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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陆梦粱     云起岚兮txt下载     云起岚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二十章 灭迹

    矮子连忙道:“这个我们真不知道啊,那些留在客栈没来得及收拾的人,都是郑老板和阿牛处理的,你们要追究就问他好了!”

    阿牛闻言,心头一惊,不禁倒吸凉气。

    那胖子愣了愣,喃喃自语:“这都隔了一夜了,怕是这人早就已经……”

    矮子连忙拿胳膊肘顶了顶他,赔着笑脸向岚兮道:“姑奶奶,这个,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你们可不能不讲信用,快将解药给我们吧。”

    岚兮从即墨云手里夺过解药,在他们面前一晃,两人争先恐后去夺。

    岚兮又及时缩手,笑到:“想要解药,这也容易得紧,你们去把林姑娘的弟弟找出来,我就给你们,若是不知道地方,这不是还有个现成带路的吗?”

    岚兮说着,一脚踹向阿牛,将他踢翻在地。

    一直不开腔的阿牛,此时也紧张道:“不关我的事啊,都是老板让我这么干的,你们要算账要报仇,尽管找他去,我只是只小蚂蚁啊!”

    郑老板斜睨着阿牛,恨得牙痒痒:“哼,杀人的时候胆子挺肥,这会子怎么成了无胆老鼠了?”

    阿牛着急地狡辩道:“那孩子被你一闷棍打得不轻,早就奄奄一息了,就算我不动手,他也活不了了,真正杀人的是你才对!”

    郑老板咬牙切齿地回嘴,将阿牛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引得阿牛不满地将他诸多勾当都抖了出来。

    他们如同两条狗一般互相撕咬,所有人都听明白了这话中的意思。

    岚兮心中一凛,喝道:“够了!”

    叫骂声这才暂时止歇。

    岚兮方想出言质问,林玲已经先一步冲上去,抓起郑老板的衣襟,含泪怒问:“你们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弟弟是不是,是不是……”

    郑老板目露恶意地一笑:“你都听懂了,为何还要问?你若想听我亲口说,那我就告诉你,不错,你弟弟已经死了,你再也找不着他了。”

    林玲脑子一嗡,崩溃地歪坐在地,泪水涟涟,目瞪口呆。

    岚兮将郑老板推到地上,一脚踩在他肩头上,斥问道:“说!你把尸首藏在哪儿了?”

    郑老板反问道:“毁尸灭迹,可是这行最擅长的,不如你猜猜?”

    岚兮怒极反笑:“不说?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

    她抬脚一踹,狠狠踩在他膻中上。

    郑老板疼得龇牙咧嘴,面头冒汗,在旁的阿牛等三人见了,都不禁捏把汗。

    郑老板吃疼,又怒又恨,他勉然扯出一丝笑容,邪恶地道:“巷子里有许多流浪狗,常常三五天吃不上东西,若是有人施舍食物,你说它们会如何?”

    闻他此言,岚兮不由呼吸一凝,她将信将疑:“你说的可是真的?”

    郑老板不屑地一哼,扭过头去。

    岚兮扔下他,转而提起阿牛,喝问:“说,尸首在哪里?”

    阿牛咽了咽口水,冷汗直下,不敢言语。

    那胖子插口道:“那些人大多是在他手里头碎尸万段的,他要是承认了,你们还不得剁了他?”

    林玲原本以为得了两个有本事的帮手,救回弟弟是十拿九稳的,却不曾想,弟弟早已遇害,并且还死得如此凄惨。

    她一时无法接受,猛地狂喊一声:“不!”脑子一黑,便昏了过去。

    即墨云离林玲最近,伸手一探,将她扶住,但她已彻底晕了,整个人便软绵绵地瘫到即墨云身上。

    即墨云不好将她扔了,只好暂时让她倚在怀里。

    岚兮余光一瞥,心尖上似被刺扎了一下,隐隐生疼,但她很快便将感情埋藏,注意力又回到了这件事上。

    岚兮踏着阿牛的胸膛,愤然道:“不知这些年来,你们还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看,也不必提交官府了,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就在这里办了你们!”

    “不要啊,饶了我们吧,这些事都是韦老大让我们干的,你们要算账,合该找他去才是啊!”阿牛急得满头冒汗,吓得浑身都发起抖来。

    那胖子和矮子也下跪求饶道:“是啊,我们都是拿钱办事,你们要替天行道也要找正主去啊!”

    “嗤!”

    郑老板鄙夷道:“你们这帮蠢蛋,怕什么?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两个外乡人,本事再大,还能大过天去?”

    郑老板抬起头来,对岚兮道:“我实话告诉你们,韦老大可不是你们能动的人,他的势力连官老爷也要忌惮三分,你们若不信,硬是要挑这根刺头,那就去试试吧。”

    那矮子生怕他们被激怒,越发没有好果子吃,忙出言斥道:“你懂什么,韦老大再强,那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此刻我们的小命就捏在人家手里,你还不消停些。”

    岚兮松开阿牛,对郑老板轻蔑地一笑:“原来,你的胆气在这儿啊,看来,这个韦老大是一定要好好会会了。”

    郑老板顺水推舟道:“照着他平日的习惯,他此刻就在红珑馆,你们若是够本事,便去找他晦气吧。”

    岚兮冷笑道:“我知道,你是故意用激将法,引我们羊入虎口,好给你自个儿搬救兵,不过,谁是羊,谁是虎,这会子,可还说不准呢!”

    岚兮话音刚落,突地脸色一变,扣住郑老板的右手,在腕骨处一扭,但听得“咔”地脆响,那只手便软绵绵地朝后垂下。

    郑老板再没有了方才的傲然之色,他痛得嗷嗷大叫,面色惨白,几欲昏厥,岚兮竟生生掰断了他的腕骨。

    余人皆不禁倒吸凉气,本以为这大美人只是只纸糊的母老虎,原来还有这手段,他们一时噤声,不敢言语。

    岚兮回过头来,对胖子和矮子命道:“那红珑馆在哪里,你们定是十分了解的,走,现在就带路去。”

    胖子和矮子互相递个颜色,面现隐忧。

    岚兮一眼便看出了他们的所思所想,她冷哼道:“哼,你们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能不能得到解药,就看你们够不够机灵了。”

    胖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真的会给我们解药?”

第三百二十一章 红珑

    岚兮将解药抛还给即墨云,飞起一脚,便向胖子肩头踢去,那胖子躲闪不过,摔了个七仰八叉。

    岚兮不屑地道:“你们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矮子见胖子如此,也不敢再造次,当即赔上笑脸道:“姑奶奶说得是,我这就去照做。”

    矮子上道地扯起阿牛,押着便先上马车,他表面上虽然乖乖顺从,但心里却在盘算:既然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先将他们引进自家地盘,再让韦老大收拾他们,等他们倒下了,解药自然就到手了。

    经过即墨云时,矮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碰着他冷漠的眼神,心里不由一咯噔,又心虚地低下头去。

    阿牛被矮子拉扯着塞进马车,吭吭哧哧地低声咒骂。

    胖子见得矮子如此,便更没了反抗的底气,也有样学样,押起疼得虚脱的郑老板,也塞进了马车。

    岚兮跟了出去,胖子和矮子便狗腿地跑到她跟前示好。

    岚兮美目一转,笑问:“人都装好了?”

    两人一愣,没想到这凶神恶煞的女人居然会冲他们笑,笑起来,还真是国色天香啊。

    一时,两人看得有些发痴,竟不知不觉间,也跟着弯起了嘴角。

    岚兮脸色陡变,伸出两手,左右开弓,便点住了两人的穴道。

    两人试图挣扎,却动也不能动,矮子哀嚎道:“姑奶奶,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岚兮也不与他们多话,扬起长腿,一人赏了一脚,便将这两人也踹进了马车。

    即墨云揪着林玲的腰带,将她提在手中,也跟了出来。

    林玲尚在昏迷之中,被即墨云如同拎小鸡般地提溜着也不知道。

    岚兮不禁同情这位姑娘的遭遇,她掀起车帘,悬于一边,将马车里的人,除胖子外,皆往里一推,好空出一个宽敞的位置来。

    即墨云便会意地将林玲提到马车上,靠在车厢中。

    岚兮又将那胖子拖了出来,扔在车驾上坐着,胖子不知她要干嘛,惶恐得说不出话来。

    即墨云微微蹙眉。

    岚兮让开位置,对他道:“你坐里边看着这伙人,万一林姑娘醒来,见了你,也能安心些。”

    即墨云不满地问道:“为何要我来安慰她?”

    岚兮扁扁嘴,目光瞥向一边,淡淡道:“你不需要出言安慰,她只要见了你,自然就会安心。”

    即墨云一怔,不满一扫而空,扬唇轻笑道:“你吃醋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你!”

    岚兮银牙暗咬,矢口否认:“我没有,反正,我来驾车,你进车厢去。”

    即墨云不与她死争,只是扫了那胖子一眼。

    岚兮知道他的隐忧,又接着道:“这家伙被我点了穴,翻不出浪花来的。”

    即墨云当然明白,她这样做,是为了避免和他接触的尴尬。

    可是,让岚兮和那腌臜的胖子并肩而坐,即墨云心里却堵得慌。

    他坚定地拒绝道:“车厢里太挤,坐不下。”

    岚兮也不示弱:“车驾只有两个位置,也坐不下。”

    即墨云右手一举,轻巧地一拂袖,便将那胖子扫进了车厢,与那郑老板等人跌在了一起。

    四人互撞吃痛,“哎哟哎哟”地叫个没完。

    即墨云但觉刺耳,踢起地面上的四枚石子,袍袖一拂,一一击向他们的哑穴,叫声顿时戛然。

    即墨云将车帘放下,隔绝了那一车厢的乌烟瘴气。

    岚兮的眉头已然皱成一团,她不悦道:“你把他踹进去,谁来带路?”

    “我。”即墨云昂首自荐,信心十足。

    “你识路?”岚兮狐疑地一问。

    即墨云提醒道:“你忘了,昨日经过花街,红珑馆是花街第一楼,怎么可能不在那里?”

    岚兮一想,也是,只因梅吟香带着女儿,必然不可能上那种地方去,她便没有留意,也不曾走进那条街。

    哎!梅吟香,一想起他,一想起女儿,岚兮的心便像被针刺了般难受。

    岚兮愣神时,即墨云已上了车驾,拉起了缰绳。

    “你在发什么呆?”即墨云笑问道。

    岚兮抬眸看他,心中但觉有愧,不禁低眉道:“我不乐意与你坐在一起。”

    即墨云清风朗月地一笑:“你若心怀坦荡,又何惧与我共坐一处,除非……”

    即墨云一语中的,却欲言又止,激得岚兮不得不硬着头皮道:“你莫自作多情,我心似明月,磊落得很。”

    岚兮说着,便也跳上了车驾,眺望前方,目不斜视,端坐于他身边。

    即墨云“吁”地一声,赶起马车。

    岚兮正值心烦意乱,不防马车突然颠簸,一个不稳,便歪倒在了即墨云身畔。

    即墨云一本正经,故作未觉,岚兮连忙坐直,稳住下盘,只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即墨云的唇角微地勾起,心中隐隐泛起一丝欢喜。

    马车跑得并不快,沿路的行人还不算多,倒也通畅无阻。

    岚兮想到即墨云随身携带的药瓶,心里只觉有块巨石压得慌,却又不敢发问,只得掰着手指,心事重重。

    即墨云最清楚她的脾性不过,只道岚兮因方才擦撞自己,而心中不安。

    他扯了句闲话,转移她的注意:“你说,我们等会儿见了那个韦老大……”

    不料,即墨云刚开口,岚兮也同时问道:“你为何会随身带着药?”

    即墨云被她问得一愣,缓得片刻,才渐渐回过味儿来,原来她想的竟是这个。

    那药是徐典的,因着前夜探望徐典落下钱袋,翌日收回钱袋时,不慎将放在一处的药瓶,也顺手抄回怀中,这才随身带着。

    他本不是丢三落四的人,只因近日心绪连受波动,不免心神恍惚,这才连连生错。

    可这些实话,他却不想说,只是将欣喜隐藏在淡淡的言语中,明知故问:“你在关心我?”

    岚兮心头一凛,埋下头来,咬唇道:“老朋友,出言关心,不也很正常吗?”

