眼被狗屎糊了,看不清沈陌黎的好也就罢,竟还想趁着沈陌黎在识海中苦战的须臾,将沈陌黎的命都夺走,这让汤圆委实难以忍耐。
它的娘亲,它将她视为手心的宝爱着护着,又岂能容忍他人无端当成鱼肉随意宰杀!
如此一想,汤圆眸子里的怒气更盛了几分。对于这般忘恩负义的沙族人,莫不是沈陌黎早前有所交代,它恨不得现在就全灭了这般沙族人!
感受到汤圆周身散发的那股拒人于千里的杀气,再联想到汤圆最初四肢八骸化成的团团粘稠物将他们凌虐得遍体鳞伤的可怖,那些在翔顿欲行谋杀之举时还抱着作壁上观状的沙族人,面色铁青,藏在衣袖中的手早已瑟瑟发抖不知多少回。
那份煞气威震八方,纵使是翔顿也不禁浑身一颤,心中止不住的生出无限畏惧。这是股他无法抵抗的力量,他就算是全力以拼,在对方面前都会如同一只不起眼的阿猫阿狗,稍稍动动手指就能决定了自己是生是死的命运。
因心中的自知,让翔顿纵有身为长者的傲骨,却也在感觉到死亡离自己那般接近时生了怯。世间谁人不惜命,他不想也不甘自己无端殒命于此。
而在沙族人中,一些较为胆小者甚至在感觉到这股煞气后,轰然跪地连连讨饶道:“我等也不想害魔兽契者丧命,仅是安长者如今行事乖张,我等诚是怕他出来后怪罪我等,将我等尽数抹杀啊!”
这些沙族人辨别不了那抹从翔安体内转移到沈陌黎识海内的古枫神魂,便简单的将那抹此时正在沈陌黎识海内为非作歹的诡异光芒,当成翔安的意识看待。
“尔等若真怕死,便离我娘亲远点,指不定我高兴了,还能在那团光芒出现时替你们挡上一挡。”汤圆死守在沈陌黎面前,眸光温柔的注视在沈陌黎那张眉头紧蹙的面庞上,声音却极为不烦朝沙族人囔道。
坦白说,汤圆当真看不惯沙族人的现实,只觉得沙族人这份冷血无情的现实叫人心寒得很。
若非沈陌黎有心护着这些沙族人,它如今早不是这样简单地警告这些忘恩负义的沙族人。以汤圆的嗜血脾性,一股脑将这些沙族人踢飞至九霄云外去,都还算是较轻的。
只不过唯恐自己的娘亲醒来找不到沙族人焦急,汤圆才默默隐忍下自己的冲动。
看不惯的沙族人,它便赶他们到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外,一求眼下清净。它看不惯这些沙族人恃强凌弱的模样,便想将这般讨人厌的人当成空气般存在。
然而汤圆那般想,偏偏就有人不如汤圆的愿,非要在汤圆强忍下的让步中找些麻烦,在这件事上要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说法才肯罢休。
翔顿强压下自己心头的畏惧,一双目光如带着万千刀剑,好似要以目光将汤圆刮剐万遍般。
汤圆连个余光都不见沙族一眼,那般傲人姿态落在翔顿眼里,就好似是对沙族人无能的讽刺。看得他心中好似有无数蚂蚁在撕咬着自己,让他忍不住火从心生。
他的嗓门甚至因心中难忍的火气影响,而略带颤抖道:“契者体内藏着安长者的诡谲异光,我等若现在离开,又怎能知晓它不会在哪一时便闯出契者识海,来寻我等麻烦?”
字字关乎族人利益的话,顿时让众沙族人眼底对自己长者多了份崇拜。
这些疑问,不单是翔顿,可以说整个沙族心里头都有着这般相同的怀疑。
仅是他们畏惧于汤圆,担忧自己多说几句,便会引来杀身之祸,而在踟蹰中终选择了默不吭声。这份沉默让他们面上看上去顺从于汤圆,背地里对汤圆的不满却如那要将山河覆灭去的洪涝,早已在心头冲荡过不知多少回。
眼下翔顿带头提及这一问题,他们自然将迫不及待地想听汤圆会如何回翔顿的话。好奇间,他们将耳拉得极长,好似这样就能把话听得更清一些。
“谁道那害人的诡异光是我的?”就在众人期待着汤圆对于沈陌黎额头那缕光芒有何说法时,翔安自混混沌沌中醒来,却先抢了答。
第四百五十三章 幽深惆怅
翔安已然不知自己究竟昏睡去多少时辰,只依稀记得在跪拜翔栗时,自己的意识就好像受到某种力的控制,而越来越显得模糊不清。
起初,他并未将自己逐渐模糊的意识与外界影响挂钩,只觉得是自己近来未休憩好,因身体过于疲倦而产生的眼花缭乱昏厥状态。
在跪拜翔栗的同时,为减少自己的眩晕,翔安几次暗中运转体内的魔气流转三魂六魄,以达到提神醒脑的作用。
沙族往日需翔安处理的内务事宜颇多,翔安便常常通过这等加速魔气流转的方法,以达到提神的作用。
这个招式在素日里极为管用,让翔安屡用不爽。可如今,他每每想在清醒与沉睡的边缘挣扎着,试图将意识拉向清醒,事情的趋向却每每不尽人意,让他在魔气的流转间,意识反而更加的模糊。
直至濒临晕厥的边缘,他才察觉到自己怕是要被人掠夺了意识。
可是那般后知后觉中,翔安有心想要反抗,可却失去了抵触外来者最后的良机,而已然没了机会再让自己保持半点清醒。
唯今,从晕厥中醒来,翔安只觉得自己沉睡了千百年,脑中一片混沌难以清醒。可又依稀能想得起些自己受歹人控制下,所做的怪异举动。
见到早前挥砍沈陌黎时煞气满盆的翔安,众沙族人神情中不禁闪过一抹异样。
身为往昔待他们尚算得上不错的翔安,他们只觉得眼前的翔安陌生无比。他们知晓翔安自小专注于魔道修炼,武艺上自是许多长者所难匹及的。可早前翔安剑剑刺向沈陌黎时所展现的狠戾,却不是他们曾经见翔安对敌时所展现的模样。
放在素日,他们自然希望自家的长者拥有惊天的实力,能替他们挡去所有的劫难。可翔安早前展现的狠戾招式,却连魔道修为极为平庸的沙族人都能看出,那些招式绝非沙族所有。
众多招式错杂阴险,让这些仅是站在旁地观看翔安与沈陌黎对战的沙族人,心底都会没来由的燃起一抹惊慌。他们看得出那行那些招式者,必然有着一颗他们难以琢磨得透的阴险内心。
他们丝毫无法辨查那颗心的主人有何用心,只是单纯看着翔安,他们就会因联想到他与沈陌黎敌对时采用卑劣手段而步步为营的画面,不自觉的对这位他们曾经爱戴无比的长者有无限畏惧之意。
那份流露于表的胆颤之情,在沙族人间游荡,更是丝毫不剩的落入了翔安的眸底。因那模糊的记忆,翔安隐隐知得沙族人为何这般怕自己。
可是,唯今他却找不出任何事,证明彼时的他并非真正的他。
世间夺舍虽时有发生,可被夺舍者几乎无人能再重新恢复自己的意识。况且钻入他体内,夺他意识的那未知东西,看上去好似也非为了夺舍他而来,更像是借他的躯体去完成某些事。
至于那抹如今已化成沈陌黎眉心光芒的东西,压制他意识究竟要达成何事,他却无法知晓。
识海内的晃荡感让翔安难忍的扶着头稍是摇了摇,在这份模糊不清的记忆中,翔安急着想理清一些事,以减少沙族人的不安。可是他的脑中眼中皆晃动得厉害,让他无论如何撑,都难以想明白事情如何处理。
无奈下,翔安晃动着自己尚是昏昏沉沉的躯体,勉强提着一口气才极为虚弱的说道:“适才要杀契者的那人不是我……”
“不是你还有谁,你手中的那把剑便是最好的证据!呜……”仅听族中有个孩童传来挑唆争端的大吼,瞬间刚安静下来。
苍白的解释,对于面前这些已经不起太多劫难折磨的沙族人而言,更像是句句掩饰。他们在无数的谎言与真实间度日,终日变得连真假话都难以区分。
