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 我想温暖他，可是我的光不够
被大小姐紧紧拥抱着，穆茗微微失神。
就在他侧目看向外面之际，两名“少女”急忙走了过来。
待她们稍微走近了一些，穆茗看清了“少女”的面容，顿时被吓了一跳。
见蓝依阴沉着脸走过来，他连忙推了推姐姐。
“别抱了，要死人了!”
大小姐不管不顾，玉手轻轻抚着他的脸颊，眼眸迷离。
“弟弟，我……”
穆紫薰舔了舔嘴唇，呵气如兰，就在她抑制不住那份灼爱之际，玻璃柜门上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
穆茗的身体顿时僵住了，心想这下完了。
曼妙的气氛被破坏，大小姐面露不悦地转过脸，见到了蓝依和穆程之后，陷入了石化。
母女俩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会儿，欲言又止。
大小姐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强烈的羞耻感猛地窜到天灵，化作升腾的蒸汽。
穆茗别过脸，闭上了眼睛，这一刻的尴尬和扫黄被抓大同小异。
“你们在干什么啊？”
蓝依一把拉开了玻璃门，揪住了大小姐的耳朵，将她扯了出来。
“啊～疼疼疼!妈，别揪了，我耳朵要掉了!”
“在外面能不能注意点形象?被人拍到了不好。”
“茗儿，你也是!”
蓝依微微皱眉，伸手在穆茗头上招呼了一下，动作很轻，怕弄疼了他。
“你们俩注意点啊，你们现在的身份是姐姐和弟弟，身为穆氏的继承人，传出去影响不好。”
穆程在一旁附和道，浅浅笑着，她大概也明白，蓝依只是在她面前做做样子。
最宠穆茗的是她，最希望他和自己女儿在一起的，也是她。
穆茗摸了摸耳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小姐涨红了脸，在蓝依面前低眉顺眼，一脸委屈。
“茗儿，吃饭了没有?”
察觉到气氛有些古怪，蓝依小声轻轻咳了咳。
“还没。”
“肚子饿坏了可不行，走，我们先去吃饭。”
说完，蓝依便挽着大小姐和穆茗的手，朝着一家西餐厅走去，穆程跟在一旁，显得有些多余。
西餐厅的装潢偏暖色调，以棕黄和杏红为主，橙色的暖光拂在红杉木的桌椅上，在咖啡杯中映出明亮的光晕。
穿着燕尾服的俊朗男子端着小提琴，演奏着舒伯特的音乐。
桌上的花瓶里，鲜艳的玫瑰似繁华初绽。
咖啡豆的焦香、方糖的甜香、玫瑰的花香、少女的发香，混合在一起，让人心旷神怡。
“你们俩坐对面。”
蓝依有意让两个孩子坐在了一起。
大小姐和穆茗对视一眼，又像触电一样各自把目光移开，各自选了位置坐好，很默契地分开了一点距离。
穆程见侄子和侄女的反应，掩着嘴偷笑起来。
“舒伯特小夜曲，真巧。”
蓝依听着餐厅里的小提琴声和钢琴声，有些怅然。
“我第一次和文斌在这家餐厅吃饭的时候，也是这首曲子。”
一旁的穆程闻言，不屑地撇了撇嘴。
这餐厅就是我们家开的，要听什么曲子，不都是你一句话的事吗？还搁着装呢？我都不想拆穿你。
“吃完饭之后，我和他就决定订婚了。”
蓝依往咖啡里加了一块方糖，意有所指。
穆茗闻言，轻轻挑了挑眉，总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秦王，蓝依变成了献图的荆轲。
蓝依用银勺轻轻搅拌着咖啡，缓缓抬起头看向穆茗，温暖地笑着，穆茗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她将搅拌均匀的咖啡端到了穆茗面前。
“你们俩感情也挺好的，要不?”
图展开了!露出了锋利的鱼肠剑!
“才十四岁嘛，还小。”
穆程见侄子有些为难，便开口解围。
“只是订婚而已。茗子，你觉得呢？”
“我，还没有想好。”
穆茗轻轻摇了摇头，穆文斌希望他和伊儿在一起，蓝依则想要撮合他和大小姐。
现在的他，还没有勇气说出“我全都要”这种话，脸皮也没有厚到能说出类似于“你们都是我的翅膀”这样的话。
“可是你都和姐姐亲亲了呀，也抱了，还一起睡过觉。你不要她，姐姐以后就没有人要了哟。”
蓝依眨了眨眼，捧着脸，身体前倾，笑吟吟地看着穆茗。
穆茗侧目看了大小姐一眼，大小姐也看着他。
“姐姐肯定会有人要的。”
“可是姐姐只想要你怎么办?”
蓝依继续追问道。
“我……”
“妈，你别说了，他还小。”
穆紫薰不想看到他为难的样子，一看到他茫然失措的样子，就会心疼。
“你知道他还小啊?”
蓝依闻言，翻了个白眼，在她头上用力敲了一下。
“知道他还小，还这样?等你们再大一些，自由恋爱我不反对，但现在还是收敛一点。”
“要是某一天上课上得好好的，你突然整个孕吐，然后回家坐月子，传出去影响多不好。”
“妈，你想到那儿去了?我们知道分寸的。”
大小姐羞红了脸，不由得回想起那天和穆茗一起睡觉时做过的那个奇怪的梦。
真实得无以复加，每一刻的触感都是那么地强烈。
若不是第二天醒来没有见到落红，她恐怕真的会以为自己和穆茗已经捅破了最后一道防线。
“傻姑娘，越是动情，迦楼罗之炎的副作用就越是强烈。一旦被情火冲昏了头，不是你想抑制就能抑制的。”
穆程见状，也一脸严肃地劝说起来。
“知道啦知道啦，我会注意的，说得我像是色中饿鬼一样。”
穆紫薰撅着嘴，小声嘀咕起来，微微侧目看了一眼穆茗的侧颜，还有衣领下的锁骨，她悄悄吞咽了一下口水。
“先不说了，两个孩子应该都饿了。”
穆程还以为穆紫薰是肚子饿了，连忙帮孩子们切牛排和鱼腩。
“谢谢姑姑!”
大小姐笑着从她那里接过切好的牛排。
“跟我还道什么谢啊?”
穆程不以为然地笑笑，感知到了大小姐手心的印记，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这把刀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穆程一把捏住大小姐的手腕，从她掌心燃起的赤色火焰纹路中取出了妖刀火车。
“这是弟弟给我的!”
大小姐一把夺过，将刀鞘抱到了怀里，一脸得意。
穆程深吸了一口气，鼓着腮，不满地看了穆茗一眼。
穆茗歉疚地看了她一眼，小声说道：“姑姑，我还是更喜欢白露一点。”
“这把刀是怎么回事？”
感知到了妖刀火车具备的超阶气息之后，蓝依好奇地问道。
“妈，姑姑用那件王器的精华碎片，还有好多珍贵材料给弟弟打了一把玩具。”
“嘻嘻，弟弟现在把它给我了。”
大小姐笑吟吟地看着穆程，眉飞色舞。
“原来如此。”
蓝依得知其中缘由，会心一笑。
她之前可是求过穆程很多次，想用那件王器碎片为女儿打一把趁手的魔具，但都被她严词拒绝。
没想到啊，她不仅用上了那件最宝贵的收藏，还赔上了好多珍贵材料。
“给钱!锻造费，手续费，还有原料成本。”
穆程憋了一肚子的气，对着蓝依伸出了手。
那件王器精华碎片可是她最珍爱的收藏，好不容易给宠爱的侄子做了一件玩具，结果被这个调皮捣蛋的侄女给拿走了，难免会让穆程心里有些不爽。
给穆茗用，她是乐意的，但使用人变成了大小姐，那意义就不一样了。
“这把刀不是给我家茗儿打的吗？你还要收钱？”
蓝依轻轻哼了哼。
“这把刀现在又不是他在用!”
穆程看向穆紫薰，一脸嫌弃。
“茗子，我把刀给你。”
穆紫薰眨巴着眼睛，一脸期待。
那眼神好像是在说：“我把刀放你那里，姑姑问起来，就说是你在用，我要用的时候你再给我好不好？”
“有什么用?这把刀被你打上了精神烙印，都变成你的形状了。”
穆程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高阶以上的魔具，一但被驭主的魔力打下烙印，便会绑定主人的魔力源。
之前穆茗在拿到妖刀火车的时候，一直不太喜欢这把刀的气息，所以没有打下烙印。
现在，这把刀已经真正地归于大小姐所有。
“快点，给钱!”
穆程涨红了脸，气得不行。
“要钱没有，要不，我把我女儿当给你?”
蓝依笑着道。
“谁要你女儿啊？多一个人吃我家大米，白送我都不要!”
穆程急了眼，一脸鄙夷地看向大小姐。
多一个人吃我家大米，白送我都不要!
这句话仿佛在大小姐脑海中循环了很多遍。
大小姐听着，咂了咂嘴，没有说话，是亲妈和亲姑没错了。
穆程扫了穆茗一眼，穆茗小口咬着牛角面包，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眼神空灵纯净。
他只是坐在那儿，便给人一种乖巧和不谙世事之感。
穆程越看越觉得喜欢，被激起了母性。
“你把你儿子过继给我，这事就完了。”
“想得美!”
蓝依闻言，二话不说拿出了钱包，抽出两张卡摆在了穆程面前。
“超阶魔具是吧，我能感知得出来，这把刀还有很高的成长空间。这是这几年风琴岛和雪卉岛的旅游收入，一百个亿，够吗？”
蓝依冷着脸，鼓胀的小胸脯上下起伏了一番。
“差不多。”
穆程收下银行卡，仍旧闷闷不乐。
那把刀的原料可都是无价之宝，很难以金钱衡量，蓝依给的这些钱恐怕只能抵得上成本。
“喏～姑姑给你的零花钱，收好啦，别给你妈。”
穆程将两张银行卡递给了穆茗。
“谢谢姑姑!”
穆茗接过穆程的礼物，道了谢。
“哎，真乖!”
穆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惹来蓝依一阵不满。
“别摸我儿子!”
大小姐看着穆茗手中的银行卡，一时间很是羡慕。
“为了你的这把刀，我可是大出血，这两年的零花钱别想了。”
蓝依抬起头扫了一眼大小姐，淡淡地道。
大小姐闻言，顿时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
晚餐结束，一行人出了餐厅，天色暗了下来。
大小姐将沧溟龙的灵魂结晶和独角给了穆程。
“沧溟龙的角?材质还不错，算是很好的锻造材料。”
穆程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但也只是多看了一眼而已。
“好了，我明天还有很多工作，先走了。”
看了下手表上的时间，穆程便匆匆道别，返回了事务所。
“姑姑再见!”
待到穆程离开之后，穆茗将她递给自己的两张银行卡塞到了蓝依的衣服口袋里。
穆程一开始，本就没有打算索要任何锻造费用。
把这笔钱给穆茗是出于宠爱，至于穆茗把钱给谁，她就不在意了。
“妈妈，给你零花钱。”
穆茗将那两张银行卡塞到了蓝依的口袋里。
“啊，我们家茗儿真乖！mua～”
蓝依俏皮一笑，在他脸上啄了一口。
“咦～羞羞脸。”
穆紫薰一脸嫌弃，赶紧别过脸。
蓝依微微蹙眉，鼓着腮帮子上前，仰望着穆紫薰，踮起脚在她头上拍了拍。
母女两人的身高差形成了强烈对比，一旁的穆茗有些想笑。
蓝依是个大孩子，既然是孩子，那爱玩便是天性。
她带着两个小孩子去了电玩城，好好游玩了一番。
不管是娃娃机还是电动摩托，亦或是拳皇这样的街机游戏，她都信手拈来。
在和大小姐一起玩跳舞机的时候，穆茗还在一旁拍了照留念。
照片里的她们，就像是一对姐妹花。
穆紫薰是姐姐，她是妹妹。
“妈妈，你玩游戏好厉害。”
看着大小姐的夏尔米倒在了七枷社的finalimpact之下，穆茗连连赞叹。
“日系游戏是80后的童年，街头霸王、拳皇、勇者斗恶龙、最终幻想……我小时候和你姑姑一样，都是在游戏厅里玩着长大的。”
蓝依温柔地笑着，熟练地操纵着摇杆，那些招式的指令像是沉睡在了手指的肌肉中，一触碰到那些按键，休眠的记忆就会复苏。
“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我和你姑姑都是那种很孤独的人，我们的友谊也是从游戏厅开始。”
“你爸爸也是，你爸爸也有一个不幸的童年，但他不爱玩游戏，他爱玩刀。”
“记得小时候，我和你姑姑在游戏厅玩，他就拿着刀在旁边守着，游戏厅里的小流氓看到了，就会躲得远远的，所以没有人骚扰我们。”
“被他保护着的感觉很好，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喜欢你爸爸的。”
蓝依一边说，一边往一辆赛车游戏的机器上投了币，然后和穆茗挤在了一辆车上，大小姐被冷落在了一旁。
“茗子，你爸爸，受过很大的心理创伤。小时候我总是在想，如果他和我们一起玩游戏，是不是就不会孤独了。这样，至少能让他晦暗的童年里，有一丝色彩。”
“我想温暖他，可是我的光不够。”
蓝依低垂着眼帘，眸中的光黯淡了一瞬。
“够的，妈妈，你就像天使一样。”
蓝依握着方向盘，和大小姐展开了角逐。
“天使?”
蓝依看向穆茗的侧脸，莞尔一笑。
“那一天我被狩魔队的人带走的时候，他们一直在逼问我，逼迫我回忆着那些伤痛的事，我很想从那里逃开。”
“然后，有一扇门打开了。妈妈，你站在门口，说要带我回家。”
“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妈妈像天使一样。妈妈的光芒一定是能温暖到爸爸的，如果不够，还有姐姐，不是吗?姐姐的火焰更加灼热，如果姐姐也不够，还有我!”
穆茗目光专注地盯着屏幕，在即将过弯的时候，一个帅气的漂移，将大小姐甩出很远。
“真好……茗子，你小时候应该也是个很孤单的孩子吧？如果妈妈能在你小时候遇到你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带你一起玩游戏，不会让你感到孤单了。
“呵呵～妈妈这样说，会不会让你觉得我很幼稚？”
穆茗听着她的话，胸口堵得慌，眼眶泛起一阵温热，就在失神的瞬间，又被大小姐超过。
“不会啊，现在也不晚，妈妈带着我一起玩游戏，我很开心。”
穆茗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紧紧追逐着大小姐的车尾。
“嗯，还不晚，我家茗儿还没长大，真好。”
蓝依开心地笑了笑，似有些欣慰。
能出现在他成长的路上，看着这个孩子长大，对她来说是一种幸福。
赛车越过了终点线，他最终还是输给了大小姐，若是他没有红了眼眶，游戏的结局就不一样了吧。
“再试一次吧!”
蓝依温柔地笑着，又投了一枚游戏币。
“好!”
穆茗紧握着方向盘，和大小姐再一次展开了角逐。
“臭弟弟，我是一定不会输的!”
大小姐猛踩油门，开局就一马当先。
“等着看吧。”
穆茗轻轻咬着嘴唇，有些不服气地盯着游戏屏幕，默默倒数着加速道路出现的时间。
蓝依陪在两个孩子的身旁，巧笑嫣然。
第四百一十四章 祝你幸福
洛城，风华区。
时间已至傍晚，一家外国人开的酒吧里，方诗尧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女子，久久无言。
微暖的灯光照在女子白皙的肌肤上，金色的波浪卷发和红唇上，浮动着暧昧的光影。
“嗨，好久不见。”
乔尼微笑着，似有些意外。
方诗尧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小道连自己都听不见，低着头，双手不自然地捏着衣角。
“我听介绍人说，来的是个帅小伙，应该会是我喜欢的类型，没想到会是你。”
乔尼拿出唇膏，一边涂抹着艳丽的红唇，一边看向方诗尧，嘴角勾起曼妙的弧度。
“我也没想到会是你。”
方诗尧小声说着，想下意识逃离，却又害怕自己离开之后，就见不到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人了。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乔尼脸上的笑意更甚了，不再看他，只是对着镜子补妆，时不时抿一下嘴唇。
朱红的唇瓣色泽变得更加艳丽，似染了血，很美。
尽管知道她是嗜血的魔物，却仍旧让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着迷。
方诗尧如坐针毡，想开口和她搭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挺干净的一个孩子，为什么要做这个呢？”
乔尼似有些遗憾，用一副长辈的口吻淡淡地道。
“我爸快要死了，我需要钱，需要很多钱去救他。”
方诗尧淡淡地道，眼里没有了光，只剩下麻木。
手术费用暂时凑够了，但是后期的疗养费又是一个难题。
他拜访了所有记得名字的亲戚，近些年来往的，还有近些年不曾来往的，却一再被拒之门外。
其实他也知道没有结果，但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一遍遍尝试。
直到遇到了一个牵线搭桥的“红娘”，“红娘”是他之前在一家ktv打工的时候遇到的。
红娘告诉他，他是市场上的紧俏货，长了一张好脸，是老天爷赏饭吃。
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这个男孩子最终还是放下了自尊。
所以，他来到了乔尼面前，让这个女人看到狼狈的模样，比撕碎他的自尊更让他痛苦。
“需要多少?”