    从她交缠的手指中,即墨云看到了她的忸怩。

    他佯作未见,心中暗笑道:她果然还是老样子,一丝也没变。

    即墨云收回神思,故作淡然道:“我没什么事,你别多想。”

第三百二十二章 新仇

    轻轻巧巧的一句话,便要将岚兮打发。

    岚兮有些不悦,但即墨云不说,她也不好追问。

    方才,她真该多个心眼,扣下几颗药,好回头细细辨别。

    未免自己流露出太多关怀,岚兮也不再多话。

    她可不知,即墨云心里巴不得她再多问几句,只要岚兮多那么几句关怀,他一准便说实话了。

    可是,岚兮就算再想问,也硬是憋着,一言不发。

    两人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催促着马儿前行。

    早市渐渐热闹起来,但这时的花街,刚经一夜喧嚣,正在沉睡之中。

    即墨云驱车到街口,对岚兮道:“那红珑馆必定就在这条街上,等会儿你砸人场子时,可仔细一些,别把自己误伤了。”

    岚兮一听,不由抽了抽嘴角:“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蠢得把自己伤了?”

    即墨云取笑道:“你忘了,那回你为了追回月影剑,给自己挂了一身彩的事?”

    岚兮顿时语塞:“额……那回是意外,以后都不可能再有那样的意外了。”

    即墨云突然沉默,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你的以后,我还有机会知道吗?”

    心弦似被一拨,岚兮忽然也沉默了下来,渐渐地,她的心底涌出一股难言的悲怆。

    即墨云适时而止,不再为难她,他继续驱车向前,不一会儿便寻到了红珑馆。

    此时的红珑馆正在打烊中,大门关得严实,大堂里除了洒扫的小厮外,别无他人。

    忽然,一声巨响,大门被猛地撞开,一辆马车闯了进来,小厮从旁一跳,钻入桌底,险险避了过去。

    马车踏翻桌椅,搅得满室狼藉,最后停在大堂。

    这番巨大的响动,惊动了正在歇宿的众人。

    姑娘们以及留宿的客人们,慌乱地穿上衣物,便奔了出来,还道是地震了。

    即墨云跃下马车,岚兮也跳下车来。

    她掀开帘子,将那四个恶徒一一丢了出去,只余林玲依旧在车厢里头昏睡。

    那小厮陡地扯起嗓子,大喊道:“快来人啊,有人来砸场子啦!”

    这一声喊叫过后,立即便来了一伙打手,将他们包围。

    小厮躲到那领头的汉子身后,指着即墨云和岚兮,哆嗦道:“我洒扫得好好的,这两人突然驾着马车就冲了进来,砸场子的没少见,这般猖狂的还真没见过。”

    那领头的汉子看见地上丢的四人,便知事情不妙,他低声吩咐小厮:“快,去叫老大!”

    小厮瞪大了眼睛,愁眉苦脸道:“老大正睡得香哩,这会子去吵他,你这不是让我去找死吗?”

    汉子揪起小厮的衣襟,怒道:“叫你去你就去,哪里来这许多废话?”

    小厮被他震慑住,连忙道:“好好好,我马上去!”

    汉子刚松手,小厮便连滚带爬地上了楼,才爬到一半,突然有只脚顶住他的胸口。

    小厮抬头一看,喜笑颜开,立即唤道:“老大!”

    “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来此撒野?”

    韦老大漫不经心地开口,他身边还跟着个瘦子,岚兮定睛一看,正是那个被遗弃在路上的家伙!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瘦子一眼便看见了他们,尤其是即墨云,他一拉开麻袋就挨了揍,那张脸,他是无论如何都忘不了的。

    “老大,就是他们!”

    韦老大顺着瘦子指去的方向,看见了那立于狼藉中的男女,只一眼,便怔住了。

    岚兮看向韦老大,只见他长相白净,留着两撇髭须,看着有些眼熟,但却认不出。

    还是即墨云眼尖,一下便想了起来,那人不正是阿韦吗?

    “是他,陆无霆的手下。”

    即墨云低声说道,岚兮一听,恍然大悟,想起陆无霆之卑劣,心中的创伤便不住翻涌,她垂首,暗握双拳。

    即墨云暗暗伸过手去,包容住她发凉的手。

    岚兮心中一凛,却没有挣开,隐隐的不安,使她本能地寻找依赖,这一刻,她无法欺骗自己,变得坚强。

    即墨云抬头,淡漠地对阿韦道:“好久不见。”

    阿韦愣了片刻,越想越是恐慌。

    他原以为逃出竹林,躲到小地方便安生了,没想到冤家路窄又碰头了。

    这两人此次前来,只怕是新仇旧恨要一起清算,不剥自己一层皮定是不会罢休的!

    瘦子见老大似被定住了般一动不动,忙催道:“老大您瞧!他们把郑老板都给捆来了,事情想必都败露了,他们不死,那可就麻烦了,那新上任的柳大人可一直都想拿咱们开刀,只苦于没有证据啊……”

    阿韦被一言点醒,不仅没有命人大打出手,反而满面堆笑,快步迎上前道:“哟,这不是白云公子和温小姐嘛!”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两位朋友,好久不见,今日来我红珑馆,可不能着急走,定要给小弟一个尽地主之谊的机会。”

    瘦子见老大言语客气,态度恭敬,不由傻眼。

    那躺在地上体不能动、口不能言的四个人,也是大眼瞪小眼,不可思议。

    “朋友?”

    岚兮冷哼一声,咬牙道:“呵!韦老大这样的朋友,我们可高攀不起。”

    岚兮暗暗捏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

    即墨云感知到她的愤怒,温厚的手掌握得越发紧了。

    他的手指慢慢钻入岚兮那满是细汗的掌心,撑开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扣。

    岚兮心中的不安,在与之交扣中,渐渐宁定。

    即墨云既心怜,又欣喜,她一定没有察觉到,不知不觉,她便与自己站在了一处,并以“我们”自称。

    很快,即墨云眸中的一点柔情逝去,他看向阿韦,不吃对方这一套:“你该知道,我们此番前来是为了什么,不必我们多加解释了吧。”

    阿韦的笑容已然挂不住了,但在众手下面前,仍得维持威严。

    他压低声音,忍耐道:“白云公子,大家都是出来混的,给个面子,先到屋里坐坐,再从长计议,如何?”

    “如果,我们不给你这个面子呢?”岚兮毫不客气地接口道。

第三百二十三章 出卖

    阿韦脸色一变,心中既窝火,又郁闷。

    若只有岚兮一人,他自是不放在眼里,但即墨云也在,他便无法肆无忌惮。

    阿韦暗想着,明着铁定不是对手,要来暗的,总得先哄对方放松警惕,才好下手。

    那领头的汉子见老大畏缩,主动站出来,凶神恶煞道:“你这娘儿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谁知,却反遭阿韦怒斥:“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阿韦指了指四面瞧热闹的,发令道:“你们,不想死的,全给老子滚出去!”

    阿韦这一下令,打手们便纷纷叫嚷着:“清场子,清场子,不相干的人全滚开,迟了挨了刀子,别怪没提醒!”

    众人瞧这阵势,便知今日是无法善了了,虽然很想继续瞅瞅热闹,但未免殃及池鱼,皆争先恐后地作鸟兽散了。

    等人跑光了,几个打手推桌挪椅,把那大门的窟窿给堵了起来。

    瘦子瞧韦老大表情凝重,虽不知今次惹到的是哪座山神,但亦知情况不妙,便想混在那群姑娘里开溜。

    但到底太过显眼,即墨云踹飞一条桌腿,便击中瘦子,瘦子便如球一般,咕噜咕噜地滚下了楼。

    瘦子滚到楼梯口,终于停下,他晕头转向地晃着脑袋,片刻之后,看清了立在他面前的韦老大。

    瘦子想也没想,扑上前便抱住阿韦的大腿,满口哀求:“老大,救我啊老大!我们可都是奉您的命令……”

    瘦子言犹未了,便遭阿韦无情地踹翻在地。

    阿韦命人将瘦子捆绑起来,并堵住他的嘴,合着那仰躺着的四人,一一押着跪在即墨云面前。

    阿韦用几近讨好的口吻,对二人道:“白云公子,温小姐,这几人有眼无珠,得罪了二位,这样吧,我帮你们结果了他们,便当是给二位赔罪了,两位意下如何?”

    岚兮扫了眼那跪在地上的五人,看他们一个个胸口起伏得厉害,便知道都气得不轻。

    尤其是那郑老板,本以为可以仗势欺人,谁知反而被出卖了。

    岚兮鄙夷地一笑:“他们都是奉命行事,你这一句话,便想拿他们当替死鬼,你觉得他们可会答应?”

    阿韦伏低做小地狡辩道:“其实,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行当,我早就不想干了,都是他们非逼着我干,如今出了事,是他们自作自受,又有哪里冤枉呢?”

    岚兮嗤笑道:“你倒是推得一干二净啊……”

    岚兮美眸一转,忽地踢起地面上的几枚杂物,便朝矮子和胖子身上飞去。

    但她毕竟内力不深,那杂物只飞了一半,便现颓势,恐怕下一刻便会掉落地面,那可真是丢大发了。

    岚兮一时愤慨,竟忘了自己的实力,不由心中发虚。

    即墨云显然明白她的意图,他不动声色地一拂袖,便带起一阵掌风,那几枚杂物,便不偏不倚地击中矮子和胖子的要穴,顺带还解了郑老板的哑穴。

    郑老板憋了一肚子的气,突然得以言语,立马扯起嗓门叫骂:“你这王八羔子狗娘养的,老子帮你干了多少事,你竟然想翻脸不认人!”

    矮子和胖子一得自由,便叫嚷着动起手来。

    那些个打手一个不防,便被二人挣脱了去。

    一股求生劲儿支撑着,硬是将二人的潜力都给逼了出来。

    稍不济事的打手,当即便被揍得人仰马翻,还连带着将瘦子的绳子也解了。

    那三人向来是配合惯了的,眼见老大要拿自己顶缸,便都豁出去的反抗,直想抢走马匹,往门外逃命。

    可那帮打手毕竟不是吃素的,虽让他们占了一时的便宜,但毕竟人多势众,转眼便都落在下风,别说逃,能保命就不错了。

    郑老板见他们打得激烈,皆不来理会自己,不禁心焦地大嚷大叫:“喂,你们倒是先来救救我啊!”

    阿牛也吭吭哧哧地动着,眼巴巴地企盼他们来救。

    但那三人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有闲暇管郑老板和阿牛的死活。

    即墨云火上浇油,踢飞了地面的茶盏碎瓷。

    碎瓷只是不轻不重地,从郑老板和阿牛身缚的绳子上划过,那绳子便轻易地断了。

    郑老板和阿牛一能动弹,便都没命地爬起来。

    两人就近抄起杂物当家伙,奋力抵抗,只是郑老板的右手让岚兮给折了,这左手可就大大不便了。

    郑老板一面动手,一面喊道:“姓韦的,你别忘了,你有多少把柄在我手上,敢出卖我,我可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总之,我跟你没完!”

    韦老大见状,直呼令打手们动真格。

    正乱间,即墨云拉着岚兮跳到房梁上,与她并肩而坐,俯瞰底下的热闹。

    岚兮不由想到年少时,自己也是这般搅得那匪穴狼窝天翻地覆,再拉着即墨云坐到高处,看那些乌合之众内讧斗殴。

    一时心潮起伏,不快的记忆被一扫而空,岚兮动容地看向即墨云,眼圈不自觉地涌出热雾。

    即墨云余光一扫,瞥见岚兮正瞧着自己,他不敢扭头直视,生怕惊了她温柔的视线。

    他们的手始终没有分开,即墨云勾起一抹浅笑,握得越发紧了。

    岚兮缓缓移眸,看向两人交扣的十指,她曾有机会就这样与他执手一生,怎奈天意弄人,不遂人愿。

    这一刻,岚兮无比清醒,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快放手!”

    但同时,心底也有个声音在怂恿着她:就这样任性一会儿,就只是一会儿而已。

    岚兮的心防一点一点地瓦解着,她到底是贪恋着他掌心的温度的。

    她不舍得松开,反而悄悄用力,也越发握紧了。

    即墨云慢慢回过头来,目光里隐了丝激动和惊喜。

    岚兮没有回避他的目光,怔怔地与他对视着,她的眼神里流露着,不为自己所知的情愫,压抑而浓烈。

    两两相望,即墨云的眼里也逐渐倾泻出深藏的情意。

    突然,一声呼啸袭来,打断两人的凝睇,原来是那领头的汉子,持长棍袭击二人……

第三百二十四章 逃命

    即墨云一脚踏在那长棍上,带着岚兮借力一跃,避开人丛,落到楼梯上。

    阿韦见事已至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欲将场面处理干净。

    于是他下令,擒拿所有人,不论生死,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即墨云和岚兮。

    郑老板等人能耐不足,即墨云和岚兮只是发呆了那一小会儿工夫,他们要么被生擒,要么被重伤,无一幸免,皆被丢到角落一摞,等会儿再收拾。

    眼看着这喽啰都解决了,自然便轮到即墨云和岚兮了。

    阿韦抱拳道:“白云公子,对不住了,你既不肯卖这面子,那韦某人只好得罪了!”