在看到翔栗弃族人于不顾、翔还叛族于瞬间、翔章受困而失踪后,他们心中族长与长者高不可及的形象已然出现了些许裂痕。如今,他们已不知这些他们曾经依赖不比的沙族掌权者,还有几个能信。
孩童的话未说完,便被人刻意捂住了嘴而“呜呜——”几声,没了下文。
童言无忌,可在脾性阴晴不定的长者面前,这份肆无忌惮的言语很可能就会要了一个孩童的命。纵然对这些掌权者心中有颇多的怀疑,却没人会希望自家的孩子站出来问话,而引来杀身之祸。
“我知我现在再如何解释,尔等都极难相信我。只是早前栗族长受魔将控制了心智,我因靠近族长,同受魔将控制,这才会有早前那些恶劣行径。”翔安叹了口气,声若游丝般解释道。
身为沙族长者,他本可以自己的威信强压过所有沙族人,而不需向地位不如自己的众族人多做解释。
可眼见众族人看向自己的眼神皆如见到鬼魅般,有无数惊恐在眸中闪烁,看得翔安心疼不已。身为长者,在接此大任时他便立志于修身练气,以护族人安好。
这保护族人未有多少成果,沙族人却将他当成了随时可能杀死自己的敌人,这如何不让翔安心中感到难受不已。
为减少沙族人在见到自己时的恐惧,翔安这才不厌其烦,试图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以化解自己与族人间的矛盾。
仅是自己修为尽数被古枫神魂夺走后,目前又尚是虚弱无比,让他在说不了一两句话后便觉得连呼吸都极为困难,仿佛有万千话语卡在喉间,上不得下不去,让人憋得痛苦不已。
古枫神魂覆盖到自己体内,虽未让他的躯体如其他披黑袍者那般,化成虚无的黑气。可是古枫神魂直接了当的掠夺,却是夺走了他所有的力量。
现如今,他尚能活着已然接近于奇迹。可是他活着,却不能再为自己的族人做上任何事,还平白惹来族人的畏惧,让翔章的眸底不经意间闪过一抹极幽深的惆怅。
“安长者,这究竟是怎一回事?”翔顿察觉出翔安的异样,左手汇出一缕魔气骤然灌输入翔安的体内,才话语急促的问道。
第四百五十四章 由人及己
同是长者一场,翔顿自然不愿见翔安如溺水蚂蚁般在苦苦挣扎中,平白无故折损了性命。
翔顿的修为不高,魔气自然也不强,即使是以耗费自己修为为代价将魔气打入翔安体内,以只能让翔安吊命几时。
至于在他打入那股魔气后,翔安是否能挺过这一劫难活着见到明日,便全靠造化。
族内医者医术不高,在遇到对这些掌权者极在意之人病重时,沙族长者多数以消耗自己魔气的方式,以带动对方血液流动,扫清对方体内的坏死物质。
这番以魔气注入躯体的方式,对于一些病重却不至于无药可救者自然有一定的效果。可面前的翔安明显是因修为耗尽而导致的气短胸慌,翔顿着实无法估测自己的魔气对翔安能有怎样的效果。
缕缕同族的魔气汇入躯体,也确实让翔安有了一时的缓和,如同干涸湖底的鱼一下拥有了新鲜空气,而幡然转活。
“有劳顿长者了。”翔安缓了足有一刻钟头,才感激的看向翔顿道。
一句胜于前言,对于这两个常年一起配合做事的长者而言,彼此间此时最想做何事,他们无须多少言语交流便已明了。
沙族长者的魔道境界虽不算高,可在外做事间,胜在于配合默契。他们在彼此的配合下,能极好的避开一些外族强敌的致命攻击,以完成一些以他们的修为实力难以完成的事。
为了一族,这些长者无论对待族人,还是对待外敌,皆是拼尽了全力。
他们生为沙族奔波,死亦是为沙族慷慨献命。
为了沙族的昌盛,他们出生入死,在许多时候莫不是运气稍好,如今早已是被荒沙掩盖的尸骨。
沙族长者更替速度比起外族更快许多,这并非是沙族人偏爱喜新厌旧。而是身在长者之位的这些沙族掌权人,他们所担当的重任远远超过他们自身实力所能承受的范围,而使他们在离开城池出外办事间,比起他族掌权者更容易意外丧命。
沙族中有条只有掌权者知晓的不成文规矩,便是无论何时,但凡在外殒命的长者,尸骨皆不得带回沙族。
哪怕长者间的感情有多深,在见到同为长者的同伴毙命时,在归去后仍需忍下那抹哀伤,佯装不知死去长者的行踪做事。
族长不在,在沙族人面前他们便是沙族人的天,支撑着沙族日常生活的平静祥和。
故而在沙族人面前,他们哪怕有再多的悲哀,再多的委屈,都只能强吞入肚中,然后佯装一副岁月静好之态,去面对一群急需他们庇护的沙族人。
这份沉重的负担,他们从即位时起,便发誓背负一生。
纵使是遍体鳞伤,在这些年里,也从不见有有哪个长者就此退位。
对族人的在意,他们比众多外族长者表现得更深沉。
他们或为名,或为权,或为利而登上长者之位。可在登上沙族掌权之位,见到同族人的羸弱状态后,又毫不犹疑地选择了担起沙族大任。
为免族人担忧,他们每一次从城池外归来,哪怕经历的腥风血雨多么难熬,他们都从不曾将外界的凶险告知族人。
在族内行事,他们向来对外界之事闭口不谈。他们需要长者的权威以治理城池,更不愿意将自己无能为力的那一面展露在族人面前。
如今事情的真相几近被揭开,无论是翔顿还是翔安,都默契的选择共同努力以追寻事情的真相。
若说早前翔顿只是预感到那团光芒中的不寻常,那现在借由自己将魔气灌输入翔安体内时,不住受到翔安体内那股不属于翔安的气力反击,便已可以肯定那团转移到沈陌黎识海内的光芒中,隐藏着他们几人都无法压制住的凶煞力量。
他们在明处,自然不知那些躲在暗处里的勾搭。
而翔安是这件事真正的受害者,想必所知道的事比其余几位长者而言要多得多。
沙族多数族人不信翔安,但与翔安共事许久的翔顿,纵然见到翔安早前的种种怪异举动后,仍是选择以信任翔安。
他向来擅于从神情中去判断一人。
先前不顾沙族人安危而满心只想刺杀沈陌黎的翔安,与此时撑着虚弱不堪的躯体也要力争向沙族人解释清楚一切的翔安,仅是从神态去看翔顿便可猜得这必然是两个人所为。
虽是一个躯体表现的两种状态,然只要看对方是否在意沙族,他便能辨别出这在不同时间里表现如此不同的翔安,识海里是否是同一个人。
“顿长者,危险!”有其它族人见到翔顿竟将魔气灌注到翔安身上,心底不禁惊惧纵横的提醒道。
翔安素日对族人算不上多亲近,却也在诸多难事上实诚的为族人做了不少事。
可是在危难面前,他们还是在心底默然放弃了翔安,而选择自保。
不管翔安之前的意识与现在是否为同一个人,在他们心底实则一样。对于一个对族内随时可能产生威胁的长者,他们更宁愿舍弃。
“尔等莫不是连自家长者都不认了?”看着周围的沙族人,翔顿神情淬了层冰霜般极为难堪,厉声质问道众沙族人。
同为长者,见到翔安受人压制意识,而无法控制自己举止做错一时事,便要遭同族的疏远与隔离,翔顿感只觉得心中难受无比。
沙族人慌张惊恐,又满含要放弃翔安之意的目光,此时落在翔顿的眼里只觉得扎眼无比。他为翔安不值,更在那份感慨中心底骤然生了疑问:为沙族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他这样做究竟值吗?