乔尼闻言，放下了手中的唇膏，妩媚一笑。
“还差二十多万。”
方诗尧抬起头，死灰般空洞的眼神里似燃起了一簇火苗。
只要能救爸爸，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嗯～你是个乖孩子呢。”
乔尼温暖地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吸血鬼的手没有温度，倘若她的手有体温，应该会让他想起记忆中那个叫做妈妈的女人。
方诗尧看着她微笑的脸，视线渐渐模糊，和一个憔悴的女子重合在了一起。
“妈……妈妈……”
方诗尧喃喃地道，骤然清醒过来，眨了眨眼。
“呵呵～”
乔尼忍不住笑出声。
“抱歉，我失态了。”
方诗尧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
“没关系的，好孩子。”
乔尼慢条斯理地拿出了一张银行卡，在他面前晃了晃。
“跟我来吧。”
乔尼的手攀上了他的手掌，温软的手臂如若无骨。
方诗尧微微颔首，跟着她上了楼，既恐慌，又有一丝病态的期待。
“过去这么多年了，乔尼的审美从来就没有变过。”
一名金发男子瞥了一眼方诗尧，淡淡地道。
“这是件好事，说明她足够专情。”
坐在柜台后的调酒师一边品酒，一边打趣道。
“专情?她阅过的人比我们族谱上的吸血鬼还要多。”
金发男子嗤笑一声，端起一杯白兰地浅尝了一小口。
楼上的房间很暗，关了门之后，只能从窗外看见一弯浅浅淡淡的月亮。
“鲜血，多美妙的气息……呵呵～”
乔尼将方诗尧扑倒，像是捕猎的狮子扑倒了一只幼小的斑羚。
殷红的眼眸在暮色中分外迷人，苍白的笑靥美绝人寰，似行走于夜色中的女妖。
窗外下起了雨，昏昏沉沉的世界之中，来去匆匆的行人们披着雨衣开始奔跑。
雨越下越大，雨声越来越急促，淅淅沥沥的雨水沿着玻璃窗化成画。
透过窗可以栖息在小镇中的河流，那是已经死去的，不会再流动的河流。
唯有雨花落在河面泛起涟漪的时候，它才会活过来。
乔尼的手很轻很温柔，总是会把手伸到他的头发里，轻轻抚摸，就和方诗尧记忆中的妈妈一样。
她的声音也是温柔的，让他不由自主地迷醉。
一直以来他究竟在对抗什么呢？在寻找什么?他不知道。
现在，这个嗜血的魔物，这个想要饮尽他鲜血的女妖，温柔得让他无法自拔。
所以他只是紧紧拥抱着乔尼丰腴却又没有温度的身体
方诗尧俯在乔尼的怀里，乔尼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哄一个闹了别扭的小孩入眠。
“嗯，吸血鬼的记性往往不是那么好，我记不清很多事了，就连我活了多久都不记得。”
乔尼云淡风轻地道。
“呼～”
方诗尧轻轻舒了一口气，他竟然天真地以为，自己对乔尼来说是特别的。
原来他和那些被乔尼遗忘了名字的人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这张卡里面有你需要的钱。”
乔尼将一张卡放在了桌上，缓缓从床上站起身，穿上衣服，她就要离开了。
可是方诗尧不想她就这样离开，于是一把抱住了她。
“啊～真是个调皮的孩子，就再依着你一会儿吧。”
乔尼莞尔一笑，没有推开他。
临别之时，方诗尧忍不住说道：“乔尼，我喜欢你！”
乔尼合上了上衣的纽扣，手指微微一顿。
少年这般真挚的告白，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活了这么久，如今听来只觉得幼稚苍白，但又觉得这个孩子还是可爱的。
“傻孩子，呵呵～”
乔尼只是微笑着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对着镜子补被他吃掉的唇膏。
“我们以后还可以继续联系吗？”
方诗尧不死心地问道，乔尼没有回答，只是披上了黑色的长风衣，不回头地朝着楼下走去。
“你在想些什么啊?”
方诗尧坐在床上，失魂落魄，看向一旁柜子上的银行卡，上面附带了一张便签，记录了两串数字。
一列是密码，另一列是电话号码。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喜出望外，好像寻回了某种遗失的珍贵之物。
雨后的街道，空气湿润而清新，乔尼穿着有些旧了的长款风衣，独自在街道上行走。
“记性越来越不好了……”
她点了一根女士香烟，吸了一口。
以往和她做过交易的猎物，最后都被她咬断了脖子，吸干了血液。
唯独这一次例外，她居然忘了咬开他的咽喉。
是忘了吗？或许是真的忘了吧。
乔尼如此安慰着自己。
“嘿，你要去哪？”
经过路边一个小巷的时候，一个隐匿在阴影中的小姑娘用稚嫩的嗓音开口说道。
“别老是用这种声线跟我说话，我们都活了一千多年了。”
乔尼停下脚步，淡淡地道。
“艾尔芙快要对你失去耐心了。”
莫比乌斯稍有些忧虑。
“我知道啊。”
乔尼夹着香烟，玉指轻弹，掸去了烟灰。
“她让我给你下最后通牒，尽快除掉那个穆氏的养子。他的光元素种对我们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如果你没能办到，恐怕……”
莫比乌斯说着，欲言又止。
“我明白了。”
乔尼微微颔首，迈着修长的腿离开了。
莫比乌斯站在她身后，静静看着。
她有预感，她也许要和这个陪伴了她多年的老朋友说再见了。
青阳高中，附近的一处老旧居民楼，易诗音撑着伞，拎着一袋新鲜的蛤蜊和排骨走在回家的路上，见到了那站在路中央的高挑身影，脚步顿了顿。
乔尼微微侧目，看着那雨伞下的女子，微微颔首，脸颊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找我有什么事吗？”
易诗音有些警惕地看着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没什么，只是过来看看我的眷属。”
乔尼理了理头发，昨晚被那个小家伙折腾得不轻，头发有些乱。
“眷属……”
易诗音目露迷惘，好些次她都要忘了自己吸血鬼的身份。
可是，一听到乔尼口中所说的眷属两个字，她就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恍然间从美梦中醒来。
眷属和缔结血契的长者，有着血缘上的羁绊，她是因乔尼而复苏的，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另外，长者和眷属会因缔结的血契，彼此会产生淡淡的依赖感，相比其他同族，长者和眷属之间的关系要亲密得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乔尼算是她的“母亲”。
“你和那个人类，过得还好吧?”
乔尼的语气轻轻淡淡，像是在和老友聊着家常。
易诗音听着乔尼的话，突然有一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错觉。
“特意早起买菜，准备给他做饭?”
乔尼撇了一眼她手中拎着的塑料袋，突然有些羡慕。
“嗯～”
易诗音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点头。
“祝你幸福。”
乔尼突然笑了，像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缓缓迈开步子向前，和她错身离开。
易诗音站在原地，等着乔尼从身旁经过，就像一个匆匆而过的旅人。
就在乔尼离开的时候，她终于开口说道：“谢谢!”
乔尼闻言，脚步略微顿了顿，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
和其他长者的眷属相比，她弱小、软弱、胆怯，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
乔尼和她缔结血契，只是抱着游戏的心态，让她去刺杀曾经的恋人，也只是抱着愚弄她的心态。
即便她失败了，甚至和宋冬明混在了一起，乔尼也没有把她怎么样，甚至还用自己长者的身份暗中庇护着她，不让其他吸血鬼打扰她的生活。
至于乔尼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问题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是知道自己活了很久，已经很少有能让她感受到激情的东西了。
让一个对吸血鬼恨之入骨的狩魔队长官，看着曾经的恋人变成吸血鬼，再来上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乔尼觉得这太他妈的有趣了!
她也想看看宋冬明和易诗音到底能坚持多久，到底是狩魔人忍痛杀死挚爱，还是吸血姬饮尽了爱人的最后一滴血。
但意外的是，这两小口日子过得还不错。
“诗音，干嘛不多睡一会儿，不用这么早起床的。”
宋冬明拂着衣袖，擦着她发间的雨露，一脸疼惜。
“要是再晚一点，就抢不到排骨了，新鲜的蛤蜊也抢不到，好多人排队的。”
“今早买菜的时候碰见你弟弟了，又和我抢排骨，说要做给家里的妹妹吃。”
易诗音温柔地笑着，拎着手中的塑料袋，稍稍有些小得意。
“他把排骨让给你了?”
宋冬明想着那个可爱的弟弟，也很是欣慰。
“不是，是我买了多的，那孩子黏着我撒娇，叫姐姐，我就分了他一半。”
“没办法，他如果没买到排骨，回去后蓝阙肯定又要缠着他了。”
说完，宋冬明便脱下外套披在了她身上，领着她进了屋。
乔尼在远处默默看着，觉得这种happyend的童话结局很无趣，但也不想破坏它。
所以，她看着那个从未认同过的眷属，在心里把“祝你幸福”这四个字再重复了一遍。
从此，她再也没有出现在易诗音的生命里。
第四百一十五章 隆德古城
“老方啊，你有一个好儿子，他和陈医生沟通过了，准备给你安排手术。”
护士麻利地换下了一罐葡萄糖，颇有些感慨。
“手术吗？得花不少钱吧……”
方玉槐喃喃地道。
“嗯，得五十多万吧，我也不知道一个孩子要去哪里挣这么多钱。”
护士叹了叹气，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安静下来，看着枕边的那只掉了漆的口琴，联想到儿子过分疲累而日益消瘦的脸，方玉槐轻轻笑了笑，看着窗外鸣啼的飞鸟。
飞鸟低吟浅唱，挥动羽翼，在晨光中飞翔。
“少爷，今天小姐和我抢吃的，你做的排骨，我就吃了两块!”
蓝阙拉着穆茗的衣袖，美丽的孔雀蓝的眼睛轻轻眨了眨，略显稚嫩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艾。
穆茗有些无奈地看了看大小姐。
“都说了别和她抢排骨，你看，又要闹了。”
蓝阙有些时候也会很缠人，和阿银一样，都是小吃货。
家里的食材用完了，为了满足这只主子的心愿，穆茗只好一大早起床去市场排队买菜。
对着易诗音软磨硬泡了好久，才弄到了两斤排骨。
“伊儿吃的最多，你就盯着我了?小溪和莺萝也吃了。”
穆紫薰轻轻哼了哼，指了指一旁的阮伊儿。
阮伊儿笑而不语，把小脸藏在了围巾里。
“少爷～少爷～”
蓝阙摇晃着穆茗的胳膊，软软地撒着娇，一点也没有巨龙该有的威风凛凛的样子。
“啊～好啦好啦，乖一点，晚上回去再给你做排骨吃。”
蓝阙闻言，终于笑逐颜开，乖巧地把头伸了过去，让穆茗揉了揉。
“穆茗!”
方诗尧在晨风中奔跑着，一边跑一边招手，升起的朝阳在他身后闪耀。
“嗨，早上好!”
穆茗回首，招了招手。
“呼～呼～谢谢!我爸爸的手术费，凑齐了!”
方诗尧扶着膝盖，喘了喘气，很是感激地道。
“小事，不用客气的。”
一行人一边朝着学校走去，讨论着即将到来的魔法高校联赛的事宜。
“给!”
穆茗从便利店里拿了几罐肥宅快乐水，递给了沐清歌，方诗尧，还有大小姐。
其他几个女孩子都不怎么喝碳酸饮料，穆茗给她们买了酸奶。
“你没有往里面注气吧?”
方诗尧在拉开易拉罐之前，忍不住问道。
穆茗心里咯噔一下，感受到大小姐投过来的不善目光，暗道不妙。
沐清歌也忍不住侧目看了穆茗一眼，阮伊儿若有所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你说什么啊?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穆茗愣愣地道，一脸无辜。
方诗尧看了一眼大小姐，旋即想起来他之前说过的，往可乐里面注气捉弄大小姐的事，于是不再多言。
“什么注气?诗尧，你说清楚。”
穆紫薰微微蹙眉，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没，没什么。”
方诗尧只是讪讪笑了两声。
穆茗不紧不慢地走了两步，突然拔腿就跑。
“站住!”
大小姐迈着长腿，上前对准他的后背，就是一记粉拳。
“嘶～”
一声闷哼响起，穆茗疼得倒吸凉气。
“我说呢，难怪家里的可乐，一开就喷那么高!原来都是因为你!”
穆紫薰气呼呼地，揪着穆茗的后颈皮，在他头上用力地招呼了几下。
“臭弟弟，叫你捉弄我!”
联想到大小姐拉开易拉罐，被可乐喷得一脸懵逼的样子，女孩们纷纷哄笑起来。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穆茗一个劲地往前跑，大小姐佯装生气，在后面紧追不舍。
洛城第一魔法高中的校门口，伊莉娜默默等待着。
“伊莉娜，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傅君苓在车上忍不住催促起来。
为期一周的交流活动已经结束，她们该返回帝都了。
伊莉娜没有说话，只是执着地看着远处，她要等的人还没有来。
直到穆茗和大小姐打打闹闹的声音传来，那冷漠的俏脸上才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穆茗和大小姐进了校门，不经意间回首，迎上了她的眼神，便微笑着招手。
“再会了，穆茗，魔法高校联赛上，期待你的表现。”
伊莉娜也久违地展露出笑颜挥手告别，上了返程的车离开。
课堂上，莫婉讲述着晦涩的魔界史，繁琐复杂的人物和关系脉络让这些学生一阵头疼。
“今天我给大家讲一下，魔界历史上有名的隆德古城。”
穆茗闻言，如醍醐灌顶一般，猛地打起精神。
出现在洛城的魔界裂缝就在最近放开了限制，已经有人为探寻梅丽尔遗迹做准备了。
之前他从戴月澜手中接到了委托，差点都忘了这一回事。
“班诺族人信奉羽蛇神，他们以蛇神脱落下的鳞片记录自己创造的历史。我们了解班诺族人最普遍的方式，就是解密那些被发掘出来的巨蛇鳞片。”
“另外，对于他们还有在青铜柱上记录律法和史诗的习俗，违背种族秩序的族人，要么献祭给了巨蛇，要么被钉死在了青铜柱上。”
“而对于班诺族的王而言，他们用以记录皇室密宗的，是黄金柱。”
“在班诺族所有的王之中，最出名的应该就是狂王乌诺尔，他征战四方，不仅统一了梅丽尔王国，也将征战的铁蹄踏遍了所有入侵者的强敌国土。”
“在他的带领下，班诺族曾盛极一时，但也避免不了盛极必衰的宿命。因为乌诺尔的狂妄傲慢，引来了古神们的怒火，最终导致了梅丽尔王国的陷落。”
“在梅丽尔王国陷落之际，乌诺尔摧毁了山脉，从遥远的西方引来了覆世的海啸，将王都隆德沉入了大海。”
“沧海桑田，历经千万年的变迁，就连山海都被岁月抹平，隆德古城又重见天日。”
“据说，我们洛城发现的魔界裂缝中，就与隆德古城有关。”
莫婉叙述着，打开投影仪，放出了一组幻灯片。
破败的古建筑群被青苔和藻类植物覆盖，像生长了一层霉菌，已经看不出往日的辉煌。
到处都是倒塌的石柱和崩裂的残垣断壁，满目荒芜之中，一尊羽蛇神的雕像魏然屹立，不受岁月的左右。
“确实是隆德古城没错。”
藜淡淡地道。
“藜，你了解这个地方吗？”
穆茗一下子变得好奇起来。
“嗯，被上一任的帝释天魔灭掉了，就连它们信奉的古神羽蛇一族也被斩杀殆尽，仅有一只逃到了人间。”
“你们人类的神话中不是也有羽蛇神的记载吗？最早出现于奥尔梅克文明，后来被阿兹特克人称为魁札尔科亚特尔，玛雅人称作库库尔坎。不出意外，它应该就是羽蛇神族逃出去的那一个。”
藜轻轻笑了笑。
“被帝释天魔杀光了?”
穆茗愣了片刻，猛然间想起了那个带着漆黑假面的白发赤瞳魔女。
“嗯，天罪神力的上一任承载者，强大到让其他古神闻之色变的地步。”
藜表示首肯，旋即话锋一转。
“不过，他试图去掌控始祖神留下的神迹【秩序】，最终遭到反噬，被秩序彻底抹去了存在的历史，从而消亡。”
“然后，下一任的帝释天魔就诞生了，也就是之前和你打过招呼的洛神琉璃。”
“上一任的帝释天魔死去了，她才诞生的吗？”
“嗯，之前跟你说过的，帝释天魔和冥神与其他古神是不一样的。其他古神都是指一个族群，整个组群共同继承了一个真神的力量。”
“而帝释天魔，既是指一个族群，也是指一个单独的古神个体。”
“秩序不允许太强大的古神出现第二个，所以在规则内，帝释天魔有且只会有一个存世。”
“上一任帝释天魔被秩序抹除后，天罪神力就寻找到了洛神琉璃，让她成为了新生的帝释天魔。”
“原来是这样，那除了她以外，其他族的古神都有很多个吗？”
穆茗突然有些好奇，如果其他的古神是复数，那么藜会不会也有家人呢?
“不包括我和现任的冥神。”
藜淡淡地道，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上一任的冥神族，全被尤利安娜杀光了，一个也没有剩下，所以她顺其自然地成就了冥神。”
“全部杀光了?”
穆茗眨了眨眼，之前从藜口中听说过魔帝尤利安娜之名，莫名有些亲切，但没想到她是这般心狠手辣。
“嗯，她是冥神族的弃子，父母在政治斗争失败被杀，皇位被亲叔叔篡夺，最终还被送往神族作为质子软禁。归来之后，便屠光了所有族人。”
“原来如此，倒是有点像哈姆雷特呢，落魄公主复仇的故事。”
穆茗微微颔首，对魔界史的兴趣更甚了。
“至于我，在我成为古神之前，我的家人就都被杀了。”
藜轻描淡写地道。
“曼珠沙华，是最后一个真神给我的名字，他憎恶神，却将他的力量赐给了我，让我成为了他的神使。”
“他最后亲手杀光了所有的神，包括他自己，但唯独留下了我。”
“我以为他会杀了我的，但并没有，我在一片名为时滞之海的地方沉睡了很久很久，在那里时间是停止的。”
“后来有一天，秩序按照他的意志重新启动，时滞之海的存在被抹去，我从长眠中醒来了。就像一个为我设好的闹钟，提醒我该起床了。”
藜说着，似缅怀地笑了笑。
“可是这个时候，外界已经过了数万年。”
“尽管我的年龄在古神中居于最末，但我比现存于世的任何古神诞生的时间都要早，我来自更久远的时代，亲眼见证了神之时代的末世。”
“也许是怕我的力量太过弱小，不足以保全自己，他把彼岸轮回藏在了一处名为血渊的地方，等着我前去解开封印。”
藜说完，轻轻笑了笑。
“最后一个真神……”
穆茗杵着脸，微微思索着。
“那时候我很小，就跟个不懂事的野丫头一样，他牵着我的手，把我从血污中拯救了出来。”
藜慢慢地叙述起来。
“我很怕他，因为他谁都不爱，也谁都不恨，总是目空一切。”
“但我又很依赖他，觉得他像是父亲，又像是兄长。”
“一个杀光了所有真神的凶星，将仅有的一份温柔留给了我。他把我留在了时滞之海，用秩序给我设了闹钟让我准时起床，还留了一把刀给我防身。”
“每每想到这里，就会觉得自己很幸运，到底是修来了多少福分才能得到这样的恩泽。”
“尽管，他从来没有对我笑过。”
藜说完，微笑地看着穆茗的侧脸。
他真的长得很像他，即便沉睡了那么久，她也没有遗忘掉那位神的样子。
也许，这就是她第一次见到小王子的时候，没有吃掉他的原因吧。
如果神会转生，或许就是他现在的模样。
但可能吗？始祖神创造了众神，但她根本就不爱神。
她留下的禁忌之器，对所有神都一视同仁，公平公正地赐给他们永远的死亡，绝不偏袒。
“我吃醋了。”
穆茗听着藜的叙述，稍稍有些不开心。
“呵呵～你和姐姐们卿卿我我的时候，我也会吃醋啊。”
藜打趣道。
“对不起，藜。”
穆茗突然体会到了藜的心情，谁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珍视的人，对别人恋恋不忘吧。
“说道歉可不够，周末的时候，陪我去隆德古城看看怎么样?我也很久没有回魔界了，正好想去看看。”
“好!”