    阿韦话音刚落,那些个打手们,持刀的持刀,拿棍的拿棍,皆向二人招呼而来。

    即墨云拉着岚兮,东闪西避,左击右突,若游龙般矫捷潇洒。

    岚兮被即墨云牵引着,左绕右转,前移后挪,仿佛在与他翩翩起舞一般。

    即墨云的视线不离岚兮须臾,然听音辨位,总能准确地避过或击打。

    岚兮亦是不愿放手,就这样放肆一回吧,等离开这里,她自会恢复如常。

    她暗暗为自己寻着借口,重温着这往昔的美梦。

    那些个打手疲于奔命,却沾不到他们半片衣裳,直被二人耍得团团转。

    有些不济事的,还没被打中,便自个儿心慌,滚下楼来。

    阿韦暗暗心焦,这般下去不是办法,丢下这里先逃命去,又恐回头回来,这里已变了天。

    还有这郑老板等人,既然撕破了脸,便是半点也留不得了,否则狗急跳墙,上衙门扑咬于他,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可是,一时半会儿,阿韦还真没什么主意。

    正在他一筹莫展时,林玲却醒了,她头昏脑涨地掀帘而出,看着这陌生的地方一片狼藉,打打杀杀,骇得高呼起来。

    阿韦如遇救星般,也不管这姑娘是谁,三两步过去便拉了来,举刀横在她颈侧,喝令二人道:“你们再不住手,我便杀了这女人!”

    林玲骇得尖叫起来,岚兮这才记起这姑娘一直昏睡在车厢里,她直呼大意,暗叫糟糕。

    即墨云却仿若未闻,他对着岚兮温然一笑,忽而捉着她的手往前一送,掌风凛冽,隔空将那迎面袭来的两名打手,拍在了楼梯上。

    即墨云拉着岚兮,踩着那俩大汉背上,随之滑向平地,又有两名打手从旁偷袭。

    即墨云勾起岚兮的脚腕,一同矮身扬腿一扫,那两人便仰面翻倒,滚下楼梯。

    岚兮不由自主地笑了,她发自肺腑地感到痛快,想到昔时,她借着即墨云武艺高强,肆意挑衅黑道人物。

    她便是如此狐假虎威,打败各大高手,旁人还道她是哪位成名女侠,谁知竟只是个喜好惹是生非的胆大丫头。

    因着即墨云,她过足了女侠瘾,这时玩心大起,岚兮反带着即墨云,一路拳打脚踢。

    即墨云总能默契地配合她,出手凌厉敏捷,姿态优雅洒脱,在旁人看来,岚兮俨然成了武林高手。

    直至稳落地面,一众打手已被打翻在地,动弹不得,叫苦连天。

    而这一切,离林玲的尖叫,也不过在转眼之后而已。

    阿韦目瞪口呆,再顾不得多想,将林玲一脚踢飞,丢向即墨云和岚兮,自己则抢过马匹,猛夹马腹,冲破大门,逃命去了。

    林玲痛声大呼,直扑向二人,岚兮上前一步,接住了她,查看伤势。

    岚兮扭头对即墨云道:“快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即墨云依言飞奔而出,却见一众捕快气势汹汹地向着这里而来。

    阿韦策马狂奔,无视来人,硬生生地从人群中闯过,捕快不料他如此凶顽,皆惊得向两旁闪退,眼睁睁地让他逃走了。

    捕头立即下令兵分两路,一路追捕,一路向红珑馆而来。

    即墨云退回红珑馆,对岚兮道:“有捕快往这里赶来,未免节外生枝,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郑老板本已丢了半条命,此刻听得即墨云这般说,撑着一口气,细细地笑道:“活该呀,定是哪个眼红的同行通风报信,将捕快引了来,别看那姓韦的人前风光,背地里盼着他死的人也不少,哈哈哈……”

    岚兮懒怠理会他们这些恩怨,她本人也不愿卷入这些无谓的争端中,于是对即墨云点头赞同。

    林玲抹了把唇角沁出的血丝,忍着疼,揪住即墨云的袍角道:“你们可不能丢下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吧。”

    岚兮扶起林玲,对即墨云道:“我们带她一起走吧,她受了伤,若不能及时医治,就算不至伤及性命,将来也必会落下病根。”

    “好。”

    即墨云扛起林玲,牵着岚兮便跃到楼上。

    他随意踹开一间房,在窑姐的惊叫声中,从窗户一跳而下。

    林玲被吓得脸色发白,呆若木鸡。

    三人刚落地站稳,便听得红珑馆里传出喧闹,是捕快正在逮人。

    即墨云和岚兮带着林玲从巷子里穿行,不多久便出了花街。

    岚兮寻了家药铺,购买药材之后,便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

    岚兮去向店家借厨房熬药,即墨云本也要跟着去,林玲却死拽住他的袍角不放,生怕自己被丢下。

    即墨云并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但碍着岚兮的面子,便勉然坐于一旁。

    林玲被踢中小腹,疼出一身冷汗,幸而未伤及脏器,将养个把时辰,也就缓解了。

    倒是近日连受惊吓,痛失亲人,心中悲苦,合该好生安抚,否则真会生出心病来。

    房间里只余即墨云和林玲两人,即墨云闭目养神,坦荡自若,倒让紧拽住他不放的林玲心生惭愧。

    林玲轻轻松开,想到自己那可怜的胞弟惨死,想到自己从今而后孤苦伶仃,不禁悲从中来,低低哭泣起来。

    即墨云缓缓睁眼,他虽待人冷淡,但并非铁石心肠,面对一个身世凄楚的病人,他还是有两分同情心的。

    他问道:“敢问林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林玲茫然地摇头,拿手挡住双眼,饮泣吞声。

第三百二十五章 收留

    即墨云轻声一叹:“若你无处可去,可听从我的安排,我自当不负姑娘所托,如何?”

    林玲的哭声戛然而止,她虽然也企盼着能得个依靠,从此不必颠沛流离,但尚有自知之明,不敢过分造次。

    眼下,即墨云这番承诺,有如雪中送炭,如何能不令她喜出望外?

    林玲愣了片刻,当即醒悟,连番道谢。

    她激动地探出手来,便想去拉即墨云,即墨云及时缩手,叫她抓了个空。

    林玲只道自己的莽撞,惹怒了恩人,又焦急地连连致歉。

    即墨云只是轻描淡写地制止,并让她好生休息,自己便步出房间,到外头透气去了,他到底不擅长应付这些柔弱可怜的女子。

    岚兮端着药壶来时,恰看见即墨云走出房间。

    岚兮问道:“你怎么出来了,她怎么样了?”

    即墨云回道:“我口拙,不会安慰人,还是你去看看吧。”

    岚兮点了点头:“一宿未眠,你好好休息吧,余下的,你也帮不上忙,都交给我便成了。”

    即墨云微微一笑,对岚兮的关怀,倍感温馨,但亦心怜她的疲惫。

    他伸指点了点岚兮眼底淡淡的黑眼圈,柔声道:“你不也一样吗,我看,还是雇人来照顾她便好,你也该好好休息。”

    岚兮认真道:“这可不行,林姑娘现在正是需要关心的时候,若是随意将她交予旁人,她心里头会越发难过的。”

    即墨云凝视着她,道:“你还是老样子,总是为旁人想得多,累着自己也没注意。”

    即墨云说着,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轻轻碰触她的脸颊。

    岚兮在他指尖触及之时,陡然醒神,将脸一别,即墨云手指一僵,讪讪地放下。

    岚兮尴尬地道:“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好,我先进去了。”

    岚兮端着托盘,急急推门而入,又用手肘一顶,迅速关上了门。

    岚兮心底直怨自己:我这是怎么啦,竟然如此习惯他的接近,温岚兮啊温岚兮,你可不能忘了,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岚兮将托盘搁在桌上,正在倒药时,便听见林玲闷在被子里的低泣声。

    岚兮端着药碗来到林玲身边,她将药碗搁在矮几上,坐在床畔,安慰林玲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过,想哭就哭吧,别憋在心里。”

    林玲闻言,猛然掀开被子,抱住岚兮,嚎啕大哭起来。

    岚兮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并不多话,因为岚兮知道,这个时候,再多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林玲需要的,是好好发泄她压抑在心中的悲苦。

    良久,林玲终于止住了哭泣,缓缓坐好,看着岚兮肩上湿了一片,她不好意思地埋下头:“对不起,我将你的衣服弄脏了,等回头,我一定给姐姐洗干净。”

    岚兮笑了笑,端起药碗凑到她面前:“不妨事,不过是件衣服,不必放在心上,来,快将药喝了,身体才好得快。”

    林玲倒也不娇弱,接过那碗苦药,眉头微微一皱,便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个干净,将碗放回矮几上。

    岚兮关切地问:“你的小腹还疼吗?”

    林玲拿袖子一抹嘴角,摇头道:“休息了好一阵,已经不疼了,给姐姐添麻烦了。”

    岚兮道:“快别这么说,你当时就在身边,我却没能好好照顾你,是我疏忽了。”

    岚兮说着扶林玲躺下歇息,林玲眉眼低垂,紧绷着脸,显得心事重重。

    岚兮以为她又念起自己的遭遇,忙要出言宽慰,林玲却几乎同时道:“姐姐,我……”

    林玲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岚兮再三追问,林玲才又接着道:“我刚才冲撞了恩人公子,他是不是讨厌我了?”

    “冲撞?”岚兮不解地复述。

    林玲羞赧道:“方才,恩人公子说,要我以后跟随他,听他安排,我一时激动,便拉了他的手,我想他一定是不高兴了,所以才匆匆出去的。”

    岚兮脑际一炸,漫不经心地问道:“他可有说,他想怎么安排?”

    林玲满面通红,目光瞥向他处,弱声道:“我已然答应了,以后便是公子的人了,无论公子想怎么安排,我都会顺从的。”

    岚兮的脑海空白了片刻,才渐渐回神。

    岚兮“哦”了一声,回道:“你放心好了,他不是个小气的人,不会与你计较这些的。”

    林玲拉住岚兮的手,追问道:“姐姐和公子好像很熟,不知是什么关系,我对公子一无所知,又不敢直接问他,姐姐可不可以把知道的都告诉我?”

    岚兮心不在焉地顺口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林玲羞答答地道:“例如,公子可有妻室,又有几房妾室……”

    林玲期期艾艾,岚兮陡地回神。

    她站起身,勉然一笑:“这些,你还是亲自问他好了,我许久不与他往来了,也不知道这许多。”

    岚兮言毕,拿起药碗,放回托盘,又端起托盘,走向门口:“我先出去了,你好生歇着,有什么事,我就在隔壁,尽管来找我便是。”

    林玲坐起身来,问道:“姐姐,你怎么了,怎么好像不高兴了?”

    岚兮扭过脸去,收拾了下表情,一回头,又恢复悦色:“我没有,只是一夜没睡,困倦至极,头有些发晕。”

    林玲歉然道:“我真是不懂事,竟忘了这点,那姐姐快去好生歇息,等回头,我再和姐姐说话。”

    岚兮勉强答应一声,便开门出去了。

    岚兮明知她和即墨云已毫无可能,可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别的女子,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她又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郁闷。

    岚兮一出门,便又见着了,那搅乱她心神的男子,她不由得一愣。

    即墨云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立在庭前等着她。

    岚兮定了定神,平复下情绪,如常问道:“怎么了,你找我有事?”

    即墨云走到她面前,说道:“我想找你商量一下林姑娘的事。”

    岚兮微地蹙眉,有些没好气地道:“这是你们的事,找我商量什么?”

    她说完,端着托盘便往厨房送去。

第三百二十六章 随州

    即墨云不知岚兮缘何着恼,忙追在她后边,紧着道:“这里离随州并不远,我想送她去随州藏渊阁,将她安顿在那儿,你觉得如何?”

    岚兮驻足,回眸诧异道:“你不是要带她回藏渊山庄吗?”

    即墨云一头雾水:“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打算啊。”

    岚兮一怔,原来是自己多想了,她心里头没来由的有丝窃喜。

    但为了不过分表现出来,岚兮故意板起面孔:“你既然都决定好了,那还找我商量什么?”

