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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陆梦粱     云起岚兮txt下载     云起岚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四章 初雪

    梅吟香将杯子放在矮几上,忧心道:“我不放心你,一直站在门外。”

    岚兮哼道:“谁让你站在门外的,我明明让你睡医馆去。”

    梅吟香关切道:“你现在身怀六甲,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呢?”

    岚兮一听便火冒三丈:“还不都是你害的,这几日本已不怎么吐了,都是吃了你的叫花鸡才又不舒服的,你就是存心不要我好过,你就是存心欺负我,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岚兮气性一上来,捏起拳头,一拳又一拳地捶向他月匈口。

    梅吟香岿然不动,任她打去:“是,都是我害的,就让我负责,好好照顾你们母子俩吧。”

    “谁要你负责,你给我滚远一些!”

    岚兮挥起拳脚,肆意砸在他身上:“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变成这样,也不用流落到这个地方,更不用吃这种苦头,也不会……”

    与他分开……

    岚兮的眼里渐渐蓄满泪水,说着说着,手脚无力地垂下,暗暗呜咽起来。

    她有好多委屈,不知要向谁说去,有好多不快,不知要如何发泄,忆及痛苦处,不禁掩面而泣,痛哭流涕。

    梅吟香将她一把揽在怀里:“岚岚,我不滚,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岚兮哭着挣扎道:“你放开我,你还要气我是不是!”

    她哭得伤心,梅吟香亦听得心酸,不觉间,双眸也染了泪意。

    他搂得越发紧了:“岚岚,就算你再不愿承认,我也依然是孩子的生父啊,我不求你原谅我,但至少让我呆在看得见你的地方,好好守着你,保护你,照顾你,岚岚,我爱你啊……”

    岚兮疲惫地靠在他身上,枕着他的肩膀闷声哭泣着,泪水打湿了他的肩头。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挥着拳头,做着徒劳的宣泄,渐觉头昏脑涨,不知不觉间,竟在他怀中睡着了。

    梅吟香为她去了鞋,抱她躺倒被窝,又轻轻掖好被子。

    月光穿过窗纱,透过帐幔,洒落在岚兮略显苍白的脸上。

    梅吟香心怜地悄悄抚过,不忍见她痛苦,若能重来,他是否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不,他不后悔,就算有机会重选,他也仍要这样做。

    岚兮是他生命里唯一的一抹艳丽,若失去她,他的人生就只剩下一片死灰。

    他相信,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岚岚一定会接受他的。

    毕竟,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世上最亲密的关系。

    她的腹中,正怀着难以割舍的血脉,他们的亲骨肉。

    ×××××××××××××××××××××××××

    岚兮一觉醒来,梅吟香已不在房中,房间里又恢复如初。

    干净的痰盂放在床底伸手便能够得着的位置,矮几上放着一壶温热的红枣茶。

    热水已经打好,衣服与鞋子都摆放得齐整,一切都是温馨舒适的样子,除了她无法平复的心。

    岚兮收拾妥了,一开门,便看见梅吟香在庭院中弯腰忙活着。

    他一听见门开了,便回头冲她笑道:“岚岚,你饿了吧,早饭都做好了,正热在灶上,等我忙完,就给你端去,天气冷,你呆在屋里别出来。”

    岚兮自然不会乖乖听话,她来到他身边,问道:“你在干什么?”

    梅吟香正种着一株小树苗:“我要在这里造个园子,等春天来了,你可以在这里散散心,到了夏天,还可以在这里乘凉,将来孩子能跑会跳了,也可以在这里玩耍。”

    岚兮抚着扁平的小腹:“这才哪儿到哪儿,你想得还真远。”

    梅吟香笑道:“我还想了许多,一下子做不完,给我些时间,你慢慢就知道了。”

    “我才不稀罕知道呢。”

    岚兮口里如是说着,眼睛却仔细观察着那株树苗的形态,忽道:“这是棵槐树。”

    梅吟香点头道:“是啊,还记得谷口的那棵老槐树吗,每逢槐花开,你便喜欢呼朋引伴,齐聚树下饮酒赏花,那时你还说想拿槐花酿酒呢,还有……”

    “够了,我不想听,你想造就造吧。”

    岚兮蹙眉,打断他的话,掉头走回屋去。

    至门口,她突然察觉不对,又回头道:“你今天又叫错了,再让我听到你唤我的名字,我就撵你出去。”

    梅吟香一怔,笑着改口道:“是,主人。”

    岚兮回身正要进屋,又不由驻足:“对了,你的手才刚好,做事当心些,若再伤着,干不了活,留你在这儿也没什么用。”

    她撂下这句话,这才踏过门槛,将门关上。

    这话虽是背着他说的,但关怀之意显而易见,他的岚岚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

    梅吟香欢天喜地地对着房门,大声回了句:“是,主人。”

    岚兮关上门,闷闷不乐:“他手好不好关我什么事,我干嘛要在意他,哼!”

    这日傍晚,梅吟香在岚兮的眼皮底下,卷着铺盖又搬回了隔壁。

    岚兮板着脸,什么话也没说,他冲她大大方方地笑着,知道她这是默认了自己的举动。

    这两日梅吟香忙前忙后,置办过年的东西。

    岚兮也自顾着整理医馆,偶尔反胃欲呕,他便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嘘寒问暖伺候着她,不需要他时,他便主动消失。

    岚兮揣测他是躲在暗处偷窥自己,有意识地回头搜寻,却没见着他的人影,直令她怀疑,他是不是长了顺风耳,千里眼。

    除夕那日,岚兮起身推开窗子,眼前竟是白茫茫一片。

    原来昨夜下了一宿大雪,许久不见这等景致,她登时身心欢愉,匆匆披上斗篷,便开门出去了。

    咯吱、咯吱、咯吱……

    岚兮拎着裙裾,重重地踩着积雪,一步一个脚印,向雪厚处慢慢跋涉,身后留下一长串深深的脚印。

    她捧起一抔积雪,凉意透心,连呼出的气息都化作白雾。

    岚兮倍感愉快,笑容怒放,就在庭中推起了雪人。

    一点一点地,半人高的雪人逐渐现出形状,梅吟香的身影出现在了雪人后。

    他向着自己走来,岚兮的动作不由停下,笑容也渐渐凝固,消失……

第二百四十五章 新年

    梅吟香走到岚兮面前立定,冲她一笑,背着的手忽然向前一伸。

    原来他手里提着个篮子,篮子里是萝卜、红果、树枝、落叶、布料等物。

    岚兮紧绷的脸不由自主地松动,绽出笑容,她双手接过,欢快地装饰起雪人。

    梅吟香跟着弯腰,在那雪人旁边,也堆起了雪人。

    岚兮装饰完这个,还剩下好多东西,她挪过步子,又继续装饰起梅吟香堆的那个雪人。

    梅吟香堆完了那个雪人,又在两个雪人之间的空隙上,再堆了个小雪人。

    岚兮给每个雪人都安上眼口鼻手,还给它们穿上衣帽。

    等到三个雪人都制作完毕,她放下篮子,搓了搓手,一双纤手早已冻得通红,没了知觉。

    梅吟香握起她的手,放到口边呵气。

    他宽厚的手掌包容起她的玉手,轻轻搓了搓,将之放入自己衣下,揣在心窝捂着。

    岚兮来不及制止,两手便已贴在他温暖的心口上。

    他有力的心跳透过她的掌心,随温度一并递入她的心,扑通扑通扑通……

    岚兮的心跳仿佛也跟着加快,陡地回神,她迅速收回手,掖到斗篷底下,踩着来时的脚印,转身便回了房。

    梅吟香的视线追随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门扇之后。

    他转头看向那雪地里的一家三口,渐渐扬起唇角,雪会融化,人心亦然。

    ×××××××××××××××××××××××××

    除夕夜,梅吟香唤岚兮到偏厅吃饭。

    岚兮坐到桌前,看着饭桌上摆放着的各种蔬菜肉食,居然都是生的。

    桌子居中燃着个风炉,风炉上放着一口铜锅,铜锅里烧着开水,正咕噜噜地冒着热气沸腾着。

    岚兮不明所以,问梅吟香道:“这是什么?”

    梅吟香夹了一些菜蔬放入沸水,回道:“冒菜啊,你不是说想吃冒菜吗?”

    “这么大锅?”

    岚兮眨了眨眼,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长成这样的冒菜。

    梅吟香一面下菜,一面笑道:“这是我特制的,名堂叫作,嗯……现煮现吃热乎冒菜。”

    “现煮现吃热乎冒菜?”

    岚兮喃喃复述,蹙眉道:“就你鬼点子最多,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都做得出来。”

    梅吟香微笑着,盛了一碗酱汁,放到岚兮面前,道:“你看,我调好了辣汁,等会儿菜熟了,往里头一蘸,可不就是冒菜了吗?”

