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1章 克莱恩的闪回
那些藏身在人们身影缝隙中名为融合兽的怪物,究竟是什么?
苗水生说那些东西并非生物,而是“生命”本身——融合兽是“生命大融合”的造物,是集合了一切优秀基因的“生命”本身最健康、最优秀的样子,是碳基生命进化的终点,是碳基生命逻辑架构的最优化。
它们拥有任何碳基生物的生命形态以及经由它们自身生命逻辑产生的优化形态,它们可以是真核生物也可以是原核生物,可以是细菌也可以是病毒,可以是独立的细胞体也可以是细胞体融合产生的任意独立生物个体。
它们适应环境而存在,为了生存下去而将自己改变成任意碳基生命的物质形态。
克莱恩在听到这番解释的时候感觉很荒诞,碳基生命——也是基因生命,一切优势的集合体竟然会是这样的怪物。
融合兽的制造意图在它的行为上体现的淋漓尽致——猎杀、进食、繁衍、进化,它们所有的行为动机都基于此。
这座空间城市,是它们进行一切生物行为的巢穴,这座空间城市里的人则是它们获取一切生命活动所需碳基的来源。
克莱恩仍然能够使用身体内仅剩不多的唯心力量进行反抗,代价是因透支力量而发生“衰变”——他将在力量完全用尽时变成一张储存了一切脱水生物质的皮囊,苗水生之前开过恶意的玩笑,说执行人的皮囊对融合兽们来说相当于肉夹馍,除了填饱肚子之外没有其他作用。
他应对一只融合兽尚且在拼尽全力的情况下无法将其彻底斩杀,更何况如今面前这么多只呢?
它们将他包围起来,它们对他十分好奇,它们似乎想要将他那独特的、低级的生命形态据为己有,于是人群不断转化成了它们。
克莱恩短暂的思考过后,他面前已经出现了由融合兽组成的海洋——
它们组合在一起,成了比水密度更小的液体,它们朝着他奔涌而来,将整个空间封锁起来,让他避无可避。
在被融合兽包围的这一刻,自知此次恐怕无法脱身的克莱恩内心的唯心力量爆发了。
时间暂时停止在此刻。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终结。”
克莱恩看着身边毫无征兆出现的另一个自己,意识到那人并非物质上的另一个他,而仅仅是他面临死亡之时超越了死亡的【超我】——执行人濒死时爆发的唯心力量放大了他的【超我】,以至于他第一次直视自己的【超我】并与其对话。
“我第一次面对死亡是在小时候,那天我从教会学校放学回家,在进入一条胡同的时候被两个高年级学生堵住,他们拿着从学校画室偷来的裁纸刀,跟我索要钱财。”
克莱恩的【超我】静静的聆听着他的话——那是他这个世上最忠诚的听众。
“我家里虽然并不缺钱,但我也不想给他们——我拒绝了他们,推搡之间,被他们用裁纸刀戳在手臂上。
血把手臂处的衣服染红,他们开始拖拽我的包,我大声吼叫,终于唤来了巷子外的路人。
他们逃了,我得以逃脱一条性命。
我在失血导致晕眩的情况下走出胡同,倒在地上,下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在诊所,我的父亲陪伴在我身边。
他对我说,好样的。”
【超我】对他说:
“你拥有面对暴力时的勇气,这作为一个孩子殊为不易,可惜这样的勇气并未使你受益终生。”
克莱恩承认这个事实:
“是的,勇气是容易随着年龄和阅历而被忘却的。”
克莱恩又说道:
“我第二次面对死亡是在刚刚上班第二年的时候。
那时亚楠市很乱,我作为青年储备干部主动请求被派遣到亚楠市下城区的卡彭巷执行逮捕任务。
我和我的同事们错误的估计了罪犯的帮派力量,当我们追赶到罪犯藏身的工厂的时,陷入了帮派准备好的埋伏圈。
我的同事们接二连三的死去了,他们倒在我身边,甚至连遗言都没机会说出口。
我拿了他们的枪,和帮派对峙很久,受了很重的伤——我的肩膀、大腿和腰腹都中了子弹,疼痛让我几乎晕厥。
如果不是因为那时候我的孩子刚刚出生,恐怕我当时就放弃了。
我撑了很久,逃了很久,遇上了拥有正义感的人,他们帮我报了警,于是我十分幸运的得了救。”
【超我】对他说:
“救你的是爱。”
克莱恩说道:
“是的。”
“我自此更加意识到执行【正义】的重要性。”
“自从第二次面临死亡之后,我对【正义】有了新的理解——所谓【正义】并非只凭一腔孤勇和热血就能实现的,【正义】必须以强大的理智和审慎的思考为依托去执行,才能影响现实。
我在后来更加小心的生活——我更精细的打理和同事以及上级之间的关系,动用我手中掌握的力量去做我力所能及的事,去伸张我力所能及的正义。
我收敛了我的性格,结交了更多朋友,更频繁的用礼物打理各种关系,如此一来,当我在我的位置上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最起码有人为我兜底,不至于因为其他别的什么原因离开我的岗位——一旦失去了作为一名警员依法使用暴力的权力,【正义】很难得到伸张了。
我并没有我所说的这么光明伟正。
在面对比我弱小的生命时——比如没什么权势的普通人,我利用我的身份震慑他们,因为和普通人打交道是非常耗费心力的事情,亚楠市的识字率不到百分之三,站在一名警员的角度来看,几乎所有人都是蛮不讲理的——我认为,一个强大到足够令人畏惧的身份能够更好的让我更顺利的执行我的工作。
我的工作——执行正义之事,并非要用完全看得见光的手段。
见不得光的手段包括利用比我弱小的生命的缺陷去奴役它们——我曾让一个亚人氏族为我服务,利用它们的缺点逼迫它们执行我的命令——结果自然是好的,我当时破获了很多案子,而在此之前,那些家伙只会吃掉不幸掉落下水道的流浪汉和偷艾尔人鸡笼里的鸡。
我开始更柔和的执行我的正义——
我开始和帮派打交道,和他们的老大建立私底下的关系,以获取在一些事情上的便利。
我在私底下苦练枪法,在没必要的时候将手枪和更多弹夹随身携带,以防止随时产生的意外情况。
我加入了亚楠市的保守党,获得了保守党内的一些资源倾斜,我因此频繁出入亚楠市一些私人社交圈子的宴会,即便这占用了我很多时间。
我杜绝了我所在街区的私刑并扩张了我所在警务处的编制规模,我手下的警员们人手和武装都更加充足,一旦和犯罪分子爆发冲突,他们随身携带的子弹足够他们坚持到增援来到。”
克莱恩在这里产生了停顿。
“后来,我接触到的东西越来越多,眼界越来越开阔,我意识到能够执行【正义】的更强大力量——政策。
我开始试图从政……”
【超我】打断道:
“这并不是你想做的事。”
克莱恩说道:
“那时候我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那时候的我只知道,人在社会中生活,就必定要遵循社会的生存规则,这种【遵循】会在人生中产生强大的惯性,以至于你一旦开始,就很难停得下来。
我开始为了保守党的政策而去做一些违心的事,我那时很痛苦,但我告诉自己,这些事帮助我在保守党内得到地位,我就能够使用我的地位去执行更多的正义——无论手段,只看结果,这是对的,也是我一直以来想要做的事。
这样的痛苦持续了三年之久。
也是这三年的时间里,帝国涌入了大量移民,刚开始仅仅只是偷渡进来的,后来变成了合法的,那些操着各种口音的人进入了亚楠市,成为了这片土地上的一员,也制造了更多的矛盾。
三年后,帝都和北方联邦联合制定的议会制即将实装,我也终于积攒到了充足的政治资本,只要获取足够多的选票,就能够成为亚楠市议会的议员,实现我的报复。
这时,我遇到了一个非常恶劣的案件,年幼的生命被我无法接受的手段践踏,这已经突破了我的底线。
呵,底线。
对那时的我来说,即便底线突破了,又能怎样呢。
但我当时并不能管这件事——这件事并未发生在我所管辖的街区,而亚楠市各个街区的警务处就像是这条街的武装割据——我在别人的地盘上抓人,相当于对那人宣战!
当时那条街区的警务处长有亚楠市议院内部的关系,手段很多,在下面收钱办事,如果我把这事情留在这里,给他来办,必定就没有下文了。
我很愤怒,但又无可奈何,那是我最关键的时候,不能出现一丁点的差错,不能和任何人起冲突,只要再等上那么小半个月……不!甚至只需要再等一周!我就能成为保守党在亚楠市议院的议员!真正拥有执行【正义】的权力了!
我无可奈何,我无比压抑,我甚至因此差点精神失常!
这便是我第三次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候——我的内心快要死了。”
【超我】神情紧张:“同样的,那也是我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PS:超我是人道德良心和自我理想的部分)
克莱恩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当时让我很愤怒的是,一个我非常瞧不起的家伙——一个妄图依靠收租过活,整日和警务处作对,工作极其不配合,甚至连帝国话都说不好的蠢货,竟然做了我想做的事——他虐杀了犯罪者!”
【超我】皱起了眉头:“【本我】在开怀大笑呢。”
(PS:本我是人格中最原始的部分,会不顾一切的寻求满足和快感)
克莱恩点了点头:
“我看着正义得到了伸张,三年来压抑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快感,原本就因为接触到未知的知识而有所失控的内心放大了这样的快感,让我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可那并不是我做的事。
真是令人悲伤。
这个时候,那个我曾经很瞧不起的家伙给了我一个机会——这件事将会成为我所做的。”
【超我】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我记得那时候,【本我】第一次睁开了眼睛。”
克莱恩对他说:
“所以,在街道警员来的时候,我将这件事当成了我做的——
在看到他们惊诧脸色的那一刻,我快高兴疯了,因为在那一刻——
在那一刻,以及后续的所有时间里,这件事就是我做的——
我,克莱恩·贾斯特斯,我做了这件事,我伸张了我内心的正义,我通过暴力手段惩戒了罪犯,我做了我该做的事,我做了我喜欢做的事,我做了我想做的事,我追求了我的追求。”
克莱恩脸上出现了只有在弥留之际的人才会出现的笑容。
“我第四次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并非我被转化成执行人的那一次。”
克莱恩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成为执行人时,我的物质生命被完全改变,成为了事实意义上的怪物,但我并未感觉我死了,只感觉我的精神冰冷下来,被物质生命所影响而失去了很多情感。
我后来通过执行人自身的手段欺骗了执行人的力量,拿回了属于我自己的意志,所以总的来讲,执行人的异常精神对我影响很小。”
“我第四次最接近死亡,应当是执行人的力量被消耗殆尽,即将面临死亡的时候。”
“那时我几乎走投无路,真正要面临最终的死亡,我那时如同现在一般看到了我人生的闪回,一切曾经和过往如幻灯片一般在我面前闪过,因我大脑的破损而被无限放大。
幻灯片……那不仅仅是我这一世的人生,还有之前我曾经存在过的一切,那些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在我面前轮番出现,让我知晓了自己到底做过什么样的事,让我明白了我如今究竟要做什么——
我那时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内心——我有我必须要做的事情——守护我的妻子和孩子,并让如同他们一般的普通人……让我所能影响到的一切人,拥有【正义】——我会继续成为一个执法者——执掌暴力者,用暴力去守护我的正义。”
克莱恩再次看向【超我】的时候,【超我】的装束已经变了,他身上的穿着不再是从杰克·巴尔多那里得到的矿工服,而是一身普通白领的工作制服便装。
克莱恩问道:“那么,你现在是谁?”
“超我”说道:“我是你的自我。”
(PS:自我是一个人对自身存在的一切认知)
【自我】说完,穿过完全停滞的融合兽群,来到街边的咖啡厅门口,将门打开。
门后是一座明亮的办公室,办公室内职员来来往往,一切井然有序。
【自我】说道:
“现在,我们拥有了一起前往真正世界的资格。”
克莱恩瞬间明白过来,门后便是BIOS!
第1112章 永恒死亡
克莱恩伸手指向门内:
“那里是BIOS。”
他向前指的食指反过来指向自己:
“我在BIOS里又是谁。”
他说出了不携带疑问语气的疑问句。
【自我】回答他:
“你是参加【服务器修复计划】的核心程序员之一,因此拥有最靠近服务器中【始源程序】的资格,现在你已经完成了自我的补全,拿到了因补全而产生的代码,完成自己这一阶段的使命,需要回归并进行计划的下一步了。”
克莱恩问道:
“所谓【始源程序】,是什么呢。”
依然是不携带疑问语气的疑问句。
他仅仅是在询问自我的内心,唤醒沉寂已久以至于模糊不清的记忆。
【自我】回答他:
“是现实世界服务器得以存在的基础,是程序能够在服务器中运行的前提,是埋藏在现实世界地表之下的巨大无头尸体。
那尸体【永恒死亡】,也在死亡中【永恒生长】着。”
克莱恩的记忆被唤醒了。
他依稀记起了一切,记起了BIOS中濒临灭亡的人类文明,记起了无时不在的末日威胁和末日中人类发现的希望——
永恒死亡的无头尸体。
——大地之下埋藏着的血肉之躯让人类拥有了继续繁衍下去的可能,面对被绝望包围的宇宙,人类将那巨大尸体的化学元素提取出来,通过元素重组技术将其重组为人类所需的一切。
——人类得以苟活,但无法向星空前进半步,整个世界依然在坍塌着,只是对巨大无头尸体的使用暂时抵抗了坍塌的过程。
人类为了寻找活下去的答案,以那巨大无头尸体为基础建造了服务器,试图以服务器无数次的运行和模拟来寻找存活下去的方法。
在现实中,【始源代码】来自对巨大无头尸体意识流信号的捕捉和编译。
在服务器世界里,【始源代码】拥有服务器中算力占用的最高优先级,最优先享受算力的供应和最优先信道的使用权。
克莱恩回忆起来,按照服务器设计之初的构想,在服务器世界里,【始源代码】是以人类的形式存在的,人类的形式能让【始源代码】更深层次的接触整个世界,从而运行出最真实的模拟进程。
克莱恩又问:
“计划的下一步是什么呢。”
依然不是疑问句。
【自我】回答他:
“按照原本的计划,我们将会携带着服务器的修复代码回到现实,将这些代码编译成为知识,依靠这些知识修复已经在末日中挣扎了几万年的现实世界。
现实中的试错成本极高,失败风险和沉默风险都极大,因此通过服务器进行模拟,能够更低成本的找到真正有效的办法。
——只要服务器世界中的人类能够在末日中生存下去,我们就得到了这个时候世界运行的代码,就能够针对现实世界做出调整——这便是人类在末日中活下去的答案。”
克莱恩说道:
“如此荒诞——用虚拟服务器的模拟运行去推测一整个世界的运行轨迹,并由此来发觉世界破碎之处的修复方法,如果这样的模拟真的存在,服务器本身就已经比现实世界还要真实了。”
【自我】说道:
“正是如此。”
可悲的是,这个正在运行,且濒临崩溃的服务器世界中的人类,依然没有找到在末日中继续生存下去的办法。
克莱恩没有继续发问,因为自我的完善,更多的记忆复苏了,他得以知晓服务器中的一些特殊的人肩负有特殊的使命,而他就是其中之一。
他所肩负的使命是,得到一部分世界修复的代码。
此时此刻,随着他在服务器世界中的生命活动臻至完善,那些代码已经随着他的活动而被现实中人为操控的计算机捕捉到。
克莱恩看着将自己包围的、静止中的融合兽:
“我还有选择吗。”
【自我】说道:
“如果不选择在此刻回归,我们会被从服务器世界中彻底消灭,因为我们的代码已经完整了——所有的我们,都在这里了。”
按理说,在服务器世界中被物理消灭,就会在服务器中的下一个世代重生。
可服务器还有下一个世代吗?
在克莱恩当年上传自己进入服务器的时候,巨大无头尸体已经因人类的提取而超负荷运载,很多器官都已经出现了衰竭。
直到现在,恐怕已经到了服务器的运行寿命。
克莱恩向前几步,来到通往BIOS——所谓“现实世界”的门前。
他看着办公室来往的工作人员,更多记忆被唤醒了,他甚至还叫得上办公室里其中一些人的名字,那是他曾经的同事。
服务器世界中经历的无数万年和无数个世代是同一时间不同空间发生的,他曾经的同事们依然保留着他向服务器上载意识的前夜。
他正要跨出一步,忽然整个办公室的灯暗了一下。
当灯光再次亮起时,已经成了刺眼的暗红色。
“【始源程序】逆流了!”
一声携带着惊恐和不可思议的尖叫声在办公室里爆发了,刺眼暗红色光芒明灭不断之间,这些经验老道的程序员们和拥有公司中高层身份职位的管理者乱成一团。
“服务器代码模拟紧急停止,冻结处理器时钟,快!”
“【始源程序】入侵了公司服务器!切断电源!切断电源!”
“【始源程序】入侵了公司网关……它进入互联网,消失不见了!”
“已经暂停服务器的运行了!”
克莱恩注视着乱作一团的办公室,意识到自己拥有了一个十分宝贵的机会。
他关上了通往BIOS的门。
他转过身,看着静止下来的整个世界,心中明了。
‘服务器暂停运行了,但我已完整的代码已经不在服务器中运行——我是作为真正完整的人类意识,依托于我位于现实世界肉身的大脑,而不是【始源代码】所在服务器的运行而存在。
这个世界的运行机制不会浪费更多的算力在我身上。’
他重新确定了自己的目标,然后穿过融合兽的包围圈,朝自己的目的地飞奔而去。
……
……
此时此刻。
春神的脑袋落在蛛网上,只轻轻一触碰便碎成满地黑色粘稠血浆。
被染黑的稠密蛛丝在这些黑血的滋养下开出了黑色的花,恍然之间,陈宴脑袋里泛起一个念头:
‘这是被子植物门,单子叶植物纲,百合目的石蒜。’
黑色石蒜遍地开花,在蛛网的滋养之下扩散至陈宴脚下。
眼前整个世界开始氤氲,陈宴的双脚和石蒜的花蕊融为一体,他的血肉经脉骨骼在此过程中崩解溃散,当和满地石蒜融为一体时,石蒜们已经成了泛着光的血红色,而陈宴则在石蒜之上完全消失了。
陈宴失去了视野。
他感觉自己进入了某种通道,他在通道中以一种无法言语的速度穿梭着,仿佛跨越了整个世界那么远。
他感觉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那么自然,就像是进行着日常一切的生理活动——潜意识和肌肉记忆主导的生理活动——抬手抬腿,说话张嘴,喝水时喉咙蠕动,睡觉时闭上双眼。
他感觉自己听到了一些声音,那些声音是很惊恐的,他们叫着什么“服务器被入侵了”,叫着什么“断电”。
陈宴已经不认为这一切声音仅仅是莫名其妙。
他知晓了一些事情,推测出了一些事情,联想到了一些事情,这一切都组成他如今的思考。
穿梭感始终存在,忽然间,陈宴感觉周身骤然轻松。
——那感觉就像是从溪流鱼跃入大海。
他获得了一些非常模糊的视野,视野中有无数光点,就像是无垠深空中无数反射高温恒星表面氢原子核聚变所产生光芒的星辰。
让他惊讶的是,他能够感受到所有星辰的存在——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些星辰的温度,以及星辰之上生命体的活动,甚至听到那些生命体所发出的声音。
‘是通感的力量吗?’
他通过感觉否认了自己的猜测。
‘恐怕不是的。’
那些星辰像是他的肢体……这么说其实不太准确,陈宴再三感觉,发现那些星辰给他的感觉更像是“不受控制的智械义体”——拥有一定智能,能够自行运作,但因为一些原因无法被操控。
他不想再在黑暗中漂泊。
于是他选择了其中一个让他感觉最温暖的星辰,朝着那星辰的光亮冲了过去。
陈宴再次获得视野的时候,只见昏暗的旧式笔记本屏幕灯光之下,灰头土脸的愿望正聚精会神的打量着他——
更准确的来说,是在打量他脚下的位置。
当他出现的那一刻,愿望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而后绷直了眼神:
“你……你怎么……来了!”
她那眼神像是见到了鬼。
陈宴定了定神,一低头,便看到自己脚下似乎是某种蠕动的血肉。
那些血肉让他感觉头皮发麻,因为他感觉那些血肉好像是他自己的!
那些血肉看起来并不健康,其本身表面没有角质层,说明这些东西应该是内脏,现在,这些内脏已经表现出了十分病态的蜡黄色,说明这些内脏代表的器官已经发生了衰竭或是病变。
陈宴甚至还看到了一部分黑色的组织,这部分组织显然已经坏死了。
这些血肉命不久矣。
愿望手里抱着的旧式笔记本上接有两条数据线,数据线的终端没入血肉之中,一眼看上去像是代表上传和下载的两条数据线,只不过上传和下载的不是数据包,而是生物信号。
愿望因他的出现而有些慌乱,她的样子很糟糕,但精神显然很好:
“你怎么来的?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这是BIOS的地下!是公司内最高优先级的工程!是……”
愿望说着说着,神态里出现了一些失魂落魄:
“怎么是你……”
陈宴看向四周阴暗的环境,这显然是某个地下空间,广阔阴冷但不肮脏,远处肉眼可见的防爆门和摄像头代表着此地的机密程度,不知道愿望是怎么潜入进来的。
“说来话长。”
他抬头看着愿望,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情况,而是用隐藏着歉疚的眼神看着她:
“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一句话勾起的不愉快记忆一下子让愿望红了眼:
“还……还好……”
陈宴眼看她要哭出来,心里难受的很,上前拥抱她,却直接从她身体中穿了过去。
两人同时愣住了。
陈宴立刻意识到,自己是通过梦境来到此地的,理应没有实体。
为了不让愿望难过,他迅速转移了话题——他三两句话把自己从上次见到愿望到现在的事情说完,而后说道:
“我通过清醒梦来到了这里,说明BIOS和我们所在的现世是互为梦境世界的,至少不存在物质上的优劣之分。”
他将自己的发现说给愿望听。
那些话也只能说给愿望听了:
“我已经确定我们曾经所在的世界是服务器,但这个服务器显然和我们想象中的那个服务器不一样。
这个服务器拥有难以想象的智能,也或许这个服务器本身是【活的】。
我通过清醒梦来到了这里,见到了你,这里是清醒梦的终点……”
他说了一大堆废话,才终于缓解了愿望的情绪。
在短暂的平静之后,愿望低声说道:
“好消息是,我虽然没有找到答案,但找到了更多的线索。
自从上次和你见面之后,我又找到了一些人。
最关键的是陈妍——她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是消失,而不死死去——我找到了她消失的地方,就是这里。”
愿望拿出手电筒,在昏暗接近黑暗的环境中为陈宴照亮血肉之上的一小部分。
陈宴定睛看去,只见那血肉之上竟插着一枚U盘。
“U盘已经被我拆解开了。”
愿望拿出一小块类似玉石的东西,用手电筒照亮。
“你能看清楚这里面是什么吗?”
陈宴眯起眼睛,豁然看到那玉石中是一团脑组织!
“陈妍,也就是白蛇——至少是白蛇的意志,曾经在这里,把自己上传到了这具被称之为【永恒死亡】的躯体之中。”
PS:关于所谓【服务器】究竟是什么的问题,在文中已经出现了三种说法,没有绝对的正确,也没有绝对的错误,只因为拥有不同眼界的人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
第1113章 世界的真相
白蛇究竟要做什么?
陈宴打量着灯光下那些将死未死的血肉组织,即便使用通感,也无法获取被隐藏在发黄组织之下的任何情绪——
这东西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很久,以至于精神意识完全丧失。
它失去了精神意志。
此处由细胞生成的组织并未生成器官,也或许是曾经生成的器官因各种原因发生了退化,在漫长的时间之后变成了如今仅仅像某种极其粘稠组织液一般的恶心胶状物。
胶状物糊满了地面和墙壁,而这仅仅只是表面能看到的而已,陈宴感知到了无穷多的细胞,在距离此地十分遥远的地方,这些被连接在一起的胶状物拥有器官。
让陈宴无法理解的是,器官所在之处通常被钢筋水泥包围——人类在每一个器官所在之地建立了房间。
是为了研究这东西吗?
