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 陪读的诱惑
不管是核查官绅优免限额,还是催缴欠赋,又或者,让皇子们包括太子在内,都要去学《农政全书》和《天工开物》,这些可都是归于匠人的,皇上这是要干什么?
这几件事情,都非常具有话题性,酒楼茶馆,茶余饭后,成为了京师百姓最感兴趣的话题。
在他们议论纷纷之时,忽然皇上又一道旨意下来了。
“你们听说了么?皇上有旨,今年立下大功的那些文臣武将,只要他们家孩子的年龄合适,就可以自己选择,要不要去陪皇子读书!”
“什么,还有这事?能去陪皇子读书,那岂不是求之不得,还用自己选择,肯定去啊!”
“听说是陪皇子读《农政全书》和《天工开物》啊,而且啊,听说还要搞什么实验,就是按照书中所写的,让他们实际去做一遍。”
“啊,真得么?有点难以想象啊!皇子和那些功臣之后,一起做木匠活?做铁匠的事情?这……这没搞错吧?”
“所以才说,可以自己选择去不去陪皇子疯啊!”
“这……肯定去啊,陪皇子,还有太子疯算什么,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照样去啊!”
“……”
很显然,皇家的这个号召力,还是无以伦比的。哪怕是去做一些士大夫看来很低贱的活,也一样让他们很羡慕。
“三大总督那是皇帝最信任的,而且建虏肆虐的时候,也出力甚大,他们没问题。三大营的总兵,也有这个资格。不过我听说,连五省总督陈大人,还有三边总督郑大人也可以送自己儿子去,这就有点运气了啊!”
“可不是,谁在他们的位置上都有那个功劳的,毕竟是皇上亲自指挥的功劳,是不是?”
“其实,他们这几个总督也就算了,你们知道不,一个闽地南蛮子的儿子,也被皇帝钦定可以陪皇子读书,这真是走了狗屎运!”
“这个我也听说了,据说朝堂上的诸公,有人有意见,已经上奏说不公平,说自己家的孩子绝对适合陪皇子读书,连那些总兵的儿子都有资格,那他们的儿子也想要陪读!”
“竟然还有这事?不过也难怪,毕竟太子也在,陪太子读书,那可都是太子的班底了!为了自家孩子的将来,豁出去不要脸,好像也是能理解的!”
“……”
确实如同坊间传闻,朝堂上的六部九卿,内阁和皇宫勋贵,听说皇帝招了一大批文臣武将的孩子陪皇子,或者在他们眼里,可以干脆说是陪太子读书,都是眼红了,管你教得是什么,只要能陪太子一起读书就行,都去给皇帝为自己家孩子求情去了。
对于这个情况,崇祯皇帝其实是乐于看到的。他就是要用这个陪太子读书的由头,让官宦世家的下一代,都自觉前来接受科学技术的熏陶。用这种手段,比起强制各家要去学科学技术知识,阻力不要少太多。这不,都求着要来学了。
虽然崇祯皇帝心中很乐意,不过他还是拿捏了一番。最后,好像是实在受不了那些臣子的聒噪,最终就都答应了下来。
好家伙,最终一统计之后,竟然有两百人陪太子读书!
这个结果,让所有知道地人,包括宫内宫外,文官武将,全都目瞪口呆。
这么多人陪太子读书,那还有多少份量?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总是有个机会了不是!
因此,各家都教导自家的小孩,让他在里面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脱颖而出,和太子打好关系。只有这样,将来太子登基为帝,才会获益匪浅。
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崇祯皇帝把这两百个人编为十个班,每个班二十来人,虽然同样是由张子龙和宋应星授课,可却没有和皇子在一个班。只不过在有实践课的时候,才有可能会一起。
如此一来,谁都想引起太子的注意,对于张子龙和宋应星的提问,一个个都是抢着回答,就是想要在难得和太子一起上课的时间内,表现优秀来引起太子的注意。
崇祯皇帝暗中观察了几天,发现这种学习的效果非常好,不由得很是满意。
不过有一个情况,还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那就是张子龙和宋应星两家,大明的高级文武官员,只要有小孩在陪太子读书的,全都找着机会上他们两家的门。
用门庭若市来形容一点都不过份,比起内阁首辅或者六部尚书的府门口,都还要热闹好多。
崇祯皇帝听着王承恩的禀告,不由得笑着摇头,问道:“他们上门,一般是干什么?”
“奴婢派手下人了解,有一些是平日自己在家教导孩子,遇到了难题,就不得不上门求教,然后好回去教自家孩子,这样他们的孩子在两位大人授课之时,就能学得很轻松!”
王承恩脸上带着微笑,说到这里时,发现皇帝露出了高兴的笑容,便心中有底一些,就继续说道:“还有的人,是上门明里暗里夸自己孩子聪明,示意两位大人可以多提问他们,多考考他们的孩子,保证不会让两位大人失望!”
听到这话,崇祯皇帝忍不住又是一笑,这学习热情的高涨,都有点赶上后世了。孩子在学校成绩的好坏,直接和家长付出的心血成正比。也正是难为这些文官武将了,散衙之后还得操心这事。估计要是换了以前,就很少有这种事情吧!
陪太子读书,还正是一个好诱饵!
崇祯皇帝一边听着王承恩禀告,一边不时笑着,对于这些现象,他都很乐意看到。
就在这个时候,山海关的捷报便到了。
虽然有天津之战的大捷打底,可这个时候,对辽东建虏的大捷还是太少,因此,多少还是稀罕的。这捷报很快在京师传开,也立刻引来的议论。
“听说了没有,连建虏的巴图鲁首级都有,两百来个,关宁军那边,竟然也开始打胜仗了!”
“真不容易!以前的时候,有个首级有多难,总是说建虏会拼死抢走尸体,所以才没有首级。这一次,可是有两百来个首级,厉害!”
“其实,你们发现没有,自从皇上在太祖托梦之后,就一切变得不一样了。以前难得打一次胜仗的,如今,就连关宁军都斩首两百多首级了。”
“对啊,关宁军那边,不就是皇上封了孙总督过去,这才多久时间,不就一个胜仗了么!”
“这么算起来,搞不好我们有生之年,还真能看到辽东建虏下场?”
“那肯定了,也不看看皇上还年轻着呢!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大明必定重返辽东!”
“……”
京师的百姓,纷纷乐观起来的同时,更是由衷地敬佩他们的皇帝。因为他们感觉到了皇帝英明给他们带来的改变,给他们带来的希望,给他们带来的自豪。
如此一来,京师这边,以前有人喝多了还会骂皇帝无能,民不聊生什么的。甚至还可能引来别人的附和,因为很多人对于时事的崩坏感同身受。
可从去年底开始,就是传言太祖入梦之后开始,一切都慢慢地变了。皇帝越来也英明,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由此,酒楼茶馆,街头巷尾,不少人都转变了观念,不但骂皇帝的人少了,甚至连替辩解皇帝的人都在越来越多。
皇帝的政策,终归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受益。远得不说,就说最近,皇帝派人去核查官吏优免限额,去催收欠赋,这个事情,肯定有很多人的利益受损,他们会不抱怨?绝对有!
可是,如今这个时候,要是有人敢公开抱怨,那官吏优免限额的敢公开说得少,主要都集中在催收欠赋上。就有人说某地有某人真得很穷,交不起才欠下赋税,可是皇帝派人去,还要催收欠赋,那是把人往死里逼,这有伤天和,老天爷在看着的呢!
对于这种类似的说法,都不用便衣的厂卫去办,就有百姓自发地开始驳斥。而且要是在公共场合下的,还往往会引来一群人的声讨,从各种角度,就比如说到底有多穷,穷成什么样?又有人说皇帝派人去催收欠赋,那都是有田产一百亩以上的,这种人还穷,骗鬼么?
群情汹汹之下,就算这些抱怨的人真有理,也往往会被路人百姓给喷得抱头鼠窜!
没办法,没有几个人有诸葛亮舌战群儒的本事,一大堆口水喷过去,夹杂着大嗓门,还有老大的拳头,真没人能顶得住。
时间转瞬就到了十二月份,没有多少天,崇祯十二年就要过去了。在京师百姓以为这一年就这样过去了的时候,崇祯皇帝又开始搞事了。
一道圣旨明发天下,是有关宗藩制度革新的。
就从崇祯皇帝这一代开始,皇亲爵位不再世袭,而是采用隔代降级的方式继承。这也就是说,除了太子之外,其他皇子,崇祯皇帝都会封为藩王,但是,崇祯皇帝的孙子,哪怕是世子,也就是长子,也只能是郡王了。
皇帝对自己的儿子都这样,那其他藩王,就没道理还能继续继承,也都要按照新制度来。
当然,新的宗藩制度革新中,也是有好事的。就比如说从中尉开始,也就是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这三个级别,除有俸禄可领之外,享有和民籍一样的权力:可以从商,也可以科考,不会再有任何限制。
至于藩王、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这些级别的皇亲,还是禁止从商和科举,但是,可以从事其他方面的学问研究,就比如第一代周王,曾组织编著有《救荒本草》、《保生余录》、《袖珍方》和《普济方》等医学方面的书。类似这样的事情,朝廷是鼓励的。如果为了这个方面要出行之类的,地方官不得为难。
这么一来,这些皇亲就不用再像从前一样,被关在封地混吃等死。只要他们想出去走走看看,至少要选定个方向做学问。
这个宗藩制度革新的最大阻力,其实是来源于掌握最大权利的皇帝本身。不管怎么样,他的儿子也要这么办的话,感情上终归是有问题的。甚至不少皇帝,都觉得这天下是自己家的天下,自己的儿子都不能享受这天下,那这天下还是不是自己的天下了?
因此,这个宗藩制度,换任何朝代,任何皇帝,如果有臣子敢提出来的话,绝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但是,眼下的崇祯皇帝,来自后世,他的思想和几百年前的所有皇帝,都没有一点可比性。他的觉悟,显然要高得太多。再加上如今的这些皇子皇女,貌似还跟他隔着一层什么,对于他来说,还是少了一层亲到骨子里的感情,因此,这个宗藩制度,就是皇帝本人想出来的。
他告诫后宫的理由也很充足,如今的宗藩现状,直接一叠奏章砸过去就能知道形势有多严峻,而后大义凛然,为了大明的社稷江山,他不得不大义灭亲,当然,也这算不上大义灭亲,就一定要做出这样的改变才行。
崇祯皇帝的权威,经过这一年之后,已经很高了。而他的那些皇子,都还很小,就连太子,也才十岁而已,根本就没有自己的思想,因此,基本上他的这个决定,后宫就没有多少人敢反对。份量最终的周皇后,因为她有一个儿子是太子,也没有反对。
这份旨意一出,顿时天下轰动。
当然了,这个事情毕竟只是关系到皇家而已,大部分人都是吃瓜子看戏的心态,他们的评价,就基于他们自己的屁股,那是绝对拥护的。
不过,也有一部分不是皇家的人比较担心,就是那些世袭勋贵们。他们想着,连皇帝的儿子都取消世袭了,那他们这个世袭爵位怎么办?皇帝会不会有朝一日,也要废除他们的世袭?
于是,他们就期待那些藩王们会反对,只要那些藩王顶在前面,那他们就安然无忧。
285 狗屁公主
然而,他们都料错了,这份旨意一明发天下之后,陕西的秦王第一时间响应,表示拥护皇上的革新之策。
其实,还不止是他,在随后的时间内,那些生得多的藩王,也都不得不响应拥护这个革新之策。他们这些人,可不是崇祯皇帝事先就谈过心的,而是被逼的。不是被崇祯皇帝逼的,是被他们自家人给逼的。
等到崇祯年间的时候,那些低级的宗藩,过得不要太凄惨,很多人不是饿死就是到处要饭了。可偏偏律法规定,他们是宗藩,连从商、科举等权利都没有,就是说没有自己谋生的可能。
如今,朝廷新政一出来,他们这些数量最为庞大的低级爵位的宗藩,自然是大喜过望。因此,自家这一脉的藩王们要是不同意,这些人就全部都去闹。
对于地方官来说,宗藩制度的革新,对他们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第一,能少养活他们,就减轻了地方的负担;
第二,低级宗藩至少是有皇家血脉的关系,他们为了口吃的,那是强行乞讨,扰乱地方治安,也是个很头疼的问题。如今,这个问题可以得到解决了。
因此,地方官对于这些宗藩去闹他们的自家藩王郡王什么的,基本上都采用不管不问的态度,不但能用清官难断家务事的借口,甚至还可以说皇上有旨,他们只是遵旨而行,就更是堂而皇之了。
由此种种,迫使不少藩王不得不拥护宗藩革新之策,至于剩下的那些宗藩,意见就不重要了。
这个制度的变革,对于普通百姓,甚至那些文人士子来说,也是非常受欢迎,立刻赢得了他们的好感。
“看到没有,皇上这是真心为百姓着想啊,要不然,这宗藩再多下去,整个天下都是姓朱的,我们都没活路了!”
“是啊,你看皇上还鼓励他们都像周王那样,也为大明出一份力。对他们,对大明来说,总比在王府混吃等死要强!”
“皇上是圣人转世,要不然,绝对不可能有如此魄力进行这宗藩革新。”
“……”
崇祯皇帝这一波好感一刷,无形中又提高了他的威望,顺带着,也影响到了之前颁行的两个国策,就是核实官绅优免限额和催收欠赋。
想想看,皇帝为了大明的社稷江山,连对自家姓朱的都动了真格,他们这些官绅又算得了什么,要是对抗的话,皇上肯定不会轻轻放下的。
就这么着,一些原本心思就可左可右的那些,就想着规矩一点了。当然了,顽冥不灵的官绅,也绝对不会少。至于最终会如何,就看他们的手段和朝廷的决心,什么时候分个高低出来。由此一来,张溥和吴昌时南下巡按江南的事情,就更为引人关注了。
对于大明发生的这一切,锦衣卫百户伍忠,那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自从到了辽东之后,原本是在多尔衮府上的。可是,多尔衮打了败仗回去,得亏皇太极从政治影响上考虑,对于这次的败仗极力淡化,因此才没怎么追究。也是因此,多尔衮基本上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战利品,几乎全部都交了出去。伍忠也是在这个背景下,成为了皇太极名下的一名包衣,就在城外庄园内干活。
这和伍忠想得有点不一样,虽然他已经是极力讨好那些建虏,可最终也只是安排他在庄园里而已,这就没法去打探消息,真要这样下去,就白白吃苦来辽东潜伏了。
因此,伍忠想着办法就想调去军中,调去城里,然而,没什么人搭理他这个奴才,让他不由得非常郁闷。
更让他郁闷的是,这处皇庄,忽然被皇太极赏赐给了他三女儿,封固伦端靖长公主,据说,很可能会要赐婚了。
皇太极的女儿,前面已经有两个,都是直接赐给了蒙古人,主要用途就是联姻。
第一个女儿,生母是继妃乌拉那拉氏,封固伦敖汉公主,嫁给了敖汉班第,联姻敖汉部。
第二个女儿,生母是孝端文皇后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封固伦温庄公主,额驸孛儿只斤额哲。这个额哲就是林丹汗的儿子,投降后被赐婚。有点搞笑的同时,皇太极把女儿嫁给额哲的同时,又娶了额哲的母亲为后妃。
在满清这边,所谓的公主,地位其实非常低的,没有任何自主权力,很多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来。从野猪皮开始,就一直只是政治联姻用的存在。最开始的时候,野猪皮都有把自己的孙女,他第七个儿子阿巴泰的女儿赐给投降的汉奸李永芳。
之所以伍忠会很郁闷,是因为这个皇庄的主人换成固伦端靖长公主之后,让他见识到了和大明公主根本不同的公主样子。
五大三粗的就不说了,还视人命如草芥,不把他们这些汉人当人看,哪怕是伍忠这样表忠心的包衣,也是不假颜色,遇到了,一个不顺心就要鞭打。当然,大部分时候,不可能由公主亲自出手,都是她手下的奴仆替她撒气的。
这个时候,已经进入十一月份,辽东已经很冷了。伍忠管着的汉奴,最开始的时候更多,有五十来个。可过去了半年,病死、饿死、鞭挞死的不少,如今就只剩下二十来个了。
不用去农田干活之后,给他们吃得就很少了,基本上也就吊着一口气而已。伍忠也不忍心折腾他们,去领活干的时候,也尽量给自己管着的人去争取轻松一点的活。为此,他在皇庄这边,一个不小心背上了一个好吃懒做的名声。对此,他也不在意。
这一日,伍忠虽然看到天亮了,不过外面有点冷,他也就躺着不起来。可谁知,他压根没谈多久,门就被人踹开了。
“”地一声,把伍忠那是吓了一个激灵。
“该死的奴才,还躺在床上,还不赶快滚起来!”
伍忠闻声看去,认得是固伦端靖长公主身边的管事,吓得一咕噜爬起来,脸上立刻露出讨好的笑容,连忙回应道:“马上起来,马上起来了,那要您亲自过来,随便传个话,奴才肯定第一时间过去。不知道您老有什么交代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就见这管事飞起一脚,直接把凑上前的伍忠给踹倒在地,同时厉声喝道:“好吃懒做的狗奴才,立刻带着你的那群猪,去庄园外候着,公主很快就到!”
落在房子黑暗处,伍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意:他娘的,天天吃糠咽菜的,好吃懒做个屁啊!
听到和那什么狗屁公主有关,伍忠就知道不会有好事,可表面上,他还是连忙答应。事实上,他也不敢怠慢,那公主对他们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主。惹到了她,后果很严重的。
他的那些手下,听说是那公主的命令,也都吓到了,哪怕没什么力气,也纷纷跟着伍忠,跑到庄外去集结。
外面寒风呼啸,这些汉人被冻得打哆嗦。亏了去年被建虏掠来的时候也是冬天,因此身上的衣服倒也还厚,虽然破,至少能挡点风寒。
原本以为狗屁公主很快就到,但没想到的是,他们等了半天,却没见狗屁公主的影子。
伍忠看到自己的手下已经站不住了,便挤出讨好的笑容,向那名穿着貂皮袍子的管事说道:“您看公主还没有来,他们这样下去熬不住会死人的,庄子里就少了劳力不好。您看,是不是让他们先避一避风,喝点热水也行……”
他在说话的时候,那些手下听了,不由得都露出一丝期待之色。
可是,那管事没等他说完,就不耐烦地打断喝道:“你这汉狗,给老子闭嘴!信不信老子抽你,都给老子站好了!”
狗屁公主不是没来么!伍忠心里想着,还想再分辨一句,却迎面看到一条黑影,根据经验,他立刻知道是皮鞭,身体本能的一个懒驴打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不过就是有点狼狈。
看到他这样子,这管事却是哈哈一笑,似乎心情好了很多,不过很快就冷脸,低喝一声道:“狗奴才,就是要讨打!”
伍忠见此,转身看了下自己的手下,眼神中略微露出一丝歉意,面对无情的鞑子,无能为力了。
就在这个时候,就听到马蹄声响起,有一群人往这边而来,其中一人骑马跑在最前面,看身影,听声音,就知道是个女人,那个狗屁公主终于到了。
那管事一见,连忙上前,露出媚笑迎接。
狗屁公主到了近前,勒马急停,能看出骑术倒是很好。不过一脸怒相,很显然,心情不好。
伍忠看到,心中倒是高兴,这个狗屁公主平时就是恶人一个,能看到她如此恼怒,倒也是来这辽东之后为数不多的开心事情。
“就这些汉狗?”狗屁公主扫视了一眼庄前站着的这些人,带着气问那管事道。
“回公主殿下,就这些个,逃不了多快,没多少力气的。”
管事的这个回答,让伍忠不由得有点纳闷,这是要干什么?
正想着,其他人已经赶了过来,都是一下和这狗屁公主差不多的小鞑子,扫视了一下,就都在问这狗屁公主,是要玩什么游戏?
在她的同伴面前,她似乎稍微平静了点,有点得意地说道:“听风辨音,比赛箭术如何?”
本能地,听到这话,伍忠就感觉要糟了。
果然,狗屁公主的同伴不明其意,就又问了,只听这个狗屁公主解释道:“让这些汉狗在一箭之地内乱跑,我们蒙上眼睛,看在三炷香之内,谁射中的汉狗最多,谁就赢了,如何?”
“好啊,好啊!”
“这个游戏没玩过,肯定好玩……”
“……”
听到这些话,伍忠不由得大吃一惊,转头看了下自己的手下,发现他们都吓得面无人色,便连忙抢先一步,跪在那狗屁公主的马前,露出讨好笑容说道:“这些都是公主殿下的劳力,要是射死了就少人替公主干活了,还请公主网开一面……”
听到他这话,这狗屁公主不由得大怒,一鞭子就打过去,同时喝道:“本公主的事情,还要你这个狗奴才来多嘴?”
伍忠面对皮鞭,下意识地避开了。
没想到他这一下,顿时就惹怒了这狗屁公主,勃然大怒,尖声喝道:“竟然敢躲,反了天了?人靶子,算你一个!”
伍忠没想到如此,连忙继续劝道:“公主殿下开恩啊,我们都是为公主殿下干活的奴才……”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这狗屁公主一皮鞭又抽了过去。这一次,他没敢躲,顿时,一鞭子抽到他身上,肩膀上一条鞭痕,打破了衣服,还隐隐见血。
“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竟然敢管公主决定的事,找死啊!”