穆茗没有丝毫犹豫，对于隆德古城，他的兴趣也不低。
两节魔界史的课程结束，便是狩魔实践课，两支队伍在虚拟战斗舱中展开协作，进行魔物猎杀。
看着那破旧的斗篷和沉重的锯肉刀，穆茗颇有些感概。
“又是这个东西啊，真巧，看我灭了它。”
大小姐走上前，召唤出巴塔路西斯和妖刀火车。
感知到了火车的元素气息，海琴月笙频频侧目，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见到了老朋友，应该感到高兴才对，是吧?”
穆茗略微提高了声音，意有所指。
“嗯，我会好好招待它的。”
大小姐以为他说的是黑渊处刑者，不曾想铸就这把刀的灵魂结晶，取自于海琴家的强力守门妖怪。
“红莲!”
附着了烈焰的刀刃洋洋洒洒地挥斩出一轮炎月。
巨大的威力将黑渊处刑者手中的锯肉刀斩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烈焰爆炸，剧烈的冲击波将恶魔击退出很远。
林溪和莺萝看了，都纷纷为之惊叹。
“小姐，这是你跟着少爷学的吗？”
“大姐姐好厉害。”
“本小姐我天资聪慧，哪里用着他教?”
穆紫薰甩了甩长发，意气风发。
说罢，她便大步上前挥斩长刀，激荡出阵阵火流和灼风，
“哈撒给!”
这个中二的女孩一边俏皮地模仿着某个召唤师里的扫把头，一边以自己修行的魔剑术与恶魔交战。
谁会拒绝一个会说哈撒给的漂亮女孩呢？
与这边欢快轻松的战斗节奏不一样，海琴月笙所率领的队伍谨慎严密，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每个人的能力都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发挥。
与黑渊处刑者的战斗有条不紊，节奏张弛有度。
穆茗在一旁看着，也不禁佩服这个女孩子卓越的领导才能。
虽然这个人不讨喜，但不得不承认，海琴月笙在人员的组织以及指挥上非常优秀。
通过观察她的战斗方法，也让他获益匪浅，知晓了自己队伍存在的某些不足。
虚心学习敌人的长处，是一件好事，穆茗深谙此道。
“她对黑渊处刑者的战斗节奏和进攻招式很熟悉啊。”
沐清歌看出了一些端倪，海琴月笙似背下了剧情一样，总是能精准无误地判断出黑渊处刑者的进攻轨迹。
“那当然了，这个东西，她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穆茗说着，声音渐渐冷了下来。
此前钟伯作为海琴家的内应，派遣黑渊处刑者在树林里发起了袭击，险些害蓝依丧命。
这笔账，他可是一直记在心上，总有一天要让她还的。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不愿成为你的负担
上午的课程结束，一行人按照惯例像往常一样去食堂三楼聚餐。
“我还有事，先走了!”
方诗尧挥了挥手，便匆匆钻到了拥挤的人潮里。
“他最近在忙什么啊?”
看着弟弟的背影，方佳诗有些困惑。
“你是他姐姐，不清楚吗？”
穆茗有些不解。
“这孩子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都不跟我讲的。”
“爸爸住院了，他当然要去照顾了。”
穆茗话音未落，大小姐就推了推他的胳膊，给他使眼色。
“住院了?严重么？我都没听他说过。”
方佳诗很是诧异，上前看着穆茗的眼睛。
“你不知道吗？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会不知道?”
方佳诗闻言，目光有些躲闪，欲言又止。
“都说了，别人的家事，你别掺和。”
大小姐拉了拉穆茗的袖子，微微蹙眉。
“是，别人的家事，我不应该管。”
穆茗甩开她的袖子，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可是，我真的不理解，父亲生了重病住院，为什么女儿却无动于衷呢？为什么所有的事都要诗尧一个人去承担?”
“爸爸病得那么严重，住院费要那么多钱，都没有人帮他。就算离婚了，不在一个家庭了，至少……至少作为女儿，也该去看看吧……”
穆茗说着，声音渐渐熹微。
“诗尧他拼命地赚钱，连自尊都不要了，只是想救爸爸而已。”
“难道说，他的爸爸，不是你爸爸吗？”
穆茗说着，缓缓抬起头，看向方佳诗的眼睛。
方佳诗闻言，后退了半步。
气氛在霎那间凝固，大小姐，沐清歌和莫雨潇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别乱说!”
穆紫薰把弟弟拉到了一旁，看了看方佳诗，用眼神拼命暗示。
“我……说对了?”
穆茗神色微怔，突然想到了某中荒谬的可能。
“佳诗，对不起!我这弟弟口不择言，乱讲话，你别往心里去。”
穆紫薰走到她身边，声音软了下来。
“他说的对，作为姐姐，我确实失职。”
方佳诗低垂着头，轻轻咬了咬嘴唇，缓缓离开了。
莫雨潇歉意地笑了笑，跟在她身旁，柔声安慰着。
“你啊，说话之前能不能先过脑子?我都那样暗示了，你怎么就看不懂呢？她家的家庭组成很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
穆紫薰见状，伸出手指点了点穆茗的额头，不禁有些恼怒。
“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莺萝也察觉到了其中有些古怪。
“先吃饭吧，等会慢慢说。”
沐清歌算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拍了拍穆茗的肩膀以示安慰。
食堂三楼，一家人一边吃饭，一边听大小姐和沐清歌叙述起来。
“天呐，方诗尧的爸爸，也太可怜了。”
莺萝不禁有些同情。
“他应该是很爱佳诗的妈妈，才自愿接盘的吧。”
沐清歌说着，也不禁有些同情。
虽然知道在背后议论别人不好，但对于方佳诗的妈妈，她确实是看不起的。
“也就是说，方佳诗，是她妈妈和一个豪门少爷的孩子，但是人家父母不承认她的身份，所以带着身孕的她走投无路，找上了真心爱她的方玉槐。”
“方佳诗和方诗尧，是同母异父的姐弟关系。”
穆茗一时间语塞，对这种狗血的家庭伦理剧无力吐槽。
“是的，方玉槐从一开始就知道佳诗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但一直待她如亲生女儿。”
穆紫薰淡淡地道。
“可是，方诗尧的妈妈，后来还是带着方佳诗离开了，回到了旧情人的身边。”
阮伊儿说着，厌恶之色溢于言表。
“嗯，那老太太走了嘛，公公又想要个孙女，所以就派人风风光光地把她们娘俩接回去了呗。”
穆紫薰说着，也不禁有些同情方玉槐。
“佳诗人还是很好的，一直挂念着方玉槐，记着他的好，经常去看他。”
“只是她的亲生父亲，不那么好相与，不允许她和那边来往。后来方玉槐搬家了，就和她渐渐断了联系。尽管家人再三要求她改姓，她也没有答应。”
“佳诗心里也很不好受吧，她对弟弟和方玉槐的感情都是真的。”
……
艳阳高照，方诗尧拎着一栏新鲜的水果朝着医院跑去，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
终于了卸下了重担，他的脚步变得格外轻快。
“爸，今天新上了一些猕猴桃，你喜欢吃这个，我特意给你买了。”
有些毛躁地推开病房的门，方诗尧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
“爸，手术的钱我都赚到了，可以安心手术了!”
“爸，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少年的声音变得宏亮了许多，满是朝气。
见床上的父亲安静地睡着，他把手放在胸口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不去打扰到他睡觉。
“爸爸，我们的生活，会好起来的。”
方诗尧拎着果篮，来到了爸爸床边坐下。
男子安静地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搭在小腹，苍白的脸颊静谧祥和，带着似有若无的笑。
“爸爸?”
方玉槐似睡得很沉，没有回答他，就连呼吸的声音也没有。
窗外盈满了新绿，飞鸟划过天空，夏蝉悠悠长鸣。
“爸爸，总是一直睡觉也不太好哦，该起来走走了。”
方诗尧温柔地笑着。
“爸爸，你说等我放暑假了，要带我去爬黄山的，除了想去黄山之外，我还想去箭扣长城，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爸爸，过一段时间就是我们参加魔法高校联赛的日子了，我一直都有努力练习魔法，不拖伙伴的后腿，我希望那一天，你能在观众席上为我呐喊。”
方玉槐仍旧没有回应。
“爸爸，学校要开家长会了，我不想孤单一人啊。”
方诗尧说着，突然哭了，手里拎着的水果散落一地。
“爸爸……”
他趴在父亲的床边，咬着自己的手腕，小心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他怕自己的哭声，吵到了医院里正在睡觉的病人。
方玉槐右手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小罐安眠药，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孩子，对不起，爸爸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第四百一十七章 阳光正好，少年的年纪也正好
青山医院，病房里挤满了人，和以往的冷清截然不同。
活着的时候无人问津，人一死，倒是热闹得很。
好像一个人只有死了，才会让人脑袋一拍，发出“哎呀!那个人怎么死了啊?”之类的感叹。
方佳诗看着病床上躺着的男人，这是她记忆里儒雅随和的父亲，尽管饱受病魔摧残，笑容依旧温柔。
很小的时候，他就觉得父亲是个很优雅很有风度的男人。
和其他同学那在工地上汗流浃背干力气活的父亲不一样，和那些打着赤膊，挺着油腻的大肚腩，在麻将馆里搓牌的男人不一样，和那些穿着大裤衩和人字拖在夜市买烧烤的男人也不一样。
她倒也不是瞧不起这些人，只是觉得自己家父亲更“体面”，她为爸爸骄傲。
爸爸是美术老师，爱看书，写得一手好字，还会吹口琴，颇富文气。
每每家长会，体面优雅的父亲，在一众平凡人的家长们中就鹤立鸡群。
现在啊，这个男人依旧是优雅的，只是瘦得不成样子了。
“为什么？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多事，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方佳诗走近过来，心里像揉进了一把碎玻璃，在肆意地淌血。
“告诉你有用吗？爸爸他不想让你们知道关于他的任何事。”
方诗尧淡淡地道，手里攥着父亲留下的口琴。
“总得，给自己留一分尊严吧。”
他轻轻笑了笑，心疼起父亲来。
方玉槐这一辈子，被很多人看不起。
接盘侠，帮别人养孩子，老婆带着女儿跟人跑了，都懒得回头看他一眼。
那些亲戚们都没少笑话他，所以方诗尧过年过节向来没有走亲访友的习惯。
“你之前在酒吧里陪酒，就是为了赚钱给爸爸治病吗？”
方佳诗喃喃地道，把手放在了弟弟的头上。
“他是我爸爸，你们都不管他了，只有我一个人了。我不管他，还有谁管他呢？”
方诗尧扑在床边，泣不成声。
“谁说我不管了?你个傻瓜，不是还有姐姐吗？”
“你把我当什么了?我从来没忘，你是我弟弟。我没有改姓，我姓方，我是你姐!”
方佳诗蹲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抹眼泪。
主治医生和护士站在一旁，保持了沉默。
早在方玉槐的病确诊之初，他就动了自杀的念头。
在得知手术的高昂费用和低治愈率后，他只留下了一句“不愿成为你的负担”便拔掉了氧气管洒脱离去。
葬礼从简，方玉槐是个喜欢安静的人，方诗尧也不喜欢热闹。
方诗尧记得小时候参加老一辈人的葬礼，七大姑八大姨就会围坐一团，叹叹气，感慨人生苦短。
仿佛没有对死者家属来上一句节哀顺变，挤上两滴眼泪，那死者的人生就不算圆满。
最让他感到费解的，是大家伙还要搭台子唱戏，吃一顿好的。
葬礼，就像是生者提供给生者的一个狂欢的机会。
自记事起，方诗尧就不太喜欢葬礼，尽管他觉得老家葬礼上烧的那一道糖醋鱼味道还不错。
将方玉槐的遗体火化之后，方诗尧拿着多余的钱，买了一个上好的骨灰盒，还有一处风景不错的墓地。
在父亲的墓前，他用父亲留下的口琴，演奏了一首渡口。
方玉槐的葬礼没有多少人参与，不来往的亲戚，压根不知道他死去的消息。
来往的亲戚，也大多因为他家背负的巨大债务避之不及。
唯有少数受过他恩惠的两户人家，从乡下送来了花圈，打听着他家房子拆迁的事。
得知为了治病，连赔偿款和房子都抵押出去后，便“哦”了一声，没了下文，像是大失所望。
为了顾及面子，为了不在父亲坟前吵闹，方诗尧秉承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的原则，维持着基本的礼貌。
而方佳诗就像一头发怒的小狮子，毫不客气地将他们全部撵走。
“滚!全都给我滚!”
方诗尧觉得文文弱弱的姐姐生起气来出人意料地可怕。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轻松又平凡，方诗尧确实不那么累了。
方玉槐走后，他背负的负担在一瞬间消失，午休的时候坐在教室里和穆茗聊聊天也确实放松。
只是少了一个可以去的地方，以往做了饭，他会马不停蹄地往医院跑，现在不会了。
“藜，如果我提前去看望他爸爸，用月银之愈治好他，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这世上最难过的事，就是我本可以。是的，他本可以，但是没有做。
“你用月银之愈救了他爸，你就要死了。”
藜冷冷哼了哼，看向西方的天空。
“古神国和艾尔兰蒂斯的使者，都已经到达原界了，正在寻找他的下落了。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下午放学时间，方诗尧像往常一样去食堂做兼职。
当工作成为了一种习惯，坚持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你好，请问你需要点什么?”
方诗尧戴着手套，头也不抬地道。
“诗尧。”
女子的声音温柔婉约，富有磁性。
方诗尧的手指略微僵硬了片刻，缓缓抬起头。
面前的女人雍容华贵，皮肤保养得很好，化着精致的妆容，烫染过的卷发盘在脑后，险些让他认不出来。
一刻钟后，两人坐在了一家咖啡厅的包间。
女人身边有一个乖巧的小女孩，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睫毛长长地，很是可爱。
“悠悠，叫哥哥。”
女人头也不抬地道。
“哥哥!”
小女孩乖巧地道，声音软软糯糯。
方诗尧看着女人怀里抱着的孩子，浅浅笑着。
良久的沉默之后，女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方诗尧能看懂她的艰难。
“跟着我一起生活吧。”
方诗尧轻轻摇了摇头，平静地道：“不了，我现在的生活挺好的。”
就算过得很不好，他也会对这个女人说：“我过得很好!”
女人的脸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失落，同时又暗自庆幸。
然后，空气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没有人破冰。
或许是因为那份离别已久带来的生疏，或许是因为母亲带来的伤害让他无法释怀，总之，方诗尧不太想搭理她。
尽管这个女人让他日思夜想，曾让他多次在夜里流泪。
现在，她坐在他的面前，端庄优雅，熏染上了豪门阔太太的气质，让人看一眼便自惭形秽。
容光焕发的面貌和以往在深夜里买醉的颓废模样迥然不同，不再是那个受伤的女人。
方诗尧有一点失落，他幻想过这个抛弃了他们父子的女人过得不好，然后见到他光芒万丈的样子，可惜现实正好相反。
同时，方诗尧也为她感到欣慰，他还是希望她过得好的。
“林太太，感谢您的盛情款待。”
他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声音很轻很柔，和他父亲的声音一样，没有厌恶也没有憎恨。
名为母亲的女人看着他纤长的背影，不发一言。
方诗尧想啊，如果这个女人能追出来拉着他的手挽留他，他就真的会答应吧。
即便卑微得像蝼蚁，他也会答应。
可是，她只是坐在座位上，喂着怀中的小女孩吃着甜点，连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
所以，方诗尧如释重负地笑了笑，终于没有了任何负担，边哼着歌，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在了阳光下。
阳光正好，少年的年纪也正好。
第四百一十八章 我希望你是我女儿
夜间，方诗尧躺在床上，默默看着一旁的幽静窗帘，耳边回响起乔尼富有故事感和磁性的声音。
他喜欢乔尼的声音，也想听她讲故事。
在床上翻来覆去，他起身开了灯，拿出乔尼留下的便签，对着上面的电话号码，一个摁键一个数字地输入。
再三确认没有输错号码之后，他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拨通了电话号码。
“喂?”
电话接通了，方诗尧欲言又止，不知该说些什么，急促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递到了电话的另一边。
电话那头似沉默了片刻，随后传来了轻笑。
“怎么啦?傻孩子。”
乔尼略显无奈，又温柔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
只听着他的呼吸声，她便能感受到他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我……我想听你说话，还有些话想对你说。”
方诗尧热泪盈眶，在夜晚总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失去父亲的悲痛，阔别多年再次遇见生疏的母亲，种种情绪缭绕在心间，无法言说。
他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所以找到了这个陪他度过了两个美丽夜晚的“女人”。
“呵呵～傻孩子。”
乔尼思忖了片刻，不知该怎样去哄这个小孩，但还是赖着性子说道：“你说吧，我在听。”
方诗尧躁动的心骤然平静下来，开始向她倾诉。
关于已故的爸爸，关于陌生的妈妈，还有关于他自己。
他一股脑说了好多话，到最后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乔尼，我……我有些厌世。我怕死，可是又找不到活下去的动力。”
“我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可是又不知道该怎样去改变。”
方诗尧颤颤巍巍地说着，缩在了被子里。
偌大的房子里，空无一人。
“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真的会好寂寞。”
听着他幽咽的声音，乔尼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只是安静地听着。
“寂寞是难免的，这个世界上，人也好，吸血鬼也罢，都是漂在海上的孤岛。”
乔尼轻轻笑着。
“孤岛?”