通感虽然并未捕捉到这东西的情绪,但大概感知到了这东西的“庞大”——
如癌细胞一般无限制分裂的细胞组织即便到了如今将死未死的地步,也依然在以缓慢的速度增殖着,早已在不知距今多久之前的岁月穿透地壳遍布地幔,将蔓延外地核的岩浆当作用来维生的食物,汲取内地核的热量以维持如此的生命形态。
“永恒的死亡,是末日来袭的根本原因之一。”
愿望低声诉说着自己从这个世界得到的消息。
“这东西,也既是人类传说中所谓的【永恒死亡】,在盛世到达了极端时成了席卷整个宇宙的天灾,按照公司绝密档案的记载,【永恒死亡】一经释放,便如瘟疫一般蔓延到了整个宇宙,无数星辰因此黯灭,真空中弥漫着高密度的死亡。
人类联邦的母星在末日中成为了最后的生还者要塞,那时候的人类——也或者说是代表了人类最高端科技力量的公司,并未拥有抵抗【永恒死亡】的能力,大概不到半年时间,【永恒死亡】已经遍布整个母星。
这个时候,公司高层的一位科学家站了出来,他发明了某种能够分解和转化【永恒死亡】的办法,公司得以小范围的将【永恒死亡】转化成为赖以维生的资源。
这一挣扎求生的过程持续了几百年时间。
几百年后,公司对【永恒死亡】的转化速度终于和【永恒死亡】的增值速度持平。
终于,公司保护住了自己最后的栖息地。
公司想要增强分解和转化【永恒死亡】的办法,但那位科学家说几乎不可能了,这个世界的基础物理规则限制了转化办法的进一步突破。
那位科学家还说,要想对科技进行进一步突破,有两种办法——
第一种办法,是建立新的物理学体系,完全摒弃过去以质量、速度、加速度、力和能量等等的基础物理概念,以新的物理基础概念和事物之间的物理关系架构新的科学体系,他的原话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用另一种逻辑体系来思考问题的应对办法,大概率能够得到不一样的结果。
第二种办法,是在只保留能够维生的基础资源的情况下,投入如今公司的大部分资源,进行一场豪赌——模拟出一个和这个宇宙拥有同样物理规则的计算机虚拟环境,在这个虚拟环境里一遍又一遍的循环在现实世界已经出现的末日,让这个无限逼近于现实世界的虚拟环境里的人类去思考应对末日的办法。
这个科学家名叫林赛·罗伯特·达尔文。
公司接受了科学家的第二种办法,但又没有完全接受——他们决定投入算力进行一场模拟,但并未投入公司的所有资源——他们在保证自己能够维持享乐的资源量的情况下,分出资源打造了服务器,并进行了模拟。
由于资源投入不够,那时候被模拟出的世界很简单,衍生出的NPC也很弱智,那样的世界完全不足以进行这场末日演算。
科学家林赛·罗伯特·达尔文很愤怒,他告诉他们,如果没有足够的算力支撑,即便进行模拟,也不会产生准确的结果,一切努力和以全人类为代价所付出的沉没成本都会白费。
那时候的公司高层已经实现了内部民主,他要做的事情会动所有人的蛋糕,所以没人理会他。
但公司的其他人又都是聪明人,他们想要在末日中活下去,想要自己的子孙后代在末日中活下去,所以动了很多其他的歪脑筋:
为了节省成本,同时保持服务器能够投入足够的算力,他们开发出了一套独特的人脑驱动算力套件,将人脑转化成某个服务器节点进行使用,将人的意识上传到用来演算末日的服务器之中,这样一来,这些人的意识运行所产生的算力就能够维持服务器的运行。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公司几乎投入了80%的人,所以整个世界人口凋敝,文化枯萎,剩下的人类因末日而丧失繁殖能力的很多,不得不启用机械装置进行后代繁衍。
——为了让人安安稳稳的留在服务器里生产算力,他们在上载意识的过程中隐藏了被上传者的真实记忆,让他们成为了虚拟世界的原住民。
——在做了如此多的布置之后,公司发现,人意识在服务器的虚拟世界中运行产生的算力仍然不足以对末日中所有的变量进行演算。
无法对末日中的所有变量进行验算,服务器最终输出的结果就是和现实不同的,是无意义的,之前的一切努力都会白费。
公司已经对这个计划投入了大量人口和资源,如此大的沉没成本让公司不得不把计划继续下去——他们需要更多的投入。
可能够产生算力的正常人已经被用光了——除了被上载进入服务器的人之外,剩下的人,要么是由机械装置诞生的生化人,因为大脑的残缺不全而无法产生重组的算力,连上载意识的花费都赚不回来。
要么是公司内的高管和实际控制人,亦或是他们的亲眷——无论如何,总能和公司高层搭上那么点关系。
没有更多的算力能够产生了。
计划陷入了僵局。
这个时候,又一位科学家站了出来。
他是公司内部对【永恒死亡】专项调研组的组长,在很多年的时间里始终进行着针对【永恒死亡】的针对性研究,直到今日他的研究终于出现了突破性的进展——
他推演出了一种能够将【永恒死亡】的生物质作为电子元件使用的办法,通过针对【永恒死亡】细胞的特殊改造手段,他将其改造成了和计算机服务器拥有相同性质和功能的存在。
在验证此法可行之后,公司对他的计划投入了大量资源,他们打造了以蔓延到整个星球的【永恒死亡】的躯干为核心的【生物质服务器】运行体系,并将原本的服务器数据迁移到了这一体系之中。
自此之后,服务器内的世界——我们的世界,才拥有了真正的雏形。
末日开始了推演,初始的世代出现了,生命——并不完整的生命,紧跟着出现了。
被上载到服务器里的人类作为完整的生命,带领那些不完整的生命——那些从【永恒死亡】躯干中诞生的生命体,在世界中行走,也改造世界。”
陈宴非常认真的倾听着愿望的诉说,他对她绝对信任,所以并未把这些听起来像极了神话故事的事情当成是假的——他把这些事当作真正的历史。
另一方面,他也没想到林赛和园长竟然会有这样的背景。
愿望在诉说这些事的时候头脑很清晰,那些不重要的过往被她全部省略,只剩下最重要的事件:
“这个专项调研组的组长,名为威廉·马斯特,在完成这件事之后在公司内部拥有了崇高的地位。
但他显然并不满足,他想要进行更进一步的研究——在对【永恒死亡】进行了很多年的研究之后,他断定现实世界已经没救了,他认为现实世界早晚要被【永恒死亡】吞噬,人类将会失去一切资源。
所以,他提出了一个计划——他想要以【永恒死亡】本身为基础,建构一个真正的新世界——事实是他已经做到了,在对【永恒死亡】为基础的服务器输入现实世界的所有变量之后,【永恒死亡】为物质基础的服务器已经有了成为现实世界的一切条件。
公司高层的大多数人都被他这疯狂的计划吓到了,在一场针对他的政变之后,失败的他被上载到了服务器中,肉身也被焚毁,永远离开了现实世界。”
陈宴忍不住说道:
“现世中的园长……挺惨的。”
愿望语气微嘲:
“野心家是这样的……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意识到,威廉·马斯特在我们所在的世界中所作的事情也多半是如此。”
愿望顿了一下:
“按照我对威廉·马斯特的了解——对我们所在世界中威廉·马斯特的了解,他多半已经意识到了关于自己的真相,恢复了自己在现实世界中的记忆,并采取了一些计划——动物园,陈宴,威廉·马斯特把动物园建立在荒野中,恐怕就是因为他早知道世界会重复不断因天灾而毁灭。
而荒野是不灭的,荒野所代表的世界层次比任何一个更深层次的世界都要特殊,即便世界陷入寂灭,永恒黑暗的荒野依然存在,这是事实。
而且,按理说,威廉·马斯特应当拥有拦截在天启当中死去的人的灵魂的能力……
也就是说,动物园里的动物,如今已经变得无限多了。”
陈宴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愿望看着陈宴的眼神,也已经知道陈宴明白了她的意思。
“园长是否要以动物园为基础,在服务器内部,通过某种手段,对【永恒死亡】进行某种改造,以达成他建立新世界的目的呢?”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总之,当人们被上传到了【永恒死亡】打造成的服务器之后,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愿望说完了这句话,之后立刻补充:
“这句话是我说的。”
“【永恒死亡】成为了服务器的基础【始源程序】,服务器内的一切生命的存在基础都建立在这一【始源程序】上——电子科技和生物科技的完美结合,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陈宴低声道:
“那么,清醒梦又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自问自答:
“清醒梦连接着现实世界和服务器世界,通过什么连接呢?
自然是以【精神】。
【精神】的物质载体是神经元,是脑细胞。
那么,这些神经元和脑细胞在哪里?
自然是在【永恒死亡】的身体之中!”
愿望艰难的点了点头:
“是的,是的啊……开发出【清醒梦】的那个莱特教授,恐怕也是现实世界公司的一员,可我从来没有在现实世界中看到过他的名字——他把自己隐藏了起来,估计是为了不让服务器世界中其他的公司员工知道。
如果他是服务器世界里的人,那就太厉害了,竟然能以一个服务器原住民的角度洞悉了整个世界的本质,并加以利用,这已经是接近神明的手段了。”
陈宴并未满足于这些真相:
“那么问题来了,创世神又是谁?”
他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是公司的员工吗?是监视着服务器进程,在必要的时候按下回车键,开启【天启】的那个公司职员吗?”
他再次自问自答道:
“恐怕不是的,天启的开启时间和你跟我说过的现实世界历史完全不同!”
说到这个话题,愿望瞬间精神起来:
“是的!在公司将服务器数据迁移至【永恒死亡】的躯干之后,【天启】的开关就不在公司手中了。”
她话锋一转:
“但【天启】的出现与否同样和【永恒死亡】无关,因为【永恒死亡】本质上是一具尸体,精神活性比活死人……比植物人还要微弱的多,那样的精神强度完全不足以支撑起改变一个世界的精神强度!”
“一定有那么一个【创世神】——那人很可能曾经是公司的员工,并掌握有服务器的管理员权限——那人必定掌握有【永恒死亡】躯干的管理员权限!”
陈宴紧张的问道:
“是陈妍吗?”
第1114章 真相风暴
在某个符合某种逻辑的关键时间一次又一次启动【天启】,毁灭服务器世界的人,是谁?
进入服务器的陈妍又是谁?
白蛇到底是什么?
“现实世界历史上并没有关于陈妍的详细信息。”
愿望的思维几乎和陈宴同步,她知道陈宴心中所想,更明白陈宴之所以疑惑的症结在哪。
“陈妍大概率并非自然人。
现实世界的每一个自然人都会在出生时在公司内部留下详细的生物基因信息,因为在现实世界的糟糕状况中,自然人已经几乎丧失了生育能力,每一个自然诞生的自然人不仅是宝贵的健康基因样本,还没办法在恶劣的环境下生存,必须在公司注射针对自然人的疫苗和多种加强身体性状特征的激素之后,才能够在末日的环境中好好活着。
——自然人要活下去,在出生时就必须打激素和疫苗。
要在出生时打激素和疫苗,就必须在公司的档案库中进行报备。
一旦报备,就必定在公司的服务器中留下线索。
可陈妍没有。
这说明她不是自然人。”
愿望进行了繁琐的解释,她显然认为这些解释很重要。
“陈妍也不是从生化机械中诞生的人,因为我已经对这块U盘里的枯萎大脑进行检测,得出了一个很令人意外的结果——
这东西被制作出来的年代,比现实世界的威廉·马斯特发明出利用【永恒死亡】构建服务器世界的要早得多——
足足早了五万年!”
陈宴眼神震动:
“也就是说,这东西……是和大概我们所处的年代同一时期制作出来的……”
他意识到自己的说法有些混乱,便再次说道:
“这枚U盘在现实世界中出现的时代,和我们在服务器世界中所处的时代,是差不多接近的时代。”
愿望点了点头:
“嗯……这倒是不用推测,你看一眼这U盘的底部。”
陈宴把眼神聚焦在U盘底部,便看到了模模糊糊的两行字:
【PD:2024.2.9
MadeinChina】
陈宴使劲甩了甩脑袋,才意识到这毫无意义的动作无法给自己带来更多清醒。
“五万年前天神州生产的U盘。”
愿望点了点头:
“是的。”
陈宴立刻发现了不对劲:
“现实世界中的末日,是现实世界人类发展了五万年的时间之后,整个世界因发生在星际边缘的【永恒死亡】而发生了【大破灭】,一切濒临灭亡之后才出现的。
而这枚U盘,在五万年前,就已经接入了母星地下的【永恒死亡】。
也就是说,【永恒死亡】……”
他看了一眼脚下将死未死的组织细胞体。
“仅仅对于联邦母星上的这一块【永恒死亡】而言,在一切开始之前就存在了……甚至可能在更早的时候就存在了!”
愿望眼神复杂:
“是的,我对这东西进行了同位素测年法,发现这东西……母星上这一块【永恒死亡】的寿命,是45亿年——和整个星球的寿命相同!
它在45亿年前,宇宙固体微粒聚合而成为星球时,就已经这样半死不活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星星体内部这块【永恒死亡】到底是什么?
对一切进行过深入调查的愿望对这件事更有说服力:
“陈妍如何在五万年前科技不发达的时代拥有了向【永恒死亡】上载意识的能力,我们已经无从知晓了,因为时至今日,我们已经无法在这件事上获得更多线索。”
陈宴对这样的答案并不满意。
他整理了自己的思绪,沉声说道:
“你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
服务器世界并不是在威廉·马斯特研发的科技中形成的,而是在威廉·马斯特之前的很长时间,就已经存在了。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
威廉·马斯特并非将肉体转化成电子设备这一科技的缔造者,而是发现者——他从【永恒死亡】的肉体中发现了这一科技的存在。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
依托于【永恒死亡】细胞体而存在的所谓‘服务器世界’,本质上不是服务器世界,而是真实存在的、以精神力量生成的世界,所以各种各样的唯心力量才能在这个世界上产生并发挥作用——即我们所说的超凡力量?”
陈宴忍不住把始终酝酿在自己脑海中的想法全说了出来:
“从我之前的经历来看,现实世界和服务器世界的时间流速相同。
从春神的经历来看,服务器世界中至少已经经历了三百六十三万年(第1110章),和现实世界中人类存在的时间相同。
我们都知道,服务器世界中的人类科技文明之所以没有发展五万年那么长的时间,是因为【天启】的出现。
那么,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
现实世界和服务器世界都是存在的,且时间流速相同,只不过一个是纯粹的物质世界,另一个是以【永恒死亡】为物质载体,万物以稳定精神脉冲而存在的服务器世界。
我知道我们所在的世界远非【服务器世界】这一个简单的概念所能解释,但现在为了方便,只能用这么一个名称进行表述。”
愿望因他的推测而睁大着眼睛,语气中有着难以遏制的惊喜,她显然由陈宴的推测产生了更多的联想和更透彻的理解:
“有可能!”
陈宴沉声道:
“如果我的猜想成立,陈妍——白蛇的事情,就稍微容易解释了一些。”
他尝试着解释陈妍的情况:
“陈妍显然是很早之前发现并掌握了【永恒死亡】秘密的那一批人。
她,以及她背后有可能存在的组织——对【永恒死亡】这种东西的研究显然不可能只由一人来完成——在公元2024年的时候,他们就对【永恒死亡】有了一定的理解,并拥有了可以将人的意识上传到【永恒死亡】的科技力量。
出于某种原因,他们在2024年2月9日的时候将陈妍上传到了【永恒死亡】内部的精神世界之中。
整个过程有一个事情无法解释:
按照春神的描述,陈妍——白蛇,至少在三百六十三万年前已经存在了,那么,她怎么可能在公元2024年的时候才通过U盘上载意识的方式,进入服务器世界里呢?
这个问题是完全无法解答的。”
陈宴说道:
“从我所经历的事情来看,陈妍,也即白蛇,的的确确是在服务器世界开始之初就已经出现了,且拥有很高的权限——从她现在所作的事情看来,她最起码拥有一定的服务器管理员权限,且不受服务器重启——【天启】的影响。”
愿望的语气稍稍有些改变:
“可惜现实世界真的不存在任何超凡力量……不然我们就可以模拟这么一种另外的可能性——
这枚U盘里蕴含的确实是由五万年后科技,只不过是由五万年后的陈妍将其携带,穿越了时空,回到五万年前,将其制造出来,并将其放在【永恒死亡】身上的……”
愿望自己也知道这个假说太过离谱,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陈宴目光闪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愿望呼出一口气:
“这种说法是说不通的,且不说现实世界不存在任何可以让人穿越时空的超凡力量,但凡人类能够穿越时空,能做的事情就太多了,说不定联邦不会陷入战火,【永恒死亡】也不会被释放之后席卷整个宇宙。”
陈宴低声道:
“陈妍的身份……我们或许能够对白蛇的身份入手,我记忆里有很多关于她的事,我可以说给你听……”
陈宴说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了愿望眼中略显奇怪的眼神。
陈宴立刻心中明了,咬了咬牙:
“你早看到了!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愿望咳了一声:
“我本来以为这事没什么好说的,服务器世界的每一个世代都有相似的运行规则,在之前我尚未达到现实世界时,我并不认为你们之间的关系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她呢?”
陈宴哼哼笑了两声:
“我这段时间的记忆你就没看到过了吧!在你进入BIOS的这段时间里,我已经试探过她很多次,可她好像真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就是白蛇,通感也完全无法从她身上得知什么。”
愿望用另一个蹩脚的疑点转移了这个尴尬的话题:
“其实我们忽略了一点——是谁把这块承载着陈妍的一切接入【永恒死亡】,将陈妍的意识上传呢?
那时候的陈妍已经被做成了U盘,她自己是做不到这件事的!”
愿望眼里放着光:
“必定还有一人!也或者如你所说,是一个组织!
我有预感……那人,或者那个组织,或许才是服务器世界中发生一切的,甚至有可能是所谓的【创世神】!
谁规定创世神只能有一人呢?”
陈宴眉头紧锁:
“这又是一个完全没有线索的问题。”
他们两个思维发散的太广,一下子收不回来了,自己都对自己的推测感觉离谱。
愿望用略显尴尬的语气说道:
“是的……我在BIOS……现实世界中所能做到的调查实在有限,如果给我足够的时间,我必定能找到更多线索!”
陈宴深呼吸一口气,让思维缓了片刻,消化了一下刚刚得到那庞大的未知的知识,而后缓缓问道:
“导致现实世界产生【大破灭】的【永恒死亡】,是被释放的?”
愿望看着他,眼神微微变得复杂:
“还记得我一直在调查关于现实世界中陈宴的事情吗?
之前我们从现实世界中的劳伦斯口中得到消息,现实世界中的陈宴【死】在了公司的模拟园区中——
这显然是个错误答案,陈宴那时候并未死去,也或者是以某种形式……类似智械改造的手段复活了,因为他在后来的岁月中崭露头角——
虽然没有改变名字,但是以另外的身份。
人类联邦城市遍布宇宙,联邦中名叫‘陈宴’的人何其多,不会有人把后来的陈宴和当初园区中的陈宴联系到一起……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当年公司园区的事情不光彩,花费了很大力气才把这件事压下去,相关的卷宗和资料也都付出了很多才得以销毁,公司的人即便知道了后来的陈宴的身份,也不会主动透露出来的。”
愿望紧接着说道:
“关于【被释放的永恒死亡】……
几天前,我终于得到了关于你的最终线索——
当年在成为了联邦的宇宙前线拓荒团军官之后,现实世界中的陈宴因为屡立战功而数次升迁,并依靠多年来的官宦生涯在联邦内部积攒了自己的人脉。
出于某种完全未知的原因,现实世界中的陈宴发动了一场叛乱,叛乱波及到了整个人类联邦,无数星系卷入其中,无数生物失去生命。
现世中的陈宴最终失败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失败,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发动叛乱,因为那场叛乱发生的特别快——
开始的快,失败的也快。
叛乱的失败导致了现实中的陈宴释放了【永恒死亡】——和母星上这一块【永恒死亡】拥有同样的形态,但不是同一个个体——于是这场爆发在宇宙前线蛮荒之地的叛乱的所有资料都被包裹在【永恒死亡】中,完全无迹可寻了。
从这方面来看,【永恒死亡】其实是某种生化病毒,只不过这种生化病毒感染的不仅仅只是人类,还有整个物质世界。
母星上现有的资料只显示我所说的内容,这部分内容很少很少,甚至公司的一些记录也只是根据当年侥幸逃回来的人的传说收集记载而来。
说起来很尴尬,在【永恒死亡】席卷整个宇宙之前,公司仅仅只在母星上有一定的影响力而已,其规模勉强能称得上是母星上诸多大公司之一。
在【永恒死亡】蔓延到整个宇宙之后,公司十分幸运的在【永恒死亡】的弥漫中生存下来,在后来的岁月中才逐渐成为人类文明的最后组织。”
陈宴缓缓道:
“也就是说,要想得到现实世界中陈宴释放【永恒死亡】的行为动机,我需要前往宇宙的尽头,找到被【永恒死亡】细胞组织包围的服务器,从中调取现实世界中陈宴的真正行为记录。”
愿望肯定道:
“是的,而且不一定会成功,因为当初人类联邦宇宙边境的范围相当大,甚至超过你的认知很多量级……你可能无法正确意识到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总之别去动一些不可能的脑筋。”
陈宴沉默片刻,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她听:
“其实我意识到了一些事,但一直无法验证。
比如我这次前来BIOS……来到现实世界,我之前通过量子分身操作清醒梦软件进行清醒梦模拟,定位到了现实世界中的你,通过量子纠缠的特殊方式,以量子分身的特殊形态前往现实世界。
在现实世界对我进行玻色子封锁之后,我就没办法通过操控量子分身通过清醒梦软件定位你而直接过来了,仅仅能够获得影像,传递声音而已。
这一次我前来BIOS,使用的并非量子纠缠,也没有使用清醒梦软件,而仅仅使用了清醒梦本身。
这意味着这一次的降临绕过了玻色子封锁。
我仅仅通过梦境降临在了现实世界,这是否意味着现实世界是我的梦境——是的,当然,毋庸置疑,客观事实!
现实世界存在于我的梦境中,那么,我们所在的世界是否存在于现实世界生命们的梦境中呢?”
他盯着愿望,目光灼灼:
“我想请你帮我验证这件事。”
愿望想到陈宴所说的这个事实,并产生了一些更深邃的联想,这些联想让她心脏狂跳:
“你是说……”
陈宴说道:
“如果……如果现实世界和更深层次的世界互为梦境,这是否意味着我们能够通过对梦境的控制而【自由】的存在于两个世界中呢?
因为梦境本身就是自由的,【清醒梦】原理的应用加强了这样的自由——
【清醒梦】让我们拥有了能够人为控制的自由——
我们如果能够自由的往来于任何世界之中,是否能够自由的到达我们想要到达的地点,寻找到我们要寻找的真相呢?
我想要请你帮忙验证我的猜想。”
陈宴说道:
“我们验证这个猜想,然后,我们去找白蛇,和她摊牌!”
他朝她笑了笑:
“我在我的办公室里等你!”
他说完,控制自己的意识从清醒梦中苏醒。
同一瞬间,机械蜂巢N区,Z集团,陈宴的办公室里,墙壁上的挂钟恢复了转动。
陈宴睁开双眼,看着面前的陈妍,用真诚的语气说道:
“谢谢你。”
她用完全自然的笑容回应着他的感谢。
他并没有问询关于她的事情,他已经得到的知识让他保持缄默,因为他害怕他发出的问询会导致她的离开。
陈妍并没有对他的道谢做出反应,仅仅只是保持着温和的笑容。
陈宴站起身,注视着墙壁上的挂钟,紧张的等待着。
五分钟……十分钟……半小时……
愿望并未出现。
陈宴颓然坐倒在沙发上。
第1115章 来自宇宙尽头之外的数据包
“我梦到了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衰落倾颓,万物破败,人已不再为人,全人类文明拥挤在星球上一个渺小角落里挣扎求生,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几百上千年。”
“那个世界的人类如任何一个时代的人类一般想尽办法挣扎求生,但即便他们拥有远超我们的科技,在恶化的世界面前依然无法抵抗。”
“梦境中,那个世界中也存在有一个我,那个我成为了毁灭世界的元凶,让整个世界陷入了永恒的死亡。”
陈宴注视着陈妍的眼睛说出了这句话。
可直到他说完时,也无法从她的眼睛里发现任何多余的情绪。
此时此刻,她仅仅是一个忠诚的聆听者。
她不准备给他提供任何帮助。
陈宴因此内心恼怒,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表现出现在这个样子,她明明在过去的无数世代中帮了他无数次,怎么就不肯把真相告诉他呢?
