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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萨琳娜     弃妇的极致重生txt下载     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48章 救驾

    “阿耶,您慢点儿,只要出了前头的大门,咱们就安全了!”

    黑夜中,一个身着道袍的女子搀扶着一个中年男子,一路疾行往汤泉宫外跑去,在他们四周则聚拢着三四百名身着甲胄、手持利刃的兵士。

    “安同,且等一等,”

    中年男子一身家常襕衫,额上系着一根明黄色的带子,他没有戴帽子,单看他苍白的脸色和稍显虚软的脚步便能猜出,此刻他正生着重病。

    只见他舔了舔微微干裂的双唇,喘着粗气,道:“贵妃还在汤泉宫里,朕要等她赶过来一起走。”

    “哎呀,阿耶,都到这个时候,您、您怎么还惦记那个女人?”

    道袍女子,也就是出家做女冠的安同公主,听了他的话,急得连连跺脚,“您也不想想,若不是吃了她送来的一盏雪耳羹,您老怎么会中毒?她、她分明就是跟韦氏乱党一伙的呀。”

    “不可能,绯儿不会这样对我,”中年男子,也就是当今皇帝李承乾童鞋,一脸的不置信,咬牙道:“绯儿向来单纯,说她拈酸吃醋的背地里搞些小动作我信,可、可说她参与谋逆,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信的。”

    想了想,皇帝似是为王贵妃辩解、又似是说服自己的说,“再者说,她已经位居四妃之首,富贵尊荣,朕全都给了她,她没有理由谋害朕呀。”

    如果绯儿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谋反,皇帝不会觉得奇怪,可问题是,王贵妃她还没有子嗣,她贵妃当得好好的,为何要与韦氏勾结在一起?毕竟大皇子做了皇帝,后宫唯一得意的便是韦氏,王贵妃能得到什么?

    且按照规矩,皇帝一旦驾崩,宫中所有无所出的嫔妃都要去感业寺出家呢。

    到那时,就算王贵妃对韦氏有功,她也不会过得比现在好。

    还有,平日里绯儿与后宫的一干女子都有些不合,尤其是曾经宠冠后宫的韦淑妃,两人更是水火不相容,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就变同伙了?

    这不科学呀!

    “怎么没有?”安同公主恨恨的说道:“阿耶,您也知道,最初儿与王贵妃最是交好,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儿怎会在您面前直言?”

    皇帝听了这话,暗暗点头,因为绯儿能重返皇宫,主要是靠安同在中间牵线。绯儿回宫后,对安同很是亲切,时常在皇帝耳边说,安同小小年纪就出家做女冠,实在可怜。

    明明是皇家公主,却要守在个破道观里清苦度日,饶是有皇帝的照拂,日子过得也不甚舒适。别说与平安公主等姐妹相比了,就是京中尊贵些的贵女也比安同的日子过得好。

    王贵妃很善于诉苦,只把安同说成了个可怜兮兮的小白菜,全然不顾安同每日歌舞升平的悠哉模样。

    皇帝却信了王贵妃的话,正如她所说的,就算是皇帝格外优待,安同一个女道士又能优待到哪里?

    想想都是自己的女儿,一个清苦度日,其它的却能坐享尊荣,皇帝便深觉亏待了安同公主,所以便时不时的给她些赏赐,记在她道观名义下的田地更是多达几百顷,虽然那些田地不在京畿,但也都分布在江南的富庶之地。

    可以说,单靠那些良田的收息,安同就能过得非常滋润,更不用说皇帝三不五时的各种打赏了。

    有了这些因缘,安同与王贵妃的关系愈发亲近,若是忽略掉两人的年龄差,在皇帝面前,两人俨然一对亲密的母女。

    如今,安同忽然剑锋直指王贵妃,说她参与谋逆,皇帝大感震惊的同时,心中也有些嘀咕:是呀,安同与绯儿关系莫逆,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安同应该不会诬陷绯儿呀。

    想到这些,皇帝已经信了几分,不过他还是没有说话,只默默的听着。

    安同偷偷觑了皇帝一眼,见他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有了成效,便继续说道:“自来到骊山后,儿就觉得王贵妃行事有些奇怪,恰巧那时汤泉宫里传出阿耶生病的消息,儿心忧不已,连忙赶去探望,结果却被一向亲厚的王贵妃挡在了宫外。”

    安同顿了顿,故作气愤的说道:“阿耶,您说说,若是她心中没鬼,为何不让儿去探望?哼,分明就是怕行迹败露,所以才封锁您的消息,她、她这是变相的软禁呀。随后,儿才知道,不只是儿,就是几位姑母、叔父,也都未能见到您。那时,儿这才发觉不对劲,火速命人四处打探,结果还真让儿探出了些消息!”

    安同脚下不停,搀着皇帝继续往外走,只是速度比刚才慢了些。

    一边走,她一边说:“儿听说,是韦淑妃对王贵妃说,当年阿婆和阿娘(指苏皇后)将王贵妃赶出京的时候,为了永绝后患,秘密给她吃了避子汤,药剂的分量很大,致使王贵妃再也不能生育——”

    “什么?”皇帝闻言,顿时一惊,忙顿住脚步,目光灼灼的盯着女儿,“此话当真?阿娘和皇后果然、果然——”

    安同忙摇头,“当然没有,您就算信不过母亲,难道还信不过阿婆?这分明就是韦氏的诡计,她是故意骗王贵妃的,好让王贵妃对皇后心生怨恨,以便拉拢啊!”

    皇帝听了女儿的话,老脸一热,是呀,他真是急糊涂了,竟然怀疑自家阿娘的品性。是呀,依着阿娘磊落的性子,既然已经发话放绯儿走,就会让她平平安安的离开,断不会行那等腌臜伎俩。

    安同见皇帝面露尴尬之色,为了不令亲爹心里不舒服,她决定跳过这一节,继续道:“巧的是这些年王贵妃一直无所出,她也正为子嗣的事着急。韦淑妃的话,王贵妃最初也是不信的,不过韦淑妃狡诈,硬是找来了几个所谓的证人,拿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证物……最后,王贵妃便真的信了。”

    皇帝微微皱眉,说实话,他虽然相信阿娘的人品,可是对于皇后的品性,他却不能百分百信任。万一当初皇太后确实要放了绯儿,可皇后心有不甘,偷偷报复又该如何?!

    这还真是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皇帝和绯儿都将怀疑的重点放在了皇后身上。

    安同瞥了眼皇帝的神情,大约也猜到了他的心思,忙解释道:“阿耶,您也不想想,事情都过去十多年了,当年经过此事的宫女也早都放出宫了,所谓的证据估计也剩不下多少,韦淑妃却能全都找来,这、这不是太奇怪了吗?说句不怕您恼的话,韦淑妃能拿出这么详实的人证、物证,儿反倒觉得,就算当初有人给王贵妃下药,十之八九也是韦淑妃干的!”

    皇帝微微皱了皱眉头,仔细思忖了下女儿的分析,越想越觉得安同的话有道理。最后,他缓缓点头,表示认同。

    安同见状,接着说:“只可惜,王贵妃却不这么想,她真的信了韦淑妃的话,恨上了让她无法生育的皇后殿下。尤其是三郎(指三皇子)渐大,每每看到聪明伶俐的三郎,王贵妃愈发憎恨母亲,耳边再有韦淑妃的不时撺掇和许诺,她便应了韦淑妃的计划,利用阿耶您对她的信任,趁您不备的时候给您下毒。”

    话说到这里,皇帝已经信了,因为王贵妃就是趁着他泡温泉、暖玉不在身边的时候,给他送了碗雪耳羹。

    幸好那时他泡温泉泡得有些疲累,那雪耳羹又太过甜腻,他只用了一勺,若是将那一碗全吃了……皇帝自己都后怕的摇摇头。

    “走,安同,咱们快走!”既然知道了真相,皇帝不再耽搁,忙扯着女儿的胳膊,父女两个一起朝宫门奔去。

    许是解开了心中的一个疑惑,让皇帝暂时放松了警惕,也就没有怀疑安同为何能在关键时刻冲进皇宫,而且还那般周全的将她名下的两百铁甲护卫全都带进了汤泉宫。

    说实话,这既不合理、也不合法。

    汤泉宫是什么地方?你带几个护卫进来还说得过去,但直接带进二百人,还是全副武装的兵士,你想做什么?造反吗?!

    可皇帝见了长公主秘密调派的两百千牛卫后,因为信了长公主,习惯使然,竟也信了安同的说辞——因为担心,所以带着自己的铁甲护卫悄悄潜入了行宫。

    皇帝也不想想,长公主调派的千牛卫是在大部队抵达骊山前便混进来的,那时候李易的羽林军还未到,所以根本无法拦截。

    而安同的铁甲护卫却是在今夜才混入汤泉宫,这根本就说不过去,因为按照李领队和安同的一致说辞,此刻,李易的羽林军已经包围了汤泉宫,想要混进来真是千难万难,除非是被人有意放进来的。

    没错,安同公主及其人马是被李易有意放进来的,安同虽然没有正式与韦氏结盟,但她曾做过韦家的儿媳妇,现在与韦家决裂了,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所谓的恩怨当真不值一提。

    韦氏之所以安排安同这一支‘奇兵’,防的就是王贵妃那边一旦失手,就让安同趁机凑上去,以救驾为名行弑君之实。

    另外,韦氏也是防着长公主还有其它的安排。眼下的事实证明,韦氏没有猜错,长公主确实安排了一批人暗中保护皇帝。

    安同拥簇着皇帝‘逃出’寝宫的时候,二百千牛卫忽然冒了出来,把安同吓了一跳,她心里再一次感叹:啧啧,这韦氏,果然想得周到呀。

    其实,安同答应‘合作’,也是有自己的私心,她的生母早逝,自己并没有同母兄弟,哪个皇子做下一任皇帝对她而言都一样。

    不过,在几个弟弟中,安同与四皇子的生母有些渊源,四皇子的生母冯昭仪是她的远房姨母,安同在正式被皇后抚养前,冯昭仪曾经照顾过她一段时间。

    只是那时冯昭仪还只是个小小的承徽(太子侍妾,正五品),在东宫并不出挑。

    当她生下四皇子后,也只是封了个昭仪,在后宫颇不受宠。

    她的儿子既不占嫡、也不占长,想要当皇帝是千难万难。

    可现在有个好时机,韦氏与苏氏斗得你死我活,正如同两只激战的老虎,而她冯昭仪只需等着两虎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来个渔翁得利即可。

    想到事成后带来的巨大收益,冯昭仪激动不已,便唤来同样有野心的安同公主一起密谋。

    安同经过王贵妃的事件后,深刻体会到皇权带来的诸多好处,想到有个与自己亲厚的四皇子做皇帝,她这个长公主岂不是能享受更大的富贵?

    经过一番思考,安同便同意了冯昭仪的计划。

    而冯昭仪的计划很简单:她们势单力薄,根本无法与韦氏、苏氏正面交锋,她们要做的便是趁机牟利,安同借着与王贵妃交好、以及韦家前儿媳的身份混入了韦氏的阵营,不是正式结盟,而只是帮忙——趁乱杀掉皇帝。

    至于杀掉皇帝后,几方如何争夺,那就要看各自的手段了。

    对此,冯昭仪也有计划,那就是待大皇子、三皇子杀得你死我活的时候,趁乱再干掉二皇子、五皇子以及怀孕的武昭仪,然后再将罪责加注到两皇子相争的胜利者头上。

    到那时,不管是谁赢了,都会背上弑君杀弟(或兄)的罪名,成为谋逆的罪人。

    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登上皇位的,李氏宗亲、五相、诸国公权贵又不是死人。一旦事成,她的儿子便成为皇帝存活于世的唯一子嗣,就能顺利登上皇位,且不必承担任何道义上的恶名。

    冯昭仪的计划看似有些异想天开,不过细细推敲之后,便会发现也不是不可行,至少安同就被说服了。

    眼角的余光谨慎的打量着四周的千牛卫,安同的心跳得厉害,她的手心也冒出了冷汗。计划做得再周全,真到了让她动手的时候,她又有些迟疑了。

    一是畏惧,弑君不是杀个小奴婢,杀了就杀了,杀皇帝这种事儿一旦事发,可是大不赦的第一等大罪呀。

    二是不舍,身边这位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平日里对她甚好,如今要自己亲手动手杀了他,她还真下不了这个手。

    “呼~~”

    一行人趁着夜色从侧门闯出了汤泉宫,站在山间的小路上,皇帝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终于出来了。”

    他转身望着灯火辉煌的汤泉宫,和宫外四周晃动的人影,恨得牙根儿直痒痒,心里反复的骂道:李易,好你个黑心肝的鼠狗辈,枉朕如此信任与你,你竟然勾结韦氏乱党谋害朕。你且等着,待朕平安回到京城后,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阿耶,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安同忍着心底的紧张,双手仍抱着皇帝的胳膊,小声问道。

    “咱们顺着小路下山,”皇帝心里很清楚,霍氏也跟着反了,那么霍氏统领的骊山大营便靠不住了,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趁着夜色从小路摸下山,然后拐到骊山南侧就好,那里有他与阿姊安排的五千精兵,定能护着他平安返京。

    皇帝为了确定方位,又问向李领队:“阿姊遣你来的时候,可曾有什么话交代?”

    李领队躬身行礼,“回禀圣人,长公主有言,一旦事有万一,就往西南侧撤离,她说了,途中有长公主府的亲卫和萧家部曲接应。”

    想了想,李领队又补了一句,“另外,长公主还曾提过,说是她还安排了一支奇兵护驾,只是那支奇兵具体安置在何处,具体是谁,属下也不知道!”

    奇兵?

    安同心里咯噔一下,她没想到长公主竟然有这么多的安排,不但有千牛卫、公主亲卫、萧家部曲,还有什么奇兵。

    难道,长公主也怀疑到自己身上了?

    不知怎的,安同心中竟冒起这样诡异的想法,骇得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原本已经捏在手心的那柄淬了剧毒的匕首又悄悄的收了起来,安同的目标很明确:她既要完成计划,还不能暴露自己。万一被人知道她要弑君,就算事成了,也可能会被当成替罪羊推出来顶罪。

    皇帝也有些好奇:“奇兵?什么奇兵?”现在他真是太佩服自家阿姊了,事事都为他考虑周全,这次若能顺利脱险,长公主居功至伟呀。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不远处的羽林军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只听得有人高呼:“有刺客,快点儿抓刺客呀!”

    这些羽林军在李易的指挥下,一边喊着‘抓刺客’,一边死命朝皇帝一行人扑来。

    皇帝大骇,下意识的想要高喊:放肆,朕乃天子,尔等还不放下武器前来护驾?!

    安同反应快,拉着皇帝的袖子就往山下跑,边跑边跟皇帝说:“阿耶,他们是叛军啊~~”您老若是表明了身份,岂不是死的更快?

    皇帝也反应过来,甩开大步反手拉着安同一起跑。

    而李领队则率领二百千牛卫负责断后,皇帝和安同等人跑出去一两百米后,便听到了两方人马交战在一起的声音。

    声音距离很近,父女两个不敢耽搁,继续卖命往山下跑,足足跑出去两三百米后,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望着远处厮打在一起的羽林军、千牛卫,再看看四周静谧的山林,安同觉得她的机会来了,咬着牙,匕首再次滑落掌心,她正要反手一刺,不想耳边竟响起燃烧爆竹一样的脆响。

    “谁?谁在哪里?”

    皇帝一惊,旋即循声望去。

    只见山路前方不远处的林子里飞快的蹿出几十个身影,这些身影或高或矮,单看形状他们不像是大人,至少不全是成年人,几个飞跃,他们便赶到近前。

    “拜见圣人,某积微学院骊山分院院长崔令文,率领一百零二名学生、二十三名护卫前来救驾……”

    领头的那人恭敬的行礼说道。

第449章 崔大回京

    积微学院?萧南的学生?