“嗯，没有人踏足，没有人停留，甚至没有人知晓，在茫茫的海上茕茕孑立。”
“真让人难过。”
方诗尧缓缓摇头，他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他想要一团火。
“没关系的，根据魏格纳提出的板块漂移说，孤岛也会是漂流的，总有一天，会遇到另一座孤岛。”
乔尼这样想着，回顾过往的一千多年，她也邂逅过很多孤岛。
现在，这个需要她安慰的孩子，也是其中之一。
手机屏幕的光照在方诗尧的脸上，显得有些憔悴。
“乔尼，人长大以后，还会寂寞吗？”
“会!”
乔尼不假思索地道，旋即话锋一转。
“但是，你的心也会跟着一起长大，长大了的心脏，能够容纳更多的寂寞。到那时，寂寞也就不算什么了。”
“乔尼，我想听听你的故事，你之前没有讲完。”
方诗尧的侧脸贴在枕头上，喃喃地道。
“这可得好好想想。”
乔尼开始琢磨起来，试图将故事的结尾进行润色。
毕竟，方诗尧应该不喜欢《狩魔人的一百种解剖方式》这样的血腥故事，也不喜欢《乔尼侯爵与一千零一个恋人的罗曼史》这样的涩情故事。
讲给孩子听的故事不仅要精彩，还要快乐。
乔尼费了不少脑筋，一口气讲到了故事的高潮，电话那头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她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晚安，傻孩子。”
凑到听筒边轻轻说完，乔尼笑了笑，挂断了电话。
故事后面的结尾，公主和恶龙双双联手，坑死了骑士，然后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一个人兽题材的爱情故事，被乔尼讲述得很是涩情，可惜方诗尧没听完。
第二天一早，方诗尧从睡梦中醒来，看着长达两个半小时的通话记录，心中有暖流流动。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明天还没有来，生活还要继续。
手脚利落地洗漱干净，换上运动服去楼下晨跑了两圈，在早餐店点一碗甜豆花和小笼包，还有两个茶叶蛋。
吃完早餐，走在上学的路上，看着沿途有家长护送但一脸不情愿的孩子，方诗尧猛然想到，今天是召开家长会的日子。
不管什么年代，家长会永远是学生们心中最为抵触的事。
或许是出于某种自卑的心理，很多孩子不愿意让同学看到自己平凡的父母。
方诗尧现在倒是不用顾忌这些了。
“唉，好烦，又是家长会。”
大小姐躺在车椅上，有些不满地撅起小嘴。
“该烦的人是我才对。以前你上初中的时候，我和你爸都不想参加你的家长会。成绩一塌糊涂，打架斗殴和旷课逃学，样样都少不了。”
蓝依坐在一旁，没好气地道。
“那现在呢？是不是觉得很风光?特有面子。”
穆紫薰挽着长发，嘿嘿一笑。
“关你屁事?你考试就那么点分!每门课都是刚刚及格。伊儿和茗儿是并列第一，小溪和莺萝也是年纪前十，清歌也进了前二十，你呢？”
蓝依不屑地撇了撇嘴，一脸嫌弃。
“啧～理论课成绩又没那么重要。”
穆紫薰咂了咂嘴，看着一旁正在玩巫师三的沐清歌，轻轻捶了捶她的胳膊。
“干嘛?”
沐清歌侧目，有些不解。
“你不是说好了和我一起当咸鱼的吗？为什么要背着我去学习?”
穆紫薰鼓着腮，有些小小地不爽。
这个好姐妹可是没少拉着她玩游戏，不管是怪物猎人联机，还是黑魂入侵，叫得可勤了。
每次考完试就哭丧着脸说自己考砸了，然后笑嘻嘻地拉着她去网吧双排。
等考试成绩出来之后，穆紫薰才发现自己是个小丑。
“玩游戏和学习又不冲突。考试前让茗子帮忙补习一下就好了，考试稳过的。”
沐清歌皱了皱精巧的小鼻子，又开了一局昆特牌。
下车后，蓝依带着孩子们步入校园，在经过一个拐角的时候，遇到了钟悦和他身旁的中年男人。
蓝依的脚步顿了顿，伸手挽住了伊儿的手。
穆茗见状，淡淡看了那男人一眼。
钟氏的家主，钟磬，也就是伊儿在血缘上的父亲。
眉目方正，国字脸，肩膀宽阔，身材也很是高大，穿着一身棕色西服正装。
“穆夫人，别来无恙，您也是来参加家长会的吗？”
钟磬走上前，威严的脸上露出笑意，颇有些谄媚。
一旁的钟悦别过脸，有些看不惯父亲的姿态。
“对啊，我们家孩子这么优秀，当妈妈的当然得来了。”
蓝依淡淡笑着，牵着伊儿的手和他错身离开。
钟磬暗自打量着阮伊儿，不由得在心里感叹。
世事难料，那个侍女所生的孩子，变成了让他们仰望的凤凰。
钟磬有想过凭借他和阮伊儿的血缘和穆氏攀上关系，甚至多次放下身段去看望，但蓝依并不待见他。
“别傻了，人家现在是穆氏的二小姐，你高攀不起。”
钟悦冷冷地道。
钟磬倒也不恼，依旧维持着和煦的笑意。
直到听见一个略显惊诧的声音响起，他脸上的笑意这才渐渐消失。
“钟董，真是稀客啊。”
江城带着江晚亭走了过来，春风得意。
一旁的江晚亭穿着素雅的长裙，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很是大家闺秀的气质。
江氏和钟氏的关系并不融洽，同样掌控着元素提纯的技术，在市场上的竞争也异常激烈。
在和穆氏达成合作关系之后，江氏的收入水涨船高，抢占了大量的市场份额，在洛城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江董事日理万机，也有空参加孩子的家长会吗？”
钟磬淡淡地道。
“身为父亲，当然要把孩子放在第一位了。”
江城看了一眼阮伊儿和背影，脸上的笑容更甚。
“江董事所言极是。”
钟磬轻轻笑了笑，他动用背景调查过江城，自然知晓于勒和苏珊的存在。
两人彼此彼此，都是一路货色，说不上孰优孰劣。
家长会正在筹备，方诗尧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看着那些有家长陪同的同学，不禁有些羡慕。
蓝依带着孩子们上楼的时候，恰巧碰见了海琴月笙和她身旁穿着和服的优雅女子。
“今天真是不凑巧呢，不该来的都来了。”
蓝依有些无奈地叹了叹气。
“依，好久不见。”
海琴芽子挽着海琴月笙走了过来，微笑着道。
“蓝姨，阔别许久，甚是想念。”
海琴月笙微微躬身，悠悠地道。
穆茗打量了一番海琴芽子，和蓝依一样，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五黑的长发挽在脑后，朱红的发簪上有着蝴蝶坠饰。
皮肤很白，紫红色的和服勾勒出丰腴的曲线，眼角有一颗美人痣。
是一个很性感很有韵味的成熟女人，和蓝依比起来，海琴芽子更符合穆文斌的审美。
“这就是你儿子吧？长得真好看。”
海琴芽子见了穆茗，颇有些惊诧，旋即温柔地笑了笑，反复打量起来。
“茗儿，叫芽子阿姨。”
蓝依轻轻地道。
“芽子阿姨，你好。”
穆茗维持着基本的礼貌。
“哎，你好。”
海琴芽子微微笑着，看向蓝依，意味深长地道：“我好喜欢这孩子，越看越喜欢，长得真是太漂亮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孩子呢？他一定是来自天上，你说是吧?”
蓝依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穆茗的手。
“呵呵～”
海琴芽子轻掩朱唇，带着丝丝少女的俏皮。
“初次见面，阿姨也没有来得及准备礼物。”
海琴芽子说着，从袖里拿出了一块温润的白玉，上前递给了穆茗。
穆茗侧目看向蓝依。
“既然是阿姨的好意，那便收下吧。”
蓝依笑着道，揉了揉穆茗的头发。
“谢谢阿姨。”
穆茗接过白玉，到了谢，接近她身边的时候，能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好孩子，不用谢哟。”
海琴芽子眯着眼，和蔼地笑着。
“依，我能摸摸这孩子的头吗？我太喜欢他了。”
“这孩子很怕生的。”
蓝依微笑着道，一把将穆茗拉到了身后。
“呵呵，我又不会吃了他。要不，你把他过继给我怎么样?我拿海琴家在大陆的所有产业和你换，怎么样?”
海琴芽子很是认真地道。
此话一出，阮伊儿和沐清歌便面面相觑，就连海琴芽子一旁的海琴月笙都面露异色。
见蓝依露出沉思状，海琴芽子以为有戏，便继续说道：“既然是文斌捡到的孩子，称我妈妈也没什么不妥。你家孩子这么多，我可就一个女儿。”
蓝依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扫了一眼海琴月笙，又把视线聚焦在了海琴芽子的瞳孔。
“首先，我说明一点，敢打我儿子主意的人，我是一定不会放过的。欠下的账不要急，总有一天会一次还清。”
“另外，发生在日本深夜频道里的类似于“年轻的母亲”之类的剧情，我们家茗儿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哦。”
蓝依暖暖地笑着，挽着穆茗的胳膊走进了教室。
“我拭目以待。”
海琴芽子缓缓点了点头，嘴角微扬。
“姐姐，妈妈刚刚说的是什么？”
穆茗冲穆紫薰问道。
“小孩子别问。”
大小姐正色道，敲了敲他的头。
家长会很快就正式开始，蓝依坐在孩子们的中间。
大小姐、阮伊儿、穆茗、莺萝、林溪、蓝阙、沐清歌，七个孩子全部由蓝依负责。
沐清歌家庭环境特殊，寄养在穆氏，交由蓝依代为照顾。
在穆氏待久了，沐清歌也越来越依恋这里的家人。
“蓝姨，谢谢你代我家里人出席家长会。”
“傻孩子，不用说谢谢的。”
蓝依摸了摸她的头，笑吟吟地道。
沐清歌的妈妈，生前也是她的好闺蜜。
帮她略微照顾下女儿，蓝依自然是乐意的。
沐清歌略微有些害羞，过了半晌，忐忑不安地道：“蓝姨，你可以……当我妈妈吗？”
“嗯?你刚刚说什么?”
沐清歌的声音太小，蓝依没怎么听清楚。
“没……没什么!”
沐清歌连连摇头，暗自庆幸。
“清歌姐姐问你，能不能当她的妈妈。”
莺萝侧过脸，轻轻地道。
她精通音系魔法，对声音格外敏感。
穆紫薰和阮伊儿闻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我……”
沐清歌涨红了脸。
“傻姑娘，我也希望你是我女儿。”
蓝依抱住了她，凑到她耳边轻轻地道。
沐清歌睁大了眼睛，美丽的墨瞳里盈满了水雾。
“少爷，你又多了一个姐姐，现在家里排第七了。”
莺萝捂着嘴偷笑起来。
按年龄来算，蓝阙最大，穆紫薰第二，紧接着便是阮伊儿和沐清歌，再就是莺萝和林溪。
“没事的，至少还有一个喊我哥哥。”
穆茗揉了揉小鹿的脑袋，林溪抱着穆茗的胳膊，把头枕在他的肩上轻轻磨蹭着，又是一顿撒娇。
穆茗身后的地方，筱梦和沈渔坐在一起，她们是彼此的家长。
“你没有告诉她今天是家长会吗？”
方诗尧看着窗外，轻轻地道。
“没有，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吧。”
方佳诗坐在他身旁，握紧了弟弟的手。
“今天的家长会，就让姐姐当你的家长好了。”
方诗尧侧目看着她，少女纤长的眼睫轻轻扇动着，眉梢带着温柔的笑意。
这个记忆里总是欺负他的姐姐，长大后变得温柔了许多。
第四百一十九章 乔尼的决意
家长会由穆夕研主持，按照入学的大半个学期以来的表现，给予了成绩优异的学生奖励。
带七个孩子的蓝依一时间就成了全体家长中的焦点。
不管是理论课成绩还是实践课考核，穆茗和阮伊儿的表现都堪称完美。
作为家长，蓝依自然深感欣慰。
“穆夫人，您平时都是怎样教育孩子的?”
“是啊，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一定有独特的方法吧。”
“哪里哪里，我们家孩子其实也没怎么努力，平时该玩就玩，我也不会管，爱玩是孩子的天性嘛。”
蓝依捋了捋头发，浅浅笑着，在一众家长艳羡的目光中，有些飘飘然。
在滔滔不绝的溢美之词中，不太长的家长会圆满结束。
蓝依心情大好，晚上特意派人准备一桌极为难寻的珍馐，犒劳学习压力沉重的孩子们。
外界极为珍贵的蓝鳍金枪鱼和鹅颈藤壶，和餐桌上摆放着的古龙肉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以往大小姐顽劣成性，只要一开家长会，蓝依去了学校准会被老师一顿批评。
自己家孩子被当成反面教材和优秀学生对比，那滋味真不好受。
现在嘛，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这个，好像是淬魂玉?”
大小姐把玩着海琴芽子送给穆茗的白玉，有些不太确定。
“从品质上来看，是比淬魂玉更加高级的凝魂玉。”
阮伊儿扫了一眼，温润的白玉中泛起淡淡的翠绿色荧光。
“是凝魂玉没错，还是伊儿的眼光准一点。”
蓝依微微颔首。
“就是用来温养灵魂的吗？”
穆茗有些不太明白。
“是的，可以治愈灵魂上的损伤，还可以增进灵魂系魔法的效用，产量极低。根据这块凝魂玉的成色来看，应当是最顶级的那一种，非常珍贵。”
“她为什么要送给弟弟这么贵重的东西?”
穆紫薰有些猜不透那个女人的想法。
“谁知道呢？也许是喜欢养成系吧。”
蓝依看着穆茗俊秀的脸颊，笑吟吟地道。
“妈妈也喜欢养成系吗？”
林溪脆生生地道。
“喜欢啊～尤其是我们家小溪这种，嘻嘻。”
蓝依挑了挑眉，伸手戳了戳林溪的脸蛋。
“莺萝，这个给你。”
穆茗把凝魂玉塞到了莺萝的口袋里，顺手捏了捏她的脸。
“少爷，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不太好吧?”
“我没有修行灵魂系的魔法，这个更适合你，你拿着。”
“谢谢少爷!”
莺萝开心地扑了上来，抱着穆茗轻轻晃了晃。
“小妮子真够黏人的，和小溪一样。”
沐清歌打趣道。
“那可不，毕竟是少爷的贤惠小娇妻。”
阮伊儿轻轻笑了笑，隐隐有些醋意。
“二小姐，你又笑我!”
莺萝羞红了脸，小声抱怨起来，餐桌上洋溢着阵阵欢声笑语。
“哥哥，啊～”
林溪有些笨拙地剥开雪蟹的壳，将蟹肉递到了穆茗嘴边。
“你喂小姐姐吃吧，雪蟹的肉对冰系魔法师好。”
穆茗浅浅笑着，在手机上玩着一款全部使用黑白美术风格呈现的游戏，叫做《地狱边境》。
玩家在里面控制着一个小男孩，在地狱的边缘寻找死去的姐姐。
“小姐姐，次肉～”
林溪把雪蟹的肉喂给了阮伊儿。
“谢谢。”
阮伊儿张嘴吃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穆茗玩游戏。
“这个地方我老过不去，怎么玩的?能不能教教我?”
穆茗把手机递给了大小姐，弱弱地道。
穆紫薰瞅了一眼关卡进度，耐心地教学起来。
“呐～先引这个蜘蛛插地造成震动，把树枝上的夹子震下来。”
“然后推到蜘蛛脚下，就像这样，引蜘蛛插夹子，夹断蜘蛛腿后继续向前走就好。”
“还可以这样，姐姐你好厉害。”
穆茗连连赞叹起来。
“小意思啦。”
大小姐将手机还给了他，一脸骄傲。
“茗儿，吃饭的时候不要老玩游戏，菜都要凉了。”
蓝依看着儿子，温柔地道。
“嗯嗯，好的。”
穆茗点了点头，将手机收好之前，看到了一个陌生人发来的消息和照片。
带着丝丝疑惑，穆茗点开了照片，是一张方诗尧的睡颜。
“亲爱的穆少爷，不想你的好朋友变成干尸，就在晚上七点之前一个人来湖心公园，过期不候，你的老朋友乔尼。”
默默收好手机，穆茗轻轻地道：“妈妈，我突然有急事要出去一趟。”
“什么事?吃完饭再去不行吗？”
蓝依板着脸，颇有些不悦。
这孩子本身就有胃病，还不好好吃饭，做母亲的难免会不开心。
“有点急，回来了再说。”
穆茗起身走到鞋柜前，换好了鞋子就往外跑。
餐桌上，姐姐们面面相觑，有些茫然。
“这孩子，真拿他没办法。”
蓝依幽幽一叹，杵着下巴有些苦恼。
“还不是被你给惯的嘛。”
坐在落地窗前默默喝酒的穆文斌，小声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
蓝依皱了皱眉，冷冷地侧目。
穆文斌立刻就不说话了，把头埋地吃起小菜，开始吧唧嘴。
徬晚，湖心公园，乔尼坐在秋千上慢慢晃荡着，墨色的纱裙勾勒出曼妙的曲线。
暗红的眼眸在月下显得分外妖冶，湖面泛起银色的粼粼波光，她要等的人还没有来。
起风了，夜间的风带着水汽撩过耳鬓，漆黑的蝙蝠在阴影中摇曳，树叶飒飒作响。
乔尼从秋千上站起身，她要等的人，来了。
“诗尧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穆茗驭风而来，一轮皓月在他的身后的天穹冉冉升起。
“你说那个人类小鬼吗？他的血很不错呢。”
乔尼轻轻笑了笑，舔了舔嘴角。
“你杀了他?”
穆茗微微蹙眉。
“怎么会呢？这么天真可爱的孩子。不管是培养成眷属，还是培养成血奴，都很不错呢。呵呵～”
乔尼轻掩红唇，妩媚地娇笑着。
穆茗唤出了白露，二话不说，便径直朝着她砍杀过去。
乔尼目露狡黠，顺手打了个响指。
一个早已布置好的赤色杀阵在穆茗的脚下显现。
大地似皲裂了一般，蔓延出蜘蛛网般的血色纹路，凌厉无比的血芒从裂隙中冲天而起，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第四百二十章 圣焰
赤色的荆棘锁链从裂缝中升起，纷纷朝着穆茗涌来。
“这股气息，是超阶魔法!”