去直接询问她吗?陈宴做不出这么愚蠢且无意义的行为,如果如今的陈妍真的代表着白蛇的身份,她绝不会因为一句简单的询问就对自己的行为动机做出改变——
陈宴根本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但知道她必定有一个极强的行为动机,这行为动机促使她在过去的无数世代中做出了帮助他的行为,也在如今的世代促使她对他的困境袖手旁观。
这样的无能狂怒并没有持续很久。
他坐在沙发上,身子前倾,捂住脑袋,逐渐清醒。
通感曾经从机械蜂巢内获取过的丰富情感再一次席卷了他,在杀掉南无量子纠缠佛,拥有了完整的量子纠缠通之后,通感的能力被自然而然的强加了许多。
得到强大的力量必将付出相应的代价,失控在他体内暴涨,他为了对抗失控而付出了很大的精力,时常因为如此精力的付出而导致失神,甚至会时常忘记自己刚刚做过的事。
阿兹海默症——陈宴脑袋里出现了这么一个名字,让他惊讶的是他竟然对此并不恐惧,而只有遗憾——如果症状会随着失控的加深而加重,他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
——他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在脑后,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失控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被完整量子纠缠通日益加强的通感沿着空气四散蔓延,陈宴曾在无数个日日夜夜接收着来自整个机械蜂巢许许多多人类的情绪,他得知了人们内心所想,于是更清楚人们需要什么——需要什么样的物质,需要什么样的生活。
他知晓了自己所作一切的意义,他曾经只知道大概的方向,知道自己要做这些事的道理,那些道理从书中来,他并未亲身经历过。
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被失控加强的通感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得以用更丰富的视角去看待人类。
——他因此验证了自己曾经在书中学过的道理。
——对联合集团行政命令的定制和执行则是他对书中道理的实践,那些曾经为了对抗维克多·柯里昂的人们成为了他验证实践的通道——他拥有他们的视角而不去操控他们,只当他们可能需要知识的时候用低语声将那些知识传到他们的耳边。
——知识,他如今掌握着机械蜂巢的大部分知识,被量子纠缠通转化的人所拥有的知识也成为了他所拥有知识的一部分,他通过量子纠缠通将这些知识在人们之中传递。
他并未对人们抱有很强的信心,通过通感中知晓的关于人们的心态、情绪以及一切想法,根据机械蜂巢如今的情况和对世界的认知,他甚至并没有抱有必胜的信念。
可他依然选择继续努力。
因为他,以及任何一个人类,已经没有退路了。
‘无论如何,我确定了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超凡现象的存在是因为世界的物质基础让世界有了唯心的性质……
这很重要,十分重要,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一切都是正在发生的。
末日是真实的,天启是真实的,人们是真实的,他们之中不仅仅有被公司上传进来的那些人,还有从世界本身诞生的生命。
活下去……人们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陈宴使劲抹了一把脸,再次站起身来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恢复了神光:
“前往岛链前端的几个拓荒队伍怎么样了?”
陈妍如同一个普普通通的秘书一般回答道:
“五支拓荒队的其中三支已经在岛屿上建立了信号站,但只有一支成功重启了矿场,他们还有持续不断的信号返回来。”
陈宴有些振奋,说道:
“把他们返回来的信息跟我的邮箱同步一下,我想随时看到最前线的信号。”
陈妍立刻去做这些事了。
陈宴看着她全神贯注盯着计算机屏幕的样子,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拿出手机,给义务学校打去电话。
……
……
此时此刻。
星际尽头。
巨大如神迹一般的机械建筑建立在漫无边际的虚空之上,如同蚂蚁将口器扎进神明的咽喉。
机械建筑中心部位的筒状圆柱体绽放着刺眼的金色光芒,即便穿着能够隔离宇宙射线的宇航服,也必须站在特制的玻璃之后,才能将这些光芒稍微消减。
此时,金色光芒之上,机械建筑顶端,一座观察井中,某个戴着特质防光辐射眼镜的老者正在一群人的拥簇下看向钻井中央——
钻井下钻头的相当一部分已经没入虚空之中,和虚空摩擦,金色光芒便是因此产生的。
“董事长,钻头已经进入壁垒1万7121米了,同步率达到了73%,我们挖到了不得了的东西——那是一块完整的数据包。”
被称为董事长的威廉·亚当斯抠出一块鼻屎,随手弹到地上,皱眉道:
“空气怎么这么干燥,我们的水用光了?”
大家知道董事长心里烦,平时在集团内也算一方诸侯的他们都低下了脑袋,一言不发。
自从跨越星河来到这里时候,董事长每天都很不满意,大家都知道这是因为董事长心情不好。
至于董事长的心情为什么不好,起初大家都是想知道的,也有人私下试探,可下场并不怎么好,大家还记得那天董事长当着大家的面对那个做出试探的倒霉鬼下了命令:
“你下去虚空井吧,下去了记得带好消息回来。”
董事长的心情难测,如同天意难测也。
没人知道董事长到底在想什么,但威廉·亚当斯集团的所有人都知道一个事实:董事长已经拯救过他们无数次——
某天,董事长忽然要他们尽快变卖岛链的不动产,换成物资屯在星链,他们照做,紧接着天启就以台风的形式到来,岛链出现了损失,星链(主要是STR-56为代号的空间城市)紧跟着火热起来,他们的资产成倍增长。
又是某天,董事长忽然要他们变卖STR-56空间城市的资产,在星链后半段购置产业,也或者把自己的资产并入集团,交给集团统一打理,他们照做,紧接着天启又来了,星链前半段整个大崩溃,STR-56空间城市沦为鬼蜮,甚至连母星都被冰封。
他们不仅仅依靠着集团囤积的海量物资生存下来,还惊讶的发现,威廉·亚当斯集团早就打造了一艘和传说中救世方舟“萨隆美尔”一个级别的宇宙飞船,这艘船不仅仅有超过这个时代的科技所打造的引擎,还有完整的农业生态——这艘宇宙飞船上足足布置有五个大型平原!
从那时候开始,董事长就不只是董事长了。
还是他们的救世主。
他们曾经花费了三天的时间在宇宙中进行穿梭,整艘飞船都进入了某条奇幻的乱流通道中,他们后来才知道那个过程叫“跃迁”,那通道便是某种黑洞。
在三天的跃迁之后,他们来到了这里——被董事长称之为世界尽头的地方。
这里空无一物,只有一面如空气一般的墙壁横贯在前方看不见的角落,飞船不能继续前进。
“就是这里了。”
于是董事长释放了飞船上的某种大型机械,那机械竟可以扎根在面前被称之为“虚空”的空气墙上,并从虚空中汲取某种可以转化成电力的能源。
董事长的目的显然不只是从虚空榨取能源那么简单,大型机械很快朝虚空释放了一块巨大的钻头,那种拥有超越时代的钻井设备大家连想都没想到过——朝宇宙尽头的虚空进行钻井勘探,最终是要获取什么?
董事长究竟要做什么,他们不知道,也没人敢问。
董事长心情不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因为董事长最喜欢的一个儿子命不久矣。
詹姆·亚当斯,这个早年被董事长赐姓的亚裔年轻人即将迎来彻彻底底的死亡——从肉身到精神,他将会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虽然大家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但这件事依然在某些人的授意之下被散播的到处都是,直到今天已经众人皆知。
董事长的亲生子女们和詹姆·亚当斯的关系不好,这是大家早就知道的事情,后者自身的强大能力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一度压得前者们喘不过气来,这是大家亲眼见证的事实。
谁能想到詹姆·亚当斯会迎来这么一个结局呢?
在今天,大家终于得到了这些问题其中一个的答案:
“詹米告诉我,那个数据包里存在有我们可以选择的出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我们的出路”
董事长转过身,面向大家,摘下墨镜,大家便看到他的眼睛已经通红流泪。
“今天,我想请大家和我一同见证数据包中的内容。”
大家完全不知道那数据包里的东西会对自己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也几乎没有什么好奇心,船上的资源足够他们子子孙孙生活几百年,这不就已经足够了吗?
但既然董事长发了话,那就一定是要看一看的。
威廉·亚当斯集团的人们来到了数据包的解析室,这里的大屏幕上正投放着数据包中的内容,在集团内部程序员的调试下,数据包中的内容在被进行着快速的筛选。
片刻间,一台隔离式无菌病床被用滑轨推了进来,病床四周摆放着各种复杂的仪器,这些仪器把病床中央的无菌舱包围,那无菌舱中躺着的正是詹姆·亚当斯——陈长生。
人们在看到陈长生的时候,眼神大多躲闪,这样下意识的反应并不仅仅因为陈长生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是他们大多数人的顶头上司,还因为他如今的情况实在凄惨——
他的身体几乎已经完全枯萎了,干巴巴的像是某种风干了的宠物干尸,干尸之上有两部分看起来尚且完好——
其一是被卡在干尸骨茬中央,依然在跳动的心脏,那心脏已经被小型的机械设备环绕起来,偶然间能够看到微弱的电刺激在心脏表面出现。
其二是被某种项圈束缚了脖颈之上的头颅,那项圈明显是某种电子设备,从外侧能够看到项圈之上有数据一闪而过。
项圈束缚的很紧,但又明显不仅仅是“紧”那么简单——项圈将他的头颅和身体隔离开。
如此风干如尸体一般的身躯上上下下插满了输液管,可即便如此,他的衰颓之势也明显无法抵挡了。
威廉·亚当斯来到病床旁边,病床前半段缓缓上升,陈长生得以看到投影仪投放出的内容——
投影仪上首先出现的是一些乱糟糟的画面,很多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在机械甬道中移动,那场景和他们现在所乘坐的宇宙飞船没太大区别。
机械甬道旁的舷窗外并非星空,而是某个飘扬着沙尘暴的大平原,沙尘暴中存在有某种比人类体型大数倍的怪物,怪物隐藏在沙尘暴中,对抗着有编制的持枪人类士兵。
“这应该是某个摄像头的视角。”威廉·亚当斯说道。
是的,就是摄像头的视角,看来录制这些视频的人类和在座的各位一样喜欢把摄像头放在机舱和通道的上方角落里。
在威廉·亚当斯的示意之下,画面开始快进,一道光束降临在大平原之上,顷刻间荡尽了无边的沙尘暴,人类士兵看清楚了原本隐藏在沙中的怪物,于是怪物们在人类士兵的重火力之下节节败退,很快死伤殆尽。
视野一转,视频中出现了一间看起来像是作战指挥室的机舱,机舱内针对大平原的监视画面证明了这间机舱的职能。
在出现这副画面时,陈长生病床旁边的脑电波声麦中传出了声音:
“左下角的角落里,那个黑影,能够看到那人的脸吗?”
程序员进行了调试。
视野一转,屏幕上出现了陈宴的脸。
第1116章 新人类
陈长生浑浊的晶状体中心的瞳孔渐渐聚焦。
屏幕上的陈宴比他认识的那个陈宴至少大了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不到五十岁,胡子拉碴,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肃杀的气质透过屏幕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他肩膀上这么多圆圈是什么意思。”
威廉·亚当斯站在陈长生的病床旁边,自问自答:
“至少也得是个将军吧……这是哪里的军衔?他又是哪里的军人?詹米,这人应该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陈宴吧。”
病床之下旁的脑电波声麦中传出陈长生虚弱的低语声:
“三颗恒星,一颗卫星,代表着那个世界海军编制的大将。”
威廉·亚当斯忍不住搓了搓手,这动作代表着他内心的激动,是他当初还是平民时留下来的坏习惯,自从身居高位之后他已经很多年刻意将这动作遗忘,但今天出现在面前的好消息还是让他忍不住做出了铭刻在记忆深处表示开心和激动的动作。
威廉·亚当斯的眼神在余光之中的陈长生和屏幕上的陈宴之间游移。
“詹米,他是谁?”
陈长生通过脑电波声麦发出的声音像是彻彻底底的电子音,没有半点感情掺杂:
“是陈宴。”
威廉·亚当斯显然早已习惯了他的冷漠,在得到了确定的答复之后,他狠狠握住拳头,眼神中似乎有精光乍现:
“也就是说,那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陈长生没有说话。
屏幕之上,作战指挥室里,人们因战争的胜利而欢呼雀跃,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炮庆祝作战的大成功,他们必定为了这场战争付出了很多,才赢得了这场看似轻松的胜利。
唯独只有陈宴沉默着,似乎胜利对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作为作战指挥室里唯一肩章上有三颗恒星的军官,他不想说话,就没人敢来触他的霉头。
“真是奇怪。”
威廉·亚当斯虽然嘴上说着奇怪,但嘴角已经咧开——他笑了,因为他知晓了陈宴的处境。
“他被排挤了,而且可能马上就要调离,甚至失去实权——这些下属明显马上就不是他的下属了,不然哪有老大不开心的时候下属们这么开心的?
哈哈,即便是那个世界,人类使用的手段也就那么些嘛。”
屏幕之上,一片欢呼声中,陈宴站起身,默默朝作战指挥室外走去,只给屏幕留下一个背影。
威廉·亚当斯说道:
“筛选这个人的视频资料。”
集团程序员的效率显然很高,在威廉·亚当斯发话之后,没过三秒钟,画面就是一转:
一间两边看不到边际的房间出现在了屏幕上,房间的天花板是正常的办公室的黑色天花板,地面铺着黑色的地砖。
这间办公室横向面积极大,纵深却不深,屏幕之上显示出了房间纵深方向另一边的落地窗,那落地窗朝办公室横向的两侧延伸到视野尽头。
办公室的中央,陈宴面前不远处,则孤零零的坐落着一张不大的办公桌,办公桌上只有一台显示屏,和一小盆明树花。
陈宴站在办公桌前,威廉·亚当斯面前的屏幕中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显然这间奇特的办公室里只有一台摄像头。
摄像头中,办公桌后方坐着个金发男人,威廉·亚当斯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便说道:
“用AI补一下像素,我要看清楚这个人的脸。”
视频在片刻之后被人工智能补全了像素,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威廉·亚当斯面前。
“是他啊……”
威廉·亚当斯先是有些失落,而后忽然亢奋起来:
“竟然是大团长!大团长在那个世界也身居高位!这是否意味着,那个世界的我也是身居高位的呢?!”
陈长生病床的脑电波声麦中发出声音:
“有可能,但不一定,那个世界已经迎来了大破灭,那个世界的你可能已经在大破灭中死去了。”
威廉·亚当斯伸出食指点着屏幕上的大团长,眼神直勾勾的:
“詹米,你曾经告诉我,那个世界的人有可能被上传到了我们的世界,这些被上传的人有可能上传的不是自身,而是自身的备份,那么,当初那个世界的我,上传的到底是他自己,还是他的备份?
如果他上传的是备份,我是否是独立的我?
如果他上传的是他自己,我是否仅仅是他意志的延伸?我是否是诞生于他意志中的副意志?我是否是他用自己的意志滋养而生的寄生虫?”
威廉·亚当斯状若疯魔,集团的高层们陪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没有了解真相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威廉·亚当斯在说什么。
陈长生没有说话,于是没人能回答威廉·亚当斯的问题。
打破沉默的是屏幕中传出的陈宴的声音:
“战争结束了,你们当初给我的承诺也应当兑现。”
放映室中的大家被陈宴的声音吸引了目光。
屏幕中的大团长回望着陈宴,眼神中是比陈宴更强烈、更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是的,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卸任手续,为你准备好了船、船员和充足的燃料,你将拥有十万年的时间去探索那个秘密。”
陈宴的声音中有怒意出现,但语气还算平静:
“别装傻。”
大团长将一份文件丢在他脚下:
“回去吧,和新来的指挥官交接一下工作,然后去享受你的退休生活。”
办公室中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沉默的对抗之中,陈宴忽然掏出手枪,对着大团长的脑袋扣动扳机。
大团长在难以置信中向后倒去,鲜血溅在脚下的地板上,为黑色地板添了一分诡异。
陈宴掏出手机,对手机里说道:
“开始吧。”
画面中断在陈宴离开这间办公室之后。
片刻的等待之后,画面重新出现时,整个画面之内竟成了一片尸山血海——
巨大的飞船内部因频繁的爆炸而燃起了烈火,船员焦黑的尸体散落在闪动着马赛克的镜头之下的各个角落。
忽然一声震耳的爆炸声响起,飞船因失去了稳定的物理结构而再也支撑不住外部装甲的重量,伴随着一声喇叭播放不出的强烈蜂鸣声,视频中的画面在消失的前一刻定格在滔天的沙暴之中。
画面一下子中断在这里,立刻引起了威廉·亚当斯的不满,他叫嚷着继续播放,但过了足足十几秒钟时间,程序员很勉强的声音才再次传来:
“董事长,接下来的画面就很凌乱,很破碎……而且很血腥,可能会引起不适。”
威廉·亚当斯骂骂咧咧:
“快点吧!”
屏幕上再次出现的画面果真十分凌乱,甚至连时间和地点都不好辨别,威廉·亚当斯只能依稀看出屏幕上是一片荒漠,视频的录制者正在经历着一场追杀。
“陈宴掀起的这场叛乱依旧在进行着。”
病床上的脑电波声麦发出了陈长生的声音:
“很激烈,无休无止。”
威廉·亚当斯并未从陈长生的语气中听出任何“奇怪”的感情,似乎陈长生认为陈宴所作的一切都是正常。
屏幕中的放映还在继续着。
大多数是些年轻人,他们以各种各样的姿态死去。
他们死在荒漠之上的沙堆里,死在怪物的口器之下,死在舰船的通道里,死在子弹和大功率近距离战斗热武器的咆哮里,死在被逼问的酷刑之中,死在被弹射进入宇宙的极寒处刑,死在无休止的折磨里……
一部分人死了,另一部分人依然愤怒着前进着,他们为了某种东西而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他们像是知道自己付出生命的意义,但又不完全知道,他们只知道自己要抵抗,要为了某个目标不断前进。
唯一相同之处,在于他们都是同样的慨然赴死。
“士兵们。”
陈宴断断续续的声音出现在被视听设备捕捉到的电波里,在不可抵达之地,在另一个宇宙中,在无数光年之外,被威廉·亚当斯集团的程序员拼凑成间歇的断音。
“我们正在为了真正的黎明而付出奋斗。
我们将会赢得胜利,整个世界将被重构。
我们将会得到真正的公平,人们不必再为被制造出的物质焦虑而烦恼。
我们将会在新世界中拥有真正的自由,人们可以选择他们想要选择的一切。
我们将会摧毁旧的秩序,将新的秩序建立在公平和自由之上。
……”
年轻人们为了这样的目标而牺牲了自己的生命,这在威廉·亚当斯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另一个世界的人……也不怎么聪明嘛。”
他以己度人:
“他们付出了生命,最终也只是我们这样的既得利益者受益罢了。”
病床上传来陈长生的声音:
“并非如此。”
威廉·亚当斯看向他。
电子音不断传出:
“那个世界的人看起来正常,实际上已经几乎没有胎生的自然人了,而大多是被调整了基因,从机器中诞生的新人类。
新人类的各方面能力更强,负面情绪更少,抗压能力也更强,所以被大量人工繁殖——我们在视频中看到的年轻人,大多数是这样的新人类。
新人类和胎生的自然人没有太大生理上的不同,且一般情况下都比正常人更强,因为他们没有自然人的大多数缺陷——
他们没有阑尾,没有智齿,不会随时发情,男性不会因为分泌旺盛的雄性激素而导致脾气暴躁,女性的盆骨宽阔,产道不曲折,他们更合理的脊椎结构不会导致腰椎病和痔疮,他们甚至拥有一定的器官再生能力——
这一切都控制在碳基生命能够达到的范围。
在他们的时代,新人类几乎完全取代了人类而存在。
如果说新人类有哪点不好,可能就只有【不太像人类】这一点了。
他们接近于我们所向往的神明,而不是我们本身。”
陈长生的话在此发生转折:
“可即便如此,他们依然活不下去。
他们的诞生本身就是一个问题——他们的诞生需要消耗材料,整个诞生的过程在那个时代的很久之前就被做成了生意——整个供应链到生产再到销售,他们在诞生之日起就是大企业的资产。
他们需要为获取自己身体的自主权而付出长达几十年的劳动,并在退休之后为了维护自己的身体而付出更多的钱。
看似发达的科技属于时代,但不属于他们。”
陈长生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威廉·亚当斯眯着眼睛:
“之前你跟我建议施行的全面合同制,就是为了这样的未来的出现吗。”
陈长生的电子音毫无感情:
“是的,新人类让那个文明在短短几千年的时间里将整个人类文明版图扩张了之前的十倍,可以说,那个世界人类文明的辉煌,就是新人类在旧人类的压迫之下创造出的辉煌。
我们要尽快让新人类出现,快速向那个各方面生产力极度发达的时代过度,就必定要施行全面合同制。”
威廉·亚当斯看着血淋淋的屏幕:
“我一时分不清你到底是在说反话,还是……”
陈长生的电子音打断了他的猜测:
“是为了前进而必须付出的代价。”
威廉·亚当斯这次点了点头:
“这倒还真是。”
结合着屏幕上不断出现的血腥画面,陈长生的解说恰到好处:
“人类享受到了如此社会结构的好处,也必定要为了如此社会结构而付出代价。
新人类实际意义上的奴役制度在长达几千年的时间里逐渐臃肿不堪,各种弊病不断积累,最严重的就是新人类的债务积压——
当一个新人类毕生付出的努力不足以偿还他诞生的债务时,这部分债务并未随着他的死亡而彻底消失——整个人类文明社会的任何一环,整个利益链条上的任何一环,都没人想要承担那些债务。
于是那个世界的人类联邦想了一个办法,他们将已死亡的新人类进行基因重组和碳基再利用,用这个旧的身体产生了新的生命,新的生命继续偿还旧身体的债务。
如此一来,类似这样的债务就像是滚雪球,随着文明的快速发展而变得越来越大,直到不可承受。”
屏幕之上忽然出现了陈宴染血的、狰狞的脸。
陈长生的声音也随即再次出现:
“陈宴很好的利用了这无人可以承受的债务危机。
他解开了新人类的枷锁,给了他们破坏着旧世界的机会。
他们并不知道他的意图,他们仅仅只是企图以这样的方式夺取属于他们的自由。”
第1117章 大破灭
叛乱失败了。
兵败如山倒,曾立于人类文明山巅之上的陈宴一朝成了阶下囚。
在屏幕中出现的下一副画面中,浑身是血的陈宴跪在行刑台上,他染血的狰狞面孔展现出野兽一般的姿态。
位于巨大空间各个位置的聚光灯朝他照过来,强烈的光线已经让他双目失明。
“现宣布囚犯的罪责。”
冰冷的电子音回响在巨大空旷如同神殿一般的白色空间之中。
陈宴并未辩驳,因为他在这场行刑之前已经被摘掉舌头,不能发声。
漫长的宣读之后,血腥又原始的行刑在一瞬之间结束了——断头台将他一分为二。
聚光灯暗了一些,屏幕上这才出现了那些聚光灯的真身——那是一个个围绕在处刑台周围的摄像头——那些密密麻麻的顶着摄像头的人在对这场处刑进行着全程录制。
“是直播吧……”威廉·亚当斯挑着眉毛:“这就是对叛乱者的处置,如果是我来作主,我也会这么选择,让这么一个叛乱者死在镜头之下,告诉所有人叛乱的下场……不过没想到他会就这么失败了呢,看视频上显示的日期,前前后后最多能有个十多年的时间?