    岚兮挑了挑眉,也不能说不是。

    可岚兮扁着嘴,非要抬杠:“什么现煮现吃热乎冒菜,我看这锅下点火,火上有锅,叫火锅还差不多。”

    梅吟香双眸一亮,抚掌而笑:“诶,火锅?妙啊!这个名字好,我怎么就没想到?”

    “那就依你说的,就管它叫火锅!”

    岚兮忍不住嗤笑:“你可真会借坡下驴,等会儿若是不好吃,我可一口都不会动的,管它火锅冷锅,你就自个儿抱着它,慢慢品尝吧。”

    梅吟香连连称是,他捞起煮熟的菜蔬放入她碗里,在辣汁里拌了拌,又取了筷子,恭敬地递到她面前,道:“主人,好吃与否,还请品评。”

    岚兮也不同他客气,接过筷子,夹起那蔬菜,吹了吹热气,慢慢吃了起来。

    这大冬天里,有这样一口热腾腾的菜送进嘴里,真是享受。

    一口下肚,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身心说不出的满足。

    只是这辣汁里,只搁了辣子酱油醋,味道显得单薄了些。

    梅吟香见她皱眉,忙问:“怎么啦?哪里不满意?”

    岚兮沉吟道:“我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梅吟香追问。

    岚兮歪着脑袋,仔细想了一番,忽道:“香油!要是加点香油,就多了份香气,味道就不会这样干巴巴的了。”

    梅吟香夹了跟菜叶,在自己碗里的辣汁里蘸了蘸,尝了一口,赞许道:“还是主人的味觉敏锐,我这就去拿香油。”

    他放下碗筷,便要去伙房。

    岚兮又叫住了他:“诶!对了,你再切些芫荽出来!”

    梅吟香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拿了一碗香油,并一碟芫荽出来。

    岚兮将二者混入辣汁里,再一尝,果然香辣爽口。

    梅吟香也跟着照做,尝了尝,确实美味不少。

    岚兮发现了新鲜玩意儿,大为兴奋,自己动手烫起菜蔬,一边吃,还一边研究起各种讲究。

    比方,食材不同,或烫或煮,耗时也不同。

    比方,她提议锅底需要改进,拿白水太糊弄,最好熬些骨汤作底,定会别有滋味。

    还有,食材种类太少,应该多找些来,才不单调。

    岚兮吃得津津有味,梅吟香却顾不上吃,目光随着她的举动而挪移,时不时为她夹菜。

    他是看得津津有味,听得津津有味。

    这是岚兮这段日子以来,话说得最多的时候,也是最开心的时候。

    梅吟香舍不得移开视线,他很享受这个时刻。

    好像他们已然是对恩、爱、夫、妻,红红火火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他们其乐融融,一起生活,一起期待着孩子出世。

    “哎哟!”

    岚兮突然停下筷子,捂着肚子叫了一声。

    梅吟香紧张地蹲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急道:“怎么啦,是不是孩子踢疼你了?”

    岚兮挣脱他的手,驳道:“这才两个月,哪儿会踢人啊,我只是吃撑了而已。”

    梅吟香松然一笑,自嘲道:“是啊,我对这些一窍不通,哪儿配为人父,明日开始,你好好教教我,我要怎样照顾你们,需要注意什么,准备什么,可不能等临盆了,才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岚兮方才还阳光灿烂的脸,这时却逐渐阴沉下来。

    她拂袖站起,冷声道:“我的孩子,我自己会安排好,它和你没关系,你也不是它父亲。”

    言语方毕,岚兮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背影,渐行渐远。

    梅吟香笑了笑,将那一丝失落扫荡而空。

    他还有好多事要做,可没时间消沉,来日方长,他相信,她终究会接受自己的。

第二百四十六章 开张

    至子夜,梅吟香在庭中燃起烟花。

    岚兮嘴里嫌着他吵,人却不自禁地开窗观赏。

    梅吟香并不在庭中,他放完烟花,便不知到哪儿去了。

    岚兮推测他是故意躲着自己,省得她见到他便心烦。

    人虽不在,但空气里却还残留着他固有的异香。

    烟火噼里啪啦地冒着绚丽的光芒,恰好映在那三个雪人身上。

    两个大雪人牵着一个小雪人,脸上带着笑颜,齐聚一堂,观看烟火,幸福美满。

    岚兮这才看明白,梅吟香堆的那一大一小两个雪人,连同自己堆的加起来,刚好是大中小,一家三口。

    岚兮看得有些呆了,心底蓦地一软,好似被击中了般,苦苦一叹:吟香哥哥啊吟香哥哥,这世间的女子何其多,你为何偏要看上一个温岚兮呢?

    岚兮却不知道,此时的梅吟香正坐在窗下,与她一起共赏烟花,听着头顶上她那一声长叹,度过了今生最难忘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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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梅吟香起了个大早,将结了冰的冰块铲入地窖里,封存好,以待夏日备用。

    岚兮见他忙忙碌碌,也不好奇,她压着本性,故意冷脸相对。

    她终究是怨气难消,无法轻易便原谅了他,共处同片屋檐已是迫不得已,再想更进一步,那是想也休想。

    梅吟香不急不恼,始终温言软语,耐心相待。

    岚兮不想说话,他便安静相陪,岚兮不想见他,他便消失不见。

    除了每日里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梅吟香做得做多的,就是在后院里敲敲打打。

    每隔几天,家里就会多出一件家具,摇篮、小床、小桌子、小凳子,以及各种小孩的玩具。

    岚兮则忙着筹备医馆,炮制药材,除了向药农购置药材外,也到林中去采集草药。

    梅吟香没有拦着她,只是她每行一步,他必定暗中相随,密切保护。

    日子宁和而安定地过着,到了孕期的第四个月,岚兮害喜的症状已彻底消失,医馆也正式开了张。

    医馆每天只开两个时辰,巳时开张,午时休息,未时接着看诊,申时便关门。

    若遇急诊病人,也可适当延长,每隔三日休息一日。

    这美人行医,本就罕见,在白水镇这个小地方,就更是闻所未闻。

    医馆刚开张时,便引来许多凑热闹的,大家私底下猜测她的来历,质疑她的医术。

    直到岚兮露了几手真本事,救了当街昏死的老妇人,众人这才对她刮目相看。

    初初几日,来的人并不多,大抵上是些妇孺,岚兮一人便能应对。

    过得几日,慕名而来的男子越来越多,假借看病,实则打听。

    岚兮除了自称姓蓝,别的一概不理,偶尔遇到轻薄之徒,让她扎上两针,对方也就老实了。

    再后来,岚兮忙不过来了,她不得不让梅吟香出来帮忙。

    这一下,来的人就更多了,原本少见的年轻姑娘,这时也纷纷生了病。

    岚兮知道这些都不是来看病,而是来看人的。

    于是遇着装病的,她便开两服清肠汤,多收些诊金药钱,也不算亏。

    日子一长,众人也看出了门道,便收敛了许多,医馆的营生便算是上了正轨。

    一眨眼,岚兮便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肚子已然显怀,任着衣再宽松,也无法隐藏。

    镇上的人对这两个神秘俊美的外乡人,原本就议论纷纷。

    猜测是夫妻吧,这阿风又管蓝大夫叫主人,说是主仆吧,这阿风对蓝大夫关怀备至的模样,又实在暗昧。

    等岚兮这肚子一出来,流言蜚语便更多了,各种传言,不堪入耳。

    岚兮本不将这些闲言碎语当回事,但听得多了,难免心中郁闷。

    这日看诊时,又有人窃窃私语,梅吟香见岚兮面现愠色,遂挺身而出。

    岚兮恐他胡言,不待他开口,便截住了他的话头,主动对众人道:“你们不必妄加猜测,我和阿风没有丝毫关系,先夫早亡,除了腹中胎儿,便没给小妇人留下什么。”

    “阿风是我家仆,追随多年,情分堪比亲人,我远离伤心之地,到他乡谋生,他也一路跟随,行到此处,见人杰地灵,便栖居下来,如此而已。”

    梅吟香原本也没想违背约定,见她抢话,亦料中她所言,只是亲耳听来,心底仍抑制不住刺痛。

    他不能辩解,也不会辩解,一股自心底散发而出的悲哀,深深藏在了他沉默的外表之下。

    忽地,有个矮胖的妇人挤进人群,嚷嚷道:“胡说,上次在布庄里,我明明听见他管你叫娘子,一个妇道人家不守规矩,抛头露面,不知廉耻,现在连自己的丈夫都不承认,八成是想装可怜,偷汉子,这种女人怎么可以留在我们白水镇,快滚出去!”