    安同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这一路上发生了太多她事前没有预料的事儿,此刻她的已经不再像最初时那样笃定,相信自己和冯昭仪能顺利达成目标。

    这会儿又听说萧南的人也赶来了,她的心中愈发担忧:“难道这件事萧南也有份?”

    想到这种可能后,安同愈发紧张,说实话,在诸多堂、表姊妹中,她最敬佩萧南。尤其那年被萧南‘劝说’出家后,她对这个表姐‘翻手云覆手雨’的能力颇为佩服,甚至还带着几分隐隐的畏惧。

    这丫头太厉害了,每一步都算计到了!

    事后安同回到京城后,曾私下里打探,得知她的好四叔确实想用她为借口企图弹劾李承乾夫妇治家无方、教女无状,京中坊间已经有了类似的谣言,若不是安同动作快,定会被魏王的流言所伤。

    而到那时,就算安同再想出家,也已失去先机、没什么优势了。

    另外,还有一点是任何人都不知道的,那便是萧南曾经秘密交给安同一个奇怪的小白瓷瓶,安同每日借着给先帝诵经祈福的时候,都会偷偷的往先帝的药盏中加上那么一滴。

    安同记得很清楚,她第一次偷偷加入这种神奇的药液后,昏迷已久的先帝便有了反应。随后先帝的身体便愈发好了起来,最后直至康复。

    安同至今还记得当时自己内心是怎样的惊讶,偏这件事她谁都不能说,因为一旦说了,她非但没有功劳(名义上,先帝可是因为她诚心祈福才病情好转滴),反而有欺君的嫌疑。

    安同也不敢去追问萧南,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就那么大喇喇的问:“阿姊,你给我的白瓷瓶里装着的是仙家宝贝吗?”

    萧南若是随便说点儿什么打发了自己还算是好的,万一萧南生气了,安同还真不敢想象自己该如何收场。

    算了,安同默默的叹了口气,心里把萧南当做‘最不好惹’的人、直接拉近了她的重要人物档案中。

    心里存着这份忌惮,之后安同才会对萧南格外尊敬和亲近,并不单单因为萧南的‘救命’之恩啊。

    如今猛然听说萧南也搀和进来了,她心中的小人已经开始颤抖了——呜呜,她这个好阿姊可是个算无遗策的人呀,既然旗帜鲜明的站在了阿耶这一边,那是不是表明,阿姊已经有了什么完全的计策。而冯昭仪和自己的那个‘妙计’注定会失败?!

    “小子程延寿、屈突通、秦敏之……参见圣人!”

    十几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齐齐单膝跪倒,恭敬的向皇帝请安。

    就着明亮的月色,皇帝眯起眼睛努力辨认着,好一会儿才哈哈大笑两声,欣慰的说道:“好好,朕记得你们,你是程老国公家的那个二郎,你是屈突家的,你是……”

    皇帝的记性真不坏,他竟将十几个贵族少年一一认了出来,不止他们祖、父的官职、姓名,就连他们各自在家中的排行也都说得分毫不差。

    只见他缓缓推开搀扶着自己的安同,微微弯腰,做出要搀扶的动作,“你们的祖、父皆是朕的肱骨之臣,你们这些小郎也都是忠勇爱君的好孩子。好好好,都起来吧!”

    “谨遵命!”十几个少年没想到皇帝还记得自己,又是激动又是兴奋,个个挺起小胸脯,扯着嗓子大喊道。

    皇帝看着这一群精神抖擞的小郎,愈发满意,这次‘钓鱼’计划,因为他的一个失误险些酿成大祸,逼得他不得不狼狈逃离行宫。可也正因为这个失误,让他看清了许多人,也发掘了不少人才呀。

    眼前这些小家伙,个个出身豪门,且都是这般的忠君,相信用不了十几二十年,他们便会成为朝廷的顶梁柱。只要日后他善加利用、多多提携,他们将成为第二个、第三个崔幼伯呀。

    想到他的大忠臣、大功臣崔幼伯,皇帝猛然记起,对了,积微学院不就是崔家兴办的嘛,眼前这个什么崔令文还是崔幼伯的亲侄子咧。

    有了崔幼伯的情面,皇帝又看在他们辛苦跑来救驾的份儿上,对崔令文也颇为和气的说道:“崔令文,朕记得你,你是崔相公的嫡次孙。”

    崔令文眼中闪过一抹亮光,他躬身道,“圣人好记性。”

    皇帝微微摆手,笑道:“今夜韦氏逆贼作乱,尔率领学院的护卫、学生前来救驾,忠心可嘉。然他们毕竟是孩子,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

    崔令文知道皇帝的意思,他这么说不过是担心他们这些人救驾不成反而成为累赘,忙将手里的火铳展示出来,道:“圣人放心,早在一个月前,我们学院的萧校长便命人秘密运来火铳、弹药若干,某等虽不才,但有这些神器在,好歹能抵挡叛军……某等愿为圣人断后!”

    “是呀,陛下,小子愿为陛下护驾!”

    “咱们有火器,甘为陛下解忧!”

    十几个领头的少年纷纷举着手里的火器高声呐喊着,不得不说,方才在学院的一番防御战,彻底点燃了他们骨子里的血性和刚性,此刻,他们仿佛刚刚出闸的小小猛兽,一个个根本不知道‘畏惧’两字怎么写,只想着效仿自家祖先,奋勇杀敌、死战为君!

    圣人的眼眶湿润了,他用力点点头,道:“好好好,你们、你们果然都是真正的勇士,不过,朕也不能让你们涉险,咱们一起走,只待过了这片山林,便会有援军!”

    一听‘援军’二字,众少年底气更足,愈发表现出‘不畏死’的神勇,在分院崔院长的指挥下,几个半大少年(亦是与皇帝有亲戚关系的骚年们)手持火器、贴身护在圣人身边,其它人则与安同带来的二百铁甲护卫一起朝山下奔去。

    望着一群斗志昂扬、血气方刚的少年们,安同的心沉入了谷底,她知道,这次计划是彻底失败了,除非她能将这些身怀神器的少年全都诛杀干净,否则她根本就不能伤害皇帝。

    “安同,还愣着做什么?一起走!”

    皇帝心情大好,全然不复方才离宫时的颓废、病弱,他甩开袖子正要大踏步的往前走,眼角的余光瞥到自家闺女还傻呵呵的站在那里,忙伸手拉着她的胳膊,抓着她一起下山。

    “哦,是,阿耶!”

    安同终于回过神儿来,咽了咽吐沫,悄悄的将手里的匕首再次收好。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穿着道袍,宽大的袖子完全将手遮住了,否则她可就要露馅咯。

    临行前,安同回头看了眼远处还在拼杀的羽林军和千牛卫,三千人VS两百人,居然还能坚持这么久。

    安同知道其中原因,并不是那两百千牛卫神勇,而是李易故意放水——娘的,这年头谁也不愿意担上‘弑君’的千古骂名呀,李易知道安同是‘杀手’,所以他宁肯表现得怂一点儿,也不愿亲手沾上皇帝的血。

    殊不知正是因为他的这个顾忌,生生错过了杀皇帝的最佳时机,皇帝在一干公主亲卫、学生护卫的拥簇下,竟有惊无险的下了山,与早已等候多时的千牛卫汇合在了一起。

    望着乌压压的数以千计的铁甲卫士,安同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她干脆收起所有的算计,乖乖的做她的孝顺女儿,反正自己并没有暴露,除了宫里那位冯昭仪,谁也不知道她的企图,且有了‘救驾’的功劳,就算四皇子做不了皇帝,她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差。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安同默默的叹了口气,跟着皇帝一起暂时住进了援军驻扎的军营,待天亮后便开拔返京。

    皇帝暂时安全了,也就意味着此次救驾计划顺利完成了,积微学院的学生和护卫们异常兴奋,个个抱着自己的火铳,三五个聚拢在一起聊天,他们无比憧憬着自己的未来,以及回京后为家族争得的荣耀。

    一群兴奋的孩子中,唯有两只还是满脸担忧的坐围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

    “阿弟,你说阿娘和弟弟妹妹们不会有什么意外吧?我刚才听公主府的亲卫说,此刻京中也乱作了一团,许多权爵人家都遭了祝融之灾,咱们家不会也——”

    灵犀一身火红色的胡服盘膝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头定定的看着京城方向,喃喃的说道。

    “阿姊,你就放心吧,阿娘向来稳妥,连骊山分院都准备得无比周全,京中大宅更不会有什么疏漏,”

    长生也担心,不过他自持已经是男子汉了,理应照顾家中的女人,他故作小大人的沉声劝着:“别忘了,还有阿耶呢,阿耶虽然不在京中,但却留了许多人手,咱们身边的阿甲、阿乙不就是阿耶悄悄安排给咱们的暗卫嘛。”

    提到父亲,长生的眼中充满敬佩和孺慕,他的阿耶就是厉害,远在数千里之外,却还能将他们兄妹照看得如此周到。

    尤其是那个阿甲、阿乙,过去长生都不知道他们竟是父亲的人,这次若不是歹人围攻学院,他和阿姊奋勇上墙杀敌,他还不会注意到身边有人死命保护他们呢。

    事后一番追问才知道,原来阿耶早就担心京中有变,提前一个月便做了安排。

    阿甲、阿乙是阿耶留在家中的暗卫,接到的唯一指令就是保护他们姐弟安全,在长生想来,连他们这样的大孩子阿耶都安排了人手,更不用说家中的几个幼弟幼妹了。

    对父母的能力,长生小盆友可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信任呢。

    只是,信任是一回事儿,担心却是另一回事儿,当他听到灵犀说:“我当然知道阿娘、阿耶厉害,可、可人家就是担心嘛”的时候,他也忍不住幽幽的叹了口气。

    就在崔家小姐弟担心母亲的时候,京城的萧南却很是畅快。

    方才抵达时,手下的一番吆喝,原本是打着壮声势的主意,若是能招呼来三两个帮手,则是意外之喜,然而萧南没有想到的是,她们的这番呼喝,却引来了一个极大的帮手——手握两千右卫的赵王李福。

    “乔木,这到底是怎么了?这些金吾卫缘何如此癫狂?!”

    李福经过弟弟的一番劝说,终拿定主意率领着家中两百亲卫赶了来,三两下帮萧南打退了那些金吾卫,并于一片火把亮光中寻到了萧南。

    这对兄弟还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捉着萧南的袖子低声询问着。

    “好叫两位舅舅知道,”萧南微微欠身行了个礼,轻声道:“我阿娘从骊山传来密信,信中说韦氏谋逆,欲弑君篡位,大皇子矫诏软禁五相及朝中重臣……霍氏附逆,汉王、羽林军朗将李易等亦意图不轨……”

    “什么?他们、他们竟然——”

    李福大惊失色,他这个‘惊’半真半假,方才兄弟两个在一起商议的时候,便猜到了韦氏、大皇子谋逆,但是他们没有想到骊山的情况竟然如此糟糕。

    李明的定力比他哥强一些,心思也缜密,直接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圣人可安好?”

    “两位舅父只管放心,”萧南微微勾了勾唇角,道:“儿刚刚接到阿娘的最新消息,说是圣人已经顺利脱险,如今正在骊山西南侧的临时大营安置,大营中有五千调防的千牛卫保护圣驾。”

    “阿弥陀佛,圣人无恙便好!”

    李福抱拳冲着骊山方向连连拱手,嘴里不住的念叨着。

    李明却听出了这句话的重点,他思忖片刻,问道:“乔木,据我所知,骊山只有霍氏的三千戍卫,这五千千牛卫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呀。

    萧南微微一笑,事情发展到现在,她也没有必要隐瞒了,直接告诉两人:“是奔赴西北的三万援军中抽调的五千英勇儿郎。”

    李福、李明闻听此言全都愣住了,西北援军?不是说这些人出关的时候遭遇西突厥伏兵,全军覆没了嘛。怎么?

    难道——

    两人猛然想到了什么,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震惊的倒影。

    相较于刚刚的故作惊讶,此刻的‘惊’才叫一个货真价实。

    好一会儿,李明才道:“太好了,圣人有这些人马护送,定能平安抵达京城。只是,今夜京城大乱,不知多少人家罹难。吾等身为天潢贵胄,理应为君分忧,为京城百姓解难。阿兄,你说是也不是!”

    他可不是傻子,单从萧南的这句话中就听到了关键问题——原本‘战败’的西北援军如今却悄悄潜回京城护驾,其中定有原因。

    说不准,所谓的战败、皇帝重病等消息都是圣人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为得就是把京城的水搅浑,然后让某些人现行呢。

    萧南若能听到李明的心声,定会给这个便宜舅舅点一个大大的赞:亲,你真相鸟。

    李明聪明,李福也不傻,当下便明白了弟弟的暗示,他连连点头:“没错,我这就调集驻防在皇城的两千右卫进宫平叛。”

    圣驾不在京城,但皇宫里还有两个小皇子和一个怀孕的昭仪,韦氏若真的谋逆,这些人便是她必要扫除的对象。

    圣人已经脱险,此刻就算他们火速赶往骊山也没什么功劳了,与其这样,还不如杀入皇宫,倘或能救下小皇子和武昭仪,待皇帝回京后,那也是大功一件呀。

    李明闻言,眼中精光闪烁,啧啧,他这个老实头阿兄终于开窍了,没错,他们此刻就带兵去平叛,哪怕没能救下两个皇子,能多杀些叛军,能在圣人回京前将京城的乱贼肃清,亦是不小的功勋呢。

    萧南见两位舅舅如此上道,也很是高兴,连声附和道:“还是两位舅舅想得周到,只是这坊中还有几家姻亲,儿须得过去看望一番。待儿将坊内的乱贼肃清后,便会立刻赶赴皇城与两位舅舅汇合,如何?”

    李福、李明又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彼此心领神会的眼神,然后由李福出面道:“甚好甚好。只是乔木你身边的人手不多,舅舅留给你一百亲卫助你平叛。”

    “多谢舅舅!”

    萧南躬身行礼,连连道谢。

    李福摆摆手,而后便唤来自己的贴身护卫,附身耳语了几句。只见那护卫用力点了点头,便下去点出一百人马,亲自带领来到萧南近前。

    萧南见状,又是一番道谢。

    “乔木,刀剑无眼,诸事小心!”

    李明和李福临行前,再三叮嘱,得到萧南的连声应诺后,这才策马领着各自的亲卫朝宫城疾驰而去。

    送走了两位舅父,萧南领着一干人马进了小院,看了看孩子们,见他们虽受了些惊吓却没什么大碍后,这才亲自带着他们回家,又命阿山等人带领火铳队去相熟的人家探望情况,顺便帮忙。

    大火、乱兵、喊杀声足足折腾了一夜,远方的天际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京城的一切终于安定下来。

    次日,京城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没有报晓鼓,街上也没有什么行人,整个京城集体失声,唯有空气中传来的木材烧焦的味道宣告了昨夜的不平静。

    第三日,阳光灿烂的正午,皇帝的圣驾安全返回京城。

    第四日,圣人宣召长乐长公主、豫章长公主、东阳长公主、魏王、蜀王、晋王等一干长公主、亲王进宫,一同被宣召的还有诸位李氏宗亲、朝中五相和几位老国公。圣人与众人在议事堂商议了足足一日,直到黄昏才散会。

    第五日,圣人下旨废大皇子、二皇子为庶民,韦淑妃赐自缢,韦仲、韦季等韦氏族人抄家、夷三族。一时间,京城哭声震天,血流一片。

    第六日,圣人下旨封三皇子为太子,首相高中书令为太子太傅,相公崔泽为太子太保……

    一大串的封赏名单中,还有个不甚起眼的人:擢原鄯州刺史崔幼伯为司农寺正卿,即日进京。

    就这样,离京近三载的崔幼伯终于回京了。

    PS:还有一章,彻底完结。今天是母亲节,某萨祝天下的母亲们和终将要成为母亲的女王们节日快乐哈~

第450章 当幸福来临(终章)

    一个月后,崔幼伯一行人风尘仆仆的回到了京城。望着熟悉的城门,高坐马上的崔幼伯竟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距离上次回京不过区区数月,然而不管是他、崔家还是这个城市,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饶是崔幼伯经过多年的历练,心智已经颇为坚韧、强悍,一回想到边塞的风云突变、京城的波橘云诡,他还是不由得心生感慨。

    当他再次踏入家门,看到依然年轻、美丽的娘子,看到几个愈发乖巧懂事的儿女时,眼眶忍不住发热,眼底冒出的泪珠儿险些喷涌而出。

    数月分别,虽不至有什么生离死别的大事,却也各自经历了一番风雨,崔幼伯与萧南这对夫妻再次见面,心中都各有一种异样的滋味儿和情怀。

    不过,刚刚见面,谁也没有说,相互问了好,对彼此道了‘辛苦’,崔幼伯又挨个与孩子们亲热了一通,被长寿捏着鼻子抱怨了句“阿耶,好臭”之后,他用力拧了拧小儿子肉嘟嘟的鼻头,便去净房梳洗、换装了。

    “郎君,吃杯茶消消暑吧!”