穆茗心中猛地一惊，强烈的危机感顿时袭来。
他引动气旋试图穿越那些血红荆棘的封锁，却发现像是闯入了一片泥潭，行动变得格外迟缓，风元素都像是被驱逐了一般。
“根据乔尼的气息来看，她突破高阶的时间应该不久，但为什么会有这么强力的魔法?”
穆茗开启魔眼，提高了专注力，躲避起那些狭长锋利的棘刺。
“血蝰蚀灵阵，血族的超阶魔法。洛海琴芽子城有一只隐藏起来的超阶魔物，就是那个神秘的吸血鬼亲王艾尔芙。不出所料，就是她在给乔尼提供帮助了。”
藜淡淡地道。
“超阶吸血鬼!”
穆茗眉头紧锁，精神高度紧绷。
乔尼迈着缓慢的步子上前，拍了拍手。
数十个暗影之潭围绕着魔阵的周边形成。
披着蝠翼的苍白怪物从暗影中显现。
“杀了他!”
乔尼抬起手，凝结出一个血墨色的星阵。
赤黑的原罪之火摇曳着，巨大的血色骷髅头发出凄婉的悲鸣，似受刑的怨灵。
那些围绕在穆茗身边的吸血鬼们也纷纷开始施法。
成群的暗影蝙蝠伴随着刺耳的音波席卷。
微弱的风元素不足以支撑起气盾的强度。
穆茗脖颈处的吊坠开始闪光，成群的蓝色燕尾蝶伴随着星光涌现，铸成了屏障。
扑来的暗影蝙蝠渐渐消融，狂舞的血色棘刺如密集的刀刃，在光之结界上摩擦出纷飞的火星。
穆茗能感知到星云体中的魔力正在疯狂地往外溢散。
乔尼双手高举，将巨大的赤黑色骷髅状火球朝着穆茗拋来。
骷髅尖啸着，击碎了脆弱不堪的结界。
穆茗身上流转着一层纯白的月光，抵抗住了那降临的恶灵之火。
然而月光霓裳的防御很快就被那些蔓延的棘刺割裂，血族们释放出的影蝠一波又一波，让人目不暇接。
圣洁的光翼在穆茗身后展开，随后化作纷飞的圣羽。
永恒天堂的领域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往四周扩散，血族们纷纷往外退散。
那些袭击过来的蝙蝠全部一瞬间涌现出来的白光湮没。
一柄巨大的光剑在穆茗手中成形。
“琉光断灭!”
穆茗挥舞光剑朝着侧面斩去，剑锋所致之处，七只逃避不及的吸血鬼被一剑斩断，随后在月光中消散。
“真了不起，但是以你的魔力储备，还能撑多久呢？”
乔尼带领着手下不停周旋，避其锋芒。
穆茗受困于阵中，无法驱动风元素，行动力大幅度减弱。
只要以远程魔法进行牵制骚扰，待他的魔力耗尽，便能成功将其绞杀。
穆茗冷眼以对，耀眼的光芒从体内再一次涌出，高涨到了前所未有地程度，整个湖心公园的上方都被渲染成了白色。
遥远的天空之上，浮现出了一双紫瞳。
“这么显眼，可是会被古神国的人发现的。”
说罢，尤利安娜轻轻拂了拂紫色的纱裙。
一片乌云笼罩在了城市上方，遮住了那皎洁的月光。
“怎么会?明明受限于高阶的瓶颈，还未突破至高阶魔法师，为什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元素波动?”
乔尼的眼睛一阵刺痛，捂住了刺入眼帘的光芒。
围观的其他吸血鬼身上也开始冒出白烟，隐隐有了灼烧的迹象。
所有的暗影都被驱散，晚间明亮如白昼，血族们无处可藏。
在乔尼的示意下，吸血鬼们用双翼包裹住了身躯，以此抵挡那强烈的圣光。
穆茗双手高举，琉光之刃的剑锋暴涨，化作十多米长的光之巨剑。
随后，巨剑带着无可阻挡的威势横扫，剑痕勾勒出了一轮圣洁的弦月。
在他挥剑的那一瞬间，藜仿佛在他身后看见了一个挥舞着圣剑的天使。
身着华丽的白裙，雪白的长发迎风起舞，圣剑斩落的瞬间，隐约能听见少女的叹息。
“汀兰，你最宠爱的弟弟，也已经能够独挡一面了，你应该会很欣慰吧。”
藜低垂着眼帘，欣慰地笑了笑。
弦月爆裂，流离的光子如清泉般涌动，纷飞的月光化作激流四处溅射。
血色的棘刺汇聚在一起，化作一头巨大的血色蝰蛇。
蝰蛇蜿蜒盘旋，张开了血腥的巨口，似要吞噬整个世界。
光剑与蝰蛇僵持不下，剧烈的元素乱流让空间都泛起波动。
最终，光剑与蝰蛇都双双败亡消散。
那血色的杀阵黯淡了几分，穆茗星云体中的魔力也被抽空了近半。
“继续进攻，我不相信，他还能维持这样高强度的攻击。”
乔尼睁开刺痛的双眼，冷冷地道。
穆茗眸中的杀意更甚，激活了白露的极光刃，将琉光之刃附着在了白露之上。
在行动受限的情况下，而且需要时刻注意魔阵的侵袭，使用枪械攻击这些灵敏的血族，效果并不明显。
“珏月!斩!”
纤细的光剑暴涨出狭长的月虹，引发一连串的光元素爆炸。
侧面袭击来的五只吸血鬼灰飞烟灭。
“月光激流!”
巨大的月光剑气肆意横扫，正面冲杀过来的吸血鬼在月光中粉碎。
随后，穆茗拔出夜溟，黑刀扬起冥炎。
死伤的吸血鬼越来越多，穆茗的魔力也在迅速损耗。
他的魔力储备之充沛，一次又一次地刷新地乔尼的认知。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魔力储备会有这么多?”
乔尼很是恼怒，攥紧了拳头，手背的青筋暴起，骨节突出。
“我不相信!”
赤黑色的火焰汇聚在她的掌心，又是一枚巨大的骷髅头火球朝着穆茗轰杀过去。
“十二恨!”
他挥舞双刀斩出纵横交错的剑痕，将那些纷乱的棘刺斩成碎片。
破碎的赤色荆棘聚合在一起，再次化作猩红的蝰蛇。
就在他仓促应对血色蝰蛇的又一次进攻之际，乔尼的原罪之炎已经临近。
与此同时，八只吸血鬼从各个方向发起了突袭。
“月蚀!”
穆茗脚尖轻点底面，以腿为轴旋转的同时，将魔力毫无保留地注入了白露与夜溟。
光与暗的残月融合在一起，化作交织的满月。
来犯的吸血鬼全部陷入了凝滞，随后上下身缓缓错开。
“狱溟千夜!”
穆茗将白露插在地上，双手持着夜溟高高跃起，全力挥斩。
一道华丽的墨色炎月吞没了原罪之炎，将血色的蝰蛇斩灭，引发的墨色焰浪将附近的低阶吸血鬼卷入其中，焚烧成飞灰。
“呼～呼～”
穆茗杵着刀，有些狼狈地应对着魔阵的攻势，渐渐显露出疲态，有些力不从心。
乔尼见状，带领着残余的手下加快了进攻节奏。
“他的魔力要耗尽了，一起上，杀了他!”
看着那些扑杀来的吸血鬼，穆茗握紧了手中的刀。
“看来你遇到麻烦了，要不要我帮你呢？”
识海之中，里人格持着一枝红玫瑰，悠悠地道。
“我想自己试着解决，不能总是依赖你啊。”
穆茗轻轻摇了摇头，湛蓝的眼眸分外清澈。
“呵～随便你好了。”
迷幻的嗓音在耳畔渐渐消散，穆茗的眼神分外坚定。
他放下刀，摊开了掌心，回想起灵魂深处，妈妈对他说过的话。
“孩子，这本就是属于你的力量，过去的你太过弱小，无法承载它的力量。现在，我将它物归原主。”
月光落在了他的左手上，一簇洁白无瑕的火焰在他的手心燃起。
“这就是……我与生俱来的力量?”
第四百二十一章 晚安，傻孩子
“无瑕的白焰，月之圣焰【净世】，贵为火元素的神种，排名还在【迦楼罗之炎】之上。和汀兰的金色圣焰正好对应。”
藜看着那升腾的纯白焰火，似有些怀念。
月之圣焰【净世】与日之圣焰【湮灭】，都是从古神国的永恒之火中分来的力量。
【净世】以月之天使沙利叶为容器，沙利叶作为掌管月亮的天使，任务是保护人的魂不受罪的玷污。
上一任继承了沙利叶职位的，是圣天使怜星，怜星在征讨外神的过程中，消散在失落之渊。
下一任继承了净世之火的，是小王子，或许这就是宿命吧。
至于长公主，她拥有的天赋超越了历代所有先辈，不仅从米迦勒手中继承了圣剑，还获得了日之圣焰【湮灭】的认可。
【净世】也好，【湮灭】也罢，只要将其中一种圣焰投入到圣焰的源泉【永恒之火】，便能永远驱散神界的黑暗。
但是，两朵圣焰都远离了神界……
净世之火缭绕在穆茗身旁，穆茗能感受到，这是他所见过的最纯净的火。
即便是大小姐施展出的迦楼罗之炎，仍旧带着些许“杂质”，但他的火焰却是无比纯粹。
即便是月霓和迦楼罗之炎融合诞生的天堂之炎，也无法与它媲美。
“这就是我的火焰。”
穆茗喃喃地道，轻轻抬起手掌，无瑕之火缭绕在他的周身，将所有血色的荆棘和暗影蝙蝠焚烧殆尽。
血族无法伤他分毫，它们要面对的，是这个世界上对邪灵最具杀伤力的火焰。
穆茗闭上眼，在脑海中一遍遍回忆着大小姐释放魔法时勾勒星阵的样子。
纯白的星阵以一个陌生又显得生疏的轨迹开始构造。
他终于也拥有了拥有强大毁灭能力的火系魔法，不需要依赖于孱弱的光系。
“烈霞!”
怀揣着躁动不安的心与满心欢喜，穆茗模仿着大小姐的样子，释放出了自己的第一个火系魔法。
大小姐的烈霞灿若夕阳，如卷来的火烧云一般，极具气势。
而他借助净世之炎释放出的烈夏，像破晓的曙光，将黑夜烧成了极昼。
血蝰蚀灵阵终于不堪重负，寸寸崩解。
参与围杀的吸血鬼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在白焰中泯灭，不留半点痕迹。
净化世间一切不洁之物，剿灭邪祟，这便是净世的圣焰。
“居然有这种事……”
乔尼的身姿在火焰中化成了溢散的阴影。
周围再次陷入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吸的声音，就在穆茗转身的那一瞬间。
一柄刀刃破开风声，朝着他的心脏刺去。
穆茗往侧面轻轻移了一步，一柄短刀贴着他的腰侧捅过。
“是暗影分身吗？”
穆茗顿时释然了，以乔尼的智慧，想要杀死她并没有这么简单。
匕首的刀锋扭转了过来，对着穆茗的小腹呈弧形横切过来。
穆茗往后下腰，手掌撑地，匕首的刀锋贴着他的小腹撩过。
电光火石之间，穆茗抬起小腿踢在了乔尼的侧脸上，一击使其失衡，随后一个利落的后空翻拉开了距离。
驭风连连后退，背在身后的手曲指一弹。
“气刃兜割!”
乔尼早有预料，在风刃落下之间，便闪身融入了暗影。
风刃割裂了她身后的一颗槐树，扬起满天橙黄的花瓣。
“嗖!”
数道血红的匕首从各个刁钻诡异的角度飞射而来。
穆茗引动气旋往身侧翻滚，飞射而来的匕首贴着他的身体钉在地面，深入寸许。
他一边躲避乔尼的飞刀，一边在手心聚集光元素。
还没等穆茗站稳脚跟，乔尼便振动双翼扑杀过来。
猩红的利爪附着了暗影，隐匿在那巨大的蝠翼之下，让穆茗无从得知她攻击的角度。
穆茗持着白露，躬身拔刀。
乔尼的身躯立刻错开，化作缭绕的暗影。
“这个也是假的!”
就在穆茗出刀的那一刻，乔尼的真身从他身后的影子从冲杀出来，利爪直取他的心脏。
“月临!”
穆茗手中凝结的月光印记骤然亮起，一轮皎月临空浮现，迸发出耀眼的光辉。
强光刺入眼帘，乔尼闭上了眼睛。
穆茗趁机屈腿，矮下身躲过她的袭击，同时反握着白露的刀柄，背对着乔尼后退。
白露的刀刃猝不及防地刺出，如果不出意外，这一刀会刺进乔尼的小腹，随着他手腕的发力，刀刃上撩，便会将这只吸血鬼侯爵开膛破肚。
然而，乔尼的身躯骤然消失了，这一击没能命中。
“我能感知到你提前在手中凝聚了光元素。”
乔尼淡淡地道，从地上拔起了一枚飞刀。
“原来如此，借着追影，瞬间闪烁到了飞刀的位置，避开了我的反击。”
穆茗微微蹙眉，乔尼的战斗经验确实很丰富。
如果不借助魔人化和龙化，想要击败她还是需要费一番手脚。
乔尼将匕首对准了穆茗的面门投掷过来，背在身后的手凝聚了原罪之火。
穆茗微微歪着头，飞刀擦身而过，能让他嗅到刀锋上的血腥味。
乔尼的身影再次消失不见，闪烁到了那把飞刀的位置，出现在了穆茗身后。
随后，她握住飞刀的刀柄，朝着穆茗的后背刺去。
穆茗将白露挡在身后，抵挡住了她的刺击。
“锵!”
穆茗被一股巨力击退，重心不稳，身体前倾。
见他乱了阵脚，乔尼趁机将积蓄已久的原罪之炎轰出。
“结束了!”
就在原罪之炎即将吞没穆茗之际，白露的刀刃上突然亮起了银白的曼陀罗华花纹。
这是专属于白露的魔纹，空间置换!
两道银光同时闪过，乔尼和穆茗互换了身位。
“这是？”
乔尼瞳孔猛地缩小，试图引动暗影魔法躲避，但已经没有了释术的时间。
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原罪之炎轰击在了她的背上。
赤黑色的烈焰爆炸，穆茗背对着乔尼，爆风掀开了他的发丝。
“啊！”
伴随着一声凄婉的悲鸣，乔尼身后爆出了一蓬血舞，烈焰将她的后背灼烧得血肉模糊。
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扑灭了火焰之后，乔尼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脸色惨白如纸。
“诗尧在哪？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穆茗持刀指着她，冷冷地道。
“呵呵～当然是做了一些爱做的事了，那个孩子可是乐在其中呢。”
乔尼强忍着伤痛，微笑着抽出了一把淬过血毒的长刀，将仅剩的魔力附着在了刀刃上，然后朝着穆茗砍杀过来。
穆茗面容冷峻，持刀迎了上去。
“锵!锵!锵!”
刀刃碰撞的瞬间，迸射出耀目的火花。
乔尼的刀很快，很老练，而且格外诡谲毒辣，再加上刀刃上附着的烈性血毒，便极具威胁性。
交战了二十多个来回，乔尼越发疯狂，在背后伤痛的刺激下，眸中的血光更甚。
她本以为自己活了千年，早已厌倦了无休止的生命，本以为自己坦然接受死亡的定局，但真当她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她还是想活着。
求生的本能迫使着她不断地突破极限，每一次挥刀的瞬间，乔尼都强过以往所能做到的极致。
穆茗不敢大意，精神高度紧绷，全力应战。
一人一吸血鬼一边砍杀，一边沿着冗长的环湖绿道奔跑。
刀剑的嗡鸣声，妖魔的嘶吼声，水波荡漾的声音，还有夏夜的蝉鸣，以上种种都混合在一起。
夏夜像是睡着了，让人心安，又让人心乱。
穆茗双手持刀，以上段的架势往前一步，用力劈砍。
乔尼持刀一击上撩斩，留下一弯墨色的残月。
“砰!”
两把刀的刀锋碰撞在一起，乔尼手中的刀终于不堪重负，被白露斩断。
利刃割裂肉体，在乔尼胸口留下狭长的伤口。
断裂的半截刀刃落在了地上，伴随着暗红的血液滴落，乔尼脚下一个趔趄，持着断刀后退了两步。
“呃啊……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
乔尼捂着伤口，血流如注。
被吸血鬼的血牙强化过的白露，能让伤口流血不止，她的手掌已经被血染红。
“乔尼，过去你杀了那么多人，现在，该是你偿命的时候了。”
穆茗持着白露，手指轻抚过刀背。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夏蝉停止了鸣叫。
一枚石子落入了湖中，荡漾出阵阵涟漪。
此刻，这些涟漪陷入了静止，就像一张单反相机拍出的照片。
“神速剑——无心!”
穆茗的目光变得冷冽，他持着白露，霎那间闪烁到了乔尼的身后。
“咚～”
石子落入了湖面，溅起一瞬的水花，被偷走的时间得以返回。
乔尼的耳畔渐渐恢复了听觉，蝉鸣的声音显得聒噪，又让人感到安详。
“噗嗤!”
停滞了片刻后，鲜血骤然从她的小腹涌出，像是高压水管爆裂了一般。
铛!
乔尼手中的断刃跌落在了地上，她捂着小腹，钻心的疼痛在延迟了片刻后猛地爆发出来。
“啊啊！”
乔尼跪倒在地，能明显地感受到身体里的生命力，正在不断地流走。
“你的罪恶，到此为止了。”
穆茗持着刀，缓缓朝她走来。
“呵呵～哈哈哈哈!”