    岚兮看着那喊话的妇人,只觉眼熟,听得她说到布庄,猛地想起,她便是当日在布庄里挑布的妇人之一。

    岚兮没有正面辩解,只是反问:“这位大婶,你我素昧平生,我也从未得罪过你,为何要口出恶言,中伤于我?”

    那妇人闻言,便大怒道:“谁说没有,我女儿喝了你开的药,泻了一天一夜,床都下不来了,你说你是不是害人精!”

    岚兮想了想,她女儿该不会是哪个被她赏了清肠汤的装病姑娘吧?

    她故作镇定,问道:“令嫒是谁,空口无凭,可不能含血喷人。”

    那妇人大为光火,撸起袖子便冲上前去。

    梅吟香跨过一步,挡在前头,笑道:“这位夫人请息怒,若真是我家主人开错了方子,自然是要赔礼道歉的,可凡事都得讲个证据,否则冤枉了人,那可就不好了。”

    那妇人见梅吟香风流倜傥地往跟前一站,又和颜悦色地与她说话,脑子便有些晕乎,态度也不禁和蔼下来。

    她勉然硬气,质问道:“你那时明明管她叫娘子的,为何现在又改口叫她主人?”

    梅吟香方要说话,医馆外骤然传进一阵急呼:“娘,娘……”

第二百四十七章 亲缘

    那妇人甫一回头,便见自己女儿气喘吁吁地奔进医馆,过来拉她。

    少女压低嗓门道:“娘,我都说了我是自己吃坏了肚子,管人家蓝大夫什么事儿,你一早便跑来人家医馆里闹,可真是丢死人了。”

    那少女年方二八,生得清秀伶俐,只是描眉画眼,涂脂抹粉,反倒显得俗气。

    她口中虽是对着母亲说话,但一双眼睛却不时瞟向梅吟香,便是瞎子也能看出,这姑娘是动了芳心。

    人群里不由涌出笑意,妇人见女儿没羞没臊,顿觉颜面大失。

    她捏起少女的耳朵,骂道:“死丫头,到底是谁丢人啊,打扮得花里胡哨的,想干什么,走,快跟我回去,等回了家,我好好收拾你!”

    那妇人不由分说,将女儿拉着就走,那少女的气力不如母亲,只好被扯着走。

    但她的脸孔却朝着梅吟香,含羞笑道:“阿风哥哥,你别见怪,我娘就是脾气大,没有恶意的……”

    梅吟香只是对她微微一笑,那少女便满面通红,几欲晕厥,直令众人捧腹。

    这也难怪,小镇上难得见到如此丰神俊朗的男子,那少女也不是头一个对他暗送秋波的。

    不管哪家女儿见了阿风,眼里都再容不下其他男子。

    少妇们见了阿风,都纷纷感叹“恨不相逢未嫁时”。

    镇上的男人们只要一听到阿风,无不咬牙切齿,但只要与他见上一面,便只能灰溜溜地逃走。

    只因这其中的云泥之别,委实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与他站在一起,唯有自惭形秽,自叹弗如。

    众人看了出闹剧,便已到了中午。

    岚兮起身道:“阿风为人幽默,有时爱开玩笑,传到旁人耳里,难免变了味儿,今后再听到这样的谣言,还请大家不要轻信。午时已到,看病的等未时再来吧。”

    她只留下这些话,人便已走了。

    梅吟香遣众人散去,将大门关上,匆匆回去做饭。

    用饭时,两人皆是不发一语。

    梅吟香试图打破沉默:“方才惊着你了吧,下次我会警惕着点儿,不让那些人靠近你。”

    岚兮面无表情道:“我又不是属老鼠的,哪儿有这般容易惊着,倒是有一点你要注意,别总对那些姑娘们挤眉弄眼,她们见识浅,经不住你迷惑。”

    梅吟香顿觉冤枉:“我几时对她们挤眉弄眼,我若真想迷惑谁,也只想迷惑你啊。”

    岚兮喉头一噎,险些呛到,梅吟香忙端了碗汤给她,她饮了好几口,才压了下去。

    她放下汤碗,嗔怪道:“你若待人冷若冰霜,她们就不敢接近你了。”

    梅吟香觍着脸,试探着问:“岚岚,你是不是不喜欢她们接近我?”

    岚兮拉下脸来,哼道:“我是怕你引得她们争风吃醋,连累到我头上。”

    岚兮挪开凳子,扶着腰,起身道:“我吃饱了,你慢用吧。”

    梅吟香也跟着站起,伸手便要去扶她。

    “我不用你搀。”

    岚兮甩开胳膊,不愿让他碰触自己。

    梅吟香只好缩手,紧紧跟在她身后,以防万一。

    刚行至门口,岚兮陡然扶住门框,触电般地僵直脊背。

    梅吟香心口一提,忙搀住她,急问:“怎么啦?”

    岚兮檀口微张,目光凝滞,隔了片刻,才颤手抚上肚子,松动了表情,眼圈却红了:“它,它……它踹我。”

    “啊?”

    梅吟香一时没明白过来,呆了一呆,才得会意。

    他喜不自胜,立即便蹲下,圈起她的腰,耳朵便贴了上去:“让我听听。”

    岚兮兀自沉浸在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中,此时此刻,她才感到一丝孕育生命的奇妙。

    梅吟香仔细聆听了好一会儿,却只听到自己激动的心跳。

    他不免有些失望:“没有啊,它真的踹你了吗?”

    岚兮对他的质疑十分不满:“当然啦,它就在我肚子里,我怎么会弄错?”

    突然,肚皮微微一动,如蝴蝶扇翅般,岚兮兴奋道:“它又踹我了!”

    梅吟香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初为人父的喜悦,使得他心潮澎湃,雀跃不已:“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它真的动了!”

    他稍稍抱紧了些,耳朵四处移动,口里念念有词:“宝宝,宝宝,我是爹爹啊,乖乖呆在娘亲肚子里,再过五个月,咱们就能见面了……”

    岚兮一听他这么说,心头便冒火,探出的手刚想推开他,却被他满脸洋溢的幸福所打动,一时又心软下来。

    她撇开脸道:“你听够了没有,我腿酸。”

    梅吟香一时醒过神来,臂弯一搂,便打横抱起她来:“岚岚,我送你回房,今儿下午别看诊了,你好好休息,我给你多做些好吃的。”

    岚兮蹬着腿抗议:“我不需要休息,你放我下来,还有,你又叫错了!”

    “是,主人,今儿个您就好好休息,等睡醒了,我护着您散散步,之后再吃晚饭,对了,我得先把补汤炖上,还有还有,宝宝的衣服也该准备了,什么时候主人有空,和我一起到布庄挑些布匹,刚出生的娃娃该有多小,做多大的尺寸才合适呢……”

    梅吟香高兴坏了,只一味抱岚兮回房,口里絮叨个不停。

    岚兮连插口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动地躺进被窝里。

    她简直要抓狂了:“我才吃完饭,睡什么觉啊!”

    岚兮撑着身体要坐起,便被梅吟香一把给按了回去。

    他伸出食指,放到唇上道:“嘘……主人,您别这么凶,会吓坏宝宝的,您看您,这两日夜起多了,黑眼圈都出来了,再不补眠怎么行……”

    岚兮捂住耳朵,几欲崩溃,她张大了口,刚想吼出来。

    梅吟香俯身一凑,口允住她的嘴,将她的言语连同情绪,一并吞没在口勿中。

    岚兮顿时呼吸一滞,连脾气都发不出来了。

    梅吟香缓缓仰起身,有些不舍凝视着她的脸。

    岚兮也怔怔地望着梅吟香,玉颜微醺,檀口润泽。

    梅吟香迷离的眼眸离她越来越近,却被岚兮一个转身,惊醒过来……

第二百四十八章 恶少

    “你不是要去炖汤吗,还不快去!”

    岚兮轻斥道,心脏突突乱跳。

    梅吟香深深吸了口气,回道:“你好好休息,医馆那还有些活,我先去善后。”

    岚兮缩进被窝,没有答话。

    梅吟香走出房间,轻轻带上房门,快步来到伙房,从水缸里舀了瓢冷水,由头淋下,浇个透心凉。

    经过那出闹剧,关于两人的闲话变少了,但寡妇门前是非多,新的谣言又不胫而走,这其中大抵上都是关于主仆俩的蜚语。

    比方那妇人闹事,被人歪曲成,原配上门打勾人的狐狸精。

    比方她借着看病,揩了街口陈大叔儿子的油水。

    又比方那卖杂货的王老板,背上长了瘤子,大半夜向她求诊,必是暗度陈仓。

    众人甚至怀疑,蓝大夫腹中胎儿是否真是先夫的种。

    小地方人多嘴碎,岚兮不胜其烦,也不愿解释。

    梅吟香亦知谣言向来是越描越黑,话不多说,只一个冷眼,便令传谣者住了口。

    那些闲人明里不敢强横,暗里却咕哝道:“那是你东家,又不是你老婆,紧张个什么劲儿啊!”

