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向日而生
【‘腊肠’:鬼婴掖睛而出的脏器——除山海卫数人外,多为沿途被害百姓。】
虽然王守业的命令,在众军汉听来有些异想天开,但基于他这些时日积累下的威望,还是很快得到了贯彻执行。
在经过一番角逐之后,某个不幸被抽中担任‘话聊’使者的外卫,毅然排开人墙,一步三摇六晃,踩着电门似的到了板车旁边。
他先是咽了口唾沫,后来又咽了口唾沫,然后是第三……
“钱鸿发,你特娘倒是说话啊!”
直到后面都事沈刀儿看的不耐,扬着刀鞘大声催逼。
那外卫见拖延不过,也只得厉声质问:“你……”
谁承想刚起了个话头,就听‘PIA’一声响,那瞪着两只干瘪眼球的麻花粉肠,竟毫无征兆的瘫软在了板车上。
而四角的单身腊肠因有挠钩抵着,倒未曾直接扑街,可也一个个软趴趴的挂在了杆上。
这一下子变生仓猝,非只是喊话外卫惊了个瞠目结舌,四周里百十号军汉也都愕然不已——那东西瞧着恶形恶状,怎得只半声吆喝就倒下了?
又等了片刻,见那几条‘下水’再无半点动静,沈刀儿就忍不住急赤白眼的喝问:“钱鸿发,这……这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
包围圈外围,王守业与张四维对了个眼色,正待探讨这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忽见张四维若有所觉的抬头望天。
王守业先是一愣,随即也恍然抬头,就见方才还挂在天边的冬日暖阳,不知何时已被浮云遮蔽。
比起外卫的‘一喝之威’,这天气突变是诱因的可能性,显然要大上不少。
只是……
这些脏器既然能被佛光舍利‘超度焚毁’,内中应该是蕴有邪气才对——而既是邪魔外道的玩意儿,怎会有向阳而生的属性?
正疑惑不解,张四维已然自半空收回目光,开口征询道:“伯成老弟,你看咱们现下是重新上路,还是……”
“就地休整一下吧。”
王守业冲后面的板车一努嘴:“起码先把余下那二十来条固定好,免得半路上都拧成麻花。”
张四维点头称是,继而唤过沈刀儿叮咛几句,于是城外阵型不变,后面车上则都又揽了些板带、绳索,使得那腊肠即便活过来,也难以挣脱聚拢。
这期间,城外那几条下水一直未曾有任何动静,倒是舔了‘肉汁儿’的土狗有些躁动,虎视眈眈的总想往车上扑。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车队又重新上路,结果一直到城东五里外的营房,也未曾再有什么意外发生。
经商议,除头辆板车暂且留在外面,余者尽皆收入库中,拨专人昼夜看管。
之所以要留下头辆马车,自是想看那麻花粉肠还会不会复苏。
可一直等到下午,天色都未曾放晴,反而零零星星的飘起了雪花,于是王、张二人只好留下沈刀儿善后,先行转回城中述职。
…………
是夜。
酒酣宴散。
与二张【张居正、张四维】分头别过,乘着三分醉意施施然回到家中,唤来红玉、娇杏一左一右搀着。
正欲趁着红玉心怀愧疚,将主仆两个诓入里间比对着摆弄,冷不丁忽见那正房堂屋里亮着灯烛,他忙压下那花花心思,一扬下巴问道:“太爷今儿在家?”
因后院妇人渐多,王老汉越发住的别扭,这几日干脆躲到了前邻李伟家中,王守业三请五请也不肯回来。
“是棉姐儿回来了。”
娇杏嘴快,抢着答道:“说是来了月事儿,在那边儿多有不便。”
棉姐儿是负责照顾老汉的丫鬟。
听说只有她在家,王守业便懒得理会,把环在二女腰间的手往上提了一尺有余,就待胡天胡地的撞入东厢房内。
谁知临到门前,却忽地被红玉用力搡开,踉跄半步愕然望去,却见她奔到栏杆外面,对着花圃干呕不止。
“姨娘这是怎得了?”
娇杏嘴里咋咋呼呼的,却舍不得抛开王守业上前。
而王守业揽着她往前凑了几步,正待伸手轻拍红玉的后背,却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脱口问道:“你上月什么时候来的月事?”
“好像初二吧?一般都是月初这几日。”
“这个月还没来?”
“还……还没。”
赵红玉也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原本拧着的眉头一下子散了开来,圆睁了美目颤声道:“老爷,我……我莫不是……莫不是……”
王守业暗里端详,见她眉眼间尽是雀跃期盼,心道这婆娘虽然有些小心思,但对自己还是有感情的,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欢喜。
于是忙上前扶住了她,一面小意殷勤的轻抚后背,一面急命娇杏去西厢房里,请林菱过来帮着诊断。
娇杏却像是丢了魂似的,连唤几声才反应过来,五味杂陈的奔进西厢房,干巴巴报丧也似的唤道:“沈家娘子,我家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这三更半夜,偏她又是如此的嘴脸腔调,林菱一时难免多想,于是颤巍巍起身先就问了句:“王大人这是……这是刚吃酒回来?”
在得到娇杏肯定的答复之后,那不太合身的冬装,就有点遮拦不住惶恐而滂湃的喘息。
“这、这大晚上的,怕是多有不便吧?莫若明早再……”
“什么明早不明早的!”
见林菱如此忐忑不安的推脱,娇杏也猜出林菱多半是误会了,可她正是满心沮丧的之际,巴不得别人也跟着不痛快,哪肯对林菱解释清楚?
反而沉着脸呵斥道:“既是老爷有请,你跟我走一趟就是,怎得还敢拿乔上了?”
说着,径自转身到了门前,一手挑起厚重的棉帘子,斜着眼连声催促:“赶紧的!这慢腾腾的,难不成是想要老爷亲自来请?”