    正巧,店小二于这时路过,即墨云夺过岚兮手里的托盘,塞给店小二收拾去,便拉着岚兮,跃过围墙,直向外奔。

    岚兮呼道:“你要拉我去哪里?”

    即墨云也不答腔,径自带着岚兮飞檐走壁,穿街过巷,最后停在一处高楼上,双双坐于屋顶。

    岚兮尚在不解,即墨云却指着街市道:“你看!”

    岚兮顺着他的手指瞧去,却见衙役们敲锣打鼓地开道,后头跟着一辆囚车,囚车里拴着个病恹恹的人,正是阿韦。

    岚兮看向即墨云,诧然道:“他怎么……”

    即墨云冲她点点头:“不错,被抓住了,县令命人打了他五十杀威棒,并游街示众,好挫挫他的锐气。”

    岚兮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即墨云道:“方才我候在门口,听经过的住客们说的。”

    岚兮悠悠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当年让他逃过了,如今他重操旧业,罪有应得。”

    即墨云又道:“我还听人说,县令将红珑馆里,那些被逼良为娼的姑娘通通放了,还有那些被卖到他处的姑娘,也正在抓紧追查。”

    岚兮笑道:“多半是郑老板等人恼他凉薄,将所有事都抖了出来,事情才会这般顺利。”

    即墨云道:“我原本也这么想,但后来我问了客栈的掌柜,才知道不止如此。”

    “这山阳县县令早就盯上阿韦了,只是新官上任,威信不足,证据不够,才让他多残喘些时日,而今,经我们无意间这一搅和,水到渠成,正好将这山阳县第一大祸害,斩草除根。”

    岚兮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太阳真是打从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会主动去探问闲事?”

    即墨云也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感兴趣,与其你之后再问他人,不如我来告诉你。”

    岚兮双颊一红,避过他的视线,扯开话题道:“听你这么说,这山阳县的县令倒是个好官。”

    即墨云卖关子道:“你知不知道,这山阳县,新赴任的县令是谁?”

    岚兮听他话里有话,不由发问:“难道我认识?”

    即墨云点头:“不止认识,还熟悉得很。”

    岚兮好奇地追问:“是谁?”

    即墨云也不卖关子了,径直道:“姓柳,名承儒,字毅之。”

    一时,万物静寂,岚兮的脑海里,逐渐勾勒出,那眉眼如画的少年,那个紧握着她的手,哭着不要离开她的大孩子。

    真是恍如隔世啊!

    一眨眼,他便成了这山阳县的新县令,也不知他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坎坷心酸。

    岚兮垂下眼眸,陷入追忆。

    即墨云又道:“他此刻就在县衙,你若去了,定能见到他。”

    岚兮抱住双膝,摇了摇头:“我现在不想见任何故人,知道他好,便放心了。”

    岚兮抬眸,遥望天边,已是傍晚时分,红霞漫天,夕阳将落。

    两人静静欣赏了一会儿晚霞,即墨云突然又开口道:“我帮你找吧。”

    “诶?”

    岚兮听了他这没头没尾的话,一愣一愣的。

    即墨云道:“我帮你找梅吟香,你独自寻人,无异海底捞针,不如我派人助你,事半功倍。”

    岚兮微微迟疑,酸道:“你不是要安顿林姑娘吗,哪有闲工夫帮我?”

    岚兮说完,猛地怔住。

    天呐!她在说什么,明明是两码事,怎么一开口就扯上了林玲?

    岚兮别过脸,轻轻敲了下自己的额头,简直不知这颗脑子在想什么。

    即墨云倒是没听出什么异样:“她还受着伤,路上总需要有人照顾,你身为大夫,总不能撒手不管吧?”

    岚兮一想也是,跟即墨云去一趟随州,看着林玲安顿下来,也算尽心尽力了。

    即便她不需要即墨云的帮助,到时候也可以拒绝,又或者……不告而别。

    不过,有一点,岚兮却非得先说清楚:“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即墨云显然不太喜欢“朋友”这两字,但他却无法反驳,只是沉重地点了下头。

    岚兮接着道:“既然是朋友,就要有朋友的分寸,有些界限不该逾越,就不能逾越,你向来精明,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

    即墨云勉然扯出一抹笑容,淡淡地回道:“我省得,你放心吧。”

    岚兮也回之一笑,两人的眼神里,都带着克制与黯淡。

    即墨云站起来道:“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吧,明早我们便启程。”

    即墨云一面说着,一面惯性地伸出手,想拉住岚兮。

    岚兮却先一步站起,掸了掸身上的灰,假作没瞅见。

    “走吧,林姑娘一个人在客栈,我也不放心。”

    岚兮话音刚落,便施展轻功,闪入黄昏。

    即墨云苦涩地扯了扯唇角,却无可奈何,徒叹天意弄人。

    翌日,两人雇了马车,带着林玲,一同踏上去随州的路。

    因着林玲夹在中间,避免了独处,即墨云和岚兮倒还能坦然相处,一路相安,到了第四日,便已到达随州。

    马车在藏渊阁前停下,即墨云早已飞鸽传书,通知行程,随州藏渊阁的管事也早早做好准备,恭迎庄主莅临。

    只是当三人走下马车,那前来迎接的人,却令岚兮又惊又喜,不是徐典是谁?

    “老徐,你怎么在这里?”

    岚兮上前一步,关心道:“你的腰伤怎么样了?我不是让你不要妄动吗?”

    徐典拱了拱手,笑呵呵地道:“托福托福,亏了您的药,已好得差不多啦,庄主早着人通知我,你们会来这里,所以我便雇人送我来此,一路上走水路躺过来,跟躺摇篮似的,可舒服啦,绝无伤筋动骨,您放心吧!”

第三百二十七章 复返

    岚兮怎会不知徐典负伤行路的艰辛,只是徐典既然风趣地带过,自己总不好苛责他的主子不近人情吧。

    岚兮避重就轻道:“那可真是为难你了,你的伤若还需要我帮忙,便尽管差遣。”

    徐典连忙摆手,为庄主澄清道:“不为难不为难,庄主可没有催我来,只是我一个人呆在那里无聊,所以才巴巴赶过来的,夫……嗯,咳咳,蓝大夫可别错怪我家庄主啊。”

    徐典暗自捏把汗,他叫顺了口,一时改不过来,差一点儿又给唤成“夫人”了。

    若是因此惹恼岚兮,令她掉头就走,那他八成得被庄主恨上。

    岚兮装作没听见,回头去扶林玲。

    即墨云朝徐典使个眼色,道:“有话都到屋里说吧,老徐,客房安排好了没有?”

    徐典忙回道:“早就准备妥当,庄主,蓝大夫,快请进,还有这位……”

    即墨云的信笺里并没有特意提到林玲,徐典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姑娘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林玲倒不惧生,她接口道:“我叫林玲,您一定就是徐副总管了,姐姐常常提到你,说你幽默风趣,最是好玩。”

    这几日,林玲没事就缠着岚兮给她说即墨云的事。

    岚兮为避免尴尬,也乐得与她东拉西扯,聊起即墨云,难免要涉及到他周遭的人,徐典这般重要的左膀右臂,自然是不能落的。

    徐典虽不识林玲,但对方如此热络,他也不能冷落人家,当下也同她寒暄起来。

    这一来,岚兮便被撇到脑后,她心中暗想:这姑娘倒是机灵,看来这里也没我什么事了。

    即墨云见岚兮发愣,半开玩笑地道:“你不进去,是不想进去,还是担心进去了,便出不来了?”

    岚兮笑了笑,回道:“那就叨扰庄主了。”

    她说完,便落落大方地走了进去,即墨云紧随其后。

    洗尘宴上,林玲对即墨云的殷勤毫不掩饰,该夹菜时夹菜,该盛汤时盛汤,俨然有贴身大丫鬟的架势。

    即墨云却对林玲十分淡漠,她夹一口菜来,他便转送到徐典碗里。

    她盛一碗汤来,即墨云转手又给了徐典。

    即墨云还睁眼说瞎话,说是林玲为徐典盛的,使得林玲十分尴尬,徐典也是一脸尬笑,勉然圆场。

    但即墨云对岚兮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又是盛饭,又是夹菜,两道视线,由始至终就没离开过她。

    岚兮对即墨云的好意很是心塞,虽然她明白,即墨云是在用行动拒绝林玲,但这做法,在她眼里,可真是相当幼稚了。

    其实,即墨云哪里有岚兮想的这般复杂。

    对他而言,对喜欢的人倾心相待,对不相干的人保持距离,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林玲自讨没趣,不禁心下怏怏。

    岚兮刻意板起面孔,对即墨云的态度客气而冷淡,对他送来的体贴,她顺手都转给了徐典。

    这样一来,徐典平白无故,就挨了即墨云几记不动声色的白眼,直令他心里叫屈。

    与此同时,徐典还暗暗为二人着急,想着他们一路同行,也没个实质性的进展,庄主还真是让人不省心啊。

    晚宴就这样,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结束了,众人各自回房。

    夜已深,岚兮未眠,独坐房中,对着桌上那一点烛火,凝思片刻。

    时候到了吧,该离别了。

    她身无长物,也不需要收拾什么,就此不辞而别,倒也干脆利落,只是这双腿显得有些沉重,虽然站起来了,却好似怎么也迈不开。

    我在犹豫什么?

    白影飘然,笑容温雅,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即墨云的影子。

    岚兮头疼地敲了敲脑袋,梅吟香和乐儿的身影,便又浮现出来。

    她已是有夫有女的人了,再这样和其他男子纠缠不清,不止对不起自己的丈夫和女儿,连自己都要看轻自己了。

    岚兮猛然深吸一口气,推开窗子,跳了出去,又悄然关紧。

    不是她想偷偷摸摸,只是走正门,容易让巡夜的护院瞧见。

    岚兮悄悄摸到后门,想越墙离开,刚跳到围墙上,便觉怀里有些沉。

    她伸手到怀里掏了掏,掏出了个干瘪的钱袋。

    即墨云自将钱袋交给她,便没有再收回,路上所需花费,皆由她负责,简直将她当作账房先生了。

    而今,这钱袋里只剩下一点零星的碎银子,还能撑上几日,等盘缠没了,再上医馆打几天零工赚盘缠。

    虽然用即墨云的银两不太好,不过钱财乃身外之物,暂且借用,回头再还也不算过分。

    岚兮将钱袋收回怀里,却又碰上了一样硬物,她暗叫不好,掏出一看,果然是那枚玉佩。

    糟了,我竟忘了将玉佩还他!

    这几日,她被林玲缠得紧,寻不着合适的机会还回去,方才在房间里,也忘了放到桌面。

    岚兮跳落地面,握着玉佩,有些心烦地往回走。

    她怎么将这样重要的事给忘了,该不会,她心底实则也不愿就这样,将这信物还回去吧?

    岚兮挥拳砸了下自己的脑袋:我在瞎想什么,不要胡思乱想!

    未免夜长梦多,最好立即回房,扔了玉佩,扭头便走,再不回头,从今以后,不相往来,各自安好。

    岚兮想是这么想,但上天偏偏就不遂她的意。

    当岚兮走到屋外时,便看见徐典急匆匆地敲着她的房门。

    “蓝大夫,你睡了没,快醒醒啊,出大事了,不好啦!”

    徐典大喊着,敲得起劲,也不管这半夜三更,这屋里早就熄了灯。

    就是睡成个死人,徐典这么个闹腾法,也非得把人吵醒不可。

    “什么事,这样急着找我?”岚兮听不下去,收起玉佩,朗声问道。

    徐典闻声,立即转头,见岚兮是从外头回来的,心底便明白了。

    果然如他所料,岚姑娘这喜欢不辞而别的性子,还是没变。

    徐典老脸一垮,上前一扑,悲声道:“蓝大夫,快救救我家庄主吧,他重疾复发,已然油尽灯枯,也只有你,才救得了他的性命啊!”

第三百二十八章 病危

    “重疾?”

    岚兮闻言,先是心头一梗,但随即便冷静下来,这几日,她与即墨云一路相处,他有病没病,她怎么会不知道?

    徐典这人又最是老奸巨猾,或许,他是察觉自己要走,存心寻借口留住她。

    徐典显然看出岚兮不信,当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揪着岚兮的衣袖,急道:“岚姑娘,我真没骗你啊,这三年来,我家庄主四处寻你,思念成疾,日愈严重,不发作则已,一发作便生不如死啊!”

    “如今庄主病重,难道岚姑娘要见死不救吗?”

    徐典的话正正戳中岚兮心中的柔软,她蓦地想到即墨云随身携带的药瓶,心底不由自疑,难道徐典说的是真的?