    梅吟香自然是听在耳里,他多想上前一步,告诉所有人,岚兮就是他的妻,怀的也是他的子,叫他们通通都闭嘴。

    可只要岚兮不在意这些闲言,不愿承认这个事实,他便没有立场,光明正大地保护她。

    每当此时,梅吟香心中便如有巨石堵住,憋闷得透不过气来。

    光阴似箭,转眼岚兮已有了六个月的身孕。

    她的身子越来越重,手脚也越来越不灵便,医馆只有下午未时才开张一个时辰。

    一日,岚兮又如常坐诊,外头忽然进来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

    他们将求诊的人都赶了出去,一位脑满肠肥的公子穿着花花衣裳,挥着把折扇,人模狗样地走了进来。

    来者不善,梅吟香当即便挡在前头,问道:“不知各位来此,有何贵干?”

    那公子见有人挡道,挥起折扇,乜斜着眼睛,四处乱瞟,也没正眼瞧来人一眼,冲着身后的人一努嘴。

    当即便有跟班走上前,傲慢道:“不长眼的东西,睁大眼睛瞧瞧,这可是我们白水镇的首富,王员外家的公子王兴隆,今儿光临这里,是你们的荣幸,你们这儿谁主事,还不快快出来迎客!”

    岚兮让梅吟香挡住视线,耳里却听得清楚,不消说,又是个上门找麻烦的,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梅吟香浑不将眼前这堆小丑放在眼里,他道:“我家主人身体不适,有什么事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那跟班见了梅吟香,浑身便没了来时的气势。

    但他不能丢了主人的面儿,只得心虚地骂道:“呸,一个奴才,也配和我家主子说话!”

    那王兴隆见他如此窝囊,一脚踹开,回头一见梅吟香,登时满眼放光。

    那浪荡公子习惯性地将折扇一收,挑向梅吟香的下巴。

    只是这回,王兴隆这折扇只伸了一半,便觉眼前一晃,手里的折扇不知怎的就断作两截。

    王兴隆眨了眨豆大的眼睛,勃然大怒:“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竟敢折断我的扇子,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就不知道地头蛇的厉害。”

    岚兮听得王兴隆有动手的意思,只恐他们在医馆里打起来,连忙开口道:“阿风,退下,我来和他谈。”

    梅吟香微微犹豫,到底依言退开了,横竖有他在此,这几个小丑又能如何?

    随着梅吟香挪步,王兴隆那一对小眼睛,瞪得几乎快掉出来。

    他乐得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早听说这医馆的主人蓝大夫是个大美人,今日一见,诚不欺我,啧啧啧,这大着肚子都这般可人,做姑娘时得美成什么样,可惜了,我怎么没早遇到……”

    王兴隆的腿脚不听使唤地直往前走,梅吟香横起一臂,挡住他的不怀好意。

    岚兮轻蔑道:“王公子来此,到底所为何事?我这里还有不少病人,可耽误不得。”

    那王兴隆一扬脑袋,摇起折扇,装模作样道:“哦,是这样的,你们在此私设医馆,抢了我家生药铺的生意,还开了比我家高的价码,从药农手里收购药材,你说,你们这不是坏了规矩吗?”

    岚兮道:“所以,王公子是来闹事的?”

    王兴隆咧开嘴道:“不,我王兴隆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欺负个大肚子女人,叫旁人看了去,脸上无光,这样吧,你们每月上交五百两的孝敬钱,来弥补我家生药铺的损失,我就不与你们为难,你看如何?”

    岚兮冷笑道:“我们是小本经营,每月五百两,这可给不起。”

    王兴隆嘿嘿一笑:“那就对不住了,只好请你们关门大吉。”

    岚兮不屑道:“如果不依又如何?”

    王兴隆一双鼠眼,直勾勾盯着她:“嘿嘿嘿,你一个娇滴滴的妇道人家,我也不好动手伤你,不如,你乖乖跟小爷我走,早晚伺候我,我也不嫌弃你这腹中的野种,小爷我发发善心,养着你们母子俩,也省得你风里来,雨里去……”

    “啪!”

    王兴隆这话还没说完,便被梅吟香赏了两巴掌,直被打得晕头转向。

    他陀螺似地兜着圈子,被手下人围住了,才没跌倒。

    “谁?谁打我?”王兴隆捂着高肿的两颊,怒声喝问。

    “我。”梅吟香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字。

    王兴隆但觉唇角甜腥,伸手一抹,竟见了血。

    他颤手指着梅吟香,又怵又怒:“你,你竟敢打我?”

    梅吟香虚合长眸,沉声道:“再敢出言不逊,就不只是打几个耳光便能解决的了。”

    他的确没有托大,若非他手下留情,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早被他一掌劈死了。

    “小小家奴,倒是忠心护主,不对,你们俩……”

    王兴隆恍然大悟般地道:“哦,我明白了,什么主仆,我看是奸、夫、***,八成是谋杀了亲夫,外逃至此,苟且偷生!来人啊,把这两人给我拿下,移送官府!”

第二百四十九章 治恶

    王兴隆手下那些汉子,看着膀大腰圆,实则外强中干,他们抡起拳头便要上阵。

    梅吟香傲然不动,身上由里至外透出的气势与威严,让众打手们不由心里一哆嗦,拳头发虚,脚下发软。

    王兴隆见众人迟疑,怒喝道:“你们这帮没用的东西,我养着你们是做什么的,谁敢愣着,我就将谁撵出府去!”

    众打手们也是生活所迫,只得硬着头皮强上。

    岚兮长身而起,喝道:“够了,我和你走!”

    “岚岚……”梅吟香闻言急唤。

    “蓝……蓝蓝?”

    王兴隆跟着嘀咕了句,他似抓着了把柄一般,乐道:“叫得这般亲热,还不承认?”

    他招了招手,跟班便从旁边抓了把椅子,放在他身后。

    王兴隆身子一沉,坐了下去。

    他翘起二郎腿,挥扇道:“呵呵,这样吧,你们就大大方方直接承认,你们干过的那些勾当,小爷我若听得高兴,或许也会考虑,放你们一马。”

    难为王兴隆脸疼嘴歪,还要端足架子,头疼都不敢扶,否则岂非示了弱?

    梅吟香走到岚兮身侧,眸现寒光,低声对她道:“岚岚,与这些地痞无赖,有何道理可言,倒不如……”

    “闭嘴,你几时变得这般冲动?”

    岚兮轻声斥道:“不许轻举妄动,还有,叫我主人。”

    “不,我忍够了!”

    梅吟香一语回绝,他握住岚兮的手,坚定地道:“我不愿再听那些诋毁你的污言秽语,天底下哪有男人,可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儿受辱?”

    “我不在乎!还有,我不是……”

    梅吟香不待她说完,朗声对众人道:“我牵在手里的女人,就是我的妻子,她怀的也是我的孩子,你们有什么事尽管冲着我来,再有人敢说三道四,中伤于她,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那聚集在医馆门口瞧热闹的人群尽皆哗然,也有那事后诸葛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姑娘们则个个愁眉苦脸,大感失望。

    王兴隆忘了伤,张大嘴哈哈大笑,顿时痛得眼泪直流。

    他只得捂着脸,小心地笑道:“呵呵呵,终于承认了吧!大美人,你是想和这个野男人一起去吃牢饭呢,还是跟着小爷我走,以后吃香喝辣呢?”

    梅吟香耐性渐失,面对这调、戏自己妻子的泼皮,他可不打算再隐忍了。

    梅吟香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岚兮感受到了他手上传来的力量,只怕他盛怒之下,动了手,便会下死手。

    她慌忙拉住他的胳膊,对所有人道:“不错,他是我相公,只因生了些嫌隙,我才扯谎不愿承认,但是我们从未害过他人,我夫妇二人迁居于此,只是为了安静度日而已,万望各位乡亲,莫再为难。”

    梅吟香乍听此言,火气登时消了大半,他转怒为喜,笑道:“岚岚,你终于肯认我了!”

    岚兮松开他的手臂,蹙眉道:“这件事得听我的,不然我依旧不理你。”

    梅吟香道:“你别担心,我不会冲动的……”

    岚兮伸手捂住他的嘴,给了他一个“不许说话”的眼神。

    她扭头问王兴隆道:“王公子,你的脸不疼吗?”