“公主心情真不好着呢,惹上公主,不死都算你运气!”
“……”
狗屁公主的同伴,看到这个情况,一个个嘲笑着,根本没有一个人替他们求情。
甚至有的人,讨好狗屁公主,对她说道:“公主殿下息怒,一会看我射他,给公主出出气!”
而有的鞑子,已经有点等不及了,开始喊着,快点蒙上眼睛,他们要开始玩了。
看到这个情况,伍忠不由得有点悲哀,自己堂堂锦衣卫百户,是要潜伏来辽东立下不世之功,可没想到,如今却好像要窝囊地死在这些毫无人性的鞑子手里了。他娘的,与其这样被射死,不如跟他们拼了!
虽然他这么想着,可他手无寸铁,对面却还有一大堆随从,就算想拼也没有一点意义。这一刻,他都有点绝望了,真要这样没有一点价值地死在辽东么?
看着眼前那个变得兴致勃**来的狗屁公主,伍忠不由得恨极,可惜这辈子没有机会报复了,要不然,让她后悔一辈子。
正在伍忠等人被驱赶起来,要当靶子时,忽然有一名黄马褂飞骑而至,看到狗屁公主在,便立刻问道:“公主殿下,奉陛下旨意,请明国锦衣卫总旗伍忠立刻觐见!”
286 为朕所用(为推荐票6万加更)
一听这话,顿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清皇帝竟然召见这个奴才?而且用词上似乎还带着一点尊重的意味,这是什么意思?
就连伍忠自己也懵了,在这辽东混了大半年了,就在这皇庄之内,压根连皇太极的影子都没见到过,怎么突然之间,这鞑子皇帝竟然要召自己觐见?
什么情况?
这里面,甚至有的人还不知道伍忠原来的身份,但那管事知道,他见伍忠还愣着,便立刻指着伍忠喝道:“还愣着干什么?皇上召见,听见了没有?”
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得都转向他,此时才知道原来皇上是要召见这个人,原来还是明国锦衣卫总旗来的?
那名黄马褂看到伍忠穿得破破烂烂,身上还有鞭痕,不由得眉头一皱,立刻指着那个管事说道:“快,和他换了衣裳,陛下召见,不得耽搁了!”
皇太极在这辽东,那是天一样的存在,没有人敢违背。
那名管事一听,顿时一脸为难,看伍忠身上那衣裳,又破又烂,绝对还非常臭,自己堂堂皇庄管事,岂能穿这破烂衣裳?
然而,那名黄马褂盯着他,代表地是皇帝。再者说了,要去见皇帝,也不能让这狗奴才穿得这么破烂吧?
他正想着,伍忠却一脸诚惶诚恐,到了他面前,就赶紧脱衣服,一边还说道:“麻烦管事快点,皇上召见,可耽搁不得啊!”
说完话的时候,那件破烂衣服就递到他面前,顿时,一股臭味扑鼻而至,就差熏死他了。
那狗屁公主没干涉他们换衣裳,只是有点好奇地问那黄马褂道:“父皇为什么召见这狗奴才?”
“回公主殿下,似乎是为了军国大事。”那名黄马褂对这个公主倒是恭敬,立刻就回答道,“诸多亲王、贝勒皆在。”
一听这么大的阵势,那管事不得不忍了,也耽搁不起,立刻脱下自己的衣裳递了过去,不过没接伍忠的,向那公主告罪一声,就只穿着单薄的内衣,赶紧跑去庄子里面了。
伍忠穿上这衣裳,不由得在那管事离去之前,大声赞了一句道:“好暖和!”
“狗奴才,父皇召见,还不快滚。”这狗屁公主一听,却是有点恼了道,“等回来了,自己领鞭子去,五十下,缺管教!”
伍忠一听,盯了她一眼,就在她又要发火之时,却立刻陪了个笑脸,而后赶紧随着黄马褂走了。
这个时候,谁都不觉得,就凭这个狗奴才,还能翻身了不成?就连伍忠,也不觉得自己能改变命运,最多是在心底暗自提醒自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看能不能改变眼前的处境!
…………
崇政殿上,皇太极高坐御座上,底下就如同黄马褂所说,代善、多尔衮、阿济格、齐尔哈朗、多铎、豪格等建虏的最高级头目,甚至连范文程这种汉奸也都在。
他们一个个表情严肃,很显然,这绝对是遇到了很大的麻烦。
这种阵势,就连多尔衮当初从关内回来,向皇太极禀告战败之时,都还要大得多。
伍忠进殿之时,也立刻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
在他见礼之后,多尔衮便向皇太极奏道:“陛下,他正是臣弟所提及的那名锦衣卫总旗。”
一听这话,伍忠这才明白,原来是多尔衮向皇太极提及了,只是不知道什么事情,在这大半年之后,才想到自己?
他正纳闷着,却听到皇太极用很和善地语气说道;“平身!”
看到伍忠站起来之后,他又问道:“你在明国做锦衣卫总旗的时候,是做些什么事情?”
“回陛下,奴才就负责侦缉刺探百官消息、审讯犯人。”伍忠带着疑惑,恭敬地回答道。
“这些事情干得多么?还是收钱办事,让手下人去做的?”
皇太极这话问完之后,多尔衮在边上,看着伍忠,用严厉地语气提醒道:“据实回答,敢有一丝谎言,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这是打听锦衣卫内部的事情?伍忠有点纳闷,他觉得这鞑子皇帝不可能有那闲工夫来调查自己在担任锦衣卫总旗期间是否有贪腐的事情吧?
这些事情,倒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因此,他便据实回答道:“回陛下的话,奴才是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手下,平时不受锦衣卫指挥使大人那边的待见。因此,收钱的事儿,都是那边的,真正做事情的,就是李大人这边,奴才就是个劳碌命,都得亲自去办,功劳却是没有!”
听到这话,皇太极并没有马上再问,而是略微想了片刻之后,就又问起伍忠有关刺探消息,审讯犯人的具体细节。
这是伍忠拿手的,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因此,伍忠都是老老实实地,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说起来,这个世界上,有关这方面,最专业的,自然要数锦衣卫了。他在这方面的专业性,只是说了片刻之后,就让这些辽东鞑子耳目一新,原来还可以这样!
皇太极听完之后,便让伍忠去殿外候旨。
然后,他看着殿内这些建虏头目问道:“此人如何?”
“陛下,臣弟以为,可以让他来训练细作,尽快获得关内的消息,并且重新联络关内的商人,要不然,辽东苦寒,我们又拿不下山海关的话,以后形势会非常严峻!”多尔衮看看左右,见别人不说话,他就只好站出来建议道。
原来,多铎和豪格匆匆返回,向皇太极禀告了关内有关晋商和明国皇帝的消息,这让皇太极大吃一惊。
晋商对于满清有多重要,皇太极是心里最清楚的。
之前的时候,晋商迟迟没有运送物资过来交易,就已经是不正常了。而明国皇帝御驾亲征这样的大事,也丝毫不见晋商送信到辽东,这又是不正常。种种迹象显示,晋商那边有问题了。
如今听到多铎等人的禀告,皇太极才知道,不是晋商有钱不赚,而是已经为钱送命了!
细节上到底是怎么样的?皇太极一无所知。听到关内的形势好转,这对他来说,更是不好的消息。最为关键的,还是晋商的毁灭,对于大清的打击很大。
就只是这一年,没有晋商物资的输送,辽东又多了二十来万人畜,这粮食问题就已经开始出现了。抢来的金银珠宝,没了晋商,也成了废铜烂铁一样的东西,换不到物资,就都是白搭。
而辽东这边,除汉人之外的人,如果派往关内的话,肯定不行。但要是派对大清忠心的汉人,那都是辽东汉人,带着辽东的口音,目标也会很明显。对于进关要做大事的,就很不利了。
由此,多尔衮就推荐了锦衣卫总旗伍忠,希望他能替大清解决这个非常麻烦的事情。
“这个人在刺探消息上好像确实是有本事的。”代善已经难得开口了,不过此时,事关大清的未来,他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很显然,伍忠的专业,该是折服了这些辽东蛮子。
其他几个人也先后说话,表示这个人可以用用。就让他替大清训练细作,然后尽快送回关内。
皇太极听得不断微微点头,就在他要决断的时候,多铎好像想起了什么,也跟着开口说道:“陛下,审讯俘获的那些明军,好像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已经是他所说得那个李若琏了!”
本来,这个事情,和他们关系不大。可如今,伍忠提起,多铎想起来了便顺便说了一句。
“哦?”皇太极一听,不由得有点意外。他刚才可是听得清楚,这个锦衣卫总旗是李若琏的人。
这一声“哦”之后,皇太极陷入了沉思,很显然,他对于多铎所说得这个事情,很是上心。
殿内其他人看到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便都默默地等待,不敢打扰他。
过了好一会之后,他忽然抬头,看着底下众人问道:“你们说,要是朕派他回去,替我们大清做事,这事能成么?”
很显然,那李若琏已经是锦衣卫指挥使,要是伍忠能回去的话,必然会受到重用。对于刺探明国消息,干些其他事情,远比一般的细作利用价值要高多了。
可是,他这话才说出口,立刻就引来了其他人的反对。
“陛下,不可,他要是回去了,肯定不会为我大清效力的!”
“是啊,陛下,他回去了繁华的中原,又有锦衣卫指挥使罩着,怎么可能还会为我大清卖命!”
“……”
在这些反对的意见中,多尔衮倒是想多了一点道:“就算让他杀了德王,再放他回去,臣弟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用?他完全可以说是被我大清逼的,由锦衣卫指挥使为他说话,搞不好也会没事。总而言之,此事并不妥当!”
皇太极听着他们的这些意见,心中显然也同意。这样一来,那就只能让伍忠为他训练细作,这一点还是能做到的。
可是,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有可能会打入明国皇帝身边的细作,却不能用,让他实在有点不甘心!
正在他纠结的时候,忽然有人沉声说道:“陛下,奴才有一计,可担保他不敢反叛我大清!”
听到这话,皇太极心中一喜,不由得转头看去,见说话的是范文程,更是高兴。因为他知道,范文程不会随便夸口的。他这么说,那肯定是有把握的。
于是,他不由得高兴地问道:“卿有何策,快快说来!”
殿内其他人都是听得很诧异,也纷纷转头看向这个奴才,不知道他有什么鬼点子阴招的,竟然能让那个锦衣卫总旗不被迫大清?
范文程看似胸有成竹,马上就回奏皇太极道:“陛下,奴才对明国君臣算是比较了解的,因此,可以这样安排……”
……
站在殿门外的伍忠,浑然不觉得冷风拂面,只是在想着刚才大殿内的经历。
有一点,他是可以肯定的。自己应该不用再窝囊地受苦,会很快得到建虏的重用。搞不好,就是继续做老本行。对于这一点,他并不排斥,甚至隐隐有点兴奋。
因此这么一来,他接触到的消息就多了,这一次付出巨大代价的潜伏也就有了意义。接下来遵照皇上旨意,低声念念消息,就是不知道皇上到底通过什么手段,能得到这些消息?
他正在想着这些事情时,忽然看到殿门打开,而后,建虏的这些头目鱼贯而出,显然是散朝了。
只不过有一点让他有点意外的是,这些建虏头目经过的时候,每个人都在打量他,就好像他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一般。
等这些人都走了,殿里又出来一人,看着像是汉人,走向他,微笑着说道:“伍总旗,陛下把你交给本官,随本官回去吧!”
这一开口,伍忠就能听出来,这个绝对是汉人,能从口音上听出来。不过能在殿内议事的,绝对是鞑子皇帝的心腹,这样的汉人,不知道是谁?他心中有点好奇。
这个时候,也没有伍忠选择的余地,因此,他只能乖乖跟上。
“本官任内秘书院大学士,姓范,是前宋范文正公的是十七世孙。”
跟在后面走着的伍忠,冷不丁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大吃一惊,失声说道:“就是那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文正公?”
他实在有点难以接受,范文正公的后代,竟然投靠了鞑子,为鞑子卖命,不知道范文正公要是地下有知,会不会死不瞑目?
范文程显然猜到了伍忠心里会怎么想,他也不闹,只是淡淡地说道:“明国皇帝昏庸,奸臣当道,流贼遍地,民不聊生。本官就是秉承了先祖之志,择良主,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伍忠听得张口结舌,心中很想立刻喷过去,都是借口。不过嘴巴张了张之后,却变成了:“大人英明,高瞻远瞩,小人佩服!”
不知道伍忠要是知道皇帝能知道他说些什么的话,会不会打死也不说这话。
范文程的态度很不错,对伍忠似乎很亲热,两个人,各有目的,只一会,就好像是认识很久的好友一般。
287 仙人跳
到了范府,范文程和伍忠的关系已经非常好了。其中范文程更是让伍忠先去沐浴,并让人给他准备干净衣裳。
对此,伍忠当然不会抗拒。以前在京师的时候,何曾这么邋遢过,只要有可能,当然是洗得干干净净地好。
当他舒服地洗完之后,范文程又准备了一桌酒菜,有酒有菜有肉的那种,让伍忠只是闻到,肚子就咕噜噜地叫,差点口水就流出来了。想想这么丰盛的一餐,这都好像已经成为遥远的记忆了!
范文程亲自作陪,就他们两个人,劝酒劝菜。
伍忠心知肚明,肯定是鞑子皇帝有交代,因此这个范奸贼才会如此招待自己。
对此,他也不怕,只要不说出皇上秘密交代的事情,其他随意。不管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正当伍忠吃得兴起的时候,忽然有范家奴才进来,低声在范文程的耳朵边说了几句。
范文程听了,便伸手给伍忠倒了杯酒,同时笑呵呵地说道:“伍贤弟,为兄有贵客到了,得去招待一番。你自己慢用。吃完之后,为兄这边有交代,让你彻底放松放松,随后有事和你商议。”
伍忠一听,心中一声冷笑,呵呵,就等着你呢!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这么想着,脸上却露出“诚挚”地笑容,为范文程着想,让他赶紧去招待贵客要紧。
等范文程一走,伍忠不吃白不吃,继续有吃有喝,把一桌子好酒好菜都吃得差不多了才罢休,看得边上伺候的范府仆人心中羡慕不已。要知道,如今这个时候,这么丰盛的一顿,就是在范府,也不多见的。
等伍忠吃干抹净后,有范府管事过来,陪着笑容对他说道:“大人应该好久没有解乏了吧,老爷给您做了安排,绝对美人一个!”
一听这话,伍忠立刻明白,他所说得解乏是什么意思。
呵呵,好酒好菜招待,还有美人计,这么说来,回头要让自己做得事情,应该还很重要的。
这么想着,伍忠不由得有点好奇,鞑子到底要自己做什么事情?一般来说,只要一下令下,自己在辽东这个地方,也不可能违背鞑子的命令啊?
有点想不明白,不过他也没多在意。确实将近一年没有碰女人了,这吃饱喝足了,好像接下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对他来说,无所谓。
于是,这范府管事就带着伍忠七绕八绕,到了一处房门前站住,而后对伍忠,脸上露出那种心领神会的猥琐笑意道:“大人,就在里面,小人就不方便进去了。等大人完事了,相信我家老爷估计也有空,小人带大人去见老爷!”
听到这话,伍忠不由得眉头一皱,他娘的,这是什么意思,还要听墙根?
不过他可能想多了,只见这范府管事说完之后,就退到了院子门口那边,离得有点远,肯定听不到,还有替他放风的意思。
伍忠见了,也就不多想,推门进去,果然看到里面有个美人,看样子,好像有点怕他。伍忠跟她说话,也不说话,让人怀疑有点哑巴一样。
这女的似乎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甚至主动宽衣解带……
伍忠不知道,在他进房门之后,那范府管事就又悄悄过来听墙根了。确认了里面的事情之后,随手一招,暗处就出来一个侍女,低声说了几句,就见这个侍女快速离去。
不知道多久之后,伍忠刚完事,就听到外面隐隐传来声音,仔细一听,好像是在喊“王妃,王妃……”的声音。
对此,伍忠也只是诧异了一下而已,在这范府,还有王妃?随即他想起来,好像那范狗贼说来了贵客,他去招待,应该是有鞑子的什么王爷过来了吧?
或许是身为锦衣卫的敏感,伍忠又转头看了一眼缩在床尾的美人,看着就是汉奴一个,肯定是从关内掠来的,不可能是鞑子的王妃。确认之后,他便放心了。
可是,他还没穿好衣服,就听房门“砰”地一声,被人用力推开,随后一个人大步闯入。
这一下,伍忠不由得有点恼火,什么意思?
定睛看去,却是带他过来的那范府管事。只见他似乎一脸惊慌,不管伍忠,往里走近后向床上一瞧,就不由得叫苦道:“糟了,糟了,这下糟了……”
一听这话,伍忠顿时心里一咯噔,虽然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直觉却告诉他,他肯定踏中了范奸贼为他布置的陷阱。
果然,接着就听到那范府管事带点惶恐地说道:“王妃啊,你怎么在这房子里呢?这下糟了,该怎么给王爷交代?”
“……”伍忠听得一呆,这个是王妃?自己睡了鞑子的王妃?那会不会被鞑子砍了?这……这不是壮志未酬身先死,实在有点冤枉了啊!
那王妃缩在床上,眼泪一直流,却低着头并不说话。
伍忠转回头,看向那范府管事,有点恼怒地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你带得路么?”
他都敢肯定,这绝对不可能弄错的,有奸计!
这范府管事还没回答,就又听到门口处脚步声响起,却是范文程匆匆进来了。他只是往床上一瞧,就指着伍忠,似乎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贤弟啊贤弟,你这真是管不住下半身啊,连王妃你也敢睡?”
“……”伍忠愣了下,随即心头火气,忍不住就想往范文程脸上打上一拳,坑了人还演戏,老子和你们拼了,反正睡了个鞑子的王妃,也不算亏了!
可是,范文程接下来的话,顿时把伍忠一下子给吓了个哆嗦:“德王正在四处找他的爱妃呢,你说要是被德王知道你睡了他的爱妃,这可如何是好?”
“德王?哪个德王?”伍忠心中闻声不由得一想,随后一股冷汗冒了出来,因为就他的认知,鞑子这边是没有德王的,而大明那边,刚好有个德王被鞑子俘虏了。
难道……难道自己刚才睡得是大明藩王之一的德王的妃子?伍忠得到这个结论,顿时有点傻眼了。哪怕睡了鞑子的王妃,其实他心中都没有多怕,可此时知道自己睡得是德王的爱妃,他是真得有点吓到了。以至于范文程接下来在那里嘀嘀咕咕地说话,他都没听到了。
伍忠奉旨到辽东潜伏,那是做好了各种困境的打算,就连死的可能性,他都想过好几种了。可他就是没想到,在这辽东,他竟然可能还会睡了藩王之爱妃!这事要是传出去,那还能回去大明么?
伍忠真得有点傻眼了,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一直到范文程拉着他的袖子,把他往屋外带,他才回过神来,不由得异常愤怒,一手甩开范文程的拉扯,愤慨地喝道:“这绝对是你安排的,对不对?老子好歹也是混锦衣卫出来的,你这种仙人跳,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他娘的……”
谁知范文程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说道:“贤弟,你再耽搁下去,德王可是要找来这里了。”
一听这话,伍忠顿时就有点萎了。再怎么样,他也不敢让德王撞到。难不成,他就在这种环境下,向赶来的德王说,我不是有意睡你的爱妃,是他们安排的,我不是故意的……
于是,很快,伍忠被范文程拉到了这个院子的另外一处厢房。然后就看到身穿大明藩王服饰的一个胖子,果然来了,最后接了那个美人,一口一个爱妃没事就好的话走了。
伍忠虽然没见过德王,可他却能看出来,这个德王肯定假不了。这也就是说,那个是王妃,也绝对假不了了。
确认了这点,伍忠有点茫然了,将来怎么办,还能回大明么?
可是,事情的发展,就想在玩弄他一般。
此时的他,心中觉得没法回大明了,然而范文程却是对他说道:“不管怎么样,贤弟和王妃的事情已经成为事实。你放心好了,只要好好地为大清效力,这个事情,就永远不会传出去。”
一听这话,伍忠回过神来,脑子中回想起刚才的事情,顿时又明白了一点。这范狗贼绝对威胁了王妃,因此王妃才会不言不语,虽然害怕却还主动。要不然的话,自己又不是精虫上脑,肯定能发现身份不对。
进一步确认了这是范狗贼布下的仙人跳,让他出离愤怒,同时也感到有点奇怪,一如他之前所想,鞑子完全没必要来这一招,在这辽东,没法不听他们的话啊!
他正想着,就听到范文程对他说道:“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机会,救郡王朱慈回明国。这是一份大功,肯定能让你升官。另外,那李若琏已经升任锦衣卫指挥使,你是他的人,就更容易得到重用。回去之后,你要为大清传递消息,另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替大清物色有实力的商人,价钱不是问题……”
李若琏要当锦衣卫指挥使的事情,他其实一点都不惊讶。因此伍忠奉旨出京的时候,就已经是确定了的事情。
可是,范文程对他所说得这个话,他却是大吃一惊。他没想到,鞑子竟然打得是这个主意。此时他才恍然大悟,为什么鞑子要安排这个局。要是自己敢有异心的话,信不信鞑子就会告诉德王真相,然后把德王放回去。
这苦主回去之后,要是向皇帝告御状,结果会怎么样?为了皇家的面子,肯定也会处罚自己吧?