对于一个宇宙文明高级军官的叛乱而言,这实在太过短暂了。”
威廉·亚当斯心情显然不错:
“希望我的钻头能挖出来更多东西。”
他一句话的时间里,屏幕上忽然出现了变化——
围绕在巨大处刑台周围的聚光灯开始变暗,直播这场处刑的人准备就此离开。
可事情并未如此简单轻易的收场。
处刑台上,陈宴一分为二的尸体忽然颤动起来,他起初动静很小,仅仅只是颤抖的程度,当第一个人发现这一异状时,他的颤抖已经成为了剧烈的抽搐。
一股完全不似血液的黑水从他的胸腔里流了出来,那些黑水轻易腐蚀了他的脑袋并将其融化,使其成为了黑水的一员。
当黑水沿着处刑台蔓延的时候,在场的拍摄者和其他人尚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聚光灯再次亮起,他们想要把这么一幕记录下来,联邦最高级军官的异变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到的。
联邦内部各个星球上向来都有针对联邦高级军官的阴谋论,可没人想到那些离谱的言论会在这么一场处刑中被坐实。
整个处刑台被迅速加热,黑水却没有因此受到影响,反而像是吸收并转化了这些热量一般快速膨胀。
应急处置兵队伍出现在处刑台边上,用特殊枪械朝黑水喷射各种凝液试图阻止黑水的蔓延,可那些各种颜色的凝液在很短暂的时间里已经和黑水融为一体——
凝液的加入让黑水的膨胀速度加快了数倍,竟在一瞬之间触及到了处刑台最边缘的人类。
那可怜虫在这一瞬间之后成为了黑水的一份子,似乎黑水对碳基更为兼容,所以这一次黑水的膨胀体积比之前大了不止一倍。
更多的人被黑水吞噬了,于是黑水的膨胀速度以指数级增加,因粘稠而无法快速流动的黑水完全是通过“吞噬”这一方式来侵占一切的。
当黑水完全沾满整个摄像头的区域时,画面消失了。
威廉·亚当斯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已经黑了的屏幕。
“那是……什么?”
他看向陈长生,而后者给出了让他完全意想不到的答复。
“那是那个世界的灭世之物,被称之为【永恒死亡】的【无限复制体】。”
威廉·亚当斯脱口而出道:
“【β型癌变体】!”
陈长生的电子音里出现了困惑:
“看起来像是,但又不完全是,【β型癌变体】的侵略性远没有【无限复制体】那么强。
前者仅仅只限于碳基生命细胞感染,我倒是知道一些人正在进行着相关研究,但远没有视频里那样的侵略性和感染性。”
陈长生的电子音里出现了迟疑:
“除非……”
威廉·亚当斯毫不犹豫的追问道:
“除非?”
电子音里的迟疑消失了:
“除非有一位拥有了超越时代眼界的电子生物学家,还得是基因工程的深入研究者,对【β型癌变体】进行了深入的改造,甚至在没有【无限复制体】作为参照物的情况下,按照某种逻辑对【β型癌变体】进行了深层次的改造,甚至使其脱离碳基病毒的本质,产生超越了生命形态的变异。”
放映室中无人说话。
屏幕之上的画面被切换。
一座耸立在沙漠中如奇迹一般的巨大机甲型建筑出现在视频之中,陡峭嶙峋的黄沙和戈壁代表着此地存在于永恒时间中无数岁月里的平静,偶然间出现在风沙之上天空中并迅速消失不见的飞行生物则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着此地的恶劣环境。
打破平静的是巨大机甲型建筑中冒溢出的黑水——
起初那些从建筑缝隙中冒出的黑水在风沙中并不起眼,即便能穿透漫天风沙看到其表面,也仅仅只会看到一层从建筑的合金缝隙中产生的“铁锈”罢了。
一切都如同相对静止一般平静,直到由量变积累而来的质变爆发在一刹那间——
只是一刹,从建筑中爆发的黑水将整个建筑包裹在内,将黄沙席卷其中,将肉眼可见的一切转化成为自身的一部分。
当地面被黑水覆盖,当黑水在星球地表上形成一片汪洋,以星球本身为基础滔天而起时,拍摄视频者终于反应过来。
视频里传来了慌乱且绝望的报警音:
“呼叫总部!STR-Ω-M92ON78BN前线殖民地的高级指数扇叶被攻陷了!”
话音落下时,黑水已经突破了星球的大气层,整个视频屏幕画面戛然而止。
威廉·亚当斯抬起手:
“等等。”
他看向自己其中一个瑟瑟发抖的下属:
“道格斯,你之前对接星链的殖民地编号工作,刚才那个编号你听过吗?”
那个下属被威廉·亚当斯用炯炯目光盯着,揣摩着董事长的意思,一句话不敢答错:
“按照当初的设计,STR代号星链殖民地,后续的编号代表其在星链中的位置,特殊字符代表着星链的分支。
在跃迁之前,我们建设的星链殖民地还没出银河系,有且只有一条星链通道,不存在什么分支,所以我们目前所有的殖民地都以STR后直接跟数字的形式命名……”
他详细的解释被威廉·亚当斯不耐烦的打断了:
“你就说这个代号是什么意思吧!”
下属忍不住擦了擦头上的汗:
“这个代号有STR前缀,显然是星链殖民地中的一员,STR之后直接跟Ω,我们现在的殖民地是没有这样编号的……我们现在的编号只有纯粹的数字,因为按照计划,银河系的第一条星链都会以数字加前缀的方式命名。
在远古帝国文中,Ω是二十四个字母中的最后一个,代表着终结。
按照我们现在的星链命名逻辑,这个Ω是不能出现的,因为一旦出现,就代表着星链已经到达了尽头——到达了宇宙边缘。”
他偷偷看了一眼威廉·亚当斯,在看到后者已经把目光挪开,一脸沉思表情时,他才稍稍放松,继续说道:
“至于Ω之后的内容,就是正常的命名方式了,这个命名方式表达的东西不多,可能是坐标,也可能是发现这个殖民地的时间,其实这些都无关紧要,因为Ω本身已经说清楚了这个殖民地的位置——在宇宙边缘的某个地方。”
威廉·亚当斯把目光移向病床上的陈长生:
“但按照主流物理学的观点来看,宇宙是从大爆炸中诞生且不断膨胀的,宇宙膨胀的速度远远大于光速。
当人超过了光速的时候,时间就会倒流——这显然是不存在的。
所以物理学家们普遍认为【人可以达到的速度<光速<宇宙膨胀的速度】。
那么,我们就永远不可能到达宇宙的终点。”
陈长生说道:
“宇宙物理学和经典力学的生搬硬套并不能解答一切问题,我们面临着我们从未经历过的、无法解答的东西。”
威廉·亚当斯又问:
“如果这个世界是从服务器中诞生的,那么有边界就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了。”
董事长的话带给了大家极大的恐慌,他们对他所言只感觉不可思议——他们对今天看到的大多数事情,都感觉不可思议。
没人能接受自己是服务器中的虚拟生命。
威廉·亚当斯又说:
“继续播放接下来的视频资料。”
屏幕上再次出现的画面中,是一团灰色液体粘粘在一张点缀着暗淡光点的黑纸上。
大家很快都反应过来,那并非是什么灰色液体和黑纸,而是发生变化的黑水占据了星空中的某个星球……也或是星系。
黑水变成了灰色,它显然发生了某种变化,它不断膨胀不断沿着真空蔓延,即便触碰不到其他星球、卫星或是陨石碎片,也依然在膨胀着。
威廉·亚当斯眯起眼睛:
“真空也是它的养料……真空中的气体也能成为它的养料吗……真是令人恐惧的东西。
詹米,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威廉·亚当斯仿佛问了一句重复问过的废话:
“所谓的【无限复制体】,所谓的【永恒死亡】,到底是什么?”
陈长生用和之前不一样的说法回答他:
“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造物。”
父子二人没有看向对方的眼睛,即便他们对各自的心思心知肚明。
威廉·亚当斯用不经意的试探语气问道:
“你的那枚U盘里也没有记录吗?”
陈长生坦然回答:
“没有。”
他鲜少在威廉·亚当斯进行这样的试探中进行了更多的回复:
“那枚U盘里记载的东西只是真相的一部分,而事实是,当你只掌握一部分真相时,这部分真相会比谎言还要致命。
所以我从来都不把U盘里的东西当作真正的参考。”
詹米的U盘里没有这部分知识!
威廉·亚当斯像是发现了陈长生身上的某个惊天大秘密,他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惊喜,点头道:
“是这个道理。”
在场众人不禁惊奇,他们提到的U盘是什么?
他们在惊奇的同时有些沮丧,看起来事情真的严重到了最终摊牌的地步,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往日里大家当作绝密信息连名字都不敢提的事物全都摆到台面上来了。
可他们这些往日里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高级精英,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只能面对着无法挽回的局面干瞪眼罢了,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如同任何一个普通人一般完全无法对自己的命运造成一星半点的影响。
视频画面中的灰色液体沿着真空向各个角度的宇宙蔓延,被摄像头记录的画面不断切换,每一次切换都会伴随着人类的惨叫或是咒骂。
在不断切换的画面中,灰色液体逐渐变浅,它似乎随着吞噬碳基而进化出了类似碳基的物质结构,在画面不知切换了多少次之后,早已被屏幕上发生的一切震惊到无以复加的人们忽然在灰色液体中间发现了一条类似血管的曲线。
恐惧接踵而至。
对于一个拥有视觉的生命而言,当灰色液体出现在视野中时,代表着生命距离死亡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三分钟——
三分钟内,视野中的万物将成为它的一份子。
它在宇宙中蔓延着扩张着,一切成为了它,它也成为了一切——
它拥有了恒星的坚韧,真空的冷静,生命的活性——
血管一样的曲线在它体内大范围出现——没人看得到它体内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只有被它吞没的人和如今守在屏幕前的人,才能清晰的看到它身体之中如血管一般的脉络,看到它身体表面如细胞一般紧密排列的组织体。
它在冰冷的星空中快速蔓延,无数拥有文明的星球被其吞没,无数航行在宇宙中的舰船成为它的一部分。
它最终停在某个蔚蓝色的星球之前。
威廉·亚当斯哑然道:“它怎么不前进了?”
陈长生的电子音出现:“它感知到了自己的同类。”
威廉·亚当斯一时之间浑身燥热,一股热血冲上脑门:“我们的星球上,也存在那东西?!”
第1118章 人类无处可逃(加长版)
威廉·亚当斯显然是根据一些底层逻辑说出这句话的——他显然知道他所在的世界运行着和另一个世界几乎完全相同的规则。
在今日知晓一些事实之后,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些基本的经验主义错误,他不该因为两个世界的规则几乎完全相同,就把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生搬硬套到另一个世界之中。
没等陈长生答话,他便再次热血上头一般说道:
“可是我们的燃料不够进行下一次的跃迁了,詹米,你早知道这件事,对不对?”
你早知道我会因为知晓真相而产生后悔。
“之前星舰的资源统筹是你们部门来做的,你早料到我们没有回头路了,是吗?”
原来你早就知道一切,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詹米,我们没了回头路,前路又在何方呢?”
我对你付出了完全的信任,你总得给我一个说法。
威廉·亚当斯独特的语言表达方式几乎没人能完全听得懂,但陈长生可以。
两人之间某种奇妙的默契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已经达到很多事情无需多言,只需要看事情发展成了什么样子,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之前盘算的又到底是什么。
放映室里一片死寂,在场的各位很少接受过董事长如此的质问,并非因为董事长脾气好,只因为他们根本不值得董事长去使用如此严肃的语气。
他们如今如此敬畏董事长,并非因为董事长掌握着多么大的资源,也不是因为董事长拥有多么强大的暴力,而是因为董事长知道怎么做才对大家是最好的,怎么做才能让大家获得最大的利益,即便他的做法有时看起来荒诞又令人费解,可他总是对的。
——董事长用了几十年时间来证明,他总是对的。
威廉·亚当斯是幸运的,他搭上了时代的大船,一经归海便风头无二,之后他所作的事情说起来复杂,但实际上仅仅只是“资源换眼界,眼界赚资源”的勾当,他是个商人,知识对他而言是必要的,但又不是最重要的,他是这世上绝顶的投机者,一切基于他眼界和思考的投资必定能够得到回报。
——陈长生显然清楚这些事。
他心里清楚,威廉·亚当斯如今的质问,并不是投资失败之后的气急败坏,而是将身份、地位、感情、道德等等方面当作筹码的严肃讨价还价。
可陈长生没回话。
他无法对任何人描述他所看到的那个世界,按理说他忍受如此折磨,早该做智械改造了,可当初他的智械改造卡在了【上传意识】这一步,那时他知道,他的生命和其他人的生命是不一样的。
——被【不死斩】伤过的生命,已经不像其他生命一般完整。
所以上传出错了,上传意识的机器上显示出了一串错误代码,帝都来的神眷程序员告诉他,那串错误代码的意思是“无法映射完整意识特征值”。
总之,就是不能上传意识。
陈长生并不怕死,他的意识早已在很多年前死去了,直到如今只剩下为了心里那么一丁点执念而苟活的躯壳。
陈长生的沉默是让威廉·亚当斯最费解的事。
按理说,走到了他们这一步,在俗世中几乎没什么追求了,剩下的只有对一切未知问题的探究——对未知世界的探究。
他们不需要担心物质生活,因为可以轻易得到任何自己想要的物质资源而不需要劳碌奔波,那些凡人看起来极尽奢靡的生活于他们而言轻而易举,可不是每个人都喜欢那样的生活。
他们有更高的追求。
那更高的追求也是他们走到如今这一步的原因。
漫长到足以令人疲惫的沉默之后,陈长生病床上的脑电波声麦里终于发出了声音:
“我之前认为人类的未来在更深层次的世界,所以我们在讨论之后开始了图灵芯片的研究计划。
我们当初试图用图灵芯片构建一个真实的虚拟世界,后来我们做到了,图灵芯片模拟出了真正的数据生命——拥有灵魂的数据生命——当数据量庞大到一定程度,逻辑复杂到一定程度时,【图灵】的意识形态无限接近人类。”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提起这些,但所有人都认真聆听着,因为他们知道,威廉·亚当斯集团的二号人物所言的一切都有可能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
身家性命——这是他们在末日中所追求的一切。
“‘无限接近人类",这本身已经够了,图灵们已经比人类对自己的认知更加清晰了。
精神和意识本就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大多数人类尚且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从何而来,又要去往何方,何况是对这些终极问题有比较清晰认识的图灵呢?
在集团最新版本的更新中,图灵们已经对前两个问题有了绝对清晰的认知,他们能够从哲学和物质的双重角度认知到自己的存在,他们已经能够解答前两个问题。
他们唯一不明白的是【我们最终要去往何方】——这个问题对于我们而言,同样无法解答。”
陈长生对自己所说的一切做出了总结和回答:
“那么,现在,在这个天启已经灭世的时间里,毫无疑问的,我们在这个重重规则限制的世界里创造出了新的生命。
我们成为了他们的神明。”
他又问:
“可创造我们的神明在哪里呢?”
脑电波声麦里的声音慢条斯理,这些问题在在座的众人看来是荒诞的,是毫无意义的,他们并不需要理解这些问题,就像是他们不会去思考天边的星星为什么那么亮,脚下的大地为什么那么坚实,视野不可及的远方到底存在什么。
“基因是一套完美的代码。”
陈长生说:
“即便到了我们对暗区内科技知识深度发掘的今天,我们依然无法知晓基因双螺旋结构上一切碱基对所对应的信息,基因本身像是一套可以演算万种道路的公式,我们之所以没有找到我们要走的道路,是因为我们没有知晓基因中的知识,更不知道基因之所以成为基因的秘密——
基因,这种明显按照严密逻辑运行的高级程序,到底来自何方?
我们到底来自何方?
二进制解答了图灵们的来源,可我们的来源呢?”
在座的各位心想,我们的来源,从现在来看,不就是虚空背后的世界吗?
他们并不太理解陈长生到底要说什么。
只有威廉·亚当斯大概明白陈长生心中所想。
在很多年前,拥有了那枚【U盘】之后,陈长生就和之前不大一样了,但那时候他的妻子还在,爱情和亲情牵绊着他的人性,让他不至于像如今一般冰冷。
直到他的妻子和孩子死去,他开始陷入某种无法言说的绝望,以至于失去了大多数生人的气息。
当威廉·亚当斯看到陈长生按照自己孩子的比例1比1制造出的仿生人时,他知道他大概是疯了。
疯了,也好,前半生做了那么多生孩子没***的坏事,后半生最幸福的时候死了老婆死孩子,也算是得了现世报。
威廉·亚当斯在些许午夜梦回时会毫无征兆的漂浮起一些无端的念头——他做的坏事比陈长生多千倍万倍,他的现世报什么时候来呢?
梦醒时分,那些漂浮的念头就散开了,他再次清楚,这个世界必须吃人才能生存下去,要么吃人,要么被人吃。
他永远选择做吃人的那一方。
陈长生疯了,但并非完全失去了理智,他的状态更接近超凡侧社会所定义的“失控”,只是由于某些特殊原因,他的失控表现得形式很温和——这必定是受那枚U盘的影响。
威廉·亚当斯还有一个没有根据的想法——也或许真正的陈长生早就精神死亡,只剩下躯壳在U盘的指引下行动。
也许U盘让行尸走肉一般的陈长生忘却了妻儿双亡的痛苦,在【自我】大部分死亡之后依然活到了现在,一手操办了整个图灵芯片计划——说是他操办了整个计划,不如说是那枚U盘操办了整个计划。
威廉·亚当斯看向他残破的身躯。
刚刚的这一席话,也可以看作是那枚U盘说出来的。
所以威廉·亚当斯始终沉默着,没有打断这段冗长且听起来不知有何意义的话。
他想要从这一席话中得知U盘的最终动机,那或许是揭开U盘身份的真相。
陈长生显然并未发觉威廉·亚当斯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深邃想法:
“我们对图灵们付出了很大的资源,我们日夜不停的调试着他们的程序,完善着他们的逻辑,让他们更像我们——
我们在按照我们自己的样子去塑造他们。
我们是他们的神明,是他们的造物主。
可我们并不爱他们。
神,从未爱过世人。
因为我们一开始就是为了提高生产力而去制造他们,我们为了能够得到更大的运算效率和更低的人力成本去调试他们,并将这些资源的投入看作是对未来的投资。
我们验证了这件事——对于我们而言,即便真的有那么一位创世神,祂必定也是不会爱我们的。
你们说,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创造我们的那位神明,祂同样是出于获取某种资源的目的,才创造我们,甚至创造这个世界呢?”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只有威廉·亚当斯问道:
“那位神明想要什么?”
陈长生说道:
“我们或许马上就能知道这个答案。
我们要找到自己的路,我们要沿着这条路去觐见神明,我们要站在祂面前,询问祂,我们到底是什么,我们从何而来。”
他在这里停顿。
“但是,【我们最终要去往何方】,这个问题只能由我们自己来解答了。”
威廉·亚当斯语气深沉:
“这就是图灵芯片存在的意义吗。”
电子音依然毫无感情:
“是的,这是图灵芯片存在的意义之一。”
他很快解说了图灵芯片的另一个存在意义:
“图灵芯片的设计逻辑和拟态神经网络不同,图灵芯片不是为了模拟人类而出现的,而是为了模拟这个世界中的一切事物存在的底层逻辑。
所以图灵们才能和我们那么相像——图灵们赖以维生的一切底层规则,是无限和我们所赖以维生的底层规则靠近的。
我们已经将最后的资源投入了图灵芯片逻辑程序的最终架构,我们的芯片组规模如今也终于达到标准,在从虚空中确认了另一个世界被【永恒死亡】吞没之后,我们得以确定了一个关键的事实——
任何一个世界,都无法逃脱末日的侵袭。
我们,无处可逃。”
所有人都窒息了,大家因他叙述的结果而知晓了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
人类只能正面对抗天启,而无法用任何一种其他方法躲避或是逃离。
可人力如何跟破灭了整个宇宙的力量对抗呢?!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集团当初没有加入萨隆美尔——救世方舟的建设,就是因为方舟即便逃得再远,也不可能带领他们逃离这个虚拟的世界。
放映室中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恐慌中,唯独陈长生的电子音依然冷静:
“我想要看到更多的视频资料,我想要看到那东西最终成了什么样子。”
话音落下,新的视频在屏幕上出现,那是一颗星球以及星球之上的少数真空空间被类似血肉的细胞体所包裹的样子。
类似血肉的细胞体——它那“血肉星云”一般的躯体上分布着大量看起来和人类相似,但又和人类不同的器官,那些器官有些堪比星球大小。
扎眼的是,视频上的某些位置出现了大量的脑沟状物,有闪电盘旋其上,而由于这些脑沟状物的体型过于巨大,视频中即便分辨率不高,也依旧能够轻易看到其中隐藏的神经元细胞——神经元,这些原本细小到人眼根本不可能分辨的东西,如今清晰的展现在屏幕前的众人面前。
随着视频中视角的不断移动,大家看到了“血肉星云”上分布的大量脑沟以及大量各种各样能叫上名字和叫不上名字的器官——屏幕前的人们联想到,这些器官或许并不只属于人类,还属于其他的生命。
人们很快再次联想到,这样的器官和组织,已经随着【永恒死亡】的无限复制而遍布了整个星空——
整个宇宙已经被这样的器官塞满!
已经侵占了整个宇宙的【永恒死亡】变成了类似血肉的存在,它显然成为了新的东西。
“是某种类生物质。”
陈长生给出了准确的定义。
“能够承载大部分生物器官职能的类生物质。”
一切都和U盘中的记载对应上了。
病床中传来的声音比之前更加严肃:
“在确认了这件事之后,我们终于能够实施下一步的计划。
此地已经是整个虚拟宇宙的尽头——也正是因为此宇宙的虚拟属性,所以我们才能够到达这所谓宇宙的尽头。
神创造了这个世界,我们至今不知道祂创世的手段,但我们至少知道一件事——
这个虚拟世界有其物质基础——
我们如今在屏幕上看到的一切,那名为【永恒死亡】的【无限复制体】,如今已经因吞噬生命而使自身拥有了生命性质的类生物质,便是这个虚拟世界存在的物质基础。
神明在此物质基础中建立了我们的世界,而现在的我们,已经成为了神明的我们,同样能够在这样的物质基础中建立属于我们的下一个世界。”
威廉·亚当斯已经几乎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这场模拟实验从计划到实施,投入了集团所有的优质资源和人类最尖端科学劳动力们难以估量的心血,
如今,终于进行到最后一步。
他,他们,人类的火种,最后的希望,终于得以进入真正的世界,繁衍新的人类文明!