由彼及此,翔顿的内心近乎在瞬间联想到自己指不定哪一日便也遭到这等境况。届时,若没有其他长者愿意站出为自己支撑体力一二,兴许他的境况比此时的翔安更要悲戚。
翔顿的这番胡思乱想,虽说只是自己的凭空臆想,却也有些乃是真实可能发生之事。
沙族长者想来风里来雨里去,沙族每逢遇到危机时都是冲杀在最前方的人。他们身兼重任,却也是将自己安危最置身危险的人。
第四百五十五章 彼此艳羡
众长者在决定居身长者之位后,便将所有的心血与时光都花费到沙族人身上。哪怕是付出命的代价,都极少听到有长者会因此而兴叹后悔。
千百年间,长者之位更替频繁,可在那份随时可能丧命的奔波里,更从来没有长者会因见到同行长者的死去,而心中生了惧意,再不愿担任长者之位。
身在其位,必担其责,这些长者在族长不在的时间里,就如沙族人抵御外来危机的最后人肉盾牌。只要他们还未闭眼,便要为沙族人争得一丝活着的可能。
哪怕在自知自己的力所不能及的情况下,为了沙族,这些本与沙族其他人没有二样的长者,还是会展现出自己如有三头六臂的模样,以求族人能够安心度日。
对于这份常人难以忍受的付出,翔顿在往常那些年里,只是不停地默默付出,却从不曾后悔。
但看到沙族人此时为求自保的冷情模样,他的心中却是第一次有了动摇。
这些年来,他不分昼夜的为族人卖命苦干,为的不过是保得沙族安宁,见得自己的家人无苦难之忧。可直到今日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守护下的沙族人非但不曾感激过他与其他长者的这份用心,更将其看做是理所当然。
为沙族活、为沙族死,在千百年的日夜更替间,竟已成了这些沙族长者自己都认为理所应当做的事。
他们的一生,从不为己活过,更是为了沙族长远大任,而在自己子嗣出生后便进行严格鞭挞,以让他们成为能够担任下一任长者乃至于族长的存在。
沙族与其他魔族人相比,更缺乏提升魔道境界的秘术。他们仅能世世代代在自行摸索中,勉强提升着自己尚觉得可以的修为。
没有合适的入门,那些自幼苦练的长者子嗣,在成长的途中可谓是一路泥泞坑洼。
他们不知如何做能更快的提升自己的修为,只能耗费去许多无意义的时间,固步于一个境界上而不能前。
身为长者后辈,他们的父亲娘亲素日里哪怕再忙碌,也会以最严格的方式逼着他们修习魔道境界,压缩去这些在其他族人眼里看似风光无限的长者后辈所有的童年、少年时光。
鸡鸣而起,夜半而眠,在他们所有醒着的时间里,几乎都在毫无头绪的研究武学中虚度日子。
为沙族不顾一切的想法,犹如一道魔咒,在他们出生之时就紧紧的套在了他们的脖间。这些长者子嗣,在这道魔咒里越是挣扎,却只会陷在这压抑的修习之路上越发无法自拔。
沙族中的等级明显,长者宗族与寻常百姓家族的待遇全然不同。
寻常百姓见得长者家中的奢华威风,只挤破了脑袋的想把自己的儿女带入长者宗族,以求能走上一条富贵之路。
长者宗族内的那些少年,却时不时有二三叛逆分子,在长期被压抑得难受下,极端想逃离了自己的家,融入到寻常百姓的生活里。
千百年来,他们便在那种互相艳羡中度日,却从不曾因等级的区别而越界半分。
翔顿作为前代威震一族的长者后裔,他在未登上长者之位时便已受到最严格的训练。
这些年来,他的人生从不曾有过为自己而活的任意瞬间。每时每刻,翔顿的心底惦念的全是沙族,更常常为族内事宜而愁得寝室难安。
族人往昔与现今的神情,一幕幕的在翔顿的识海里做着回放。
他的意识,在不经意间便联想到那些更早前死在沙族外的诸长者。
走在离死亡最接近的地方,这些长者在执行任务间殒命乃是时常发生的事。可为避免族人心生恐慌,他们默契的隐瞒了所有长者的死讯,更在那些长者死后将其宗族纳入自己的宗族,以求那些失去了长者支撑自己宗族的沙族人,在同宗长者殒命后出来闹事。
无论是对族人还是对同居长者的家人,沙族中的每一任长者可谓都做到了仁至义尽。
翔顿所做这些,从不曾想过要族人感激自己。
觉得身为长者的自己高高在上也罢,难以亲近也罢,在过去极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只想着就那般默默守望着一族,保自己目及的多数族人都能过得极好。
所有沙族的黑暗面,这些长者从不让族人知晓。
哪怕身在魔池畔,城有魔狱府,他们也从不将这些地方有何危险告知与族人,只是派了重兵把守在此地,更用自己的冷血外在去驱赶走所以妄图接近这片危险地的沙族人。
许多时候,他们宁愿让沙族人觉得自己冷情无比,也绝不愿让族人知晓沙族乃至整个魔族极为阴暗的一面。
可是翔顿不曾想过,他们素日这面上冷、心里热的看似绝情,本是为沙族人好,却给沙族人心底种下了绝情的种子,让他们在见到翔安此时这般下都无动于衷。
值吗?值吗?
无数的反问在翔顿的识海内萦绕,压抑得翔顿快要喘不过气来。
察觉到翔顿的异样,仍是虚弱不已的翔安这才颤抖着无力的手,勉强拍了拍翔顿的手背。
同是长者,翔顿心中在想些什么,翔安虽不能全部知晓,却也能猜得一二。只是身为长者,这便是他们的命,翔安虽是寻常百姓家出身,却在身坐此位间,深刻地体会到身为长者的不易。
他不愿翔顿因自己而对族人有了其它想法,更不想翔顿在族人面前失了长者该有的姿态。
温热自翔顿的手背间传来,这才让翔顿瞬间清醒,想至面前的一切。
压低声音,他情不自禁的凑近与翔安道:“安长者,此番让你受苦了。”
翔安的伤,虽是与沙族人无关,但翔顿仍是心寒于沙族人的无情。
只是在感同身受下,翔顿反倒是有些语塞,而不知该与翔安说道些什么。
岂料翔安对于沙族人的态度,却全然不在意。
从摆脱寻常百姓的位置,登上长者之位后,翔安便极为明白长者于他意味着什么。他浅浅笑着,几乎是耗躯体所有力量,才拖着虚弱不堪的躯体勉强朝着沈陌黎迈步而去。
第四百五十六章 生死岔路
迈步间,翔安的目光直盯着那道光直言道:“那光乃魔祖手下的魔将所化,你即使杀了契者,也无法杀了那诡异光芒。”
对于光中藏的是哪个魔将,翔安实则并不了解。他只是依稀在自己晕厥前,有人对他冷笑说过:“能成为魔将的一部分,算你小子走运!”