想到这个,伍忠捏紧了拳头,真想和范文程拼了,因为他知道,种种迹象显示,这个毒计,绝对是眼前这个笑面虎想出来的!还什么范文正公的后代,后你娘啊!
范文程看着他神情,心中很是有点得意,不管怎么样,这事办妥了,在皇上,在那些亲王贝勒面前,也算是展现了一下小小的才能不是!
正在伍忠愤怒,范文程得意之时,却看到院门那出现那个范府管事,神色慌张,匆匆地直奔这处厢房,人未到,就听到他在慌张地喊道:“老爷,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听到这话,暂时转移开了房子里这两人的注意力。房门打开,范文程略微皱眉问道:“什么事情这么慌慌张张?”
“老爷,固伦端靖长公主派了人过来,索要……索要……”那管事说到这里顿了顿后,还是如实回答道,“索要伍忠这个狗奴才,说欠下的五十皮鞭还没挨呢!”
这话一出口,范文程顿时一愣,转头看了伍忠一眼,心中想着,这伍忠怎么这么倒霉,竟然得罪了固伦端靖长公主?
而伍忠也是一愣,不过很快就想通了。
鞑子皇帝想把自己派回大明为他们效力,这个事情,肯定不会广而告之。因此,那个狗屁公主肯定不知道大殿内的议事内容。只是听到自己被这个范狗贼带来了,心中还想打自己出气。搞不定,就由那个换衣服的管事怂恿,因此就派人来这里要人了。
他娘的,流年不利,什么人都欺负到自己头上了!伍忠想明白了这些,心中不由得异常愤怒。好歹自己是锦衣卫出身,从来都是欺负别人的,什么时候,被别人轮着欺负了?
这么想着,忽然之间,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老爷,那人闹得很凶,已经打了府上好几个人了,说再不交人,他就要自己搜了。回头要是惊扰了府里女眷,没他事情……”
事实上,那人其实不是这个说法,而是说,想要顺便看看得多铎贝勒爷看上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模样?这个话,对范文程是侮辱,他不敢直说。因为范文程的夫人,被多铎在路上给抢回他府上过。
范文程这边,有点犯难了。这个伍忠,肯定是不能交出去任凭公主责罚的,毕竟皇上已经下旨,要给予重用的。可要是不交出去,那些女真人可是不会顾及自己这个官的。
想到这里,那就只有一个法子了,快点去皇宫搬救兵,只有这样,才能制止公主的人闹事。
他正这么想着,却没想到,伍忠却给他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一石双鸟,出出心中的恶气。
288 搞笑的事情
只听伍忠忽然高声对范文程说道:“范大人,我可以为大清卖命,可是,必须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才行!”
范文程正烦着呢,没想到伍忠竟然敢提条件,不由得有点微怒,转头看向他,声音已经冷了一分说道:“能为大清尽忠,是你的荣幸,岂能容你讨价还价?”
如果按之前时候伍忠的态度,他其实一直很谦卑的。范文程这么一说,基本上他就得服软。
可是此时,伍忠却毫无惧意,反而昂着头,带有一种豁出去的气势说道:“敞开天窗说吧,范大人为大清尽忠,到底是什么个原因,我不知道!但要我为大清尽忠,还是摆了仙人跳,狠狠地坑了我一把,就这样,我这心里不舒服,就算嘴上答应了,真实会怎么做,那就不好说了!”
“你……”范文程听他一开头的话,隐隐带刺,不由得勃然大怒,正待喝斥时,听到了他接下去的那些话,顿时,他就愣了下。
看到范文程这表情,伍忠也是光棍了,自己在房子里找了条凳子坐下,然后抬头对站着的范文程说道:“老子好歹还是混了多年的锦衣卫,什么花样没见过的?只是没想到范大人堂堂大学士,竟然也会出这种阴招,不小心着了你的道。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了……”
“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范文程见他识破了,也无所谓,只是怒视低喝道。
伍忠压根没被他威胁到,还是那副你看着办的样子,似乎吃定了范文程道:“如果换了之前,我肯定不敢讨价还价。可如今既然知道你们要我做什么,那就有我讨价还价的余地了。就这么说吧,回关内做得这些事情,就算没有李大人升任锦衣卫指挥使,那我这个锦衣卫总旗也是最合适的。锦衣卫是干什么的?那是黑白通吃,而且办事也没有那么多规矩。你说是不是?”
听到这里,范文程不说话了。
实际上,大清这边,还真没有合适人选,能入关去刺探明国朝堂上的事情,还要去找够大胆的大商人和大清做生意。而眼前这个锦衣卫总旗,还能借助锦衣卫指挥使的虎皮做事,真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合适。
再者,看这锦衣卫总旗,搞不好以前就是个混江湖的,就这幅痞样,明显是烂命一条,看到机会就想多占便宜,如果能换到大的好处,估计也不会惜命的那种。
这种人,还真不好打交道。
他正想着,果然就听到伍忠接着说道:“当然,范大人也可以无视我刚才说得这些话,甚至可以把我往死里打。我无所谓了,想想在大明可是威风凛凛的锦衣卫总旗,来到辽东之后,却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这不,外面还追着来要打死我的,这种日子,其实我也过腻了!”
听到这话,范文程倒是冷静了下来。他当然知道去关内刺探消息,发展大商人和辽东通商,对大清的重要性;另外,他还向皇上做了保证,那么多亲王贝勒也都听到了,要是这事反而弄巧成拙,也会显得他无能。
因此,范文程缓和了语气,走近伍忠几步,而后淡淡地问道:“你有什么条件,先说给本官听听?”
“我要娶固伦端靖长公主为妻,做大清的驸马!”
“什么?”范文程一听,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便马上确认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要娶固伦端靖长公主为妻,做大清的驸马!”伍忠这一次,是一字一句地说了遍,不过在说完之后,倒是补充了一句道,“如此,我当大清是自家人,为自家人卖命,上刀山、下火海都没问题!”
这一次,范文程是确定自己听清楚伍忠的条件了。可正是如此,他反而露出一脸不可思议,上下打量着伍忠,似乎要重新认识一般。
伍忠自己却好像没什么事情一样,站了起来,和范文程平视,嘴角带着一丝嘲讽道:“范大人,这就是你我的不同了。要我让大清效死,就必须有充足的理由才行,而不是随便就能打发下我,就能为大清卖命!”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后又无所谓地道:“条件已经提了,你可以去和皇上说。至于最后是把我千刀万剐泄愤,还是为了大清的未来,就全凭皇上发落,我伍某人豁出去了!”
说实话,范文程此时的心中非常愤怒,他岂能听不出这无赖对他的挖苦讽刺,不过他也知道,这个事情,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了。
因此,他足足凝视了伍忠好长一会时间之后,忽然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用非常和气地语气对伍忠说道:“贤弟还真是好胆量,此事为兄做不了主,且等为兄去皇宫一趟。”
听到这话,伍忠心中立刻便明白了什么,也立刻露出了笑容,就好像刚才压根没有针对范文程说什么,只是笑着说道:“那一切就有劳范兄了。皇上要我死,那我死而无怨;但要是能得偿所愿,范兄就是小弟的媒人了!”
范文程没再客套,走到门口吩咐管事道:“带着伍贤弟藏好了,千万不能让前院的人找到。另外,叫夫人从后门走,出去避避风头。”
说完之后,他又和伍忠道一声再会之后,就匆匆走了。
伍忠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却已经有底了。
这建虏鞑子的公主,压根就不能和大明公主相比。
大明对外,一直以来,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哪怕皇帝被抓了也绝不妥协!
可是,鞑子的女人,其实真得不能当人的。为了利益,这些鞑子的人伦关系乱了不说,不但公主,包括那些亲王的女儿,只要是女的,都成为了鞑子用来和亲拉拢他人的工具。
还有,这都到什么年代了,就那多尔衮和多铎的亲娘,还被皇太极逼得活埋了。
从这种种就可以看出,不要看平时那个狗屁公主那么嚣张,可真要有利益的时候,她就什么都不是!
那范文程绝对是了解鞑子皇帝的人,从他突然改变说话,就能看出来,那鞑子皇帝为了能刺探到大明朝堂上的消息,为了能促成关内黑心大商人来辽东做生意,就区区一个女人而已,十之八九会拿来交换这份利益。
这鞑子皇帝为了这狗屁大清,也确实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伍忠心中想着这些事,随着管事在范府做迷藏。大概不到一个时辰,皇宫终于来人了,把闹事的那管事训走了,同时奉旨招伍忠进宫。
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出乎伍忠的意料。
还是在崇政殿内,伍忠见到了皇太极和范文程两人,除此之外,别无他人。他注意到范文程,似乎是挨训过了,呵呵,活该,让你一肚子坏水!
皇太极见到伍忠,在打量了好长一会时间之后,只是问伍忠在明国的情况,包括他家里双亲,兄弟姐妹,有无婚配,以及在锦衣卫的关系等等,问得很详细。
对于这些事情,堂堂锦衣卫总旗,不管真话假话,随口就来,别人压根就区分不出来。
甚至连远在京师的崇祯皇帝也没法分清,不过他却有办法,立刻传来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然后把皇太极的问题,重复一遍问李若琏。结果崇祯皇帝发现,伍忠并没有全都说实话。
说真的,崇祯皇帝通过窃听种子反馈的消息,此时也没法判断伍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到底是要当叛徒了呢,还是在敷衍皇太极?
不过没事,有窃听种子监视着,就算伍忠真背叛了大明,也不可能带来任何损失。
这个事情,说起来也真是有点搞笑。崇祯皇帝想着,就忍不住想笑。
自己安排了一个密探过去满清那边,结果却在满清那边成为了满清密探的首领,更加离谱的是,最终还成了奴酋皇太极的女婿。等到以后,是不是可以出版一本传奇密探的一生,也不知道会不会成为畅销书?
通过窃听种子,崇祯皇帝已经知道,那什么公主原本是要被皇太极安排嫁给她的一个表哥,用以巩固满清和科尔沁族的关系。不过伍忠横插一脚,皇太极已经决定,把那什么公主赐给伍忠了。
这个事情,也算是一个比较有趣的事情,又涉及到皇太极,这种满清高层的消息,崇祯皇帝还是没法通过其他手段来获得。因此,他便不断地关注伍忠身上的这颗窃听种子。
那伍忠就在年前,把那公主给娶到手了。从他结婚开始的种种迹象显示,崇祯皇帝有点怀疑了,他开口要娶这个什么公主的用意,并不是像他所说得那样,成为满清的自己人,这样就能为满清效力。而是他娶这个什么公主,只是为了报复这个公主。这一点,从没有外人的时候,伍忠的言行就可以看出来。
如此一来,崇祯皇帝不由得更为关注伍忠的动静了。要是他不背叛大明的话,他被仙人跳的事情,作为一个后世穿越过去的人,难道还要定他罪?
在伍忠婚后第三天,崇祯皇帝就发现,皇太极派人传去伍忠,让伍忠尽快安排细作回大明的事情。
这伍忠却对皇太极提出,细作一定要挑最好的人,要不然暴露的话,就为连累很多人。就伍忠的专业,给皇太极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堆。
皇太极果然信服,便下旨让伍忠在辽东范围挑选能用来当细作的人选。
伍忠好像也真卖命,不顾“新婚燕尔”,不顾越来越冷的天气,就四处奔波了起来。
还真别说,伍忠这么一忙碌,让崇祯皇帝或多或少又了解到了一点建虏各地的情况。
与此同时,在山东登州,虽然这里也已经很冷了。不过军营校场上,却还是在热火朝天的操练着。
点将台上,同样被寒风肆虐。可在台前站着观看的那个高大身影,却是一动不动,就好像这寒风压根不存在一般。
对此,在他身后的一人,虽然能明显看出他军服里面穿着很保暖,却还是有点受不住,不时地在哈手。
这个人,自然是南方人郑芝龙了。
其实不止是他,包括他带来的那些福建水师兵卒,有很多人都不习惯这北方的严寒,已经病倒了一些。
这么冷的天气,在福建那边,不是没有,冬天里总有一些天也很冷的。可那种时候,郑芝龙和他的手下,一般都躲在自个府里或者军营里,很少会外出的。更不像眼前看到的这些一样,这么冷得天,竟然都还在操练。
这么想着,郑芝龙又看向那些在操练的明军将士,看到他们一个个都很认真,心中也有点敬佩。这里面的大部分军卒,可都是流贼出身。成为官军之后,还在这么冷的天气努力操练,却没有一点怨言,不得不说,有点出乎意料。
想到这里,郑芝龙又把目光看向那高大的背影。他知道,这一切,和总督大人爱兵如子的作风是分不开的。自从在济南府,从皇上那里接受了这些流贼之后,总督大人就和他们吃住在一起。
大头兵吃什么,他就吃什么!这些流贼要冒着严寒操练阵法,他堂堂总督,也在一边陪着,并没有躲到温暖的屋里去。如此种种,用了不到半个月时间,郑芝龙就感觉这些流贼出身的官军,已经对总督大人心服口服了。
想着这些事情,郑芝龙的心思不由得又飘散开了。
就前些天,他已经听到消息,他的儿子,被皇上御赐改名的郑成功,已经是太子陪读。他这个当爹的,心中很是惦记,也不知道郑成功能不能在那么多太子陪读中脱颖而出。
“郑总兵……郑总兵……”
郑芝龙在被唤了几声之后,终于回过神来,见是卢象升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不由得心中一惊,立刻站好了回道:“末将在!”
同时他在心中想着,难道是总督大人看到自己走神,就过来要训自己一顿?
卢象升虽然爱兵如子,可同样治兵很严,这让郑芝龙心中不由得有点犯怵。
289 建虏水师
不过很显然,郑芝龙的担心是多余的。
就听卢象升转身回去,同时带着满意说道:“皇上给本官的这些兵,确实是好兵啊!经过这两个月的训练,本官觉得,他们已经足可以和建虏过过招了!”
“这都是皇上慧眼,总督大人训练之功。”郑芝龙听了,立刻露出笑容回应道。
顺口就是高帽子戴过去,这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对于商人出身的他来说,当然明白夸别人所获得的付出和收益比,其实是最划算的事情。
但是,他没看到,卢象升听了却是眉头微皱了一下,显然不喜欢他身上这套东西。不过他并没有说这个,还是严肃地说道:“东江镇的重建,本官心中一直惦记着。如今,这些将士可用。接下来,就要看郑总兵这边了!”
说实话,卢象升虽然文武双全,可对于水战,特别是海战这个事情,还真是了解不多。因此,他只能依赖郑芝龙。
“总督大人放心,听说建虏那边的各色战船,一共都不到百来艘,肯定不是末将的对手。”郑芝龙对于这一点,显然是很有自信的,不过他接着话锋一转道,“只是不知道建虏的战船停在什么地方?万一撞见了我们的运兵船,虽然到时候肯定有护航的战船,可终归可能会带来损失。”
说起这个事情,郑芝龙也认真了,跨前一步,站在卢象升的侧面,看着卢象升的侧脸禀告道:“要是知道建虏的战船停在什么地方的话,末将可以先率领战船过去,把建虏的战船直接击沉。如此一来,辽东沿海就是我大明的地盘,也就不会有末将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听到这话,卢象升点了点头,这个事情说得很清楚,他心中考虑着这个事情,又扫视了下眼前正在训练的军卒之后,便沉声问道:“建虏战船听什么地方,这个确实不知道。如若你事先去摸清楚建虏战船的停靠点,可要多少时间?”
他不想眼前这些将士,还没有在辽东战场上发挥出作用,就沉入海里。因此,郑芝龙说得这个风险,要能避免,那就是最好的了。
听到卢象升问话,郑芝龙便立刻回答道:“等辽东那边沿海解冻之后,末将派大船带补给过去,用快船沿海边搜索,快则一个月左右,慢着可能要两三个月。为了节约时间,在估计差不多有结果的情况下,末将领水师先一步过海,等到确切消息,直接发起攻击,则再有半个月时间,应该就可以了!”
听到这话,卢象升立刻摇头道:“不行,这样时间太久了!之前陛下已经说过,我们必须牵制住建虏,务必不能让建虏再绕道蒙古入侵关内。”
皇上交代的时候,郑芝龙也在,知道皇上是为什么这么急。
回想起当时,回想起看到的济南城,郑芝龙便开口说道:“那就不管建虏战船了,末将护送,多派一些快船远探,尽量减少撞见建虏水师的可能!”
话是这么说,可他也知道,辽东那边的情况,他并不像大明东南沿海那般熟悉。因此冷不丁地,哪个岛上撞出鞑子水师,他都不敢保证没有。到时候海战殃及运兵船的风险,还是有不少的。不管怎么样,也只能尽量避免了。
另外,他心中其实也有一种担心,就是大明对辽东那边的消息了解很少。鞑子水师战船如今还是不是只有当年叛将孔有德等人带去的那些,这都不好说。万一建虏重视海上,多建了战船怎么办?还有,朝鲜如今臣服于建虏,朝鲜的水师会不会听从建虏水师的指挥,和建虏水师在一起?这一点,他也不确定。
为了明年可能出现的最不利的局面,郑芝龙便把他所想得这些担心都说了。
这些情况,卢象升并没有想到。因此,他听了郑芝龙所说之后,眉头顿时皱了起来。隔海相望,想知道消息,想要摸清建虏的底细,也太难了一点,他也没有办法。
暂时来说,卢象升也没有好办法。只好把这事记在心里,而后对郑芝龙说道:“船厂又有三艘运兵船已经建好了,你替本官去查验一番。”
“末将遵命!”郑芝龙一听,心中一喜,总算可以不用喝西北风了。这北方的鬼天气,真是太冷了!
他领了军令,快步离去。但卢象升,却还站在点将台上,在寒风中一动不动,看着正在操练的将士们。
不过他心中却在想着刚才郑芝龙所说得那些事情,良久之后,他忽然心中一动。皇上不是有锦衣卫密探可用么?从以前的情况看,似乎还很厉害一般。要不写个奏章,看皇上是不是有办法,能在明年正式跨海进攻之前搞清楚建虏那边的底细?
想了一会,卢象升看着眼前的将士们,心中便有了决定:宁可让皇上知道自己没有好的办法,也要去问一问,万一皇上真能查出来建虏水师的底细,那岂不是能解决很大的风险,说不定能因此救下很多将士的性命!
于是,卢象升便给崇祯皇帝写了一份密奏,立刻派人快马送往京师。
几乎与此同时,就在年前五天,在外面四处奔波选人的伍忠,终于回到了盛京。
皇太极一听,立刻召见伍忠问情况。
“父皇,儿臣所挑选的人选绝对不会有问题。”伍忠改了称呼,说起来好像很自如,就仿佛从小叫惯了父皇儿臣一般,让边上听着的范文程,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自认为自己比任何人都要用心为大清效力,可是,他却没有这个待遇,而且还时不时地受到满洲族人的欺负,甚至连自己夫人都护不住。要是自己的夫人也是皇上的女儿,就不可能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这么一想,他就越加地看伍忠不顺心。只是没办法,伍忠要去干得事情,不是他范文程能做的,而且那事情,对于大清的未来至关重要,这也就是说,伍忠对于大清的未来至关重要。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伍忠的。
因此,他只好把不满藏在心里,状似恭顺地听着皇太极和伍忠说话。
皇太极在和伍忠谈了一会细作的问题之后,又再次问出了他最为关心的问题道:“上一次卿曾说过,明国最为富有的商人,大都集中在江南地带。这段时间内,朕和范卿也反复考虑过,再去发展晋商的话,一时半会空难成功。因此,最好且最快的路子,还是要卿能南下江南,替朕去物色有胆识的商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了范文程一眼后,又看向伍忠道:“商人好利,而朕是绝对舍得给大价钱的。只要江南的商人敢来,就一定能赚得盘满钵满!有这个为前提,相信卿去了江南之后,办起事来应该能容易得多!”
伍忠把皇太极刚才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中立刻明白,这个说法,应该是范文程给皇太极提的,不过确实有道理。商人逐利,如果利润够大的话,虽然有晋商被抄家在先,可绝对吓不住他们,走而挺险的人绝对是有的。
因此,他点点头回复皇太极道:“父皇说得是,不过江南远在大明东南,和辽东相距甚远,往来极不方便。”
看到皇太极似乎听得眉头微皱一下,他就又连忙补充道:“儿臣并没有任何推托之意,相信以儿臣回到大明之后的身份,要想南下办事,也是容易得很。只是我大清需要的物资极多,规模肯定很大,因此儿臣想着,此事恐怕只有找那些海商才可以!再者说了,空口无凭,商人虽然好利,可规模太大的话,不见兔子不撒鹰,一时半会恐难以让他们相信我大清的诚意。毕竟大清在江南那边人的印象中,是化为蛮子。”
“呵呵,原来是担心这个问题!”皇太极听了一笑,指着范文程说道,“这一点,范卿早就想到了。我们自己如今也有船,如果有必要的话,也可以运辽东的特产,甚至可以直接运一船金银珠宝去江南。怎么样?”