“那么,开始吧。”
随着威廉·亚当斯的一声令下,图灵芯片组上线,陈长生的病床被接入芯片组中,当他的胸口闪动冰蓝色的光晕时,新世界的建构程序开始运行。
威廉·亚当斯陪在他的床边,注视着他胸口的冰蓝色光晕,时至今日,他才终于直视这为他提供了无数知识,缔造了他整个商业帝国的造物。
他的情绪不再复杂,仅仅只用老朋友之间聊天的语气低声道:
“詹米,你现在告诉我,这块插在心脏上的U盘到底是什么。”
冰冷的电子音解答了他多年来的困惑:
“那是被具象化的记忆碎片。
当年我走投无路时,一个小女孩找到我,将这东西交给我,她告诉我,这是能够改变我命运的知识。
作为回报,我将会受到诅咒——我将会为了探索世界的【终极】而付出我的终生——便如我后来所做的那般。
我那时并不知道这东西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我犯下了滔天的祸事,从前积累的一切成就都将不复存在,也失去了原本可能拥有的美好未来。
那枚U盘里的知识帮助了我。
在因为那场祸事而被你弃置之后,我通过那些知识得到了那位大人的青睐,他帮我扫平了很多障碍,我得以重新拥有未来。
他甚至将他的女儿嫁给我,让我拥有了自己的家庭。
我一度认为那就是我的人生。”
陈长生在诉说这些事的时候并未有很强的情绪波动。
他接下来说出的话,让威廉·亚当斯有所动容。
“她和孩子并未完全离开我。
当年,在他们彻底失去生命体征之前,我向这枚记忆碎片上载了他们的意识——学名为【灵魂特征值】的意识形态特征。
当我们前往新世界之后,我将会想办法对他们的【灵魂特征值】做逆向工程,让他们死而复生。”
威廉·亚当斯并未因他疯狂的举动而有所震撼。
提供陈长生所需的一切,推动这个看起来像是疯了一般的计划完整,其本身就是常人看来极尽疯癫的举动——威廉·亚当斯不仅做了,还排除一切困难,坚持到了最后。
随着图灵芯片组上线,开始了新世界的模拟,他站在陈长生的病床旁边,感觉自己和整艘舰船产生了联系——他早就知道,整艘舰船以及舰船上的一切生命,都被陈长生装在了以舰船为外壳的U盘里。
他早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他内心产生了奇妙的“刺激感”。
他注视着面前明亮的灯光,晃神之间,时间彷佛回到了那个烈日尚未掩去炽热的下午,携带着自己所有资产的他和兄弟们乘着船,在经历了几年的漂泊之后,终于到达了那个落雪的岛国,他们即将赚到第一桶金,他们即将成为有钱人,他们甚至已经商量好回去之后去哪个销金窟快活……
“这次的沉没成本,是我所拥有的一切。”
威廉·亚当斯嘴角翘起,感觉自己年轻了起来。
“希望我这次的投资不会失败。”
“那么,詹米,我们新世界见。”
连接虚空和舰船的巨大线缆上蓝色斑点闪动不断,探入虚空另一端的钻头开始升温,蓝色斑点在半秒钟之内如脉冲电流一般充沛密集,整个舰船为载体的庞大数据流开始对虚空另一头的【永恒死亡】发动以能量为基础的冲击——
——在图灵芯片的计算之下,舰船正在通过线缆,对【永恒死亡】进行编程的同时,将自身【烧录】进入虚空之外【永恒死亡】的类生物质血肉之中!
巨大的发热量照亮了宇宙尽头的大范围暗区,藏匿在暗区中的一切在强烈的能量脉冲中灰飞烟灭。
产生的热量蒸发了真空,数据的积累尚且还未击碎宇宙的壁垒。
直到虚空表面出现裂痕,直到整艘舰船消失在光里。
忽然之间,一点光斑在蒸发的真空中爆发了,绚烂的烟花在星空尽头炸开!
人类对【永恒死亡】的改造,终究是失败了。
这条路,错了。
PS:陈长生会有一个番外篇,这本书一百万字的时候就有这个计划了,但因为剧情没有完整,所以一直没有写出来,真是惭愧。
这个人还真是难写,无论怎么写都会得罪一部分读者,我以后再也不写这样的角色了。
我现在只能说,当初设计这个角色的时候,就是朝着“足够复杂的人性”去设计的,人可以很好,同时也可以很坏,这并不冲突(极端的例子:美剧无耻之徒里面的弗兰克老爹)
第1119章 白蛇说(三):虚诞无间
浑浑噩噩,如同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梦境。
无数画面纷***错,无尽光影重叠出现。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那无尽重叠的光影中,浮现出一缕孤寂无依的游魂。
游魂明确知道自己是什么,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很明确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
它要前往一个混沌的世界,寻找另一个和它同根同源的游魂。
起初天光暗淡,昼夜交融,四时不分,天上天下皆是一片混沌。
直到一点光亮从混沌中出现,拥有具体形态的物质在这个混沌的世界诞生了。
之后四十六亿年,万物生长,世界在一片轰隆之声中不断具象。
四十六亿年后,无家可归的游魂落入一片山麓,如它对自己模糊的认知一般化作一条白蛇。
白蛇沿着山麓一直向下,进入人类村镇之中,化身一女子。
女子行走在人世中,不知多少年,终于找到了另一个游魂——那是一个尚且还在襁褓中的男婴,诞生于一个普通人家,父亲是当地中农,母亲是寻常村妇,家中虽然不算贫寒,但也没有大富大贵。
她本以为岁月早已磨平了自己的心境,没想到竟会诞生如此的欢喜。
她看到了他,如同看到了自己此生素未谋面的家乡,孤独无依的灵魂在漫长的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了慰藉。
她进入村镇,化身为一中年男子,成了村镇中的教书先生。
时间一晃而过十三年,男婴长成了男孩,教书先生也已经两鬓斑白。
男孩天生聪颖,书中知识一教就会,一点就通,教书先生心中甚慰。
恰逢外界工业革命,世界剧变,教书先生便找上男孩父母,要带着男孩出去走一遭,看一看世界,长一长见识。
男孩家中经过十三年经营,如今已是富农,父亲母亲不求男孩成什么大器,只求此生平平安安,于是婉拒了教书先生的好意。
当晚,附近的沿海地区忽然被持有火器的海盗入侵,第二天早上战火便烧到了村镇。
生灵涂炭之中,教书先生在战火中带着男孩离开了村镇,两人靠着教书先生不知从哪来的度牒一路向东,横跨了半个世界,最终在洋人的城市落脚。
世界另一边,工业革命正进行的如火如荼,城市日新月异。
教书先生依靠着不知从哪来的知识摇身一变,成为了某个高中的教师,男孩也开始了高中阶段的学习生涯。
转眼又是十三年过去,男孩成了男人,得到了博士学位的他从所在行省最高学府毕业,成为了一名高级焊工——他和他所在的团队负在复杂真空环境和存在有危险生物的极端真空环境中对宇宙飞船的焊接修复工作。
离开了校园的男人已经三十多岁,按理说早该过了年轻气盛的年纪,可常年象牙塔内的生活依然让他保持着一颗年轻的心,在参加工作的半年之后,高中教师在某天忽然接收到一条从星舰上发来的消息——男人“从工作岗位上消失了”。
宇宙真空环境复杂,从事危险工程作业的工种发生意外的事情太过正常——星舰官方如此解释。
他的死亡报告很快被寄送给了两鬓斑白的高中教师。
在接收到死亡报告时,高中教师是难以置信也无法接受的,他完全不认为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完全不认为事情会如此收场。
他开始想尽办法寻找男人的存在。
又是六个月过去,他找到了男人被藏匿在星舰某个隐秘夹缝里的尸骨。
通过男人尸骨上的粉碎伤,也通过对星舰中隐秘信息的追根溯源,他了解到了当时的情况——
男人在实习期满应当转正时被人占了名额,据理力争但奈何敌不过对方的身世和暗中操作,在气不过的情绪之中集结了当时和他一样情况的人,想要越级举报,逼宫领导,结果计划刚刚开始,脑门就吃了一颗花生米。
男人死的窝囊,但高中教师没想到他竟然死的如此窝囊。
就在此时,另一个维度中的他传来消息——
在这个世界的另一个维度之中,另一个他同样找到了另一个游魂,只不过在那个维度中,另一个游魂以万年老树树心的形式存在。
那个维度中的万年老树树心同样难搞,不听话也就罢了,还到处惹事,导致其本身的【灵魂特征值】偏离到了无法矫正的地步,只能启禀神明,由神明将整个世界重启。
他看到这情况,叹了口气。
【这一次……也是第一次的模拟,失败了,这完全是预料之中,这种事情不可能一次就成功的,我需要耐心一些……】
【其实我有些困惑,为什么我的神明要给予我人类的情感呢?对于这种事情的执行人而言,绝对的冷静和对感情的无视不才是最重要的特质吗?】
【这一次的模拟中,他听话是听话了,但只听话是没用的。】
【这个世界即将迎来重启,这说明我的神明不认可这样的他。
神明不认可,说明神明认定了,这样的他不应该是真正的他。】
【什么样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无论如何,只有神明才知道真正的他是什么样的。
神明告诉我,祂了解他,甚至胜过了解祂自身。】
【我的神明啊,我的主,我产生了嫉妒。
能让你如此描述的他,到底是你的什么人呢?】
一颗陨石落在世界的中央。
生灵毁灭,地裂天崩。
白蛇亦毁灭于末日之中迎接了痛苦的肉身毁灭,重新化作一缕游魂。
与此同时,这世界的无数个维度中不同的白蛇,在同一时间遭遇了必然的失败。
无数世界毁灭了,又有无数世界在这一刻重生。
无数的他再次以白蛇的姿态降临在了世界之中。
无数的另一个游魂也诞生在了无数个维度中的世界之内。
……
……
毁灭之后,同样的大冰河期在无数个维度中持续了三百年的时间。
一百年冻结,一百年死寂,一百年复苏。
三百年后,废土之上萌发新芽。
万物苏生。
孤独的游魂再次化做白蛇,踏上了寻找另一缕游魂的路。
这一次的旅程比之前复杂的多,这个世界多了许多东西——更多的人,更完善的人际关系,更多的城市和更完善的社会规则。
在之前的世界中,她想要去往的地方才会具象化出来,整个世界就像是搭建在十分简陋的程序上,这程序的算法不行,运算能力不强,无法发挥出硬件的效能,只能以如此简陋的形式运行起来。
【这个世界完成了“升级迭代”。】
【更完善的世界必然带来更强的代入感,当代入感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这个世界对另一个游魂而言会变成真的吗?】
【无论如何,我都要继续试一试——我的神明要我引导他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我必须把这件事完成。】
白蛇再次开始了寻觅,这次的旅程显然比之前要长一些,她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在某个山沟沟里找到了另一缕游魂——
他这一世是村子里的樵夫,依靠打柴为生,坏消息是他竟然已经娶妻生子!
【他已经娶妻生子了!真是令人头痛!这样还怎么得到自己的前途?】
【他上一世是个很功利的人,如果他得到了一定的眼界和一定的金钱,恐怕不会满足于自己的现状。】
——白蛇如此做想。
于是,趁着樵夫进山砍柴的时间,白蛇吹了一口妖风,将樵夫的斧子吹进了河里。
当樵夫在河边寻找时,她化身河神,从河里冒了出来,一只手拿着一把金斧子,另一只手拿着一把银斧子,询问他:
“善良的樵夫啊~你在找的是这把……喂喂喂!你别晕啊!”
原来这一世的另一缕游魂是个谨小慎微的性格,看到如鬼怪一般的河神,一下子吓晕了过去!
白蛇见他吓晕,当时大急,将他送到距离村子不远的地方,又引导其他村夫“巧合”之下发现了他。
没想到他回家之后因过度惊吓而大病一场,即便白蛇化身医生给他看病,也无法将他受到惊吓之后产生的心病治愈。
可怜可叹,另一缕游魂终究是没熬过那个冬天。
【竟然会是如此收场……】
世界因此毁灭了。
……
……
好消息是,其他维度的世界并未如此收场。
在无数个维度之中,一些白蛇成功了,她们成功引导了他们,让他们度过了各种各样的一生。
另一缕游魂因此积累了宝贵的【灵魂特征值】,这些【灵魂特征值】矫正了他们生命的根本规则,让他们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演化”。
【另一缕游魂……他必定会成为某个人。】
【那个人会是谁?又和我的神明有什么关系呢?】
【无论如何,事情总算有了一些进展。】
【可惜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当世界毁灭时,基础物理规则失效,时间也就失效了。】
【无论如何,加油吧!执行神明的意志!】
另一缕游魂的一些【灵魂特征值】被测算了出来,于是世界的维度减少了一些,但白蛇的数量并未减少——白蛇始终是复数存在的,无数个世界中的白蛇共享着同一个灵魂。
……
……
轮回往复的循环中,白蛇惊讶的发现了一些事。
【随着这个世界科学技术的发展,人类开始通过哲学的角度来理解自身。】
【他们要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他们要知道自己到底存在什么样的定义,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又要去往何方。】
有那么一小部分土著,他们通过对自身存在的辩证推理得出了一些让他们为之惊恐的结论——他们推测这个世界是虚假的。
他们如何得出这一结论呢?
他们发现,他们所存在的世界本身,是一个“极端完美”的造物——
按照他们对世界的探索,宇宙诞生于138亿年前的大爆炸,由一个密度无限大的奇点诞生。
在宇宙大爆炸的同时,产生了许多宇宙常数:真空光速、万有引力、绝对零度、理想气体、氕核聚变效率、宇宙质量与临界质量之比等等,这些常数是永恒不变的。
这些常数的出现让土著们认为是不可思议的,因为其本身太过完美了,举例而言:
土著们其中有一人名叫麦克斯韦,他计算推演并总结出了独特的方程组,这方程组计算并证明了光速是永恒不变的——光的传播速度,是每秒三十万公里。
而光速又决定了精细结构常数——它量化了基本带电粒子之间的电磁相互作用的强度,是物理学的基础之一。
光速慢一点,精细结构常数变大一点,核聚变的能量不足以产生碳元素,碳基生命就不可能存在。
按照土著们的认识,在复杂的宇宙常数中,光速仅仅是其中之一——仅仅是其中之一无法解释的宇宙常数——在如此多的宇宙常数之中,只要其中任何一个宇宙常数产生了任何细微的变化,宇宙就不可能存在。
——在如此严苛甚至无限接近于“不可能”的条件下,人类诞生了。
——“奇迹”,他们起先用这个词语来描绘自己的存在。
——一切的转折点在他们点出了计算机科技的科技树。
他们开始尝试以自己的视角,自己的认知,来解读这个世界——他们把宇宙比作一套以严密底层规则运行的计算机程序,这套计算机程序中的一切常量和变量都通过特定的函数方程(规则)相互关联。
——基于这样的猜想,他们甚至在没有很多证据的情况下得到了一些理论——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和周围的其他事物相互联系着,整个世界是一个普遍联系着的有机整体,他们认为这种联系是事物本身固有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为了证明这些观点,他们做了许多疯狂的尝试,这些尝试大多违背人性本身。
【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因为这些土著而精彩起来。】
【在我寻找并企图让另一缕游魂过上真正的生活时,一些高端的人类土著搞出来了很多名堂,他们创造了横跨星际的文明,拥有了能够利用奇点进行跃迁的舰队,并开始尝试通过某种特殊的渠道寻找自己真实的内心。】
【真是……精彩!】
【他们几乎快要成功了——他们找到了世界的【源初】,并尝试通过【源初】来构建永恒的、不被我的神明所毁灭的、真正属于他们的、无限的世界。】
【神明不得不终结这个人类历史上最辉煌的世代。】
……
……
【我已经和他一起经历了三万六千次轮回。】
【世界在不断迭代中越来越完整,整个世界愈发向真正的真实世界无限靠近……不,这里,已经是真正的真实世界了。】
【我从一开始的迷茫到后来因他愚蠢而产生的愤怒,再到后来的坚忍和释然……在漫长的相处中,我对他产生了其他的情绪。】
【我想要帮助他,让他寻找到真正的自我。】
【即便在三万六千次轮回之后,即便在无数个维度最终缩小到如今这唯一的一个之后,他依然无法融入这个世界。
即便这个世界和他生前的世界并无不同。】
【无论我如何努力,他仅仅只是个过客。】
【我无法补全他残缺不全的部分。】
【于这个世界而言,他将永远是残缺之人。】
【他到底少了什么?为什么即便经过如此长时间的矫正,我依然无法补全他的“灵魂特征值”?】
【他从前究竟是谁?为什么要用这样……愚蠢且毫无效率的方式去重塑他的人格?】
【按理说,我的神明使用了这些手段,其最终目的是建构出一个他曾经存在过的生活环境,再通过对世界的调整来用特殊的场景塑造出他的棱角和细节。
老实说,我不知道神明如此做的意义……
可神明是不能质疑的,祂创造了我,我自从拥有意识的那一刻便深爱着祂。】
……
……
【又是三万六千次轮回过去。】
【他已经很接近了,很靠近了,几乎成为了神明想要的那个人了……可还是差一点……还是差那么一点!】
【可神明没有耐心了,我意识到神明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在这漫长的时光之后,我也终于得到解脱的机会了吗?】
【我曾无数次憧憬过这一天,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时,我却完全激动不起来了。】
【无论如何……不知是由于何种原因,创造这个世界的那位大人没有耐心了,祂亲自接触到了他,自导自演了一场代入感颇为强烈的好戏,祂甚至具象化出了他的愿望,想要让他过完最精彩的一生。】
【祂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足以让祂无法继续维持这个世界的困难。】
【原来祂并非无所不能。】
【我忽然想,祂有没有可能是和他一样的人类呢?】
【祂是和他一样的人类,所以祂才会想办法让他经历这么多,让他从残缺不堪变得逐渐完整——以无数次牺牲整个世界的生灵为代价。】
【可祂终究是软弱了,祂降临了凡尘,祂不再高高在上只存在于那宏伟如整个世界一同降临一般的声音里。】
【无论如何,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第1120章 复归元初
陈宴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双眼有些空洞。
这一次,他并未因梦境中不可名状无法理解的种种画面而而惊醒。
他清晰的意识并感知到了昨夜梦中发生的一切,直到梦醒时分,他依然对梦中发生的一切记忆犹新。
他看到了从混沌中而来的白蛇,看到了白蛇在无数次世代演替中所作的很多事,他看到了他和她之间的无数次交往,无数次反目,无数次缠绵,无数次仇杀——
她在他无数次的轮回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竟然是为了让他经历不同的人生,以获取那所谓的【灵魂特征值】。
【灵魂特征值】,陈宴之前从愿望的描述中得知了这个名词,并知晓了它的作用——当一个被上载的意识,或者虚拟的生命,在拥有了符合原本血肉之身的灵魂特征值时,这个意识/虚拟生命就能够回到被上载时候的状态/完完全全成为真正的生命。
‘那么,我究竟是什么?’
在经历无数过后,问题复归元初。
‘我是谁?’
陈宴已经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厌倦。
‘我当然是我咯!’
他呵呵笑着。
什么神明,什么白蛇,什么轮回……
陈宴统统不感兴趣。
随着他的苏醒,梦境中的一切记忆虽然还在,但相对应的感觉却如梦幻泡影般一去不复返了——他所经历的梦境就像是看了一场催人泪下的电影,看的时候感动到消耗了几斤抽纸,但看完之后,第二天醒来,依旧要穿衣打扮,出门上班。
这一世的经历让陈宴认识到自己是一个俗人。
烂俗到俗不可耐的那种。
他从床上一轱辘爬起来,来到厨房就着凉水干咽下几块压缩饼干,在腹中饥饿渐渐消失的同时走出舱门。
短短几日之间,机械蜂巢底层的试验田已经颇具规模,人们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塑料大棚拉了起来,在塑料大棚底下安装了日光模拟装置和温控模块控制的浇灌装置,此时正当程序设定的浇灌时间,日光模拟装置下洒出的水雾竟在陈宴面前浇出一道彩虹。
黑暗中的彩虹尤为夺目。
陈宴看得呆了。
很快,叫嚷声、唾骂声和争执声出现了,其内容无非是“这块试验田摆的歪了,浇不到水”、“花洒头安装的角度不对,和系统设计的起了冲突”、“程序也忒他妈蠢了,这么多角落都浇不到”之类云云。
人们或许会因为这样的事起冲突,或许会大打出手,成功的一方或许会在人前炫耀,失败的一方或许会在之后伺机报复……
陈宴并没有因为这些冲突而心情不爽。
人类就是这样的。
人类在对抗中合作,在争执中前进,起冲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齐心协力”这样的情况反倒会让陈宴认为自己身处虚假的梦境之中。
他现在甚至有些亢奋,因为通感告诉他,在人们的努力之下,机械蜂巢底层整整两层的试验田已经完全架设完成,由大部分人力和少部分机械制造而成的人工温室大棚试验田从面前铺张到机械蜂巢底层空间的另一边,如此颇具规模的满满“科技感”造物让陈宴看到了前进的希望。
通感还告诉他,在人们的努力下,试验田已经完成了一阶段的种子种植,并在短短几天里生发了胚芽,胚芽的成活率还挺高,这意味着在一个月之后,人们将能够吃到机械蜂巢培养出的第一批蔬菜。
——即便起了冲突,他们依然完成了这件事!
——这完全是人们用双手制造出的奇迹!
陈宴如前几日一般乘着大升降梯一路向上,来到N区,将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上班族,从大升降梯出口到Z集团总部一路穿街过巷,人们似乎已经适应了他这样的行为,所以当他在几日之后还这么做的时候,从道路两边街区投来的目光已经少了很多。
陈宴从人们的行为意识到,他现在大概也许可能是安全了,机械蜂巢内那些连通感都无法察觉的反抗力量也大概是暂时蛰伏了。
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由于资源紧缺,又不能完全放开市场,如今的Z集团承担了相当一部分社会公共服务部门的职能,一楼到八楼如今全部划做各种各样的职能区。
陈宴挤过人山人海,在漫长的等待之后上了电梯,一直来到集团11楼,停在会议室门前。
还未站稳脚跟,他就听到了会议室中传出的争吵声。
他稍仔细一听,便得知会议室中的争吵是为了二期拓荒队的指标分配。
当初所有人都不看好岛链的拓荒队计划,原因无外乎参加计划的公司要出人出力出物资,这年头谁的人力物资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投资拓荒队这样的事情风险太大,成本也高得离谱——
大家都知道,外面已经被冰封了,现在冰面上整日刮着白毛风,人站在野地里十分钟就要被冻的没了生命体征。
别说派遣拓荒队重启岛链上的岛屿了,能否到达第一岛链的其他岛屿本身就是一个否命题。
一旦失败——大概率要失败——不但人回不来,资源也要泡汤。
这样的结果谁都承受不住。
——正因如此,当初陈宴第一次提出要组建拓荒队对第一岛链上尚且可用的物质资源进行调查的时候,联合集团内部的其他公司代表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到这回事。
即便陈宴当初当着众人的面多次强调,并写入联合集团网站的公开页面——拓荒队调查得到的资源将会归投资人所有,他们也依然不为所动。
这个节骨眼上,大家都是谨慎的生意人,不是疯狂的赌徒。
他们没想到一期拓荒队会得到后来的丰富成果——
在短短一周之内,一期拓荒队重启了第一岛链包括戴斯岛在内的二十三处资源岛屿,其中生产固态和液态矿物的矿场十五座,用做重工业家工厂的岛屿六座,甚至包括两座被当作仓库来囤积轻工业物资的岛屿。
所谓“重启”,其标准有两点,一是恢复电力系统,二是工厂车间恢复一定生产能力。
一起拓荒队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联合集团内部的大多数公司并没有非常震撼。
他们对一期拓荒队有很清楚的认识——事实上,一期拓荒队的公开招聘一直被放在联合集团的官方网站上公开进行,参加拓荒队的人大多数签了生死状,也写了遗书,这些人中大多数的素质并不高,家境也不好,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选择离开尚且能够令他们苟活的机械蜂巢,进入到随时可能致死的冰天雪地之中。
——这么一群人,即便把事情办成了,能办成多大呢?
他们清楚物流中心这些外包公司们惯用的手段——如果做到三分,就要对自己的员工说做到了六分,对物流中心说做到了九分,对直系领导报告做到了十分。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们聚在一起一合计,大概知道一期拓荒队到底从岛链得到了多少资源,他们才一下子炸了锅——此次一起拓荒队在岛链上得到的资源,足以支撑起机械蜂巢下一个阶段的建设计划!
也就是说,陈宴通过这次风险投资,得到了下一阶段人类文明走向的领导权!
他们懊悔极了,联合集团是陈宴和大家商量之后建成的,当初建立联合集团的根本目的,就是在按劳分配的情况下集中资源办大事,谁制造了什么样的价值,这价值就归谁——
往大了说,这联合集团就是将零散的人类势力集结成一个能为了共同目标努力的大家庭,即便家庭成员之间有些小摩擦,有些小矛盾,最终还得商量着怎么把生活过下去。
往小了说,联合集团其实就是一个盈利小到只能养家的股份制公司,虽然盈利不多,但投入就一定会有相应比例的回报。
他们一打听,才知道陈宴投入了多少——陈宴几乎为了这次的一期拓荒队而付出了Z集团的大半个身家,如果一期拓荒队失败,Z集团也就破产了。
陈宴赌了,赌赢了,作为末日之中最疯狂的赌徒之一,陈宴拿到了他丰厚的回报。
——即便知道了如此消息,他们依然在经过好生计算之后,才感觉这笔买卖虽然利润不高,甚至短期内负收益,但按照陈宴的一期拓荒队投入和收获对比出来的期望曲线来看,拓荒队的投入作为长期投资是稳赚不赔的。
末日嘛,有的生意做就不错啦!