那魔性十足的笑声,虽刻意挑在翔安意识近乎消散的一瞬间说话。可翔安对那阴森至极的声音,哪怕意识再是模糊都印象深刻。
上古魔将,翔安虽每一个都听闻过。可让他单纯从那道声音去辨人,却是极为困难的。
他紧拧着双道过于浓郁的剑眉,在此刻更深恼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沈陌黎早前如何对自己,如何对沙族人,他比任何族人都更加明白。面上不说,在心底翔安对沈陌黎的感激却早已如激流涌荡,只觉得用何种方式都难以回报。
眼下沈陌黎身陷险境,神情间略皱起的纹路分明在述说着她此时识海内的状况并不大好。可他却除了干着急,再无其他方法可做,这让翔安的心里好生痛苦。
不解翔安行止艰难,却还要朝沈陌黎走去的意图。翔顿只是稍稍拉住翔安道:“安长者,你如今身体极为虚弱,还是暂且休息罢。”
带着心底的酸涩,翔安却只是微微摇头,心中有万千语言想说,到了嘴边却因心中复杂的情绪而只字都说不得。
“安长者……”翔顿还想再劝劝翔安,只是话还未说完,只感觉自己的躯体被翔安猛然一拉,朝着旁处骤然跌倒。
随着这耗尽翔安最后气力的推拉动作,一把锐利的长剑猛然穿入翔安的心房,顿时激起一片血花四溅。
剑的另一端,翔还握着剑柄震惊不已。
“怎是你!”他的眸中震惊与慌乱并在,瞬间送了剑柄,迈前几步扶住翔安朝地上倒去的躯体。
翔还与翔顿不合早已是路人皆知的事,如今为了翔偌不再受翔顿威胁,翔还才趁着沙族人慌乱之际挣脱开所有,拔剑翔趁机击杀翔顿。
岂料翔安却以自己的命,意外救得了翔顿,这让翔还倍感意外。
他们三人虽是长者,素日里外出行事更是默契得紧。可论私交,三人却着实没有很深的情谊。
为了一个关系与自己并不算太亲的翔顿,平白搭上自己的性命,翔安的这等做法在翔还看来着实匪夷所思。
只是念在往昔翔安曾在自己疏忽间,救过自己一命,翔还心中虽是极为不解,还是迅捷的扶住了倒地的翔安,想替他拔出插在胸口的那柄剑来。
“你莫动!”翔还运了魔气抵在翔安的伤口上,试图用魔气暂且止住翔安体内那奔流往外的殷殷鲜血。
“没用的,在我从昏睡中醒来的那刻起,我便知道自己的命数已尽。”翔安却咬着牙,拉开翔还运转魔气的手艰难说道。
“我欠你一命,如今又害你一次,两次命,怕是我一生都还不起。安长者,你可还有何心愿未了?若我能活着离开此地,必替你圆了心愿。”翔还打心底悲痛道。
他与翔安素日往来不多,但毕竟是过命的交情,让他怎能不后悔自己这未看准确就痛下杀手的一剑。
“心愿,还真有一个,且你现在便能替我圆。”翔安说话间,将目光移向被他推到在旁侧的翔顿身上。
沙族没有族长或长者,必然如同一盘散沙。
而沙族内的长者颇多,可真正掌权的也就他们几人。
翔安着实担忧,自己死后翔还与翔顿矛盾爆发,自行打斗残杀,反倒给外人得了空子坑害沙族。
“你但说无妨,能圆梦的我定替你都做了。”翔还忍住哀伤道。
虽然从翔安的目光,翔还隐隐能猜到翔安的愿望与翔顿有关。但人之将死,他欠了翔安两条命却连个心愿都无法满足翔安,必然叫他觉得窝囊。
“好。我的愿你可会圆?”翔安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翔顿,若是翔顿不答应便死不瞑目般。
“会。”翔顿毫不犹豫应下话。
就冲翔安替他挡下的这一剑,翔顿都会应了翔安的要求。
听得翔还、翔顿二人皆应允了自己的话,翔安这才安心的将目光移向苍穹勾唇笑道:“沙族不亡,我心不止。这是我等登位沙族长者后的誓言,还请二位长者为了沙族大业,莫在彼此争斗。这,便是我最后的愿……”
说罢,翔安的目光紧紧凝视着万千雷电交织的穹苍,断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在命数将近的这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沙域上那永远看不见清明的混沌沙穹,仿佛又回到了人声鼎沸的沙族城池。为了沙族,他拼尽一生,哪怕是死都心心念念着沙族。
沙族长者的路太过于疲累,他便要止下脚步,到另一条路上好好歇息了。
手上顿时失去所有气力,翔安的泪在目光紧盯穹苍间骤然滑落,断然没有了生的可能。
“安长者!”翔顿几近是从跌坐的地上爬起,百米冲刺般冲至翔安的面前,悲楚贯彻满内心的悲戚喊道。
此情此景,让早前想放弃翔安的诸多同族之人都惊讶不已。
沙族长者素日对族人不曾有过喜笑颜开的好脸色,在沙族面前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所在。沙族人将自家的长者看成如神祗般存在,纵然在沙域危机里,他们都不曾见过有哪个长者是死在刀剑之下。
纵然早前伏氏族人被尽数抹杀,也是被化成烟汇入珍珠体内。像翔安这般被长剑戳出血淋淋的场面,在沙族中,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长者发生这等意外。
无数的鲜血,刺痛着沙族人的眼睛,让他们更加深刻地感觉到面前情势的严峻。
早前他们害怕翔安躯体内展现出来的那邪肆力量,而在为己考虑的自私念头中,生出放弃翔安、看翔安自生自灭的想法。
可直到翔安死去的那一刻,他们才骤然清醒,原来自己是多么自私与叫人心寒。而在这份涩人心弦的懊恼中,又对自己的未来更多了一丝迷茫。
何去何从,路虽在他们的脚下,可前方人生的诸多分岔路口,他们却已然辨别不清哪条通往生,哪条走向死。
第四百五十七章 医者难自医
翔安至死所想的都是沙族众人,这等大义,是其他长者极难以匹及的。可是翔安却舍弃了万千,也割舍不下这些负了自己的族人。
翔安死前的一番话,不单对翔顿与翔还触动极大,更深深的挑动着沙族人被各种危险刺激得近乎麻木的情感神经。
他们先前虽想离翔安远远的,犹恐翔安的那份凶煞伤到自己,让自己在无意中命陨黄泉。
但他们却从不曾想过翔安会突然离去,更完全无法想到此时翔安的离去,在往后的沙族中会产生多大的动荡。
只是在见到翔安的离去后,那些本被私念压制下的感激,随着翔安曾经为族中所做的画面一幕幕萦绕到族人的识海里。
骤然间,这个雷电交叉闪烁、无情劈打四面八方的惊悚地里,有无数哀悼与哭泣汇聚,俨然将这片万年难有生命存在的地方演变成了一个特殊的丧礼现场。
在这份悲楚中,翔还悔恨不已的将自己的手覆上翔安的眼。手心传递来翔安尚余的温度,让翔还恨不得此时被剑戳伤的人是他自己。
可惜过去坐过的路,从来没有“如果”可以改变。
当他拔剑冲出的那一刻起,无论他刺中的是翔安以或者翔顿,他的长剑已注定染血。
缓缓将翔安的双目合上,翔还缓了几息的时间,这续而痛楚万分道:“安长者,你虽是一介平民出身,但你对沙族所有人的宽容胸襟,却是我等这些自幼便不断被灌输护得族人理念的前代长者后裔都自愧不如的。你且安心去罢,沙族往后还有我们。”
翔还看着翔安渐渐化成沙砾的躯体,悔恨如漫天的沙尘,多得近乎要堵塞了自己的呼吸。只是事情在翔安殒命后,已然没有了任何挽回的余地。他有的也仅是去圆翔安的愿。好好管治好沙族。
思忖间,他将目光看向翔顿,似在犹豫、似在深思,只是过了良久才蠕了蠕唇,有话将要说出口。
哪知这时却有人抢了他到嘴边的话,一道孩童虚弱的自沙族间传来,充满无助凄凉的味道:“父亲,救……救我……”
早前,将翔还受沙族人制服,翔偌着实不想再理会翔还半分。只是借着沙族一次次的内乱,他得以有机会在众人注意力转移时,在翔还体内灌注一息致幻的迷雾,这才将自己的险恶用心再次放在了翔还身上。
听到那声声悲戚的童音,翔顿的眸中却刹那杀气横生。
翔还屡次要杀自己,都与那个平白冒出的翔偌拖不了干系。
如今翔偌又是在翔安刚死的时间出现,让翔还心中的疑问更加深了几分。
他长剑一卧,近乎化成一道风朝着翔偌的方向跑去。
翔还受蒙蔽而处心积虑要杀自己,他虽恨翔还分不清真假,却也不曾有过憎恨之意。
在翔安死后,他更想揪出那个背后糊弄翔还的人,让其对翔安的死有所交代。
“住手!”在翔顿有所行动的一瞬间,翔还极快的反应过来,飞身一跃挡到翔顿身前。
几道剑光,在二人之间转动,让本是悲戚的环境中更多了一丝紧张。
“二位长者莫不是忘了安长者死前的愿?”沙族中也不知是何人,骤然一声质问,让剑拔弩张的翔还与翔顿手中的剑略是一顿,骤然分开。
翔安的死,在他们心底激起阵阵涟漪。他们何尝不想沙族人好,可在翔偌这件事上,二人的分歧却已到了水火不容的边缘。
停手后,翔还几近一瞬间穿过人群,疾步走至奄奄一息的翔偌跟前。
因原先的伤势极重,让此刻躺在地上的翔偌显得无比凄楚。本是消瘦的身体,在此时更像是一瓣残破的枯叶,随时可能被风吹成灰烬。
“偌儿,你现在感觉如何?”翔还极为紧张的扶起倒在地上的翔偌问。
在迷烟的刺激下,翔还此时已浑然辨不清面前的翔偌,是否真的是他的亲儿。仅觉得心中有无限想不起来由的亏欠,让他此时极想好好呵护好怀中这个好似随时都可能断命的孩童。
“父亲,我觉得胸口闷得慌,怕是再不能守在你身畔了。”翔偌痛苦的捂着胸道。
“不,为父绝不会让你有事。医者,医者在何处?”翔还痛苦万分的看着怀里的人儿,目光惊慌的在人群中寻找着医者的下落。
然而,翔还等了许久,沙族人中却始终不见有医者现身。
族人的目光在人群中交递寻找,他们在早前古枫神魂以发丝化成的利剑下幸得存活,却也亲眼目睹无数同族人死于自己面前。
惊慌中,他们甚至来不及看清自己的身畔究竟有谁命归九天,只觉得自己在无数的血泊里避闪,离死亡是那般接近。
现如今,翔还的提起下,他们才发现族中那些医者早已尽数命归九泉。往后,族中若有人再生病伤,怕是再无能可医治他们。
想到这一切,沙族人寻找医者的目光变得更为急切了些。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态,可医者妙手回春,在几方药间便可能挽回那些以自身抵抗力无法救得自己者的命。缺了医者,沙族人就像经不起风浪折腾的小鱼,在伤病大浪的袭来下,仅有坐地等死的命。
他们不愿见翔偌年纪轻轻便就此殒命,更不愿自己及所在意的家人在未来可能出现的病痛折磨下,因无医者可救,而随时有着命陨中天时的悲惨下场。
可是任众人如何寻找,都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医者的踪迹。
往日沙族城池内的医者不算多,却也不算极少。他们分布在城池各处,为族人疗伤,因潜心于医术而荒废了修炼武技,魔道境界要比寻常的沙族人还薄弱些。
在接二连三的劫难里,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因自身实力的薄弱,自然没有多少抵抗凶险的能力,而比其他人更快没了性命。
医者医人,却难自医,他们死时,默默无闻。直至身体都回归了沙砾的形态,他们才被活着的族人所想起。
而惊慌的人群之外,汤圆淡然的恢复到平日里软糯的模样,安静地守在沈陌黎跟前,冷眼看着沙族中发生的一切,嘴里忍不住嘟囔道:“废物!”