听到这话,伍忠稍微一愣,随后想起叛将孔有德等人曾带着战船、火炮等投降满清,而东江镇设在皮岛上,也是被孔有德等人带着建虏攻上去摧毁。由此可见,建虏的战船可能有不少。
想到这里,他露出大喜之色,立刻问皇太极道:“父皇,我们大清有多少战船,或者海船也行?如果多的话,自己组织船队南下经商也是可以的。有儿臣这个锦衣卫掩护,一般人也不敢查!”
如果伍忠救出郡王回到明国,而锦衣卫指挥使又是他的老上官,那他绝对可以升官。千户不知道可不可以,百户是一定能行的。锦衣卫百户护着,好像确实是可以的。
这么想着,范文程便连忙插嘴禀告道:“陛下,奴才以为,驸马说得在理。我大清也可以组织船队南下和江南贸易,如此一来,能用同样的价钱获得更多的粮草物资,何乐而不为呢?”
皇太极自然不是人傻钱多的那种,和晋商贸易的时候,肯出大价钱,也是因为大清的贸易是被晋商垄断,他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用高利润来吸引晋商。
可是,此时他听范文程这么一说,知道同样的钱能买来更多的粮草物资,那他不心动就有鬼了。
因此,皇太极当即大喜,连忙点头道:“朕还是有不少战船的,组织一只船队南下也没问题!”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伍忠,语气都变得更亲了一分道:“贤婿以为江南那边会喜欢辽东的什么东西?朕可以让人准备起来,第一次的话,就去一船金银珠宝,再一船辽东特产试试如何?”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中其实是想到过,这么多财富交给伍忠,估计肯定会被他贪腐一些。不过只要能带回粮草物资,他也就忍了。最多回头敲打下伍忠。
听到皇太极一出手就这么多财富,让伍忠都忍不住想吞口水。不过他知道皇太极英明,也不敢表现出来,连忙把他知道的那些都一一说了,甚至在最后还建议道:“父皇,朝鲜也有不少好东西的,而且船队去了江南,也可以托口是朝鲜船队,如此一来,更不会引人怀疑。”
一听这话,皇太极心中一喜,当即夸了伍忠一句,而后转头看向范文程道:“范卿,你也听到了,就拟旨一份发往朝鲜,让他们准备一船贡品,必须要在明年海面解冰之前凑齐。”
如今朝鲜已经是大清的藩属国,想要东西,也就一份旨意的事情。朝廷那么懦弱,必定不敢拒绝。对此,皇太极心中很肯定。
“奴才遵旨,这就去拟旨!”范文程立刻回奏道,这是他的本职工作之一,熟练地很。
皇太极听了转头看向伍忠,笑呵呵地说道:“那就一船金银珠宝,一船辽东特产,再加一船朝鲜特产,如何,能替朕多运回多一些粮草物资么?”
“父皇放心,儿臣一定能让父皇满意的。”伍忠听得大喜,连忙禀告道。
皇太极听得点点头,又对他说道:“朕原本以为那些船都没什么用了,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能派上用场,真是天助大清啊!”
如果按照原本历史发展的话,满清有晋商供血,加上他们对大海不熟悉,因此压根就没发展水师;不过在这个位面上,晋商的毁灭,让皇太极把目光盯向了江南,因此,这水师就又被皇太极给重视了起来。
说完这话,皇太极对伍忠又交代道:“贤婿啊,那这段时间还要辛苦你一趟,跑一趟金州吧,朕得船都停在那里,你去挑选人和船,务必保证这一次的江南之行,不能有任何差错!”
“儿臣遵旨!”伍忠听了,立刻领旨道。事实上,皇太极交代了,他就没有推辞的余地。
临行之前,皇太极忽然想起什么,又笑呵呵地交代伍忠道:“等明年你要远行明国,小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团聚。这次去金州,就把公主带上吧,最好走之前能让公主有个孩子。”
290 崇祯十三年的大事
大明三十的晚上,年前忙得一头包的崇祯皇帝终于得空,在守岁的时候看到了皇太极的这一次对话。
说真的,这让他有点怀疑,难道是穿越带来的运气?
昨天才收到卢象升的密奏,想知道朝廷这边是否能查到满清水师的所在。这不,皇太极就已经说了,那满清水师在金州。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知道满清水师的消息,其实也是必然的。
晋商被一网打尽,有山海关隔着,以前没有船的时候,满清没想法是正常的。可如今他们已经有船,那想着从海路通商,就是很自然会想到的事情了。
而从海路通商,那必定要有船。如此一来,皇太极迟早会谈及他的水师了。
第一时间,崇祯皇帝的念头是告诉卢象升这个消息,也不用管满清水师有多少,反正不可能有郑芝龙的船多,也不可能比郑芝龙能打,用实力碾压过去,绝对能将满清水师打得全军覆没!
可是,他才站起来,还没说要笔墨伺候,就忽然愣住了。
陪着崇祯皇帝的周皇后、田贵妃等嫔妃,还有太子等,看到他的这个举动,不由得都停止了手中动作,转头注视着他。
能看出来,皇帝绝对在考虑什么事情,表情很专注,甚至还有一会皱眉,一会高兴的神情。
这让他们都感到好奇,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
“咦,这么看着朕干什么?”崇祯皇帝回过神来,忽然有点奇怪,便微笑着对他们说道,“大年三十的,你们玩得高兴点便是,不用这么看着朕!”
听到这话,周皇后便知道皇上应该是想通了什么,而且是好事,便微笑着说道:“陛下,不知道有什么开心事,说出来让大家也跟着开心开心吧?”
一听这话,崇祯皇帝便知道他们为什么看着自己了,想了想,便坐了回去,同时看着一双双好奇地眼神,微笑着说道:“别看建虏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朕刚才想到了一个方法,管叫建虏吃不了兜着走,不用几年时间,就能被大明碾压了。”
一听这话,不管是妃子,还是皇子,一个个都立刻露出欢喜之色,恭维起皇帝来。
倒是身为后宫之首的周皇后,秀眉一皱,虽然没说话,可能看出来,她其实是有点担心的。
崇祯皇帝心情正好着,看到了周皇后的表情,不由得笑着说道:“这里不是朝堂上,今天又是大年三十,我们一家子人守岁,心里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出来,畅谈无忌!”
说完之后,他指着周皇后,呵呵笑道:“怎么样,朕的皇后,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忠言逆耳的道理,朕还是知道的!”
其他人一听这话,不由得立刻转头看向周皇后,心中多少有点吃惊。不过回过头来想想,似乎皇后好像就是这样的人,而且在这后宫之中,也只有她,才有这个资格提醒下皇帝。
而周皇后听到皇帝的这个话,却是心中一动,大概知道皇上是心中有好点子,真想趁这个机会在众人面前说说。
于是,她就满足崇祯皇帝心意,开口对崇祯皇帝说道:“陛下,我大明虽然在天津之战中打赢了建虏一次,可建虏还是从关内掠走了无数人畜,而我大明无可奈何。且多少年以来,建虏都打了不知道多少次胜仗。由此可见,建虏之强,可不是随便说说的,还望陛下切莫轻敌!”
听到这话,其他人都不由得点点头。建虏的威名,就连他们这些身处深宫的妇人,小孩,也都听说过的。特别是建虏几次入关,最终其实都是建虏劫掠饱了自己撤走的。
因此,他们都很是好奇,皇上到底是轻敌了呢,还是真想出了什么好办法可以打败建虏?
这么想着,他们在听完周皇后的劝谏之后,就又转头看向皇上,看他怎么说?
崇祯皇帝听了后,果然不恼,只是呵呵地笑了下,而后扫视眼前这些注视他的目光,缓缓地说道:“朕刚才可不是信口开河。以后一个最重要的因素,是朕把通虏的晋商一网打尽。至少短时间内,建虏要再想从大明买到他们想要的东西,那基本不可能。如此一来,建虏每天的消耗得不到外面的补充,就只能消耗辽东所产物资。而辽东贫瘠,由此可见,建虏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
听他说到这里时,太子似乎想说话,可还是畏惧皇帝的威严,有点不敢,就把目光看向他母后。
周皇后看到了,也猜到了自己儿子的想法,便用眼神鼓励了他。
太子一见,便开口奏道:“父皇,那建虏再入关来抢怎么办?”
崇祯皇帝闻声看去,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倒是对他有点改观,便点点头回答他道:“这个问题问得好,毕竟建虏之前就是靠入关来劫掠,获得了不少物资……”
太子听到这话,不由得眉开眼笑,很是开心。毕竟只是十岁孩子,被一向畏惧的父皇表扬,比起他以前被他母后表扬的所有次数加起来,都要高兴得多。
不过崇祯皇帝接着话锋一转,却又说道:“但行军打仗,从来就没有一定会赢的说法。建虏要从辽东绕道蒙古入关,也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万一劫掠不到物资,或者根本打不进关来,再甚至打了败仗的话,对建虏的士气、实力的影响就非常大了。奴酋不管怎么样,肯定在出兵之前会衡量得失……”
他说得浅显易懂,一众妇人小孩听得聚精会神。
“……以前的时候,有晋商当他们的内应,知道关内的虚实,奴酋有很大的把握,能入关劫掠到足够的物资,建虏才会入关。可如今,晋商已被朕所灭,建虏就成了聋子、瞎子,不知道关内的虚实,不确定因素多了,奴酋肯定不敢随意再次入关。这是其一!”
“第二,之前天津一战,不管是否建虏大意,总之是建虏打了败仗,这也给了他们一个警告。说明我大明不是没有可战之军,当然了,朕之前御驾亲征剿灭河套鞑虏的事情,也会给奴酋压力。这些事情加起来,都能让奴酋不敢轻举妄动。”
说到这里,他看着太子说道:“如此种种,奴酋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能冒险行事。毕竟我大明虽然丢了辽东,却影响不大,可要是奴酋损失大的话,就很可能万劫不复。因此,朕刚才想到的,就是温水煮青蛙。让建虏感觉到我大明的厉害,却还能对付。而后,就在不知不觉间,消耗建虏的实力。等到建虏发觉的时候,却发现实力已经大损,根本无力主动发起大的进攻。”
“原来是这样,儿臣明白了,父皇真得好厉害!”太子听了,露出敬佩的神情回奏道。
崇祯皇帝听了,心中却是摇头,其实,自己只是讲了个大概,如果只是如此的话,就是纸上谈兵而已。这个太子啊,不知道是不懂装懂,还是年纪太小,不能理解更多?
不过表面上,他却没有露出心中所想,大年三十的,开心点就好。又和老婆孩子说了一会话之后,崇祯皇帝还是离开了,带着几个贴身内侍,把刚才所想的仔细梳理一遍,然后让人在次日,给卢象升发过去。
忙完这事之后,崇祯皇帝便回到老婆孩子之中,继续守岁,不过实际上,他是在检点他的窃听种子。
如今,崇祯皇帝一共有六颗甲级窃听种子,分别在宣大总督洪承畴、保定总督卢象升、五省总督陈奇瑜、锦衣卫百户伍忠、镶白旗固山额真图尔格以及南下巡按御史张溥的身上。这其中,张溥身上那可甲级窃听种子,是回收于锦衣卫千户刘越身上的。
乙级窃听种子两颗,分别在蓟辽总督孙传庭、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身上。
丙级窃听种子就比较多了,多放在京师这边。
检点完了这个,崇祯皇帝不由得对系统有点不满意,太吝啬了,窃听种子就只给这么一点!
此时的他,已经尝到了窃听种子所带来的好处,因此,他是巴不得窃听种子越多越好!
他正想着,忽然就听到他的妃子孩子都欢呼了起来,原来是崇祯十三年到了!
就在这时,就见崇祯皇帝的眼前,一行行只有他能看到的字,缓缓地显示了出来。
“崇祯十二年,宿主驱逐了关内建虏,设立大明皇家银行,查抄晋商集团,夺得河套资源,剿灭流贼,为大明中兴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经过系统评定,宿主表现优异,特奖励甲级窃听种子一颗,以资奖励!”
看完之后,崇祯皇帝不由得大喜,浑然忘记了自己之前还埋怨系统的事情,恨不得亲系统一口。想啥来啥,不要太好!
高兴了一会之后,崇祯皇帝又陷入幸福的烦恼中了:这颗甲级窃听种子,到底要给谁更有用一些呢?
在已经到来的崇祯十三年,有什么大事要做?崇祯皇帝在心中暗暗分析着。
第一,银票的推广,是要继续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主要是各省分行要加快推进;
第二,地方都察院的设立,也要继续,不但要快,而且地方御史的选择也很重要,宁缺毋滥!这关系到地方上的吏治,马虎不得!
第三,各地救灾,抗灾,兴修水利等等事情,要一直坚持,并且给予足够的重视才行。
第四,官绅优免限额的核查,催收欠赋的事情,更是崇祯十三年的重点。这一个,其实关系到第三点,最主要是看张溥和吴昌时在江南地区的进展情况。如果顺利的话,就能往全国范围推广。不顺利的话,那也要这事顺利才行。必要的时候,不介意杀鸡骇猴!
想到这里的时候,崇祯皇帝把这点给着重记了下,而后才继续想着接下来的事情。
第五,东江镇的重建,是崇祯十三年最大的军事目标。要让东江军牢牢地站住皮岛,最好再打下邻近的海岛,陆地,威胁满清侧翼,把满清钉死在辽东。这个事情也非常重要,必须重点关注。
第六,西北战事那边,也不能掉以轻心。叛将柴时华以乌拉特部为底子,又向其他部族借兵,不知道会对西南地区造成多大的影响。
第七,西南战事,虽然派了秦良玉和白杆军过去,可能不能剿灭土司之乱,还是未知数。如果不能剿灭的话,也不能让土司之乱扩大。
……
想了好长一会时间之后,崇祯皇帝心中大概捋出了崇祯十三年的七件大事。当然了,回头是否会有突发的事情,崇祯皇帝自己不可能知道的,也没法预料,就不说了。
就这七件事情,崇祯皇帝想了好久之后,便吩咐在身边伺候的蓝天保道:“明日一早,再给登州带去朕的口谕,就说郑芝龙去年主动带了粮食北上,解决了不小的麻烦。朕心甚悦,特旨批他前来京师和他儿子团聚半月。”
别人自然不知道,这些其实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崇祯皇帝决定把新得的甲级窃听种子赏赐给郑芝龙。因此,这个郑芝龙在未来会是很关键的人物,也关系到他要对建虏实施的战略。
十五天之后,天使快马赶至登州。
卢象升之前上了密奏,其实并没有保多大希望,只是本着试试看的心思。他没想到,皇上竟然还真知道建虏水师所在。
对此,他喜出望外,对郑芝龙说道:“如今,已知建虏水师在金州,就不用花太多功夫去查了。”
说到这里,卢象升的脸上又露出奇怪之色,惊疑地说道:“只是皇上在旨意中要求,不能让你全力以赴,而且不能一次性把建虏水师都灭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郑芝龙同样不清楚,虽然对他来说,要做到圣旨中要求的,其实并不难。可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不麻烦么?
他正想着,就听卢象升对他要求道:“你既然要去京师,那就去面见陛下,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291 又是五百万收入
其实,郑芝龙早就想见见英明神武的皇帝,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作为一个白手起家,从底层爬上大明海盗王的男人来说,能让他佩服的人不多。其中,卢象升是一个。
而崇祯皇帝,哪怕去掉身份,也一样赢得了卢象升的尊重,就更不用郑芝龙本人了。
因此,郑芝龙是带着和儿子团聚的喜悦心情,还有对崇祯皇帝的想象,坐快船直达天津,而后快马赶到京师。
不用说,见到儿子的第一时间,他自然是询问郑成功在陪皇子读书的情况,叮嘱他要好好努力。然后,他就通过通政司请求觐见。
其实,在他到京师的时候,就已经由锦衣卫把消息禀告上去了。
崇祯皇帝原本就有事要见郑芝龙,接到郑芝龙的要求之后,便在武英殿接见了他。
之所以不是直接传旨召见,而是让郑芝龙来请求觐见。这其中,是有施恩于他的意思。
果然,郑芝龙对于自己递上去的请求,皇帝立刻准许,当然是很高兴的,感觉自己确实在皇上那边受到重视,因此,第一次进紫禁城觐见,心情还是有点激动的。
崇祯皇帝在他见礼的时候,也在打量这个久仰大名却第一次见面的男人。不得不说,郑芝龙哪怕穿着武将服,看着也更像生意人多一点。
在郑芝龙见礼完毕之后,崇祯皇帝便微笑着问道:“可是见过成功了?这小子,朕看着真不错,将来是肯定有出息的!”
皇帝御口钦定儿子的前途,这让郑芝龙心中不由得大喜。投桃报李,他在感谢圣恩之后,便立刻奏道:“末将见北方粮食不足,愿让家人从南洋收购粮食北上天津,用于朝廷赈灾!”
他知道,自己大概有多少钱,皇帝肯定已经摸清楚了,因此,在皇帝这边,他也就不避讳了,钱不露白的事情,在皇帝面前没用。
另外,他隐隐也觉得有一种可能性,就是皇帝对他儿子那么另眼相看,对他也不错,很可能和他手中的财富有关。既然如此,与其等皇帝来要,还不如自己干脆一点,反而能换取更多的好处。
从这一点来说,郑芝龙确实是一直以商人的思维做事的。
崇祯皇帝听了,心中也是高兴,暗赞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心。就见他点点头,微笑着对郑芝龙说道:“郑卿一心为国,在我大明实在是难得。朕也不能让你白白出这个钱。那这样好了……”
说到这里,崇祯皇帝似乎想了一会,便继续对郑芝龙说道:“就封卿之兄弟郑鸿逵为福建海防游击好了。”
虽然郑鸿逵在实际上是郑芝龙不在福建期间,是郑家船队的掌控者。如今封为海防游击的话,就可以让一部分郑家船队成为官军。说起来,其实并没有多大区别。
可是,不管怎么样,郑鸿逵如今只是武进士出身而已,由此而得游击一职,这已经是越了好几级了。至少在官府这个层面,郑鸿逵就正式踏入将军之列,是有身份的了,也算是圆了他改名的心愿。
郑芝龙听了心中欢喜,可表面上,他还是装出一点诚惶诚恐的样子,连忙奏道:“陛下,末将以前是赚了不少钱,亏了陛下不与末将计较,末将心中也甚不安,如今拿出来能为朝廷做点事情,也是理所应当之事,不敢再求赏赐!”
“朕意已决,卿就不用推辞了!”崇祯皇帝对于他的识相,还是很高兴地说道,“从南洋购买粮食再北运,是要花很多精力的。这个事情,也是卿之弟在操心。就凭这个,朕封他一个海防游击,也是对他的奖励。”
说到这里,他感慨了一下道:“其实,我大明确实很缺粮食。要是有可能,希望能尽可能从南洋多购买一些粮食北运。这样好了,朕给福建巡抚也下一道旨意,看福建能挤出多少银子,全都交给你们郑家,用于购买南洋粮食如何?”
郑芝龙听了,还想推辞,说不用福建巡抚那边给钱。
崇祯皇帝听了,不得不强调道:“朕的意思,卿可能还不明白。以后的几年,还是需要一直从南洋购买粮食。要是有可能,哪怕把南洋的粮食买光了都可以。这么多的钱,不能让你们郑家一直出。朕虽然缺钱,处处要用钱,可也不会一直惦记你们郑家的钱。当然,也不会惦记别人的钱。只要安分守己,就都不会有事。”
郑芝龙听了,一开始是放心了不少,不过转念一想,却想到自家一直通过收取海上走私的保护费而赚多了钱,这一点,皇上是知道的。如果他日皇上以此为借口对付自己的话,这应该也没有违背承诺,自己不算安分守己吧?
这么一想,郑芝龙藏在心中的惧怕,就又起来了。
想了一会,一咬牙,便向崇祯皇帝奏道:“陛下,末将以前不知皇恩浩荡,做了一些有违大明律的事情。末将如今已是悔悟,定然去信交代家里,既然食君之禄,就不要再做背君之事,末将该死!”
说完之后,他便跪了下去请罪。
虽然郑芝龙说话有点隐晦,可崇祯皇帝却是听懂了。想了想,站了起来,绕出御案,走下去亲自把郑芝龙扶了起来,看着他,笑着说道:“郑卿过滤了,既然郑卿不放心,那这样好了……”
听到皇帝这话,郑芝龙便又想请罪,想说他不敢不放心皇上。不过此时,崇祯皇帝已经先一步开口说道:“朝廷欠赋严重,朕虽然已经派了巡按御史前去催收,但估摸着应该不会那么顺利。然而,朝廷确实需要钱。因此,朕有个想法……”
听皇帝说得有点奇怪,郑芝龙好奇之下便抬头看向皇帝。
就见皇上很是恳切地对他说道:“卿之前收令旗的钱,其实未尝不是变相地收海税!正儿八经的收海税,绝无可能收到这么多海税。因此,朕想着,卿之郑家就先继续保持不变,继续收那些海商的令旗钱。不过收到之后,三七分,朝廷占七成,卿之郑家得三成。朕可以给你一道旨意,如果有人因此事质疑郑家的话,卿可以拿出旨意为自己正名!”