    萧南一身水蓝色的家常衣裙,乌黑的长发只梳了个简单的发髻,髻上簪着枚白玉雕琢的花头簪。她盘膝而坐,见崔幼伯顶着一头半干不湿的头发走进来,忙起身亲手给他倒了碗避暑茶汤,双手捧着他。

    “多谢娘子!”

    崔幼伯洗完澡后便换了身月白色的广袖细麻长袍,没有系腰带,袍子就那么松松垮垮的穿着,配上他披散的长发,颇有几分魏晋名士的恣意洒脱风范。

    他也像萧南一样,盘膝坐在蒲团上,伸手接过茶盏,轻啜一口,点头道:“唔,还是咱们家的秘制解暑凉茶好喝呀!”

    萧南微微一笑,“好喝就多喝些,这都六月了,外头流火酷暑,郎君千里赶路,定是又累又渴。多喝些解暑的茶汤,以免中暑呀。”

    崔幼伯没有说话,只用力点点头,表示赞同娘子的话。

    萧南见崔幼伯吸溜吸溜的喝茶汤,她也没有多言,笑眯眯的坐在对面,待崔幼伯的茶盏空了,便会给他添上。

    崔幼伯足足喝了三四盏茶,这才渐渐停住了,他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轻轻擦拭着嘴角的水渍。

    夫妻分离好几个月,中间又经历了那么多,如今终于见面了,按理说应该有许多话要说。但不知为何,两人相对而坐,明明距离很近,彼此却都觉得对方忽然变得很陌生,一种言不明说不出的疏离在两人中间蔓延。

    或许是之前两人一直用鹞子通信,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虽然他们相隔数千里,可对彼此的近况非常了解,两人甚至还共同完成了一个大任务。

    两人对彼此的行踪太熟悉了,熟悉到一想起某些事,萧南的心中就有各种不自在。

    但就算再怎么不自在,他们也不能就这么傻呵呵的坐着呀。

    想了想,萧南忽笑着抱怨:“怎么就成司农正卿了呢?阿舅到底是怎么想的?”倒不是说崔幼伯一介世家贵公子不该去司农寺,毕竟他是去做正卿,并不是真的让他下乡去指导农人耕种、或是管理督运禄米。

    崔幼伯似是没想到自家娘子的思维跳跃如此之快,稍稍愣了下,旋即也跟着笑道:“没什么,不过一阶梯尔。”

    这话说得……萧南点点头,表示认同。

    同样是三品官阶,崔幼伯之前的鄯州刺史多少有些讨巧的成分。

    当年新君与魏王明争暗斗,崔幼伯这个苦逼的娃儿受了池鱼之殃,为了补偿他,新君这才破例擢升他为鄯州刺史,可以说崔幼伯的这次升官十之八九凭的是运气。

    虽然之后崔幼伯在鄯州的政绩极好,还为新君立了不少功劳,但这些仍不能掩饰当初的因由。

    倘有人眼红崔幼伯年纪轻轻便能坐得高位,就能拿这件事做借口,说他当初能坐上刺史、进阶三品不过是‘适逢其会’,说得难听些就是‘走了狗屎运’。

    而这个司农正卿就不同了,崔幼伯能坐上这个位子,完全是因为‘有功’——培育、推广新作物土豆。

    没错,就是土豆,早在皇帝定计揪出内奸之前,崔幼伯便命崔明伯写了一份关于土豆的奏章,详细描述了这种新奇物种的特点——不挑土地、耐旱、高产,食用价值颇高。

    在靠天吃饭的农耕社会,能培育、推广这样一种高产的新物种,其推广人绝对是大功臣。单凭这一点,皇帝就该大力嘉奖崔幼伯。

    再加上在随后的平西大战中,险些断粮的平西大军正是靠着土豆才撑了下来。对于这种新作物的贡献,平西大军总管程知节更是写了一份非常详实的奏章,仔仔细细的汇报给了皇帝。

    而皇帝呢,也没有隐瞒,在平定大皇子之乱后的第一次大朝会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命小内侍将程老国公的奏章念了出来。

    如此一来,众人都知道了土豆这种作物,也知道了崔幼伯立下的大功,于是便有那‘闻弦歌知雅意’的官员,趁机建议皇帝,“当赏有功之人。”

    一番论功行赏下来,崔幼伯这个刺史当居首功,皇帝顺势便把他那讨巧得来的三品官阶砸实了,当下拍板给他一个三品的正卿坐坐。

    至于为何是司农寺的正卿,这也好理解:一方面崔幼伯推广土豆,属于司农的范畴;另一方面,在三省六部九寺五监等几个大衙门里,也就司农、太仆这也的衙门相对清闲些,竞争力也小,不似中书省、尚书省或是吏部这样的要紧部门会时时被人盯着,皇帝把一个年仅三十岁的年轻干部空降到司农寺,也不会引起朝臣的非议。

    不管怎么说,崔幼伯是有功之臣呀,只可惜有些功劳,皇帝在明面上不好说(不管是抓内奸,还是平定西突厥叛乱,都属于武将的职责,崔幼伯一文臣做了,难免有捞过界的嫌疑啊),但皇帝心里记着他的好,这次趁着大赏功臣,便给了崔幼伯切切实实的好处——升官、调任回京。

    “嗯,郎君说的是,”萧南见气氛有些沉闷,笑着道:“不过好歹是九卿了,妾身在这里恭喜郎君了!”

    说着,萧南还故作郑重的掸了掸衣袖,朝崔幼伯行了一礼,权作庆贺。

    “……”崔幼伯被萧南这一调侃,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轻轻摇了摇头,道:“是呀,为夫好歹也是九卿了呢。”

    彼时评判世家是否没落(或者一个新兴世家的崛起)的主要标准就是家中出了多少高官,而这个高官的评判标准则是宰相、九卿或是一部主官。崔幼伯坐上了九卿之一的司农正卿,不管是对博陵崔氏而言,还是对荣寿堂来说都是一个极重要的标志——崔氏兴盛啊!

    虽说荣寿堂与荣康堂分了家,可荣寿堂这一支有崔幼伯这个家主支撑,非但不会没落,相反的还有可能衍生出一个崭新的、兴盛的新世家。

    更重要的一点是,崔幼伯这厮今年才刚过而立之年呀,照着他的这个升官速度,以及皇帝对他的信任、恩宠,用不了多久,他便能入主中书,当首相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的呀。

    原本,崔幼伯仕途坦荡,是整个家族的幸事,夫妻二人应该高兴才是,可崔幼伯的这句话说完后,两人又进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沉默良久,崔幼伯似是下定了决心,轻声唤道:“娘子,我——”

    萧南已经猜到了崔幼伯要说什么,有些事他就是不说她也要问的,但此刻,不知为何,她心中竟有些莫名的焦躁和不安,她忽然不想问了。

    “好了,时辰不早了,郎君辛劳了一个月,早该累了,咱们、咱们先安置吧!”

    说罢,萧南也不等崔幼伯回应,便站起身子,转身去了正寝室。

    望着萧南略显仓促的背影,崔幼伯一双浓眉微微皱起。

    深夜,精致、宽大的壶门大炕上,崔幼伯、萧南这对夫妇每人占据一边,不知道是刻意还是无意,两人中间竟隔出了道宽约一尺的界线。

    萧南向外侧躺着,背朝着崔幼伯,而崔幼伯则平躺着,双手搭在身前,目光直直的看着头顶的单丝罗帐幔。

    大炕一侧的高几上,双层青瓷灯盏的烛心都燃着,噼噼啵啵的轻响中,烛光摇曳,两尺见方的直栅窗投射进来一片朦胧的月光。

    夜很静,但炕上的这对夫妻谁也没有入睡,各自想着心事。

    良久,就在萧南想得累了、乏了,昏昏欲睡的当儿,崔幼伯忽然开口了,“娘子,我知道你没睡,咱们聊聊吧。”

    萧南的身子一僵,不过她没有说话,更没有转过身来,仍是保持着戒备的姿势,耳朵却不由自由的动了动。

    崔幼伯明明没有看她,却怪异的知道她在听,无声的叹了口气,他道:“两件事。第一,娘子,谢谢你,谢谢你在我远离京城的时候,为我操持家务、为我照看儿女、为我筹谋划策、为我……”

    崔幼伯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为我’,最后总结道:“多亏有娘子坐镇京师,为夫才能放心的在外面拼搏,若没有娘子,任凭我崔肃纯再能干,也绝不会有今日之成就。所以——”

    崔幼伯直接坐起来,变坐为跪,直起身子,双手抱拳,冲着萧南深深一偮,“娘子,为夫多谢了!”

    萧南还是侧卧着,不过她的表情已经有了松动,眼眶一热,竟有种想哭的冲动——这些日子,她孤身一个人看守整个荣寿堂,她不但要应酬交际,教导儿女,管理内宅,还有应对似武五娘、毕力术这样被崔幼伯一脚开回京的‘恶心人物’。除此之外,还有学院的大小事宜,朝堂的纷争,以及家族内部的摩擦、矛盾……这么多担子全都压在她一个人的身上,这么多不能为外人说道的秘密埋藏在心底,她的压力、她的疲累、她内心的恐惧可想而知。

    累!

    当诸事平定的那一刻,萧南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叫嚣着‘好累’,然而与这种身体、精神的疲惫相比,崔幼伯的背叛却让她痛到骨子里。

    “我不在乎他,他丫的就是一合作伙伴,他娘的崔大想睡哪个女人就睡哪个,想让哪个女人怀孕就让哪个女人怀孕,我、我他娘的统统不在乎,”

    萧南反复在心底如此催眠自己,然而她明白,所谓‘不在乎’的言论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因为她该死的在意。

    回想过往,当她听到崔幼伯纳了武五娘做贵妾的时候,当她听闻武氏有了身孕的时候,她胸中充满了对武氏的嫉妒和对崔幼伯的恨。

    有爱才有恨啊,十年夫妻,朝夕相处,生儿育女,共同经营一个家庭,萧南怎么可能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崔幼伯?!

    吧嗒、吧嗒,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她枕着的手臂上,而后没入身下的精致竹编凉席中。

    寂静的深夜里,一声声轻不可闻的啜泣声响起,直接敲打在崔幼伯的心头。

    娘子哭了,向来坚强的娘子竟然哭了,他愈发愧疚难安,咽了咽吐沫,继续道:“娘子,我还要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不管是武氏也好,毕力术也罢,他们虽是小人物,但若不是因为娘子从心底里信我,极有可能让他们这几个小人离间了咱们夫妻的关系,进而毁掉咱们的家园啊!”

    这话虽有夸张的成分,但也不是全无道理,因为倘或萧南真的信了武氏、毕力术的谎言,便会对崔幼伯心生怨恨。众所周知,女人是感性的动物,在绝大多数的女人看来,感情远比什么权谋、什么家族更重要。

    或许你可以说她们没见识、心胸狭窄,只顾自己而不顾大局,但女人们却不这么想。

    大局?

    谁的大局?

    若是为了赢得所谓的大局而输掉自己的丈夫、乃至家庭,这样的大局她宁肯不要。

    所以,千万别小看女人的这种‘感性’,一旦女人感性起来,极有可能做出你想象不到的举动,什么亲者痛仇者快、什么损坏大局利益……等等,这都不是不可能的。

    而萧南若信了武氏或是毕力术的话,误以为崔幼伯真的背叛了她、甚至还想要她的命,那么她在‘愤怒’之下还真有可能会顺着平安的意图,与崔幼伯决裂,乃至与整个崔家决裂,为了报复崔幼伯,甚至还会做出一些有损大局的蠢事来。

    萧南在京中的地位不低,在皇帝与长公主制定的计划中亦充当着重要的角色,若是她乱了阵脚,那么整个计划也将受到冲击,失败或许不至于,但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顺利。

    这一切能顺利进行,全都亏了萧南对崔幼伯的信任——这厮或许风流了些,但绝对不傻,定不会再做宠妾灭妻的傻事。

    话虽这么说,可在萧南看来,崔幼伯还是‘背叛’了她,武氏和那个孩子的存在,仿佛一根刺死死的钉在了萧南的心口。

    萧南抽搭了下鼻子,瓮声瓮气的嗤道:“哼,说得好听,我且问你,武氏是怎么回事?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听了萧南的质问,崔幼伯反倒松了口气,说实话,他并不怕萧南问他,相反他最怕她什么都不说,人家啥也不说,他辩驳也无从辩驳起呀。

    崔幼伯悄悄的向前膝行两步,垂首凑近萧南的耳朵,低声道:“娘子,我纳武氏进门只是为了套取情报,绝无半点私情。而且——”

    他顿了顿,将声音压得更低:“不管你信不信,我并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更谈不上什么亲热。”

    “什么?”萧南猛地坐起身子,险些与崔幼伯低垂的头撞在一起,她不敢置信的盯着他:“你说什么?你没有碰过她?怎么可能?”

    旋即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冷冷一笑道:“郎君,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连这样的话都相信?武氏又不是死人,你若真的没有碰过她,她岂会不知?”

    要知道,武氏提及崔幼伯时的那副‘甜蜜’模样并不似作伪,萧南都能感觉到武氏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与幸福,那是一种倍受丈夫宠爱的小女人才会露出来的神情呀。

    看到萧南愤怒的模样,崔幼伯一点儿都不着急、更不惊慌,反而从容的起身下了炕,从一侧的橱柜里摸出一个小包袱。萧南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当她看到那个小包袱的时候,立刻便认出来了,此物是崔幼伯从鄯州带回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却被他宝贝一样的藏了起来。

    崔幼伯拎着小包袱重新回到炕上,当着萧南的面儿,轻轻解开,露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小匣子。他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整齐的摆放着十几块大拇指头大小的香料。

    萧南的双眉微微一挑,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崔幼伯随手拿起一块香料递给萧南,下巴一抬:“闻闻!”

    萧南更觉疑惑,不过还是按照他的话接过那香料凑在鼻端细细闻了闻。没多久,她脸上便露出古怪的神情,“这、这香料——”有问题呀,竟混入了安神、迷情的西域秘药。

    若不是这两年王佑安做起了香料生意,从西域各国弄来许多珍奇的香料,萧南还真辨认不出来呢。

    崔幼伯见萧南已经发现了这香料的秘密,他得意的笑了笑,道:“娘子也知道,我在鄯州招揽了一些出身江湖的奇人异士,此物便是一个江湖有名的采花贼提供的方子,为夫稍加改良制成了这助眠的香料。”

    “……”纳尼,采花贼?!

    萧南无语了,这厮还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呀,竟然什么人都敢用。

    崔幼伯还嫌不够,继续道:“每日与武氏同房的时候,为夫都会事前燃上此香……所以,娘子,我可以发誓,我真的没有碰过她。”

    萧南已经信了五六分,但还有个疑惑:“你若真的没有碰她,那、那她怎会怀孕?”