    王兴隆轻轻碰了碰脸,冷哼道:“哼!疼也是拜你姘夫所赐,若要求我原谅,便让他跪下,乖乖磕上十个响头,啊不!百个响头,唤我百声爷爷,再从我胯、下钻过,那我便不与他计较了。”

    岚兮嫣然一笑,放柔了语气,对他道:“夫君有错,是我这做娘子的不够贤惠所致,由小妇人代夫君向王公子道歉,您意下如何?”

    王兴隆一听有戏,眼里直**光,他半眯着眼打量起岚兮,猥笑道:“嘿嘿嘿,小娘子打算怎么道歉啊?”

    梅吟香满心不悦,想挡在岚兮前头。

    岚兮却抢过一步,走上前道:“这里不方便,王公子请随我到里屋来。”

    她一面软言,一面抛个媚、眼,向里屋的门帘一瞟,那间屋子,是专门备来给病人检查之用。

    梅吟香不知她引对方到里边,要怎生整治那姓王的,只是岚兮如今不比以前,他却不愿她这般胡闹。

    “岚岚……”

    他方唤了一声,岚兮便抢过话道:“只是一小会儿,就在你眼皮底下,出不了乱子的。”

    梅吟香顾忌她的身体,不愿与她争执,只得握了握她的手,道:“好,只是一会儿。”

    王兴隆自然乐意之至,他盯着岚兮,垂涎三尺,屁、股一抬,便站起来道:“那还等什么,快进去吧。”

    岚兮抽出手来,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安心,她撑着腰,缓缓走进里屋。

    王兴隆兴冲冲地跟在她后边,还不忘回头嘱咐打手们道:“都看住了,别让任何人进来!”

    他斜睨了梅吟香一眼,打手们皆知这“任何人”指的是谁,异口同声应“是”,便纷纷上前,将梅吟香合围其中。

    梅吟香双手负背,目送岚兮掀帘而入,王兴隆紧跟其后,虽只咫尺之遥,心下仍是惴惴。

    他脚步方移,打手们便撸起袖子,瞪起眼睛。

    梅吟香暗想,他若与这帮狗东西起了冲突,便是坏了岚兮的苦心,当下只好按捺性子,耐心等待。

    那店门外瞧热闹的人们纷纷伸长了脖子,往里探头。

    这王兴隆的恶名他们是一清二楚的,仗着他老爹王员外有几个臭钱,在白水镇上作威作福,为所欲为。

    但凡被这恶少看上的姑娘,不管何等出身,婚配与否,都难逃魔爪。

    而王员外膝下单薄,虽有姬妾无数,却只有这么个儿子,所以自小骄纵溺爱,任其横行霸道,即便闹出人命官司,也只是以钱财打点消灾,端的无法无天。

    众人皆为蓝大夫捏把冷汗,只觉她今日是凶多吉少,想这苍天当真不长眼,竟让好人受罪,而叫这等恶人逍遥富贵。

    俄而,屋里头传出几声“哎哟哎哟”的低呼,众人不禁屏息静闻,乃王兴隆所发,听着颇为臊人。

    众人暗暗心惊,瞥了阿风几眼,只觉他的脑袋是绿定了!

第二百五十章 风波

    大家拉长了耳朵,还要再听听动静,门帘忽地一掀。

    王兴隆展开折扇遮着一张脸,叉着腿,只露着一双眼睛,如螃蟹般横行而出。

    他衣衫未有不整,额汗却流了不少,面色也是白中泛青。

    众人大感惊奇,只觉这王兴隆也太不经了些,就这么一小会儿工夫,就弄了个面白唇紫,手脚发软,这蓝大夫也忒厉害了。

    “看看看,看什么看?”

    王兴隆没好气地冲人群吼道,声音却虚得很。

    打手们一拥而上,搀住他,跟班的问道:“公子,您没事吧?”

    王兴隆执起折扇不停地敲着他的脑袋,啐道:“我有什么事,我能有什么事?”

    跟班护着脑袋躲避着,也不知是触了主子哪片逆鳞。

    王兴隆折扇一离脸,众人这才看到,他那高肿的两颊,各贴了三片狗皮膏药,十分滑稽,众人不禁哄然大笑。

    “笑什么,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谁敢笑,小爷我就收拾谁!”

    打手们帮着主子虚张声势,笑声才渐渐止歇。

    岚兮撑着腰,自帘后若无其事地走出来,梅吟香忙上前扶她:“岚岚,没事吧?”

    岚兮掩唇窃笑,悄声对他说:“这登徒子,得有好些日子,没法胡作非为了。”

    梅吟香一听就料到,她必是对王兴隆施了针法,给他暂时去了势。

    岚兮娇声问道:“王公子,您的脸好些了吗,过几日若还不好,记得再来呀。”

    王兴隆回头看了眼岚兮,顿时又惊又怒,又气又急,张口半晌,答不出话来。

    他憋了半天,才撂下一句话:“咱们走着瞧!”

    他一瘸一拐地走出医馆,在手下人的簇拥下,灰溜溜地回去了。

    众人瞧这情形,方知那王兴隆是吃了蓝大夫的亏,不由纷纷叫好,问她到底做了什么,岚兮借体累为由,提前打烊。

    梅吟香驱散人群,关上门,与岚兮一道回去。

    行至庭院,岚兮不由驻足,往前看去,那新种的槐树抽出了嫩叶,向着阳光顽强地生长。

    她原想,这槐树是大冬天里种下的,又怎可能成活,不成想,春风一吹,它竟复苏过来,越长越快。

    树旁,有个秋千静静立着,天朗气清时,她会坐在那里,轻轻摇荡,遥看蓝天白云,发一会儿呆。

    等乏了,便走下秋千,踏上柔软的青草,散一会儿步。

    时值四月,那隐没在小草中的小花渐渐露出端倪。

    岚兮知道他每隔数日,便会种上一种花卉,等来年春天,这个庭院便是一个小小的滴翠谷,鲜花繁盛,绿草如茵。

    微风拂过,草儿随之摇摆,她的心也轻轻动摇了下。

    梅吟香见她看着庭中出神,拉起她的手,道:“岚岚,今日天气好,你要不要坐在秋千上,我给你荡一会儿?”

    岚兮沉默片刻,终究抽出手,毅然道:“阿风,你知道,方才那种情况,我没办法不那样说,事已至此,旁人当你我是夫妻,我也无话可说,可是实情如何,你我都清楚,私下里一切照旧,我仍是你的主人。”

    梅吟香听到“阿风”两字时,心便沉了下去。

    他深深吸了口气,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道:“主人,你休息一会儿,我去准备晚饭。”

    岚兮凝望着他孤寂的背影渐行渐远,忽然感到一丝愧疚,但当她仰头望见天边的白云时,这点愧疚便又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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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这日午时,岚兮与梅吟香正吃饭时,便听得有人用力敲着后院的门。

    有人呼救道:“蓝姑娘,风相公,开门啊,救命啊……”

    梅吟香仔细一听:“好像是刘老爹。”

    岚兮道:“这么急,一定有事,你快去开门。”

    “好。”

    梅吟香起身便大步往后院走去,岚兮缓缓跟在后头。

    梅吟香一开门,刘老爹几乎是撞进他怀里,握住他的胳膊道:“快,蓝姑娘在哪里,快救我儿一命吧!”

    “刘老爹,这是出了什么事?”岚兮扶着腰,慢慢走来。

    门外蹿进一名妇人,见了岚兮便跪下哭道:“蓝大夫,公公说你能妙手回春,求求你,快救救我家相公吧!”

    “诶!你先起来……”岚兮伸手想扶,却弯不下腰来。

    梅吟香恐那妇人激动之下,冲撞岚兮,忙微一施力,挣脱刘老爹,扶着岚兮,后退一步。

    他直截了当道:“刘老爹,你儿子现在在哪儿?”

    刘老爹如醍醐灌顶,忙道:“就在外边,几个乡亲帮着抬来了。”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快抬进来!”岚兮道。

    那妇人手脚利索地奔出去,去喊乡亲们。

    不一会儿,便见两个健壮的汉子抬个担架,把个奄奄一息的男子抬了进来。

    岚兮指挥他们把人抬到厢房里,让梅吟香取了自己的药箱来,将外人轰出,静心施救。

    这男子浑身是伤,鼻青脸肿,一看就是殴打所致,所幸他皮紧肉实,并未伤及要害,岚兮诊治一番,便基本稳住伤情。

    梅吟香抬起袖子为她擦了擦汗,岚兮开了服方子,交给他到医馆去抓药。

    两人走出厢房,刘老爹和那妇人已急得团团转,见了二人,便迎上前道:“蓝姑娘,我儿/我相公如何了?”