林菱双袖拢在身前,垂首默然半晌,终于还是自百褶裙里探出纤足,迈着生硬的步子出了西厢。
从西到东,不过短短二十余步的距离,她心下却是百转千回。
一忽而想着誓死不从坚贞不屈,却又担心自己若有个万一,家中幼子便再也无人看顾。
一忽而想要舍了清白忍辱负重,却又担心日后于九泉之下,无颜面对刚正严明的亡夫。
“老爷,沈家娘子来了。”
直到一旁传来娇杏的通禀,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然到了东厢房里。
猛地抬头望去,却见王守业那黑灿灿的国字脸上正泛着异样的‘淫笑’。
林菱心下打了个突兀,想也不想探手扯下髻上发簪,倒攥了顶住雪颈,厉声喝道:“好个出尔反尔的恶贼!今日我便拼着一死,也绝不让你沾上半点便宜!”
第251章 家事、幕后
步出东厢房后,林菱压抑许久的情绪就再也按捺不住,只行出三五步远,就在细雪飘零的夜风中烫红了双颊。
刚刚实在是太尴尬了!
程度仅次于去年夏天,在炼丹房里撞破父亲和烧火童儿……
但那次毕竟错的不是自己!
而这回……
用力摇动臻首,林菱强行压下了心中的窘迫,催眠似的自我宽慰着:往好了想,这也未必是什么坏事,起码向那王守备表明了自己宁死不屈的决心。
这般想着,她那鹅蛋脸儿上的温度,才稍稍减了几分。
挑起门帘,推开西厢房的房门。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林菱却突然发现许韶蓉那愈显单薄的修长身影,正在烛台前焦躁的徘徊着。
“你没事吧?”
与此同时,许韶蓉也看到了门口的林菱,急忙快步迎了上来,只是走到半截忽又停住了脚步,硬是将满脸关切偏转了七十五度,别扭的嘟囔着:“莫要误会!我……我只是想打听一下,那人……”
吞吞吐吐间,她眼角余光犹在不住的扫量着。
看到林菱衣衫齐整,她明显松了口气,等发现林菱发髻散乱,立刻又瞪圆了美目,原本嘴里吞吞吐吐的敷衍,也瞬间化作了高亢的怒喝:“他……他对你无礼了?!他怎么敢这样无耻,不是都说好了,要等你的家人来赎么?”
言语间,几步抢到了林菱身前,一把捧住了林菱的皓腕,十根指头不自觉的箍紧,将带着体温的关切深深烙了上去。
之前林菱一脸失魂落魄的出门时,许韶蓉心下其实也曾冒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快意。
但随着时间推移,她心中的幸灾乐祸,却渐渐被忐忑与担心所替代了。
说到底,她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天真少女。
遭遇背叛的怨愤与不甘,虽然已是刻骨铭心,却还不至于泯灭她与生俱来的纯善。
尤其一想到林菱多半也在承受着,那日自己曾经遭遇过的一切,那同理心就直个劲儿的往上泛。
而林菱有些愣怔的与她对视着,当发现那灿若星辰的眸子里,满满都是情真意切,全无半丝的怨愤隔阂时,心下的愧疚便似潮水一般汹涌泛滥。
可惜现如今想要后悔也已经晚了。
而且……
自己真的会后悔吗?
想想家中幼子,以及九泉之下的亡夫,林菱心中的天平摇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偏向了更为自私的答案。
唉……
无声而羞惭的叹息着,林菱勉强扯动嘴角笑道:“你想到哪儿去了,王大人急着请我过去,是想让我帮赵姨娘诊脉——她多半是害喜了。”
“赵姨……赵姐姐害喜了?”
少女微微一怔,紧接着忽然甩脱了林菱的手腕,再次别扭的偏转了小脸:“嘁,如此说来,倒又让你逃过一劫!”
说着,顺势转身就要进到里间。
林菱见状忙道:“邵蓉,我有几句……”
“闭嘴!”
少女霍然回首,两排编贝似的银牙先是狠狠一拢,继而愤愤的呵斥着:“谁允许你喊我的名字了?!”
迎着少女那去而复返的怨愤,以及一丝尚未来得及消退的释怀,林菱却是小心翼翼的提点着:“且不说前程如何,经我这几日暗中观察,那王大人实是个知冷知热会疼人的。
现下赵姨娘有了身子,多半是没法子再侍寝了——届时他若再有什么想法,你不妨稍稍顺着些……”
“啰嗦!”
听到这里,少女一声娇叱,飞也似撞进了里间,又‘砰’的反锁了房门。
唉……
面对这那紧闭的门扉,林菱又是一声悠然长叹。
也不知她能不能听进去,如果不成的话,怕也只能等自己脱身之后,再设法弥补一二了。
想着再过两三日就可以母子团聚,原本满是忧愁与羞惭的脸上,渐渐又沁出了浅浅的笑意与温柔。
…………
东厢房里。
王守业孤独的斜依在罗汉床上。
红玉既然疑似有了身孕——因为时日尚浅,尚不能完全确定——原本一龙二凤的设想,自然只能胎死腹……
呸呸~
使劲啐了几口,把那不吉利的词儿抛到九霄云外,王守业顺势换了个更为惬意的姿势,再次仰望着屋顶发起呆来。
荣升准爸爸的喜悦过后,他心下却是没来由的涌出些不真实感来。
尤其是回顾了自己穿越后,这短短几个月的起起落落,更是满脑子浮生若梦的虚无。
恍惚间,就觉得只要明天旭日东升,这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作泡影。
“老爷。”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了娇杏的声音:“姨娘已经睡下了。”
“哦。”
王守业含糊的应着,却依旧沉浸在迷失了自我的小天地当中。
直到那娇憨火热的身子,自大拇脚指一路湿缠上来,他这才在骨酥筋麻中清醒了几分。
然后轻车熟路的探手一捞,似个手中有桃的猴子般,渐渐抚平了纷乱的心绪。
唯一可惜的是,娇杏尚显青涩稚嫩,少了些沉甸甸压坠枝头的充实感。
果然!