乔尼艰难地站起身，佝偻着身子，疯癫地大笑起来。
穆茗冷眼看着她，不发一言。
乔尼没有理会，只是抹去嘴角的血迹，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地朝着暮色中走去。
一边走，一边在沿途留下暗红的血迹。
穆茗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现在，他只需要追上去一刀，便能切断这个臭名昭著的吸血鬼侯爵的最后一口气。
但他并没有这样做，因为没必要。
白露造成的两处剑伤，足以致命了。
吸食他人血液维持生命的怪物，最后因失血过多而死，想想也是讽刺。
更讽刺的是，杀死她的刀，是由未曾饮血的吸血鬼牙齿锻造过的。
乔尼一瘸一拐地走着，直到身体里的力气所剩无几，她的血液也要流干了，走不动了，这才停下来，躺在了一处草坪上歇息。
青草的气味，缭绕在她的鼻尖。
盛夏的气味被吹过湖面的风卷来，让太阳穴泛起凉意。
灌木丛里，有着不知名的洁白花朵，花香沁人心脾。
“真美啊……”
乔尼抬起头，满天星斗在夜幕中流淌，皎洁的弦月如白银所铸，很美。
这时候，她突然有点想那个把她当成妈妈依恋的孩子了。
一种“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的寂寞扑面而来。
乔尼依稀记得，他第一次遇到方诗尧的那个夜晚，星星也是这样明亮。
穆茗慢悠悠地来到了她附近，白发在月光下宛如流转着雪银，手中的刀冷冽如冰。
铃铃铃～
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乔尼似有些意外，侧脸笑着道：“穆少爷，能否让我在死前接个电话？”
穆茗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半晌，白露的刀尖缓缓垂下。
乔尼松了一口气，在纱裙上擦干净手上的鲜血，接通了电话。
“乔尼，我睡不着，想听听你的声音。”
电话那头传来了方诗尧略显孤单的声音。
穆茗听着，瞪大了眼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方诗尧脖子上的咬痕，原来就是乔尼的吗？
“好呢～”
乔尼的声音变得温柔又平静。
“今晚的星星很美，特别明亮，你可以坐在窗边看看。”
“公园里有很多很香的花，五颜六色的都有，只是我叫不出名字。还有穿白衣服特别好看的男孩子，和你一样好看。”
乔尼侧目看了穆茗一眼，轻轻笑着。
“草坪上小憩也很舒服，还能看见萤火虫在月光下飞舞，真美。”
“今晚的月色很美。”
乔尼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肉麻，这是用来回应这个孩子之前说过的那一句“我喜欢你”。
方诗尧听着她的话，侧过脸看向窗外的月光。
微风透过落地窗，轻轻吹拂了进来，起舞的窗帘像是柔软的海藻，又像是乔尼的裙摆。
“风也温柔。”
穆茗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白，一时间什么都懂了。
将白露纳入了鞘中，便不发一言地离开了。
“乔尼，我想听你讲故事，昨天没讲完的故事。”
“嗯，好。”
乔尼微微颔首，以她富有故事感和磁性的嗓音悠悠地叙述起来。
“故事从雾月政变开始，法兰西第一帝国皇帝拿破仑专政期间，英国大公爵罗伯特·菲尔普斯的幺女乔尼在法国邂逅了一个年轻的补鞋匠……”
乔尼努力地回忆着，试图记起那个恋人的名字，但那已经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她记不清，于是只好用“爱人”作为代替。
乔尼回忆了很久，才将故事讲了个大概，其中还有很多张冠李戴的情节。
比如在巴黎铁塔前接吻，巴黎铁塔建成都是法国大革命100年后的事了。
再比如在巴黎圣母院的钟楼模仿卡西莫多敲钟，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发生在什么年代的事了。
她记得最深刻的，是那个补鞋匠最后去参了军，死在了滑铁卢之战。
和伟大的法兰西第一帝国皇帝一样，她的爱情也遭遇了滑铁卢。
但是，讲给孩子听的故事，一定要有一个完满的结局，所以乔尼这样说道：“故事的最后，乔尼终于和爱人终成眷属。”
电话那头，方诗尧没有说话，乔尼只能听见均匀的呼吸声。
“晚安，傻孩子。”
乔尼用尽了全部的温柔，轻轻地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我也该睡了呢。”
她仰望着皎洁的明月，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第四百二十二章 写给孩子的故事，一定要有完满的结局
“藜，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穆茗停下脚步，低声说道。
“她要杀你，你杀了她，何错之有？”藜对此不以为然。
“可是……诗尧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这最后一点点的温暖了。”
穆茗想了想，转身来到了乔尼面前，微微垂首以示悼念。
乔尼躺在草坪上，似沉沉地睡去了，墨色的纱裙染了血，像沾血的黯蔷薇。
第二天，穆茗找到了方诗尧，两人站在教室外的长廊上，靠着边沿的围栏彼此闲聊着。
“乔尼侯爵死了。”
轻轻淡淡的四个字，像一击重锤击打在方诗尧的心上。
方诗尧愣了许久，回想起昨夜的电话，看着那个漫长的通话记录，怅然若失。
“怎么死的？”
“她要杀我，所以我杀了她。”
穆茗坦诚地道。
“知道了。”
方诗尧微微颔首，喃喃地道：“人类和吸血鬼，终究是不能共存的啊。”
虽说他在试图安慰着自己，但眼角仍旧泛起温热。
“但是，乔尼她，或许是真的喜欢你。”
穆茗迟疑了一会儿，悠悠地道。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很孤独。人的一生中，遇见爱，遇见性，都不稀奇，罕见的是遇到了解。”
“林莅苒也好，父亲也罢，亦或是乔尼，总有人爱你。你活着，并不是孤独一人。”
“这就是你一直想要寻找的。”
穆茗轻轻地道。
方诗尧拿着那只掉了漆的口琴，一时间热泪盈眶。
“我……我……”
他很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把话都咽在了肚子里。
当一个人真正难过的时候，他能说些什么呢？
“看看你的身后吧，还是有人在关心你的。”
穆茗说完，便别过脸看向远处。
方诗尧回过头，只见方佳诗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长裙缓缓走来，拥抱了他。
“姐……”
“好啦，别哭了，都会过去的。”
方佳诗轻轻拍着他的背。
傍晚，一整天的课程结束，方诗尧拒绝了方佳诗想要带他回家的好意。
他还是更喜欢住在爸爸留下的那栋老房子。
回家的路上，他经过了和乔尼邂逅的那一家咖啡厅，便忍不住驻足停留。
蔷薇恋人，洛城最受欢迎的咖啡厅之一，咖啡的口感极为醇厚，以手工研磨为主，价位也合理，深受年轻恋人们的欢迎。
内部的装潢也很有格调，以绿色植物装饰的天花板和壁纸配上名贵木材铺成的地板，各色的花朵点缀其间，仿若置身于精灵之森。
“您好，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金发碧眼的女服务员持着菜单，用流利的中文说道。
方诗尧看着她的眉眼，一时间恍了神，下意识地想起了乔尼的微笑。
“欸？”
服务员有些诧异。
“抱歉，我刚刚走神了，一杯炭烧的黑咖啡吧。”
方诗尧歉意地笑了笑，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雨幕。
雨水顺着透明的玻璃窗往下流淌，化成画。
桌上摆放着的玫瑰花，有着淡淡的果茶香气。
“您的咖啡好了。”
服务员端着一杯咖啡走了过来，面带微笑地道。
“谢谢。”
方诗尧接过咖啡，打量了两眼花篓里的玫瑰花，花心处可以看到一束美丽的雄蕊。
“这种玫瑰花叫什么名字？”
“这个是Dancy（达西），是奥斯汀玫瑰里一款会变色的玫瑰花。”
服务员温婉地笑着道。
“刚开始时是如锦缎般的绯红色，开放后绽放浓烈丰富的覆盆子红，最后慢慢变为天鹅绒般的紫色调。”
“谢谢。”
方诗尧再次道了谢，这种玫瑰花的香气让他想起了乔尼。
他隐约记得，乔尼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幽香，他不知道那是哪种香水的味道，现在总算是知道了。
炭烧的黑咖啡味道很是醇厚，带着浓厚的焦苦味，这是乔尼比较喜欢的味道。
方诗尧是个喜欢吃糖的人，黑咖啡有些喝不惯，但仍旧细细品尝着。
“乔尼没有杀掉那个孩子吗？这可不像她，以往她美餐一顿后就会杀掉猎物的。”
一名金发男子看了一眼方诗尧的背影，瞅了一眼正在研磨咖啡豆的服务员，似有些畏惧。
服务员没有说话，这种传统滤泡式的咖啡对手法要求很高，她没空搭理他。
过了好一会儿，她做完了拉花，这才取下了头发的帽子，将披散的金发解开，不紧不慢地道：“吸血鬼的心一旦动摇，路就走到头了。”
男子愣了片刻，突然明白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看了那服务员一眼，鼓起勇气试探地道：“乔尼，死了吗？”
“死了。”
女人淡淡地道，端起咖啡品尝了一小口，又补充了一句：“她是我的眷属里，跟我最久的一个。”
“她是从什么时候跟着您的？恕我有点记不清了。”
男子揉了揉眉心，陷入了沉思。
“是在拿破仑战争时期，为了逃避战乱，她跟随她的父亲罗伯特·菲尔普斯，一个落魄的英国贵族，投靠了远嫁法国的姑妈。”
“后来，拿破仑在滑铁卢战役中被反法联军击败，路易十八重登王位，波旁王朝再度复辟。以王弟阿图瓦伯爵为首的保王派实行白色恐怖统治，她姑父一家因拥护拿破仑，被送上了断头台。”
“她和父亲也因此被牵连，最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活了下来。后来，她就接受了我的初拥，成了我的眷属。”
金发女子回忆着，品尝着加了奶泡的咖啡，咂了咂嘴。
“有点甜了……”
方诗尧一个人回到家中，开了灯。
看着干净的玄关，他总是会意犹未尽地想起了那天夜里，出现在这里的吸血鬼女爵。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卸下了所有负担，直到夜已渐深，他才挪动手指拿起手机，拨通了乔尼的电话号码。
“嘟～”
“嘟～”
方诗尧凑到听筒边等了许久，等待电话接通时，乔尼温柔地喊他“傻孩子”。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
他没有气馁，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拨打，但依然没有听到乔尼的声音。
他觉得乔尼只是没有把手机带在身上，或者是睡着了，所有没有接到他的电话。
又或者，她应该是累了，觉得他很烦，不想再搭理这个小屁孩了。
窗外下起了雨，雨水被风吹打着，飘了进来。
风雨中摇曳的窗帘，像乔尼的裙摆。
他记得和乔尼坦诚相见的那个夜晚，外面也下着雨，很温柔的雨。
“晚安，乔尼。”
他对着手机轻轻说完，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他推开门，在那个冗长的玄关处，见到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高挑女子。
波浪卷的金发披散在身后，祖母绿的眼眸让他既温柔又熟悉。
白里透红的肌肤不再苍白得失真，有了血色和生气。
“乔尼？”
方诗尧愣在了原地。
“早上好，傻孩子。”
面前的女子拎着一袋豆花和油条，笑靥如花。
……
时间回溯到一天前，湖心公园的夜间。
“唉，拿你没办法。这个吸血鬼都要杀你了，你居然想救她？”
藜叹了叹气，咬破了一根手指。
“我的血对人类来说是剧毒，但对魔物就是最珍贵的灵丹妙药。”
藜神秘地笑了笑，挤出一滴血液，滴在了乔尼的嘴唇上。
嫣红的血珠渗入了乔尼的嘴唇中，迅速隐没不见。
渐渐地，乔尼的胸腔传来了熹微的心跳声。
“不出预料，乔尼的血族血统并不纯净。她并不是天生的吸血鬼，应该只是亲王的眷属，不然地话，不至于活了近千年还只是高阶初级。”
“你的净世之火，可以净化魔物的血统，解除她体内的血族契约。”
藜吮了吮手指，手上的伤口在顷刻间愈合。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乔尼就会变成人类了。”
穆茗看着手中摇曳着的纯白之火，终于不再迷惘。
第二天清晨，乔尼从睡梦中醒来。
天朗气清，晨光熹微，朝露的气息沾湿了眼睫。
乔尼眨了眨眼，从草地上起身，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能感知到久违的温度。
血液的温度，已经阔别了千年之久的体温。
“这是……”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和小腹，新生的肌肤白皙如雪。
回想起昨夜那剧烈的疼痛感，乔尼有一种如临梦境的虚幻感。
只有纱裙上干涸的血渍证明了，那不是一场梦。
……
“乔尼？”
方诗尧一把抱住了她，喜极而泣。
“啊～傻孩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乔尼轻轻安抚着他的情绪，稍稍有些担忧，又带着难以掩饰的宠溺。
今天上学的路上，方诗尧的心情变得格外舒畅，仿佛迎来了新生。
“穆茗!”
方诗尧看见了穆茗，远远地招手，朝他跑去。
“你不是说乔尼已经死了吗？为什么骗我？”
方诗尧稍稍有些抱怨，因为他一句话，他可是伤心了一整晚。
“乔尼已经变成人了，过去的吸血鬼侯爵乔尼确实是死了啊。”
穆茗一脸无辜地道。
方诗尧愣了片刻，心里洋溢着感动，很真挚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谢谢你!”
有穆茗这样的朋友，方诗尧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
“不用谢我，只有真正失去过，你才会知道乔尼在你心里有多重要吧。”
“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
穆茗摇了摇头，有些迷惘。
变回了人类，乔尼也许会努力积德行善，为过往犯下的罪行赎罪吧，就像于勒和苏珊那样。
“不过，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和乔尼有一腿了？”
穆茗有些不解。
“就是有一天晚上，我回家的时候，看到她闯进了我家里，断了一只手。”
“我觉得她很像我妈妈……”
方诗尧摸了摸头，有些脸红。
穆茗顿时恍然，突然记起来，乔尼那一只手是他砍断的，不出意外，应该就是他带着辛德瑞拉回来的那天晚上。
方诗尧把自己的血供给了乔尼，为她治好了伤。
乔尼喜欢是小正太，方诗尧喜欢的是御姐。
一人一吸血鬼的XP正好合拍，再加上穆茗的推波助澜，就这样好上了？都不敢这么写!
“好歹也需要逻辑，现实中发生的事情真是毫无逻辑可言。”
穆茗也觉得故事太过梦幻，喃喃地道。
两人走了一段路，穆茗瞅了一眼时不时傻笑的方诗尧，不怀好意地问道：“你和乔尼究竟是一种怎样的身份呢？睡过了吗？”
“这个……”
方诗尧挠了挠头，红着脸小声凑到穆茗耳边说了一句话。
“哦～”
穆茗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方诗尧这么单纯的孩子，竟然先一步迈向了成人的阶梯。
“看不出来啊!诗尧，真有你的!”
穆茗竖起了大拇指。
“别告诉别人啊。”
方诗尧有些不好意思。
“放心好了，我保证不说，不过我有点好奇，你能不能详细描述一下过程？”
穆茗眨了眨眼，心里像是有一只顽皮的小猫伸出小爪在挠。
“这个，不好说，你自己体验一次就懂了。”
方诗尧说完，便连忙朝着学校跑去，脸红到了耳根。
穆茗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笑了笑。
“藜，是不是我又任性了？”
“任性就任性呗，本公主宠你。”
藜从契约空间走了出来，满不在乎地道。
“你说，他和乔尼会有一个好的结局吗？”
穆茗看着藜的侧脸，轻轻问道。
“我看看哦。”
藜翻出了一本《恶魔女友总想吃掉我》的看了看，笑着道：“作者说了，写给小孩子看的故事，一定要有一个完满的结局。”
“真好!”
穆茗微微颔首，一脸认真地道：“要是这个作者写的结局不好，你就拿刀砍了他怎么样？”
“嘘，你小点声，被他听到了，当心他虐死你。”
藜捂住了他的嘴，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轻轻地道。
“嗯嗯!”
穆茗噤若寒蝉，像小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
当晚，方诗尧回到家中的时候，乔尼系着围裙，端着两碟菜从厨房走了出来。
“快去洗手吃饭。”
她看向方诗尧，温柔地笑着。
“嗯，好!”
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充斥在了方诗尧的心间，他觉得自己又有家了。
月出东山，星河璀璨。
乔尼和方诗尧相拥而眠，这一次，方诗尧感受到了她的体温。
乔尼没有再说她过往的故事，因为她现在和方诗尧有了一段新的故事。
“晚安，傻孩子。”
看着怀里熟睡着的方诗尧，乔尼亲吻了他的脸。
这个故事，还在继续。
忙碌了一整天后，蔷薇恋人迎来了打烊。
微黄的灯光在湿冷的雨夜让人感受到阵阵暖意。
“听莫比乌斯说，乔尼变成人类了!”
站在柜台后的金发女子擦拭着咖啡杯，手指略微停顿了片刻，美艳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悲喜。
“艾尔芙大人，要派遣下属处理掉她吗？”
男子伸手抹了抹脖子，鼓起勇气试探道。
“砰!”
猝不及防之间，一道血光轰击在了他的胸口，将他震飞，桌椅崩散，整洁的咖啡厅顿时一片狼藉。
“她就算是一颗弃子，那也曾是我的人。该怎么做，还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
“是!属下知错!属下知错!”
男子浑身血污，身上的骨头碎了大半，一时间惊慌失措，强忍着疼痛跪伏在地，连连叩首。
平日里，他总觉得艾尔芙亲切友善，让人如沐春风。
这一刻他才明白，艾尔芙亲王确实如传闻中所说的喜怒无常，性情让人捉摸不透。
“乔尼，不用管她了。”
艾尔芙面色平静地道，继续擦拭手中的咖啡杯，略微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不要打扰她。去告知其他族人，这是命令。”
“遵命!”