    岚兮道:“没事了,他现在需要静养,你们先随我来吧。”

    梅吟香去医馆抓药,那妇人自去照看丈夫。

    岚兮请刘老爹并两名乡亲到正堂里喝茶,刘老爹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事情原委道出。

    原来那王兴隆回去之后,便派人去打听岚兮与梅吟香的事。

    得知二人曾为刘老爹所救,便找来在府上做工的刘老爹之子刘福撒气。

    那刘福本就有意赎回自家田产,索性撕破脸来,挑明说了。

    王兴隆勃然大怒,命人打了他一顿,还污蔑他老婆孙氏偷了王少夫人的玉镯,非逼她交出来不可。

    孙氏自然交不出,他们便硬要刘福夫妇陪个五百两才肯罢休……

第二百五十一章 报复

    孙氏无奈,只好回家找了刘老爹,但刘老爹倾家荡产也只能凑出三百余两。

    王兴隆说不够,命人揍了刘福一顿,扔出王府,这才算了事。

    刘老爹和孙氏看着昏迷不醒的刘福,急得不知所措。

    幸得两名乡亲路过,提醒一番,这才赶到这里,来寻蓝大夫。

    岚兮听完这番讲述,心中颇为自责,她不想惹麻烦,麻烦却喜欢惹她,还连累了刘老爹一家。

    那王兴隆横行跋扈惯了,今儿能找刘家出气,明儿就能找他人撒泼。

    倒也不必亲来为难,只消如此干得几次,这镇上的百姓惹不起他这尊大神,自会来赶他们走。

    岚兮暗暗叹息,与其如此,不如自己先离开这里吧。

    岚兮不发一语,先招待众人吃顿便饭。

    刘福初醒,无力走动,刘老爹与孙氏需得好生看顾他,三人今日都得住在这里。

    阿桃尚留着看家,岚兮恐她一人在家不安全,遂托两名乡亲回去,递个口信,让阿桃也到这里来。

    两名乡亲答应了,便先回去了,当晚阿桃便赶来这里,岚兮安排他们住下歇息。

    自己则回房收拾细软,等刘福康复,便可动身。

    梅吟香进屋,见状不由笑道:“堂堂温小姐,居然会怕一个土豪劣绅,竟想落荒而逃。”

    岚兮也不瞒他,径自道:“你也看见了,梁子已然结下,只要我们还在这里,那王兴隆定会再生事端,我们躲得了,可其他人怎么办,他们都是无辜的,我不想连累他们。”

    梅吟香听到她以“我们”指代二人,心下暗喜,道:“你如今身子重,可走不得远路,搬是不可能搬的。”

    岚兮蹙眉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便是不直接与我们为难,只要对旁人下手,也会逼得我们过不下去,与其等到那一天,倒不如现在一走了之。”

    梅吟香出其不意地点了下她的额,打趣道:“岚岚,你怀个孩子,便将脑子怀傻了么,我们为什么要躲,想法子让他安分便是。”

    岚兮摸了摸额,愠然道:“你竟敢说我傻,你才傻呢!”

    梅吟香假意赔罪道:“是,岚岚不傻,傻的是我,早看出那王兴隆不是省油的灯,就该先下手为强,如今他先发制人,对我们可就不利了。”

    岚兮顿足哼道:“如何先下手为强,难道宰了他,斩草除根不成?”

    梅吟香抚掌道:“诶,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岚兮立即拉住他的胳膊,急道:“你可别胡来,王家在这里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闹出了人命,可不是玩的。”

    梅吟香轻轻抚了抚她拉着自己的手,柔声道:“你放心,山人自有妙计,这几日医馆别开了,你好好养着,剩下的都交给我吧,我保证兵不血刃,把这件事摆平。”

    岚兮反手握住他的手:“不行,你不告诉我你要做什么,我便不放心。”

    梅吟香悄然牵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贴:“岚岚,你是不放心我呢,还是不放心我办事呢?”

    岚兮方才一心在思索此事,对他的言行举止不甚在意。

    此刻被他这一举动点醒,不禁倒吸口气,抽出手来,倒退一步。

    梅吟香低声试问:“岚岚,我可以唤回你岚岚了,是吗?”

    岚兮脸色一沉,轻斥:“当然不是,我今日心烦,不与你计较,你回去休息吧。”

    梅吟香笑而不走。

    岚兮不悦道:“你怎么还不走?”

    梅吟香笑道:“我得请主人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肯走。”

    岚兮道:“什么事?”

    梅吟香作揖道:“还请主人将王兴隆这个麻烦交由我处理,不论我如何做,主人都不得干涉,不得询问,若主人不答应,我便不走。”

    岚兮敛容道:“那你能保证不伤及性命,不殃及无辜?”

    “能。”梅吟香干脆地答了一个字。

    岚兮身怀六甲,不便行动,梅吟香自是不愿她多管闲事。

    岚兮心里也明白,自己也操心不来这些闲事,她点了点头,道:“好,只要你能做到,我便不管这事。”

    梅吟香舒展了眉头,道:“好,主人说话算话。”

    言毕,他仍是双手负背,屹立不动。

    岚兮不由拉下脸道:“你怎么还不走?”

    梅吟香凝视着她隆起的肚子,露出了慈父般的怜爱:“我许久没和小主人说话了,我想听听它的动静。”

    岚兮捧着肚子,藏宝似的一转身:“不给听!它是我的孩子,和你没关系!”

    若是早两个月,梅吟香听了这话,必是黯然心伤。

    但现在,他听什么都觉着是玩笑。

    岚兮的怨恨,在不知不觉间,如冰雪般渐渐消融了。

    此刻的她,更像是在守着一道无形的防线,勉然维持着一丝自尊。

    只要假以时日,定能攻破她的心房。

    梅吟香委屈道:“可是,我听见小主人说,它想我了,它想和我说会儿话。”

    岚兮被气笑了:“胡说八道,它要是能说话,那就见鬼了。”

    她此言方出,便觉肚皮被生生一扯,竟是腹中孩儿猛地踢了她一脚。

    “啊!”

    岚兮轻呼出声,不由佝偻了身子。

    梅吟香连忙来搀她坐下,岚兮抚着肚子,深深吸了口气,逐渐缓了过来。

    梅吟香抬手擦了擦她额上细汗,随即一蹲下,耳朵便贴向她肚子,安抚道:“宝宝,爹爹来了,你想爹爹了是不是,不可以不乖乱踢娘亲哦,再欺负娘亲,当心爹爹以后不疼你……”

    岚兮被他这嗲声嗲气的一席话噎出一身鸡皮,她无力推开他,只好忿然道:“走开,我才不让你教坏它呢!”

    梅吟香顺势挪开几步,笑道:“这孩子皮得很,我猜定是个女儿,将来一定像你!”

    岚兮怏然道:“不管儿子女儿,都和你没关系,回你的房间去。”

    梅吟香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禁不住“扑哧”一笑。

    “你笑什么?”岚兮皱起脸,咬唇道。

    梅吟香兀自开怀笑道:“你觉不觉着,我们现在就像小两口在拌嘴?”

    “你!”

    岚兮险些背过气去,她确定自己是板着脸的,可他是怎么做到把她的厌烦,都当成打情骂俏的?

第二百五十二章 惩恶

    岚兮鼓起腮帮子,忍气道:“我困了,你不想睡,便到后院劈柴去。”

    梅吟香站起身,轻轻扯过她的手臂,便抱起她来,道:“好,我抱你先睡去。”

    岚兮连连蹬着腿:“我不需要,你放我下来!”

    梅吟香温言哄劝道:“乖,别动,你现在身、娇、肉、贵,还是我抱着周全些。”

    岚兮使起性子,挥起手来便拍向他月匈口:“我说了,我不要……”

    推搡之间,两人忽然发现敞开的窗外,立着一个妇人,看呆了眼,岚兮顿时愣住。

    那妇人正是孙氏,孙氏面上一红,清了清嗓子,道:“我……那个我家相公觉得头疼得很,想请蓝大夫过去看一看,若是不方便,那便等明天好了。”

    孙氏期期艾艾,扭头便走,她只道撞见了主人家的闺房之乐,臊得话都说不连贯,哪里还敢多停留?