当初就不该答应什么自赎……
“老爷……”
甜到发腻的呼唤,再次打断了王守业的‘追悔。
也罢,既然已经错过了,能充实别人也是极好的。
…………
就在不得不省略的同时,东厂某座荒弃已久的小院里,一场与王某人息息相关的密议,正在悄然进行。
“怎么回事?”
为首之人将蕴着幽香的信纸拍在茶几上,不悦的质问着:“那沈林氏怎得突然就要自赎了?”
四周静了片刻,才有个王守业极为熟悉的声音回道:“沈林氏素来有些心机,原想着能和许家千金互补,才特意挑了出来——现下看来,她应是设法说通了王伯成,所以……”
“我管她是怎么做到的?”
为首之人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我是问你,准备如何应对!”
那熟悉嗓音随之变得简练起来:“要么杀鸡儆猴,要么计划提前!”
为首之人默然片刻,摇头道:“眼下猴儿还不知就里呢,你杀鸡给谁瞧?把计划提前吧。”
“是。”
“这次谋算的周祥些,再敢出纰漏,我这里饶得过你,宫里边儿怕也容不得!”
“卑职明白!”
待那熟悉的声音郑重应了,为首之人又把目光偏转向另外一个角落。
“你那边进展如何?”
“大人,试了几次都近不得身——有传闻说,那酸丁当初在漷县就伤了肾水。”
为首之人闻言,忍不住哂笑道:“怪道连他没过门的媳妇儿,都被人拐去当了小妾,感情是个不中用的!”
顿了顿,又肃然下令:“不过差事还得办,而且要办妥!既然下三路走不通,就寻些物癖雅好什么的,总之得把人给我盯牢了!”
第252章 依旧日常
这年头做惯了贴身奴婢的,就算再怎么疲惫困倦,梦中也还是会竖着一只耳朵。
故而第二天一早,红玉提着宝剑准备出门的时候,娇杏便适时的醒了过来。
“姨娘?”
她先是茫然而缓慢的对准了焦距,继而惊讶的瞪大了双眼:“您是疯了不成?这都有身子的人了,怎还要去舞刀弄剑?”
赵红玉闻言脚步一顿,轻轻拍打了小腹几下,随即默然的折回了书房里。
不想一贯英姿飒爽的赵姨娘,竟也有这般迷糊的时候。
娇杏拥着被子抿起小嘴窃笑着,却许久不见红玉从书房出来,于是心下又升起些好奇来,向要寻过去瞧她在里面做些什么。
只是还没等披衣而起,忽然又察觉到褥子上有些湿凉,娇杏微微一怔,想起昨夜好容易才存下的‘积蓄’,登时懊悔的肠子都青了。
早知会误了正事,方才就由着赵姨娘去疯又能如何?
若她因此损了胎气,往后主仆两个谁大谁小、谁先谁后,怕还有的排论呢!
想到自己或许还有机会诞下张家的‘庶长子’,娇杏学着红玉方才的样子,在小腹上轻轻的拍打抚弄着,一时禁不住有些痴了。
神色变幻间,眉目越来越森冷,手上的动作也在不知不觉的加剧,仿佛不是在拍打自己的小腹,而是要把什么捅进别人肚子里一样。
“大早上的豁腾什么?”
就在这时,王守业突然缩了缩膀子,闭着眼睛含糊不清的咕哝起来:“裹紧些,别着了凉。”
娇杏手上动作一顿,这才从遐想中挣脱出来,默然半晌,忽地自失一笑。
方才真是魔怔了,区区一个奴婢剩下‘庶长子’,可未必是什么好事——日后的当家主母能容人还好,若是个小肚鸡肠的,少不得就要被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而自己又不似赵姨娘那般,同老爷有‘微末相逢’的情分在,如何抵挡得了主母迫害?
再说了,赵姨娘的老子就是捕头出身,自己若真动了手脚,万一被他查出什么……
想到届时的凄惨下场,娇杏不由接连打了两个寒颤,顺势也把那不该有的心思抛在脑后——左右这庶长子除了虚名也没甚实惠,还是由着赵姨娘顶在前面吧。
“爷说什么来着?”
正自后怕不已,王守业便环住了她的腰肢,一面往怀里裹弄,一面懒洋洋的嘟囔着:“这大冷天的,不把热乎气儿裹紧些,你倒胡豁腾起来了。”
娇杏假意挣了挣,边把身子往后缩着,边蚊蝇也似的嘀咕:“姨娘好像已经醒了,老爷且放开些,容我去伺候她洗漱。”
王守业此时还未彻底清醒,就算大声呼喊都未必能听全,何况是这般微不可闻的动静?
当下也只是哼哼着应了,环在她腰间的大手却未曾松动。
而娇杏打好了‘埋伏’,也便心安理得的扎进了老爷怀里,想着要不要再勾动天雷地火,补一补方才的亏空。
不过犹豫片刻之后,她就放弃了这个想法——老爷毕竟还在调养身子,晚上也就罢了,这白日里总要顾忌些。
再说了,赵姨娘既然无法侍寝,往后这机会还不都是自己的?
接连几月夜以继日的,就不信怀不上老爷的种!
这般想着,她脸上不由浮起胜券在握的微笑。
…………
大半个时辰后。
王守业打着哈欠慵懒的舒展着筋骨,任凭娇杏踮着脚尖,用热毛巾在脸上抹了几把——他以前还肯低头俯就,近来却是愈发懒得配合。
趁着娇杏去换干毛巾的当口,他偏头冲里间努嘴道:“姨娘今儿还没起?”
“早起了,要不是奴婢拦了一嘴,她还打算去习练武艺呢!”娇杏一脸后怕的拍着胸脯表功,随即又埋怨道:“我原本也打算起来伺候着,偏老爷就是不肯放手。”
王守业眉头一挑,依稀好像有点记忆,却又怎么也记不清楚,干脆懒得再想,挥着袍袖道:“我去看看红玉,你把那许小姐叫来。”
娇杏手上脸上皆是一僵,眼瞅着王守业走到里间门口,才想起提醒道:“姨娘在书房呢。”
“喔。”
王守业答应一声,转头又奔了书房。
不多时就听得里面传来笑闹声,也不知是被打趣了什么,红玉直笑的银铃仿佛。
外间娇杏却似是被钉住了一样,许久才迈着迟缓的脚步出了东厢。
大意了、实在是大意了!