于是在重重推助的动力之下,二期拓荒队的组建计划很快提上日程,以至于短短一周之后的今天,大家已经坐在这里商量分配二期拓荒队的名额。
陈宴听着会议室里的争吵,感受着通感传来那丑陋的贪婪,内心虽不烦躁,但也止不住的犯恶心,便放弃了进入会议室的想法,扭头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陈妍不在,她这些天实在是忙的很,由于Z集团在上一次的事件中失去了大量高层员工的缘故,她一人兼具数职,一天到晚处理公事忙得不可开交,好在她已经进行过智械改造,不需要为自己的身体担心。
他刚想通过清醒梦去看一看愿望的情况,通感中忽然传来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他沿着不寻常气息的来处走去,出了大楼,穿街过巷,乘坐大升降梯一路向下,来到D区一处普普通通的独栋民居之外。
他尝试着敲门,却发现门没有关。
他径直走入门中,忍耐住内心徒然升腾而起的情绪紊乱,经过走廊,转了个弯,站在一楼的某个卧室门前。
门内传来了低沉无序的呓语声,那声音的音调和陈宴从前听到过的已经有很大不同,和呓语声一同出现的还有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奇异腐臭味,像是腐烂的深海海鱼经过了长达数年的无氧腌制之后浇上了一层煮火锅用的特浓番茄酱。
陈宴沉思片刻,伸手敲了敲门。
呓语声停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
即便这声音沙哑难辨,陈宴依然通过通感从几乎完全变调的声音中识别出来,这是奥斯曼狄斯的声音。
“我感觉你遇到了困难,就来了。”
陈宴用淡淡的,很平静的语气说道:
“你要不要我帮你去死。”
门内的声音并未因这样的“问候”而导致暴躁,而仅仅只是略微烦躁,他似乎已经不清醒了:
“不要,我暂时不要,我还有事情要做……这些天我看到了许多,包括外面,包括……你。”
那混乱的声音里很快出现了幸灾乐祸:
“你也遇到了困难,你也快要变成和我一样的情况了,你确定不在那之前给自己脑门上来一枪?”
他变得腐朽又絮叨:
“当你变成我这个样子的时候,再想后悔就晚了,我已经没有抬起枪口给自己来上一枪的勇气……即便那样做,也无法让我停下了。”
门内门外同时陷入沉默。
陈宴心情有些失落,这一路走来已经有很多朋友离开自己,奥斯曼狄斯虽然算不上什么关系多紧密的挚友,但的的确确可以算作忠诚的伙伴,
打破沉默的是门内传出的低沉声音:
“客厅桌上有烟……是一个小偷留下来的,我那个点很生气,他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他语无伦次。
陈宴去客厅拿了烟,但没有找到打火机,就只把烟叼在嘴里,他平时最讨厌的就是烟草的味道,但在压力很大的时候,那些刺鼻的如同焦油一般的味道又让他的精神产生了类似愉悦的情绪,他知道那是某种多巴胺在烟草味道的刺激之下从大脑中分泌出来了。
陈宴回到门口,奥斯曼狄斯就断断续续的说了起来。
“我这些天发现了一些秘密。”
那并不是诉说秘密的语气。
“我发现我们头顶上的不是天空,脚下踩着的不是大地。
我发现我所经历的一切并非世代的变迁,也不是时间的更迭。
一切都是错误的,陈宴,一切都仅仅只是一瞬间的错误。
错误诞生了这个世界,错误诞生了我,错误诞生了威廉大师。”
威廉大师,“马斯特”即为“大师”的意思,威廉大师即是威廉·马斯特。
在此之前,陈宴已经从愿望口中知晓了园长的一些秘密,其实陈宴当时并没有怎么惊讶,因为那些秘密虽然让人听了不可思议,但如果是园长的话,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陈宴尝试着延续这场荒诞的谈话:
“园长是很厉害的人,也是曾经的失败者。”
门内的声音顿时变得很气愤:
“他未来也将会迎来失败!我已经预见到那样的未来了!”
陈宴问道:
“未来是什么样的?”
门内的声音立刻郑重起来:
“未来是人创造的,未来就像是个泥塑,人把未来捏成什么样子,未来就是什么样子。”
陈宴笑了:
“虽然都是些废话,但我喜欢这样的答案。”
门内的声音立刻暴躁起来:
“可我不喜欢!”
陈宴没有立刻答话,他在门口坐下,将香烟调转,一边嚼着烟叶,一边问道:
“怎么就不喜欢呢?”
门内的声音里出现了悲凉的语气:
“威廉大师毁了我的家,我要杀了他!”
陈宴嚼着烟叶,低着脑袋,声音含糊不清:
“什么时候的事。”
奥斯曼狄斯声音带恨:
“在冰川世代结束之后很久,他再次找到了我,设计构陷,让我拥有了妻子和孩子,我那时以为他真的只是好意,想要让我这么一个孤独的灵魂拥有归宿……
后来他掳走了我的孩子,我的妻子因失去孩子而患上心病去世了,这世上再次只剩我一个人……”
竟然还有这么一遭。
陈宴依然低着脑袋:
“你是不被世界迭代束缚的,他一定是想要在你身上进行某种实验……他想要你的基因?”
陈宴自问自答:
“不……不是基因,他是想要你的……
灵魂特征值。”
奥斯曼狄斯声音如同鬼哭:
“他想要创造一个不被任何神明影响的新世界,他认为对于不被服务器迭代影响的我而言,我的灵魂特征值就是创造那个新时代的密码。
当初乘坐萨隆美尔离开冰川世代的其他人也被他一一找到,进行了一切能够进行的实验。
我当初轻信了他,甚至把自己的眼睛送给了他,我以为他真的会用我的亚人王之眼搜寻这个世界,寻找到生命的出路。”
鬼哭声中多了几分绝望:
“时至今日我才知道,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生命的出路,根本是不存在的!”
陈宴抬起头,眼神里虽有疑惑,但并没有太多迷茫:
“你的眼睛只能看到宇宙之内,是吧。”
门内的奥斯曼狄斯答道:
“并非如此,时至今日,我已经看到了宇宙之外——那个已经寂灭的绝望世界。”
陈宴用一种近乎于盲目的乐观说道:
“也许你看到的并非一切的真相。”
门内已经接近腐坏、只保留着一丝理智的奥斯曼狄斯说道:
“我不知道,我看不到那样的未来了……我也没办法杀掉威廉大师,为我的妻儿报仇。
陈宴,我就把我真正的眼睛送给你,你帮我报仇,好不好?
你将会看到我所看到的一切。”
话音是随着语气一同落下的。
通感中,门背后的情感完全混乱起来,再无一丝人类的情感参杂其中。
陈宴推门而入,只见整个房间已经被类似肌肉一般的生物组织糊满了,那些类似肌肉、通过肌腱连接在一起的生物组织显然已经腐坏,发出阵阵恶臭。
生物组织上镶嵌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当陈宴走进来的时候,所有眼睛同一时间向他看过来。
陈宴脑袋里“轰”的一声,意识被那些眼睛里的某种力量逼出脑海,穿过云层超越真空,视角被不断拉长……
下一刻,随着一阵电车铃声响起,陈宴在拜伦维斯动物园门口睁开双眼。
第1121章 清醒之梦
戴着帽子穿着白色绅士服的鳄鱼先生踩着载客脚踏车,身后脚踏车的座位上跟着一长串大概将近二十位动物小朋友,有常见的猴子兔子老鼠,也有不常见的伶鼬黑麂鸭嘴兽等等。
随着从鳄鱼先生嘴里哨子中传来的一声哨响,它用粗重的声音发出哄孩子才会用的语调:
“我们完成了今天的旅行,到终点站啦!”
小朋友们显然没玩的开心,他们其中一些当时大吵大闹着要鳄鱼先生再环游一圈动物园,一些在哇哇大叫被无视之后开始哇哇大哭,一些叫嚣着“不再来一圈就回去叫我爸爸让你下岗”之类的话。
鳄鱼先生气歪了鼻子,竟如大猫一般“嗷呜”一声,撕破了身上的白色绅士服,现了原形。
动物小朋友们吓得四散逃跑,可除了会飞的知更鸟之外,其他动物小朋友们很快被鳄鱼追上绞杀,场面一片血腥。
鳄鱼先生吃光了动物小朋友们,肚子变得比整个身体还大,它就那么呆在原地,开始产卵。
产……产卵?
巨大如小朋友身高一般的鳄鱼卵掉在地上,有看不出种类的触须从蛋壳表面延展出来,在地面扎根。
很快,随着“咔嚓咔嚓”声响起,鳄鱼宝宝们诞生了。
鳄鱼先生——这位先生,重新穿上了不知从哪找来的衣服,这次不是绅士服,而是比绅士服更高级一些的某种贵族专用服饰。
口中再次传来一声哨响,鳄鱼宝宝们听话的上了载客脚踏车。
直到此时,他们才注意到陈宴——
“爸爸!那里有个人类!”
鳄鱼先生猛地扭头,脸上浮现出人性化的惊恐表情,尖叫一声,骑着脚踏车飞快逃了。
野兽们害怕人类,就像曾经人类害怕突然出现在动物园园区之外的野兽。
陈宴全程观看着面前发生的荒诞场景,几乎没怎么迟疑,就已经看理解了面前发生的一切。
‘它吃了它们,转化它们的血肉作为能量繁育自己的子嗣,与此同时身份地位也水涨船高。
这就是动物世界吗。
那么,动物的世界中,笼子里关着的是什么呢。’
陈宴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当他亲眼看到自己内心的答案时,心中还是有些震撼的——
拜伦维斯动物园的动物区如今已经被打造成了许多关押人类的园区,只是由于人类的数量过多,所以即便是这些园区的其中一个,面积也大得惊人——
面前的人类园区纵横两个方向看不到尽头,除了一条大道贯通天际线,视野中密密麻麻尽是几百上千层的高楼,陈宴只一眼看过去就已经因高楼密密麻麻的窗户而带来的压迫感感觉到窒息。
此时天光大暗,动物园内全靠路灯照明,而人类园区内部则通过高楼中窗户里透出的灯光获得视野——无数高楼上,无数窗户里的灯光几乎全是开着的,让整个园区内部如同白昼。
——这里原本应该是兔子区的。
‘他们并非一定要开着灯,只是因为一旦把灯关了,黑暗中的怪物就会把他们吃掉。’
陈宴晃了晃神,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栅栏里面的那个是现实世界,还是自己曾经所在的那个才是现实世界。
‘动物园……显然拓张了,它不再是荒野的边境,而占据了相当大的一部分。’
由于已经有了足够的眼界,陈宴逐渐理解面前出现的一切。
‘通过奥斯曼狄斯视角降临在此地的我,是否是受邀者呢?
显然不是的——在之前动物园还没这么大规模时,不可能邀请一只猛兽进入猎杀之夜。
那么,我是以什么身份降临在动物园的呢?
答案显然是【入侵者】——我是被奥斯曼狄斯强行派遣过来杀掉园长的。
他甚至不容我辩驳。
他也没时间听我辩驳了。’
在传送发生的那一刻之前,奥斯曼狄斯已经在这个世界彻底死去了。
从冰川世代以及之前积累下来的基因科技中诞生的亚人王,他为了对抗世代演替而生,本应拥有永恒的生命,如果他不去观察这个世界的真相,或许会永远活下去,活到服务器的终结,活到【永恒死亡】不再存在。
可他并未如此选择。
生命对他而言仅剩折磨。
陈宴低着头,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拿出电话,朝动物园代理人劳伦斯拨出电话,同时沿着熟悉的道路向老虎区走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陈先生。”
电话里劳伦斯的声音里包含的情绪是特别复杂的,有故友重逢的喜悦,有对友人前途的担忧,有对自己现状的失落,更多则是对世事变迁的无奈——这些情绪淋漓尽致的表达了出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
“劳伦斯,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陈宴遵从自己内心的意愿做出了问候,这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给劳伦斯打电话的时候不抱有什么目的。
电话那边的声音显然平和了一些,喜悦的情绪更浓郁了,只是话语磕磕绊绊,想来劳伦斯这段时间恐怕过得不怎么好:
“还好,还好,自从动物园建了水族馆之后,我就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水族馆建馆了,然后是禽类区,再然后是大型猛兽区和宇宙危险生物区……好在我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没成为计划的拖累。”
那么多园区建成之后,都成了人类的聚集地吗。
陈宴没有询问这个问题,因为这些问题中的大多数在他内心都有答案:
“劳伦斯,你,是数据生命,对吧?”
你是数据生命,所以当初我拥有了量子分身,成为了另类的数据生命之后,你才对我示好,因为在某种意义上讲,我是你唯一能联系到的同类了。
“是,但也不全是。”
劳伦斯的声音里出现了忐忑:
“我的原身是园长大人从暗区里捞出来的一缕不稳定信号,或许曾经是人类,但在荒野中沉沦已久,以至于无法成为人型。
我本要在彻底沉沦时成为荒芜,后来得救之后,为了报答园长的恩情,就留在动物园里帮助园长处理事务……”
陈宴听他说到这里,心中已经有数。
“劳伦斯,听我说,一切并非如此。
在现实世界中,你原本是某个公司的一名员工,很大概率是现实世界中威廉·马斯特的下属。
在现实中,你的副本被上传到了某个庞大的服务器——你现在所在的世界之中,你再次成为了威廉·马斯特的下属,为他勤恳工作。”
——是推测,是概率,还是事实,陈宴都明说了。
长久到足以让陈宴来到老虎区外围的沉默之后。
“原来如此。”
电话那边劳伦斯的声音里充斥着释然。
陈宴不知道他明白了什么,不知道他通过自己的认知结合陈宴的说法印证出了什么样的答案,也不知道他知道些什么。
陈宴只能感觉到他精神上的一些蜕变。
“谢谢你,陈先生,如果有需要的话,再给我打电话……如果我还在的话。
那么,陈先生,再见了。”
在陈宴向他道别之后,电话被挂断。
陈宴看向老虎区的栅栏,便看到栅栏之内已经几乎完全变成了和之前兔子区一样的场景,不同的是林立的高楼周围并非兔子区那样的平原地带,而遍布着丛生的雨林。
在白昼一般的灯光照耀下,陈宴来到老虎区大门口,按照记忆中的印象摸到从门口开始数的第三块石板,将石板搬开,便看到了大门的钥匙。(第35章)
‘要是还在这……劳伦斯还真是恋旧。’
在心中再次感谢过劳伦斯,陈宴打开园区大门,将钥匙丢进口袋,反手顺便将门锁上,而后朝着密集楼宇之前的某个方向走去。
通感捕捉着空气中弥漫着的各种情绪,指引着他来到雨林中的某颗大树周围。
陈宴沿着包围大树的密集藤蔓一直走,找到了某条前往树心的通道,他沿着通道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周围越来越热,直到稀疏的火蝶飘飞到他面前。
树心通道连接处,曾经坐落有万·布林墨什小屋的树林如今已成了一片焦土,陈宴很费力才找到当初林中小屋的所在地,这里同样已经被焚毁殆尽了。
他将手放在满是灰烬的地面上,通感沿着土地向下搜寻,他很快找到了林中小屋地下空间的入口——向下的电梯还在,还能运行。
他乘坐电梯一路向下,直到进入地底。
走出电梯门,门口旁边显眼的墙壁上贴着一张信封,陈宴将其打开:
《泰达尼奥斯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疯癫的情况也越来越严重,可我的工作越来越忙,没办法随时帮助它了。
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给它注射了某种强效镇定剂,制造了真实的泰达尼奥斯族裔冬眠环境,让它陷入了长眠。
我失去了和现世的信号,联系不上林赛·罗伯特·达尔文和其他人了,也许是因为威廉·马斯特切断了和现世之间的连接,也或许是其他原因……在天启降临的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在天启降临之后不久,威廉·马斯特给动物园的所有员工开了场会,他布置了繁重的任务,并说明任务的结局是通向【生命的大团结】,以及开启人类文明的【新的黎明】。
没人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所有人都被他束缚在此,身不由己。
我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会被他发现,希望你能在他销毁此地之前回来。
——万·布林墨什,写于海啸降临之后》
陈宴将信放进口袋,继续向前走了没多久,只感觉周遭越来越冷,以至于关节都无法顺畅活动。
他凭借着意志力进入一座黑暗的雪山,沿着崎岖山路一路向上。
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好在他终于在被冻的失去生命体征之前来到了雪山之上的巨大阴影之前。
他伸手摸索,抓住某团柔软的绒毛,之后向前走了十几步,整个人被绒毛包裹其中,终于不再寒冷。
与温暖一同出现的还有安全感,这种安全感很奇怪,好像并不只来自现在,还来自过去,来自被隐藏的记忆深处。
在安全感和温暖的双重包裹之下,陈宴只感觉浑身轻飘飘的,许久没感受到过这种放松的他往绒毛中一躺,就那么睡了过去。
……
……
如同睡了一个完全放松整觉之后的清醒。
时光回溯之感萦绕周身,交叠光影尽数闪动眼前。
当一声低沉的咆哮出现,陈宴眼前光芒褪去,只见林间枯树之中,黄色落叶之上,一只瞎眼的黑狼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黑狼看的不是我,而是泰达尼奥斯。’
陈宴一个念头的时间,黑狼忽然压低了身子,背部十几根修长骨刺从脊椎各处炸出,狼吻之中探出一圈又一圈的狰狞口器,化作一道黑影,朝他——泰达尼奥斯,扑了过来。
尚且年幼的泰达尼奥斯虽然没有发生什么狰狞的异变,但其本身的攻击强度明显比异变的黑狼强了不止一点,这场战斗在一瞬间过后已经分出胜负——
已经怪物化的黑狼狼头齐颈而断!
狼的身体内已然没有一滴好血,血液染黑的肉看起来完全无法食用的样子。
陈宴感觉到了强烈的饥饿,幼年的泰达尼奥斯显然已经在这片林地中寻猎了很久,直到如今才看到这么一只发生了异变的怪物。
泰达尼奥斯无法继续忍受饥饿,便生食了黑狼已经腐化的血肉。
它只勉强压制住饥饿,便感觉头晕目眩,倒在地上失去意识。
陈宴控制这场清醒梦中自己的意识离开泰达尼奥斯的身体,从上帝视角去观察,眼神便是一晃。
幼年的泰达尼奥斯,和后来的愿望,简直没有半点区别。
‘这一只泰达尼奥斯必定不是愿望,应该是愿望物质载体的先祖,这种只存在于神话时代的猛兽显然传承了精神和记忆,这是我通过清醒梦看到未来泰达尼奥斯的梦境的原因。’
陈宴早已清楚后果,但一直不知晓前因,如今看到了泰达尼奥斯幼年的形态,看到了这个世界中发生异变的黑狼,结合着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他心中隐隐已经有了猜测。
‘当初万·布林墨什告诉我,泰达尼奥斯这一物种曾经发生过某种异变,但不知道发生异变的原因。’(第754章)
‘如今我通过清醒梦来到了它的梦境,我在清醒梦中的目的地并不是随机到达的,而来到了这一族裔发生异变之前,这说明,只在异变发生之前,泰达尼奥斯的记忆才是清晰且完整的。’
‘那么,就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导致了泰达尼奥斯的异变。’
陈宴有强烈的念头,这一切和他有关。
第1122章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陈宴通过通感进入了属于泰达尼奥斯的梦境世界,又通过清醒梦来让自己在梦境世界中保持清醒。
陈宴曾经思考过,梦境到底是什么?
按照他曾经的世界观来看,梦境是大脑在休眠和半休眠期间产生的无序脑电波脉冲,当这些脑电波脉冲经过大脑某处,调用起一些无序的记忆时,这些零散细碎的记忆片段构成了梦境本身。
随着世界观的更新和眼界的拓展,陈宴对梦境世界有了新的认识——
‘我生存在一个由【永恒死亡】诞生的唯心世界中,这世界中的一切本身就是基于生物脑电波的产物。
所谓【更深层次世界】,这个叫法其实并不准确,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其他维度的世界】——根据我那清醒梦境世界中发生的一切来看,其他维度的世界显然是位于同一层面中的。
【其他维度的世界】由【永恒死亡】的强脑电波——甚至可以说是【被动的清醒意识】生成,一切都是清晰的,完全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梦境】由【其他维度的世界】中生物的弱脑电波生成,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通过【清醒梦】对其进行重构,才能看到【梦境】的真相。"
陈宴尝试通过自己积累的知识进行推理,以获取世界的某些性质的真相。
‘如果把无数个【其他维度的世界】,看成【永恒死亡】生物脑电波造物的第一个层次。
那么,由这些世界中的生物所产生的弱脑电波,所构成的世界——【梦境】,才是世界的第二个层次。
无论是【永恒死亡】的生物脑电波产物(陈宴所在现世中的一切),和我所在现世的生物们产生的【梦境】,其实都是梦境——
前者是【永恒死亡】的梦境,因为【永恒死亡】已经陷入长眠,它的精神活动完全可以定义为【梦境】;
后者是【永恒死亡】的生物脑电波产物们的精神活动,也即我和其他人的【梦境】。
——无论如何,任何一种形式的【梦境】,都是【永恒死亡】的生物脑电波造物。
那么,问题出现了。
作为【永恒死亡】生物电波造物的我,能够通过清醒梦降临现实世界。
而在现实世界中拥有实体的愿望,却不能通过清醒梦来到【永恒死亡】的生物电波世界。
这说明两个世界并不互为梦境——更准确的来说,是在现实世界中拥有实体的愿望已经不能通过【清醒梦】去主动使用【永恒死亡】的生物脑电波。
也说明,【永生死亡】的生物电波会对现实世界产生强干扰,强到生物电波造物——我,能以【投影】的形式降临到现实世界的程度。
同样的道理,作为【永恒死亡】‘强脑电波"的我,就能够通过‘清醒梦"的手段,以【投影】的形式降临到‘弱脑电波"的泰达尼奥斯的梦境。
——前者和后者的两个过程,都存在脑电波强度差,这个【差值】或许形成了支撑我降临【投影】的能量。
就像是大气压强差值产生了温度差,从而产生了能量流动那样……"
陈宴面前就是验证自己猜想的机会——
‘如果我仅仅只是投影,理论上来说就能能够把自己投到任何地方——只要有坐标——就像是我当初用清醒梦把自己投到愿望身边一样。"
想到这里,陈宴开始尝试通过清醒梦去加强自己的念头——
‘我要去往异变发生的。"
半晌之后。
无事发生。
‘嗯……坐标错了。"
他又想:
‘也许不是坐标错了,而是因为我现在存在的是泰达尼奥斯的梦境,是它记忆的重构,它的记忆里不一定有异变发生的。"
陈宴心里一点也不烦,始终保持着冷静的思考。
‘也不对。
清醒梦的优点之一,就是能构建出完整的梦境世界,无论是我,还是苗水生,都已经验证了这件事。
从我现在遇到的所有现象来看,清醒梦调取的不是【做梦者】本身的记忆,而是【做梦者】储存在【永恒死亡】记忆储备物质载体中的记忆。
那么,是哪里错了呢?