    岚兮忿忿地击打了下梅吟香的肩膀,他手臂微松,岚兮趁机挣脱而下。

    她理了理衣襟,薄怒道:“你爱呆到几时便呆到几时吧。”

    岚兮说完,提着药箱,便出去了。

    梅吟香微微一叹,这一家子在这里,可真是碍手碍脚。

    他得赶紧了结这件事,让他们早些回去才好。

    ×××××××××××××××××××××××××

    岚兮当然没有听梅吟香的话,放着医馆不管。

    初初两日闭馆,只是为了给刘福治伤,过了这两日,医馆照常开张。

    只是梅吟香早出晚归,顾不上给她做药童,刘老爹便到店里来搭把手,刘福自有妻女照顾。

    刘老爹一家本是战战兢兢,生怕王兴隆上门找茬。

    但一连几日,风平浪静,一颗心才渐渐吞回了肚里去。

    岚兮答应了梅吟香,不插手,不过问,安心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一月之后,小镇上突然炸开了,说是本地首富王家破产了。

    这白水镇上的百姓早受够了王家鱼肉乡里,欺压良民,如今王家落魄,众人无不落井下石,拍手称快。

    岚兮压不住好奇心,逮了个小伙,问了前因后果,才知道事情原委。

    原来这王兴隆被开赌坊的赵大石邀了去逛窑子,成日里醉生梦死,账都算在赵大石头上,这一来二往的,便成了兄弟。

    吃、喝、嫖、赌向来不分家,嫖得没劲儿了,王兴隆便想着赌。

    正好赵大石就是开赌坊的,不与他赌,还与谁赌?

    一开始,王兴隆总赢,得意忘形之后,便赌得越来越大,不曾想竟输了。

    他们家财大气粗,也不在意这一星半点,可架不住他整天豪赌,整日豪输。

    最后输红了眼,六亲不认,连老子王员外都敢打。

    他抢了房契地契田契,硬是上赌坊,把自己的底裤都输光了。

    王兴隆这一输完了,赵大石可就翻脸了,那些个称兄道弟的好话通通忘到脑后,当即便让王家搬离祖宅。

    王家那一众姬妾奴仆见势头不对,卷了值钱的细软便逃跑了。

    王氏父子四处寻友借钱,想赎回祖宅,奈何王家这一落魄,往日富贵时,那些个争相巴结的人都避之唯恐不及。

    王氏父子没法子,只好随王少夫人,到城里投奔亲家去了。

    眼下,三人乔装一番,正灰溜溜地往城里去。

    有人认出了他们,争相告知,众人得了消息,便都要去瞧瞧,这曾经不可一世的土财主,是如何像丧家之犬一般,夹起尾巴逃跑的。

    刘老爹得了消息,携了一家子也去凑热闹,这等解气的事,他们怎能错过?

    岚兮见所有人都溜光了,便关了医馆,回家捣药。

    这赵大石是个土匪出身的粗人,他怎会懂得用这些弯弯绕绕的法子,去谋财呢?

    不必细想,也知道定是梅吟香在背后指点着他。

    及至傍晚,刘老爹一家终于回来了,还带来了令岚兮意想不到的消息。

    那赵大石得了富贵,竟大发善心,将刘家村的土地都还给了当地村民。

    刘老爹初时还不信,斗起胆子问赌坊讨要时,还心惊胆战的。

    但赌坊里的人当即便禀报了赵爷,不一会儿,便来人将田契还给了刘老爹。

    刘家人欢天喜地,一口一声“赵爷”,直夸他是大善人。

    他们传阅着田契,巴不得早些回到自己的土地上去,当即按捺不住,向岚兮告了辞,收拾好东西便走了。

    刘福的伤都在皮肉上,早十天前便痊愈了,只是担心王兴隆寻事,才投靠岚兮,迟迟不走。

    现在危机已除,个个兴高采烈,走起路来都带阵风。

    行至门口,恰遇上归来的梅吟香,刘老爹一家与他见礼告别。

    梅吟香微笑着,目送这一家子离开。

    日子终于又安生下来了。

    梅吟香关好了门,再回头,便见岚兮立在院中。

    他躬身一礼,又直起腰来,道:“主人,这事我办得可还漂亮?”

    岚兮不发一语,抱着蹴鞠大小的肚子,烦躁地一顿足:“我饿了,你还不快去烧饭?”

    这段日子,梅吟香时常不在,做饭打扫的事,便落在了孙氏和阿桃头上,今日他们赶着去瞧热闹,又走得匆忙,无人惦记着做晚饭。

    此刻见了梅吟香,冷不丁便脱口而出,活脱像一个撒娇的小、娇、妻。

    岚兮话刚说完,便觉尴尬,立即转身躲回房里去了。

    梅吟香举起打包好的烧鹅,朗声道:“主人耐心等等,过会儿就能吃饭了。”

    隔了这许久,又能一家三口好好吃饭,梅吟香但觉温馨无比。

    在这之后不久,梅吟香在庭中挖了一方小池塘,种了一些荷花。

    转眼到了初夏,荷花已逐渐生出了花骨朵,岚兮的肚子也渐渐长成了西瓜般大。

    再过一个来月便要临盆了,医馆已暂时关闭。

    梅吟香一日比一日紧张,每日里一得闲,便拿着四处搜罗来的医书,手不释卷。

    不止在起居饮食上小心翼翼,便是岚兮走动如厕都要紧紧相随。

    随着胎儿长大,岚兮起夜的次数也渐渐多了,她讨厌异味,不愿在屋里解决,每夜里只好多折腾几趟……

第二百五十三章 逛街

    于是,有天夜里,岚兮起夜时,便发现梅吟香睡在门口。

    这可把她吓一跳,梅吟香振振有词,硬是要抱她去茅厕。

    岚兮内急,虽然心里头不乐意,但哪里等得及与梅吟香周旋,只得由着他抱去。

    茅厕每天都被打扫得很干净,厕筹削得很细腻,厕中还放了鲜花来去味,茅坑也被他精心改造过,只要舒舒服服地坐着便可。

    可是她一想到他在外边等着,就不由得浑身不自在。

    等岚兮走出去,他已端了水来候着,让她净手。

    作为贴身仆从,他实在太过完美无缺,以至于岚兮都不好意思差遣他了。

    梅吟香白天操持家务,晚上尽心伺候,将她好好个孕妇,当半个残废来照顾。

    尤其这夜间一趟趟折腾下来,他无法睡个踏实,时候一长,都累出了黑眼圈。

    岚兮让他回房去睡,他无论如何都不依。

    她拗不过,只好松了口,让他在屋中设张软榻,隔着屏风共处一屋,有事她自会相唤,无需他整夜提神守着。

    梅吟香自是乐意至极,岚兮顿觉上当,但开了口,又不好收回,便只好认了。

    这一下,轮到岚兮睡不踏实了,担心着对方意图不轨。

    可转念又想,自己挺着大肚子,他也做不了什么,不可能动什么歪、心、邪、念吧?

    她胡思乱想,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如是过得几天,没有发现异样,这才逐渐放心,适应了他的存在。

    岚兮不知道,梅吟香等她睡沉了之后,便会悄悄坐到她身畔,隔着薄被,轻轻抚着她高隆的腹部,小声地与孩子窃窃私语,若察觉到它动了,他便能高兴上好半天。

    这孩子简直是他的幸运星,它来得太及时,太凑巧,令他们不得不紧密相连,羁绊更深。

    有时岚兮背对着他,他便蹑手蹑脚地躺到她身后,小心地环抱住她,一边抚着孕肚,一边凑到她耳边,浅浅一口勿,悄声呢喃:“岚岚,我爱你。”

    有时岚兮会突然惊醒,一下翻过身去,见背后无人,掀开帷帐,透过屏风,便看见他好好地躺在软塌上。

    她扶额,慢慢坐起,碰了碰发痒的耳朵,那感觉真实到不似梦境,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忧惧太多了吗?

    岚兮每日里吃过早饭,都会宅里宅外,四处溜达。

    这一日,她心血来潮,要到街上散散步,梅吟香当然不能让她独去。

    他为她撑着伞,背着水囊,扛着马扎,挥着蒲扇,每走几步,就问一句“晒不晒,渴不渴,累不累,热不热”。

    岚兮好好的心情,被他这一遍又一遍地问下来,险些炸了毛。

    他只好闭嘴,察言观色,自行意会,乐在其中。

    岚兮走了一条街,便令整条街的男男女女都骚动起来。

    妻子们嫌自家丈夫不懂体贴,丈夫们又鄙视阿风丢了男人的脸,少女们羡慕着岚兮,少年们则开了眼界。

    岚兮也觉他们俩太过扎眼,便让梅吟香收了蒲扇和伞,无意间瞥见他的手,竟粗糙了不少。

    这半年来,她十指不沾阳春水,所有的活儿都让他一个人包圆了。

    倒不是她娇气,而是梅吟香做得太快太好,她实在插不上手。

    时候一长,她便不习惯干活了,每日里除了炮制药材,便无事可做。

    梅吟香的手,拿过剑,执过笔,挥过折扇,奏过陶埙,无一不是风雅之事。

    而今这双手,却用来打家具,拿锅铲,执笤帚,洗衣物,渐渐磨出了老茧。

    岚兮心中触动,颇觉歉然,逢着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子,便买了一盒护肤的手脂,挖了一指头来,为他抹在手上。

    梅吟香本以为她是看上了哪盒胭脂,末了才知她是为着自己,霎时心花怒放。

    他压着喜悦,轻声道:“我一个男人,手糙些也没什么,何必抹这些东西。”

    岚兮白了他一眼:“我买都买了,用也用了,难道你让我退回去呀。”

    梅吟香顺从地配合着她,笑道:“娘子说的是。”

    岚兮微微一顿,她虽不喜欢他这般称呼,但她早已承认二人乃是夫妇,便没了反对的立场,只要私底下不这样唤,她便不再多言。

    岚兮在他皲裂的地方多抹了几遍,道:“这外头卖的手脂一点也不好用,用多了油腻,用少了发干,等回去,我给你配盒玉肤膏,用不了几天,包你的手恢复如初。”

    “那就有劳娘子了。”

    梅吟香笑得灿若霞光,直将那些少女们看得两眼发直。

    卖胭脂的小贩可就不服气了:“诶,蓝大夫,我也没招你惹你,我这东西摆在这儿,你爱买不买,当着我的面儿挤兑我的东西不好,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岚兮对小贩道:“以后我做些口脂香粉,仅供你一家拿货贩卖,不过卖价得由我来定,你觉得怎么样?”