自己早上睡得迷迷糊糊,竟忘了西厢房里还有个侍郎千金在!
先头指着有赵姨娘坐镇,东厢还能稳压西厢一头,可现在只余下自己这一个能‘打’的,形势就大大不同了。
虽说那娇小姐是个不会伺候人的,可架不住对方身段长相出身才情,全都在自己之上。
难道说……
这期盼了许久的机会,反倒要让她渔翁得利不成?!
越想,脚步越是沉重。
越想,心下越是不甘。
直恨不得这东西厢二十余步的距离,永远跨不过去。
然而偏在这时,那西厢房里门帘一挑,竟迎出个人来——好在来人并非是那许韶蓉,而是昨夜喊出‘宁死不从’的林菱。
“咦?”
就见她微微一福,全无芥蒂的笑问道:“娇杏姑娘到西厢来,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只这一福,便又绷紧了山峦叠翠。
她这身子可真是下作!
娇杏心下暗暗腹诽着,同时也是无比的庆幸,得亏这妇人是要自赎的,否则环肥燕瘦俱在西厢,自己如何……
“娇杏姑娘、沈夫人!”
这时忽听得斜下里有人呼喊,二女循声望去,却是前院张安家的捧着两封书信,匆匆赶了过来。
及到近前,她先将其中一封递给了林菱,笑着道:“您家里刚托人捎送来的,我家爷们听那送信的言语,估摸着应该是好消息!”
林菱喜不自禁的千恩万谢,都等不及回屋,就撕开封条抽出信纸仔细端详。
这时张安家的又将另外一封给了娇杏,正色道:“衙门里使人送来的,说是什么库的回执。”
没规矩!
竟把主家的正事抛在一边,先去巴结外人!
娇杏暗骂一声,攥着那回执转头就回了东厢——眼下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说不准这当口就能想出法子,将那娇小姐排除在外呢。
第253章 感知符力
原以为赵红玉一早钻进书房,是在抄录习练符篆,谁知王守业推门进去,却见她坐在书桌后,正捧着小腹愣愣出神。
虽依旧是那眉眼五官,但素日里的英气却少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由内而外的柔婉。
“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王守业欺到近前,又随口笑问了一声,这才将她从恍惚中惊醒,她先是脱口遮掩着,随即起身指着桌上道:“昨儿忘了跟老爷禀报,这往鸟铳上画符的法子没成。”
王守业顺她所指,这才发现书桌正中没有铺开笔墨纸砚,反倒横躺着一杆鸟铳。
他的目光在枪身上略作停留,却没有拿起来仔细端详,而是绕过书桌,将高背圈椅鸠占鹊巢,然后在自己大腿上轻轻拍打了几下。
等红玉乖顺的倚入怀中,他顺势把那杨柳细腰一拢,这才追问道:“你昨儿已经试过了?”
“老爷和张主事看守那怪物时,奴去附近的林子试了两枪,后坐的力道的确减轻不少,可射程与威力却也被大大削弱了。”
按照红玉的测试结果,附魔后的鸟铳竟是莫名疲软,原本有效射程在百步左右,附魔后就只有二十步出头,且在十步之内都无法洞穿半寸厚的木板。
这是……
火药所赋予的动能,在铅弹出镗的过程中,被符篆的能力给大幅抵消了?
听完红玉的描述,王守业很快根据力学原理做出了判断,他将桌上的鸟铳抄在掌心,发现入手处非但不觉冷硬,反透着股难言的细润绵弹,直似捏了块软玉一般。
不说实际效用如何,这手感上倒是大有提升。
因是特制的活力加强版,整体比普通火铳要重上六成左右——非但是枪管进行了加厚,连整个包裹住枪杆的一体式枪托,也比寻常鸟铳要厚重些,材料更是精挑细选的上等硬木。
屈指在那枪托上一弹,却几乎没有获得任何‘反馈’。
好在王守业也不是真想弹出什么动静,他端详着鸟铳斟酌道:“把这枪托拆下来,先绘上符再重新装上去如何?这样符力触及不到枪管,应该就不会影响到射程和威力了。”
“不单只是这些。”
红玉臻首轻摇:“开枪的时候,符力消减的很是厉害,估摸着最多五六枪就要彻底失效了。”
五六枪?
那应该是抵消了铅弹动力的缘故,如果只附魔一体式枪托,应该能撑过十次以上的发射。
这就已经足够了,毕竟鸟铳的装填发射速度就摆在那里,一场小规模的冲突下来,都未必能放上三五枪。
而从张四维的情况来看,符篆无疑是具有量产化前景的。
届时也无需太多,只消配备五六个能绘制符篆的,就可以确保附魔鸟铳的续航能力。
到时候就不用再纠结……
等等!
正畅想着火器附魔的未来前景,王守业心中忽地一动,忙将脑袋架在红玉肩头,死盯着她半边面庞追问道:“你怎么知道符力消减的厉害,最多就只能开上五六枪?”
“这……”
红玉也是一怔,她当时自然而然的做出了判断,又因为试验失败,沮丧之余也未多想什么。
后来验出喜脉,就更顾不上寻思别的了。
直到现下被王守业点醒,才突然觉察出异状来。
“来!”
王守业不由分说将红玉从怀里扶起,又从上了锁的柜子里翻出半匹绢布塞给她,一叠声的催促着:“再试一试,看还能不能感觉到符力增减!”
红玉也是二话不说,从桌上抄起了剪刀,不过对准那绢布比划了比划,却并未急着动手,而是把绢布扯开两尺半,胡乱裹在自己手背手腕上。
“当时我两只手都扶着鸟铳,枪托更是抵在肩上,说不定就是因为接触的多了,所以才有感而发。”
红玉嘴里解释着,又重新抄起剪刀,对准绷直的绢布猛然发力。
初时那剪刃铰在布上,直似钝刀子割猪皮,颤巍巍的卡了壳。
不过随着红玉持续发力,很快那剪刃下就传来嗤的一声轻响,却是剪刀势如破竹一般,将绢布豁开了个大口子。
“如何?”