如果说崇祯皇帝一开始和郑芝龙接触的时候,就直接提出了这个要求,郑芝龙一定会觉得他的利益受损,竟然要分去七成收益,有非常大的概率会抵制皇帝的要求。
但是,崇祯皇帝并没有一开始就提这要求,而是先威胁,郑芝龙屈服了,就立刻给其好处,不但升他当了总兵,而且还给他儿子赐名,成为太子伴读,又夸他儿子不错。在威之后示之以恩,让郑芝龙进京团聚,甚至想求见时都感觉到皇帝对他另眼相看。
另外,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因素,是让郑芝龙感觉到了朝廷的力量。有卢象升这样文武双全的官员,还有他皇帝英明神武,能做以前皇帝不能做的事情。
这种种因素加起来,就已经大大改变了郑芝龙对朝廷的看法,认清了自己的位置。
在这样的前提下,崇祯皇帝才顺势提出了这个分钱的要求,就一点都不突兀了。此时的郑芝龙,也是觉得有皇帝背书的话,就能让他收保护费的事情合法化,对于将来是有非常大的好处的。
不过,他显然还有点犹豫,并没有立刻就回答,在过了好一会后,他才向崇祯皇帝奏道:“陛下,实不相瞒,不是末将讨价还价,而是真的,如果只是三成的话,末将恐怕难以维持船队的归心,有些人恐怕会脱离,自己去干。陛下,末将真得不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崇祯皇帝便微笑着开口说道:“朕就喜欢开诚布公,既然郑卿觉得有问题,提了出来也是好事。如果按卿所预估的话,那要分多少才能保持如今的现状?”
他能理解,郑芝龙不可能是凭着个人魅力,就把海盗给统一了。肯定是威逼利诱,各种手段都有,才让大明东南沿海的海盗,全都纳入了他的麾下。
郑芝龙听皇帝这话,这么理解他,不由得很是感动,连忙说道:“五成,如果有五成的话,末将能有把握,他们不会有怨言。真的,陛下,这五成,都要分给他们,并且维修船队,都要花不少钱的。”
“嗯,朕明白了。”崇祯皇帝听了,点点头,想了一下后又道,“那这样好了,就还是五五分成。另外,卿觉得那些手下对朝廷忠心,可提拔的,给朕一个名单,朕可以封官帮卿收其心。另外,船队保养,以及新增战船这个,卿这边可以不用操心。朕和卿说过,海得尽头,都要有大明的旗帜,这绝对不是说说的。因此,朕会下旨扩建各地船厂,他日战船的补充,卿就不用操心了。”
听到这话,郑芝龙不由得大喜。由他提供名单,皇帝还会给其官职,对他稳定手下是绝对有好处的。而且皇帝又再一次重申了对大海的野望,那就说明,他郑芝龙以后还会一直受到重用。
想到这里,他立刻便奏道:“陛下,既是如此,六四分成,足矣!”
听到他主动付出一成,崇祯皇帝便笑着摇摇头道:“就冲卿如此为朝廷考虑,能自己少要一成,朕也不能不考虑卿之郑家的收益。就按五五分成定好了!”
郑芝龙的船队在东南收保护费,一年大概有一千万左右的收入,如果按五五分成的话,朝廷也有五百多万银子的收入了。什么都没有付出,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刚才所耗掉的口水,怕是最值钱的口水。相当于朝廷什么都没做,就多了以前一倍以上的一年国库收入。
郑芝龙解决了将来的问题,而崇祯皇帝获得了一大笔收入,双方可谓各有好处,心中高兴。这事的谈妥,就连君臣关系似乎都在无形中更进了一步。
就听崇祯皇帝闲聊一般,对郑芝龙说道:“国库的收入太低了,朝廷的税收以后会改,朕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全都需要钱……”
郑芝龙一听,稍微有点惊讶,心中想着,陛下,你不用再解释了,我已经心甘情愿把钱分了啊!
在他看来,皇帝是比较厚道的,拿了这么多钱,有点不好意思,还想解释一下。
“……西夷正在四处扩张,我大明也不能不管不顾,天下正义,少大明不得,如此,就需要更多的船,更好的船,更多的炮,更好的炮。船炮要造,也要研发改进,这些全都要钱……”
听到这话,郑芝龙不由得心中立刻赞同,这钱真要拿来做这些的话,就真是太好了。
“……天下各地,连年遭灾,接下来的这些年,估计灾情也不会多好,都需要赈灾,能让百姓能够活下去,如此,才能安定国内,这些也都需要钱……”
郑芝龙听得微微点头,确实如此,要不然,像以前一样,肯定又会出现流贼的。
“……兴修水利之外,朕还打算,把大明所有的道路、桥梁等等,全都重新修一遍。大明有点大了,南来北往,在路上都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只有道路畅通,快捷,各地往来之买卖,才会兴旺起来,如此做买卖的人多了,百姓的日子才会好过起来,朝廷收到的钱才能多一些,而后再用这些钱去继续修路,搞基建的这些事情。总之,要想富,先修路……”
崇祯皇帝的这些话,如果对其他臣子说得话,恐怕没多大作用。但眼前的这位,其实就是商人出身,对于商业的理解,远比一般的官员要多。因此他听到皇帝说得这番话后,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皇帝果然与众不同啊,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要想富,先修路!
要知道,以前的皇帝,从来就没有这样的想法。事实上,以前皇帝的做法,都是恰恰相反。
他们不希望百姓乱窜,这样对于朝廷管理百姓会有很大的不便。由此一来,当然也不希望商人乱跑了。
因此,以前的道路修筑之类,基本上只是为了公文传递,是为官府所用才不得不做的。
可眼前皇上的说法,就和以前是完全相反的。虽然都是修路铺桥,可目的完全不一样。郑芝龙都能想象得出来,要是皇上真这么做了,那大明各地绝对会变得更为繁华,这钱绝对花得值!
听着皇帝在一条条地说着朝廷以后花钱的去处,都是利国利民的地方,并没有说要用于宫内,用在自己身上。郑芝龙就知道,眼前这位皇帝,有通盘的计划,绝对是一位大明的好皇帝!
皇帝要很多的钱,这是应该的!
这么一来,郑芝龙在心中,不由得对皇帝更为钦佩。
等皇帝说完这些之后,好像就要散了,郑芝龙这才想起来,出发前卢象升的交代,便向崇祯皇帝提出了疑问,为什么不让他一仗就剿灭建虏水师得了?
292 满载而归
崇祯皇帝其实早就知道,他是奉了卢象升之命,要来问这个问题的,因此,他一点都不意外,也早已有了准备。
就听他对郑芝龙说道:“朕已获悉,建虏因为晋商的毁灭,因此想开通海路。如果卿把建虏的水师都给摧毁了,就绝了建虏在海路的希望,反而会迫使建虏在陆路想尽办法,对此,朕是不希望看到的。”
说到这里,他看到郑芝龙好像还有点迷糊的样子,便再详细解释道:“就目前来说,大明陆上的军队,平心而论,如果野战的话,实力还是建虏要强一些。但在海路上,建虏水师就完全不能和大明水师比了。因此,为了减少损失,朕希望,把建虏的国力消耗在海路上。”
郑芝龙听到这里,不由得恍然大悟道:“陛下的意思,就是能保证东江镇重建的基础上,让建虏感觉我大明的水师其实并不怎么强,只要他们努力一下,说不定能打败我大明水师,就这样吊着建虏,让建虏能把他们有限的物资耗在水师上面?”
崇祯皇帝听了一笑,给他补充道:“不要忘记了,如果建虏有船,还能和大明不法商人交易,这也是诱惑建虏的一个大因素。另外,朕也会让建虏知道我大明沿海的海防松弛,如果建虏水师足够强大的话,说不定能跨海侵犯关内。”
说到这里,他总结道:“只要朕给建虏有足够的理由,朕相信建虏会去搞他们的水师的。”
“原来是这样,末将明白了!”郑芝龙一听,连忙点头道,“这叫以己之长,攻敌之短。等到建虏明白,海上其实根本没有希望的时候,他们已经挥霍了好多物资,是这样吧?”
“对,耗掉的时间,也能让我大明军队更强一分。”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朕的军队正在重建,缺得就是时间。等到建虏醒悟过来的时候,相信朕的军队已经足够强大了!”
事实上,在这个计划的关键一个环节是,有伍忠这个因素在。
虽然这个时候,崇祯皇帝没法知道伍忠到底有没有变节。不过这个不知道,等伍忠踏上陆地之后,他就是有孙猴子的七十二般变化,因为有窃听种子的存在,他就没法逃脱他的五指山。
只要掌握了伍忠这个环节,就可以给辽东传回假的信息,诱惑皇太极,影响他的判断,从而达到让建虏把资源消耗在水师这上面。
另外,崇祯皇帝其实还有一个打算,并没有对郑芝龙说,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他就看着江南那边,有什么人抵制官绅优免限额的核查,家里有金山银山却还想着拖欠赋税?真要有这样的人,那就让伍忠登门拜访。
这种人为了利益,敢对抗朝廷,就肯定没法抵抗皇太极许诺的诱惑。有大生意可做,有大利润可赚,就不信这种人不上钩。
只要上了伍忠的船,那就成了晋商第二,崇祯皇帝不介意,再来一次杀猪。
武英殿内,君臣两人说得高兴。可忽然之间,郑芝龙的脸上又没了笑容,露出一丝担心道:“陛下,此计划虽好,可末将以为,还有细节不妥!”
“哦,是何细节不妥了?”崇祯皇帝一听,有点奇怪,便马上露出关心地神情问道。
郑芝龙听了,稍微有点犹豫,不过还是很快就回奏道:“陛下,末将在海上有一点薄名,因此,末将担心建虏那边的人,有人听说过末将的名声,知道是末将领着水师的话,就肯定知道,凭辽东建虏的实力,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是我大明的对手!”
一听这话,崇祯皇帝不由得一笑。
郑芝龙可是这个时期的海盗王来的,正是他统一了所有的海盗,纳入麾下,不服的剿灭,如此,他才能一年内光靠发令旗就能赚一千多万的银子。崇祯皇帝要是没考虑到这个细节,那就怪了!
郑芝龙看到皇帝的笑容,还以为皇帝有点不以为然,觉得自己在替自己吹嘘,就连忙解释道:“陛下,是真的。末将手下的船队中,甚至都还有朝鲜人。凡朝鲜、倭国等地,他们的船想南下做买卖,就必须要得末将同意才行。这个……末将的意思,建虏虽在辽东,可有可能还是会听说过末将的名气。就算末将保证水师这边没有泄露的可能,但要是东江军一旦上岸参战,就很有可能会泄露风声,是末将领着水师了。”
“郑卿误会了!”崇祯皇帝听了,呵呵一笑道,“朕当然相信你这个说法,不过没关系,等到东江军参战的话,那个时候建虏就算知道了,也没关系的。”
说到这里,他想起一事,便又笑着对郑芝龙说道:“走,随朕去三大营,让卿看样东西。”
皇上的想法,天马行空,刚还在说建虏这事,怎么一转眼,就要带自己去三大营看东西去了?郑芝龙有点纳闷,不过皇帝既然已经说了,他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便立刻随着御驾去了三大营。
御马监辖下的三大营,在之前济南府的时候,他并没有仔细去看。因此,这一次,随御驾走进了军营,自然是好好地看上一看了。
不用说,三大营的精锐,郑芝龙一眼就看出来了,地方军队就不用比了,比起卢总督麾下正在练着的流贼军队,都要好得多。
按常理来说,这是肯定的。毕竟那些流贼,就是被三大营给围歼俘虏的。
但是,郑芝龙在登州待着的这段时间,亲眼看着那支流贼军队在卢总督的训练之下,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因此,他一开始想着,应该和三大营也差不多了。
不过没想到,结果还是比不上。很明显,流贼官军在训练进步的同时,三大营也没有歇着,同样是在进步。
郑芝龙一边走着,一边默默地观察着,还被他发现了好几个不常见的,至少在福建那边,是没有见过的。
就是磐石营的将士正在训练的车子,各种造型,上面还有火炮,有的在快速推进,有的在快速把车连接起来,做出防御姿态。骑兵和车兵,步兵相混合,让第一次见到的郑芝龙大开眼界。
在骠骑营的训练场地,又是在福建很少见到的,一队队的骑军进行编组,或者冲锋,或者骚扰,或者在练骑射等等。
最后,他随着圣驾到了勇卫营的训练地方,这里大都在练远程武器,一队队地军卒,哪怕是枪兵,都有配弓箭,就见他们把长枪插在地上,就在短短的一点时间内,把箭壶里的箭都射出去。没有讲究准确性,只要求速度。
郑芝龙看到,真有那种箭雨覆盖了太阳的感觉。看着这些将士面前一箭之地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支,他都能感觉出来,要是敌人想冲进这支枪兵的话,至少要承受很大的伤亡。
不过这一路看来,郑芝龙也能估算出来,就这样的训练,每天都要消耗不少物资,看来,皇上为了训练出一支能和建虏真正野战的强军,也是花了不少本钱的。
看着看着,他都差点没有意识到,皇帝已经停下来了。
顺着皇帝的目光,他看到大概有十队勇卫营的将士,每队十个人,正在“”地射击。
一开始,因为硝烟弥漫,郑芝龙有点看不清楚。不过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忽然,一阵风吹过,把那些冒起的硝烟吹开了一些之后,他忽然一下明白过来了,确实不对,因为这些将士手中拿得不是火绳枪,而是自生火铳!
说起这个自生火铳,郑芝龙作为大明的海盗王,自然有人给他进献过。
他也把玩过,不过觉得不实用,且成本太高,因此他也没在意。
可郑芝龙此时看到,就立刻觉得这个自生火铳,和他玩过的不同。这十队永为将士,轮流射击,几乎达到了不间断的射击。可以想象一下,要是这自生火铳的威力和精良火绳枪的威力一样大的话,那对面的敌人还怎么冲过来?刚才那边的箭雨,总有停住的时候,可是,这自生火铳的射击,却可以做到很久都不停止的!
这一刻,他立刻想起,要是在战船上也装备这些自生火铳,像这样这种的话,那跳帮战的时候,岂不是能一下子就给予敌人大量杀伤,而后再进行跳帮战的时候,就能轻松很多了。
正在训练的这些将士,都是勇卫营总兵卢大手下的。崇祯皇帝冲他点点头。
于是,卢大立刻传下军令,让那些正在射击的将士停止训练,列队站好。远处的靶子,也有专人拿过来。
崇祯皇帝微笑着对郑芝龙说道:“这些是兵仗局毕卿改良后的自生火铳,朕称之为燧发枪。威力已经达到了《纪效新书》中的要求,且不用火绳,点火率在百分之八十左右。这个燧发枪的威力,卿可以自己过去看看。”
毕懋康的改进,主要是在枪机上。事实上,燧发枪最主要的部分,也正是枪机。
郑芝龙看到的这个燧发枪,和他以前别人献给他的,已经有不小的区别。他观看的结果都不用说,自然是大大吃惊了。
欣喜万分之余,崇祯皇帝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道:“这种燧发枪,最困难的是这枪机上的主弹簧,必须要有足够的力道,才能保证击发之后产生火花的可能。朕宁愿这种燧发枪打造地慢一些,也要保证击发产生火花的成功率。因此,目前这些燧发枪的产量,还很低。”
听到这话,郑芝龙不由得有点失望。因为他知道,这产量不高的话,那肯定不会配备给他的水师了。
果然,就听到崇祯皇帝接着对他说道:“不过,朕可以拨出三百把自生火铳给卢卿那边,其中一百把用于训练,另外两百把用于战事。等将来这燧发枪的产量提升上去之后,朕不管是陆军,还是水师,都会统统装备的。”
听到这话,郑芝龙心中一喜,还没来得及说话,崇祯皇帝就又说道:“朕就是缺少时间,只要能拖住建虏,给朕多点时间,那这种燧发枪就能多造一些,我大明军队的实力就能更强大一分。”
郑芝龙听到这里,终于明白,皇帝把他带来这里的目的,不是说为了给卢总督三百把燧发枪,而是要让他亲眼看到,多给一些时间,明军战力会有多大提高。
想明白了这点,郑芝龙立刻表示,一定会给建虏以希望。
事实上,这一点,确实要他深刻体会到才可以。也只有这样,他日和建虏水师打仗的时候,这其中的分寸,郑芝龙才能把握住。
之后,崇祯皇帝又让人拿来一个东西,用藤框框着的一个球。郑芝龙看了下,大概看出来,这也是一种火药武器。不过,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
就听崇祯皇帝给他介绍道:“这个东西,是开物司宋卿在《天工开物》中记录的万人敌,在北方守城战中非常好用。朕让他们给卿试验一下。卿且看看,是不是可以同样用于战船靠近之后的跳帮战?”
郑芝龙一听还有给他的好东西,心中立刻期待起来,等看完这个万人敌是怎么回事之后,立刻大喜,向崇祯皇帝奏道:“陛下,这个万人敌确实可以用。两船靠近之后,让力大之士,点燃这万人敌之后,投掷到对方船上,必能扰乱对方,不但杀伤敌人,还能大大降低敌人的士气。”
“哦,这样就好!”崇祯皇帝一听,也是高兴地说道,“那卿再想想,针对卿所想的情况,是否需要改进这个万人敌,朕让兵仗局给卿改改,回头拨给卿一些试用。”
这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了,要是自己当海盗的话,那可能去做这些事情。郑芝龙大喜,连忙答应下来。
于是,等郑芝龙回登州的时候,就带了三百把燧发枪、五十个万人敌,还有十名燧发枪教官,也就是勇卫营的将士回去了。
等他回到登州的时候,已经是崇祯十三年二月中旬了。这个时候,崇祯皇帝通过窃听种子了解到,辽东的伍忠,带着他的手下细作,乘船离开了金州,往大明而来了。
对此,崇祯皇帝不由得在心中想着,这个伍忠,到底变节了没有?
293 失足落水
从京师到江南,虽然因为冬天的原因,京行大运河有很多段其实都无法直接坐船,因此行程上慢了一些。但一般来说,不管再怎么慢,也不至于到崇祯十三年二月底了,才差不多到江南。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一路而来,有很多地方官虽然明面上不敢对奉旨外出的巡按御史怎么样,可要想为难下他们,就不要太简单了。
比如,使用的牲畜,突然拉稀,会耽搁行程吧!或者驿站所能给出来的牲畜,不是老弱就是病,会耽搁行程吧!凡此种种,以前张溥从未遇到过的问题,这一次出京,看似偶然的情况,全被他遇到了。哪怕他是钦差,身边有东厂番役,可这种情况下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对此,张溥心中其实一清二楚,这沿途的官绅在表达对他的不满。
事实上,要是有可能,他也不想干的。只是没想到,自导自演的一幕,如今都还悬在半空,那该死的张宗烈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东厂这边,也没有任何消息。这让张溥一直心有隐忧。
也是因为这个所谓的行刺事件,让这些东厂番子对他看得非常严。表面的理由,就是防止他再遇刺。对此,张溥有苦心里知,也没法反对。总不能说,其实行刺的事情是假的,我根本没遇刺,你们不需要这么贴身的保护!
如厕的时候,有东厂番子站在门口;睡觉的时候,有东厂番子守在墙根;不管是干啥,总有东厂番子跟在身边,这种感觉,让张溥真得感觉像被看押了一样。
不过让张溥有点奇怪的是,那个吴昌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没有闹一点动静出来。不管是在京师,还是在路上,都是规规矩矩的。该不会,他真是铁了心,要去办好皇上交给的差事了吧?
要真是这样也好,自己这边走慢一些,让吴昌时先动手去办事。
如果他办得顺利,那就说明那些江南官绅,其实还是畏惧国法,并不会有多抵触。如此一来,自己也能放心去做了!
但要是他办得不顺利,那就说明这事就如同想象的那样,会很棘手。那自己就不能高调做事了!
张溥正想着这事呢,忽然就听到岸边有急促地马蹄声传来,而后一个声音大声喊着,好像说是锦衣卫,在问这边是不是自己的船队?
东厂档头姜冬刚好在船头,看到岸上确实是一名锦衣卫快马而至,在确认了之后便让船队靠岸,说有重要的事情。
姜冬听了,便立刻交代手下护卫好张溥,而后,他让船往岸边靠去的同时大声喊道:“有何事情,不妨直言!”
“吴巡按失足落水,我家大人说了,让姜档头这边护好张巡按,千万不能出事了。”
岸上那锦衣卫的这个话,顿时让姜冬吃了一惊,连忙让人加快速度靠向岸边,同时又问道:“怎么回事,这么冷的天会落水?那吴巡按现在如何了?”
在船舱中的张溥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不由得大吃一惊:吴昌时怎么这时候失足落水了?
这种天气,就算没有淹死也肯定会被冻死吧?他到底是自己故意的,还是不小心,又或者有人害他?
这么想着,张溥便想出舱,以便搞清楚这个事情。
立刻,两名东厂番役,一左一右,就在他两边,随他一起出舱。
“吴巡按虽然被救起,可感冒发烧,正在扬州医治,短期内怕是好不了了。他写了奏本,已经快马送往京师。”
听到这话,张溥不由得立刻猜测,该不会,这厮其实是故意的吧?他本身就是江南人氏,虽然不是很清楚,但估计是会水的。有锦衣卫在身边看着,就算不会水,也肯定会很快被救起来,只是这么冷的天气?