    徐典见她犹豫,立马指天发誓,赌咒道:“岚姑娘,事关庄主生死,我怎敢胡言,若有虚假,就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岚兮听徐典急得满口毒誓,又依着他从前的习惯,连声唤她岚姑娘。

    岚兮即便仍存了两分不信,到底关心则乱,总要去看即墨云一眼才得安心。

    “好了,我随你看看去,你别嚎了。”

    岚兮打断徐典的话,徐典泪眼一擦,带出喜色,连忙便引她去了即墨云的房间。

    岚兮刚推门而入,便被屋中浓烈的苦药味骇住……

    岚兮三两步来到床边,却见即墨云无力地倒在被窝中。

    他双眸紧闭,面色青白,唇无血色,眼窝深陷,呼吸微弱。

    岚兮的心跳霎时一停,缓了缓,便立即坐到即墨云身边,摸起他的手,号起脉来。

    这脉象怎么这么乱?

    岚兮顿时脸色发白,这晚饭时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子就成这样了?

    徐典一见到岚兮的脸色,便知情况不妙,他抹着老泪道:“岚姑娘,你说实话吧,庄主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岚兮不由自主地眼圈一热,低斥道:“别胡说八道,你家庄主会长命百岁的,快,去拿银针给我,快呀!”

    徐典如梦初醒,连连点头,拔腿便奔出屋外,顺带关好了房门。

    岚兮哪有心思理会徐典,一颗心只吊在即墨云身上。

    她伸手去探即墨云的额温,触手冰凉,毫无生气,不禁心慌意乱,手足无措,焦急得眼泪都沁了出来。

    突然,即墨云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他微微掀开一丝眼缝,见是岚兮,吃力地扯出一抹笑容,气若游丝道:“岚岚,你来了。”

    岚兮紧紧握住他的手,哑声问道:“你得了什么病,怎么会突然之间这般严重?”

    即墨云勉强笑了笑:“你是药王传人,神医之后,你都不清楚,我怎么会知道?”

    “我……”

    岚兮无奈道:“你病发突然,又病得古怪,等我确诊,都不知你还有没有命在。”

    即墨云见她满脸急色,眼泪朦胧,心中抽疼,忍不住抬手,轻轻抚过她的泪眼。

    他柔声宽慰道:“别哭,我死了未必不是好事,以后便不会再叨扰你,更不会令你为难。”

    岚兮怒斥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吗?”

    岚兮说着,两行清泪便流了下来。

    她越发握紧了即墨云的手,决然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你撑住,千万要撑住啊!”

    岚兮一擦眼泪,怨道:“老徐怎么去了这么久?我去看看……”

    岚兮脚步刚动,即墨云便拉住她,急道:“岚岚,我快不行了,你陪陪我,哪儿都不要去,成吗?”

    “呸呸呸……”

    岚兮一连啐了数十声,仿佛这样便能将即墨云的霉运赶跑似的。

    “你不许再胡说八道,趁现在还精神,你快告诉我,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岚兮急声发问,便想掀开被褥,为他仔细诊查一番。

    即墨云却一把捉住她的双手,低声道:“岚岚,我有些话想告诉你,你好好听我说……”

    “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说!”

    岚兮打断他的话,即墨云痛苦地咳了咳,唇角便沁出了血丝,吓得岚兮再不敢多言。

    即墨云苦笑道:“有些话,现在不说,我怕以后就没机会说了,岚岚,你安静地听我说完好不好,就当我求你。”

    岚兮不忍直视,垂眸含泪,艰难地点了点头。

    即墨云缓缓说道:“自你跳崖之后,你可知我有多后悔,多自责,甚至想与你一同离去。”

    岚兮猛然抬头,动容地嗫嚅着唇瓣。

    即墨云接着道:“如果当时我肯定地回答你,让你安心,你定不会不顾一切,舍我而去。”

    “那都过去了……”

    岚兮刚说话,即墨云便伸指抵住她的唇,轻声道:“听我说完。”

    岚兮只得吸了吸鼻子,又安静下来。

    即墨云继续道:“我踏遍千山万水,凡是你可能出没的地方,我皆要亲自寻过,否则便不肯死心。岚岚,你可知,这三年,我无一日不想你,不念你,他们都说你已不在人世,可我不信,我的心告诉我,你一定在哪里等着我,等着我去找你,接你回来。”

    岚兮静默片刻,渐渐低下了头:“我又何尝不想你呢?”

    她咬唇垂泪道:“你又知当初我轻生未亡,有多绝望,我恨不能立即死去,再不面对这世间纷扰,那些日子,我天天盼着你能从天而降,与我回到从前,永不分离,可我知道,一切都已成奢望,我们终究有缘无分……”

    “不,并非如此!”

    即墨云握紧她的双手:“这三年,每当我想到你真的离开了我,永远离开了,我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不停地找,不停地找,哪怕希望渺茫,我也要找下去,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找,就只剩绝望了,我放弃的不仅是你,更是自己的心,失去你,从今以后,我只是行尸走肉,那个能说会笑,有血有肉的即墨云,便也一并死了!”

    岚兮伸出指尖,慢慢拭去他唇角的血迹,痛彻心扉:“不要再提死了,我们谁都不会死,我们都要好好的,好不好?”

第三百二十九章 月圆

    即墨云凄苦地一笑:“活着做什么,你终归要离我而去,我又能留得你几时?见得你几时?倒不如,撒手人寰,一了百了,好过此生煎熬。”

    “你怎么可以说这种丧气话?”

    岚兮又急又气,但一对上他病弱的眼神,又不禁心软道:“这样好不好,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像从前一样。”

    “如何像从前一样?”

    即墨云的眸里充满了希冀:“你肯同我结为连理,生死相许,永不分离?”

    “我……”

    岚兮顿时语塞,她若答应了,梅吟香和乐儿该怎么办?

    即墨云心如死灰,浑身瘫软:“呵!到了最后,你连骗骗我都不肯,罢了,心若变了,人,又怎么留得住呢?”

    岚兮连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你不知道,初初我身怀六甲时,我有多希望,自己怀的是我们的孩子,可是如今时过境迁,就算我肯抛却过去,我们也无法重新开始了。”

    她顿了顿,又愀然道:“如果我们真的结缡,你以后要面对多少流言蜚语,藏渊山庄的声誉,难道你也不顾了吗?”

    岚兮说着,泪珠便簌簌滚落下来。

    “你几时也学会瞻前顾后了?”

    即墨云张开双臂,揽她入怀:“江湖中人都认为我即墨云不可一世,目中无人,这名声,我又有何可顾虑的,我只要与你一生相守,白头到老,管那些外人的蜚短流长做什么!”

    岚兮依偎在他怀中,苦笑道:“可是藏渊山庄呢?这是即墨家世代传下的基业,你也不管了吗?”

    即墨云凛然道:“藏渊山庄遗世独立,本就不与人较短长,世人来我庄,乃为求剑,非为虚名,那些个无关痛痒之辞,不过累赘,难道要为此负累一生?”

    “可是……”

    岚兮仍要言语,却叫即墨云噤声道:“嘘!岚岚,我爱你,胜过自己的性命,今生今世,除你之外,我不可能再另娶他人,我只问你,你可愿嫁我,相伴一生?”

    “我……”

    岚兮掩住脸面,热泪盈眶,嗫嚅了半晌,才毅然点头:“我愿。”

    目光交汇,彼此凝望,即墨云眼眶一热,泪光盈睫,猛地将她紧紧拥住,喜不自胜。

    岚兮亦回以坚定的拥抱,这一刻,她梦过多少回,不敢相信,竟还有破镜重圆的时候。

    只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已油尽灯枯,他们又能相守到几时?

    岚兮留恋地抚过即墨云的脸,指尖所到之处,竟带下点点白色粉末。

    “掉,掉粉?这是怎么回事?”

    岚兮张开双手,左右开弓,抹了把即墨云的脸,竟满手白末,就连这唇角的血渍,也是一股子草药味。

    岚兮难以置信地抓过即墨云的手,又号起脉来,竟四平八稳,再探他的体温,也已恢复如常。

    岚兮一想便知,他是服用了令人产生濒死迹象的药物。

    岚兮越想越气,猛然将他推开,站起身来,愠声道:“即墨云,你居然骗我!”

    即墨云缓缓坐起来,反问道:“难道,你当真希望我死吗?”

    岚兮被他这番愚弄,直接气笑了:“当然不是,但你也不该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骗我啊!”

    即墨云扯着她的手摇着,无奈又无赖:“若非如此,你怎肯好好听我说话?我不管,你已经答应我了,非嫁于我不可。”

    岚兮咬牙恨道:“一定是徐典那个老不羞教你的,我找他算账去。”

    即墨云捉住她的手,突然施力一拉,岚兮只觉眼前一花,人便已陷入温暖的被窝里,被他禁锢住。

    即墨云对着她的脸,笑道:“你莫自欺欺人了,若你心里没我,以你的医术,又怎会看不出老徐那点低劣的伎俩?”

    岚兮别过脸道:“刚才的话,都是你诓我说的,通通不算。”

    即墨云凑近她,暗声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老徐说,如果这法子不管用,那就只剩下一个法子了。”

    “什……什么?”

    岚兮的心中闪过不详的预感,更加不敢直视他。

    果然,下一刻,她便发不出声来了,因为她的双唇已被即墨云攫取。

    一个绵长的口勿,带着他固有的清气,久久不舍离去。

    岚兮既没有回应,也没有推拒,或许,在她内心深处,也并不想拒绝吧。

    她缓缓闭上双目,久违的欣喜与甜蜜,犹如一朵艳丽的花在心头盛放。

    她欺骗不了自己,无论多少次说服自己,都比不过他的一个口勿,更能轻易令自己折服。

    良久之后,即墨云才松开她:“如果你面对我的生死,都可以无动于衷,那么我想,我的确该死心了。”

    岚兮坦言道:“就算是朋友,面对生死,我也不会弃之不顾,更何况是你。”

    即墨云欣喜若狂:“岚岚,你终于肯承认,你是爱我的。”

    岚兮眨了眨眼,不让眼泪沁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还非得多此一问。”

    即墨云暗昧道:“你不知道,你那时在林中对我有多绝情,我整颗心都让你伤得千疮百孔了,岚岚,你说,你是不是该好好补偿我。”

    岚兮失笑道:“这就是老徐教你的最后一招,油嘴滑舌,图谋不轨。”

    即墨云叹息道:“我本来也不想听老徐的话,与他窜通一气,但是我知道,你一旦到了这里,必会不告而别,如果我不能及时抓住你,那我这辈子就得失去你了。”

    岚兮从怀里取出那枚玉佩:“我本来已经走了,但是我忘了把玉佩还给你,只好又折回了。”

    即墨云笑道:“我们得以再见,便是亏了这枚玉佩,如今你去而复返,亦是因为它,说起来,它可算得上是我们的红娘了。”

    即墨云拿起玉佩,重新系回她脖子上:“以后,再不许还我,也不准丢掉,否则……”

    岚兮不服道:“怎样,难道你还想动手打我不成?”

    即墨云刚严肃起来的面孔立即一垮,他“扑哧”笑道:“这我可舍不得,但是我有的是法子,让你长记性……”

    话音刚落,即墨云陡然拉起被子,将两人蒙于其中……

第三百三十章 梦醒

    风在吹,云在飘,门口的徐典在偷听。

    他竖起耳朵,细听里头的动静,捂着嘴直发笑。

    这样就对了嘛,也不枉他费尽心思,庄主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生米煮成熟饭,看夫人这回还怎么逃?

    哎……

    想想现在的年轻人,怎么比他这个老头子还忸怩,明明爱得你死我活,却偏要顾虑一堆。

    诶!不对,他怎么把自己当老头了,徐典绝不肯承认自己已经老了。

    他摸了摸鼻子,贼兮兮地笑着,忽而想到庄主方才说自己的手段低劣。

    他有些难过,原来庄主也会过河拆桥啊。

    还有,夫人也说自己是个老不羞,这还了得,等以后他们成了亲,岂不得合起伙来怼死他?

    “哎!”

    徐典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扶着自己的老腰,决定先不为前途担忧,而是回去睡他的大头觉,养养这个未老先衰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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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前的天色暗如泼墨,这时,也是即墨云睡得最熟的时候。

    岚兮摩挲着自己的耳环,这对耳环当初送与即墨云做了信物,时隔多年,他居然还随身携带着。

    只是耳环上原本精致的雕花,已然变得光滑,显然是被即墨云磨平的。

    岚兮能想象到,多少个她看不见的日日夜夜,即墨云是如何看着耳环,睹物思人的。

    岚兮明白,他珍藏的并非是她的耳环,而是对自己的真情实意。

    而今夜,即墨云将耳环戴回岚兮的耳垂,并对她说:“以后,再不必睹物思人了,真好。”

    想到动情处,岚兮微微一笑,悄然伸指,描画上即墨云的睡容。

    她有多久没见过他的睡颜了?