王守业屏息静候,直到此时才急忙追问:“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方才奴的确感受到那符力在消减,彻底消失的时候尤其明显,就好像、就好像心里突然空了一块儿似的。”
红玉说着,也不等王守业催促,又自橱柜里翻出块附过魔的鲛绡纱,攥着剪刀就铰了上去。
片刻之后,她总结道:“这次要模糊些,不过还是能清晰感觉到符力彻底消融的那一刻。”
如此说来,身体接触的多寡,虽然对感知的清晰度有影响,却并不是红玉对符力产生感应决定性因素。
所以说……
应该是她自身发生了某种变化。
是感知力变强或者变异?
还是和符篆有了神识上的联系?
反正不管究竟是什么变化,都应该和她长时间锲而不舍的习练符篆脱不开干系。
而如此论来,这也称的上是一种修炼法门了!
虽然还不知道继续练习下去,还会不会有其它的收获,但王守业还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是我先的,明明是我先来的,不管是从罗汉树上誊抄,还是想尽各种方法练习……
结果却自持金手指在身,一门心思想要走捷径,结果现在倒好,莫说是红玉、张四维,怕是连西厢里那娇小姐都走到自己前面去了。
早知如此……
叩叩叩~
正自懊恼不迭,忽听得娇杏在外面叩门道:“老爷,衙门里差人送了公文过来。”
“拿进来!”
没好气回了一嗓子,娇杏便应声推门而入,将个软木封皮的小册子双手奉上。
王守业用指甲抹开蜡封,展开那册子待要观瞧,却又从里面掉出张红彤彤的请帖来。
捡起来一扫量,却是陆景承约他后日去城郊踏雪赏梅——就那么三五行字,还暗戳戳的表示会有惊喜奉上。
呸~
什么狗屁惊喜!
左右不过是些消磨志气的酒色玩乐!
要不是老有这等阿谀小人引诱,老子何至于会失了勇猛精进的恒心?
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一般,王守业愤愤将那请帖拍在桌上,自顾自铺开文房四宝,将紫檀狼毫玄在纸上,屏息凝神、气定意闲……
滴答~
良久,一滴散发着松香气息的墨汁落在洒金筏上,迅速的渲染扩散开来。
唉~
王守业将毛笔丢回山字架上,颓然的瘫坐成了一团——十多天没怎么动过笔了,那繁杂的符篆早忘去大半,一时间压根不知该从何起笔。
“老爷。”
这时娇杏才壮着胆子探问:“这请帖该怎么处置?”
“当然是……”
王守业一咬牙,断然道:“派人回话,老爷我准时赴约!”
哼~
爷非要当面直斥那厮不可!
说罢,悻悻的把红玉圈到膝上,一面抚摸着她尚且平滑的小腹,一面琢磨着要不要养精蓄锐两日,免得吃不消那劳什子‘惊喜’。
好半天,才在红玉的提醒下,想起还有正经公文未曾过目。
【还有。】
第254章 变故
按惯例,在王守业居家养病期间,除特殊情况之外,衙门里的公文是三日一递,除了传达上层的指示精神外,多是记录些西跨院里琐碎。
偶尔,还会捎上一份最新出炉的邸抄。
不过昨儿王守业自个顺了一份,又早从张四维那里了解了管理层的最新动态,需要了解的自然只余下些琐碎俗务。
而拜户部、兵部所赐,西跨院里的研究成果直达御前,各方面待遇也因此小有提升。
可也正因为承载了两个强力部门的期望,最近基本都是重复性劳动【育种、强化战马】,甚少有什么新进展。
因此递到王守业面前的呈报,自然也就乏善可陈了。
唯一的值得注意的,就是杨同书给那麻花粉肠起了名字——昨儿王守业和张四维忘起了,杨同书入库登记的时候,便根据来历将其命名为:十脏。
意为两副五脏拼凑而成。
别说,这名字虽然直白,但听起来还真就有内股味儿。
唤过红玉,让她把那入库回执上的记录,简短截要的抄在小本本上。
…………
等级编号:玄字零零柒
暂名:十脏
入库时间:嘉靖四十年十二月初四。
来历:被鬼婴掖出的两具脏腑纠缠而得,故名曰‘十脏’。
形象:体长近丈,鸡卵粗细,体表生有粘液,形似麻花状粉肠,头顶有两只干瘪的眼睛——眼神灵动。
特性:向日而生【疑似、未确定】,无光而寐【疑似,未确定】。
前置形态:五脏。
结合条件:未知。
…………
简单‘处置’完公务,王守业再次抄起笔杆子,正待命红玉取了符篆样本,先照葫芦画瓢找一找感觉,忽又想起自己似乎还给娇杏铺排了别的差事。
“那娇小姐呢?”
于是又把那狼毫丢在山字架上,瞪眼道:“这半天都不见人影,莫非爷还请不动她了?”
娇杏倒有心进几句谗言,好让自家老爷彻底厌了那许韶蓉。
可这等容易拆穿的谎话,她终归是不敢乱说的。
故而也只是讪讪分辨道:“奴婢半路上撞见张安家的送公文进来,一着急倒忘了去知会她。”
王守业脸上的不悦这才消减了些,将袍袖一挥,不耐的催促着:“那你还在这里愣着干嘛,赶紧把她给我领过来!”