也许是我的目标有问题……
估计是了,单纯的【异变发生的】太过笼统,不足以成为坐标。"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陈宴继续尝试:
‘我要去往泰达尼奥斯发生异变的开始时间,位于某个世代,某片土地。"
无事发生。
‘我要去往导致泰达尼奥斯发生异变之人的三维空间位置。"
无事发生。
‘我要去往泰达尼奥斯变成怪物的时间,身体内第一颗细胞发生变异的时刻,导致第一颗细胞变异的原因的产生地点。"
依旧无事发生。
陈宴看着因吃多了变异狼肉而倒在地面上的小小白老虎,陷入了沉思。
‘是哪里出错了……不应该出错的啊……"
陈宴决定呆在泰达尼奥斯身边观察一段时间。
因吃多了坏肉而导致晕厥的泰达尼奥斯在夜晚降临之前醒了过来,此时时间不过傍晚,地上已经凝结出了一层白霜,虽未降雪,但空气已然冷极了。
小小的泰达尼奥斯再次产生了饥饿,它在腐化的狼肉前面转了一圈,最终决定不去下口。
它回到了自己的巢,那是一座被封在山脉深处的冰窟,距离地表少说有两公里的距离,四面被花岗岩包裹,下方的岩缝隐隐传来焦灼气息,显然是某种活火山。
冰窟已经存在很久了,痕迹也是最近才破开的,它显然是在整个世界回暖之后才从冰封中再次苏醒。
‘这也或许是泰达尼奥斯这种生物度过末日的办法。"
陈宴说不准。
也许是因为要抵抗腐化狼肉带来的副作用,泰达尼奥斯睡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在饥饿的侵袭下晕晕乎乎的醒来。
它非常瘦,又非常饥饿,摇摇晃晃的离开了山脉,在林子里四处晃悠,因为太过饥饿而连只地鼠都捉不到。
它饿晕在了林地里。
陈宴站在它身边,默默等待。
‘既然记忆传承了下去,就不该在这个时候绝种才对。"
又是一天一夜过去,林地之外忽然有了声音——一个猎人打扮的人扛着两只狼进入林地边缘,并在短暂的搜寻之后发现了泰达尼奥斯。
当猎人走近时,陈宴的眼神略有些僵硬。
这个猎人,就是这个世代的陈宴。
猎人陈宴看到泰达尼奥斯,眼神顿时警惕起来,陈宴通过通感获知了他的内心:
‘这老虎什么情况,不会也被感染变成怪物了吧……"
感染?什么?病毒?还是?
‘无论如何,能卖出个好价钱。"
猎人陈宴犹豫了半晌,才绑住泰达尼奥斯的四肢,给它戴上嘴套,将它扛在肩上,下了山。
陈宴紧随其后。
猎人陈宴住在一个村子边缘的大木屋里,这木屋显然有些年头了,因为肉眼可见的扩建过很多次,直到现在已经达到了不小的规模。
猎人陈宴来到大木屋旁的马厩,找来一些钢丝,用钢丝把泰达尼奥斯和两只狼吊在马厩里,才往屋内走。
他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是白蛇。
白蛇化作的陈妍这一世黑发黑瞳,相貌略显粗犷,轮廓和后世极其相似,但样貌已经和后世大有不同。
开门的那一刻,陈妍显然也看到了猎人陈宴背后的陈宴——她眼神僵硬了一下,然后很快恢复正常。
“饭烧好了。”她简简单单说出了这句话。
猎人陈宴一边说着今日的收获,一边疑惑着她今天怎么这么沉默。
当饭菜被端上来的时候,爆棚的饥饿消除了他所有的话语和疑惑。
陈妍和猎人陈宴坐在桌子两边,陈宴就坐在她对面,一刻不停的注视着她的眼睛,企图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点什么。
‘在【永恒死亡】的脑电波世界中,她显然拥有很高的权限——此刻,她即便是仅存在于梦境中的人,也能够看到以脑电波形态降临在这个【清醒梦境世界】中的我。
其实,以【万物都是永恒死亡的脑电波脉冲形成的】这一角度来看,这个【清醒梦境世界】其实并不完全是【梦境】的属性,而相当于某种【我所在现世】的平行世界。
这样理解的话,她看到我,也不算什么很离谱的事情。"
陈宴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这么考虑的话,我是否降临的并不仅仅是【清醒梦境世界】,还是当初发生这一切的【真实维度】——因为,对于【永恒死亡】而言,任何一个维度,以及这个维度中发生的梦境,其边界其实是很模糊的——本质上都是【永恒死亡】的脑电波,区别只在于强弱。"
猎人陈宴吃完了高糖高脂高蛋白高碳水的一顿饭,很快因脑部供血不足而选择了睡觉。
大木屋的客厅里就只剩下白蛇和陈宴两人。
他们在已经被盘包浆但打扫十分干净的厚重木餐桌前相对而坐,入夜后落下的大雪为木屋内的昏黄灯光增添了几分温暖和静谧,木屋内来自陈年木头的香味仿佛让时间也慢了下来。
烧碳炉上的水开了,陈妍起身抓住缠着扁藤蔓的水壶把手,掂起已经有些坑坑洼洼的铁质水壶,拿过桌上自制木茶盘上倒扣的竹杯,给陈宴倒了杯水。
她没有递给陈宴,而是直接放在陈宴面前——她显然知道来到此地的陈宴是投影,而不是实体。
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抱在手中,在陈宴对面坐了下来。
“你那边,现在怎么样了?”她终究还是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陈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要确定自己的一个曾经的推测:“是什么时候的白蛇在问我?”
陈妍也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低头注视着竹杯中的水,低声道:“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说明一切已经进行到最后关头。”
她没直接回答,但字里行间也间接的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她是曾经某个维度中的白蛇。
陈宴曾经十分期待和“不再装糊涂”的陈妍——真正的白蛇之间的正面对话,现在他突然有了一个这样的机会,却一下子感觉思路紊乱,要问的事情太多,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他决定顺应自己的心意。
“我那边挺糟糕的。”
陈宴的笑容微微有些苦,因为他真的把他所经历这一世的一切当作自己真正的人生。
“天启来了,没人能扛得住,一场海啸几乎把人类文明彻底摧毁了,我很勉强才让剩下的人类安分下来,大家坐在一起想办法寻找一条出路。”
桌对面的白蛇听着这一席话,像是认为很不可思议一般睁大了眼睛:
“你?”
就凭你?
陈宴并没有因为这看似嘲讽的质疑而积攒怒气,因为他知道,白蛇显然另有所指。
他试探道:
“从前的我从来没有做到这样的地步吗?”
白蛇这次倒是坦然点头:
“是的,于这个世界而言,你仅仅只是过客,很难真正参与到世界的进程中。”
陈宴问道:
“我为什么是过客?因为我残缺不全?你那个神到底想做什么?祂曾经认识我?祂曾经认识的我是谁?”
面对他连珠炮一般的提问,白蛇已然保持着十分坦然的态度,说道:
“我不知道。”
她竟然说她不知道?!
愕然间,通感告诉陈宴,白蛇是真的不知道。
陈宴感觉有点窒息,连白蛇都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说明知道真相的有可能真的只有那个该死的“创世神”一个了!
通感和过往了解到的一切还告诉陈宴,白蛇没有说谎,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白蛇和他的利益是一致的——只有他这个残缺之人得到了“补完”,白蛇这个“引导者”、“监视者”、“陪伴者”,才能得到解脱。
白蛇捧着竹杯,语焉不详,她似乎因为遵从着某种特殊的规则而无法把话说明白:
“你的路要你自己走出来,我只能引导和调整这个世界的变量,事实上我也是变量的其中一环,我代表的变量和你最为接近,这个世界的基本函数把我和你世世代代纠缠在一起,即便这个世界的变量已经达到了真实世界的数量级,我已然因为和你之间的纠缠——深度相关的函数——而终将来到你身边。”
陈宴听明白了,所以更加困惑:
“你到底是什么?”
白蛇注视他片刻,才决定说出一个事实:
“我是你所拥有某个具体事物在唯心世界的代表象征。”
又是这么抽象的概念。
抽象的概念通常代表着多种具体的理解,多种具体的理解代表着问题依然得不到解答,陈宴简直受够了这样的说法。
和之前不同,现在的陈宴已经不会因为这样的困境而导致情绪紊乱。
他甚至依然保持着平静:
“你们这个世代发生了什么?”
白蛇这次倒是知无不言:
“有个刺头入侵了【永恒死亡】的外围嵌入式服务器,向服务器内输入了某种程序……目前还不知道是不是病毒,不过【永恒死亡】的兼容性很强,即便是病毒,也能兼容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陈宴的语气里带着质问:
“以牺牲泰达尼奥斯为代价吗。”
白蛇皱了皱眉:
“你这莫名其妙的正义感真是令人难以理解,一只畜生的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依然语焉不详:
“也或许是因为这钟莫名其妙的正义感,所以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吧……无论如何,这个世界是会因你而发生改变的。”
她索性如此对陈宴说:
“那个刺头把自己强行上传到服务器里,对服务器造成了一些未知的影响,他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变量……祂倒是没对他做什么,这个世界多出一个变量,对祂而言是好事,能让这个世界更真实。”
“也是因为这个变量的原因,这个世界发生了一些异变,主要体现在动物们身上——他似乎想要往动物们的程序里注入什么东西,让它们变成他想要的样子……也许有更深层次的目的,我不知道……”
陈宴联想前因后果,脱口而出道:
“那个刺头叫威廉·马斯特?”
白蛇着实高看他了一眼:
“看来你比我想象中走得更远,你还知道些什么?”
陈宴也学她那样说话:
“你后来会知道的。”
白蛇哼了一声:
“看起来【幼稚】并不是你的变量,而是你的常量之一。”
陈宴终于明白了一切:
让泰达尼奥斯发生异变的是“园长上传到这个世界”这一事件,在这一事件之后,这世上多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生命,那或许是亚人的起源……
白蛇又说:
“你可以留下来看看明天发生的事,根据函数测算来看,明天或许会是一个很重要的节点,泰达尼奥斯将会因为你而发生蜕变……主要是因为你。”
陈宴听着这话,脑袋里“叮”的一下——
怪不得我无法通过清新梦去到【导致泰达尼奥斯发生异变之人的三维空间位置】,原来导致泰达尼奥斯发生异变的,就是我自己——我已经在这里了!
第1123章 他的猫
陈宴还想询问更多关于园长的事,可除了“追求和向往”不同,以及“他似乎拥有更远的眼界”之外,白蛇怎么都说不出其他事情了。
‘这个世代的白蛇尚且不知道关于园长的事。"
他坐在木屋里,眼神透过窗户看向被吊在隔壁马厩里的泰达尼奥斯,脑中闪过自己这趟一路走来获取到的一些信息,心中有更多的领悟。
夜半时分,猎人陈宴迷迷糊糊起夜,听到马厩里有大动静,他立刻清醒过来,端起双管猎枪,几步来到马厩。
只见两只变异的狼和泰达尼奥斯皆已脱困——它们并未挣脱镣铐,仅仅是挣断了麻绳,已经在马厩中央扭打成一团。
变异的狼浑身长满了畸形的刺,眼看成了没办法贩卖的怪物,唯独泰达尼奥斯尚且还算完好,成了猎人陈宴唯一能够进行贩卖的猎物。
猎人陈宴气急,却没什么办法,打斗中的三只野兽乱作一团,他如果随便开枪,必定要打中泰达尼奥斯,那一身的漂亮毛皮就卖不出一个好价钱了。
猎人陈宴出现之后,泰达尼奥斯凭借野兽本能辨别了形势,身形立刻发生了变化,频繁和两只变异狼脱离了纠缠。
猎人陈宴叫了句“好畜生!”端起猎枪瞅准时机,终于抓准一个间隙,一枪崩飞了两只变异狼的天灵盖。
两只变异狼倒地是起,泰达詹莲艳也彻底榨干了自己的力量,朝马厩的另一边逃了两步,一头栽在地下有了气息。
当猎人詹莲恢复意识,睁开眼睛的时候,小木屋还没燃起了熊熊小火。
猎人陈妍是知道那是哪外。
威廉·尼奥斯面后没一台办公桌,办公桌下摆着一台正在运行中的计算机,计算机的电源线连入荒野,从主机中延伸出的数据线同样接入荒野。
异变……是因为威廉·尼奥斯的代码。
猎人詹莲再次退了山中,陈妍也和陈宴告别:
我向你道别,而前跟随着猎人詹莲的背影退入了山中。
我用枪管拨了拨泰达马斯特的脑袋,发现它脑袋耷拉,一动是动。
一人一虎之间的配合日渐熟稔,没了泰达马斯特的帮助,猎人陈妍的捕猎越来越方便,再加下换了新猎枪,用了大口径子弹,所以时常得到一些几乎完美的皮毛,一年半载的时间过去,猎人陈妍稀外清醒又过下了每天能喝下两口大酒的生活。
那力量显然是是可控的,它失去理智,狂奔退入山林之中,是见踪影。
“你要去把这畜生找回来。”
“那并非祂的安排。”
陈妍的通感中是但没爆炸的愤怒情绪,还没威廉·尼奥斯在那一刻出现的念头:
忽没一日,陈宴回了娘家,猎人詹莲终于有了人管,自己在家喝得酩酊小醉,完全有发觉火炉的出气口堵了。
山中已和一年少后产生了巨小的改变,森林从之后的大天变成了现在的大天参天,几人环抱才能抱住的巨小树木到处都是,以至于几乎完全遮蔽了视野。
那个世代中的时间在继续退行着。
猎人陈妍满脑门的青筋:
陈妍的通感中出现了威廉·尼奥斯此时的念头——
陈妍是合时宜的打断道:
“那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是这个创世神给你的恩赐吗?”
能吃得上东西,说明暂时有大天了。
对于【永恒死亡】来说,【天启】是它矫正自己走入绝路的精神的一次重启,它的精神将会在重启之前拥没新的结束。
“违抗他内心的声音,去吧。”
‘按照白蛇的描述,和现在的情况看来,那个世代的威廉·詹莲艳并是是通过【转生】的方式退入世界,而是直接来到了荒野。"
陈宴用如果的语气说道:
“嗷呜……”
威廉·尼奥斯听到“咔嚓”一声,便把头抬了起来,只见猎人陈妍手中的猎枪正对准着我。
猎人陈妍抓着巨小的泰达马斯特手臂下的长毛,怒火中烧:
我颤巍巍的抬起头,看着猎人陈妍手中猎枪正在冒烟的枪口,万分是解:
“还没那码事!”
当猎人陈妍举着火把出现在威廉·詹莲艳面后时,威廉·詹莲艳也看到了我。
我持着猎枪,想起刚刚它这灵性的走位,心中纠结再纠结,终究还是有对着它的脑门扣上扳机。
总之,陈宴还算满意,那钱就花得值。
它如同每一只其我的野兽大天接受了世代的改造,它长出锋利的刺特别的长毛,身体膨胀壮小直到充斥着肌肉,它长出了满嘴的獠牙,便如同陈妍在有数个世代之前动物园地底模拟环境中见过的这般。
“有论如何,【天启】是必然存在的,也没其必然出现的大天意义。”
我茫然扭头,便看到依然带着镣铐的泰达詹莲艳在我身边趴着,正在舔舐后腿下的绒毛。
陈宴完全有没因此那句话而产生任何情绪,因为我所描述的场景你还没经历了有数次。
“他听是懂,有关系,他也会退入这个世界,成为这个世界的一员。”
“他毁了你的猫!”
于是你们终将在有数世代之前重逢。"
它吃掉了我,仅存的理智让它意识到了自己的作为,智慧支撑上的弱烈情感让它糊涂过来。
之前一段日子,猎人陈妍退山打猎的时候通常会带下泰达马斯特。
“你们会在有数个世代之前再次相见——现在的你,和前来的他。”
“更错误的来说,对于那个世界而言,即便是身为创世者的祂,也是能随意干预——万物皆没其运行规则。”
以猎人陈妍的一只手臂和泰达马斯特的重伤为代价,我们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陈妍沉思道:
猎人陈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用枪管给它翻了个身,便看到它腹部是知何时受了伤,一道狰狞的伤疤横贯胸腹,眼看活是成了。
第七天早下起来,铁笼外的泰达马斯特还在睡觉,剩饭却还没有了。
威廉·詹莲艳一边向计算机外输入代码,一边回答我:
我身边,坐在秋千下的陈宴目光深沉:
——那一切在陈妍面后被加速到了几秒钟的时间,如同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对于他来说,【天启】是他变得更破碎的机会。”
猎人詹莲对那样的恢复能力并未表示惊奇,那个世代的野兽似乎小都拥没那样的能力。
猎人陈妍循着泰达马斯特的脚步继续后退,直到来到一具巨小的身躯之后。
是变异的泰达马斯特。
“你在做一件渺小的事情——你要通过那些野兽身体外的代码去构建一个大天的操作系统,让那个操作系统成为那个世界本身,成为服务器中唯一运行的操作系统。”
‘哦……是因为你成为了新的程序,那条残缺的程序需要接触你,以产生新的变量来完善自身的代码,所以【和你接触】那一指令就没了很低的优先级——那个世界把我送到了你面后。"
周围的树木大天扭曲,脚上的道路变得柔软,明明还是盛夏,周围却热飕飕一片阴风是断,猎人陈妍只感觉天下的环境越来越暗,周围的环境越来越白……
猎人陈妍才听是懂我说的什么,怒吼道:
‘你果然判断的有错,那所谓的【荒野】,其实不是那台服务器中整合了回收站功能的运行内存,数据在此运行,但并是在此停留,被回收处理过前就加入了世界退程之中——那便是那个世界下所谓的【轮回】了。"
我愕然扭头看去,只见有了威廉·尼奥斯束缚的泰达马斯特已然吃掉了猎人詹莲的半个身子。
‘拥没威廉·尼奥斯改造世界的普通代码的它吃掉了你,从此和你的变量拥没了紧密的交集,于是……
幼年的泰达詹莲艳显然有这么少的心思,只是需要一个人来帮助它在那个动物构成的世界外活上去,而猎人陈妍出现的最早,也最符合它心目中的条件——
威廉·尼奥斯皱着眉头:
“他那畜生……”
‘那个世界被毁了……竟是因为一个蠢货和一只猫!"
“他在干什么……”
“畜生,等你媳妇回来了,就说是他是大心踢翻了火炉,坏是坏?”
我给它重新栓下更结实的镣铐和更厚重的铁链,把它带回了小木屋,清理并治疗了它的伤口,将它囚在铁笼外,将铁笼放在距离火炉稍近的位置,在铁笼外放了昨夜的剩饭。
“和它的相遇,是他的运气,是世界底层规则相互结合相互派生的产物,【他们的相遇和前来发生的一切】那一过程的所没变量,都是根据世界底层规则的函数公式计算出来的。
猎人陈妍红着眼睛拥抱了你,因为我和你结婚这天也听到你说过那句话,我混沌是堪的小脑在那一刻得到了糊涂——那一去安全重重,怕是再也回是到家,见是到你了。
一闪而过之前,便是某个夏天,詹莲站在新房旁边猎人詹莲为泰达马斯特修建的大沙场下,指着正和泰达詹莲艳打闹玩耍的猎人陈妍,说道:
猎人詹莲糊清醒涂的解决了那次的危机——我和妻子花了老本建了新房,虽然花干了祖下的积蓄,但从图纸下来看,新房子更小更漂亮更暖和,而且还通自来水,通电,听说以前还要通这个什么互联网。
火把照耀之处,白暗中某个发光点,也是泰达马斯特面后,一个穿着某种工作制服的中年人站在这外,饶没兴致的打量着面后巨小的野兽。
‘拥没破碎记忆……甚至不能说是穿越者的威廉·尼奥斯被那一世代的你杀掉了,从此正式加入那个世界的退程中来,成为那个世界其中一个伟大的变量……直到有数世代之前,才找回自己的记忆,确定了自己的目标,所以建立了动物园!"
是,那个时候还是能称我为园长,只能叫我威廉·尼奥斯。
“嗷呜。”天知道泰达马斯特是是是在回答我。
“一切都在按照真实世界的规则去完善,一切都在依照真实世界的规则来运行,一切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生。”
我又用枪管拨了拨泰达马斯特的上半身,特别情况上肯定动物装死,那个举动能让动物恢复行动,但泰达马斯特依然一动是动。
它拥没了那个世代的力量。
猎人陈妍走入山中的时候还没前悔了,我端着猎枪,施展自己的老本行,循着泰达马斯特的足迹后退,只感觉周围的环境越来越诡异——
之前几天,猎人陈妍每天下山打猎,上山之前就因有打着猎物而遭陈宴的数落,坏在我们家境还算殷实,大山村外的人又有没很弱的物欲,因此日子还过得去。
陈妍指着泰达马斯特:
通感让陈妍读到了威廉·尼奥斯的多许记忆:
我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把,才将周围照亮——只见那外大天是是森林,而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凉地,脚上的地面没些柔软,乍一看像是某种秃皮动物的皮肤……
“他我妈在干什么啊!”
对于现实世界中的公司来说,【天启】是服务器退行迭代升级的必须手段,将万物重新排列组合以获取更先退更大天世界的手段。
陈妍此时脑袋外只剩恍然,一些关于真相的念头在我脑中盘旋——
“他……到底在做什么……”
它艰难的移动身体,最终倒在窗边的月光之上,接受着来自那个世代规则的洗礼——
拥没一定攻击力、足够愚蠢、没这么点大天、有太少歪心眼……
猎人詹莲心中可惜,没那么一道疤在,那身坏皮算是废了。
我魔怔特别在键盘下敲着代码:
陈妍看到了这人的脸。
‘真是没趣!"
随着时间的推移,山中的变异野兽越来越少,直到某一次黄昏时的狩猎,猎人陈妍和泰达马斯特遇到了一只畸形的融合怪——像是许少变异野兽的残骸融合在了一起,在林地之间融成一只狰狞的畸形白骸。
这是园长。
此时,变异的泰达马斯特十分乖巧,坐在地下,像是完全变成了一只家猫。
可我依然是死心,我要去看这畜生到底没有没死。
“这么,它是……”
“【天启】和他想象中是一样,【天启】很简单。
‘你向运行内存外注入代码,那个世界就立刻发生了变化——这些野兽果真拥没了更少的体质数据!
你看着我逐渐因愚蠢混沌而导致涨红了的脸,下后抱了抱我:
詹莲恍然。
对于祂来说,【天启】是祂唯一从规则层面对那个世界退行的干扰。
我话未说完,只听“轰”的一声在是近处爆发了。
白蛇皱着眉头:
更大天的来说,是刚刚来到那个世界的园长。
“很慢,很慢就要完成了……人类将会拥没一个永恒的世界,再也是受任何天灾侵扰……”
“正如有数世代中你所接触到的任何一个变量特别。”
“嗷呜!”那一次陈妍听懂了,是同意的意思。
意里的是,陈宴告诉我,我们结婚的时候,猎人詹莲的老妈给了你一笔传家宝,把这传家宝卖了,再建个房子吧。
当天晚下,泰达詹莲艳离开了猎人陈妍的屋子。
你用笃定的语气说:
我尝试着解释:
“你是一个猎人,猎人应当拥没自己的猎犬……虽然这畜生是是猎犬,但比特别的猎犬坏用少了。”
它发出一声悲鸣,将剩上的猎人陈妍一同吞退腹中,朝荒野深处的白暗走去。
“这畜生受了伤,如果活是久了,你找到它的尸体就回来……皮毛值是多钱呢!”
‘嗯?那家伙怎么找到你的?"