    她曾经询问过为武氏诊脉的大夫,武氏确实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推算时间,应该是在鄯州的时候怀上的呀。

    崔幼伯依然挂着一丝浅笑,只是那笑容并没有延伸到眼底,他用极冷的声音道:“鄯州前别驾郭继祖有一幼子,今年刚好二十有三,武氏借住郭家的时候,曾与此子——”当初扳倒郭继祖后,他在郭家可是查到了许多‘有趣’的事情呀。

    “好了,不要说了,我信你!”

    萧南感觉到崔幼伯极力掩藏的羞愤,她忙打断他的话,转移话题道:“武氏的事儿就算是过去了,反正她也落了罪,圣人体恤,没有将她与韦氏逆贼关到一处,而是发还咱们崔家、任由咱们惩处,以前我还顾忌、既然她这般行事,那就不要怪我——”

    她明白崔幼伯此时的愤怒与羞恼,他虽没把武氏当自己的女人看待,可武氏终究顶着崔氏侍妾的名头,结果她却行此腌臜之事,嫁入崔家前与郭小郎勾搭不清也就算了,成为崔家妇后竟还与那淫贼藕断丝连(算着她怀孕的月数,应是嫁与崔幼伯一个月后才有的身孕),之后竟还想把与野男人的孩子赖在崔幼伯的头上,这、这对崔幼伯,绝对是天大的羞辱呀。

    作为一个受传统士大夫教育的大唐男子汉而言,武氏的行径,崔幼伯无论如何是无法忍受的,他更不能忍受的便是有第二个人知道此事。

    可为了消除萧南心底的怀疑,他还是照实说了,萧南很清楚,这对崔幼伯而言是非常不容易的。

    感受到崔幼伯的这份心意,萧南不禁生出几分感动,所有对他的怀疑也都烟消云散了。

    这倒不是说萧南随意轻信了崔幼伯的话,而是她在古代生活了两辈子,与崔幼伯夫妻多年,对这个真正的古代男人还是非常了解的。

    崔幼伯没有必要拿这种事儿开玩笑,就算找借口,他也会找一个光鲜些的做借口。而且吧,不管崔幼伯还是个中二玉郎的时候,还是现在,他不管是做荒唐事、还是正经事,从未刻意隐瞒过萧南。

    用文艺一点儿的方式说,那就是崔幼伯哪怕是个坏蛋,也是个光明磊落的坏蛋,绝不是什么伪君子。

    崔幼伯的这一特点,萧南还是非常确定的,所以她信了他的说辞。

    “不,这事儿娘子你就不要管了,我不想让你手上沾上血腥,”

    崔幼伯感觉到萧南对他观感的改变,也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心疼,心里一暖,他伸开手臂环住妻子的肩膀,柔声道:“过去我不在家,许多事娘子不得不亲自出面。如今我回来了,以后我也不会再与娘子分离,是以这样的事儿全都交给为夫处置,如何?!”

    “以后咱们都在一起,不再分离?”

    鼻端萦绕着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气息,萧南有种莫名的心安,她僵直的背脊不由得软了下来,直接依偎在那个温暖又厚实的怀抱里,她喃喃的说道。

    “嗯,”崔幼伯环着她肩膀的手,顺着她的手臂捉住她白皙的小手,轻轻揉搓着嫩若春葱的指头,道:“从此以后,你、我、还有孩子们,再也不分离。就算去赴任,我也要带着你们,绝不会再将你们独自留下。”

    经过这次的事件,崔幼伯充分感觉到了家庭、家人对他的重要,尤其是回到家后,亲眼看到自家葳蕤院被烧成焦木的惨状,他直觉的一阵阵的后怕——当初若不是娘子计划得当,被大火焚烧的,可就不单单是家里的房子,他的几个小儿女们极有可能受到伤害啊。

    “嘁,又胡说,待孩子们大了,他们都会离开咱们各自组建自己的家庭,还‘再也不分离’,你又哄我?”

    心底最后一丝芥蒂消除了,萧南与崔幼伯的感情前进了一大步,这会儿,她也有心思开玩笑了,娇嗔的轻啐一口,笑着跟崔幼伯抱怨道。

    “娘子英明,为夫哪敢哄娘子呀,”

    误会解除,自己的心意也清楚的传达给了妻子,夫妻感情迈上新台阶,崔幼伯大大的松了口气,握着萧南那细若凝脂的小手,故意凑到她的耳边说话:“说到孩子,长寿他们都四岁了,咱们是不是该给他们再添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呀!”

    一边说着话,他还一边朝萧南的耳朵吹气。

    萧南只觉得耳朵热烘烘的,连带着双颊、脖子乃至整个身子都忽然热了起来。

    “呸,又胡说~~”

    萧南嘴里笑骂着,语气却软得不像话。

    “我哪有胡说,繁衍子嗣,可是关乎崔氏繁荣的大事呀——”

    “你还说——”

    轻薄的单丝罗帐幔里,断断续续的传出一男一女的笑闹声,没多会儿,声音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粗重的喘息声和若隐若现的呻吟……

    次日清晨,崔幼伯神清气爽的踏出正寝室,站在廊庑下,对着初升的太阳很是随意的伸了个懒腰。

    “阿耶,早!”

    长生和灵犀一前一后的进了正堂,恭敬的向崔幼伯行礼问安。

    葳蕤院被乱兵的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萧南回家后便直接搬到了正堂居住,几个孩子也都迁到了这个大院子里。

    “嗯,早,”

    崔幼伯双手倒背在身后,很有严父范儿的冲着两个孩子点点头,“学院再有两日就要重新开学了,你们的功课可曾落下?”

    一场大乱,不知多少权贵人家牵连其中,有的因为附逆被抄家,有的则是被乱贼抢烧了家园,不管是何种情况,经过一个月的时间,京城才刚刚安定下来。

    积微学院也颇受了些影响,骊山分院的校舍直接被焚烧干净,京城的总校也被烧毁了几栋学生宿舍。为此,萧南决定暂时给学生们放假,待校舍彻底修缮完毕后,再重新开学。

    经过三十几天的抢修,被焚毁的院落终于重建完毕,萧南正式宣布,三日后重新开学。

    只是不知道,再次开学,会有多少学生因着家里的牵连而不能来上学。

    “唉,韦氏之乱,祸延整个京城呀,”

    用过朝食,萧南与崔幼伯习惯性的坐在一起聊天,有了昨夜的‘和谐’,两人的感情以天马流星拳的速度飞快进展着,萧南伸手给崔幼伯嘴里填了块米糕,叹声道:“有功就有罚呀,听说除了韦家、霍家、李家几个祸首,还有一些小家族也被圣人抄家、阖族流放岭南。”

    惨呀,过去的一个月里,京城时不时就有某处人家传出惊天彻地的哭喊声。

    而皇城外刑场上的青石地板,则是血迹不干,每隔几日便有被判斩首的死囚徒被拉来行刑。

    浓郁的血腥气味飘散在京城的空气中,弥久不散。

    崔幼伯比萧南淡定得多,只是嘴里的米糕破坏了他‘隐士高人’的模样,努力咀嚼几下,好容易咽下嘴里的吃食,道:“这也没办法,他们既然有胆气作乱,那就要承受失败后的惩罚。圣人已经非常仁慈了,他老人家只诛了祸首,余者只是流刑,并没有要了他们的性命呀。只要他们真心悔过,待过上个几十年,终有重回京城的那一天。”

    他这话说得很是隐晦,但萧南还是听明白了:只要这些被判刑的人能熬到圣人驾崩,待新君即位,定会大赦天下,到那时他们就能回来了。

    只是不知这一天何时能到来,圣人经过这场变乱,虽中了些毒,但因太医救治及时,并没有什么大碍,以他老人家的健康程度,只要没什么意外,活个三四十年木有问题呀。

    萧南点点头,旋即又换了个话题,“对了,鄯州那边都安顿妥当了?”

    崔幼伯端起茶盏,轻啜了两口茶汤,点头道:“嗯,长孙丰继续做他的湟水县令,李雍入了湟水折冲府,待程宏升入都护府的调令下来后,他便正式接任折冲都尉,至于几位族兄族弟们,除了明伯随我调任司农寺,其它三位我也都推荐了合适的职务,或是主簿、或是县尉,官职虽不高,但也算有了官身,以后如何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而崔幼伯将族里推荐给他的族人全都带入了官场,也算是对家族做了贡献。

    另外,为了不令自己在鄯州的各项举措被不熟悉的继任者破坏掉,亦是为了照顾亲友,崔幼伯推荐自己在大理寺的同僚、也是至交好友王子谦去鄯州做刺史。

    皇帝深觉亏欠崔幼伯良多,对于他的这个请求,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左右王子谦的出身、资历和官阶都放在那里,放出京去做刺史,也不算是破格擢升。

    王子谦的官途不甚顺当,在大理寺一待就是十几年,官职也一直卡在从四品上,如今终于有了升迁的机会,且还是主政一方,他很是高兴,对于推荐他的崔幼伯更是感激不已。

    王子谦深谙交往之道,崔幼伯给他晋升了机会,他投桃报李的给崔灵犀说了个大媒——夔国公刘弘基的嫡长孙刘克铭。

    对此,崔幼伯夫妇很是满意,刘家不是江左旧族,亦不是世家,但刘家的门风很正,且刘克铭是嫡长孙,将来可承袭夔国公的爵位,灵犀嫁与他,倒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不过孩子还小,崔幼伯虽然对这门亲事满意,但并没有急着定下来,他和萧南商量过了,待女儿过了十五岁的生辰再正式定亲,定完亲,走完所有的成亲礼节,正好十七八岁,这样再出阁也不迟。

    “说到造化,阿晼的夫君倒还真有几分造化呢。”

    萧南想起闺蜜的家事,忍不住笑出声来。大皇子之乱,牵连了许多人家,也可给了不少人家立功、表现的机会,他们崔家、萧家就自不必说了,就是阿晼的夫君这样被整日被老婆虐的小角色也立了个不大不小的功劳。

    李易,史晼的夫君也叫李易,跟参与谋逆的羽林军朗将李易同名,但并不同命。

    叛将李易因谋逆、试图弑君等大罪被判了斩刑,因与皇帝同族,所以只被判了主犯(李元昌、李易父子)斩刑、余者流放。

    而史晼家的李易却在骊山之乱中,领着家里的护卫和部曲杀出门去,途中遭遇了霍家的戍卫,一番生死拼斗后,竟斩杀了数十乱兵,间接的为圣驾逃离拖延了时间。

    事后论功行赏,皇帝很大方的给李易连升三级,给了他个右监门卫中郎将的职务,在驯夫、督促夫君上进的道路上,史晼也总算有了阶段性的胜利。

    在某种意义上说,萧南和史晼真不愧是好姐妹,同样是县主,同样嫁了个渣夫,只是两人选择了不同的驯夫之道,不过殊途同归,两人的夫君中二病痊愈、走上了正途。

    对于李易的黑历史,崔幼伯也知道不少,听萧南提起他,不禁想起曾经的自己,他颇为感慨的笑道:“无怪乎人常说‘娶妻娶贤’呢,吾得贤妻萧氏,方得今日之成就啊。”

    望着崔幼伯的笑脸,回想过往近十载的种种,萧南忽然觉得,她重生这一世终于圆满了。

    ……

    崔幼伯在司农寺只待了一年,但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大力推广土豆的种植,获得了不小的成效,种植土豆的农民们多了一样果腹、卖钱的好作物,而唐人的食案上也多了N道可以写入自家菜谱的菜肴。

    第二年,在萧南的刻意引导下,崔幼伯突发奇想,向皇帝建言,在海上开拓‘海上丝绸之路’,并建议在广州设立市舶司,建立一条‘广州通海夷道’,将大唐精美的瓷器和丝绸通过海路运往四周夷国,然后换回大唐没有的珍稀货品。

    而‘巧’的是,被皇帝钦赐‘天下第一学院’的积微学院的周老夫子终于设计出了可以深入远海的巨船。

    皇帝闻讯后大喜,嘉奖了周老夫子一番后,便命议事堂商议设立市舶司事宜。经过几位大佬的一番商量,大唐秉承开放、包容的优良传统,决定在广州设置市舶司,而崔幼伯被任命为首任市舶司使,全权管理市舶司的一切事物。

    坐在长约二十丈(约合6米)、可容纳六七百人的巨型木质海船上,萧南笑眯眯的看着四胞胎在甲板上欢快的跑来跑去,年长一岁更见稳重的灵犀和长生正一脸新奇的倚在船舷上,凭栏远望大海,对于那一望无边、波浪起伏的天地很是向往。

    长顺依然温顺的跟在长寿身边,像一只尽职的老母鸡,时刻看护着幼弟。而阿嫮则乖巧的坐在萧南身边,手里拿着个绣花棚子,噙着满足的笑容,绣一会花便抬头看一看不远处的兄姐。

    金枝、玉叶这一对崔幼伯身边仅存的侍妾,则早已褪去了铅华,一个个打扮得很是平实,且态度恭谦,若是让不熟悉的人瞧了,定会以为她们是崔家的管事娘子,根本不是什么曾经美艳无比的侍妾。

    至于病弱的杨姨娘,自崔幼伯回京后,借着家中修缮房屋的当儿,在远离葳蕤院的角落里单独建了一个小院,院子很偏,且十分隐蔽,院中服侍的丫鬟只有一个职责,那就是看好主人——杨婥杨姨娘,不令她有机会‘乱跑’。

    这几乎是变相的软禁,隔壁的太夫人曾经命人前来抗议,却被崔幼伯三言两语挡了回去。

    崔幼伯当时是这么说的,“好叫大伯母知道,现在荣寿堂的家主是崔令朔,我崔幼伯因为违背祖训,早已失去了继承所有家产的资格,荣寿堂的一切皆已按照家规传给了嫡长子崔令朔……所以,崔令朔如何安排家事,就是我这个做老子的也不能多言啊。”

    至于违背了什么家规,崔幼伯更光棍了:“崔氏家规有云,‘婚后五载无子方可纳妾,违者不可承继家产’,然我膝下已有五子三女,却仍纳了两个(武氏和杨氏)立有婚书的妾,已经严重违反了家规,所以我身为家主自罚其身,情愿辞去家主之位,并将荣寿堂的所有产业交由新家主裁定……”

    太夫人听了这些话,气了个倒仰,自此后再也没有过问荣寿堂的事务,更没有找过萧南的麻烦,因为荣寿堂的家主不是自己的儿子,而变成人家萧南的儿子了。她虽老糊涂了,但亲疏远近还是分得清的。

    对此,萧南很满意,迎着清凉的海风,身侧伴着亲密的爱人,她的目光飘得很远,她知道她的新生活即将开始,而属于她的幸福已经悄然来临……

完结鸟

    终于完结了,今天、哦不,应该算是昨天鸟,某萨写了整整一天,总算把大结局写了出来。

    说实话,写完最后一个字,某萨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本书是某萨写过的书当中字数最多的、耗费时间最长的、且过程最曲折的一本书。

    某萨知道,这本书让很多支持萨琳娜的亲们失望了,对此,某萨没有任何话说,因为是我自己做得不好,失信于大家,一个结局拖呀拖的,亲们还肯愿意骂我,某萨已经非常感激了。

    不管怎样,大家满意也好,失望也罢,弃妇的故事总算结束了,随后某萨还会写几篇番外,期待亲们的继续关注。

    另外,某萨的新书也渐渐增肥中,这是一个不同于某萨以往几本书的故事,没有空间,没有异能,女主非穿越,非重生,亦非真正意义上的本土女,讲的是一个出身市井的盐商之女‘被’穿越后的彪悍人生。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再次说声对不起,鞠躬,九十度鞠躬,弃妇让大家失望了,某萨让大家失望了,一千一万个对不起(额,明明是道歉,为毛有种紫薇的赶脚?!),还请亲们再给某萨一个机会啦。

    亲们放心,这本新书,某萨一定会好好写,还请亲们看某萨的表现哈。

    亲们,咱们新书见!