    岚兮记得,上一次,是在梅花坞,他醉酒的时候。

    那时,他被外公灌得酩酊大醉,四处乱闯,差点回不到她身边。

    这次他主动寻来,为的是将她永远地留在自己身边。

    想到此处,岚兮又不禁酸涩地抿唇,夜即将过去,但即墨云的愿望,恐怕是不能实现了。

    岚兮从枕下悄悄摸出自己的发簪,细细的银簪犹如一根银针,她轻轻拈着,悄然摸向他颈后……

    似感到怀中人的靠近,即墨云收了收手臂,将她紧紧搂住。

    这一晚,他睡得十分香甜,就连唇角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对岚兮的举动,更是毫无察觉。

    岚兮的银簪慢慢对准了即墨云颈后的要穴,她迟疑片刻,猛地一扎。

    即墨云的眉心微微蹙起,旋即又松开,他彻底地昏睡过去了。

    岚兮挣出他温暖的怀抱,眷恋地抚过他的脸庞,仔细凝视,又悄悄地,在他唇上烙下一吻。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边抗拒,一边又忍不住靠近,在理智和情感之间徘徊挣扎。

    终于,在夜色的掩护下,防线彻底崩溃。

    她没有后悔,反倒感激生命中,还有这样绚烂的回忆。

    就让这一夜,为他们的执念做个了结,从今以后,便归陌路。

    “云,我曾轰轰烈烈与你相爱一场,即便余生无你相伴,也足以回味一世,此生无憾。”

    岚兮轻轻合上双目,泪珠便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她深深吸了口气,翻身落地,穿戴整齐,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绝不能再多看他一眼,否则,她的心,她的脚,都将会不听使唤。

    出了藏渊阁,岚兮也不知自己要上何处去,但她知道,她应该向着何人去。

    梅吟香和乐儿是她如今最大的牵挂,即便他真的带着女儿负气出走,她走遍天涯海角,也须得将他们找回来。

    凉风习习,吹拂着她的衣裳。

    清晨的渡头没有多少客人,岚兮出了双倍的价钱,才让艄公愿意载她一程。

    离开随州,远离即墨云,昨夜的旖旎都如一场梦,梦醒了,人走了,一切又恢复如常。

    岚兮碰了碰心口上的玉佩,想着他醒来会不会气急败坏?

    他的情意,她自会珍藏,直至老去。

    若干年后,他会不会忘记,这过去的一夜?

    也不知道,他年再见到那清风朗月的男子时,会是怎生光景?

    或许,到那时,彼此都已白发苍苍,满面皱纹,擦肩不识……

    岚兮被自己傻气的想法逗笑了,她摇了摇头,仰面看天,今日天气很好,天高云淡,是适合出行的日子。

    往事已矣,来者可追,她只愿彼此都能得个好结局。

    船在一处口岸停下,岚兮付了钱,到街上买了两个馒头充饥,打听到十里之外便到城里。

    岚兮盘缠不多,城里机会多,正是挣些钱财的好去处。

    粗粗一算,依她的脚程,天黑之前应当可以到达,于是便踏上了去路。

    至半途,岚兮停下歇息,一辆载满柴草的马车经过,赶车的老大爷和蔼可亲,见了她孤身一女子,便不由停下询问。

    得知岚兮去的也是城里,老大爷便热情地要顺带送她一程。

    岚兮正走得腿酸,也是求之不得,便上了马车。

    她躺在马车上的柴草堆里,以手作枕,优哉游哉地吹着凉风,赏着风景,与老大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到了城郊,老大爷停下车来,说是要去解手,让岚兮帮忙看顾一下马车。

    岚兮当然义不容辞,她百无聊赖地伸着懒腰,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照得她直打呵欠。

    她舒服地眯起双眼,迷迷糊糊地,便要睡着了。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她震醒:“你将我丢下,让我四处好找,自己却躺在这里晒太阳睡觉?”

    岚兮若遭电击一般坐直了腰,即墨云正站在她眼前,撑圆了一双好看的墨眸,死死地瞪着她,仿佛要将她瞪出个窟窿似的。

    岚兮不由一阵心虚,想笑一笑缓和气氛,又或者说几句俏皮话逗逗他。

    思来想去,只觉怎样都不合适。

    这时,即墨云的身后传来阵阵喘大气的声音,却是徐典从大老远小跑过来。

    他刚停下脚步,还来不及歇息,便对着岚兮哭丧着脸道:“哎呀,夫人呀,你没事又玩什么失踪啊?”

第三百三十一章 赌缘

    “庄主醒来看不见你,都快急疯了,这要不是随州一带的耳目多,赶车的老李又将夫人认了出来,庄主可不知要上哪儿找你去!”

    “赶车的老李?”岚兮看一眼身处的马车,骤然明白过来。

    徐典点了点头,表示她料想不错。

    岚兮一拍额头,好死不死,居然撞上藏渊阁的人,真是点儿背。

    岚兮有些尴尬地扭过脸,看向别处,心虚地嘀咕道:“既然跑了,又何必寻呢?”

    即墨云闻言,一张脸阴沉得简直可以拧出墨汁来。

    徐典赶紧一把鼻涕一把泪,又对岚兮苦劝道:“夫人,算我求你啦,你就跟庄主回家吧,你都不知道,这几年没有你,庄主思念成疾,脾气越来越坏,动不动就拿我们这些下人撒气,整得我们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还有,庄主因为夫人,三年都不曾再铸过剑,再这般下去,藏渊山庄的百年基业可就得毁于一旦了,夫人你于心何忍?能拯救山庄者,非夫人你莫属啊!”

    徐典抹了把老泪,喘口气,又接着道:“更何况,如今夫人你始乱终弃,往后庄主该如何自处?夫人,做人可不能这样不厚道啊!”

    这老不正经的真是越说越偏门,岚兮脸一臊,立马喝止道:“不许再说了!”

    徐典应声闭嘴,悄然退于一旁,躲入树后。

    岚兮跳下马车,走到即墨云面前,不好意思地搅弄着头发,垂眸低声道:“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即墨云疾言厉色道:“你用一个晚上来打发我,你以为这样就能了结我们的过去,温岚兮,你不仅侮辱了你自己,也侮辱了我对你的情。”

    岚兮烦心道:“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你为何还不肯放下呢?”

    即墨云憋着一口,猛地将她拦腰一搂,锢在怀中:“我要孩子!”

    简短的四个字,将岚兮震得耳朵发嗡:“你说什么?”

    即墨云低眉,深深望入她的眼:“我说,我要孩子,你爱的人是我,没有理由给他生,不给我生。”

    岚兮如同蔫了般,垂下脑袋:“为什么你还不明白?即便我们真的在一起,我也无法再全心全意爱你了,就算我将过去尘封心底,但终究无法抹去,这样三心二意的我,怎配成为你的妻子?还有我的女儿,我不可能当她不曾存在过。”

    “哈!哈哈哈……”

    即墨云松开她,笑将出声,岚兮疑惑道:“你笑什么?”

    即墨云问道:“是不是你在他怀里的时候,想的却是我?”

    岚兮被他一语戳中,不禁双颊生晕,期期艾艾,回答不上。

    即墨云笑道:“难怪他要走,岚岚,他不会回来了,如果他还有一丝自尊,那这次,他是彻底放手了。”

    岚兮有些羞恼,道:“你什么意思?”

    即墨云收起笑容道:“没有任何男人,能容忍心爱的女人,将自己当作其他男人的替身。”

    “岚岚,难道你没发现吗?你对他只有愧疚与责任,却没有爱,若不是因为乐儿,你会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吗?”

    岚兮凝眉道:“是,我承认我爱你,但这不代表我可以以此为借口,为所欲为。”

    即墨云认真地望着她,郑重地道:“岚岚,我且问你,余下的数十年光阴,你是想和我白头偕老,执手一生,还是去追寻他,背负血缘的枷锁,让余生活在牢笼里?”

    “我……”岚兮俏脸一皱,不知所措地瞥过视线。

    “你可以骗我,但不要骗你自己。”

    即墨云握住她的双肩,炽热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岚岚,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你爱我,我也爱你,你是想和我在一起的,不是吗?”

    岚兮看向他,不知不觉,泪光翻涌而上:“好,就算我们真的在一起,如果有朝一日,他带着乐儿回来了,你让我怎么办,难道将我劈作两半,分给你们吗?”

    即墨云紧紧拥住她,道:“岚岚,你不是一个人,有我在,往后所有风雨,都有我来替你挡着。”

    岚兮泣道:“云,我并不想做无能为力的雏鸟,只能躲在你的羽翼之后,寻求你的庇护,我不想欺你,也不欺自己,我爱你,从来不曾变过,但我们能不能在一起,却不能由我们说了算。”

    即墨云缓缓放开岚兮,不解地对上她坚定的眼神:“你想怎么做?”

    岚兮擦干眼泪,坚强地道:“一切,交给天来决定,让上天来决定我们是否再续前缘。”

    即墨云蹙眉:“如何决定?”

    “我们赌一局。”岚兮道。

    “怎样赌?”即墨云问。

    岚兮微微一想,说道:“我们分开三天,这三天,彼此不许探寻对方的下落,以子时为界,若能相遇,便是上天要我们在一起,那往后,不论遇见什么难处,我们都将一起面对,一起承担,一起解决,即使是天大的困难,也不能使我们分开。”

    岚兮顿了顿,又接着决然道:“但如果不能相遇,那我们就缘尽于此,从此一刀两断,永不相见,你敢赌吗?”

    即墨云一语不发,看了她许久,岚兮心潮起伏,强忍泪意,问他道:“难道,你连这点胆识都没有了吗?”

    即墨云忽然欣慰地笑了:“岚岚,你果真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鲁莽任性的丫头,而是能独当一面,扛住风雨的女人了,我即墨云若是不敢赌,也不配再继续爱你了。”

    岚兮面对他的夸赞,勉然一笑:“好,那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从今夜子时开始算起,若是到第三日的子时都无法相遇,那我们就真的,要分道扬镳了。”

    即墨云伸出手掌,毅然答应:“好,一言为定。”

    岚兮与他一击掌,咬牙回道:“一言为定!”

    彼此凝眸,相顾无言,谁也不知道,这一转身,结局将会如何。

    他们望入对方,企图将彼此刻入脑海,若有那丝万一,这一眼,便是此生最后一眼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结局

    两年后,藏渊山庄。

    即墨云焦急地在房门口来回徘徊,眼看着婢女急匆匆地进进出出,一盆盆清水端进去,皆变作一盆盆血水端出来。

    即墨云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岚兮的一声声嘶叫,皆如利刃刺在他心尖。

    “怎么这么久,怎么还没好?”

    即墨云惴惴不安,焦不可耐,只觉这是今生最难熬的一天。

    徐典和何常邕对视一眼,皆抹了把额汗。

    徐典上前劝道:“庄主,你别急啊,这妇人生孩子,是得好些时候,夫人体质甚佳,必定母子平安。”

    即墨云哪里听得进去,只要岚兮一喊,便如同在剜他的心一般。

    他已经候了两个时辰,再等下去,他就要疯了,不由自主地,他挤开倒水的婢女,便想冲进去。

    何常邕赶忙拉住他:“庄主,你不能进去啊!”

    即墨云又急又气:“为什么不能,她是我妻子,有什么我不能看的?”

    徐典也连忙来劝:“庄主,夫人生孩子,你一个大男人懂什么呀,进去不是添乱吗?”

    何常邕忙附和道:“是啊,庄主,妇人生孩子,男人怎么能在身边呢,那可是会招厄运的。”

    即墨云原本凌乱的心,被何常邕这句话一下子激怒了:“那些个邪话,岂是能信的,这里我说了算,你们通通让开!”

    话音未落,他拂开二人,踏入房中。

    一堆人围着稳婆正在为岚兮鼓劲,陡见了庄主过来,皆惊得退在一旁,唯留稳婆坐镇。

    即墨云坐到床边,握起岚兮紧拽被褥的手,心疼道:“岚岚,别怕!有我陪着你,没事的!”