他想到这里,都感觉身上好像更冷了一点。探出头去,想要看看河水的情况。却不料,他身边的两名东厂番役,也已经听到了对话,看他这样子,吓得一激灵,立刻双双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了他,拖着他就往船中间站。
姜冬回头看了下这个情况,立刻眉头一皱,开口冷声提醒道:“张大人,我们可都是不会水的,您要是失足落水,怕是想救您都有点难的。”
张溥心中有鬼,听到这话中隐隐带着的警告意味,下意识地不敢驳斥,只是回答道:“那有那么多失足落水,档头想多了!”
说完这个之后,他不想和姜冬继续说,于是就向岸上那锦衣卫大声问道:“不知道吴巡按当时是怎么落水的?”
“好像是诗兴大发,站到船头去吟诗作赋,然后船突然摇晃了几下,吴巡按便掉了下去。”那名锦衣卫看到船靠到岸边来了,便不再大着嗓门喊话,用正常的声音说道,“船工说,这里刚好有激流,我家大人查了下,也确实水流比较急。当时,刚好又有风刮过。”
只听这个答复,张溥没法确定吴昌时的落水,到底是什么情况?于是,他决定经过扬州府的时候,去看看他,探探他的口风。
不管怎么样,吴昌时如今这情况,肯定是没法继续办差了!这也就是说,皇上所交代的事情,他张溥要先去做了。
一想到这,张溥心中不由得感觉有点棘手,真要这样的话,自己就没有任何前例可参考,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了!
核对官绅优免限额和催缴欠赋的事情,到底要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如此种种,要全凭自己随机应变了!
想着这个事情,张溥心中忍不住就想骂吴昌时了,该不会他也打着主意,就让让自己先去办差,他在后面看着,给他做参考吧?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他这失足落水,就绝对是自己故意的了!
就这么想着,他很快也到了扬州府。
按照皇帝的分配,这扬州府就是他张溥巡查的任务地。而吴昌时是还要往南,可他如今赖在这里,搞不好还真是想在这里看看自己如何办差!
这么想着,张溥就越加想去搞清楚,这个吴昌石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因此,张溥到了扬州府之后,并没有立刻摆出核查官绅优免限额的架势,也没有去催收欠赋,甚至连地方上的账册都没去要,只是立刻去登门拜访吴昌时。
姜冬身为东厂档头,主要是护卫张溥的安全,监视他不搞鬼。至于他什么时候做事,以什么方式做事,就无权替张溥决定了。事实上,他也想去看看,那个吴昌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于是,他们很快就见到了吴昌时。
事实上,人还未见到,就先听到了他的咳嗽声。他们能分辨出来,这是真咳,不是装出来的。
“吴贤弟,你身体如何了?”张溥跨进门槛的同时,就用担心地语气问道。
吴昌时在房子里面听到,连忙让侍女扶他靠着床头,同时看着大步走进来的张溥,苦笑着说道:“张兄,小弟是流年不利啊,没想到竟然会失足落水,幸亏及时回到了船上,可也落了一身病。咳咳……”
刚说到这里,他就又咳嗽了起来。侍女见了,连忙拿着一块手帕凑过去接痰。
张溥都是四十来岁的人了,自然见多了,能看出来,吴昌时病得不轻。不过这并没有打消他的怀疑。
他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等吴昌时咳嗽完了之后,便装出关切的神情问道:“这大冷的天,贤弟怎么会去船头,又怎么会掉下船的呢?”
他身边的姜冬听了,也是神情关注,盯着吴昌时。要是这厮和张溥一般,真是不想整治那些贪官污吏,而故意这么做的话,还真是够狠,和张溥有得一拼了。
“唉,别提了!”吴昌时听了,叹了口气说道,“一路行来,是不是多有不顺?”
张溥不解其意,不过还是如实点头道:“嗯!”
“如此,小弟我心中有数,有些人是不想你我南下的。”吴昌时说到这里时,神情似乎振作了一点,提高了点声音说道,“可陛下旨意,我等做臣子的,自然要竭力去做。更何况,我们要去做的这两个事情,皇上都已经和我们讲清楚,事关重大。小弟我也已经在御前做了保证,虽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因此,小弟想起路上种种,就越发觉得,前方哪怕是刀山火海,也一样要无所畏惧地闯过去。心中豪气一生,便想去船头迎着寒风吹他一吹,赋诗几首,以表心意,咳咳咳……”
刚说到这里,他又咳嗽了起来,连续咳了好长一会,才算是停了下来。边上的侍女又是忙得接痰,又是给他喝温水,很是忙乱了一会。
张溥虽然没有听出什么破绽,可心中却不为所动,看着他好了,便假装佩服地说道:“贤弟还真是有心了,才情无双,这个为兄也是知道的,不知道贤弟可得到什么佳作了?为兄相信,要是皇上知道了,也会非常欣赏的。”
吴昌时听了,露出一丝惭愧之色道:“唉,别提了,还没想到好句子,就没想到船遇到了激流,一晃之下没有防备,就掉了下去。小弟差点连命都不保了,就算再有佳作也早已吓到九霄云外去了!”
“哦,是么?”张溥听了,有点意外地说道,“为兄还以为贤弟上奏皇上的时候,会把你的诗词附在上面,以表心迹呢!”
这话中,就隐隐有一丝讽刺意味了。姜冬听不出来,可吴昌时和张溥很熟,本身才学也不差,立刻就听出来了。
他心中不由得怒骂一声,不过表面上,却还是和张溥一般,尽是假惺惺,并没有露出来,只是遗憾地说道:“小弟还真想按张兄所说去做,只是可惜,小弟被这病折磨的,整天昏沉沉的,又哪来一点安心想事的时候,咳咳咳……”
张溥盯着他,从刚才的一席对话中,他还是没法判断出来,这厮到底是不是故意失足落水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不过有一点可以明确的是,这家伙如今病成这样,肯定是没法再走。如此一来,赖在扬州,离他的办事地还远着呢,就尽可以看着自己怎么做了?不管他原本如何,至少从结果上来看,这家伙绝对要占便宜了!
他正想着时,吴昌时咳嗽完了,忽然露出一丝诚恳之色对他说道:“小弟虽然在奏报上没有附上诗词,不过小弟虽病,却还是有心做事,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病好,再南下办事的话,恐怕会耽搁了差事。因此,小弟向皇上提议,欲和张兄调换地方,如此一来,等小弟病好之后,也方便立刻开始办差!”
一听这话,张溥不由得又有点怀疑起来,他这是什么意思?竟然主动要和自己换地方?要知道,自己负责的应天府,那个地方可是陪都,官绅众多,也是绝对不好查的地方,这家伙会主动要求查这样的地方?这太阳,该不会从西边出来了吧?
他们两人相处多年,互相之间肯定都是了解的。张溥虽然听到吴昌时这么说,可他还是有点不相信,觉得吴昌时的本意,肯定不可能如他表面话中所说的意思。只是,他没证据。
他正在想着,吴昌时也是在盯着他,大概猜出了他在想什么,忽然就开口问道:“张兄,小弟都只顾着自己,忘记问了。不知道刺杀张兄的刺客可有查到,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
一听这话,张溥心中有点尴尬了,同时也有点恼怒,要你多嘴?
不过姜冬就在他身边,他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好装出义愤填膺的那种神情,恨声说道:“为兄南下的时候,还没有查到凶手。你不知道,幸亏为兄命大,那一刀只是刺到了为兄腿上,又亏这位姜档头及时赶到,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说到这里,他就不想再提这个事情了。可偏偏吴昌时却逮了这个事情问起来,甚至连细节上都问,比之前东厂查案时,还要问得仔细。
有姜冬在身边,张溥又不能回避,也没法说谎,但又不能全部都说实话,顿时让他感觉到非常吃力,心中就恨不得吴昌时立刻去死!
294 开门迎客
边上的姜冬,对于真相其实早已心知肚明,不过皇上有旨,还不能揭穿,就懒得听他们在互相斗心眼。他让身后的番役看着,自己转身走出了房门,来到陪同吴昌时的锦衣卫这边,是一个总旗,叫潘德彬。
周边没其他人,姜冬便问潘德彬道:“这个落水可有疑点?”
对外面来说,厂卫就是一家。因此,潘德彬也没有隐瞒姜冬,皱着眉头说道:“当时确实是水流有点急,刚好又刮来一阵风。按理来说,吴巡按的落水,似乎没什么可疑的。不过我和手下兄弟虽然都是北方人,很少坐船,可感觉那些风浪,似乎不至于让船那么颠簸,因此我倒是怀疑船家有没有搞鬼,不过旁敲侧击,都没有发现。”
“哦,原来是这样?”姜冬顺口回应一句,而后想着这其中的细节,忽然抬头对潘德彬建议道,“或者可以这样,你派人去摸这个船家的底,看他最近是否阔绰起来,又或者,有什么麻烦事突然就没了。如果发现船家突然有异常的地方,那很可能这个船家有问题,就可以顺藤摸瓜看看!”
他家以前是走镖的,换句话说,就是混江湖的。因此,对于江湖上的事情,姜冬并不陌生,立刻有了一些想法。
潘德彬一听,稍微一想,便立刻钦佩地点点头道:“还是档头经验丰富,这个法子好,回头我就安排人去暗中摸那个船家的底试试看。”
说到这里,他略微有点犹豫,好像是在想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不过看在姜冬给他热心提建议的份上,便最终还是说道:“还有一点,当时船晃动的时候,有兄弟就在船头,看到……”
说到这里,他往吴昌时的房子那看了一眼,而后转回头对姜冬继续说道:“看到吴巡按一开始措手不及,确实差点掉河里。但后来,他好像还是稳住了。当时我那兄弟心中就松了口气,可没想到,一眨眼,吴巡按就又掉下去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对姜冬说道:“我们兄弟私下里猜,该不会是吴巡按自己想掉下去吧?不过这天那么冷,掉下去的话,就算会划水也会冻得够呛。这不,都病成这样过了。所以回头想想,好像又不大可能自己故意掉下去的。”
姜冬听了,心中不由得一声冷笑。这掉下冷水算什么,那边还有一个自己谋划刺杀自己的,而且还抢过匕首往自己大腿刺了一刀的狠人。当时要是不注意,刺到了大动脉的话,死都是可能的。
这么想着,他心中忽然闪出一个念头,这个吴昌石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鸟,绝对不会忠心办差。从这个情况反过去推断的话,有人想要恐吓吴昌时,而吴昌时就借此机会故意来这么一处,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了,事情的真相如何,姜冬其实是不操心的。八卦完了这边的事情,也给潘德彬提了几条建议。就在这个时候,就见张溥大步从房里走出,好像有点生气,自顾自地往外走去。
于是,姜冬也不聊了,立刻告罪一声,跟了上去。
回到驿站,张溥皱着眉头对姜冬说道:“档头应该也听到了,吴巡按已经上奏皇上,想要换地督办皇上交代下来的那两件事情。正好趁这个机会,本官也休息一下,等皇上新的旨意一到,相信旅途的疲惫也已经好了,如此便能安心为皇上办差,你看如何?”
他这个问话,其实就是告诉姜冬他接下来要做什么而已。因为姜冬是没有权力让他干这干那,只是护卫他而已。因此,姜冬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而后,就见张溥看看天色尚早,就要了笔墨开始写东西。
对此,姜冬有点好奇,便走过去看了看。发现他是在写请帖,好像是要举办一次诗会。
想想这张溥的身份,复社领袖,清流之首,原本在这江南就是他的老巢,这回来了,诗词会什么的,又是他以前经常做的事情,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张溥自然看到姜冬毫无避忌地过来看,想着他的身份,虽然不会阻止自己做什么,可回去之后,他却是可以直接向皇上禀告的。因此,他就暂停不写,握着笔,抬头看着姜冬解释道:“本官虽是休息,不过正事当然不会忘。这些帖子,都是本官在江南时候的同社好友,邀请他们过来,虽是诗会由头,其实还是本官想给他们讲讲朝廷如今的困境,官吏腐败决不可为,超出优免限额之外的那些,其实就是贪腐;而有钱不交,故意拖欠,更是性质恶劣,希望他们能帮本官广而告之,如果有人能幡然醒悟,那是最好了,否则本官不讲情面,按律办事的话,就不好了!”
听他说了这么多,姜冬想想也有道理,就当他说得这个目的是真得好了。因此,他便恭维一句道:“没想到大人时时记得陛下交代的事情,真是忠心为国,皇上要是知道了,定然也是欢喜的。”
“呵呵,那里,那里!”张溥听了,谦虚一句道,“既然领了旨意,那就得要有做事的诚意,这是本官该做之事,应该的,应该的!”
听到这话,姜冬忍不住就在心中问道:“那你领了旨意之后,想通过假意行刺,是什么个意思?别以为皇上不知道,都在看着你怎么演呢!”
在他心中想着的时候,张溥又开始写请帖了。真别说,他写得这个字,还真是好,姜冬自认为,这辈子都写不出这么好的字。
张溥一直写了一个多时辰,那请帖是厚厚一大叠。
好不容易写完了,他把毛笔放到笔架上,然后站起来,很注意形象地伸了下腰。
能看出来,写这么多请帖,也确实很累的。
他看到姜冬看着那么一大叠请帖有点诧异的样子,便微笑着,装作不在意地解释道:“没办法,本官和好友创办复社,以文交友以来,朋友众多,这还是捡了那些官宦家世背景的那些,至于其他,和本官这次的差事没多大关系的,都没写请帖了。要不然,真得会累死本官的。”
奉旨出京,身边暂时就只有这些东厂番役,连个师爷都没有,还真是不方便。要不然,重要人物,他自己写,其他的,都可以交给师爷代劳的。
他说完之后,看到姜冬有点吃惊的样子,心中得意,不过表面却不露声色,让人叫来了驿丞道:“把这些都替本官尽快送出去。”
驿丞看到那么多请帖,也是有点吃惊,连忙答应一声,又去招呼手下过来拿这些请帖。
张溥看到驿丞垂手而立,等待自己进一步指示时,便交代道:“你收拾一个院子出来,环境尽量好一些,一定要干净整洁,明天午后,本官要举办一个诗会之用,明白么?”
驿丞听了,感觉了下天色之后,便有点为难地说道:“大人,能否宽限一日,小人定当挪出环境好的院子,必定干净整洁!”
张溥一听,却是脸色一沉喝道:“要是宽限一日,这诗会传出去了,驿站哪有院子能容下那么多人?还不快去办!”
驿丞听了很无奈,只好遵命离去。
等他一走,张溥脸上露出微笑,对边上看着的姜冬道:“没办法,本官薄有名声,要是诗会时间拖久了,那些没有受到邀请的士子也都会拥来,到时候人多麻烦事就会有不少。”
对于这一点,他还是有自信的。
虽然他也考虑过,如今他奉旨出京办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对他肯定会有影响。可他的名声就摆在那里,而且不是还没有开始办差么!就算有影响,应该也有限!他估计,就算那些对他很有意见的,也肯定会来探探口风,看他到底如何办这个差事!
另外一个,他是复社领袖,手中握着很大的权力。哪怕是从官面上来说,他是钦差,巡按地方,这权力也是够大,总有人会来讨好他。
姜冬倒没有考虑这么多,见他这么自信,想着他还是庶吉士,没有真凭实学也不可能当,便钦佩地恭维了一句。
天黑之后,驿丞还带着手下,打着火把,清理一座符合条件的院子。当然,也不敢多晚,免得影响驿站内的钦差休息。第二天早早地起来,又开始忙碌了起来,好不容易才在午时之前忙完了。
张溥背着手,亲自巡视了这处院子,不置可否。
倒是姜冬有点看不过去,因为这处院子,和他所听说那些文人士子聚会的场所,大相庭径。
一般来说,大明这个时候的文人士子聚会,要么选风景上佳之所,携美同游,吟诗作赋;又或者,干脆就在那风月场所,好酒好菜,美人相陪,同样吟诗作赋。
可看看如今这个院子,根本就没有什么风景可言。至于美人,这是驿站,自然不可能有。
或者是看出了姜冬心中所想,张溥有点不在意地,看似随意地说道:“本官这诗会,不同别处,是真心以诗词会友,互相指点,提高他们的学识。且本官毕竟已是过来人,说不定还能指点一下他们在科举上的经验,因此,他们是不会介意此处的简陋!”
姜冬一下听出来了,什么互相指点,提高他们的学识,其实就是说他自己指点别人,提高别人的学识吧?
隐隐地,他能听出张溥的自负。对此,姜冬没有任何感觉,毕竟他又不是文人。
然而,有的时候,事情往往就不按照所想的走。
午后,时间慢慢地过去,张溥一直没有听到动静。就有点急了,便叫来驿丞问道:“如今来了多少客人了?”
他想着,交情非常好的那些,如果来了的话,应该会到他这个院子里来先打个招呼;交情一般的那些,又没有官位在身的,就会去到那处布置好的院子,等他出去会见。
可是,他没想到,驿丞却回答他道:“尚无一人到场!”
“什么?”张溥听了,有点失声问道,“一个都没到?”
“一个都没到!”驿丞心中也不知道该不该幸灾乐祸一下,让你催着把院子打扫出来,如今没人来,丢脸了吧?
不过表面上,他当然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又立刻回答道,“如果有人来,小人立刻向大人禀告。”
张溥抬头看看天色,感觉时间已经过去很久,离他在请帖中所定的时间,也所剩无几了,这都还没来人,那到时候时间到了,还能来多少人?
这么想着,他有点不淡定了,转头看看姜冬,虽然姜冬没有任何反应,可他总觉得姜冬的脸色有点怪,心中就更不高兴了。
要是姜冬是他仆人,估计就会被他找事训了。但姜冬是保护他的东厂档头,他可没那个资格撒气,只好装出淡定的样子,又背着手走了回去。
倒是姜冬看着他背影,抬头看看天色,而后叫过一个手下,低声吩咐道:“你带几个兄弟,换了便衣,到来驿站的必经之路转转,看有没有什么情况?”
不管怎么样,张溥的身份摆在这里,是钦差;他的才气也是毋庸置疑的,是庶吉士。这样的情况下,绝不可能没有一个人来!这当中,必有蹊跷!
随后,张溥不断地看天色,还能看出他时常有侧耳倾听的动作,可是,不管怎么样,最终他还是失望了。
请帖中约定的时间已到,但是,过来他这边的,就是驿丞而已,他是过来禀告说,时辰到了,但还是没有一个人登门。
这一下,张溥就沉不住气了,当即厉声喝道:“该不会是你的手下偷奸耍滑,没有把本官的请帖一一送到?”
“大人,冤枉啊!”驿丞一听,不由得立刻喊了起来道,“这是大人的请帖,小人的手下都是混口饭吃而已,怎么敢偷这个懒,这是万万不会的!”
他这个回答,却让张溥更是生气了!因为这个答案,不是他想要的。相比较而言,他更愿相信,就是这里的驿卒偷懒,没有把请帖送到!
295 怒火中烧
正在张溥有点下不了台的时候,忽然有几个人闯了进来。
他听到动静抬头一看,不由得稍微愣了下。因为他认得这几个人,不是一直护卫他的东厂番役么,怎么穿了一身普通衣裳?
这几个穿着便衣的东厂番役却不理会他,直接走到姜冬身边,其中为首那人,带着一丝佩服说道:“档头,街口那边确实有人作祟,只要是文人士子打扮的,都会拦住问话,把他们都劝回去了。”
一听这话,张溥顿时恍然大悟,同时也松了口气。
难怪!要不然,凭着自己的身份,还有才学名声,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来呢?
他正待兴奋地喝问详情时,却听那名东厂番役又接着对姜冬禀告道:“不过属下观察了一段时间,往这边来的文人士子,其实也寥寥无几!”
张溥一听到这话,顿时如中雷击,那刚露出的一点笑容,就被掐断了。
能看出来,这个消息,对他的打击很大。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地位,还有自己的才识,那都是相当自信了的。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在原本的历史上,做出要把扶上去的首辅周延儒,来当他的傀儡。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为什么都不来……”
看到张溥受到的打击很大,有点失态的样子,姜冬便挥挥手,让驿丞退下了。
稍微等了一会之后,他才开口对张溥说道:“大人不用多虑了,说不定还有其他路口,也有人在劝阻,不让大人的客人过来。”
听到这话,张溥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看着姜冬,充满了希望之光,连连点头道:“档头说得在理,肯定是这样的。不知道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竟然敢和本官作对,一定要查出来,是谁在拦着人不让来……”
看他气势汹汹的样子,姜冬不得不提醒他稍安勿躁,同时对他说道:“大人不用急,我派人去查查,很快就能有结果的。”
听到这话,张溥终于重新淡定了一点,点点头道:“那就有劳档头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是第一次真心实意地说,这是他以前从未想到过的。
等到天快黑的时候,还是一个人都没有来。张溥对此,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不是自己邀请的人不来,而是被人中途截回去了。
等回头东厂这边查清楚了,一定要给那些存心让自己难堪的人好看!
差不多这个时候,被姜冬派出去查的便衣番役也回来了。他们自然是向姜冬禀告,不过张溥在边上,也能听到。
“大人,属下听到一些消息,都是有关张巡按的。”
“张巡按要查办官绅优免限额的事情,还有催缴欠赋的事情,传到江南这边之后,那些文人士子聚会,多有非议张巡按……”
张溥在边上默默地听着,心中对此也有意料,因此并不意外。
“他们中有人说话比较难听,说什么张巡按爬得高了就忘记自己是怎么出名的,要不是他们捧着,张巡按一个贱婢所生,又岂能出人头地,闻名于世……”
这名说话的番役说到这里,似乎知道有点不妥,便转身看向边上的张溥,诚恳地解释道:“这些都是原话,小人属实向档头禀告,还请大人见谅!”