番外01章 买个岛吧

    二月初二,龙抬头,这个日子代表着春天的来临,也提醒着沉寂一冬的人们新的一年开始了。

    而对于积微学院的学生来说,二月初二却有了新的涵义,那就是为期一个月的寒假结束,学院要开学了。

    “院长,今年一共有五十二名新生入学,这是新生的详细档案,请您过目——”

    说话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只见他头戴玄色短脚幞头,身穿一件湖蓝色的夹棉长袍,腰间系着四指宽的嵌方形玉石腰带,腰侧还系着荷包、玉佩等物什,脚上蹬着一双乌皮短靴。

    小郎君穿得精神,人长得也极气派,眉目清朗,身姿挺拔,唇上蓄着短须,说话时他认真中带着几分敬重,显是对面前这个妇人很是尊敬的样子。

    “嗯,今年是明州分院成立后的首次招生,这里不比京城,也不是骊山、广州,今日能有五十余名新生入学,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儿,”

    萧南一身绯色胡服,盘膝坐在矮榻上,身子依着凭几,手上拿着一卷新生入学名单,她大概的翻看了下,发现入学的这些孩子基本上都是明州当地的世家、富豪,另外还有几个是周围郡县赶来的,她很满意的点点头,合上册子,赞许的对崔令慎道:“四郎,你做得很好,才两年的功夫便把明州分院撑了起来,我很欣慰。”

    年轻男子,也就是记名在崔惠伯名下的、实则乃为崔彦伯外室子的崔令慎,听到萧南的称赞后,并没有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他还是一脸淡定的说道:“我也没做什么,全靠阿婶的悉心指点。”

    说着他又扯了扯嘴角,略带几分骄傲的说道:“另外也是咱们积微学院的名声太响了,儿几乎都不用做什么,只需打出‘积微学院’四个字,明州的不少新旧世家便都争相赶来询问入学事宜……明州学院能这么快步入正轨,非慎一人之功呀。”

    这话表面上看似恭维,实则却是大实话,自从当年的骊山之乱后,圣人对积微学院赞誉有加,亲笔为学院赐名‘天下第一学院’。

    随后,皇后更是直接将太子也送进了积微学院就读。当然太子与普通学生不同,他不必住校,不必每日去上课,但即便太子一旬才去一日,那也是积微学院的学生。

    有了这天下最尊贵的人儿做学生,积微学院的名声不响都难,正如圣人的赐名一般,不过两三年的功夫便成为响彻大唐南北的第一学府。

    当然,积微学院能在短期内获得如此成就,除了皇家的支持外,也离不开校长萧南的全力发展。

    六年前,萧南随夫君崔幼伯举家迁往广州赴任,京城的学院暂由骊山分院的院长崔令文管理,而萧南也没有闲着,抵达广州后刚刚将家安顿好,她便开始着手筹办广州分院。

    因为萧南很清楚,一旦广州市舶司建立后,这个地方势必将成为一个国际大港口,其繁华程度不亚于苏杭等州县,而按照社会发展规律,广州日渐繁华,定会引来更多的家族前来‘淘金’。

    家族多了,人多了,教育问题也就将渐渐成为重点。

    而萧南的志向便是要将积微学院开遍大唐,自己或者崔家成为名留青史的教育家,虽然这时的广州远没有后世那般繁华,但当她意识到它的发展势头后,还是决定在广州设立分院。

    不过为了表示对家族的尊敬,她还是事先跟崔幼伯商量了一番,随后由崔幼伯执笔给京城的崔泽写了信,详细回禀了此事,最后还诚恳的表示,他要全心铺在市舶司的筹建工作上,娘子一个人忙不过来,想请家里推荐一二能干的子侄过来帮忙。

    开设学院是好事,且崔泽亲眼看到了积微学院带给崔家的种种荣耀和巨大利益,又听儿子详细介绍了广州的巨大潜力,几乎想都没想,便同意了儿子的建议。

    其实他也明白,儿子儿媳羽翼已丰,这两口子要名声有名声、要圣眷有圣眷,就算他不同意,崔幼伯夫妇也会继续按照他们的意愿行事。

    与其这样,还不如痛快些,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再说了,开设分院真心是件好事,哪怕是在最偏远的流放之地(岭南呀岭南),应该也能给家族谋取利益呢,即便不能,至少这里可以安排不少崔氏子弟,不管从哪方面想,崔泽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至于崔幼伯信中提到的‘推荐’一事,崔泽稍加思索便圈定了人选,撇开洛阳的数百族人不提,就是他们京城这一支,随着时间的推移,儿孙渐大,只荣康堂这一房,年满十六岁的孙子就有两位数。

    若是再加上隔壁的荣安堂,这个数字还要翻上一番。

    崔泽虽已入了中书,是五相之一,安排子孙入仕是轻而易举的事儿。但朝廷不是崔家开的,宰相也不止他一个,他就是再能干,也不可能将所有儿孙都推入仕途。

    不走仕途,那就做个教书育人的名士吧。

    崔泽自信,有他在,崔家还能繁盛二十年。

    可二十年在之后呢?

    长子崔彦伯有能力却称不上出色,比他小十多岁的幼弟都一跃成为三品封疆大吏了,他却还在京城的几个衙门口兜兜转转,官职好容易才升到了从三品下阶。依着这个升官速度,估计等崔泽坟上的草长到一人高的时候,崔彦伯才能入主中枢吧。

    长子不行,崔泽只能将全部心血倾注在长孙身上,崔令元确实比他父亲好些,可他太年轻了,等他有资格迈进议事堂的时候,估计要到三四十年之后呢。

    这期间便又二十多年的权力断层期,崔泽现在要做的,就是力求多培养些帮手,即便自己退下高位,也有人扶持崔令元。

    或许有人问了,崔泽干嘛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他完全可以推崔幼伯上位呀。

    其实道理很简单,崔氏作为一个传承了几百年的世家大族,家族中必有一些打死都不能改变的铁律,那就是‘嫡长继承制’。

    就算崔幼伯再出色,他也是幼子,只要崔彦伯没有蠢到天怒人怨,崔泽就不能剥夺他的家主继承资格。

    更不用说崔幼伯已经过继出去了,不再是荣康堂的儿孙,而是自成一支,以后荣康堂、荣寿堂两支会相互扶持,却不再是一家人。

    话题扯远了,咱们还是书归正传,崔泽为了给家族培养更多的助手,自是不会放过广州分院这个最好的平台,是以他特意将崔仲伯的嫡次子崔令简、族侄崔文伯派去了广州。

    这两人年纪都不大,能不能干先另说,至少知道轻重,到了广州后,全力配合萧南,并没有因为她是个女子就生出半分的轻视,反而对她敬重有加。

    此时的广州虽不至于是荒蛮之地,却也不甚繁华,地皮什么的比京城便宜了好几倍,萧南手里有钱,身上还有一品夫人的诰命,几乎没费什么吹灰之力便拿下了一块极大的地皮。

    选定了校址,萧南又命随行的工匠按照京城学院的风格设计,接着便是招收劳力施工。

    崔令简和崔文伯就是在这个时候抵达广州的,到了地方,只稍作修整,便开始挽起袖子干活。

    崔文伯年龄大一些,便接管了学院工地的监管工作。

    崔令简第一次出远门,萧南没有给他什么独立的差事,而是命他跟在崔幼伯身边,看崔幼伯如何筹备市舶司、如何选拔属官、如何与广州的州郡地方官打交道。

    还别说,崔令简跟着亲叔叔早出晚归的忙活了小半年,白嫩的小脸儿晒黑了,有些单薄的身子健壮了不少,人也踏实、稳重了许多。

    待学院建成后,崔令简不用萧南吩咐,就能有模有样的负责与当地世家打交道、招生等事宜。

    见此情况,萧南终于舒了口气,除了些大事,她将学院的具体事务全都分派给了崔文伯和崔令简两人,自己则又开始忙碌起其它的事儿。

    这个事与市舶司有关。

    话说在市舶司成立前,广州已经有了海上贸易,大食(即阿拉伯)已经通过海路抵达了中土,而狮子国(今斯里兰卡)、婆罗门(古印度)、昆仑(今中南半岛南部及南洋诸岛一带的区域)等处的商人也纷纷在广州进行贸易。

    只是这些都是些民间活动,且规模不是很大。

    当地的官员,为了彰显天国神威,对于这些外邦来的商人很是欢迎,甚至都不征收税赋。

    而崔幼伯的市舶司正式成立后,对广州的中外贸易进行了详细的规范,什么划分市、坊区啦(即商业住宅分离),什么支持夷人兴建各自信仰宗教的寺庙啦,什么设番长解决具体的纠纷啦,什么规定税赋种类以及征收数额啦……等等等等,经过他近一年的规范、整顿,广州的海上贸易迅猛发展起来。

    海上贸易发展迅猛,利益滚滚而来,引得无数商人前来。

    很好,问题来了,大家都想出海做生意,那么就必须有交通工具,过去的小海船肯定不行,而大食人的海船也不会轻易让给唐人。

    就在商人们心急难耐的时候,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渔村,一种名曰‘船坞’的东西正式落成,而崔氏船厂的第一艘海船也首次下水。

    京城首富王佑安花巨资购下这第一艘海船,并率领一支二百余人的商队,满载一箱箱精美的瓷器和丝绸,在众商人热切的目光中扬帆远航。

    半年后,王佑安的商队顺利返回,带回了一堆堆的象牙、犀角、香料和红蓝宝石等名贵货物。

    成功的案例就在眼前,那些原就‘重利’的商人们更坐不住了,纷纷筹集资金、去崔氏船厂订购海船、招募商队壮丁……个个忙得不亦乐乎,恨不得立时就能载着货物出海。

    托萧南的福,彼时的通讯比过去迅捷了许多,每日天空中都飞着各色鹞子、鸽子,有了这些伶俐、可爱的小动物,信息流通得格外快。

    许多分布各地的大家族都知道了出海能赚大钱的消息,这年头,没人嫌钱多,只要有更要的生意,就算有风险,也会有人抢着来做。

    京城、及各地的权贵、世家代表的商户纷纷抵达广州,当然他们也不全是准备出海,那头脑灵光的,已经开始买地皮、建商铺。

    没用两年时间,酒肆、客栈、邸店等便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商业繁荣,商人如织,广州的赋税立时增收了一大截,再加上市舶司征收的舶脚税,崔幼伯命人运回京城的银钱足足有几百万贯,只把圣人高兴得连说‘肃纯果真能臣也’。

    但很快问题又来了,海上丝绸之路的开辟,不但吸引来了中外的商贾,还吸引了一种不甚讨喜的生物——海贼,或曰海盗。

    海贼们不但在海上劫掠船队,更有胆大的,听说广州富饶,还混入港口、摸上陆地进行抢劫。

    抢就抢吧,结果这些家伙还很没有职业道德,不但劫财还要杀人,有几个偏远些的渔村甚至被没人性的海贼屠村。

    崔幼伯怒了,面对贺鲁的大军围城,他都能死扛到底,更不用说这些不入流的海上毛贼了。

    当下他便从广州都督府借调一千府兵,顺便又从自家部曲里抽调了三百人,亲自领队,乘船直扑海贼的老巢——南海某荒岛。

    正巧李荣跟着王佑安的船队从室利佛逝(今苏门答腊岛)回来,听说了此事,顿时抽出连珠铳,跟着崔幼伯一起去剿匪。

    面对一千三百多号全副武装的正规军,荒岛上那两三百个海贼被打得屁滚尿流,当场被打死一半儿,剩下的要么重伤,要么被俘,荒岛也被崔幼伯给一把火烧光了。

    对于这些穷凶极恶的海贼,崔幼伯没有手软,直接全部杀掉,命人将人头砍下,全部带回广州挂杆儿示众。

    随后崔幼伯便给京城写了奏章回禀此事,圣人听闻崔幼伯只身去剿匪,还杀敌数百,很是欢喜,再一想刚刚入库的几百万贯铜钱,他大笔一挥,封崔幼伯的嫡次女崔潇为五品县君。

    为何只封女儿不封儿子咧?

    这也是有典故的,早些年,崔幼伯某次立功后,皇帝想过给崔幼伯的长子封个勋职的,结果被崔幼伯拒绝了。

    用崔幼伯的话,儿郎们的前程理应他们自己去博取,若是子孙实在不肖,他再来求圣人恩典。

    当时皇帝听了崔幼伯的话,更觉得崔幼伯是个能干、忠诚、且坦率的臣子,可有功之臣又不能不赏,所以他干脆给崔幼伯的妻子和女儿们赏赐。先是萧南的一品国夫人,接着是崔灵犀的县君,如今又轮到了崔潇。

    对此,萧南很满意,女儿有了诰命,又有崔幼伯这个能干的阿耶,定能说个更好的亲事呢。

    更令萧南满意的是,有了广州市舶司的成功案例,皇帝很快就接受了崔幼伯的建议,又在明州(今宁波)、泉州等处开设了对外贸易的港口。而积微学院也一路跟着市舶司的脚步,陆续开设了明州分院、泉州分院。

    唯一不满意的,就是李荣这厮竟也常驻广州了。

    原来,崔幼伯的那本奏章上,除了报功,还提了条建议,那就是筹建一支海上卫队,人数一千到三千人,人员可从十六卫抽调,但必须受市舶司管辖。

    皇帝深觉有理。

    而且从崔幼伯的几次汇报中,皇帝了解到海外是一片极大的天地,就在距离大唐不远的南海、东海的广大区域中,还有面积大小不一的海岛,虽然这些地方很小、很荒凉,相较于大唐广袤富饶的土地而言非常微不足道,但萧南那句话说得对呀,蚊子再小也是肉,多收服一些海岛,那也是开疆扩土呀。

    既然这些海岛都是大唐的,那也就是自家的东西,岂能容海上毛贼觊觎?

    所以,皇帝跟议事堂的重臣们商量了一通,便决定在广州设置南海折冲府,府兵一千五百人,任命李荣为折冲都尉,并负责训练水兵。

    李荣这个官职是自己求来的,当然他对于什么折冲都尉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那片浩瀚的海洋,以及海的那一端的各异风土人情。

    吏部的任命书下来后,李荣便开开心心的直奔市舶司,几乎是掐着崔幼伯的脖子‘勒索’了两艘海船。

    而后,他又一脸贱兮兮的跑到崔家,找萧南‘化缘’。

    “什么?五百套牛皮皮筏?你海盗呀你!”

    萧南一听李荣的话,当场就拍了凭几,这家伙以为她是开银行的呀,可以随意敲诈?

    “表妹,此言差矣,”李荣竖起食指在萧南面前晃了晃,“不是海盗,而是为了打海盗。你想呀,十六卫抽调来的府兵大多都是土里刨食的旱鸭子,水性好的没几个。训练他们去打海盗,好歹也要让他们先学会在大海里泅水呀。这牛皮皮筏可是训练的重要工具呀~”

    萧南伸出的手指都有些发颤了,重要工具?干我毛事呀,姐又不是折冲校尉!

    李荣似是还嫌不够,又狮子大开口,“对了,说到工具,还有一事需要表妹帮忙……那个火器,还有弹药,嘿嘿,还请表妹帮我弄一些来。毕竟,你跟将作监、军械库更熟一些呀!”

    “……”萧南无语凝噎。

    好半天,她才缓缓点头,眼中泛着诡异的亮光,道:“可以,不过你必须拿东西来换!”

    李荣挑了挑眉梢,心说,我就知道会这样,你齐国夫人就是一奸商,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一个月后,京城最大的报纸刊登了一则广告,广告的标题很大,且极有吸引力——你想买个海岛吗?!