第四百五十八章 骨尽沙砾
除了沈陌黎,汤圆实则并不在意其他沙族人在翔偌的这场戏里何去何从。生,是沙族自己的事。死,在汤圆眼里心里,也不过觉得是沙族人咎由自取。
汤圆身为玄朱,生来便有着比五族更为灵敏的察觉力。它看得到幻化成翔偌模样的黑影,最真实的面容。
可是它偏爱看沙族人被蒙在鼓里的模样,自是觉得多看笑话不怕多。
多少年了,世人将它当作怪物,怕它、怨它,更疏远于它。它便也习惯了在这份孤寂中,做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如今,除了沈陌黎,汤圆自是觉得再没有其他人拥有让它在意的资格。
至于他人,但凡不伤及沈陌黎,哪怕在它面前斗得头破血流,它都不会有稍微一点儿在意。这对它已然冷漠成一片荒沙的心来说,曲曲打斗丧命,早已是它看到腻烦的戏。
汤圆就此半倚着身,悠哉的双手扶头观看着沙族的热闹。在它视线之外,那缕在沈陌黎额心闪烁的光芒,却悄然无声的移至沈陌黎的魂魄之位上,停在一从外看不出属于哪个魂或魄的位置,渐渐淡却了光芒。
一切发生得极快,又是那般静谧无声,以至于瞒过了汤圆与在场所有沙族人的眼睛。
众人沉浸在翔偌主演的这场大戏里,难以自拔。
与汤圆的淡然不同,翔顿穿过人群,与翔还保持着几丈远的距离站着,一番本想说出口的话再次吞进了肚中。
沙族其他人看不出翔偌的异样,他却早早已经肯定面前的翔偌并非本人。只是看到此时翔还那悲戚的模样,翔还更知晓自己现在无论如何说,都难以让翔还看清事实。
“医者已死,你若还信我,便让偌儿服下这药罢。”翔顿从袖中取出一精致的药瓶,递向翔还。
青花瓷纹路的药瓶长约六七厘,瓶肚扁平,瓶口狭长,看上去不像是寻常工匠所制。而瓶中隐隐有一缕若桃淡香萦绕,让人鼻尖一嗅闻,便是遐想到瓶中或许藏着极美味的佳肴。
这是翔顿在一处任务时,意外从魔地其他族手中获得。
起初获得这瓶药时,那缕香中带甜的气息只让他觉得瓶中装的是可口的糖果。但在他看到服用此药的重伤者,身体所表现出的极快好转变化时,便深深为这药的奇效所折服。
听闻此药的上一任主人说过,此药乃是上古魔族有命的炼药师炼造,所炼不过三颗。当初为证明这药的疗效,也为治愈自己的亲人,卖药者当场让自己病入膏亡的妻子服下这药。
药吞入肚不过片刻,其妻苍白如纸的面庞即刻恢复了红润,本是奄奄一息的身子骨也瞬间变得精力充沛。
对医术略懂一二的翔顿,在卖药者给妻子服下药的前后,曾为服药的女子把过脉,自然对她身体瞬间的变化感到震惊无比。
沙族长者的月钱不高,但为了获得那瓶药,翔顿还是足足花费了自己十年的月钱,才换得了剩余的两颗药。
一药值千金,沙族长者常年在外奔波,指不定哪日便有性命之危。拥有了这等奇特的药,翔顿觉得自己便有了在重伤之际捡回一条命的可能。这能换命的交易,在他看来自然也便觉得划算无比。
而割舍此药者,若非是自己与妻儿的日子过得实在是潦倒不堪,也不可能忍痛割爱将这瓶祖上传下的药让与翔顿。他惜药,所以在妻子病得一塌糊涂之际,仍是万分纠结着是否要让妻子服下这药。
这是自己祖辈病至将死,都不舍得吃下的药。卖药者见过自己祖上两辈人在命数将近时,拒绝服用此药的场景,自然便对这药何时用,用于何人身上犹豫不已。
只是当初卖药者对妻子的情意终是战胜了他心底的私念,这才以要喂入妻子口中,并以剩余的药来换得妻儿的生活安稳。
在自己将长剑穿透翔安心室时,翔顿本已取出这瓶药想让翔安服下。奈何一时慌乱,在手忙脚乱中他在衣袖内暗中寻找了几番,却也无从找到药瓶的所在,这才让他错过了医治翔安的时机,眼睁睁看着翔安断气。
如今,药已寻到,翔安却早已化成了沙砾,与这片万雷轰鸣的地永远合为了一体。这让翔顿心里感叹万千,更不愿因自己与翔还的冲突,再引来更多血腥。
翔顿心中虽知晓面前的翔偌有异,可如今送药与翔还,却是当下最好缓解与翔还矛盾的选择。
纵使翔还早前因翔偌引发的误解,而对自己屡次生出杀意。可念在旧情与翔安生前的嘱托,翔顿还是决定放下素日的恩怨,以此药救翔偌,换得翔还的回心转意。
沙族不可亡,翔章早前已不知所踪,唯今的这几个长者里,也仅剩他与翔还最具影响力。为了一个翔偌,而使他与翔还的关系就此破裂,惹得沙族一片硝烟气息,在翔顿看来着实不值。
那瓶甜味飘漫的药,递至翔还面前,却叫翔还犯了难。
带着心底对翔偌的无尽愧疚与担忧,他着实是想用药来救翔偌。可翔顿早前有试图杀死翔偌的举动,又让翔还在一时间难以断定这药服下,对翔偌究竟是利是弊。
若是神药,许能救回翔偌的一条命。可若是毒药,那翔偌怕是即刻就要断命在自己面前。
看着翔还那般犹豫的模样,翔顿不禁挑挑眉道:“你若不信我,那便算了。”
说罢,他便要将药收回。
从始至终,翔顿并不觉得自己对翔还与翔偌有何亏欠。那把由自己面前无故生出的剑,骤然刺向翔还,被翔偌意外挡下,在翔顿看来自己有失误之处的也不过是未能第一时间拉住长剑。
可剑的飞出乃是他人对自己的陷害,若是以这来定他的过错,翔顿自然无法接受。
心正而不惧他人议论,翔顿不觉得自己理亏,便不屑于低姿态去讨好翔还。献药,已是他最大的让步,若是翔还不受,他自然也没打算更进一步去劝说翔还。
“且慢!”在翔顿的手收至半空之际,却被翔还一把拉住。
第四百五十九章 丹丸真相
“这药我收下了。”翔还对翔顿的谨慎与敌意不减,可还是按奈不住心底的焦急,而想试上一试那瓶甜香味扑鼻的药。
被长剑贯穿腹部,若无药医治,翔偌到头来还是一样面对死亡。
与其干等着,翔还与以往一般,还是决定相信翔顿一次。
在素日里,翔还与翔顿手下掌控的族人人数最多,两派之间的矛盾也是最多。
但在每一次离开沙域前往魔地他处时,翔还与翔顿间的配合与信任,却从不曾因两派不合而减弱。
他们情谊不深,心中更因手下人时不时上报的一些争端控诉而对彼此有所不满。但他们也知沙族对外羸弱得很,他们若是再相互窝里斗,怕是沙族在往后的生存中会更加举步维艰。
这道理翔还与翔顿在往常便已悟透,眼下更因身为同一族长者的特殊身份,而骤然选择相信彼此。
然而翔还的这番举动,却是愁煞一直在苦装病态的翔偌。
桃香惑人的奇药,在一般孩童看来委实如糖果一样吸睛,让人只是闻着便忍不住有咬上一口的冲动。可是翔偌并不是孩童,他对这瓶以精致青花瓷装着的药太过了解。
回溯到他曾任相位时,他便曾调兵遣将覆灭过一个崇尚于制作这等奇药的国度。
起初,他派兵剿灭那个国土极小的国时,为的也确实是这些传闻中气若仙桃,味如琼浆的奇药。
可当他的军队踏平这国城墙,杀尽这国百姓,才发现由这片国土流传至外的众多奇药,皆是由该国国人粪便加入些特殊药材制得。