男子强撑着身上的伤势，颤颤巍巍地起身。
“出去的时候把地板弄干净。”
艾尔芙头也不抬地道，放下干净的咖啡杯，缓缓朝着楼上走去。
乔尼回归到了人的身份，她是有些失落的。
毕竟，这千百年来，除了乔尼，就没有谁懂她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探寻隆德古城
万众瞩目的全国魔法高校联赛终于揭开了序幕，来自不同地区和省份的一百多支魔法师战队需要统一前往帝都展开淘汰赛。
在经过首日的揭幕战后，便会决定三十二强。
此刻，洛城第一魔法高中的队伍正在停机坪，等待着前往帝都的专机接送。
“弟弟去哪了？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
穆紫薰忍不住问道。
“去探寻隆德古城的遗迹了。”
沐清歌笑着道。
大小姐揉了揉眉心，颇有些无奈。
“是那个最近热度很高的委托吗？比赛都要开始了，他去做委托，这样不好吧。”
阮伊儿说着，眉宇间有一丝担忧。
“男孩子嘛，爱玩，性格野一点也很正常。”
沐清歌倒是喜欢替他开解。
自她被蓝依认作干女儿后，她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喊穆茗弟弟了。
“你倒是挺宠他啊。”
大小姐说着，略微有些酸味。
她发现，清歌和自家弟弟的感情好得出乎寻常。
除了经常在一起玩游戏以外，平时很少穿芭蕾舞裙的她，总会穿上舞裙跳舞给他看。
弟弟晚上热了牛奶，做了宵夜，总有她的一份，还会叮嘱她不要熬夜，就跟亲的一样。
每当大小姐看到她和穆茗亲昵的样子，总会忍不住吃醋，生怕有一天醒来看见这个好闺蜜和弟弟睡在一起。
“夕研姐就不管少爷吗？她可是带队教练。”
莺萝看了看一旁的穆夕研，小声说道。
“她啊，茗撒个娇就搞定了。”
阮伊儿揣着两本书，拉下了围巾。
“没事的，入围赛而已，轻轻松松。”
沐清歌倒也不在意。
只需凭借她的元素分解天赋，就足以在入围赛横扫所有队伍。
领域展开的瞬间，她一人便足以抗衡一整只队伍。
“时间差不多了，准备登机。”
穆夕研上前招了招手，众人拎着行李箱，依次登上了飞机。
……
“这就是……魔界裂缝？”
一个直径两米黝黑深邃的隧道横亘在眼前，边沿的裂痕呈现出镜面的破碎感。
空间泛起阵阵涟漪，宛如水波，那是因过量的魔力大量聚集从而形成的立场扭曲。
越是接近，穆茗越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呼啸的风声。
澎湃的魔力正在咆哮，像海浪般翻涌不息。
穿过这个隧道的尽头，能看见一片海吗？
穆茗不禁想到，那充满未知的黑洞，悠远而神秘，让人向往，又隐隐感到恐惧。
“别怕。”
一只温软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掌，嗅着那清清淡淡的香气，穆茗忐忑的心渐渐被安抚。
“本公主会保护你的。”
藜打了个哈欠，像是没睡醒一般搭在他肩上。
“嗯，不怕。”
穆茗突然觉得，就算狂王乌诺尔在世，这个靠着自己肩上的女孩子也能拔刀砍了他。
所以他朝着那未知的裂缝，迈出了步子，渐渐被黑暗吞没。
视线中空无一物，只剩下纯粹的黑，看不到一丝光线。
穆茗只觉得脚下像是踩着一片空气，身体失去了平衡，扭曲的空间传来阵阵失重感。
肺叶中一片闷热，像是在黑夜里有人站在身后，伸手捂住了嘴，让人无法呼吸。
穆茗张了张嘴，试图发声，可是就连声音都被吞没。
声音的传播需要介质，这里什么也没有!
穆茗这才反应过来，他现在所处的空间中是没有氧气的。
对窒息的恐惧，还有对黑暗、未知的恐惧，像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笼了上来，包裹了全身。
“别怕，继续往前。”
藜的声音在他的意识中响起，穆茗这才忆起手心的温度。
“好!”
他奋力挣扎着往前，像是溺水的人在一片空洞的海渊中沉沦。
很是诡异的感觉，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没有空气，没有水，脚下也没有着力点。
他却能漂浮在虚空中，摇摇晃晃地在黑暗中前行。
公主殿下的手紧握着，传递着让他心安的温暖。
“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规则，遵守着秩序定下的法则运行。但是我们现在的地方，是两个世界之间的断层，也是世界的分界线。这里也是秩序的管辖范围之内，但不适应于任何规则。”
“所以在这里会出现很多违反常识和认知的事。”
藜轻轻地道，过去她被放逐的时候，独自飘在这片沉沦的空间，也曾因迷惘而感到无所适从。
穆茗连连称奇，经过一段不长也不短的漂浮后，黑暗终于散去，眼前像是突然打开了聚光灯。
身体猛地下坠，脚下踩着的不再是空气，而是坚韧的土壤。
强烈的眩晕感阵阵袭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让人几欲呕吐。
“这里就是魔界？”
穆茗开启了魔眼，丰裕的魔力元素在视线中化作斑驳的元素乱流，天地间皆是彩虹般的色彩。
他甚至能感到过量的魔力正在钻入毛孔，肌肤泛起刺痛，如针刺一般。
“魔界的元素浓度比原界高出很多，习惯了原界的环境，突然来到魔界，有一些不适也是正常的。”
藜轻轻按压着穆茗的太阳穴，柔声说道。
调节了一番呼吸和星云体运转的节奏，穆茗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和莫婉在资料片中呈现的一样，满目皆是青色的苔藓和灰黑色的破败建筑，隐约能看见方形的地板中带着磨损的蛇鳞纹路。
地上很滑，土壤中带着盐分的气味和腥味，整片土地都像是在海底被打捞起来，沥干了水。
“魔界的元素浓度要高出很多，所以在这里，魔法的威力会得到质变，长期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的魔物，也会十分强大。”
藜似有些缅怀魔界的空气，挽着穆茗的手加快了步子，像是来到了自己家后花园散步一样轻松惬意。
“藜，之前不是有很多人进来吗？怎么都没有看到人呢？”
穆茗一边走，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远处高耸入云的青铜柱和羽蛇神雕像。
“都死了呗，你看！”
藜俏皮地摇晃着长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摊黑色的痕迹。
疑似血肉，但只有很浅的一层骨粒和皮质，就连血迹都在逐渐黯淡，像是被降解了一样。
“魔界的规则和原界是不一样的，这里元素浓度极高，造成的侵蚀也很严重。人类的身躯太过孱弱，在这里很快就会被分解，最后化成这个世界的养分。”
藜耐心地解释道。
“那，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穆茗下意识握紧了藜的手。
“很简单啊，超界效应。对元素的亲和度不够，身体就崩溃了。”
“原来如此。”
穆茗往前走了一段路，几乎每隔几步都能看到死者留下的痕迹。
过了一百多米，死者留下的痕迹，已经彻底消失了。
沿途他所看见的死者烙印，不下二十处。
活下来的人已经深入到了更远的地方，无力前行者，连枯骨都不曾剩下。
“那个阶梯后面有两个不死者骑士，小心一点。”
“班诺族的骑士死亡后，还剩下战斗的本能支配身体。”
藜小声提醒道。
“知道了。”
穆茗引动气流，释放风隐遮住了身姿。
在经过一扇半掩盖着的拱门后，前方的道路便是向上的一段阶梯。
尚未分解的人类碎尸残骸散落一地，就连血腥味都已淡去。
两名披挂着破败战铠的骑士站在尸堆中，静静矗立着。
漆黑神秘的身影，给人巨大的压迫感。
战铠虽然伤痕累累，但仍然透露出狰狞诡异之感，像是由魔物的骨骼拼接在一起。
破烂的漆黑兜帽下，只剩下森森白骨，两点猩红的诡光在眼眶里分外可怖。
手中拎着的阔刃直剑通体漆黑，剑锋非但没有随着岁月的侵蚀而锈蚀，反而在染了鲜血后变得愈发锋利。
“感觉它们好强，是什么等级的魔物？”
穆茗小心翼翼地问道。
“高阶顶级中最强的那一档，是不死者中的精锐。这里应该是乌诺尔陵墓入口，守护它安眠的骑士军团，自然不会弱。”
“你觉得，我能打得过它们吗？”
穆茗稍稍有些不自信，食魂者的压迫感太强，他对这种魔物的具体能力也不是很了解。
“你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藜微微笑着道。
穆茗想了想，退在拱门后面，在曼陀罗花中嵌入了红莲弹，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射程内。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和它们拼刀呢。”
藜看着穆茗谨慎的样子，不禁有些失望。
在藜看来，不管敌人是谁，拎着刀冲上去砍就完事了，虽然会受伤，但是很热血啊。
在战斗风格上，她和大小姐还是有相似之处的，都是生死看淡，不服就是干的类型。
“枪，也是剑法的一种。”
穆茗将手指搭在了扳机上，微微眯着眼，瞄准了食魂者的眉骨。
藜：“？？？”
“砰!”
子弹出膛的瞬间，枪口喷吐出蓝色的火焰。
那似陷入了沉睡般的魔物突然苏醒过来，它们缓缓抬起头，手中的漆黑直剑格挡在了身前。
“好快的速度!”
穆茗被吓到了，按照常理，不死族魔物的行动应该比较迟缓才对，但是它们的速度已经超越了人类的认知。
红色水晶般的弹头撞上了阔剑的剑身，随后引起剧烈的轰鸣和爆炸。
穆茗连连后退，避开了那蔓延的火焰。
魔界的元素格外浓郁，红莲弹引爆之时，激起的元素共鸣也远超原界。
火云散去，两名漆黑的剑士屹立在火海中，巍然不动，任由张牙舞爪的火焰灼烧着身躯。
破旧的战铠和漆黑的风帽显得萧瑟苍凉，一种来自远古的萧瑟之感扑面而来。
“铮!”
左侧的剑士往身侧抬起剑，剑身闪过一抹锋芒，厚重的战靴轻轻抬起，踏在沿途的火焰上。
它漫步在火海中，朝着穆茗踱步而来。
穆茗一边后退，一边扣动扳机。
火焰爆炸不断响起，激起满天的石块碎片和火星，然而那食魂者未曾退后半步。
它不曾知晓疼痛，也不曾知晓恐惧，手中的利剑只为守护王之安眠而舞动。
穆茗打空了弹仓中的子弹，见食魂者身上的铠甲只是出现了一定程度的破损，露出了森白的肋骨。
“好吧，还是只能拼刀了。”
穆茗收好了曼陀罗华，召唤出来了白露。
少年持着纯白之刃，对食魂者遥遥相望。
“藜，为什么另一个食魂者只是看着？”
他有些不解。
“它们生前都是高傲的骑士，讲究公平对决，一对一，不喜欢以多欺少。”
“原来如此。”
穆茗微微安心了一些，只是单独一个，他还是有可能战胜的。
就在穆茗持刀准备上前时，食魂者做了一个让穆茗意想不到的动作。
它一手持着剑指向了穆茗，一手握拳抵在了心脏。
“这是班诺族骑士征战的礼仪，为王舞剑，为王献上心脏。”
藜耐心地解释道。
穆茗思忖了一番，也以同样的方式回礼。
随后，食魂者挥舞着征战了千年的漆黑古剑，大步流星地上前。
沉重的剑锋在穆茗的眼眸中不断放大。
“龙化!”
岚龙之力在体内奔流不息，穆茗持着白露挥刀斜切。
刀剑碰撞在一起，激起黑与白的元素波。
双方各自后退了一步，随后那食魂者向前猛地踏出一步，双手持剑迎面一击纵斩。
穆茗轻踮地面，灵巧地一个后跳。
只见那食魂者扭转剑柄，趁势往前一个箭步，剑锋上撩，勾勒出一轮漆黑的半月。
正在空中的穆茗施展出气盾，暗月势如破竹地将风的屏障斩开，将穆茗击退很远。
穆茗驭风往后滑行，周身的气流迅速离散。
仅仅一剑之威，便破掉了他的气盾。
看着耳鬓断裂的一缕碎发，穆茗心有余悸，目光变得格外专注起来。
食魂者持剑往身侧平移了两步，穆茗也随之挪位，寻找着下一次进攻的契机。
终于，食魂者眸中的猩红光芒大盛，它朝着穆茗俯冲过来。
手中的剑从进攻角度来看，应该是一记斜切。
然而，食魂者却突然起跳，像一只矫健的猎豹高高腾起。
浓郁的死亡气息包裹了它的剑，漆黑如墨。
“不能硬抗的，这一击的力量，你的手腕承受不了。”
藜忍不住提醒道。
“嗯，我知道的。”
穆茗没有犹豫，往侧面一个翻滚，避开了这一记跳斩。
阔剑将地板斩裂，激起纷飞的碎石，随后，食魂鬼便是一记迅速利落的横斩。
穆茗往后弯下腰，展现出惊人的柔韧性，漆黑的剑锋拂过脸庞，腐朽，血腥且冰冷，那是死亡的味道。
一手撑起迅速起身，仓皇后退了几步，穆茗便看见食魂鬼冲刺过来，漆黑的剑锋近在咫尺。
第四百二十四章 食魂者
“空间置换!”
穆茗将魔力注入了白露，引动了魔纹的力量。
顷刻间，他就出现在了食魂者的身后，双手持剑将其挑飞。
“魔化!”
双目化作赤红，藜的原初魔力在四肢百骸中涌动，与此同时，一对光翼在身后展开，永恒天堂的领域将战场渲染成纯白。
他将白露交由左手把持，顺手召唤出夜溟，随后对正在下落的食魂者展开了反击。
珏月、月蚀、十二恨、心剑……
过往习得的魔剑术信手拈来，月光与黑炎肆意交织。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同时释放神赋与魔人化的力量进入战斗。
力量增长的幅度，远超他的预料。
“净世之炎，烈霞!”
纯白的火焰在永恒天堂的领域中威力飞跃式地增长，顷刻间吞噬了食魂者的身体。
“狱溟千夜!”
黑刀斩出了巨大的墨色剑气，深渊中的黑炎与净世的白焰泾渭分明，却又交相辉映。
食魂者身上的铠甲四处崩散，狼狈不堪地坠地。
穆茗将夜溟杵在地上，一手抚过白露的刀背，回想起大小姐将烈夏融入妖刀火车中施展出红莲的姿势。
即便是第一次将烈霞融入剑术，他也有信心能做到。
事实也确实如此，白焰在剑上升腾，欲燃欲烈。
穆茗双手持刀横斩，白色的火焰剑气将食魂者彻底斩灭，破碎的铠甲碎片染上了无瑕的白焰四散纷飞，像春风中起舞的花瓣，那是无垢的白花。
“这一招叫什么好呢？和穆紫薰的【红莲】相对应。”
藜杵着下巴，想帮他取一个霸气一点的招式名。
“就叫【白花】好了，简单一点。”
穆茗解除了魔人化和神赋的领域，看着手中的白露刃上的曼陀罗华花纹，心领神会。
“怎么不叫白给？”
藜撅着嘴有些不满，对他起招式名的能力表示很不满。
就在两人闲聊之际，此前一直保持静默的另一只食魂者动了。
它来到了同伴的尸骸身旁，伸出手覆盖在了它的脸上，往下轻轻拂了拂，似要帮战友合上双眼。
那骷髅的空洞的眼眶中，猩红的诡光似柔和了一瞬。
穆茗看着这一幕，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经过了千万年，它们早已化作了枯骨，却仍旧执着地守护着王的安眠。
不曾想，这些只知杀戮的亡灵，还保留着生前的痕迹。
食魂者将手放在了战斗的额头，无色的灵魂之力顺着它的指骨涌动。
“这是班诺族人的传统【承魂】，他们会将阵亡战友的灵魂取走，不断壮大自身的魔力，这就是食魂者之名的由来。”
藜轻轻地道，沉默了半晌，又继续道：“食魂者，是神族给予他们的蔑称。就像他们会不分好歹地将除了自身以外的其他古神都称作恶魔一样。”
“承魂是他们的一种信仰肉身已死，灵魂永存。他们相信战友的灵魂会和他们并肩作战，也愿意将自己的灵魂托付给战友，让他们继续前行。”
穆茗闻言，不禁为之感到震撼。
似能回想起班诺族人面临外敌入侵时，展现出的悲壮史诗。
战场上血流成河，无数的战士倒下，后继者取走他们的灵魂继续发起冲锋。
以吾之身躯，为汝承载灵魂之皿，至死不渝。
一代又一代的英灵长眠于地下，守护着它们的国土，与后人同在。
穆茗没有打扰他承魂，或许是出于对这些已故战士的尊重。
食魂者在取走战友灵魂之后，气息变得愈发强大，隐约触及到了超阶的门槛。
他拾起了战友遗落在地上的剑，一手握拳抵在胸口，一手持剑指向穆茗。
礼毕，他手持双剑对着穆茗发起了进攻。
骑士的剑，来得光明磊落，来得堂堂正正。
战甲已经腐朽，血肉已经凋零，但曾在战场上磨练出的精湛剑技从未有过半点生疏。
但他的剑仍旧锋利，他的信仰依旧高洁如雪。
他不是食腐的蛆虫，生前是高贵英勇的骑士，死后也是。
所以，它绝不会后退!
交战了数十个来回之后，穆茗有些招架不住，在藜的帮助下撤离出了神殿的外围。
“这些骑士，都这么厉害的吗？”
穆茗远远地看着食魂者屹立的身躯，大口喘着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
“好歹也是乌诺尔的守墓人，排面必须得有啊。”
藜双手抱胸，淡淡地道。
穆茗稍作休息，用风隐遮住身形，小心翼翼地朝着阶梯上走去。
食魂者持着双剑，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它的职责是守护，不让任何人越过他的防线打扰王的安眠，而非诛杀。
所以穆茗在逃离神殿的时候，他没有深入追击。
穆茗远远地看了一眼，食魂者持着战友的剑，在尸骸中静静矗立着，莫名有些孤独。
不知这千年的岁月里，他是否会迷惘。
“换一条路走吧。”
穆茗放弃了强攻，沿着神殿的外围开始搜寻起来。
梅丽尔遗迹四周的土质很是潮湿松软，像积累了厚厚的一层火山灰，鞋子踩下去就会深陷出一个深深的足迹。
周围看不到树木，只有各种奇形怪状的贝类化石和骨骼。
“奇怪？为什么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穆茗开启了魔眼，小心翼翼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据之前所获得的情报来源，梅丽尔遗迹的外围存在着不少魔物，而且大多实力强大，难以清除。
现在空无一物，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被人类的狩魔人全部清除，第二种可能是这里出现了某种强大的魔物。
其他魔物感知到了它的气息，于是纷纷退散。
气氛安静地让人心慌，若不是有藜陪在身旁，穆茗肯定会掉头就走。
继续往前走了几百米，穆茗这才看见地上出现了人类的血迹和残骸。
不远处的空地上，有稀疏的人影，身上披着的皮革沾染了血迹，看打扮，应该是一队狩魔猎人。
“呵……这鬼地方，元素浓度高得离谱，还没有到正门，就折损了两个弟兄。”
略显嘶哑的男中音从远处传来。
“我观察过了，这个地方应该是守卫最少，进去应该比较容易。听说有一个门有两个食魂者把守，有近百人死在那儿!”
“食魂者？真的假的？有这么强的魔物把守？那还探索个屁!”