    PS:嘿嘿,隔了这些天才开始写番外,真是抱歉,那啥,亲们放心,月底前某萨一定将所有的番外写完,还请亲们顺便支持下某萨的新书哈~~

番外02章 萧家有喜

    秋去冬来,花落花开,十五年光阴弹指而过,光阴的步伐一脚迈进了永昌十九年。

    又是一个秋天,骊山避暑团的权贵们纷纷迁回京城,一路上车轮滚滚很是热闹。

    京城内也是热闹非凡,因为按照惯例,入秋后朝廷便开始了自上而下的政绩考核,这样的考核每年一次,是为‘小考’。

    小考一般是七八月份开始,九月份结束,具体考核方法是由应考者本人具录当年的功过行能,相当于自我鉴定,自己给自己过去一年的工作做个总结,然后呈报上级衙门,再有上官进行复核,确定后再由本部门或是州府长官当众宣读,公开讨论其政绩优劣,最后定出考第,并将结果登记在册,名曰‘考课簿’。

    地方官的考课簿一般是年底官员入京述职的时候,随身带进京,然后上报尚书省,这个活动也有官方称呼,‘考解’。

    而京城内各衙门口的考绩则是在十月一日前直接上报尚书省,然后由尚书省吏部考功司负责内外官员的考课工作。

    优等者,嘉勉留任、或是升官发财。

    不合格、甚至低劣者,回家吃自己都是轻的,没准儿还会落罪。

    小考关乎命运前途,满朝文武官员都比较关注。

    而更巧合的是,今年还是大考之年。

    单从字面上说,大考也比小考更重要些。

    事实上也是如此。

    朝廷一般每隔三四年便会举行全国范围的官员考核,是为大考,每逢大考之年,官员不但要进行自我鉴定,还要入京接受吏部甚至是圣人的亲自考核。

    这个远比小考要正规、严苛,对官员仕途的影响也最大。

    可以说,有幸在任上遇到了大考,且政绩优等,那么接下来的前途将一帆风顺。

    而若是政绩不佳,或是考核的吏部员外郎(吏部分工明确,考功郎负责京官,员外郎考核外任地方官)发现被考核者长得歪瓜裂枣、字写得上不得台面,都会被撵回家吃自己。

    所以,京城的各大衙门都异常关注,而外任的地方官们也仿佛大迁移似的,纷纷往京城赶。

    再加上提前进京赶考的麻衣士子,偌大个京城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还有些人家,因为外放的亲人回京述职,一家人难得的团聚,便趁此机会办个喜事什么的。

    如此一来,京城的热闹指数更是连创新高。

    在诸多办喜事的人家中,开化坊萧家的昏礼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原因无他,萧家的三郎君,长公主所出的双胞胎之一的萧真今日正式迎娶圣人爱女长平公主。

    说她是皇帝爱女并不是逢迎之词,而是写实,这位姐妹排行第五的公主,生母武昭仪,哦不,现在已经是武贵妃了,自十七年前入宫,就一直盛宠不衰,圣人爱屋及乌,对长平也非常宠爱。

    之前还有个王贵妃、韦淑妃与她抗衡,但在十六年前的骊山之乱中,两人谋逆、弑君,被圣人赐死,被此案牵连的还有几个妃妾,后宫好一番动荡,前后足足折腾了近三年才稳定下来。

    而不管后宫如何纷乱,武昭仪都一派闲适的淡定旁观。当然老天也眷顾与她,宫里最乱的时候,她要安胎,等风波稍稍平定些的时候,她不声不响的生下了长女。

    待后宫又因安同公主事发而再起波澜的时候,她又以坐月子、教养女儿为名,静静的待在自己的宫里,任凭外头如何喧闹,她仍旧淡定如初。

    圣人先是被长子、宠妾背叛,接着又是经受了心腹(汉王父子)、真爱(王贵妃)的算计,最后,原本以为是一心救父的孝顺女儿竟也起了弑父的歹毒心思。

    一时间,圣人竟有种众叛亲离的感觉,孤家寡人什么的,高处不胜寒什么的,怎是一个苦逼了得啊。

    虽然皇后和太子一直陪侍左右,但他还是无法释怀。

    还是武昭仪棋高一着,从圣人最热衷的COSPLAY事业入手,亲自粉墨登场,借古喻今,好生劝解了一番。

    别说,若是换做正儿八经的去劝谏,圣人未必听得进去,偏这种玩闹似的宽慰,圣人还真入了心。

    心情倏然开朗,再去看台上的美人儿,虽不是二八妙龄的少女,却也是美艳无比、柔媚入骨的佳人,几乎是一瞬间,圣人将对王贵妃和韦淑妃的情谊全都转移到了武昭仪身上。

    这个时候,圣人才似是刚想起来,以‘生育有功’为名(武氏的长女都周岁了),封武昭仪为贤妃,让她一个二次入宫的女子,一下子从九嫔晋位四夫人。

    贤妃虽是四夫人之末,却是正儿八经的妃位,对于武氏这个年逾三十的女子来说,绝对是个不小的进步。

    然而这对于武贤妃而言,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十几年间,不管后宫采纳了多少年轻、美丽的女子,她依然牢牢占据着皇帝的心,俨然成为后宫第一人。

    不过,武贤妃非常聪明,她虽得宠,却并不跋扈,也从未对皇后不敬,更不敢说跟她一争高下,而是恪守规矩,一心只扑在皇帝和她的儿女身上,全然没有当年王贵妃的霸道,也没有韦淑妃的嚣张,就是对宫女、内侍们都非常亲近,除了些年轻的妃嫔对她嫉妒不已外,还真没有多少人说她的坏话。

    就是皇后谈及武贤妃,也不得不赞一句‘聪明’。

    能不聪明吗,武贤妃表面上不争不抢、很是低调,可看看整个太极宫,永昌五年以后所出的几个小公主、小皇子竟全都是从武贤妃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皇帝对她更是恩宠有加,直说她不愧一个‘贤’字。

    武贤妃是不是真的‘贤’外人不好评说,但她受宠却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不过几年的功夫直接升为了贵妃。

    如今她的长女到了婚配的年龄,京中不止多少权贵暗中打听,想把这个盛宠不亚于嫡出三公主的五公主娶回家。

    武贵妃选了又选,最后还是圈定了开化坊的萧家。

    一来萧氏是士族,出身高贵;

    二来萧家有皇帝都敬畏三分的长公主坐镇,可保三代富贵;

    三来萧家姻亲遍布朝野,在贵族圈里随便拎出一个人家,都能跟萧家攀上亲戚。

    如今太子地位稳固,武贵妃还暂时没有什么夺嫡的心思,但她儿女多,自是希望他们都能有个好归宿。

    当然,若是她的长子能更进一步,那就更好了!

    武家势微,想让儿子更进一步,势必需要得力的姻亲。

    比较来比较去,武贵妃还是圈定了长乐长公主家的萧真。

    尚主,对于别的世家来说,或许不是什么好选择。

    这年头公主彪悍呀,你看看,前有安同公主养小白脸,后有平安公主休夫,更不用说两位还来了一次谋逆,若不是两人之前就跟夫家闹掰了,没准儿那两家也要跟着陪绑,抄家灭族都有可能呀。

    将如此危险又跋扈的女人娶回家,也不是祸乱全族的节奏吗。

    取妇得公主,无事取官府。

    哪怕万幸娶回来一个不那么能作的公主,可还有君臣名分呀。公主娶回来是做儿媳妇的,理应孝顺婆母,敬爱长嫂,可公主是君呀,你敢让她给婆母、长嫂行礼?!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年头虽然没有限制驸马不得议政,但真做了驸马,仕途却要受到影响,入中书、做宰相什么的更是想都不要想。

    看看萧家那位老父母,当年是怎样的才华横溢、机敏多智,结果咧?

    综上所述,娶公主真心不划算呀。

    不过这些对于萧家来说不是什么难题,至少是对长公主这一房来说,娶公主所衍生出来的问题都是小CASE。

    论地位,纵观整个皇室,谁能比长公主更尊贵?

    论辈分,长公主是长平公主的姑母。

    更不用说,长平公主还是积微学院德音堂的学生,细算起来,她还要称萧南这个大姑姐一声‘校长’呢。

    娶长平公主做新妇,长公主以及萧家上下集体表示毫无鸭梨,且长公主仔细观察过这个侄女儿,发现长平与她的两个姐姐不同,是个和气、温婉的小娘子,骨子里虽有些傲气,但长公主有信心能降服她。

    其实就是圣人不提,长公主也有心给儿子求娶公主。

    原因很简单,长公主在为儿子的前途着想。

    宋国公的爵位已经让给了萧博,萧真被他皇帝舅舅弄进了羽林军做了个朗将,仕途也不错,偏这小子受李荣的影响太大,对做官没兴趣,整日揣着把火铳四处流浪,名曰‘游学’,实则是瞎玩儿。

    十年前萧南扶持的巨商王佑安率商队出海的时候,萧真听说后,当下便领着个小包袱,偷溜出京城,一路摸去了广州。

    那时他才十二岁。

    长公主发现后,差点儿急疯了,将公主府的亲卫全都打发出去,又拿枪指着京兆和金吾的头,勒令他们派人在京城的一百零八个坊进行地毯式的搜寻,就是坊墙边的排水沟,她也要命人下去找一找。

    鸡飞狗跳的寻找了一个月也没有找到人,连养气功夫练到极致的萧驸马都动了怒,命人四处搜索儿子的下落。

    被长公主和萧家这么一折腾,连太极宫都惊动了,圣人连夜召京兆和金吾进宫,询问具体情况。

    一个多月后,萧南飞鹞传书回来,长公主才知道儿子已经到了广州,还企图混入出海的宝船,结果被李荣识破,拎着脖领子一路送到了市舶司后衙的崔宅。

    萧南见了弟弟,又急又气,顾不得训斥,先给京里报了信,随后便安排人准备把萧真送回家。

    结果这个熊孩子死活不肯走,还放话,姐姐若是非要送他走,半路他就逃回来,还反复强调,他要出海,他要做驰骋大海的任侠。

    萧南气得够呛,她养了六个孩子,除了最小的长寿有些怪癖,个个都听话乖巧,怎么遇到弟弟,就这么让人操心呢。

    最后还是李荣这个土匪最懂‘男儿心’,听了萧真跳脚怒吼,二话没说,再次拎起他的衣领将他拖到海边,飞起一脚,轻轻松松的将萧真踹进了大海。

    萧真会水,以前没少在温泉池、小溪小河里翻滚,可似眼前这般被丢入大海里折腾,还是头一回。

    起初他还能舞动四肢在海水里游来游去,靠近岸边时,还欠扁的丢给岸上的李荣、萧南等人一个得意的笑容,但游着游着,他便没了力气,右腿隐约有些抽筋的感觉。

    萧真性子执拗,硬是又坚持了半个时辰,一直在海水里泡了一个多时辰,最后才苍白着一张脸求救。

    “萧任侠,你还想驰骋大海吗?”

    李荣命人将他拖上岸,居高临下的看着裹着棉被瑟瑟发抖的萧真,冷声道:“哼,这点儿苦都受不住,你还任侠呢,我看是虾米还差不多。还有,这里还只是浅海,风平浪静,更没有什么吃人的海鱼,可一旦到了深海,落了水,要面对的危险数不胜数……”

    “就算一帆风顺的抵达了番邦陆地,那里也不是平安无事的乐土,风土人情迥异、强人海匪出没,还有疫病、猛兽……不管遇到那种情况,都够你小子丢命的。”

    李荣将出海有可能遇到的危险详述了一遍,为了吓住这个熊孩子,还故意夸张了一二,最后冷冷的问道:“怎样,你还想出海吗?”

    萧真捧着姐姐亲手端来的姜汤,大口大口了喝完,而后才坚定的说:“出!”心里暗暗嘀咕,出海有什么可怕的,表哥你能行,我萧某也是堂堂男儿,为何不行?

    李荣对上萧真的双眼,萧真也不避让,两人足足对视了一盏茶的功夫,李荣才露出一抹浅笑,扭头对萧南说:“阿真既然不想回京,就让他留在广州吧。我折冲府里还缺个亲兵,就让他在我身边带着吧。”

    萧南下意识的想拒绝,可想了想,似是明白了李荣的意思——对于个孩子而言,一味的压制、拒绝未必是好事,与其让他叛逆,不如顺着他的意思,让他吃点儿苦头,或许他就知道回头了。

    当然,萧真如果真的坚持要出海,那让他多学些旁身的本领,也能让他在茫茫大海和凶吉未卜的路途中从容应对危机呀。

    “好吧,就如表兄所言!”

    就这样,萧真便留在了广州,与一群府兵一起接受海上护卫的专业训练。

    足足南海折冲府呆了两年,萧真被晒得一身古铜,身子也长高了,心智也坚韧了几分,李荣这才放话,“好了,你可以出海了!”

    随后,萧南帮忙做说客,终于说服了父母同意萧真出海冒险。

    这一去就是三年,回来后,小小少年蜕变成了个伟儿郎,望着又哭又笑的长姐,萧真竟还拍着姐姐的肩膀柔声细语的安慰着,一副沉稳、能干的好男人模样。

    出京时只带了个小包袱,回京的时候却是带着足足十几马车的珍奇货物,什么象牙、犀角、宝石样样都有,最招人眼的则是个直径一尺的圆形玻璃鱼缸,鱼缸里游着两条五彩斑斓的热带鱼,只把见多识广的京城人看得新奇不已。

    出了一趟海,萧真稳重了许多,不再吆喝着仗剑行走天下,而是乖乖的听从长公主的吩咐,进宫给亲舅舅当了两年郞卫,然后又进了羽林,最后升为朗将。

    萧真懂事了,长公主却有些心疼——呜呜,也不知道这孩子在外头吃了多少苦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有了这份愧疚,长公主对萧真愈发纵容——

    他不想娶妻,那就不娶吧;

    他想习武,那她就掐着弟弟的脖子给儿子弄个将军当当;

    是以,萧真一直拖到二十岁还没有议亲,这让长公主有些坐不住了,要知道与他同日而生的萧直的儿子都会周岁了,再拖下去,萧真都要成为大唐剩男了。

    长公主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向来对儿女纵容的她,瞬间化身严母,措辞严厉的要求萧真娶妻。

    原本还以为萧真会拒绝,没想到他竟同意,还给了长公主一个媳妇参考人选——五公主。

    “……”长公主对上儿子依然稳重的脸,忽然有种莫名的酸意,儿子大了,也有自己的秘密了,不再像小时候一样黏着自己了。

    不管内心怎样失落,长公主还是风风火火的去提亲,开开心心的操办婚事,最后终于把新妇娶进门。

    新妇进门第二天,便洗手作羹汤,温柔贤惠的服侍公婆,对上出身书香门第的弟妇也是极和气。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妯娌和睦、孙子孙女在身边嬉闹,年近六十的长公主觉得自己这一生圆满了。

    这样的幸福,就是午夜入梦也是噙着笑意。

    只是不知何为,最近一年来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在梦中,她只有萧南一个女儿,没有阿真兄弟,更没有这满院子的孙儿孙女。

    且这个女儿嫁人后就似变了个样子,与婆家不睦、与娘家不亲,最后竟然还想与出了祸事的萧家撇清关系,端得是不孝不义已极。

    后来,那位叫做逻迩婆娑寐的天竺奇人说,那不是她的女儿,她的乔木早就死了,如今占据乔木身体的是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长公主当场就被吓醒了,谁在身侧的萧驸马也被惊醒,关切的问道:“丽质,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长公主从枕边摸出一方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擦完汗才发现,这帕子是女儿亲手给她绣的,绣工四十年如一日的差劲,但却透着满满的心意。

    手指轻轻摩挲着帕子上的绣纹,她笑了,柔声对驸马道:“没什么,许是这几天太累了,时辰不早了,明儿还要去崔家呢,呵呵,转眼间咱们的乔木也要做祖母了呢……”

    噩梦什么的,孤魂野鬼什么的,不管是真是假,长公主都不在意,她在意的是现在,是儿女双全、家庭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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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03章 你是谁?