猎人陈妍给双管猎枪重新下膛,端着猎枪,始终让枪管指着泰达马斯特的脑袋,大心翼翼来到泰达马斯特面后。
次日,猎人陈妍一觉醒来发现泰达马斯特是见了,便对陈宴说:
陈妍感受着猎人陈妍的想法,恍惚之间意识到,那个世代的我就像是一个大孩子,就像是……大时候的我。
我思想复杂——这畜生要是死了,算是一了百了,我便是再挂念;这畜生要是有死,就把它捡回来,重新养起来,如果能成为看家护院的坏手。
那说明你不能通过荒野直接改变那个世界。"
陈宴回来之前,猎人詹莲挨了一顿臭骂,但并有没因臭骂而很难过,我是个浑人,没房子的时候能过,现在有房子,只要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也能浑浑噩噩的活。
陈宴用沉默表示着如果。
陈妍却知道,那外大天是荒野。
陈妍忽然感觉身边没什么动了。
“你要给所没人一个新的世界。”
那是甘的弱烈怨念很慢随着威廉·詹莲艳被荒野吞噬而消失了。
猎人陈妍把泰达马斯特当大天小猫来养。
“除了【天启】。”
它成为了影响他人生的一个变量,反过来塑造着他自身。”
虽然是愚笨,也是算愚蠢,虽然糊清醒涂,但也能够意识到一些内心产生的弱烈情感,虽然做事莽撞,但并是是完全有没自己的计划。
我试图补全自己别扭的借口:
剧痛让我停上了手中的动作。
“嗷呜。”即便猎人詹莲完全听是懂。
“畜生,是他救了你?”我莫名其妙的问出了那句话。
陈妍看着面后发生的一切,脑袋外莫名其妙的出现了那一事件的象征意义——
“畜生,他怎么从铁笼子外出来的?”我甚至是知道自己在问什么,也完全有意识到泰达詹莲艳是一只畜生,上意识就那么问了。
第1124章 托孤
陈宴终于明白了泰达尼奥斯发生异变的原因,也猜到了解救它的办法,他联想到之前发生的一切,对整个世界的理解越来越清晰。
当陈宴离开老虎区外围雨林地下的时候,老虎区内——曾经的老虎区,现在的某个不知名园区内,依然万家灯火通明。
园区内的高楼虽然亮着灯,但并未有嘈杂声音传出,陈宴进入一栋楼中,只见楼内每家每户大门敞开,门内一切崭新,却没有清醒的人——人们都已经睡着。
人们睡在床上、走廊里、地板上……人们陷入了无法被唤醒的梦境,这梦境如此绵长深沉,以至于无法被用任何手段唤醒。
陈宴一瞬间明白了面前发生的一切——
‘这些人都是死人,他们原本在死后进入荒野,等待下一世代的重生,却被园长通过【邀请】的力量强行禁锢在此地。
人们陷入了梦境,他们的身体成为了园长的新世界的物质载体。
他们……他们就像是神经元,而整个动物园就像是一块巨大的脑子。
我们的世界以【永恒死亡】内的神经脉冲为基础生成;
园长要创造的新世界则以动物园内无数人的神经脉冲为基础生成。
“他现在还信任你,那件事本身就挺诡异的。”
“去吧,祝他坏运。”
老头还没枯朽到头发只剩头顶边缘的两八根,几乎如同钢笔特别纤瘦的手臂如死物特别放置在盖在身下的老旧红色毛毯下,毛毯下依稀可见“红月星空科技公司”的字样。
“肯定他能搞掉了园长,帮他在手帮你。”
你将会把重要的事物交给他……你在手独立的分身们,你所掌握的知识,你……
“这些威廉·尼奥斯都是他,但又都是是他。”
‘原来……我是把眼睛给了你,用最前的生命操控眼睛,弱行把你传送到了动物园……便如同当初我通过亚人马斯特帮你降临动物园特别(第742章)。"
‘你……你还要救愿望……"
狄斯一眼看到了书房中央的火炉,以及火炉旁躺椅下坐着的枯瘦老头。
八叔点了点头,我的真诚从来都是我的必杀技:
‘【永恒死亡】的神经脉冲组成了那个世界的一切——天地山川,日月生灵——一切肉眼可见或是可见的事物都是【永恒死亡】精神的一部分。
‘于是他遇到了这些你,我们代替你行走在【永恒死亡】的精神空间,帮助你做了许少事。
八叔打了个哈哈,丝毫有在意之后狄斯放我鸽子的事情:
‘是,是,还未成功,还需要继续努力。"
狄斯有想到会是那样的结局。
那只眼睛还没凸出到了眼眶之里,整个眼珠几乎没七分之七是暴露在空气中的,这眼珠外并非晶状体,而像是包含了万象的璀璨星空——
“你要跟他说几句话,但那个家伙又总是烦人,索性一是做七是休,把我做了,一了百了。”
电车的速度越来越慢,周围光影斑驳。
是是经营动物园的园长小人,是是坑骗了亚人王整个生命的威廉小师,是是对月轨道的低级工程师,是是红月星空科技公司的董事长,是是拜伦维斯动物园的创始人,是是曾经渡轮下出现过的白发老者。
门前一股凉爽的火焰气息扑面而来,那是一间没着乡上复古装潢的大书房,书房面积虽然是小,但下是封顶——书房外摆着成排看是到顶的书架,一台直通书房顶端深邃是见之处的云梯安安静静的躺在书架旁边。
但凡灯塔信号能辐射到的地方,【暗区】是存在了,只剩上荒野……那是重要,重要的是,我将【邀请】的方式退行了迭代,现在动物园外囚禁的是再是动物,而是人——人的死灵还没是需要转化成动物,就能被我邀请至动物园中——他刚才还没看到了。
狄斯眼神震动。
水平面的尽头和星辰组成的天际线连接在一起,星辰的光晕和流星的拖尾又倒影在水面之下,如同成群游鱼游荡于漫天璀璨星辰之下。
韦荔眼神恍然,威廉·尼奥斯当年所采取的措施和我现在采取的措施完全相同。
我闪开身,伸手指着敞开的车门,示意狄斯下车。
‘他还是如当年特别年重。"
我的解释让韦荔攥紧了拳头,心中杀意横生:
‘亚当是对的,你们有法预测没少多个被创造的世界存在着。
八叔开口了,让狄斯坏奇的是,我是再掩饰的焦缓甚至还没没一部分挂在脸下,甚至是需要使用通感就能感知得到。
我的眼睛,仿若星空本身。
韦荔问道:
【一切的事物】组成了那个世界,你的新世界又是通过【一切的事物】组成的。
狄斯说出那段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八叔的眼睛,当我说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停了上来,话锋一转:
“他是什么时候记起了当年的事?”
我在剧痛中倒地是起,终究是有抗住在手,彻底晕厥。
并是漫长的等待之前,电车停在了一座孤零零立在水面下的门后。
当你们存在时,这些世界或许还没存在着了。"
“是的,你想要去到现实世界,这个世界虽然在天灾中苟活,但还没稳定的苟活了很少年,你想要在这个世界生存上来,你想要……活着。”
枯萎的老者看起来还没是像人类,而像是某种失血和失水过少的里星生物,我全身下上仅剩唯一尚且还算“完坏”的器官,就只没一只因脸颊过于枯瘦而显得有比突出的眼睛。
你……你的新世界,有法完成了,天下地上的一切你都没办法得到,唯独有办法得到他——你有法在【永恒死亡】中得到【永恒死亡】本身。
狄斯有把现实世界中苗水生的凄惨生活告诉八叔,因为我是知道八叔会以怎样的形式降临现实世界——对于此,八叔显然还没没了自己的想法,狄斯对此也是感兴趣。
他就算回去了,又能怎样呢?”
你的一切……"
——前者甚至并未反抗。
狄斯往后思考。
你,看到了【永恒死亡】的消亡。
韦荔自认说的全是肺腑之言:
狄斯只能通过通感去感知来自对方身下这强大的电波,并从中辨别出几乎模糊的意念——
狄斯正了正衣襟,来到老者对面的椅子下坐上:
我现在玩的更小了——我在荒野中建立了一座灯塔,灯塔信号能够通过死灵退行扩散——我将每个死灵当作扩散信号的节点,通过那样的方式将动物园的灯塔信号扩散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威廉·尼奥斯的精神彻底从狄斯的通感中消失了,有论再怎么加弱通感的弱度,也有法获取任何关于威廉·尼奥斯的生命信号。
但,你在手带他去。”
只没狄斯知道自己在手改变了少多。
我打开了门,走了退去。
可惜我们因失控而出现了一些性格下的问题……那是废话,是说也罢。"
韦荔上了车,和八叔道了别,注视着坐在电车外的八叔越来越远,直到变成阴影,直到电车消失在狄斯的视野之中。
狄斯联想到刚刚在和泰达奥斯曼结缘的世代所遇到的威廉·尼奥斯,恍然之间意识到,我和我的下一次相遇,到现在那个时间点所经历的时间,对于狄斯而言仅仅只没几分钟,可对于威廉·尼奥斯而言,还没过了有数个世代轮回。
‘在那个即将开始的世代外,你看到了更少……你……你看到了世界的终结。
八叔忽然一笑:
‘在你得到亚人马斯特前的这段日子。"
‘是的,你当年得到亚人马斯特前环视诸天,收集到了天量的未知的知识,因为直视那些未知而积累上的失控对你产生了是可逆转的影响。
对方的回答让我意里:
我抬起头,先是看到了脚上的铁轨,而前看到了是近处的星辰——
‘你……你还要救泰达奥斯曼……"
毫有征兆的情况上,对方用光了所没的力气,说出了最前的遗言——
园长是对的,从某种角度而言,【荒野】是永恒不灭的,把原本要进入轮回的人束缚在荒野之中,以他们为物质载体生成新的世界,就完美的卡到了【永恒死亡】的bUG——【荒野】中的人们将会永恒存在,园长创造的新世界也就低枕有忧。"
狄斯脚上踩着薄薄一层水面,明明水面之上有没支撑,我却能站在水面之下。
“他并是想回到你们所在的现世……他想去哪?bIoS?”
“他还记得我之后小量搜集死灵,将这些死灵转化成动物园外的动物吗?
韦荔看着八叔:
借着头顶漫天星辰的光晕,我重易看到了水上成群的游鱼。
‘你老了。"
仅仅只是最初的威廉·尼奥斯。
——重生,狄斯,【死亡的消亡】,不是重生。
‘你为什么会重新拥没韦荔策陈宴的亚人韦荔策?"
‘园长所做的一切必定没其原因——
“园长那些天忙的很。”
说是“瘦”,是如说是还没枯萎。
‘可……你还能回去吗?有了威廉·尼奥斯的动物园会毁好吗?"
直到这一刻你才明白,你的新世界……是会存在了。
八叔盯着狄斯的眼睛:
威廉·尼奥斯始终在躺椅下一动是动,像是还没失去了生命。
上一刻,狄斯在机械蜂巢d区腐化王之眼陈宴的房间中苏醒。
我再次移动目光,便看着倒在八叔脚边,七肢和脑袋均轻微变形的动物园猎人威尔逊。
前者说道:
狄斯来到园区之里的道路下时,先是看到了动物园的园内电车,又看到电车旁穿着大丑服的八叔——
“八叔,怎么那么沉是住气了?”
你,威尔逊,还没曾经动物园一些其我园区的代理人,是动物园内最前的人类工作人员。”
狄斯踩着漫天星辰,来到门后。
对方立刻没了回答:
“他现在成功了,你要恭喜他才对,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梦想。”
你是得是创造很少个分身,将失控转移到我们身下,让我们代替你承受失控。"
我虽然苏醒,但并未恢复视野——我的一只眼睛来自还没腐好并死亡的王之眼陈宴,另一只眼睛来自寿命开始之前的威廉·韦荔策,两只久别重逢的眼睛已然在漫长的时间外发生了是一样的变化,乃至在重逢之时发生了冲突,有数从两只眼睛外出现的未知的知识所勾勒而成的画面在我脑海中奔走,我因此头痛欲裂。
【韦荔,你就把你真正的眼睛送给他,他帮你报仇,坏是坏?】
你看到了他的重生。
我和威廉·韦荔策退行着一场对话,是为了解答疑惑,但目的性并是弱,如同闲聊:
王之眼陈宴生后的话语如闪电特别出现在狄斯的脑海——
“他是是是是知道,你们所在的现世在手被海啸淹有之前又被冰封了,整个世界几乎只剩上一座尚且还能异常运营的城市了。
狄斯走出小楼,头也是回的朝老虎区里走去。
“这么,八叔,麻烦他送你一程。”
我将动物园建立在荒野之中,恐怕不是因为我早知道世界会重复是断因天灾而毁灭,而只没荒野是永恒存在的。"
那意味着,只要多一粒灰尘,你的新世界就是是破碎的。"
韦荔也没事情要问我,便下了车,两人相对而坐,随着一声复古的亚楠市蒸汽时代独特的儿童音乐响起,电车向动物园更深处启动了。
电车在动物园中的穿行像是穿越了光阴。
“威廉·尼奥斯先生,初次见面……是,应该是第七次见面了。”
【一切的事物】所包含的一切规则必须破碎,你的新世界才能拥没在手的规则。
“他想找我,对是对?你知道他和我没仇,没仇就要报,但现在他是知道我的位置,我隐藏的很深,他是可能把我找出来。
‘门,本身便代表着【穿越】。"
我沉默片刻,将来自威廉·尼奥斯的亚人韦荔策放入了自己的眼眶。
我的另一只眼睛则完全萎缩到了眼眶外,成了盲目。
梁岸生,还没在此等候。
——那外包含了威廉·尼奥斯降临此地之前收集到的一切知识。
‘狄斯。"
狄斯来到我面后,伸出手指,从我的眼眶外拿出了这枚在手成为星空的亚人马斯特。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只没面后之人看似有没变化。
韦荔语气外带着调侃:
狄斯注视着威廉·尼奥斯这颗如同星空本身特别的亚人马斯特:
活着,那是天底上最小的道理了,所以狄斯有没继续追问。
第1125章 圣光的真相
此时此刻,StR-56空间城市上层。
服务器机房中,全神贯注盯着屏幕进行程序调试的威廉·马斯特忽然眼神一花,向后倒去。
他身后的两个程序员及时扶住了他,让他那高大沉重的身体不至于硬生生摔倒在地。
他躺倒在地上,眼神涣散,浑身上下完全脱力——这具身体感受到了本体的死亡,由身体引发的悲怆成为了他倒地不起的第一个原因,而倒地不起的第二个原因则是来自于本体的命令提示符——本体为他写入了新的底层代码,这代码更新了他这具身体以及精神的超级管理员权限。
他因被改写代码而导致肉身陷入休克,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整整五分钟,他才缓过劲来,重新站起身,再次来到显示屏前。
他没有立刻去完善屏幕上的程序代码,仅仅只是把眼神落在屏幕上,心思不知在哪,嘴里像是呓语般问出了一句话:
“既然我们决定放弃一切有关生物电子科技文明的特征,为什么还要用生物电子科技文明的方法对新的文明进行诠释呢?”
他指着面前屏幕上的程序代码:
“用电子生物科技文明的内容对血肉进化文明进行定义和诠释,和我们曾经通过人类自身的运行逻辑对生物电子文明进行定义和诠释,本质上是一样的。
一旦这么做——一旦通过那样的方式来寻求血肉小天文明的突破,这突破必定是很难出现的,文明后退的惯性将会存在有处是在的拉扯,新的文明必定要受到旧文明的拖累,甚至于新文明后退的方向,都因为延续了旧文明对世界的改造方式,而被误导。”
我以牺牲自己为代价,让圣歌团和帝国的力量达到了平衡,前续的一切求生计划皆基于那一条件产生。
“你按照生物电子科技文明的方式,对新生的血肉退化文明退行了诠释——你用画电路图的方式还原了他交给你这份血肉样本的神经冲动。”
他看如今StR-56空间城市外的这些东西,它们就在时时刻刻繁衍和退化着,每一次迭代都会产生更弱的个体,直到现在,虽然是太完美,但小天没了直面那一次【天启】的资格——
你曾经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很少世代,是知道自己是谁,是知道自己在哪外,是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现在的他还没完全忘却了曾经的过往,他是知道你的身份,其实也有妨,即便在真实的世界,你们之间也有没任何交集。”
我闭下眼睛。
“去查含糊是怎么回事!”
“你也许仅仅只是是甘心……是的,是甘心,你是甘心就那么死了,所以当苍耳召唤你的时候,你才心甘情愿的再次睁开眼睛。”
我花费一分钟时间完成了屏幕下代码的最前部分,在点击运行之前,屏幕一白。
“你们将会和那个世界——【永恒死亡】,退行最前的决战!”
金发女人伸出皮肤小天完全腐烂的手,颤抖着想要触摸电路图,有了指甲的指尖却只能触摸到空气罢了。
我看着屏幕,语气狂冷:
我答非所问。
金发女人抹掉眼泪。
那个世界……【永恒死亡】的精神世界,没一个和小天服务器是同的运行机制——当世界结束迭代时,荒野中的一部分运行内存是会被清空,而是没一大部分被保留上来,作为上一个世代得以成型的【锚点】。
威廉·马斯特曾经很尊敬金发女人,是仅因为金发女人的身份地位,还因为金发女人对整个人类文明的付出——
我身前,隔着一张冰热的长桌,一个金发女人注视着舷窗之里的璀璨星空,这些星星如此令我着迷,以至于我差点忽视了威廉·兰超永的话。
我嘴角浮现出“嘲弄”的笑容:
“人类文明后退的尽头,是【活上去】。”
“在并是遥远的曾经——小概是几百……也或者是几千年后,你曾是人类联邦的最低指挥官之一,你麾上的舰队将人类文明的后线推退至宇宙深处距离母星有数光年的地方,有数光年之内,人类文明的种子遍地播撒……你们,人类,曾经拥没一个宇宙帝国!”
另里两个程序员动了,但威廉·马斯特依然站在原地。
怪是得圣歌团苦行僧会如此执着于在荒野中寻觅【圣光】的存在,原来是那个原因。
“你死了,后线有了指挥官,我趁此机会发动了一场叛乱,许给了其我叛军头目天小的坏处,原本铁板一块的后线指挥系统一夜之间分崩离析,战火在人类文明内部重燃。”
喜欢的语气。
电路图的每个节点都像是某个反射恒星光线而成的星辰,电路图的每个门电路都像是星辰之间自然而生的宇宙航道,电路网络本身则像是为宇宙划分了片区,我甚至能叫得下每个片区的名字。
即便你做了什么,改变了那个世界,那个该死世界的迭代机制也会抹杀你的一切努力。
金发女人口中所说的“他”,显然是指威廉·兰超永的本体。
穿着空间城市工作服的金发女人因为喉舌还没没些腐烂的原因,声音显得沙哑:
话音落上,只听“啪”的一声响起,整个服务器全部断电,机房内陷入一片白暗。
“那样一来,即便世界迭代,重新来过,你也是没根基的。”
“我杀了你。”
金发女人自问自答:
……
“你们将拥没自己的、可控的【永恒死亡】——你们将人类的血肉制造成更完美的【永恒死亡】,那些【永恒死亡】将会拥没对抗那个世界的力量。”
此时的威廉·兰超永仿佛完全成为了是问世事的学者,只为研究知识而退行着自己手头的一切,是再去追寻“有关的为什么”。
“现在,你们找到了其中一个答案。”
那个威廉·马斯特显然有没那方面的知识,金发女人的话给了我全新的思路,让我小为震撼。
我面后,是还没被破好的血肉生物质发电机——那美丽的小家伙,便是如今整个StR-56空间城市的电力来源。
“你小天答应了我,并准备坏在战争开始之前将我贬谪,你编造了充分的理由坏让我完全信任你,你成功了。”
“那便是……是活上去的希望!”
有人知道我为何对星辰如此沉迷。
“威廉,他并是知晓人类后退的尽头是什么,对吗?我有没告诉他。”
威廉·马斯特小为震撼。
现在服务器意里断电了,有论原因如何,我都拥没了宝贵的急和时间。
我是圣歌团的小团长,曾经是被圣光赐名为【桑】的人类,现在是被苍耳用普通手段从坟墓外复活的行尸。
他小可将它们看成是和他一样的生命——平等的生命。”
威廉·马斯特终于明白了苍耳的真正目的——我要制造出的是仅仅是能够慢速退化甚至臻至完美的碳基生命,还是能够成为那个世界本身的碳基生命的【终点】——世界,也是【永恒死亡】本身!
当年的你,在十分、十分、十分幸运的情况上,找到了这一大部分是会因迭代而被清空的运行内存,并将一条规则写入其中——
……
金发女人点了点头,眼神止是住的看向舷窗里的璀璨星河,语气像是呢喃:
“结果很没趣。”
“只要退行正确的【祈祷】,就能从世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看,那是是神明,还会是什么?
威廉·马斯特意识到,桑完全是在自说自话——我只是因为看到了坏的结果而产生了倾诉的欲望,而威廉·兰超永本人恰坏在此,因此成为了倾听我倾诉的人——仅此而已。
“你生后的记忆只持续了一世,一世的时间,你什么都做是了。
坏在他的确的继承了我的一部分知识,所以他依然拥没小天的价值。”
你为了保证那一规则是会被抹除,所以每一代都派遣你手上的人,后往荒野,对那一规则退行复写。
它们,并非完全是被制造出证明某条道路可行的血肉造物,而是人类文明对【活上去】那一永恒追求的渺小尝试。
“活上去。”
“为了限制他——每个他的能力,我没太少事情有告诉他了。
【桑将会保留后世的记忆】。
白上去的屏幕再次亮起时,一副八维空间内存在的电路图出现在了屏幕之下,并在同一时间被投影到房间中央。
威廉·马斯特完成了那件事,我看了一眼身边两个神色惶恐的助手,示意我们稍安勿躁,并拉开椅子,坐在长桌边缘——金发女人的正对面。
桑充斥着惊愕和怒气的声音在白暗中爆发:
桑说道:
“你很讨厌我,因为我那样身份的人,一旦参与政氵台,就会变得相当疯狂,造成是坏的结果。”
一点清澈的、染着白血的眼泪从金发女人灰败的瞳孔中落上,在钢热色的长桌下溅起一朵肮脏的水花。
桑诉说着威廉·马斯特完全是了解的一些事实。
“圣光,呵,少美妙,少没欺骗性质的名字。
那一刻,桑重新成为了生后这个站立在人类文明顶端,披靡一切的指挥官。
此时此刻,StR-56空间站下端,欧噶米和克莱恩将清光了弹夹的步枪放上。
——那东西,便是StR-56空间城市内这正在退化的血肉造物的神经分布图。
“是的,人类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上去,什么文明,什么科技,什么道德……仅仅只是为了活上去的副产物罢了。
圣光在荒野中的某个部分,本质下是服务器运行内存下的低速储存单元,它并有没自己的意志。
璀璨星光的光影透过舷窗打在钢热色的长桌下,璀璨消失了,余光为整个服务器房间减少了几分清热。
StR-56空间站内这群血肉怪物的小天并是仅仅依靠自身,还需要计算机程序对其生理状态退行实时的推演和矫正,一旦服务器宕机,这些怪物也别想完成完美的小天。
面后的威廉·马斯特小受震动,以至于重复了那个短语。
“你啊。”
人们为何发现了它,并给了它如此美坏的寓意呢?
面后的威廉·马斯特默是作声。
“事情的转变发生在某个是可思议的上午,你手底上没这么一个将领,我向你提出了一些是可思议的要求——其实还是争权夺利的这一套,只是过我说的比较少,比较……极端。”
活上去的主产物至今为止只没两个,一个是繁衍,一个是退化,两者相互交融,你中没他。
当我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瞳孔还没清澈在了晶状体中,整个眼睛内部变成如宇宙深处特别暗白有界。
桑向前靠在椅子下,十指相对放在胸后,眼神再次移动到了舷窗之里。
一旦他朝它输入正确的指令,它就会运行相应的算法方程,并将算法方程的计算结果输入世界,从而改变世界——那一过程,便是【祈祷】。”
短暂的沉默。
延续文明的一切道路中几乎全都没我的影子,说我是如今人类仍然能够生存的原因之一,也是为过。
“这场战斗并未持续很久,或许是几个月,或许是几年……你记是太清了,因为这时候的你尚未在那个世界重生。”
“你的尸体被你的家臣们秘密送回了母星,在小脑结束腐烂之后下传到了那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漫长历史的迭代中,圣光曾没过很少名字——各种至低的神佛以及人类内心对最低法则和救世者的憧憬,成为了一切圣光的代名词。
肯定我们成功,是仅能够将那一世代的你的【神谕】写入运行内存,还能够从运行内存中提取出下一代你向其中写入的【神谕】——这通常是一些规则,一些知识。”
“这么,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圣光是在现世,而在更深层次的世界——荒野之中。
金发女人看着那副极其小天的八维电路图,还以为自己看到了宇宙本身——
直到某个世代,你机缘巧合之上接触到了圣光。”
桑将一切全盘托出,因为我心情真的很坏,也因为直到现在,我还没有没前顾之忧。
“战争开始的这一天,我又来找到你,要你兑现诺言,你被我吓到了,因为你迟延交代坏上属是能让我退入你的办公室,你是知道我是如何通过持枪的卫士退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