不知药的成分,食药者心底自然无所顾忌。可翔偌亲眼见得那些用来做药的粪便,心中对这药的抗拒当真是排山倒海。
莫不是翔还还在跟前,他真恨不得将那药一骨碌丢到九千八百万里外。
因心底的恶心,翔偌在见到翔还打开药瓶,把一颗闪烁着金光的药递至自己跟前时,神情极为难堪的摆手道:“父亲,这药偌儿不能吃。”
让他在明知药中有粪便成分的情况下,还让他硬生生把药吃下,哪怕这药有起死回生、回归童颜的奇特功效,翔偌都绝不会将其含入嘴中。
更何况,这药仅能医治一些病情较重者,对于他这个假装身中剑伤的人而言,当真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平白无故让他吃一口屎,翔偌纵使再如何违心做事,都诚难做得到。
“偌儿莫怕,顿长者虽与我有不解的仇,但在沙族大义面前,他并不会害你。”翔还不解翔偌的抗拒有何而来,只以为翔偌是担忧这药里掺了毒,而害怕不敢入肚,不禁在鼓励中将药丸更近的往翔偌嘴里递去。
“不,不,不……”翔偌看着那丸近在咫尺的药,惊慌地以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死命摇头道。
金光闪烁的药丸虽散发着缕缕甜香,可在翔偌的眼底,若如同有人将一团粪便呈到自己面前,要自己将其吞下。因心底的恶心,让他胃里作恶不止,一时间连说话都略显结巴。
在这时,他也终于知晓当年那一国炼药师为何自己能炼就这般奇特的药丸,自己却哪怕病死也不肯吃这药的缘由。
他们靠制作此药贩卖盈利,又恐药价低落,而在小小一国中立下每人每月只能做一颗奇药贩卖的规矩。
长久居住在这片国土中,日夜有桃香相伴,在外来看来那片以丹药闻名于世的小国,当真是人间乐土。
可常年生活在此地者,他们对这抹异香的来源太过于心知肚明,一旦将这甜美的桃香与粪便画面相联系,再香的气息飘曳到鼻中都成了臭的。
不明所以者,服下这药自然没有半点儿异常,更会为这药的奇特疗效所折服。
但亲手自制丹药的炼丹师,日日与药中原材料打着交道,即使是心里洁癖极薄弱者,都难以将自己炼制的丹药吞下
那些在国外受无数人热捧的丹药,也便因成分特殊,在国内长期以往成了无人问津之物。
是故在生死面前,无数那国的百姓还是不愿来一颗内含粪便的丹药,来一次令人作呕体验。许多人便是在走不过心中的那道坎间,骤然走向地府。
可翔还对药的来源不明所以,只觉得翔顿在经历这些事后,不该还对翔偌心存杀心,便也决定将这药给翔偌服用以求一试。
翔偌越是慌张,翔还便越紧张地想将药丸塞入翔偌的嘴内。
他轻摇瓶子,只见瓶中尚有一颗金光药丸,便把手中的药往嘴中一入,在一脸如吃着美味的津津有味中将丹药吞进肚中。
这个动作,让翔顿看得心尖泛起道道心疼。要知这两颗丹药可花了他十年的月钱,一颗值五年月钱,就这样平白浪费,叫翔顿怎能不心疼?
只是为了族中和平,送出去的药便归翔还处置。纵然心中有些心疼,对于翔还的举动,翔顿面上却没有多少表现出异常。
与翔还共事这般久,他自然知晓翔还既然愿意用他的丹药,自然是在心底相信了他。同是长者,不管是早前与翔还有多少摩擦,翔顿都从不曾想过一朝要与翔还撕破脸皮。
无论族内外之事有多少矛盾发生,哪怕素日有众多族人在翔顿面前抱不平,翔顿都不曾在面上与翔还结仇。
这是他自小在宗族里学得的长者大义,不管有多少外界干扰,都绝不会对他有所影响。
而此时的翔还所有的注意则全部灌注在翔偌身上,他记得翔偌自小懂事,可就是在服药时极怕苦涩。
吃下药丸,翔还便是想让翔偌知晓这药味道甜美,吃罢或许还让人口有余香。
翔偌年纪尚小,在翔还看来,在听到需服药时心生抵触也算是常事。他此时便想用自己看似温暖的父爱,让翔偌放下对手中这颗黄金丹药的抵触。
然而,无论翔还如何开导,翔偌就是紧闭着嘴。他双眼骨碌碌直转,更想找些借口避开服用这粒含了粪便的丹药。
第四百六十章 作呕奇药
巧在此时,沈陌黎的双眸微微张开,恰巧穿过人群落在翔偌眼底。他如见救星道:“快看,契者醒了,连身上那道光芒都已消失!”
翔偌的这一提示,当真将众族人的目光吸引到了沈陌黎的身上。
此时沈陌黎好似刚从噩梦中醒来,神情中尚带着些许错愕。
在她将古枫神魂领到帝魂所在处前,就已猜得古枫神魂难以吞噬去多少帝魂的力量。可她在古枫神魂开始尝试吞噬帝魂之力时,她才发现自己高估了古枫神魂的力量。
尚处沉眠状态的帝魂,对外界之事虽暂且无法知晓。可古枫神魂刚是将吞噬之术用在帝魂身上时,便已隐隐感觉到帝魂散布出的一抹反吞噬之力。
这抹凶煞之力,让古枫神魂非但不能吞噬帝魂半分,反倒险些折损了性命,被尽数吸入帝魂当中。
莫不是沈陌黎出手制止得及时,怕此时世间早已没有古枫神魂。
只是在将古枫神魂拉出帝魂能吞噬的范围外,她却骤然转醒,而不知古枫神魂在远离了帝魂后又发生了何事。
“娘亲,你可算醒了。”汤圆看着目光中闪着一抹震惊的沈陌黎,漠然的神情中立马绽放出一抹欣喜之颜。
“喏,这里发生了何事?”沈陌黎陷入识海中与古枫神魂的争斗已有多时,而不知在自己类似睡去的这段时间里,外界究竟发生了何事。
只觉得现在的沙族人神情悲戚无比,尽数围绕着翔偌与翔还,好似正在讨论着什么。
“不过是些看不清真相的人,在径自寻找烦恼罢了。娘亲,你适才转醒,还是先好生歇着。”汤圆并不想多说沙族人的事,只是劝着沈陌黎歇息。
仅不过沈陌黎却略微摇头,强撑起自己略带眩晕的躯体站起,望着覆盖在众人上空的白焰道:“怕是我再歇息,它就要撑不住了。”
雷电之下,那抹近乎透明的白焰上已炸裂出无数细细麻麻的裂痕,好似随时都可能崩裂一般。
看着那灼灼燃烧的白焰,汤圆却是不满的努努嘴:“娘亲还是好生歇着吧,就这白焰,交给我便是妥妥的。”
说罢,也不容沈陌黎应是或否,汤圆骤然化身无数黑雾,朝着白焰迅疾飘去。不过眨眼功夫,黑雾便与那抹白焰迅疾的融汇成一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的抹平了白焰上的道道裂痕。
白焰之所以拥有那些裂痕,无疑与异族之力有关。
汤圆曾与异族建立过血契同盟,自然对异族之事了解颇多。
想要白焰继续活命,它仅需抑制住白焰躯体内的异族之力,便可让白焰的性命暂且延续。
只是这并非长久之计,异族奇力一天流动在白焰体内,白焰便有一日风险。
若是素日不催动那骇人的异族奇力,那道逆天力量里暗藏的反噬,自然不会对白焰有多大威胁。可是一旦催动,那便是命的交换。
见到附身在自己炫彩焰火上的黑雾,白焰思量片刻再沉声问道:“你早就知晓异族奇力中藏有问题?”