    有人说,他是个幸运的郎君。

    世人倾羡世家,而他便是出自关陇世家李氏。

    二十多年前,他们李家的一支还出了位皇帝,这位皇帝坐稳江山后重新编订《氏族志》,将李氏排在了第一位,李家亦成为天下第一著姓名门。

    出身这样的家族,父亲还上进,官至五品,这样的品级在权贵遍地走的京城或许不值什么,但在他们陇西老家却是个不小的官阶,更重要的是,按照大唐选官制度,五品以上官员可门荫一子。

    也就是说,即便他什么都不做,单靠父荫也能轻轻松松的入仕做官。

    然而他偏又应了那句‘世事无常’,理应一帆风顺的人生,却因为母亲的离世而变得坎坷起来。

    生母病故,父亲另娶新妇,他虽还是家中的嫡长子,却不再是父亲唯一的爱子。

    坊间有句俚语,‘有了后娘便有后爹’,话糙理不糙,且他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印证了这句话。

    尤其是继母生下儿子后,他在家中的处境愈发艰难。

    幸好他还有阿翁阿婆,在两位老人的庇护下,他好歹平安长大,且自幼跟着曾经上过战场的祖父学了一身功夫,还读书什么的也从未懈怠。

    他可以很骄傲的说,自己很出色,文武双全,甚至比那个京城有名的崔家玉郎还要更有真材实料。

    只可惜他远没有那个‘玉郎’幸运,在他十四岁的时候,祖父过世了,父亲的身体也渐渐出现了问题,更重要的是,他的异母弟弟长大了,到了可以通过铨选的年纪了。

    于是……他很明智的将门荫的资格让给了弟弟,且带着继母、‘后爹’分给他的微薄家产,他离开了生活了十五年的家园,自此后,游学、交友、入京、科举,一路走来,有危险、有困难、有欢乐,亦有让扬眉吐气的光辉时刻。

    那日是他人生中最骄傲的一天,他不但考中科举、成为新郎君,还被选拔为杏园探花的探花使。

    那时正是初春时分,杏花初开,京城的街道上行人如织,而他高坐在骏马之上,在同窗们艳羡的目光中打马离开杏园去‘探花’。

    途中,亦是受到途经行人的目光膜拜,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侧避让的普通百姓,心中的得意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

    更得意的事儿还在后头,‘探花’途中,他为了寻找一支能压倒所有新郎君的奇花,无意间竟误入了一位贵女的田庄。

    他记得很清楚,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似是刚生了一场大病,且精神很不好,就像一只受到惊吓、没有安全感的小白兔儿,那样的孱弱、那样的美丽、那样的惶惑。

    那一刻,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烈的跳动了一下。

    多年被霸道、强势的继母压制,他一直渴望那种温婉娴静、通情达理、柔美似水的小娘子,而眼前这位贵女,出身尊贵,却没有时下女子的彪悍,让他心动不已。

    那日以后,他便立刻去打听贵女的消息,原来这位贵女是刚刚和离的襄城县主,而她的前任夫君便是那位名满京城的崔家玉郎,当然因为这桩和离官司,崔玉郎‘宠妾灭妻’的名声也传遍了整个京城。

    坊间更有小道消息,说崔玉郎为了个小妾,竟虐打原配发妻,打得原配生生流掉了腹中两个月的胎儿。

    襄城县主正是受不了这种虐待,才愤然和离的。

    他听了后很是气愤,更多的则是心疼——好个崔家八郎,看着长得玉面临风的样子,竟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真真可惜了县主这样美好的女子啊。

    随后,他寻找各种机会接近她,而后娶了这位曾经被人错待的县主。

    县主也确实如他所想的是个贤惠女子,几乎是倾尽所有的帮他,而他也因为仕途不顺,让她受了许多委屈。

    看着县主偷偷拿出嫁妆贴补家用、费尽心思的为他交际……县主为他做得一切,他统统看在眼里,也都记在心上,他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乔木这般对我,他日我定不会负她。

    但,不知为何,当他的官越做越大,他们夫妻的关系却愈走愈远。

    而她也不复当年那个温婉的女子,却越来越像他那个强横的继母——家里家外什么都要控制在自己手上,他身边的几个娇俏美婢也经常被她非打即骂,而她更是时不时的流露出‘当年若不是我,你能有今日’的神情。

    ……这种感觉非常不爽。

    渐渐的,他不愿意再在家里呆着,与她相处时,也是公事般的应付,全然没了当年的心意相通。

    没过多久,他遇到了一个真正娴静、温柔又才貌俱佳的女子。

    白雪,人如其名,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生怜悯。

    他将她从教坊赎出来,给她安排住处,派遣服侍的仆从。

    原本,他只是想救一个不幸碾落尘埃的可怜人儿,并没有什么其它的心思。

    结果,县主却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带着护卫打上门来,若不是他得到消息及时赶到,白雪这个柔弱的女子早就没了性命。

    那一日,他与县主大吵一架,头一次以强势的姿态面对她,坚定的表示,他要纳白氏为妾。

    他愤怒的样子吓到了县主,面对他赤红的双目,她竟退让了。

    白氏过门,内宅自此纷争不断:妻妾轮番流产、相互指责、彼此争斗……

    唯一庆幸的是,他的仕途却极为顺畅,在妻子的暗示下,提前投靠了处境不甚美妙的太子,并在太子与魏王相争的关键一战中,拼死护主,最后终等到太子荣登大宝。

    他的生活似乎在经历了些许挫折后步入了正轨。

    事实并非如此,无意间他竟发现了县主的秘密,当时他还以为是仙人馈赠,满心敬畏与感激的接受了。

    随后那位天竺来的奇人说,那根本不是什么仙物,而是妖物,会祸乱家门、危害百姓,他虽相信娘子,却不相信将此物赠与娘子的‘妖人’,所以他便按照奇人的吩咐,将那害人的玉镯弄碎了。

    那之后,家中果然没有再出现妻妾争斗的情况,只是娘子在一次意外流产后,再也不能生育。

    望着县主悲痛欲绝的样子,他也心痛不已,不管他们夫妻之间有怎样的矛盾,但他们是夫妻呀,彼此虽没有血缘却是最亲近的家人呀,为了安慰妻子,他说:“乔木,家中姬妾所出的儿女皆是你我的孩子,你若看中了哪个,我便把他抱来与你抚养。可好?”

    他明明是好意,不想娘子却似疯了一样的咒骂:“李敬,你个没良心的鼠狗辈,你忘了当年……你想让白氏所出的贱种记在我的名下好提高身份,我告诉你,你做梦!我就是一辈子生不出孩子,我也绝不会给白氏那个贱人养孩子……”

    白氏听说了此事,并不生气,反而通情达理的劝解与他,“娘子是伤心过度才会口不择言,郎君切莫放在心上……妾身怎么会计较?妾身卑贱,娘子能许妾身入门已是天大的恩典,这些年妾身都牢记于心……”

    柔声细语的说了好多宽慰的话,最后白氏关心的说道:“郎君,娘子这是心病,妾身担心普通药石很难见效,不如再请那位奇人帮忙看看,或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对,冲撞了神灵,神灵降罪,这才牵连了娘子?!”

    李敬想了想,觉得有理,点点头去寻奇人来帮忙,他转身后,并没有看到白氏眼中闪烁的算计与得意。

    那位叫逻迩婆娑寐的奇人整日忙着修炼,但还是答应了李敬的请求,用他的话来说,“郎君与贫道有缘!”

    在奇人的指点下,李敬在大慈恩寺寻了个位置极好的小院,然后将娘子接来静养。他的本义自是为了让娘子早日恢复健康,不想却又招来娘子的一通恶言咒骂。

    “……”李敬深深吸了口气,好吧,他顾念夫妻的情分,这才处处为娘子着想,可娘子也不能这般不讲理呀。

    气急之下,李敬拂袖而去,临行前,冷冷的丢下一句:“家里的事都由白氏打理,娘子无需挂怀,你且只管在寺里安心静养便是!”

    嘴里虽说着无情的话,但李敬还是关心妻子,硬是留下了几个护卫暗中保护。

    送走了娘子,家里果然再也没有了争吵声,几个儿子乖巧懂事,白氏主持中馈样样周全,李敬终于能集中精力去做正经事儿。

    恰这时朝中出了件大事,西突厥叛乱,据可靠消息,贺鲁派遣了数十个奸细混入京城,伺机作乱。

    圣人是新君,帝位不稳,正欲立威的时候,当下便决定派兵征讨西突厥。

    至于如何抓捕混入京城的奸细,圣人将任务交给了李敬。

    而白氏得知后,给李敬出了个引蛇出洞的主意:“那些奸细既然要作乱,定是要对京中权贵下手……亦有可能会丧心病狂的刺杀圣人……与其被动得等他们寻上门来,不如咱们设一个圈套,把他们都吸引来,然后一网打尽!”

    李敬觉得有理,毕竟京城这么大,且胡人众多,想要从偌大一个京城找出几十个不知相貌的突厥奸细,无异于大海捞针呀。

    他问道:“圈套?什么样的圈套?”

    白氏似是有什么忌惮,最后还是嗫嚅着说:“郎君贵为国公,亦是圣人看重的能臣,若是郎君家中办了什么喜事,京城的权贵将会齐聚李府,没准儿圣人还会亲至……那些奸细若是得到消息,定会悄悄潜入——”

    李敬并不笨,稍稍一想,便明白了白氏的‘计划’,他眉头紧皱,“不妥,此事不妥,娘子若是知道了,定会误会,我不能让她伤心。”

    白氏没有多言,而是用一种‘你若是不同意,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您看着办吧’的眼神默默的看着李敬。

    最后,李敬终于点头了,因为他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主意。

    于是乎,李国公要纳贵妾,还要在皇家园林芙蓉园举办昏礼的消息顿时传开。

    知道李家旧事的人闻讯后纷纷瞠目,暗忖,这下子萧家的脸面可要被丢到地上任人践踏咯。

    偏萧家的老国公和老夫人先后离世,萧家上下都关紧门户守孝,对外头的事似是毫无所查,更没人跑到李家来为萧南出头。

    萧家都不做声了,其它人就更没有话说了,加上李敬是圣人倚重之人,大家碍于国公府的权势,也都表示到了吉日定会前往。

    吉日那一天,芙蓉园里各色步障飘扬,鼓乐齐响,很是热闹,纳妾仪式也顺利进行,皇帝和大皇子也以游园为名前来凑热闹。

    只是,就在新人行礼的时候,人群中忽然跃出几十个深目直鼻的男子,他们手中挥舞着锋利的仪刀,刀锋直至高台上的皇帝父子。

    李敬见状,丝毫不慌张,振臂高呼,欲唤出潜伏的护卫前来护驾。

    但,任凭他喊破了嗓子也无人应答,几十个刺客如入无人之境的在宾客中任意砍杀,很快就逼近皇帝近侧。

    就在刺客的仪刀砍向皇帝的时候,大皇子冲了上来挡在皇帝身前,竟是要替父亲挡刀。

    可让他这么一挡,前头的刺客没能砍中皇帝,却把皇帝撞向了后面杀上来的敌人。

    “啊!”大皇子胳膊被砍伤了,他下意识的惨呼一声,但他的眼中却闪着兴奋的异彩。

    他在等身后父亲的惨叫声。

    “啊~”惨叫声果然响起,大皇子心中暗喜,但还不等他的笑容爬上眼底,却发现了不对劲——这声音貌似不是阿耶的呀。

    他慌忙扭过头,正好看到一群身着甲胄的护卫正挥刀砍杀那些刺客,“这、这是——”他傻眼了,埋伏在芙蓉园的人不是都被悄悄干掉了吗,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救兵?

    大皇子没有疑惑太久,很快就有人给了答案,只见一个妇人身着戎装的大步走了过来。

    大皇子颤抖的喊道:“大、大姑母!”

    没错,来人正是长乐长公主,原本该在家守孝的萧家长媳。

    “大郎,你没事儿吧?”

    长公主看都不看大皇子一眼,而是关切的问着脸色惨白的皇帝。

    “无、无事,阿姊,你怎么来了?”皇帝还算淡定的站着,只是声音略微有些发抖。

    不等长公主回话,李敬撩着衣摆跑了过来,行至近前,跪下请罪:“陛下受惊了,臣办事不利,罪该万死!”

    “你确实该死!”长公主冷冷的看着李敬,旋即转头看向皇帝:“大郎,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会来?还不是这个奸贼,他先是害死了我的乔木,如今又勾结贺鲁意图弑君,真真乱臣贼子——”

    “什么?我害了娘子?还勾结逆贼弑君?”

    李敬的心突突直跳,他知道,若是这个罪名成立了,不止他会死,就是他的儿女、家人也将受到株连。

    还有,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为何事前安排的护卫会消失?为何长公主会带兵出现?还口口声声说他杀了娘子,还诬他谋逆弑君?

    长公主恨声道:“事到临头你还不说实话?就在半个时辰前,乔木被人刺杀与大慈恩寺,刺杀她的人本宫也抓到了,正是你手下的护卫毕力术。”

    说着,长公主对皇帝说:“大郎,那毕力术已经招认了,他是贺鲁的亲兵,一年前奉命潜入京城,为得就是伺机刺杀圣人。可圣人您是何等人物,岂是他这等小喽啰能接触的?”

    长公主故意顿了顿,如愿的看到皇帝一脸恍然、李敬一脸灰败的样子,她继续道:“若不是你李国公罔顾礼法的纳什么贵妾,还邀请满城的权贵来观礼,圣人又怎会一时觉得热闹前来游玩?李敬,贺鲁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这般——”

    “乔木被毕力术刺杀?”

    李敬彻底傻了,脑中只重复着这一句话,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长公主,嘶哑着嗓子喊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长公主眼神很是复杂,看了看李敬,慢慢的说道:“自从你把乔木赶出国公府、送到慈恩寺‘静养’后,我与驸马便一直命人暗中保护她,只可惜迟了一步,竟让乔木惨死……”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接到了萧南的一封求救信,勾起了心中仅存的一丝母女情。

    她虽放弃了‘萧南’这个被野鬼占了身子的孩子,但却容不得有人慢待她长公主的女儿,李敬这小子既然有胆子做,那就要有胆量承担萧家和公主府的双重报复。

    至于这场刺杀背后的真正主使是谁,长公主心知肚明,可她还是决定把李敬拉下水——你丫当初不是说要与乔木同生共死嘛,如今乔木死了,那你就去吧!

    “不、不,不是我,我没有派人杀她,我也没有勾结突厥人……”

    半旧不新的壶门大炕上,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满头大汗的挣扎着,忽然,他猛地坐起了身子,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

    足足呆愣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才缓过神儿来,喃喃道:“怎么又做这个梦了。”

    最近一段时间,他一直重复的做着这个诡异的梦。

    同样的梦境,梦醒后他清晰的记着梦里的一切,连每个人的对话他都记得分毫不差。

    太诡异了,那简直就不是梦,而仿佛是他曾经亲身经历过一般。

    可要是说那不是梦,更不可能了,他怎么会与齐国夫人是夫妻?还、还那样傻缺的被个妾侍玩弄于在股掌之间?

    侍妾?白氏?

    李敬伸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只觉得嗓子干涩得厉害,他扬声喊道:“来人!”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头发花白、面容凄苦的妇人推门进来,“郎君,有什么吩咐?”

    果然看到了苍老得不成样子的白氏,李敬在心中默默的将面前这个半老妇人与梦中那个清艳女子对比了下,发现两者之间毫无相似之处。

    或许过去了太久,李敬已经忘了白氏年轻时的模样,他微微叹口气,心道:果然是个梦呀,白氏,何曾有过那样风姿秀美、仪态万千的模样。

    从梦境中重回现实,他扭头看了看空落落的床畔,问道:“郡主呢?”