张溥已经听得心中怒气冲冲,可对这个番役,也不好发火,只是铁青着脸点点头,表示他不在意。
要说张溥最在意什么?就是他最在意出身了,因为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从小开始,张溥就是被人因为出身低贱而不断遭到羞辱。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发奋读书,努力出人头地,给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看看,他张溥,虽然出身不好,可照样能有一番作为!
如今中了进士,还成了钦差,南下巡按地方,就这样,他没想到,还有人竟然敢拿他的出身来羞辱他,要是他还不生气,那就怪了!
那番役解释完了之后,得到张溥的谅解,就又转过身去,继续向姜冬禀告了起来。
“那些人说,复社不是张巡按一个人的,既然他想不义,就休怪他们翻脸。昨日能捧张巡按出来代表复社,那今日他们就能另外捧人出来。”
“属下打听到了,如今江南士林中,已经有一个新的说法,说什么金陵四公子,又称为复社四公子……”
听到这话,张溥的脸已经黑成包公脸了,就听他突然插话打断问道:“哪四个?”
番役听到,转头看向他,回答道:“皋城冒辟疆,桐城方以智、宜兴陈贞慧、商丘侯方域。”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四个人,确实号称“复社四公子”,不过要到张溥死了之后才会出名。但是,在这个位面上,却是因为蝴蝶效应,提前被有心之人打出了名号。
这四个人的名声,张溥自然也有听说过,知道这四个人,确实是有学问的。更让张溥心中隐约有点嫉妒的是,这四个人,都是官宦子弟,比他出身要好多了。
在回答完了张溥的问题之后,番役又转回去,继续向姜冬禀告打听到的消息。
“那些人在街头劝阻来的人,说张巡抚这次是要来向他们要钱的,谁要钱多,就可以来。”
张溥发出去的请帖,当然至少是秀才以上级别的。而秀才,就有优免了。那些人所说,就是指这个了。
张溥听得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生气,就又听番役接着说道:“还有,他们告诉那些过来的人,说秦淮八艳中的两个人,如今到了扬州这边,钱谦益追着过来,昨日晚间,临时决定也在今天午后举办一场诗词茶会。因此,那些人听了,就都去了钱谦益那边。”
钱谦益,是东林党的领袖,诗坛的盟主,不管是资历,还是才名,都不是张溥这个后起之秀可比的。
不过唯一一点,是钱谦益此时被朝廷罢官,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的身份了。也正是如此,番役在提及他的时候,没有一点尊重之意,直接叫名字的。
而张溥这边,却是钦差,巡按地方,从官方的身份来说,是要盖过钱谦益了。
但是,很显然,扬州府这边聚集的文人,并不卖张溥的帐,纷纷前去捧场钱谦益那边了。
临时起意,和自己同一时间举办诗词茶会!张溥心中想着,又如何不知道,这绝对就是故意的,就是要拉他的面子!
想到这里,张溥不由得怒极: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这些人竟然如此不给他面子,甚至是特意要落他的面子,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以至于接下来,番役还在说什么,他都没听到了,就感觉怒气越来越盛,越来越盛,忽然之间,他一声爆喝道:“走,既然如此,本官倒要过去瞧瞧钱谦益那个诗词茶会!”
如果是换做平时,他是断然不可能直接喊出钱谦益的,至少要有个尊称才行。可此时,他不但直接叫了名字,甚至还隐含着愤怒。
姜冬听到,不由得心中开心,看来皇上的计策就是阳谋,只要让张溥南下,不管他心中愿不愿意,都会被那些贪官污吏所排斥,最终逼得张溥和原本支持他的人作对。
见到张溥迈步就走,他连忙上前一步,拦住了张溥道:“张巡按,他们是在风月场所,按大明律,为官者不能去的。”
虽然确实有这么一条规定,不过早已被人忘记得一干二净了。也只有难民出身的姜冬,身为东厂档头,还记得这条规定。
张溥听了稍微一愣,不过姜冬马上就又说道:“如果大人一定要去,可换便服前去。”
他看张溥这个样子,绝对是要去找钱谦益那边的麻烦。根据皇帝的意思,他们最好是能冲突起来。因此,他也不准备拦着,就帮张溥出了个主意,至少在明面上过得去。否则的话,张溥身穿官袍前去风月场所,以他如今得罪人的背景下,必然是会被御史言官弹劾的。
张溥明白了姜冬的好意,却还是坚持,毫不犹豫地说道:“本官身为巡按御史,原本就有职责,纠察地方官声。今闻有地方官吏在风月场所饮酒作乐,本官岂能让他们败坏朝廷风纪!全都不用换下官服,就这样去,本官倒要看看,到底有几个官吏胆大包天,敢违法犯纪的!”
姜冬听了不由得一愣,自己都没想到这个,没想到张溥眼都不眨,就找到了一个借口。他这是非常强势啊!
要是换了便服过去,就等于是没了钦差身份,都是平等身份吟诗作赋,搞不好就会被那些人继续刁难;他穿了官服过去,明着说去查官吏,那就相当强势了。
从这能看出,那些人的言行,很显然已经触动了张溥的逆鳞,以至于他如此震怒。
呵呵,这些读书人要么不做,一旦真做了,比自己这些人都来的阴狠啊!
这么想着,姜冬便立刻抱拳领命道:“谨遵大人之意!”
说完之后,他立刻对手下说道:“听到了没有,召集兄弟们,做事了!”
“遵命!”番役们都是不怕事大的主,听到之后轰然一声回应,然后立刻开始集合,穿便服的番役也赶紧去换上官服。
…………
扬州府最为有名的风月场所,乃是城中占地甚广的秋月阁。这里不但环境布置地很好,更为关键的是,这里的老鸨是个会经营的人,后台也硬,手下的姑娘一个个都是天姿国色,才艺惊人。因此,就成为了扬州府文人骚客的聚集地。
这一次,这里的老鸨更是付出重金,联系应天府那边,请来了秦淮八艳之二的李香君和柳如是,说是要举办花魁大赛。
刚好钱谦益被罢官回乡,这个老不修就留恋花丛,一直在追柳如是,听到这个消息,当然是要捧柳如是的场,就立刻跟着一起来了。
而李香君作为同等名气的风月女子,自然也有他的追捧者,同样跟着一起过来了。
此时,秋月阁外面,都能隐隐听到里面传出来的丝竹声,还有那些文人骚客的大声叫好声,当然,也少不了一些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就只是在外面,都能感觉到这里有多热闹。
因为人太多了,这里的诗词茶会,就在秋月阁最大的春暖楼举办。已经是头发胡子半白的钱谦益,就坐在首座,他身边,陪着一个娇小貌美女子;而他身边,倒是坐着一个年轻才俊,相貌堂堂,就年龄来说,估计都能当钱谦益的孙子了。不过如今,年龄相差甚大的两个人,却是在一同饮乐,身边同样陪着一个貌美女子。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带着笑容,有在喝酒吃菜的,也有在和身边的女人调笑的,还有的则在互相说着话。气氛甚是热烈。
忽然,外面有个文士打扮的人,匆匆而入,大声说道:“那边时辰已过,半个人影都没,哈哈哈……”
虽然他没有说具体那里,可在座的这些人,却全都知道指得是哪里,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那个钱谦益身边的年轻人也是高兴,当即举着杯子,向正在和柳如是说话的钱谦益说道:“虞山先生此次诗词茶会,替我们大大出了一口气,痛快,痛快,学生敬您一杯,先干为敬!”
看着他一干而尽,一众人等,顿时大声叫好。钱谦益也是带着笑容,笑着说道:“区区一个庶吉士而已,不知道天高地厚,也总该受点教训。”
他是有资格说这话的,当年他是一甲三名进士,授翰林院编修。而且哪怕做官这方面,都做到过礼部侍郎,并且上了内阁廷推名单。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都比张溥要强。最多是年龄比张溥要大,不过这也成了他倚老卖老的本钱了。
说到这里,他看向身边这名年轻人,笑着说道:“倒是朝宗你,年纪轻轻,就才学广博,依老夫看来,你远胜那人多矣。要老夫来说,复社就该由你们这些年轻人来牵头才好!”
朝宗,是复社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的字。这个年轻人,自然就是后世为满清卖命的侯方域了。
296 翻脸
钱谦益的身份就摆在那里,他说出来的话,那是相当有份量的。他说侯方域可以成为复社领袖,那侯方域成为复社领袖的可能就很高了。
因此,侯方域听到,不由得大喜。
他知道,张溥之前之所以会那么有名,还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有复社在后背支持。如果复社中的官宦子弟不支持张溥,准确地说,是那些官宦子弟身后的官绅不支持张溥,全都改为支持他侯方域,那么,他相信,他将来有有张溥那么大的人脉,哪怕是在野,也能呼风唤雨。
投之以李,必然是要报之以桃!
侯方域当即露出一脸愤慨地表情说道:“就他一个贱婢所生,看得起他,我们大家捧他,他才有今天。可如今,他做事就像阉宦一般,只知道迎合上意,这岂是我辈士人所为?就他这种人品,我侯方域不屑与之同道也!”
听到这话,其他文士也纷纷附和了起来。
“对,贱婢所生贱种也,岂能与他同道!”
“……”
一时之间,原本风花雪月之地,就成了骂街之所,都在用各种言辞痛骂张溥。
柳如是和李香君是刚到这里没多久,不知道这一帮子男人怎么这么恨一个人,隐隐地,她们也有了猜测,不由得互相看了看,而后柳如是低声问钱谦益道:“这是在讨伐谁呢?”
“还能是谁,当然是那张溥小人了!”钱谦益看到这个场面,心中很是高兴,便捋着胡子,笑着回答柳如是道。
确认了猜测,柳如是和李香君都是有点惊讶。要知道,张溥的才名,可是誉满江南的。以前的时候,哪怕是他们这秦淮八艳,也难得求到张溥的诗词。没想到,这转眼间,竟然成了这里人人喊打的人了?
李香君不着痕迹地拉了拉侯方域的袖子,把正在痛骂的侯方域拉回了神,低声问道:“侯公子,何以如此痛恨张大人呢?”
侯方域一听,在美人面前,当然是要贬低张溥、抬高自己了,于是,他用那种很气愤地神情说道:“你还不知道么?他和阉宦没有两样,身为圣人门徒,平时道貌盎然,装成我辈中人,其实就和阉宦没两样,上意昏庸,是非黑白不分,他不但不加劝谏,反而迎合之,为虎作伥,祸害大明。此等……”
说到这里时,李香君忽然发现他张大了嘴巴,却没有再说出话来。等了一会,还是没有说出话,且周围一下安静了下来,不由得有点好奇,转头看去,却见门口处站着几个人。为首那人,一身官袍,这其实还没什么,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这人的身后,还有一群东厂番役簇拥着。
能在扬州看到这个,就算不认识来人,也肯定能知道来人的身份,巡按御史张溥。
只见张溥的脸色铁青,就像一座火山,很快就要爆发的那种。阴冷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时候,就感觉他好像想吃人一般。
很显然,他肯定是听到这里的人在说他的那些话了。搞不好,他已经来了一会。
其他人,也犹如侯方域一般惊呆了。他们没想到,张溥竟然会来,而且说他坏话的时候,竟然还被他听到了。
说张溥是那些背后的官绅捧起来也好,毕竟他当了那么多年的复社领袖,手中掌握童试权力那么久,本身地才学,也确实很厉害,如此种种之下,这群人竟然没一个人敢说话。哪怕平时很意气风发的侯方域,也是如此。
不过在场中人,还是有人不怕张溥的,就听一个年老声音忽然冷冷地开口说道:“此等风月场所,似乎不适合张大人光临。身穿官服,公然来此,不怕御史言官弹劾么?”
说到这里,不等张溥开口,他便又冷冷地说道:“怕不是在你那边没人了吧?也罢,这样好了,等老夫这边的诗词茶会开完了,回头张大人再开一个,和老夫这边错开了,如此,也就不至于门可罗雀了!”
有钱谦益这样的前辈大家挡在众人面前,说话间还丝毫不顾及张溥,隐隐还有威胁挖苦之意,让其他人顿时就缓过神来,对张溥的敬畏,也一下少了很多。
此时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哄然大笑起来。
张溥自己那边没有人,能看出来,气急败坏到连官服都来不及脱,就跑到这里来了,由此可见,他是真得气疯了。
张溥越是倒霉丢脸,他们自然就越是高兴。这一笑起来,那是笑得畅快淋漓!
而钱谦益之所以敢带头损张溥,他当然是有底气的。论资排辈,张溥只是他的后辈而已,不管曾经的名声、才气、人脉,也全都盖过张溥。最为关键的是,他是苏州那边的,张溥这次巡按地方,管不到他那里,就更是有底气。
张溥看着眼前的一切,那脸色都涨成了猪肝色。
对他来说,这一生中,最开始的十几年,他受够了凌辱,因此发愤图强,最终出人头地,而后一直呼风唤雨,众星捧月,就再也没有受到什么气。
可是,今天,此时此刻,他感觉小时候受人凌辱的事情,又再次发生,双眼简直要喷出怒火来。
不过张溥这个人,也算是阴狠之人,是个能忍的人,因此,他并没有破口大骂来还击钱谦益,而是极力压抑了心中怒火之后,冷声大喝道:“本官听闻有地方官吏不好好办差,却在风月场所饮酒作乐,风流快活!如此地方风纪,岂能听之任之!”
说到最后,嗓门更是提高了几分,显得很愤怒的样子。不过不知道是愤怒当官者出入风月场所呢,还是借机发泄他自己的愤怒。
他这一怒喝,顿时,又让场面立刻安静了下来。他们谁也没想到,张溥竟然恼羞成怒,要来风月场所纠察大明风气,过来抓人了!
如今这个时候,到风月场所来,是被视为文人雅士的行为,读书人,或者那些做官的,只要自誉为风流才子的,来这风月场所,简直不要太正常。最多大家为了面子的关系,不穿官服便是。
如果要较真因为这个原因抓人的话,估计大明官场上,就没有多少人能逃过。就说眼前这里好了,像钱谦益这样年纪大的都有,由此可见一斑。
张溥这么做,完全是撕破脸的节奏了!
果然,就在一众人等面面相觑之时,张溥背着手走了进去,而后扫视每个人。
想以前,他也是江南名士,这里有些名气的,都是他认识的。给他们发了请帖,想要好好说话,结果他们不来,反而跑到这里来了。
心中这么想着,张溥心中就恨极,用手一指道:“这里一个,带走!”
他身后的姜冬一听,立刻一挥手,便有一名东厂番役上前。
如果是普通的衙役,说不定这些官员还能反抗一下。可在东厂番役的面前,又是自己理亏,没人敢抗命,不等东厂番役走过来提人,就自己乖乖站了起来。就有点像后世那种被老师点名,然后自己乖乖出列那种。
张溥一边环绕着走着,一边不时点名,只是一会功夫,就被他点了七八个人。等他走到侯方域面前时,冷目看着他。
在这种气氛下,说实话,侯方域心中有点怕了。不过他边上有他喜欢的李香君在,还有前辈看好他的钱谦益也在,要是怂了的话,就感觉太没面子了。
于是,他就直着脖子回视张溥,冷声说道:“本公子可没有官职在身,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掏钱,就这样还犯法了不成?”
你张溥只能管管那些有官职的人而已,还能奈我何?这就是侯方域的想法!
然而,他在张溥面前,却是不够看的。就听张溥冷声喝道:“连个举人考了几次都没考上的废物,也配在这里高谈阔论!”
“你……”侯方域一听,顿时脸色一下涨成了猪肝色。
复社这边,能控制童试,是因为这童试的主考官也就到府一级而已,朝廷也不怎么重视。但是,乡试的话,那就是到省一级,且朝廷大员会派下来,因此,要想操纵的难度就大了。
这个侯方域的才学是有,可是,一直是秀才,连个举人都不是。当然,这和他运气差有关。他爹因为贪腐被关进大牢,而他又在策略中骂皇帝是非黑白不分,当然就不可能中举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在明末也没好好用心读书,反而留恋花丛,虽然抱得美人归,可却一直没有中举。也可能是这个原因刺激,使得复社四公子,就只有他一心为满清效力,更是出阴毒计谋,为满清直隶山东河南三省总督张存仁献计,精准地扒开荆隆口黄河大堤,将直隶、山东、河南许多地区化为无人区,杀人以百万计,一举镇压了号称有百万之众的榆园军各部。
这种事情,就连满清这样不要脸的都不敢声张,实在太有伤天和了,因此,献上这条毒计的侯方域,最终一点好处都没捞到,反而被钉到了历史耻辱柱上面。
见到侯方域的反应,张溥心中有了一丝快意,不过并没有因此放过侯方域。因为他在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了侯方域骂他的话,甚至还想坐他在复社中的位置。如此行为,他又怎么可能就这么一下就放过了。
因此,不等侯方域说出个一二三来,他便又冷声喝道:“自己父亲在牢中受苦,不思服侍亲父也就算了,还不用心功名,却在外风花雪月,不孝为先,懒惰好色为后,如此人品,呵呵,我呸!”
虽然没有真得一口痰吐侯方域脸上,可侯方域感觉,这比一口痰吐他脸上还要让他难受。
自古以来,都是讲究孝道的。张溥却直接开喷他有失孝道,这比他刚才骂张溥的话,还要刻薄了。
侯方域脸色变了几变,是越来越红,好像不是要晕过去,就是要吐血了。
边上的李香君一见,吓得连忙给他顺气。
看到这个,张溥便冷笑一声道:“如此畜生行径,人神共愤,最好离得远点。”
一听这话,李香君想解释一句,不过意外顿生,却见侯方域“啊呀”一声,便往后倒去。
张溥见此,冷笑一声,又走了一步,来到了钱谦益的面前。
之前看到张溥的行为,钱谦益便知道来者不善。不过他确实不怕张溥,当即冷笑一声道:“如何,老夫可是一甲三进士,如今又无官职在身,在此高谈阔论可有何说法?”
他的意思是,我比你名次还靠前,要说废物的话,怕是要他来说张溥是废物了。如今又没有官职在身,你管得着么?
谁知张溥听了,却立刻便冷声回答道:“本官瞧你这身子骨,都要是花甲之年了,好好珍惜不多的时光吧,免得有心无力而损阳寿!”
“你……”钱谦益没想到张溥竟然如此刻薄,无视他前辈身份,竟然骂他年老那方面不行,而且还是在他喜欢的美人面前,顿时,气得话都说不出来,脸色也成了猪肝色。
然而,张溥还不放过他,因为他知道,这老贼是这次羞辱他的始作俑者之一。
于是,就听他又对钱谦益冷声说道:“你什么你?一个问罪之身,不好好反省,却留恋风月场所,还有何前途?”
说到这里,他又对柳如是顺口说道:“这种糟老头子,已是坟中枯骨,你年纪轻轻,大好年华,就别被老头子给耽搁了!”
说完之后,看到钱谦益的脸色似乎有点不对,张溥也有点担心,万一把老不死的气死了,虽然他心中会非常开心,可也会带来很多麻烦。因此,他就不再多说,转身就走,同时挥手道:“带走!”
等他走到门口时,钱谦益在柳如是帮他顺气之下,缓了过来,就冲着张溥的背影,厉声喝道:“走着瞧!看你在扬州府如何作为!”
张溥听了,站住身子转身看了他一眼。此时此刻,他心中有了决定,自己也一定要立刻上奏,把核查领地和吴昌时交换。这个老贼,等着吧!
他们都不知道,这里所发生的这些事情,其实都已经通过窃听种子第一时间反应到了远在京师的崇祯皇帝那里。
297 未雨绸缪
崇祯皇帝看着那一行行文字,说实话,心情很不错。
这个钱谦益,在后世也算是闻名的,因为他还有另外一个外号:水太凉!
就这个钱谦益在原本历史上的表现,说实话,崇祯皇帝对他没有一点好感。在他穿越过来的时候,这个钱谦益已经被削职回家了。要不然,以如今官场上的风气,以钱谦益的生活作风,他绝对会有事犯在崇祯皇帝手中。
不过,如今他回去之后,身为东林大佬,对于张溥奉旨南下,一开始很可能是想用他的老资格身份,给张溥一个教训,结果事情往严重里发展,最后发展到谁也不给谁留情面,完全撕破脸的那种了。
不错,不错!崇祯皇帝心中痛快,不由得想着,看来自己之前就准了吴昌时的奏章是对的。如此一来,张溥巡按的地方,就有钱谦益的老家,就等于给了张溥一个好好整治钱谦益的机会了。
估摸着这两天内,自己批复吴昌时的旨意就要到扬州了。那就继续坐看钓鱼台,看一出好戏好了。
他正想着,忽然,就看到眼前一行字徐徐展现。不用说,系统又有反应了,这让他不由得心中欢喜,连忙定睛看去。
“如今大明之困境,在于大明官场在近两百七十来年之后,已经是腐朽不堪。各种官场规则,早已被破坏殆尽。而要大明中兴,一个廉洁高效的官府机构,是必不可少的。否则皇帝再是英明,没有可靠执行官吏,也无法给大明百姓带来真正的实惠!宿主如今以复社领袖张溥为突破口,成功挑起了原本铁板一块的江南官场内讧,是一个整顿官场、刷新吏治的最好开端。方向对了,就有事半功倍之效,特此奖励甲级窃听种子一颗,以资鼓励!”