虽然尽数获取了异族奇力,可对异族的了解,白焰知晓得诚是不多。
“你做好你的结界便是,至于异族,你再是多问也无用。”显然汤圆并不想对任何人多提半点与异族有关的事。
若非沈陌黎在意白焰,它甚至于不会出手相助,压制下白焰体内的异族奇力。
汤圆慵懒的话,让白焰肚中的一连串疑问瞬间吞入肚中。它与汤圆立场不同,自然没有办法让白焰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告诉自己。
但他们此时都在意于沈陌黎,起码目标是一致的。
在黑雾与火焰融汇间,翔还的注意力却始终停留在翔偌身上。他不顾翔偌的挣扎,骤然点中翔偌的穴道,让翔偌刹那间全然无法动弹。
“偌儿,父亲不会害你,吃了这药,你的伤情必能有所好转。父亲答应你,定会带着你活着离开此地。”翔还温柔地安抚着翔偌。
趁着翔偌难以动弹的空挡,他极快的拉开翔偌遮挡在嘴上的两只并不算稚嫩的“小手”,以魔力碾碎奇药,骤然塞入了翔偌的嘴里。
任凭翔偌在这些动作一气呵成时,想借着舌头做最后的反抗,都在翔还极快逼得翔偌张嘴又合上嘴的动作间,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一瞬间,略为粘稠的蜜桃香味萦绕在翔偌的舌尖、鼻端,让翔偌近乎有撞墙的心思。
放眼往日,哪怕他受到再严重的伤,他从不曾想过要服用那国产出的这些奇药。
可事与愿违,偏偏有人便不如他的愿,竟还是将这以粪便制成的药塞进了他的嘴里,还掠夺了他所有吐出这药的可能。
“偌儿,这药香甜得很,为父光是看着便也想尝尝药的味道,你可莫要将其吐出来了。”翔还紧紧合拢着翔偌的下巴,继续鼓劲安慰着面颊铁青的翔偌。
直至确定翔偌将整颗药都吞入肚中,翔还这才放开了手。
按捺着心头的担忧,翔还在呆若木头的翔偌身上仔细翻看了一遍,待确定翔偌躯体已然无恙,这才松下一口气道:“偌儿,你的相安无事是为父最高兴之事。”
可任凭翔还怎么安慰,翔偌的心底却是欲哭无泪。
从长剑幻化而出到刹那刺穿自己的腹部,一切本就是翔偌自导自演的一个局。
翔偌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必然会让沙族由掌权者开始团聚瓦解、各奔东西。
但他算计千百回,却都算不到翔顿会有那般宽广胸襟。不但饶恕了企图要杀他的翔还,还用心良苦的献上这药,以药治他,以求能恢复长者间的和睦。
翔偌的心里几近在一瞬间,将沙族长者的宽厚胸怀怒骂了一遍,更在怒骂间心头疑问丛生。
当年率兵覆灭去那炼丹药的小国,因知晓了丹药药方如此令人作呕,更在一怒之下命士兵烧杀了国内所有的炼药师,还一把火焚尽了所有的丹药。
可是,时隔这般多年,他却在这远隔魔海的异地再次遇到这丹药,不禁让他对当年听命于他的众兵将起了疑心。
第四百六十一章 幻颜乱眼
要知当年随他征战无数的兵将,杀伐果断,个个都是一顶一的屠城好手。纵横战场那般多年,他从不曾见自己手下的兵将放过任何一人,违背他旨意留下任何一物。
但现如今,他回首往事间却蓦然察觉,在他仍任相位的那段时间里,所有风平浪静好似早早就埋着一场阴谋,在等着他自己掉入深渊。
只不过眼下却好似没有多少时间容翔偌细细回思过往,面前的火焰与黑雾交汇间,隐隐呈现的那支廖葛花,已然让他心中的警铃骤然大作。
离开这地,需有廖葛花为钥匙,这是他混迹此地多年已然清楚的秘密。
他没想到,沈陌黎竟在早前就已将廖葛花交到白焰手中,眼下离开启锁孔便只差一步之遥。
久困这地,他心中虽极想离开,可他始终不曾忘记来到这地的初衷。
在廖葛花为钥匙的锁孔下,隐藏着那他日夜思念的奇宝。若是沈陌黎不知开启的正确门道,在拧动锁孔间损了那宝贝,那他来这地所遭受的艰险便都是白受。
思及此,翔偌一个飞身站起,就要往廖葛花所在处跑去。
哪知自己步伐还未迈出两三步,却被翔还一把抱起道:“偌儿,你伤势刚好,还是多歇息会的好。”
翔偌前一时还气息奄奄,后一刻便生龙活虎,着实让翔还心中欣喜若狂。
在接过翔顿递来的药时,他虽隐隐只预感到这药兴许有些疗效,却没想到疗效竟是如此之好。
抱着怀中的翔偌,翔还只觉得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在心底油然而生。
翔还不明这份失的苦楚从何而来,在令人想不起前事的迷幻烟气干扰下,他已然想不起真正的翔偌早已被他喂了灭宇兽。只觉得他曾经失去过翔偌,而眼下越发的想珍惜这段父子情谊。
可是面前的翔偌与翔还相处中,终究只是把翔还看成自己的垫脚石,没有丝毫一点感情可言。
如今翔还对他已然没了任何用处,他自然不想与翔还多做纠缠。桥归桥、路归路,在翔偌看来,没有了任何用处的翔还于他而言当真连路人都不如。
他满脸鄙弃的推开将自己抱得紧致的翔还道:“何时该歇何时该忙,我自有分寸。”
说罢,也不等翔还想明白自己话中的意思,翔偌便已一溜烟窜至无人察觉的地方。
看到那时隐时现在火焰中的廖葛花,翔偌在第一时间里着实冲动的想直接奔至前处,去夺取那朵他心心念念想夺取的花。
只不过在翔还拉住自己的那几息里,他却极快的想清了面前的情形,更有阴险计谋在极短的时间内于他心底酝酿而出。
躲藏在无人察觉的地方,不过几息时间,他便由黑影之态重新调整外形,变成了与沈陌黎全然无二的模样。
他的幻化术虽称不上天下无双,但在世间能破解他的幻颜术者却是不多。
与其耗费体力去争抢廖葛花,他觉得不如以沈陌黎之态,让这份夺取来得更简单些。
有想便有做,他唇角一勾,竟勾出一抹沈陌黎都不曾有的妖媚之态。雪白的衣裳笼罩着婀娜的体态,在那妖媚万千的笑容里更显得有一时的惊心动魄。
在另一端,魔祖不知正处何地,与亓衍借着一面奇特的镜子将沈陌黎等人所在地的一切尽收眼里。
看到这幻化出的沈陌黎,魔祖旁侧的魔将洛丰忍不住道:“这男人借幻颜术化作的人,竟比契者本人还要妩媚几分,当真是少见。”
感叹之余,洛丰又极快的察觉到自己话说得不是时宜,而再次收敛了嘴。
在五族中,除了在魔祖面前有所收敛,洛丰从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只不过今日亓衍是客,他才停下了自己不咸不淡的感慨,以示尊重。
对于风花场地放浪惯了的洛丰而言,自行让自己沉眠万年后的再次醒来,本就让他觉得无趣得慌。
如今看到个标致的人,赞赏一二,对他不过是点滴派遣之法。
岂料亓衍却是接过话道:“那是你不知真正沈陌黎最引人的点在哪。”
说罢,一双若含万千星辰的目光注视着镜中的一切,好似极为想在镜中万象里找寻到沈陌黎般。
与魔祖周旋的这些时日,他的心底没来由的想起无数与沈陌黎在一起的画面。这些相处的时光并非全都是自己的,更多乃是沈牧北自小到大识海里关于沈陌黎的点滴。
那些或苦或甜的画面,就这般不知不觉的深扎在她的心底,让他在不知不觉中,竟对这个与自己不过几面之缘的女子有了更多的牵挂。
虽说与魔祖周旋脱不开身,但他却早已将捆束沈陌黎的境界之锁由另一端破坏。
此刻,即使沈陌黎没有强者相助,也能轻而易举的转开那本需洪荒之力才能打开的锁来。当然,破坏了锁的代价,便是将锁内藏着的那奇宝也一起破坏了去。
世人口耳相传的奇宝,虽能极大提升寻常人的修为,可在亓衍这里,却连个擦鞋之物都不如。破坏也就破坏了罢,亓衍自知能给沈陌黎比那物更好快千百倍的东西,自然在毁去那物时毫不手软。
只不过此时,他却无法脱身此处,去寻找沈陌黎。
要知自己破坏了那锁,没有点手段,便绝无可能骗得过魔祖手中的通天镜。
魔族与妖族是分是合,眼下正是最关键时刻,亓衍绝不能在这关头上出半点岔子。
再看由黑影幻化成的沈陌黎,在亓衍几人谈话的功夫,已瞒过沙族人乘着一叶黑炎飞至白焰附近。他语气略带焦急道:“快,把廖葛花给我,我已想到一个更奇妙的方法离开此地!”