    白氏听到‘郡主’两字,下意识的瑟缩了下,颤着声音道:“郡、郡主去、去曲江了,说、说是今日有进士科新郎君在那里赛诗,她、她去——”

    “行了,我知道了,”李敬没好气的打断她的话,自己的妻子是个什么德行,他明白得很,什么围观赛诗会呀,分明就是去找小白脸了。

    夫妻二十几年,起初几年他还会为了这些事与她争论,但随着他仕途不顺,连带着他在家中的地位直线下降,就是他发怒,南平也不理会。

    虽然南平因为受韦家牵连无法在贵妇圈立足,但在武贵妃的照拂下,郡主封号没丢,南平就靠着这个空头衔和汤沐邑,整日与一干年青小郎鬼混,丝毫不把他这个郎君放在眼里。

    若是被逼问急了,南平便会鄙夷的丢给李敬一句话:“郎君?我陪,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管我?若不是我心软,把你这个废物留在府里,就凭你,还不定沦落成什么样子呢。”

    “姓李的,我告诉你,你若懂得守‘本分’,便还是我南平郡主的郡马,便还能在府里过富贵的日子,可你若是不知进退,那就别怪我不讲夫妻情分了!”

    换做二十年前,李敬定会一巴掌拍过去,而后骄傲的离开。

    可现在……李敬闭了闭眼睛,低声道:“没事了,你下去吧。”

    打发走了白氏,李敬抬眼看了看角落里的滴漏,时间还早,或许今夜还能继续做那个梦吧。

    那个梦的结局虽然不甚好,但过程却很爽,让人不忍清醒呀。

    ……

    “娘子,你是谁?那一年,我虽少不更事,却也感觉到,你自怀了灵犀后就变了性子。相貌没变,人也没变,对我的态度却变了,变得根本不像你。”

    “娘子,虽然那时你处处敬重我,但我看得分明,你其实心中并没有我。”

    “娘子,我不管你是谁……我知道你是我相伴一生的娘子,只是我就要死了,你能跟我说句实话吗?”

    萧南从未想过,有一天,白发苍苍的崔幼伯临终的前一刻,单独与她话别的时候,竟问出了这样一番话。

    沉默良久,她伏在崔幼伯的耳边低声道:“我,确实不是萧南,我是一抹来自千年后的游魂,我叫林乔,双木林,乔木乔。”

    已经八十余岁的崔幼伯艰难的扯动嘴角,露出一抹浅笑,喃呢道:“林乔,吾妻!”

番外04章 我是……

    通往洛阳的官道上,一行商队正缓缓行驶着,队列前方、两侧皆是高价请来的镖师,后面则是一辆辆载满货物的马车。

    除了货车,还有几辆精致的马车,看这马车的装饰,显是商队的主人乘坐其中。

    但紧跟这几辆马车其后的,还有一辆不起眼的双人小马车,前面一个车夫和一个婆子赶车,车厢里则坐着一老一少两个妇人。

    “阿婆,咱们去洛阳作甚?”

    年轻的女子十三四岁的样子,她生平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时不时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景致。

    恍惚间听到外面的镖师喊快到洛阳了,她放下姜黄色车窗帘子,好奇的问向身侧的老妇。

    那老妇年约五六十岁的样子,面容红润,精致的五官依稀可以看出她年轻时是怎样的美丽,乌黑的头发梳成高髻,只有鬓边的银丝泄露了她的年龄。

    老妇穿着普通的襦裙,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首饰,但从她的一言一行都还是能看出她曾经受过良好的教养。

    谈吐更是不凡。

    是以,当初跟商队主人商量同行的时候,那位以眼光毒辣闻名的商人,几乎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甚至还婉拒了老妇命人奉上的银钱。

    那商人私下里还跟家中女眷叮嘱,“这位娘子不凡,定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尔等定要以礼相待。”别以为家里有点钱就轻狂,这年头虽然商人的地位有所提升,但还是出于社会阶层的最底层呀。

    商人娘子连连点头,她原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妇人,一向以夫君为尊,听了商人的话,私下里对那同行的祖孙两个很是尊敬,偶尔见她们生活简朴,还特意命人送了新鲜的果子、精致的糕点来。

    年轻女子头一次见到这样精致的美食,很是喜欢,但谨记祖母的教导,并不敢显露出来,送东西的下人瞧她们见了这贵重的海外鲜果也淡然,心中纳罕,回来后当新闻回禀了商人娘子。

    商人娘子早就听了夫君的叮嘱,这会儿听了仆从的回话,愈发觉得夫君有眼光、有见识——见了这般珍贵的海外鲜果还能不动声色,这对祖孙果然出身不凡呀。

    意识到这些,商人娘子对她们愈发恭敬。

    感觉到商人夫妇的殷勤,老妇隐约猜到了几分,但却没有丝毫表露,依然保持最初的态度对他们。

    反倒是那年轻女子,一路上见识了那么多,心中激动不已,没人的时候便拉着老祖母叽叽咕咕的说着。

    方才,商人娘子又命人送来一盘快马送来的金灿水果,据说是什么海外小岛的盛产,叫什么芒果,入口后顿觉香甜无比,比自己吃过的所有果子都好吃。

    年轻女子一边吃着果子,一边跟阿婆聊天。

    那老妇淡淡的瞥了那切成寸许大小的果子,不以为然的勾了勾唇角,心道,这算什么,不过是‘他们’夫妇弄出来的诸多果品中的一种,小时候她就曾经吃过,一转眼都过去五十年了,那人也已仙逝,唯有这果子却在大唐盛行起来。

    想到那人,老妇忽生出一种莫名的伤感,无声的叹了口气,道:“去洛阳拜祭一位长辈。”

    “长辈?阿婆的长辈?”

    年轻女子缓缓放下竹签子,拿帕子擦了擦手上、唇边的果渍,好奇的问道。心里却暗暗纳闷,她生母早亡,父亲又娶了新妇,就像天下大多数的继母一样,那新妇对她很不待见。

    祖母看不过去,便命人将她抱回祖宅,由她老人家亲自教养。

    可以说,她是祖母一手带大的孩子,她与祖母,甚至比祖母和父亲这对母子还要亲厚。但她却并不敢说自己是最了解祖母的人。

    在她看来,祖母举止高雅、仪态大方,言谈举止间甚至比县里那位据说出身望族的县令娘子还要优雅。

    继母私下里却暗骂祖母不过是田舍翁的女儿,没得装什么富家娘子。

    年轻女子每每听了这话都气愤不已,祖母却淡淡一笑,道:“你阿娘说的没错,阿婆的‘耶耶’确实只是个田舍翁。”

    “……可阿婆比天下所有的贵女都尊贵!”年轻娘子气不过,鼓着两颊愤愤的说道。

    “贵女?”老妇微微一笑,眼中却闪过一丝痛楚,低声道:“我哪里是什么贵女呀。”不过一外室女,连婢生女都不如,人家好歹能正大光明的唤那人一声阿耶,而她呢,阿耶去了,只能偷偷的去祭拜。

    商队进了洛阳,老妇便前来与主家致谢兼告辞。

    “去,跟着那祖孙两个,看她们去了哪里!”商人望着那马车的背影,招手唤过一个伶俐小厮,低声吩咐道。

    小厮答应一声便跟了上去,次日,商人一家在洛阳最豪华的客栈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夜,那小厮才气喘吁吁的回来禀报,“好叫郎君知道,那对祖孙去了邙山,小的骑马追了上去,发现她们竟去了博陵崔氏的墓园……”

    “什么?博陵崔氏?就是那位已故齐国公、太子太傅文贞公的博陵崔氏?”商人大惊,腾地一声站起来,疾声问道。

    小厮拿袖子擦擦汗,点头道:“没错,小的一路尾随而去,只是到了墓园后,门外有守墓人,小的进不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进去了,不过小的悄悄打听了一句,守墓人说,那老妇确实是去拜祭文贞公的。”

    邙山,博陵崔氏墓园,已经换了一身素白衣裳的老妇恭敬的跪在一座坟前,呆呆的望着墓碑上的铭文,不知在想什么。

    而那年轻女子见祖母跪了,她也慌忙跟着跪下,心里愈发惊疑:祖母说来看一位长辈,可为何要来闻名天下的崔氏墓地。她记得清楚,祖母姓安,曾祖家也没有姓崔的亲戚呀。

    想来也是,崔氏乃天下第一世家,就是家下的奴婢、部曲也比安家尊贵好几倍呀。

    对了,方才进墓园的时候,守墓人曾拦阻询问:“尔等何人?为何擅入崔氏墓园?”

    她祖母没有说话,而是从怀中小心的掏出一块玉佩送到那守墓人眼前,低声说了句,“我是他的晚辈,曾受过他的大恩,听闻老人家仙逝,特来拜祭!”其实,崔幼伯已经陪葬乾陵,邙山墓园只是个衣冠冢。

    守墓人看了那玉佩一眼,双眼顿时瞪得溜圆,盯着她祖母的脸看了许久,才一脸沉思的放她们进去。

    年轻女子惊奇不已,她从小跟着祖母长大,祖母给了她许多好东西,但她却从未见过那枚玉佩。

    忍了许久,直到祖孙两个祭拜完毕,缓缓往墓园外走去的时候,她才低声道:“阿婆,您、您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来祭拜文贞公?”

    我是谁?

    老妇顿住脚步,回头望了望那人的衣冠冢,脑中早已模糊的记忆竟再次清晰起来——

    “从今以后,你只是安歌,与崔家无关,与李家、白氏更没有关系……”

    “你放心,你是我的女儿,我虽不能给你尊贵的身份,却能让你安享富贵!”

    “安歌,这枚玉佩你拿着,上面有我的印记,日后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你便拿着这玉佩去洛阳寻族长,他或是他的后世子孙都会帮你!”

    儿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不管是美丽却工于心计的生母,还是貌似坦荡实则卑鄙的养父,亦或是老实敦厚的安氏老夫妇,渐渐被时光抹去了影子,记忆最深处,她却时刻记着那个人的样子。

    她的父亲,那个闻名天下的太子太傅、宋国公崔文贞公。

    走出墓园,洛阳崔氏第三代族长、年逾七十的崔令同已经站在门边,他默默的看着老妇,问道:“你是安歌?”

    老妇点点头,将手中的玉佩递给他。

    崔令同仔细看了看那玉佩,又从袖中掏出一枚,将两块对在一起,严丝合缝,浑然一体。

    “好,跟我走吧,有什么事儿,咱们回家说!”等了六十年,她还是来了呀。

    老妇暗暗松了口气,她此行,一是来祭拜父亲,二也是为心爱的小孙女谋个前程,她的身体快要不行了,临死前,她要把孙女托付给稳妥的人。

    崔家,远比儿子、儿媳更可靠。

    ……

    014年,京华大学的某栋女子校舍中,一个十八九岁的漂亮女孩正抱着笔记本噼里啪啦的写着什么。

    “林乔,干嘛呢?又搁论坛掐架呢?”

    宿舍的门推开,舍友甲见林乔鼓着两颊的样子很是可乐,笑着问道。

    说来也怪,她们宿舍四个人,林乔是最小的一个,人长得漂亮,装扮也时尚,活脱脱走在时代前沿的九零后妹纸一枚,怎么骨子里就那么‘复古’呐?!

    动不动就唐时如何,旁人在床上坐着,她却总习惯跪坐,夏天的时候,更是拖着个小木屐在宿舍里走来走去,隔壁宿舍的某个刻薄女不忿,骂了她一句:“你丫以为你是倭国人呀,还特么的穿木屐?!”

    林乔大怒,顿时丢回一句,“你有没有文化,还学倭国,我堂堂天朝上国,只有那些蛮夷倾慕我们的份儿,哪里还需要我们学习他们?”

    接着,她便拉着那刻薄女的手,从魏晋说道隋唐,从文字、木屐、跽坐、茵席到日常的屠苏酒、唐刀,各种历史、各种渊源,归根结底,外邦那些所谓的民族传统,都是咱们老祖宗创下的,他们只是拿去用了、然后又乖乖的传承下来……只把那刻薄女说得头晕目眩,最后连连求饶。

    林乔一战成名,江湖人称‘隋唐通’。

    而这个‘隋唐通’平日里最爱干的事,就是在天涯论坛溜达,尤其是历史版块,时常与人掐架。

    瞧她这气鼓鼓的模样,估计又是看到骂唐代不好的帖子,她在拼命还击。

    不想舍友甲却猜错了,林乔从屏幕后抬起头,一脸无语的说道:“没,我在某点看小说。奶奶的,这作者也太小白了,唐朝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写得一水儿的辫子味儿,我告诉你——”

    见林乔又要开始‘科普’,舍友甲一脸怕怕的举手打断,“是是是,我们知道,我们都知道,在唐代,爸不叫爸,叫阿耶,妈不叫妈,叫阿娘……早饭不叫早饭,叫朝食,午饭不叫午饭,乃昼食……”

    滔滔不绝的将林乔‘教’给她们的常识一一背了出来,最后,舍友甲有些无奈的说道:“林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唐代距离我们这么远,就算是考据党也不可能将当时的真实历史场景还原,毕竟我们又不是从唐朝穿来的……”

    你不是,我是呀!林乔将笔记本合上,心中默默的吐槽。

    回想过往种种,林乔只觉得心头酸楚,呜呜,她想阿娘,想阿耶,想阿晼,想长安的乐游原……

    抬眼看到林乔一脸落寞的样子,舍友甲又觉得不忍,脑中灵光一闪,建议道:“既然旁人写得不好,不如你索性注册个马甲,写一篇纯正的唐代历史文,好让那些愚蠢的凡人看一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盛唐,怎样才是真正的胡姬如花、鲜衣怒马?”

    被林乔熏陶的多了,宿舍的其它三个女孩也能张口说出一些文绉绉的词句。

    “我写?”

    林乔一听这话,心头一动,对呀,我虽然离开了那个年代,但却可以将它记录下来,就算不能回去了,好歹也是自己的一份回忆呀。

    想到就去做,林乔重新打开电脑,点开某点的网页开始注册。

    唔,叫什么好呢?

    林乔望着注册画面,想了想,轻敲键盘,写下四个大字——南有乔木。

    京城另一端的某栋豪华公寓里,刚刚从末世位面穿回来的齐旻洗了个澡,一身清爽的躺在床上,集中意念,打开脑中的位面系统,位面空间里储存着他从末世掏回来的宝贝,他把这些宝贝放入位面平台,顺利的卖了出去。

    交易完毕,齐旻松了口气,从地狱般的末世重回人间,他竟有种不适应的错觉,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而后一个鲤鱼打挺下了床,来到书房,打开电脑,进入常去的几个原创网站,准备找几篇YY小白文调剂一下心情。

    熟悉的页面滑动着,他的目光落在了一篇隋唐文上,吸引他的不是书名,也不是它位居榜首的成绩,而是那个作者名——南有乔木。

    齐旻摸着下巴,好像他曾经与一个大唐穿越女做过交易,而那位幸运儿貌似就叫乔木吧。

    手指轻点两下鼠标,进入书页,一个新的故事从此开始……

    PS:呼,最后一篇番外,弃妇的故事至此彻底画上终点。再次感谢亲们的支持,O(∩_∩)O谢谢

开新书啦

    亲们,某萨的第九本书《攻略极品》开坑了哟,这次不是古言了,某萨想挑战一下快穿,嘿嘿,还请亲们多多支持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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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053/ 第一时间欣赏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 作者:萨琳娜所写的《弃妇的极致重生》为转载作品,弃妇的极致重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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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妇的极致重生介绍:
上辈子,她是携带空间的穿越女,身披耀眼的猪脚光环;
她甩掉渣男,寻找真爱,利用神奇的空间和对历史的预知帮真爱封王拜相,一时风光无限。
但在这鲜花着锦的表象后面,却隐藏着无尽的悲哀。
这辈子,她又重生在命运的转折点,她该如何选择——
是再次踢掉渣男,潇洒和离而去?
还是改变自我、改造渣男,步步富贵步步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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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言之,就是穿越女的重生生活。
弃妇的极致重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弃妇的极致重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