    岚兮咬着布巾子,抬眸见是即墨云,仿佛是见到生命中最绚烂的光芒般,一瞬间便充满了力量。

    即墨云感受到了从她手中传来的力道,他越发握紧了爱妻的手,与她共同承受这生命之重。

    一声响亮的啼哭,将痛楚分离开来。

    稳婆抱着初生的婴儿去清洗了,即墨云未及去看孩子一眼,一颗心全扑在岚兮身上。

    他抚过岚兮苍白的脸蛋,眼眶不由得湿润:“岚岚,你受苦了,早知道生孩子这么苦,就不该让你怀上。”

    岚兮微微一笑,气虚道:“你说的什么傻话,我也想知道,我们的孩子,会是怎生模样。”

    岚兮的目光无意间一挪,看到了即墨云那被自己捏得青紫的手,她倒吸一口凉气,拉住了道:“你的手……”

    “别管这点儿小事了。”

    即墨云抽出手来,为她掖好被角:“别说话,好好休息,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岚兮欣慰地点了点头,正想合眼睡一会儿,忽而又道:“对了,孩子,还不知是儿子还是女儿呢,万一是个女儿,如何继承即墨家的香火呢?”

    即墨云皱眉道:“就算是女儿又如何?藏渊山庄从未有过女儿不许继任庄主的规矩,我们的孩子,无论男女,皆是人中龙凤,承我衣钵,有何不可?”

    岚兮又是感动,又是哭笑不得,她固然知道,即墨云爱她极深,绝不介意男孩女孩。

    可是,她却无法想象,一位纤弱的小姐,握着铁锤铸剑的模样。

    “可是……”

    岚兮方开口说了这两字,稳婆便把捯饬干净的孩子抱了过来。

    她欢天喜地地道:“恭喜庄主和夫人,喜得麟儿,瞧这孩子的小模样,多像庄主,将来也必定丰神俊朗,龙章凤彩。”

    岚兮噗嗤一下,轻声笑道:“你怎么不早说,害我俩猜了半天。”

    稳婆委屈道:“我刚才已经报过了,只是庄主和夫人你侬我侬,谁都没有工夫搭理我。”

    即墨云与岚兮相视而笑,皆有些羞赧。

    稳婆将孩子递给即墨云,即墨云还是第一次抱孩子,这小小糯糯的娃儿捧在手里,只有一丁点儿大,他一丝气力也不敢用,就是喘口气,都生怕会伤着这小娃娃。

    小娃娃好奇地睁着大眼,皱巴巴的小脸东张西望,大约是觉得这个世界太陌生,竟“哇”地一下又哭了出来,一双小短腿蹬啊蹬,还颇有劲力。

    即墨云有些不知所措,他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心情,没见到孩子时尚不觉得,一见了面,便觉心中最柔软处,好似被刺了一下,这就是他和岚岚的孩子啊!

    即墨云有一刹那的恍惚,岚兮碰了碰他的手,将他从愣神中拉回现实。

    即墨云有些鼻酸,有些眼热,有些紧张,他对岚兮道:“他怎么哭了,是不是肚子饿了?”

    岚兮接过孩子,娴熟地喂养起来,小娃娃闻着娘亲的味道,探出小手,如八爪鱼一般地往岚兮身上一巴,寻着食源,小口一张,便呱唧呱唧地吃起来,舒服地半眯上眼。

    哭声戛然而止,但娃娃的眼角却还挂着两颗豆大的泪珠,这水灵灵的模样,甚是可爱。

    岚兮对即墨云道:“快给孩子起个名吧,叫什么好呢?”

    说到起名,两人早已取过无数个,只是皆不如人意。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即墨云却自然而然地握起岚兮的手,含情脉脉地吟起诗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岚岚,就取个‘白’字吧。”

    “即、墨、白。”

    岚兮一字一字地念着,眼眸里饱含着不亚于他的深情与幸福。

    仿佛在这霎那,岚兮又回到了当年,那赌约最后的月夜……

    三天过去了,他们始终没有相遇,岚兮坐在草丛间,眼望着月至中天,子时将至,她情不自禁地啜泣起来。

    即墨云到底没能寻到她,他们真的,就这样永远地结束了。

    她本来也不想被他找到的,可为什么,结果遂了自己的愿,却又这样难过。

    其实,这三天,岚兮哪里也没去,她与即墨云分别以后,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又悄悄回到了原地。

    她心底既害怕着被他寻到,又害怕着他寻不到,她到底是希望被找到,还是不希望,她自己也糊涂了。

    但是,一想到此生再也见不着他,岚兮便觉得无比难受,仿佛五脏六腑都扭曲般地疼痛起来。

    子时整,岚兮死心地擦干眼泪,强颜欢笑,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有他的道,她有她的路,从此以后,两不相干。

    岚兮故作轻松地一蹦而起,笑颜却在转身的那一刻僵住。

    月色下,那白衣如雪的男子,在微风里坚毅地屹立着,伟岸如山,温暖如玉,好似久别重逢的亲人,在等待着离人归来。

    岚兮难以置信,缓缓靠近,是自己思切过度的幻觉,还是真的是他?

    当看真切了他俊挺的面容,她仍是做梦般地探出手指,细细碰触他的脸颊。

    蓦地,岚兮僵硬的表情一动,泪水便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即墨云漆黑的眸中,亦染了泪光,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搂住,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准确地表达两人此刻的激动。

    但是,他们都坚定地相信,此生不论遭遇多少波折磨难,彼此都不会再分开了……

    (正文完)

番外一

    逛街,对岚兮而言,算得上是一种享受,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中,在琳琅满目的杂货中,她总能找到几件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

    但是今天,逛街,对她而言,简直是一种折磨。

    走在阆州最繁华的街上,她感受不到丝毫愉悦,只因,她的背后跟着一个贼眉鼠眼的李公子。

    这李公子,姓李,名健行,是贵阳金枪李家,李老爷子最心爱的小孙子。

    这次前来梅花坞,不为别的,正是来向她这个梅家温小姐提亲的。

    这李公子实则并不长得贼眉鼠眼,反而还有点英俊,只不过,岚兮不满他的来意,便在心中将他大大丑化了。

    也是她倒霉,什么时候不回来,偏偏挑人家上门提亲的时候来,这可好,爹爹硬是要她尽什么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一下这人生地不熟的李公子。

    岚兮不知在心里暗骂了多少遍,瞧李健行这么大个人了,哪里需要她照顾了?

    她也是个直性子,不高兴便都写在了脸上,也不管这李健行的面子挂不挂得住。

    李健行显然也看出温小姐的不悦,但他非得走到岚兮面前,故作风度,澄清两句,以显得并非是自己想要强人所难。

    他不说则已,这一说,岚兮一听便恼了:“你一个有手有脚有脑子的大活人,干嘛要我陪,这阆州就这么大,你还会丢了不成?”

    李健行卖乖道:“小姐此言差矣,是梅四爷让小姐尽的地主之谊,若是在下相邀,那也请不动温小姐啊。”

    岚兮也不客气,径自叉腰道:“别拿我爹压我,我爹那是看在你爷爷的面上,客气客气而已,你还当真了。”

    李健行默默捏把汗,人人都说这温小姐是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如今亲见,怎地和传闻不一样呐?

    不过……

    李健行暗暗打量着这位温小姐,如花似玉的脸蛋倒是很合他的胃口,况且还有身份加持,脾气差点就差点吧,先谈妥了这门亲事再说。

    他如是想着,便扬起笑脸,点头称是:“小姐说的是,这点分寸在下还是懂的。”

    他腆着脸,紧接着问道:“小姐累不累?前面有家茶楼,我们进去歇歇脚如何?”

    岚兮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他指的正是阆州有名的茶楼。

    岚兮眼珠一转,笑道:“我不喜欢喝茶,我喜欢喝酒。”

    她说着,双手负背,走进了隔壁的酒家。

    哼,看她怎么把这李公子吓跑!

    李健行看着她去了酒馆,顿时起了歪心,他紧随其后,满口赞同:“好,喝酒好啊。”

    岚兮本想将其灌醉,再一走了之,岂料,这人酒量竟然不差,灌了两大坛,只是面颊熏红,并不醉倒。

    岚兮愤懑地端起酒碗,抿了口酒,他再不醉,她可就要醉了。

    李健行激将道:“我喝一坛,小姐喝一碗,这才第二碗,小姐就喝不下去了,这样可不行,小姐要输了。”

    岚兮冷笑一声:“我又没跟你斗酒,输什么输?”

    李健行又揭开一坛酒,要给岚兮满上,岚兮伸手一挡,他便顺势将酒液倾在了岚兮手上。

    岚兮立即甩手,扯起嗓门嚷道:“喂,你是故意的!”

    “在下该死,竟脏了小姐的衣裳,在下这就为您擦干。”

    李健行放下酒坛,焦急地致歉,伸手便要捉住岚兮那温软的玉手。

    岚兮连道“不必”,他却一味痴缠,手将触未触之际,李健行的手底下,却冷不丁多了一展扇子,扇面上墨底白梅,落款为一个“香”字。

    李健行心里一咯噔,一时不敢抬头。

    “我家岚岚的手,可不是谁都碰得的。”

    梅吟香冷冽而不失礼貌的声音,在二人上方响起。

    “吟香哥哥!”岚兮欢喜地唤道。

    李健行缓缓抬头站起,讪讪地拱手一礼:“五,五公子好。”

    梅吟香折扇一收,客气地问道:“李公子,不介意在下同席吧?”

    李健行尚未开口,岚兮早已拉开一张凳子,让梅吟香就坐:“这里哪儿有他介意的份儿。”

    李健行尴尬地笑了笑:“五公子说的哪里话,五公子请便。”

    梅吟香撩袍落坐,假意训斥岚兮:“岚岚,说话怎地如此失礼,李公子是远来的贵客,你该好好招待人家才是。”

    岚兮有些不服气地顶嘴,李健行忙坐下,维护岚兮道:“五公子快别这样说,温小姐心直口快,率真可爱,绝非有意。”

    李健行这卖乖的嘴脸实在让岚兮倒胃,她正要开口,梅吟香却先一步捧起岚兮的手,取了随身携带的锦帕,为她细细擦拭起来。

    “瞧你,这么大个人了,喝酒还能洒到手上,这些年的功夫都白练了?”

    梅吟香柔声斥道,实则半丝责备也无,口气里满满的都是宠溺。

    岚兮瞪着李健行道:“这哪里是我的错,都怪他!”

    梅吟香眉心微凝:“你看你,自己不好,还怪别人,李公子是何许人,难道他会故意把酒洒你手上?”

    岚兮辩驳道:“为什么不会,就是他洒的!”

    梅吟香慢慢移眸,扫视李健行,疑惑地道:“那李公子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

    他故作惊讶地提起语调,李健行早就因为梅吟香的到来而如坐针毡,此刻再也坐不住。

    没等梅吟香说完,李健行连忙立起,抱拳作别:“五公子,温小姐,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急事没处理,这就先告辞了,两位再见。”

    一言方毕,李健行便一溜烟儿跑了。

    岚兮看着那姓李的背影,哼道:“那个姓李的,老是缠着我,好讨厌。”

    梅吟香放下锦帕,提点她道:“你不是鬼点子很多,若不想他缠着,想个法子便是?”

    “什么法子啊?”

    岚兮挠挠鬓角,忽地灵光一闪:“啊,有了,我在他茶里头下点泻药,让他手软腿软,看他还怎么缠着我?”

    梅吟香伸指一弹她的脑门:“馊主意,那人若在梅家出了事,你觉着大家会怀疑谁?”

    岚兮狡黠地一眨眼,冲着梅吟香贼笑道:“哥哥莫担心,我自有办法。”

    岚兮话音刚落,便脚底抹油般地没了影踪。

    梅吟香挥着折扇,默默扬起唇角,岚兮可不知,他方才正在茶楼上饮茶。

    她与李健行刚来这条街时,便已入了他的视线,对于他们方才发生的事,他可是了然于胸。

    梅吟香坐了片刻,悄然跟随岚兮,看着她来到伙房,趁四下无人,在李公子的饭食里加了点东西。

    等岚兮自以为无人发现地出去时,他才走进伙房。

    灶台上还残留着些粉末,他伸指沾了沾,放到鼻尖一闻,认出了这是岚兮常用的恶作剧。

    中此药者,会在多日之后发作,到时李健行早就回了贵阳,自然料不到是岚兮所为。

    梅吟香微微一笑:“真是心善的丫头,那种轻薄之徒,还留着做什么?”