娇杏不敢怠慢,忙提起裙角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目送她出门之后,王守业的目光往那山字笔架上扫了扫,想到就这几步路的功夫,也未必能练出什么来,便心安理得的坐在圈椅上闭目养神。
而红玉不待吩咐,就将十根春葱也似的指头,在他双目四周掐捏搓揉着,又探问可要敷些药膏。
“算了,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这是药三分毒的,能少用就少用。”
王守业有一搭没一搭的否了,心下却在盘算着该如何忽悠那侍郎千金。
其实原本他也曾琢磨着要徐徐图之,来个先收心再收身什么的,却无奈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与人品,一不留神就直接酒后无德了。
要说这无德有德的,本也没什么干系,反正也不会有人为此批判自己,大不了以后再慢慢磋磨也就是了——日久生情在这盲婚哑嫁的年头,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但红玉瞒着他在背后搞的小动作,却让王守业有些措手不及。
依着张四维的进展,那娇小姐多再有个十天半月,就能掌握符篆的力量。
无论从哪方面考量,自己都该抢在这之前将其收服——至少不能让她满心怨愤,做出什么有损王家的‘傻事’来。
只是……
究竟该使个什么套路呢?
“老爷。”
红玉的轻声呼唤,让王守业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却正对上那翦水瞳仁里抹不去的忐忑。
“又怎得了?”
嘴里问着,王守业却没指着她回话,顺势将其拥入怀里,在她耳畔轻声道:“事情既然过去了,就不要再提——只是绝不能有下回!”
这话比昨儿严厉了些,却也情真意切了不少。
毕竟红玉眼下非但是他身边最亲近的女人,更是他血脉延续的承载,两者叠加起来,足以抵消他心下的冷硬。
红玉在他怀里郑重的点着头,正准备说些什么时,却听得门外又响起了娇杏的声音。
“老爷,人都带过来了。”
“进来吧。”
王守业松开红玉随口应了,才觉察出有些不对——自己只是召见许韶蓉一人,怎得还出了个‘都’字。
正狐疑不解,那房门左右一分,就见个前凸后翘的妇人闯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了桌前,仰头哭求道:“万望大人开恩,救救我那苦命的孩子!”
这冷不丁一嗓子,倒让王守业有些发蒙,愣怔了好半晌,才将不自觉下滑的目光从她胸前提起,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些。”
“大人!”
就听林菱泪眼婆娑哭诉着:“犯妇前日里托人送去家书,今早上突然得了消息,却原来犬子早在数日之前,就已经被强人掳去了!”
“有这等事?”
王守业闻言眉毛一挑,心下却是暗自警觉。
自己从东厂把这林菱赎回来,也就是数日光景,这时候她儿子莫名其妙被人掳了去,究竟是针对林家,还是……
“不对吧?”
这时紧随其后的娇杏,却忍不住质疑起来:“我明明听张安家的说,那送信的言语间颇有喜意,应该是好消息才对!真要是家里的小少爷被绑了,他怎还能高兴的起来?”
这话一出,王守业看向林菱的目光,愈发带着怀疑揣测。
林菱忙解释道:“那强人留书说不许报官更不许声张,否则就要、就要……故此我家中也只管家和管家娘子知道此事!”
这倒也说得过去。
但是……
主家不在的情况下,区区管家真就能把这事瞒的密不透风?
不管怎么说,这事里外透着蹊跷,总也要设法查上一查才是。
王守业略一沉吟,开口问道:“你求到我面前,是想……”
林菱以头触地:“那强人掳走小儿,又威胁我家不可声张报官,想来应是有所求的,此时犯妇若及时回家,多半能引得他等现身……”
“这么说,你是想提前脱身?”
“不只如此!”
林菱将头一昂:“犯妇斗胆,请大人拨两个精干下属随犯妇一起回去,若有机会,也好查明那些强人的来历目的!”
顿了顿,她又补了句:“算一算日子,这事儿实在是有些巧了。”
原来她也想到那所谓‘强人’,很可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此一来,倒也好便宜行事。
于是王守业断然道:“娇杏,你让人去衙门请赵叔回来——赵叔做了大半辈子捕快,这查案子的差事还得紧着他来!”
第255章 扑朔
【重生,老书《红楼名侦探》也同步恢复更新。】
自打得了官职以后,赵奎便甚少与王守业照面——这一是为了同衙避嫌;二来么,也是怕王守业记起六里桥的旧怨。
正因如此,这冷不丁得了‘姑爷’传唤,又不曾在传信人身上问清缘由,赵奎心底还真有些七上八下。
但忐忑归忐忑,去肯定还是要去的。
寻典簿马孟涛告了半日事假,匆匆回家好一番忙活,把周身收拾的紧陈利落不说,又提了件四色礼盒,这才巴巴的往王家赶。
单看那小心翼翼的架势,倒像极了毛脚女婿上门。
等到了王家门前,赵奎堆起笑脸正欲上前拍门,那黑漆门板却先一步左右洞开。
赵奎下意识的止住了脚,就见门房张安抱拳自里面迎了出来,点头哈腰的连声道喜:“赵老爷大喜啊,大喜啊赵老爷!”
赵奎听的一头的雾水,下意识的回了两句‘同喜’,这才狐疑的探问道:“却不知喜从何来?”
“怎么?”
张安故作诧异:“您还没听着喜信儿呢?咱们姨娘昨儿诊出喜脉了!”
“当真?!”
赵奎一听‘喜脉’二字,登时什么忐忑心思都没了,探手擒住张安的腕子,眼歪口斜的追问着:“我家玉儿当真有了身孕?!你、你可莫要唬我!”
他情急之下也没个轻重,难得张安竟能耐受的住,依旧笑模样的解释着:“瞧您说的,这事儿小人哪敢乱嚼舌根子——不过因为时日尚浅,那林大夫也只说是七八成把握……”
说着,伸手接过礼盒,将赵奎让进院内。
“什么七八成?!这准定是有了!”
赵奎方才还满口质疑,听说只有七八成把握,却立刻瞪圆了牛眼,言之凿凿的把这事儿砸了个实诚。
说完,便抛下张安,兴冲冲直奔后院。
只是赶了几步,他心下又迟疑起来,却是记起后院除了自家女儿外,还新添了两个犯妇来着。
这要是不小心冲撞了哪个,‘姑爷’怎么发落自己倒无所谓,若因此牵连了女儿,岂不是乐极生悲?