看完这个内容,崇祯皇帝真想好好地夸夸系统,心中想着:朕心很脆弱的,就应该多多鼓励才好!
看着那颗闪闪发光的甲级窃听种子,崇祯皇帝便又想这颗种子该怎么用了?
他第一时间,当然是想着刚才所想的事情,也就是官绅优免限额核查和催缴欠赋。这个事情,对于官场上的震动,应该是最大的。甚至说句不好听的话,南方官场那边,就算满清入侵关内,都没有这个事情带给他们的震动来得大!
这个事情,只能一次性就成功。如果这次被那些江南官绅联合抵制了,那回头还想再做这个事情,就更难了。
这么想着,崇祯皇帝便决定,把新得到的这颗甲级窃听种子用在这个事情上面。
那到底该怎么用呢?他不由得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崇祯皇帝眼睛忽然一亮,显然是有了想法。而后,就听他下旨,传右佥都御史杨廷麟觐见。
没多久,杨廷麟就赶到了文华殿。
前年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兵部的职方郎中,不过在建虏入侵关内的这次战事中,表现出色,就被皇上提拔为右佥都御史。对于皇上的知恩之恩,他自然是铭记在心,自从上任以来,一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这一次,皇帝传召,他还以为是要问都察院的情况,因此,在来得路上,就在心中做了准备。
不过他没想到,皇帝竟然问他说道:“卿以为南方官场风气如何?”
杨廷麟是江西人,崇祯四年中的进士,同样排名靠前,不过一直不怎么如意,被官场同僚打压,也是从去年开始,才有了平步青云之运,不过这也是他一心为国,拼死上战场所换来的。在早些时候,他就看不惯杨嗣昌,也曾弹劾过他。因此,他对官场中那些同僚,并没有好感。
此时,他听皇帝问他这话,并没有犹豫,立刻就奏对道:“陛下,微臣以为,江南官场,只顾小家,无有一点公道之心。贪墨横行,醉生梦死,以贪图享乐为最!”
崇祯皇帝没想到他的评语竟然这么低,不由得略微有点诧异,便马上问道:“哦,卿何以如此之说?”
杨廷麟原本就是据实而说,此时见皇帝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便滔滔不绝地给皇帝讲了起来。
江南士林,风气糜烂,风月场所之多,风月场所的盛名之最,远胜北方,由此可见一斑。且还好男风,喜穿妇人衣裳,涂脂抹粉,招摇过市,引以为乐。
地方官员,皆为己牟利,或为财,或为名。为财者,捞得是真金白银,为名者,置框于衙门前,让商人百姓自行缴纳赋税,谓之父母官也!
……
杨廷麟一下说了好多,当他说到最后,忽然心中打定主意,又正色对崇祯皇帝奏道:“陛下,微臣以为江南官场会如此,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我大明设南北两都,而官场默认,应天府陪都之官吏,皆是官场失意养老之所。如此一来,陪都之官,仕途无望,便有追求享乐之心。如此,实在不妥!”
这种事情,要是换了一般官员的话,那是万万不会说出来的。因为这个事情,本身就是这样,告诉了皇帝,难道皇帝还会改变?而且这事要传出去,对于京师这边的官吏来说,也是不喜欢听到的。
不过杨廷麟就是这样的人,耿直,有追求。既然说到了,他就不管这事是不是属于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要说出来给皇帝知道。
在原本的历史上,杨廷麟被杨嗣昌打压,最终摆官回乡。按理来说,他应该对崇祯朝是有意见的。毕竟杨嗣昌的势大,就是崇祯皇帝偏听偏信导致的,他杨廷麟就是这事的受害者。
可是,当李自成攻入京师,崇祯皇帝上吊自杀传到南方时,杨廷麟恸哭不已,遂于江西募兵勤王,自号兼山,意在效法文天祥(号文山)、谢枋得(号叠山)这两山气节。事实上,也身兼力行,最终抗清兵败后投水自尽殉国,谥文正。
此时,杨廷麟说完之后,就昂首挺胸看着崇祯皇帝,反正已经说出来了,不管是祸是福,自是要为自己说得话承担后果。
可谁知,崇祯皇帝听了之后,却是笑了起来,这和杨廷麟想得有点不一样。
因为他想着,这个事情,皇帝就算不生气,也会回避这个话题,因为其他朝代都没有,就只有大明朝有,而这,就是成祖搞出来的锅。
他有点想不明白之下,崇祯皇帝却已经开口说道:“有关陪都之事,朕也一直在考虑,如果只是作为闲散官员养老之所,确实有些不妥……”
杨廷麟听得脸上立刻露出了诧异之色,他想着,自己已经是敢言了,没想到皇上竟然还真是毫无顾忌,自己都说陪都乃是闲散官员养老之所这样的话,这话皇帝说出来,合适么?
然而,崇祯皇帝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合适不合适,依旧在说道:“大明的疆域广阔,如果都城只是在京师的话,对于南方实在太远,就有点鞭长莫及了。将来朕还有别的打算,南方就会变更更为重要。因此,朕想着,不能让陪都的官吏都成了吃干饭的闲汉,如此一如卿所言,无所事事之下,反而带坏了江南的风气。”
杨廷麟听得目瞪口呆,皇上这是要干什么?难不成要迁都?
成祖迁都京师之后,后来的皇帝,其实是有想过要迁回应天府的,只是各种原因,哪怕都为迁都准备了,最终也没有迁回去。
迁都,是个大事,涉及方方面面,不是那么轻易能迁的!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崇祯皇帝就自己说了:“朕的想法,是让陪都的官吏,切实履行他们的官职,六部九卿,该干得事情,就得要好好干。当然,主要是对南方各省的事情做出快速反应。”
虽然崇祯皇帝没说,不过也不用说,涉及到一些重大的事情,当然还是要皇帝来决断的。
杨廷麟听到这里,立刻面露喜色,躬身奏道:“陛下英明!”
他不知道,崇祯皇帝在说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在考虑,要不要以后在京师坐镇几年,然后去应天府坐镇几年,到最后,摆平了北方之后,迁都南方,以长江为枢纽,联通大明各省,又可争霸海上。京师这边,说句实话,交通相对应天府来说,不太方便。
崇祯皇帝此时听到杨廷麟显然对他的这个想法,也很是赞同,便放心地对他说道:“如此,朕意欲改卿为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先行过去,替朕纠察官场风气,等有个基础之后,朕便会下旨公布今日所说之事,如何?”
如果不先打个招呼的话,就算是升官了,可去南京任职,在于别人看来,那就是失去圣心,当个闲散官去了。
杨廷麟听了,当然高兴了,不但升官,而且他的建议得到了皇帝的回应,这是对他的绝对重视。因此,他立刻躬身领旨道:“微臣遵旨!”
“哦,对了!”崇祯皇帝说到这里时,似乎想起什么,就又交代杨廷麟道,“张溥巡按地方,核查官绅优免限额和催收欠赋,如果他顶不住,卿要给他撑腰,因为这同样是整顿官场风气的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微臣遵旨!”杨廷麟又大声回应,毫不犹豫。
于是,崇祯皇帝便把那颗甲级窃听种子赏给了他。
等杨廷麟一走,崇祯皇帝又传旨招来卢九德,对他交代一番,而后改他为南京镇守太监,即赶往南京赴任去了。
南京那边,其实最大的不是六部九卿,而是镇守太监,权力很大。
崇祯皇帝就是担心有杨廷麟还不行,因此,让带兵打仗过的卢九德前去坐镇。
安排完了这些事情,崇祯皇帝的心思就又转到了锦衣卫百户、如今已是满清驸马的伍忠身上。
此时他已经在海上,听他和建虏水师统领的对话,两艘船不敢直接到达登州之后再沿岸南下,而是直接南下江南那边,如今还不知道他们到哪里了?
这个就有点麻烦了!如今,也只有自己通过窃听种子,能准确知道伍忠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如果派人赶去江南的话,从京师过去,要好多天的时间,搞不好伍忠换了地方,做些别的事情,就没法可以针对伍忠那边的情况作出安排。
说起来,还是这个时候的交通太落后了。后世开车一个小时的路程,这个时候都要骑马赶一天,还不一定可以,舒适度就更不用说了。换成高铁、飞机速度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交通落后,通讯不便啊!
崇祯皇帝想着这个事情,感觉有点麻烦,最好的对策,是自己亲自赶往江南,这样不但能及时了解伍忠在干什么,也能知道他到底是忠于大明,还是说已经变节彻底投靠满清了?另外,也能根据江南那边的情况,随机应变安排伍忠这颗棋子,以便于能达到江南那边整治官绅的最大化,让大明官场可以清上一清。
可是,自己是大明皇帝,又怎么可能轻易离开京师?虽然之前已经有过一次,可那是御驾亲征,剿灭重新壮大的流贼,这个事情,至少还能在明面上过得去。
如果要去江南的话,当然是要暗中前去。如此一来,京师这边,皇帝失踪,那影响就会大了。更为蛋疼的是,这个时代的交通不便,这一去江南,至少要几个月的时间,而不是两三天时间,能偷偷出去,又偷偷回来。
想了好久,崇祯皇帝还是没法决定。
不过一会之后,他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决定趁这个机会,先把。
倒是卢象升那边,已经在做最后的准备,快要跨海行动了。这一边,也要关注才行。
……
他在这边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卧病在床的吴昌时,已经听到了仆人传回的消息,知道张溥大闹秋月阁的事情,不但抓了八名有官职在身的,还把侯方域和钱谦益气得晕得晕,吐血的吐血,这个事情,闹大了!
有锦衣卫在身边的时候,他叹口气说道:“张兄真是冲动了,何必与那些人一般见识呢!”
说话间,一脸为张溥着想,为他惋惜的神情。
298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可在他的心中,却是笑得很开心,大声赞好:张溥和钱谦益等人先起冲突,就是他想看到的。在他看来,张溥虽然名气比他大,可如今却是他丢出去的一块探路石头,这一次的差事,到底如何,就先看张溥这边会怎么样好了!
吴昌时打着这个主意,自然就不想自己的病能早好。因此,趁着锦衣卫校尉不注意的时候,就偷偷地倒掉要喝得药。又或者,等到半夜里时,故意不盖被子,这样就算喝药也不可能一下就好了。
吴昌时就如同崇祯皇帝一般,也要稳坐钓鱼台,笑看鹬蚌相争!
再说张溥带着人从秋月阁离开之后,就把人带去了扬州府知府衙门,把人丢给了扬州知府。临走之时,告诫他道:“在你治下,这些官吏公然出入风月场所,实在败坏官场风声。此事若不严肃处理,本官定然如实上奏,把你扬州府的官场风气向皇上禀告。”
这种事情,是不能摆到台面上来的。虽然官场中人,大都如此,皇帝知道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要是摆到台面上来了,就算皇帝本来不介意的,都不得不要处理了。要是皇帝本来就介意的话,那这事可能就大了!
而当今皇上,自从登基以来,一直严格要求自己,勤勉之程度,直追太祖成祖,这样的皇帝,对臣下的要求,都不用看这些年来的表现,也都能知道了。
实际上,官场上其实已经暗暗在流传皇帝的评语:刻薄。
要不然,也不至于在崇祯皇帝登基这些年来,内阁辅臣、封疆大吏,来来回回地不知道换了多少,甚至还有不少问罪被杀的。
因此,听到张溥的要挟之后,扬州府知府不敢轻视这件事,连忙保证,一定会严加整顿扬州府的官场风气。当然了,至于他到底会不会严加整顿,那就要时间来证明了。
张溥回到驿站,在房间里坐下之后,并没有那种出气了的感觉。而是呆坐在那里,他的脑海中,不断地回响听到的一幕幕。
“就他一个贱婢所生,看得起他,我们大家捧他,他才有今天!”
“就他这种人品,我侯方域不屑与之同道也!”
“对,贱婢所生贱种也,岂能与他同道!”
“怕不是在你那边没人了吧?也罢,这样好了,等老夫这边的诗词茶会开完了,回头张大人再开一个,和老夫这边错开了,如此,也就不至于门可罗雀了!”
“……”
想着这些话,侯方域、钱谦益还有其他人等一个个带着嘲笑的脸,就仿佛浮现在他的眼前。
姜冬坐在另外一侧,见张溥回来之后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便越加注意,不知道这位才子在发什么呆。
随后一会,他就发现,张溥的脸色越来越狰狞,一点都不像一个读书人的样子,充满了戾气,双手也是握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凸显。
这是……
姜冬看着,心中暗暗有点惊讶。
忽然,就看到张溥就像变脸一样,一下恢复如初,就好像刚才根本就没有怒到极点。只见他亲自动手磨墨,而后开始写起奏章来。
很显然,他应该是有腹案,下笔非常快,只一会的功夫,就写完放下毛笔吹了吹墨迹。看到姜冬走过去,有点好奇的样子,他便用平常的脸色对姜冬说道:“吴巡按病情甚重,确实不宜多动。本官也写了奏本,向皇上请求更换巡按府县。”
他其实是可以不用向姜冬说明的,不过他主动说,那就是示好姜冬。
对此,姜冬才不会有意见,你张溥爱咋样就咋样好了。
这封奏章发出去之后,张溥就像平常一般,就在驿站内休息,甚至都好像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也没有派人去问扬州府知府有没有处理那些官员,怎么处理等等。
如果说驿站内风平浪静,那驿站外就是惊涛骇浪了。
张溥不顾官场潜规则,竟然去了秋月阁大闹,其他人也就罢了,把东林领袖钱谦益都差点气死了。这个事情,话题性极佳,立刻就传遍了大江南北。几乎所有人,都关注了这件事情。
很多人痛骂张溥,这就不用说了。特别是扬州府这里的官绅,还有那些欠有赋税的,更是对张溥不满了。看到张溥到了扬州之后,竟然躲在驿站内毫无动静。对此,他们都以为,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寂静。这个张溥,绝对不可能就此罢休的。毕竟,他已经和钱谦益等人都撕破脸了。
就在秋月阁事情发生的两天后深夜,忽然,寂静的扬州城响起了“走水了”的喊声。
姜冬闻声,连忙让手下护住张溥,自己严阵以待,出去看动静。发现着火的地方并不在驿站这边,那位置,好像是知府衙门。
既然不是驿站,姜冬也不在意。他正待进门回去时,忽然,又看到另外一边有火光起来,在夜色之下格外引人注意。
“这又是哪里走水了?”姜冬见了,不由得有点诧异说道,“祝融降临扬州府了不成,一晚上两处地方着火!”
在他的身边,还有闻讯出来的驿丞,他看看第二处着火的地方,有点诧异地猜测道:“好像是江都县衙所在!”
扬州府一共领三州七县,其中直辖江都、仪真、泰兴县。
姜冬听了,更是诧异道:“奇怪了,竟然是两处官府衙门着火,这么凑巧?”
这话音才落,就看到又有一处地方火起,他还没有说什么,一名番役已经指着另外一处道:“看,那里也着火了!”
驿丞也是惊讶极了,看着那几个着火的地方,失声说道:“那边好像是仪真和泰兴的县衙!”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明白,这个火绝对有蹊跷。再怎么凑巧,也不可能刚好扬州府内的几个官衙一起起火。
姜冬点了几个手下,让他们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而后,他转回驿站,对张溥说了外面的情况。
张溥听了,只是冷笑,似乎是料到了什么,不过并没有说话。
没多久,天就亮了,闹腾了半夜,火也已经扑灭。四处火灾的情况,也有去打听消息的番役带了回来。
就在张溥的房子***役对姜冬禀告道:“四处衙门,都是存放土地账册的库房着火,全都烧了一干二净。属下虽然听到理由各异,但可以肯定,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这都不用说了,四个不同地方,还同是存放土地账册的库房失火,管他什么理由,都肯定是不正常的。
那番役说到这里,瞧了一眼张溥,便又对姜冬说道:“属下以为,这是有人故意纵火,就是为了要烧掉那些土地账册之类,以阻扰巡按大人查案!只是……”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疑惑之色道:“只是他们是不是太大胆了,这么明显的事情,再多的借口也没用。为什么就不隔开做这种事情呢?”
他这话才说完,姜冬还没有说话,就听张溥一声冷笑道:“隔开了又如何?想烧掉那些土地账册的,始终能瞧出来。而且本官料定,昨夜失火,可不止这扬州城,另外的高邮州州府并宝应、兴化两县县衙,以及泰州州府、皋县县衙,通州州府及海门县衙,全都在昨晚失火了。”
其他人,包括姜冬听到,都有点诧异,转头看向他。
就听姜冬很有自信地说道:“他们认为本官这几天不动则已,一动就会雷霆之势,因此,为了给本官增加种种阻扰,就一起放火烧了地方上的土地账册。如此一来,不至于本官知道一处地方的土地账册被烧之后,立刻提取其他各处的土地账册。”
听到这话,姜冬等人都是点头,确实如此,要是张溥真要在扬州府查案的话,一听说有一个地方的土地账册被烧,肯定会房子意外,把其他地方的土地账册都提前防备损坏。
“但这样好像也没用啊!”一名番役听了,还是有点疑惑地说道,“南京户部那边有副本,京师户部那边也有副本,派人去取来便是,他们这么兴师动众地烧,又有什么用?”
张溥听了,又是一声冷笑道:“怎么会没用?就算去异地取来,第一可能不是最新的,第二也会耽搁不少时间。就是给本官一个下马威,恶心本官用的。用意大了去了!”
姜冬听得眉头紧皱,这些放火的人,还真是嚣张,简直是明目张胆地干这犯法之事,直接和钦差叫板。
他当即冷声喝道:“此事,当责成地方严查,如有必要,我向厂公禀告,请求介入此事彻查!”
“没用的!”张溥听了,当即摇头说道,“他们既然敢做,肯定是想好了退路,大不了,推出几个喽来顶罪便是!”
看到姜冬似乎有点见此自己想法的意思,他便又进一步说道:“如果纠结于这失火案,那就正中了他们的下怀,转移了视线,不至于再去核查他们优免限额和欠赋之事。”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姜冬听了,便不再见此,立刻问道。
张溥听了,又是冷笑一声道:“当然是要如他们所愿,让他们看到他们想要看到的反应了!”
能听出来,他真正的用意,绝对不是他所说的这样。不过他既然不说,姜冬也没多问,反正他的职责是护卫张溥,监督他而已。这奉旨办差的事情,还是张溥自己的事。
其实,张溥要打得主意很简单,那就是等。
吴昌时之前耍奸,上奏皇帝要换巡按州府所在地。随后,他也上了这个奏本,加急送往京师。按照他的估计,皇上很可能会同意。如此一来,那这扬州的破事,就是吴昌时的了,和他张溥没有一点关系。那些人冲着他张溥来,他不接,一拳打到空处去!
就算皇上不同意,那也没多大关系,张溥早就决定,这个扬州府放到最后去,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等旨意明确之后,就立刻以雷霆之势先查其他州府,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狠狠地办好这两件事情,杀一杀他们的威风,让他们知道,他张溥可不是好惹的!就算是贱婢所生,也一样能拿捏他们这些人!
只是,有点遗憾的是,那个钱老匹夫,就不是他巡按的地方,没法再整治这个老匹夫了!
就是这个想法作为办事原则,张溥随后便在姜冬等人的护送之下,打出依仗,浩浩荡荡地前往府衙县衙,勃然大怒,大发雷霆,要各处主官给他一个交代。
他的这个表现,似乎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让躲在暗处的一众人等,都不由得嘲笑了起来。
“就他一个贱婢所生,也敢来和我们斗,呸!”
“这还只是开头而已,让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回头再来求饶!”
“还想来求饶?他这么羞辱虞山先生,就绝对不能饶了他!”
“这倒说得是,虞山先生这次气大了,是一定要让他好看的,肯定不会饶了他!”
“……”
就在他们看张溥笑话的时候,吴昌时倒有点担心,有点后悔了。早知道这样的话,自己就不应该上奏调换州府巡按地的。要是皇上同意了,这扬州府就是自己要查办的地方,闹这么凶,还能怎么查?
这么想着,他为防万一,就更是不吃药,或者加重病情,反正不能让这个病在这种时候有好转起来的迹象。
几天之后,崇祯皇帝的旨意便到了,同意吴昌时和张溥的目的互换。
对此,张溥不由得非常欢喜,心中想着,那个钱老匹夫,就等着瞧吧!
而后,他立刻和姜冬商议道:“本官立刻就要奉旨查办,不能再拖了。不过首选地是苏州府常熟县,为了防止再出现扬州府这边类似的情况,档头能否帮本官一个忙?”
“请大人直言,只要是皇命有关,自然责无旁贷!”姜冬听了,便正色回答道。
就见张溥脸上露出一丝狰狞道:“本官继续留在这里和他们纠缠两天,档头这边,派人立刻赶往常熟县,把县衙的土地账册全部保护起来,以防被人毁掉,并摸下常熟那边的情况。两天之后,本官急行前往常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