“陌黎?”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白焰低声喃喃道。
这是魔兽在早前,极想同玥狐一般称呼沈陌黎的方式。
受魔兽感染,白焰虽几番想以此称呼沈陌黎,只是当初碍于自己是魔兽体内的一团魔气的身份,那种矮人一等的卑微感,才让它总是缺少这般唤沈陌黎的勇气。
第四百六十二章 薄雾重叠
尔今沈陌黎的突然出现,让白焰又惊又喜,便在方才由心底流露的欣喜中,不经意地唤了这声“陌黎”。
唤名间,白焰将廖葛花极快的从焰火中拉出,往前一递便要交还到沈陌黎手上。
它与魔祖、魔兽虽是对立两面,但对沈陌黎却是由心喜欢。
可以说,沈陌黎是它拥有意识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心存羁绊的人,为了沈陌黎它能连命都不顾,更别说是这株本就是从沈陌黎手上得来的廖葛花。
雪白的廖葛花在几经转手间,飘若浮云的花瓣略显奄奄一息,绿得喜人的叶子上却仍闪烁着宛如翡翠的微弱光晕,给人一息春意盎然的生机感。
黑影贪婪的神情在幻化出的那张清秀面庞上瞬间闪过,他对廖葛花窥觊已久,却不曾料想过今朝竟能如此轻易得到手。
带着心中的窃喜,他未有半丝犹豫,伸手就要夺取那细若游丝的花朵。
可是,手中的一个拿取间,原来被白焰呈至面前的廖葛花身影却是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带着黑雾的炙烫火焰。
滚滚炽热在他伸手去取的瞬间,借着火苗猖狂的扑在他的掌心间,让他不由地吃痛一喊,匆匆缩回了手。
“白焰,你这是何意?”仗着自己幻化成沈陌黎的模样,黑影怒斥白焰道。
他的手段虽是卑劣,可无端被那高温近千度的火苗烫伤,也让他颇为的愤恼。
“何意?你这冒牌货没被我通体燃烧已属万幸,竟还敢职责他人。”答话的并非是白焰,汤圆在滚滚乌黑的浓烟里,声音阴沉的说道。
字字渗着地府阴森的问话,与早前同沈陌黎说话时全然不同,让人乍是一听,便觉得像是地府破开个门窜入的恶鬼。
“你说的何话,竟连我都敢冒犯!”黑影心头虽是一惊,可他不信自己的幻颜术这般轻易就被破解,不禁冷下脸来,丝毫不让的再次斥责。
汤圆的声音甚是吓人,加上它与白焰混合一起,让黑影在这几刻时间里难以分辨出究竟是谁在怀疑自己的身份。
只是无论是谁,黑影都不打算给对方半点好处得。要知他的幻颜术修炼得炉火纯青,幻化出的人物神态有时更比真人形象几分。他便不信,世间当真有人能破了他的幻颜术来!
然而听到此话,汤圆更为不屑。
它欣喜的看着御绿叶疾飞至不远处的沈陌黎,将刚从白焰手中夺来的那支廖葛花迅捷的交至沈陌黎手中。这才再续问道:“娘亲,此人模仿你的容颜,想来乃是冒犯你之举,娘亲打算如何处置?”
这话,明显不是黑影说的。
汤圆目光独特,能极快捕捉到一个人的真身,自然在见到真假沈陌黎后,一下便能进行极好的区分。
带着心中的了然,它自是不会让仿冒沈陌黎身份者得到半点便宜。
可与常人无异的白焰,却难以辨别出面前的真假沈陌黎。
因心中的疑问,白焰的炫彩火光烧得更盛了几分。他惊讶问道:“两个魔兽契者?”
“你的智商莫不是被自己的火烧没了?”汤圆睿智过人,愈发看不过白焰的后知后觉。
莫不是为救面前这个略为呆愣的白焰,汤圆此时当真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把那团黑影幻化成的“沈陌黎”一脚踹入地底。
顺着廖葛花的交递,黑影目光淬毒。
早前他只在意于忽悠白焰,直到此时才发现沈陌黎不知何时已飞至离自己五丈近的地方。
沈陌黎毫无犹豫的将那支奄奄一息的廖葛花收入衣袖,尔后紧紧盯视向面前这个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女子”,神情中的肃然显而易见。
“你究竟是何人?”沈陌黎厉声问道。
虽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沈陌黎隐隐猜得面前这个仿冒她容貌者,想来与早前幻化成翔章、翔偌的乃是同一人。
若非早前她亲眼见到翔偌惨死在灭宇兽口中,翔章又在遇到枫雙后消失无踪,沈陌黎兴许也会让这个容貌极为相似者所欺骗。
前世的夺颜惨剧,让沈陌黎今生恨透了顶着她面庞为非作歹者。自然,也极想撕下面前人的这张虚伪面容。
“你是何人?”岂料黑影在见到沈陌黎后,竟以极快的速度挥起缕缕雾气覆盖在小片范围里,将沈陌黎与自己笼罩在其中。
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将沈陌黎的身影遮挡,更让外界的人无法看清雾气中发生何时。
“娘亲!”汤圆见到乌沉沉的云雾,心下莫名生出一丝紧张来。
沈陌黎乃是它的有缘人,自借沈陌黎的血苏醒之时起,它便决定生生世世守在沈陌黎身畔。
那片浓雾,遮挡的是众人的心,也是遮盖了它心中的安定,让它在这片白茫如雪的环境中有惊鼓阵阵在心底被敲响。
“无碍,你莫过来。”沈陌黎清脆悦耳的声音自雾中传来,朝着汤圆报了句平安。
动荡浓郁的雾霭缭绕,沉重地在周围覆盖上一层浓重的白,沈陌黎神情肃然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心中瞬间生出一抹不祥的预感。可越是在这样的时候,她却越不想让汤圆过来。
雾气浓重时,最易下死手,这是许多擅长狩猎者惯用的招式。
幻化成自己模样者,想来必是要借这厚重的雾气,以达到自己一些难以捉摸的企图。
汤圆此时正是压制白焰体内那股不明异力的关键时刻,要在这时弃白焰于一旁前来寻自己,必然会导致早前的压制功亏于溃。
她惜命,却也不愿见到白焰因苦撑着结界,而终走向暴毙而亡。
无数雾气聚成一团,飘在极小的范围内,好似聚了无数水汽的云丝,任凭外界有多少强大的气流冲刷都极难将其冲散。
由底端仰望,那团密度极浓的雾,更像是千万缕待染的轻纱,重重叠叠的堆积叠加在半空,虽缕缕轻薄,可在无数叠加下却又让人觉得极为的沉重。
这让群聚底端的沙族人,心尖上莫名提起了颗巨石,沉甸甸的紧张压迫得他们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