    他自腰间摸出一粒小药丸,加在那汤里,药丸很快就化开,与汤汁融为一体。

    梅吟香顺手将岚兮遗留的药粉处理干净,心底不由嘲笑:这笨丫头,手脚这般不利落。

    事情原本是顺顺利利,直至李家爷孙俩离开,这药性也没有发作。

    李家这门婚事并没有谈成,岚兮暗暗高兴之余,又有些歉疚,毕竟那李健行也没得什么便宜,等回去了还要受药性之苦,她还真有些对不起人家。

    岚兮也想再下一次解药,只可惜,直到李家爷孙离开,都没能再找到机会。

    所幸,那药只会让人腹泻,没什么严重后果。

    但是,天不遂人愿,这件事还是败露了,李健行泻了整整半月,没了半条小命,李老爷子没法,派人向梅家求助。

    梅傲雪一听就觉得蹊跷,逼问之下,岚兮不得不说实话,可想而知,免不了爹爹一顿责骂。

    岚兮性情倔强,不服管教,惹得梅傲雪勃然大怒,他上外头折了几枝细竹,回头便要教训女儿。

    岚兮满屋里乱跑乱跳,四处躲避。

    梅吟香听得李家派人来,料到东窗事发,急忙赶到此处,便瞅见岚兮被梅傲雪追着到处打。

    梅吟香一下子跪在梅傲雪面前,坦诚道:“四叔,是侄儿的错,那药是侄儿下的,不关岚岚的事,要打就打我吧。”

    岚兮连忙来拉他:“吟香哥哥,和你没关系,你干嘛要顶罪啊!”

    梅吟香一口咬定此事乃自己所为,可是此情此景,任谁都认为,他不过是在包庇岚兮。

    梅傲雪让他闪边去,梅吟香却硬是挡在岚兮身前,逼得梅傲雪没法,抽了他几下愤然离去。

    岚兮看着梅吟香代自己受过,泪流满面,反要梅吟香出言宽慰。

    梅吟香为她擦拭泪珠,温柔地哄劝。

    那时的他,只觉天底下的幸福,莫过于有人会为他伤心难过,如果这身上的伤能一直将她留住,他愿永生不好。

    梅傲雪当然不能纵容女儿为恶,他令岚兮送药赔罪。

    岚兮虽无害人之心,但还是害得人家险些呜呼哀哉,这毕竟是她的错,上门赔罪,也理所应当。

    梅吟香主动请缨,与她同去。

    在去贵阳的路上,岚兮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下药明明有分寸,那点分量自会不药而愈,又怎么会整得那姓李的半死不活?

    梅吟香自然不会告诉她真相,真正的解药掌握在他手里,倒是岚兮去了,若瞧出什么端倪,反而不妙。

    于是,梅吟香故意和她同乘一匹马,寸步不离地看着她,仿佛是在监视一般。

    这让岚兮十分不悦,她对梅吟香道:“吟香哥哥,我不会逃的,我们共乘一骑,马也跑不快,岂不误他性命?”

    梅吟香吓唬她道:“那可说不准,他被药成这样,又对你垂涎已久,你说他会不会以此要挟你,要你嫁给他?”

    岚兮一听,便想起李健行那副德行,顿时心生不快:“他要是敢,我就不给他解药。”

    梅吟香道:“你看,你又起性子了,你这脾气一上来,会做出什么,谁能保证?”

    岚兮不服气地瞪着他,梅吟香拍拍自己的坐骑,用心良苦道:“所以我不得不看着你,毕竟,我这匹马可是大宛良驹,你要是骑着它跑了,谁能追得上?”

    岚兮心念一动,经过一夜深思,翌日一早,她留下解药,便偷偷牵走了西风烈,奔回滴翠谷去了。

    梅吟香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会心一笑,一切如他所料,他可不想看见岚兮,对那李氏爷孙低头请罪。

    至于那姓李的小子,他在路上多晃两天,等对方命悬一线,再救也不迟。

番外二

    即墨云初为人父,满心欢喜,但时日一长,新奇又变作了苦恼。

    只因,自家崽子专跟自己抢岚兮,偏生自己还抢不过他。

    只要那小屁孩的脸一垮,岚兮立马冷落自己,抱他哄他亲他,直当自己不存在。

    即墨云也想参与进去,只是他一靠近,那臭小子就开始哭闹个不停。

    岚兮焦头烂额,只得让他走开些,纵然有仆婢相帮,但那小子都不买账,就只认准了岚兮。

    真是有了儿子,没了老子,即墨云郁闷得只好呆在铸剑坊里敲敲打打。

    日子温馨而平静地过着,至白儿大了些,即墨云便让他独宿一屋。

    即墨云本以为自己苦行僧般的生活终于结束了,谁知那小子每夜哭闹,非得娘亲陪着才肯入眠。

    岚兮怜爱小儿,往往便与白儿宿在一处。

    这一夜,即墨云眼看着又要独守空房,终于按捺不住,悄然来到白儿的房间。

    灯火半明半暗,映在相拥而眠的母子身上。

    即墨云轻轻分开熟睡的二人,抱起爱妻,回到房中,缓缓放于床铺。

    岚兮装睡,等即墨云也钻进被窝,她才转身钻到他怀里,睁眼笑道:“你这样,白儿醒来又要闹了。”

    即墨云满不在意道:“让他闹吧,闹几次便习惯了,若每次都依着他,他便越发得劲,反易骄纵起来。”

    岚兮却道:“他才四岁。”

    即墨云不以为意:“我一岁时便独寝了,岚岚,你太娇惯他了。”

    岚兮不服道:“我哪儿娇惯他了,不是每次都被你抱回来,白儿醒来找不着我,又来闹腾,最后只好让他挤在我们中间。”

    即墨云肃容道:“所以,这次不能再依着他了。”

    岚兮怜惜幼子:“他还小……”

    即墨云却果断道:“他不小了,他将来可是要担起藏渊山庄的重担,不从小加以管教,如何能担此任?”

    “可是……”

    岚兮仍要辩解,不料即墨云却板起面孔,抖了句:“你要他还是要我?”

    “哈?”岚兮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即墨云蹙着眉,怨道:“自打他出生后,我们便难得温存,你有了他,便不要我了吗?”

    岚兮怔怔看着他,突然忍俊不禁。

    即墨云挑眉道:“好笑吗?”

    岚兮微敛笑意,无奈道:“他也是你儿子啊。”

    即墨云的眉头蹙得越发紧了:“他若不是,我已把他丢出去了。”

    岚兮盯了他好一会儿,陡地凑近,大大地香了他一口。

    “你吃的哪门子醋,十个白儿也及不上一个你,云,我爱你,我真的好爱好爱你……”

    岚兮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意,直将即墨云逗得心花怒放。

    他紧绷的脸一松,抱紧岚兮:“岚岚,我更爱你。”

    两人深情互凝,此时气氛正好……

    忽然,一丝熟悉的哭声出现在紧闭的门口,正是白儿的哭声。

    岚兮差点没忍住,又想冲出去。

    即墨云却抱紧了她,小声道:“这次不管他怎么闹,都不理。”

    岚兮左看看这个当父亲的,右想想那个做儿子的,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白儿见哭嚷了半天,娘亲也没出现,便弱下哭声,决定自己动手。

    他一边干嚎着,一边推门,推不动,东张西望,瞥见窗户未关严实。

    小胳膊小腿,竟攀上窗沿,钻了进来。

    “砰”地一响,也不知撞上什么,他伤心地嚎啕大哭。

    岚兮与即墨云相拥着,假装熟睡,听得这响动,一颗心便揪得紧。

    她立即便想睁眼去看儿子,但即墨云却搂得她极紧,怎么也不肯放。

    岚兮只得心中叹息,安慰自己:能哭得这般响亮,可见是无事的,明天再给他看看好了。

    白儿见哭号无用,便抽泣着主动寻上娘亲。

    他来到床边,见爹爹与娘亲相拥而眠,无人愿意醒来理会他。

    霎那间,白儿哭声一止,小小的心脏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暴击。

    他突然明白,原来爹爹和娘亲才是一对,自己是多余的。

    即墨白木然地转头,又从窗户爬了出去,他默默坐在花园里,一边想着,一边啜泣。

    他越想越伤心,最后,竟不由自主地哭得天昏地暗。

    徐典恰好还没入睡,陡然闻得小庄主的哭声,连忙循声赶来。

    “小庄主,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呀?”

    徐典抱起白儿,放到膝上,哄着他道:“什么事哭得这样伤心啊,来,说给徐伯伯听听。”

    白儿见了徐典,好似看见了心灵的港湾,一下子便抱住了他。

    “哇,娘亲是爹爹的,爹爹是娘亲的,白儿没人要啦……”

    白儿哭得稀里哗啦,也难为徐典能从他含混不清的咬字里,听清他的话。

    “谁说的?我要,我要,徐伯伯要你。”徐典将这小家伙揣在心窝,无比心疼地道。

    “哇,还是徐伯伯你最好了,小白只有你了……”

    白儿紧抓徐典的衣襟,将鼻涕眼泪都招呼在了上面。

    徐典轻轻拍着他,但觉这藏渊山庄的日子,是越来越有滋味了。

    回想这些年,山庄里的年轻人都渐渐成了家。

    何慕生在随州收账时,认识了留在藏渊阁做事的林玲,两人就这么看对了眼,一同回庄求庄主主婚。

    何常邕本不满意这个儿媳,但庄主点了头,他便不好再多话了。

    而他那个心灵手巧的小徒儿何田田,由何常邕做主,寻了户好人家,也已嫁为人妇,如今儿子都两岁了。

    当然,这其中最隆重的要数庄主和夫人的大婚,想当年那场婚礼可是轰动了全武林。

    梅温两位老先生齐来藏渊山庄主婚,任再多流言蜚语,也得烂在肚里。

    看着这对新人历经艰辛,终成眷属,徐典可是老泪纵横,如今山庄里又添了这么个小活宝,他是由衷感到高兴。

    情不自禁地,徐典笑将出声。

    白儿小活宝看见徐伯伯竟然在笑话自己,他的一颗心顿时没了着落,不由得哭得越发伤心了……

    不过,无论白儿今晚有多伤心,第二天的早课都不能落下。

    每天一大早,就得起床练功,这是即墨云给他定下的规矩,自他能走路起,便就如此要求,雷打不动,风雨无阻。

    “爹爹,我能不能不练?”白儿斗起胆子对即墨云道。

    在他小小的心思里,他想的是,他都把娘亲还给爹爹了,爹爹怎么说也得意思一下,放他一马。

    岂料,即墨云却干脆地回绝:“不行。”

    “为什么?”白儿小脸一拉,有些泫然欲泣。

    即墨云有些受不了,这眼泪比雨水还多的儿子。

    他蹙起眉头,没有丝毫同情:“因为你是藏渊山庄未来的庄主。”

    “那我不当庄主行吗?”他扯着即墨云的袍角,可怜巴巴地望着爹爹道。

    “不行。”

    又是一声利落的拒绝,即墨云道:“你要是不当庄主,那你娘千辛万苦生你做什么?”

    “你要是不当庄主,我怎么和你娘浪迹江湖,逍遥自在?”

    “你要是不当庄主……”

    即墨云伸出食指,每说一句,便似拿针在儿子心上刺一下。

    白儿又心痛又委屈,“呜哇”一声,泣不成声:“娘亲,我要离家出走……”

    即墨云头疼地扶额,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这四岁的娃儿太严厉了。

    “哎……练好了,有红烧蹄膀吃。”

    即墨云终于生出慈父之心,妥协地以美食相诱。

    他一言方毕,白儿立即收了眼泪:“好,我练!”

    白儿一擦眼泪,有模有样地扎起马步。

    即墨云微微叹息,这小子的性子是随的谁啊?莫不是岚岚?

    看着儿子,即墨云几乎可以想见岚兮小时候的模样。

    即墨云的头更疼了,不知这小子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

    藏渊山庄的重担,真能交到这小子手里吗?

    是不是再生一个比较好?

    可万一再生一个也是这般,又当如何?

    即墨云仰面看天,摇头叹息,这是道无解的难题……

    (全书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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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岚兮介绍:
一个是天下第一庄,藏渊山庄的第十代庄主,即墨云
一个是江湖第一大族,梅花坞里最神秘的小姐,温岚兮
一个是气度高华,龙章凤彩的天心月
一个是好管闲事,率真爽朗的惹祸精
本是天作之合,珠联璧合
“我温岚兮爱即墨云,今生今世绝不改变……”
“……此心不变,此情不灭,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偏生多了痴心错付的梅五公子
“岚岚已心有所属,你又何必强求……”
“我偏就喜欢强求,你们能奈我何?”
怨憎会,爱离别,求不得……
世间多少苦,皆由执念起
看不破,放不下,舍不得……
痴男怨女,何去何从?云起岚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云起岚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云起岚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