恰巧张安这时也从后面追了上来,赵奎也就顺势收住了脚步,转而追问‘姑爷’唤自己前来,究竟有什么吩咐。
“小人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张安赔笑道:“劳烦您老先在门房里稍候片刻,等老爷那边儿见完了外客,多半就该请您过去说话了。”
外客?
赵奎下意识的望向客厅,影影绰绰瞧见一蓝一绿,便随口探问:“这是又来了哪路贵客?”
“是咱山海监的官爷。”
张安一边把他往门房领,一边含糊的笑道:“约莫是来找老爷商量公事的,具体说的什么,小人也不敢胡乱打听。”
“本该如此、本该如此。”
…………
与此同时,客厅内。
王守业正与张四维、杨同书二人分说着什么。
“那东西虽然是我亲手送进库里的,但既然已经入了册,那就是公物了,要如何处置,自然是由衙门、由朝廷说了算——我这里绝无二话。”
听王守业如此表态,张四维微微颔首:“既如此,那张某这便回去上书内阁,求个妥贴的处置。”
说着,顺势起身告辞。
王守业一直将他二人送到大门外,眼瞅着两顶官轿次第出了巷子,这才转身回到家中。
“老爷。”
“大人。”
刚跨过台阶,迎面撞上张安、赵奎两个,他这才想起还有桩‘悬案’要查,于是冲客厅扬了扬下巴:“赵叔,咱们里面说话。”
进到厅内,二人分宾主落座。
赵奎满心惦念的都是女儿,但见王守业眉头紧皱,反倒不敢主动提起这事儿,只小心翼翼的探问道:“方才来的,可是衙门里的主事张大人?”
“嗯。”
王守业随口答了句:“他是为那乔氏孕尸来的。”
自从黑龙入宫当日,蒲友仁所产邪婴大肆屠戮军民近百人,山海监里便生出些风言风语,担心乔氏腹中的胎儿会重演惨剧。
故此,颇有不少官吏主张绝忧患于未然。
而张四维来访,正是为了顺应舆情——其实昨儿就该说的,却因‘十脏’无暇旁顾。
不过依照王守业私下揣度,即便张四维上书朝廷,这事儿多半也会落个不了了之——在嘉靖皇帝眼中,些许官民损伤怕是远不及成仙得道来的重要。
其实张四维多半也早就想到了这些,只是借着‘民意’顺水推舟,先提前打好埋伏罢了。
这样一来,就算日后真要出了什么纰漏,责任也就落不到他张主事头上。
“不说这个。”
王守业自袖筒里抖出手来,屈指敲打着尚温的青花瓷碗,道:“我今儿请赵叔过来,是想让您帮我查一桩案子——今儿早上,那犯妇沈林氏寻我哭告,说是家中独子半夜被强人掳走……”
听他大致将事情讲了一遍,赵奎心下却是颇有些纠结——那犯妇沈林氏,日后多半是要和自家女儿争宠的。
自己是该尽心替她寻回拖油瓶,好帮女儿找个盟友呢;还是顺水推舟因势利导,让那妇人就此失了宠爱呢?
心下一时难以定论,但他面上却是慨然应诺,起身拍着胸脯道:“大人放心,只要那些贼人未曾灭口,我一定将那孩子全须全尾的寻来!”
“找回孩子自然重要。”
王守业微一颔首,紧接着却又沉声嘱咐:“但这事儿颇有些蹊跷,那孩子早不丢晚不丢,偏偏在我想要放归沈林氏时,被人给掳走了……”
放归?
只这两字落入耳中,赵奎顿时动力大增,正待再次做出保证,却又听王守业喃喃自语:
“要说这纯属凑巧,我是肯定不信的;可要说是针对我来的,又实在是……”
之前得了消息,王守业就怀疑这其中必有针对自己的阴谋。
但细一斟酌,又觉得这‘局’做的实在太过粗糙、鲁莽,莫说是明眼人,便瞎子也能窥出几分蹊跷来。
难道是想欲擒故纵?
可这也看不出什么有什么好‘纵’的——甭管这事儿最后结果如何,自己肯定不会继续将林菱留在身边。
就这般沉吟了好半晌,王守业忽的一甩袍袖,断然下令:“不想了,先查一查,仔细查一查!西厢那四个亲随内卫都听凭你调遣,再去前院喊上李高——若人手还不够,我再想法从衙门抽调。”
第256章 无耻之尤
【《红楼名侦探》约莫要11点后更新。】
既然得了‘姑爷’的差遣,赵奎自然不敢怠慢分毫,强忍着没去后院探望女儿,领着王守业用小恩小惠喂饱了的四名亲卫,又去前院寻了李高,就匆匆赶奔林家老宅。
且不提他此去如何勘探。
却说送走赵奎之后,王守业揣着满心疑窦回到后院,刚在东厢廊下跺去了靴底的泥雪,娇杏就从闻声从屋里迎了出来。
边嘘寒问暖,边将那凹凸不平的往男人身上堆砌,黏糊热切更胜往昔。
显然红玉怀孕的事儿,非但没有打击她的积极性,反而给她增添了无穷的动力。
可惜王守业眼下满脑门子官司,也没心情理会她这软玉温香小意殷勤——主要也是连月来尝惯了的,自然就少了珍惜,若上辈子能有这待遇,怕早喜的鼻涕泡都出来了。
挑帘子进到屋里,西墙根儿底下就悄没声站起个人来,起初王守业只当是林菱在这里等消息,可定眼一扫量,那人却是许韶蓉。
见男人看向自己,侍郎千金原本低垂的眉眼立刻昂了起来,满目倔强的与王守业对视着,但那裹在裙袄的两条长腿,却又死死贴在椅子上,寻求着可怜的依凭与支撑。
这副色厉内荏的小模样,让王守业看的微微一愣,下意识的脱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许韶蓉一听这话,原本雪堆玉砌的小脸,登时青红驳杂起来,杏仁也似的眸子狠狠剜了王守业一眼,昂首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等等,我记起来了!”