队伍里开始出现了争论，两人意见不一。
穆茗沉思了片刻，利用风隐隐身，悄悄跟了上去。
第四百二十五章 萝莉安
队伍还剩下四个人，三男一女，从身上的气息来看，应该都是中阶魔法师。
“据我所知，已经有一百多号人进入内城了，现在放弃可不是明智之举。”
为首的男子身材高大健硕，皮肤黝黑，背着一把银质长剑。
“你有那本事进去吗？正门有食魂者，这里有箭塔守卫，最后一个可以通行的入口极其隐蔽，发现了位置的猎人，都想着独占财宝，根本就不会分享坐标。”
与他争论不休的干瘦男子留着八字胡，眼睛很小，像是老鼠。
“别吵了，现在吵也无济于事。林平，你用影分身前去试探一下箭塔的射程，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机关。张海，你用风系魔法给我们加速，萝莉安你用水盾掩护，我负责主攻。”
一名梳着脏辫的年轻人下达了指令，眼光时不时地往队伍里唯一的那名女子身上看。
萝莉安穿着一身整洁素雅的白裙，五官带着明显的印第安人特征，只是眼眸是罕见的异色瞳。
左眼是翡翠色，右眼是柠檬黄。
她与其他队伍成员交流极少，只是淡淡微笑，用自己的魔法为同伴施加庇护。
“胡彦鹏，可别光说不出力哦。”
叫做张海的精瘦男子用那老鼠眼瞅了他一眼，熟练地施展出风系的驱风术，然后和林平一同往前摸索。
穆茗谨慎地跟在这只小队的后面，放慢了脚步。
“我还以为你会跟他们一起组队呢？”
藜饶有兴致地问道。
“狩魔人的队伍是最不可信的，常常因为利益分配不均而闹内讧，我有些反感。”
穆茗说着，想起了背后曾受过的伤。
“不错，长记性了。”
藜欣慰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听我的话，不要管那几个人的死活。也不要拿里面的任何东西，看看风景就好。”
“嗯？”
穆茗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乌诺尔不会让打扰他安眠的人离开的，也不会让别人拿走这里的东西。”
藜神秘地笑了笑。
“明白了。”
穆茗没走两步，就发现了端倪。
神殿高墙上方耸立的箭塔，缓缓升起了两只巨大的弩箭。
弩车足有八米之宽，巨大的弩箭箭身足有成年人腰围之宽，像是笔直的树干，菱形的黑色金属尖椎和倒钩让人不寒而栗。
“这个弩箭也太夸张了吧？”
穆茗看着头皮都有些发麻。
“这个是专门用来猎龙的，用秘法锻造的金属，附着上雷电之后，可以刺穿龙鳞，堪称小肥龙杀手。”
藜耐心地解释道。
她话音刚落，一柄巨大的弩箭爆射而出，林平走在最前方的身影瞬间被洞穿，化作离散的暗影。
“轰隆!”
弩箭刺进大地，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蜘蛛网一样的裂痕在地上蔓延出来，箭尾不停地颤抖着，如黄蜂的虫翼。
“好险!”
纷飞的碎石击打在林平的脸上，他连连后退，看着那高塔上的弩箭，暗自庆幸。
然而，还没等他舒一口气，另一柄弩箭破风而至。
萝莉安似乎早有预料，轻轻将手从袖子里探出，一层无色的透明波动笼罩在了林平的身上。
林平的身影往身侧平移了一小段距离，弩箭擦着他的身体驶过。
“嘶～”
林平冷汗直冒，僵硬地扭过头，感激地看着那白裙女子说道。
“谢谢你，萝莉安小姐。”
萝莉安只是微笑，没有说话，或许是因为语言不通的缘故。
“空间系魔法？倒也罕见。”
穆茗对此稍稍有些吃惊。
“别傻站着了，赶紧往前冲，躲在那个拱门下，那是弩箭的射程盲区。”
张海引动风系魔法，加快了步子往前直行。
林平紧随其后，萝莉安从容不迫，像是散步一样朝着前方走去。
胡彦鹏为了和她搭话，有意放慢了步子。
就在张海踩过地面一处略微隆起的地板时，前方突然迸射出六支一字排开的弓箭。
张海大惊失色，眼看着弓箭射来，萝莉安轻拂衣袖。
那一字排开的箭矢被空间挪威，瞬间折返。
张海欣喜若狂，全速往前奔跑，有了萝莉安的空间魔法，或许真有可能进入隆德内城发现宝藏。
“小心脚下的地板。”
萝莉安用略显蹩脚的中文开口说道。
“原来你会说中文啊，我还以为你只会手语呢。”
胡彦鹏在一旁笑着道，反复打量着萝莉安的异色瞳。
“盯着别人的脸看，是很不礼貌的。”
萝莉安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份，利用空间挪位跟上了林平和张海的步伐。
“抱歉，是我失态了。”
落在了最后，胡彦鹏略微有些尴尬，加快了步子紧跟上前，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凹陷的地板，六枚呈现品字行的箭飞射而来。
“妈的，说了注意地板，就你事多!”
张海暗骂了一句，释放出岩障挡住了奔来的弓箭。
穆茗驭风跟在后面，仔细观察了一番，地板上的图案如果出现了蛇鳞，就要立即避开。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些暗藏机关的陷阱，并暗中观察着萝莉安的动向。
箭塔上射来的巨型弩箭，在萝莉安的空间挪位下毫无用武之地，让穆茗不禁怀疑起她的真实实力。
能这般频繁地施展空间魔法，其魔力储备可见一斑。
这几个魔法师除了配合稍微生疏以外，修为倒也不低，在风系魔法的加持下，众人很快就抵达了神殿的门檐下，进入了弩箭的射击盲区。
青铜所铸的大门横亘在眼前，高达十余米，历经千年而不朽，羽蛇和太阳的图腾点缀在门扉之上。
蛇形的文字在门框的边沿蜿蜒，晦涩，却又显得庄重。
门的正中央有一个厚重的锁盘，十六枚金属方块充填在其中，错落有致，像是一个用于加密的保险锁。
“这个门，要怎么开呢？”
林平走上前，摸了摸上面的金属方块。
“难道是密码锁？可是上面的纹路，并不像是完整的图案，更像是文字。”
胡彦鹏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这些纹路和门沿上的那些蛇形文字隐隐相似。
第四百二十六章 古城开门
“锁上面的纹路确实是文字没错，而且和门沿上的文字相对应，是班诺族的戒律。”
藜和穆茗跟在队伍的后面，小声议论着。
“你能看得懂上面的文字吗？古魔界语和现代的魔界语区别不大，类似于繁体字和简体字。但是上面的文字，好像不是我们印象中的魔界语。”
穆茗好奇地问道。
“古魔界语是混沌恶魔伊修兰一族的语言，你们人类现在从文献上看到的现魔界语，是在伊修兰将整个埃尔诺迪亚大陆统一后，改进的语种。目的是为了保证文明的延续和传播。类似于你们人类始皇帝的车同轨，书同文。”
“其实真正的魔界语是分很多个派系的，你们人类语系大致分为七大种。而魔界因为种族繁多，流传下来的语系就多达二十多种，更别说那些已经遗失的了。”
“类比一下，班诺族的语言是象形字，和你们人类的藏语有异曲同工之妙。”
藜说完，便看着青铜浇筑的大门说道：“上面刻的是乌诺尔加冕时的宣誓。”
“天柱倾塌，地脉维绝。礼乐崩坏，饿殍遍地。吾承先辈之遗志，制天命而用之，平诸天之祸乱，开万世之荣光。”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藜，你怎么这么聪明？什么都知道。”
穆茗看着一旁的藜，不禁很是吃惊。
公主殿下跟了他那么久，他一直觉得她是那种憨批吃货宅女，没想到她的知识储备堪比百科全书。
“古神的知识和智慧都是会随着基因传承下来的。一代代的知识累积，每个古神都会懂得很多。”
藜面色平静地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嘛，你和阿库娅是一个品种的生物，怎么可能有这么聪明？”
穆茗轻轻舒了一口气，略微有些开心。
“嗯？”
藜瞪了他一眼，额头的几缕白发都气得翘了起来。
她伸出粉拳高高扬起，正准备对准穆茗的天灵盖来一下。
“我错了!”
穆茗双手抱头，立刻服软，生怕她掀开自己的头盖骨。
“哼～本公主不理你了，一分钟后再和我说话。”
公主殿下在他胳膊上轻轻敲了一下，然后双手抱胸一脸傲娇。
“等等，藜，她好像看得懂上面的文字。”
见萝莉安朝着青铜门走去，穆茗连忙推了推藜的胳膊。
“怎么可能？”
藜不屑地撇了撇嘴，把视线转移到萝莉安身上的时候，微微蹙眉，双眼微眯。
刘平、张海、胡彦鹏三人正在冥思苦想，尝试了许久也未曾知晓那门扉上古文字的奥妙。
一直寡言少语的萝莉安却不紧不慢地走上阶梯，修长纤细的手指在那些青铜所铸的方块上滑动起来。
很快，那些错乱的方块上显现的纹路，便按照既定的排列组合开始重新拼接。
每有一个字符被完整地组合出来，门沿上的文字就会有一处亮起。
随着萝莉安对古文字的拼接重组，门沿上亮起的文字越来越多，直到最后化成了一条流淌着的光带。
“咔～”
最后一个字符重组完成，门沿上所有的文字都被点亮，厚重的门锁内部似有机括声弹起。
“咚～”
透过门锁的缝隙，隐约可以看见青铜大门内部紧紧咬合在一起的齿轮。
随着一阵隆隆的巨响，大门中央咬合在一起的块状齿往两侧分开。
一股荒凉、破败，尘封已久的腐朽气息迎面扑来。
待到烟尘散去，众人这才进入内城，张海和胡彦鹏对萝莉安一顿夸赞，林平确是摸着下巴走在后面，若有所思。
穆茗和藜对视了一眼，静悄悄地跟在最后面。
有人开路，自然是最好不过的，穆茗不太喜欢张扬。
出门在外，安全第一，小心谨慎点，总是没错的。
内城呈现弧形，那些直冲云霄的巨大青铜柱分布在道路的两旁，中央的道路足以容纳十辆马车并驾齐驱。
青铜柱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蛇形纹路，上有不同姿态的羽蛇神浮雕攀附。
“这些文字，都记录的是什么？”
穆茗走到了一处青铜柱前，抹了抹那些突出的纹路，入手处是一阵金属独有的冰凉。
“记载的梅丽尔王国历代王的历史，还有功勋，不出意外应该是二十三根。”
藜看着大厅尽头那根最庞大的青铜柱，淡淡地道。
“确实是二十三根，代表了班诺族历代的二十三个王吗？最大的那个应该就是乌诺尔的吧。”
“是的，比如你旁边的这个是女王卡慕拉的，上面最主要的功绩就是修缮了律法和刑罚。”
穆茗缓缓点头，对班诺族的历史兴致颇深。
他一边走，一边缠着藜给他充当翻译。
藜任由他抱着自己的胳膊，很是耐心地叙述起来。
“据我所知，乌诺尔执政之前，班诺族外有强敌来犯，内有党派纷争。政权更迭层出不穷。”
“乌诺尔在乱世也称得上天纵之才，通过短短三年时间就统一了梅丽尔王国。然后率领着食魂者大军扫平了南北。鼎盛时期层占据了埃尔诺迪亚近三分之一的国土。”
“因其性格桀骜不驯，狂傲放纵，故称为狂王。另外，他也是一名不屈的皇者。”
藜一边说，一边指着青铜柱上的文献解释着。
“不屈的皇者？就是天生不具备王的血统，却突破血统桎梏成皇的恶魔吗？”
穆茗顿时来了兴致。
“是，但他最后失败了。在他即将成皇之际，遭到了其他古神们的围剿。古神们不希望自己的地位被撼动，所以将其灭杀。最后就连班诺族供奉的羽蛇神族也被帝释天魔覆灭。”
藜说着，不禁想起了威西努。
作为有史以来的第二个不屈之皇，他和昔日的狂王一样野心勃勃。
不出意外，在他羽翼未丰之前，势必会遭到其他古神的围剿。
古神间的势力维持着脆弱的平衡，谁也不愿意看到这个意外打破平衡。
但为什么冥神对他不管不顾，甚至还暗中给予了他一些支持？
冥神，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第四百二十七章 刑场与棋局
穿过记载王之历史的大厅后，穆茗跟着萝莉安的队伍来到了第二个宫殿。
尚未踏入门槛，浓郁的尸臭味便扑面而来。
宫殿内依旧有耸入云端的青铜柱，只是有九尊，呈环状分布在一起。
每一根柱子上，都绑着一具人类的尸骸。
青铜柱的下方，是一个巨大的魔法阵纹路，青铜柱正好屹立在魔阵的各个魔力节点之上，很是诡异。
大厅的四壁上，是姿态各异的恶魔雕像。
羊首、鹿首、牛首……大多以人形站立，头颅带着犄角和动物头颅的特征，身披着鸟类的羽毛和蛇鳞制作的皮甲。
“这是什么地方？”
看着那些被绑在青铜柱上的人类干尸，张海和林平脸色惨白。
胡彦鹏则蹲下身看着脚下的魔法阵，摸着地上染血的凹槽。
这些凹槽像是血管，最终汇聚到了阵中央，阵中央有一个石台，上面似乎供奉着某种东西，只是现在空无一物。
萝莉安静静地看着石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里是刑场，或者说，是献祭之所。”
藜看着那九尊青铜柱，轻轻地道。
“上面记录的是罪犯的恶行吗？”
穆茗好奇地问道。
“是的，不过最主要的，还是记录刑罚和戒律。这些恶魔的雕像，都曾是这里的处刑人，也有些最后在这里被处刑。”
藜走到了一处青铜柱下方，看着那干瘪得只剩下皮骨的人类尸骸，淡淡地道。
“至于中央的祭坛，是用来凝结魔力本源的。你看那九根柱子，是不是位于地面上的魔阵节点？”
“据说乌诺尔会将罪犯与反抗他的恶魔绑在柱子上，作为驱动魔法阵的魔力源。”
“最后，这些被绑在青铜柱上的恶魔都会受尽苦痛而死，它们的魔力和血液都会顺着地上的凹槽流入中央的石台上，凝结成魔晶。”
穆茗观察了一番死者，得出了结论。
“这些人死亡的时间不超过二十四小时，而且生前都是中阶以上的魔法师。”
“究竟，是谁把他们绑在这里的？隆德古城内，还存在着什么？”
穆茗不敢再多想，看了看四周，顿时警觉起来。
这一刻，他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仿佛那些墙壁上的恶魔雕像都像是活物一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让人毛骨悚然。
他没有再犹豫，拉着藜的手立刻退出了刑罚大厅。
萝莉安的手轻轻在祭坛中央的石台上抹了抹，眼角的余光扫了扫门口，那里有一缕微不可察的细微气流。
很干净的风，但正是因为这股气息太纯净了，这才让人不得不注意。
沿着甬道继续前行，穆茗一边走，一边开启魔眼提高感知，观察着地板上的纹路，小心地避开那些带着蛇鳞纹路的暗格。
继续前行了约莫半公里路程，眼前豁然开朗，宽敞的大厅中人声鼎沸。
穆茗略微有些惊讶，原来已经有大量的猎人和冒险家聚集在了这里，想必是通过最后一条隐匿的通道进入内城的吧。
大厅足有一整个足球场那么大，穹顶是一片鎏金，魔力源点燃的水晶吊灯像星斗一样嵌于其中。
各式各样的金属雕塑分布在大厅中央的黑白方块格中。
一百多号人挤在客厅中，人声鼎沸。
来自各个国家的人都有，服饰、肤色、语言各不相同。
猎人们身上携带着刀剑和魔具，看着那些金属的雕塑蠢蠢欲动。
衣着华贵的魔法师站在边缘，冷静地商议着。
他们都有相同的目的，为了乌诺尔埋藏在地下的秘宝。
穆茗解除了风隐，长时间维持潜行状态也是比较耗费魔力储备的。
戴上了一张黑色的夜鸦面具之后，穆茗就混在了人群中，谨慎地观察着中央的那些金属雕塑。
看上去的第一眼，穆茗就想起了国际象棋。
据说国际象棋的规则也是根据魔界的战争游戏演化而来，只是略有不同。
在棋盘上，穆茗看到了栩栩如生的马，看到了王后，看到了士兵，也看到了他熟悉的一种古代兵器，曾经在虚拟战斗舱中见过的王车。
这些棋子，竟然全部都是古代兵器!
穆茗细心地发现，白方的王雕塑刻有脸谱，不出意外，应该就是乌诺尔的模样，但是黑方棋子上的王，没有在脸谱上有细致刻画。
这是乌诺尔对后来人的考研吗？
“不出意外，应该是要和乌诺尔留下的意志对弈吧。”
藜能感知到，整个棋盘都是一个巨大的魔法阵，那些古代兵器内部的魔力枢纽都铭刻得极为精细。
“其他人应该也能猜到，但没人敢尝试，或许是因为之前已经有人试过了。”
穆茗能观察到，黑方的棋盘中，隐约能看到丝丝血迹。
赢了乌诺尔，就能穿过这道阻碍，获得他的秘宝吗？
穆茗看着白棋后方的沉重金色大门，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日本队伍中有一名中年男人走下了场，穆茗隐约记得，这个人好像是一名非常厉害的国际象棋选手来着。
“等着看好戏吧。”
藜嘴角微扬，顿时来了兴致。
有人发出嘘声示意众人保持安静，猎人们的声音顿时小了一些，但更多的是不屑和质疑。
只见那个日本籍的魔法师站上了黑方王的棋盘上，双腿仍旧止不住打颤。
棋盘开始亮起微光，四角亮起银线，铸成了一个透明的次元结界，将棋手与其他猎人彻底隔绝开来。
棋局正式开始，胜则生，败则死。
按照国际象棋的惯例，是白方先走，乌诺尔选择将其中一枚兵往前走了两格。
根据规则，兵在第一次走的时候，是可以选择走一格或是两格的。
沉重的古代兵器抬起厚重的战靴踏在棋盘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仿佛整个大厅都在颤栗。
众人只见兵披着厚重的甲胄，持着巨剑，缓慢踱步而来，带来沉重的压迫感。
锋利的剑身如光滑的镜面，能看见那日本棋手凝重的神情。
兜兜转转，萝莉安所在的四人小队也来到了这里。
张海和林平以及围观的猎人们都关注着棋盘的变化，而穆茗没有太过关注棋局，他在观察萝莉安。
萝莉安也认真地关注着对弈，但不同的是，她会偶尔抬起头。
穆茗察觉到了一丝古怪，他抬起头看向穹顶上燃起的明灯，隐约发现有两盏灯改变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