王守业见状,这才想起是自己专门让娇杏把她找过来的,不过先是被林菱横插一岗,之后又赶上张四维来访,一时竟给忘了个干净。
使了个眼色,让娇杏将人拦下。
王守业径自坐到了上首主位上,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目光时而在许韶蓉身上打转,时而又透过门帘望向了西厢,心下满是犹疑不定。
原本喊这娇小姐过来,是打算实行怀柔政策——即‘一哄二骗’外加身体力行,以期尽快达到日久生情的结果。
可眼下他却是心生顾忌。
这女人要只是东厂的耳目还好说,反正自己和东厂也有些香火情,更没有与之做对的意思。
但林菱的儿子突然被掳走,却让局面显得有些扑朔迷离——无论怎么想,这事儿都不像是东厂的手笔。
若这两个女人背后还有其它的牵扯,自己与之过于亲近,岂不等同于引狼入室?
想想自己辛勤过后呼呼大睡之时,身边却躺着个居心叵测的女人,王守业就觉着后脖颈子有一丝丝的凉意。
可要就此将这娇小姐软禁,又或者干脆送走……
王守业的目光定格在许韶蓉身上,那倔强又懵懂的眉眼、荣华富贵煨出来的妖娆、琴棋诗书陶出的清傲,让他心下委实有些不忍割舍。
尤其红玉现在有了身孕,短时间内无法承欢,仅只一个平平无奇的娇杏,忒也单调枯燥了些。
左思右想,一时也没个妥贴的法子。
说白了,像他这般贪花好色之徒,旁的事情上或许能当机立断,涉及到身边的女人时,却又难免瞻前顾后优柔寡断。
这时被反复打量的许韶蓉,却已然耐不住性子,将两只湖翠嵌金纹的袖子拢在身前,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道:“若没什么正经事,我就回去照顾林姐姐了!”
说着,转身便走,却又再次被娇杏给截了下来,于是回身绷着粉琢玉器的小脸,气鼓鼓瞪着王守业。
别说,被她这一催促,王守业还真想到了个不是办法的龌龊办法。
在节操和堕(kuai)落(le)之间略一犹豫,他就将节操远远抛在了脑后,故作正经的清了清嗓子,肃然道:“叫你来当然是有事儿要吩咐的!现如今赵姨娘有了身子,少不得需要你们代劳一阵子——你们两个不妨商量商量,先派个顺序出来,免得哪个多了哪个少了,再拈酸吃醋。”
许韶蓉虽然经历了人事,却并未窥得其中的情趣,更兼从未将自己与娇杏这般的通房丫鬟看齐,故而一时没能听出其中的蕴意。
正疑惑不解,就见娇杏微微一福应了,却又不急着起身,反而半蹲着昂起臻首,媚眼如丝仰视着自家老爷,那一腔春情几无遮拦。
许韶蓉打了个寒颤,心下登时就悟了,一时直羞愤的面皮滚烫,十根青葱玉指在袖子麻花也似的拧着,咬紧银牙退了两步,好容易才忍住没有恶语相向。
这时却又听王守业道:“不过也只是代劳而已,陪寝就不必了——赵姨娘头回怀上,心里难免有些不安,老爷我自是要多陪一陪她的。”
许韶蓉闻言一愣,暗道莫非是自己想歪了,他刚才指的并非是那等龌龊行径,只是想让自己学那娇杏一般,伺候的他的起居日常?
若是如此,倒也并无什么不妥。
心下暗暗松了口气,便又觉着这粗坯对赵姐姐如此情深义重,倒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正自柔肠百转,冷不防又听娇杏在旁发问:“那要不要先备下浴桶?免得老爷沾染上什么,再惹的姨娘吃味。”
说着,就贼忒忒的窃笑起来。
许韶蓉还未曾听个真切明白,那边王守业又沉吟道:“这天寒地冻的,也不好天天大费周章,弄两条毛巾凑合一下也就是了。”
“老爷。”
娇杏嫩红的舌尖在唇上缓缓裹弄了一圈,嬉笑道:“旁人我不晓得,奴这里不用毛巾也成的。”
这小妖精可真是……
之前说她单调枯燥,倒真是错怪了她。
这主仆二人四目相对,一时连空气都有些躁动起来。
“无耻之尤!”
直到许韶蓉一声娇叱,愤然夺门而去,这才打破了屋内的旖旎。
得~
看来她的次序,要往后推好一阵子了。
王守业看着兀自荡漾的门帘,心下不无遗憾的想着。
说来这法子的确是无耻了些。
可既不想冒险,又舍不得吞进嘴的美肉,自然也就只能损失点儿德行了。
说来也怪,这次SANG值再度大降,王守业却并没有产生之前那种愧疚、失落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彻底适应了这种堕落的生活吧。
“老爷。”
正胡思乱想着,不防娇杏悄悄欺到近前,半边身子压在了他一条腿上,昂着头嗲声道:“这雪是越下越大,要不奴先帮您暖一暖身子骨?”
暖不暖另说,但骨头着实是有些发酥。
好在王守业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定力的,他咽了口唾沫,断然拒绝:“免了,老爷我后天有要紧事儿,这两天必须养精蓄锐才行!”
新书已发布
《红楼如此多骄》,骄傲的骄,已经近二十万字,可宰。
后续
虽然大概率不会有人看到,看到了多半也只会收获诅咒谩骂,但还是提前公布一下吧。
写这本书时因为身体问题,直接颓废摆烂了一年,无奈断掉了,但说好了要给个交代——虽然压根没人信,不过我自己是一直记得的。
现在《红楼如此多骄》已经进入后半段了,明年的下一本书预计会拿异明当前传和背景。
到时候这本书原定大纲里的内容,也会随着新书剧情的推进而揭露、补全。
诸如主角之后的人生历程、成就、结局什么的,还有他遗留下来的种种影响……
这些大都会融入新书的主线当中。
新书暂命名《异明.灵苏百年之后》或者《异明1671》,未来具体叫啥可能还会有所变化。
嗯……
就是这样。
异明1671已发布
新书《异明1671》已经发布。
本书原本的后续内容,将会作为背景在新书中揭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