    那小贩一听,眼睛立即便亮了,经过这小半年,谁都知道这蓝大夫不止医术高明,还是美容圣手。

    凡肤质不好的姑娘经她外敷内调,不出半月便光滑白皙。

    内调自不必说,那些外敷的膏脂,他研究了许久,也不知其秘方。

    若是她肯让自己独家贩卖,那定是生意兴隆啊。

    “好啊!蓝大夫,这可是你说的,大伙儿可都听见了,不许反悔啊。”小贩忙道。

    岚兮道:“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小贩笑得合不拢嘴,当即便塞了几盒胭脂送给岚兮:“蓝大夫,那我可等着呀!”

    岚兮可瞧不上他做的胭脂,不过对方一片好意,她却之不恭,只好收下了。

    两人又继续往前走。

    梅吟香赞道:“娘子,你可越来越会做生意了。”

    岚兮苦着脸道:“从前花钱不知细算,当了家才知道,原来柴米油盐酱醋茶,处处都是花钱的地儿,当然得多多开源。”

    她只是不经意地如实一说,却浑然没注意到她这话里的含义,这俨然是小两口在过日子。

    梅吟香吃吃笑着:“有娘子当家,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第二百五十四章 梅花

    两人行了半日,渐至晌午,岚兮也有些累了。

    梅吟香见前面便是天香酒楼,便提议中午下馆子去。

    岚兮蹙了蹙眉,算了算这一顿馆子钱能顶几天的花销。

    她还没算明白,便被梅吟香拉着进了酒楼。

    岚兮念着这里的烧鹅美味,只好心疼地摸摸荷包,豁出去了。

    二人来到二楼雅间临窗而坐,梅吟香叫了一桌好菜。

    他每点一道菜,岚兮便摸一遍荷包,眉心随即紧上一分。

    点到第六道菜,岚兮连忙握住梅吟香的手,制止道:“够了,就这样吧,再多就吃不完了。”

    梅吟香笑着,让小二下去准备。

    等小二关了门,他才抽出手,反而捉起她的手,道:“这样怎能算多,你现在是两个人在吃饭,我还觉着点少了呢。”

    岚兮瞥了眼门外,小声道:“我今日钱没带够,你再点下去咱俩就得吃霸王餐了,我长这么大,可没干过这么丢人的事。”

    梅吟香抚着她的手,冲她眨了下左眼,也学着她小声道:“主人莫操心,小的带着银两呢,这顿饭就用小的的私房钱付吧。”

    这“主人”两字唤久了,原先的压抑与痛苦已荡然无存。

    在现在的梅吟香看来,这两个字眼,仅是自己对妻子的爱称。

    岚兮却没有注意到这称呼间的情绪变换,只是讶然道:“你居然还藏着私房钱,我又没给你工钱,你是怎么攒下来的?”

    梅吟香颇为自得道:“主人每日给的米菜钱,每月进药材的本钱,还有其他日常开销的钱财,都要经过我手,每次有余,主人也不问我要回,我便没归到账里,这账本你又不看,小的自然就积少成多了。”

    一提起账本,岚兮就头疼,她也曾下决心要好好管账,可惜每次一见那些密密麻麻的账目,便立觉头昏脑涨,直欲睡去。

    无奈之下,只得假手于他,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她赚钱,他管钱的局面。

    岚兮只知每月大致的收支,却从未细算过每笔账目,但见捉襟见肘,便只顾收紧荷包。

    却未曾想他会从中积累出个小金库,而今看来,她再能赚,又哪比得上对方会算?

    岚兮正想得入迷时,小二已送了饭菜来。

    梅吟香说到嘴边的“主人”,又立即改口:“娘子想着开源,为夫自要想着节流了,咱们夫妻俩其利断金,日子定然红火。”

    岚兮猛地醒悟,收回了手,碍于小二在眼前,只得轻“呸”一声,翻翻白眼。

    那小二只道二人在打情骂俏,不由羡慕道:“蓝大夫和风相公的感情可真好,方才我还听见老板和老板娘吵架呢!”

    “老板嫌老板娘不温柔,老板娘又怪老板不体贴,要我说,这白水镇上的两口子要都拿你们作比较,那还不得闹翻了天去?”

    小二一面说,一面笑。

    岚兮怏然不快:“我几时对他温柔过?你们怕不是看走眼了吧。”

    那小二争辩道:“哪里看走眼了,方才您拉着风相公的手,抹了半天的手脂,整条街的人可都瞧见了。”

    梅吟香担心那小二喋喋不休,越发惹岚兮不悦,忙插口道:“小二哥,我家娘子怕羞,休得再说了。”

    那小二见他护得紧,便识趣地住了嘴,只掩着口,窃笑而去。

    岚兮见小二那等模样,不禁气性上来,站起来道:“这小二真讨厌,我不要在这儿吃了。”

    梅吟香拉住她的袖子:“这菜都上了,饭钱是万万不能省的,主人莫不是要白白给他们送银子?”

    岚兮一想有理,便又坐下,执起筷子,气呼呼地夹了块烧鹅,大快朵颐。

    梅吟香乐得给她夹菜:“慢点儿吃,好不容易才下趟馆子,这囫囵吞枣地尝不出味道,可不是白花银子吗?”

    岚兮依然故我:“哼,反正花的也是你的私房钱。”

    梅吟香提点道:“我的私房钱,那也你是赚的呀。”

    岚兮顿时语塞,这才细嚼慢咽,不与那小二置那闲气。

    梅吟香凭窗而坐,顾不上自己,只一味照顾岚兮吃饭,或者挑挑鱼刺,或者剔剔骨头。

    偶然间向窗外一瞥,却见街上有两名汉子牵着马,正往酒楼里来。

    马儿微一转头,梅吟香便看见了,那鞍袱上印染着一朵梅花。

    他的心跳不由慢了一拍,那分明是梅家的标志!

    岚兮见他脸色突然发白,惑然道:“你怎么啦?”

    梅吟香顺势捂着小腹道:“人有三急,我忍不得了,你慢些吃,等我解手回来。”

    岚兮瞧着手里的烧鹅,顿觉有些倒胃。

    梅吟香趁她一愣之际,自然地顺手关窗,这才出门“解手”去了。

    那两名汉子的确是梅家派出来寻人的,只是这大半年过去了,仍然杳无音讯,搜寻的人也已逐渐懈怠,若非主子有令,这两人连问都懒得问了。

    两人坐在靠门的位置上,打尖休憩。

    其中一个着灰衣的,瞟着街上来往的行人,说道:“这样找人,如同大海捞针,要寻到何时才是个头啊,倒不如让衙门贴告示寻人,可比我们快上许多。”

    另一个着青衣的道:“这又不是悬赏犯人,贴什么告示,况且梅花虽然势大,但与官府的关系却复杂得很,三公子和四公子又在朝中当官,请衙门帮忙,也得当心平白背上滥用职权的罪名。”

    两人一面吃着,一面便聊开了。

    那灰衣人煞有介事道:“不知你听说过没,五公子和温小姐不是无意间落入江中,而是殉情自尽。”

    青衣人咂嘴道:“瞎说!明明是温小姐遭恶贼虏劫,毁了清白,一时不忿,投江自尽,五公子伸以援手,却没拉住,反被她拖下水。”

    灰衣人道:“不管是哪种说法吧,总之这大半年没个音信,人八成早没了,寻人不过是寻个希望,好叫亲人有个盼头。”

    青衣人道:“是啊,我听说自小姐罹难,温谷主便不知所踪,四爷终日长吁短叹,四夫人以泪洗面,三爷则推了生意,一味着人寻找,梅家上下愁云惨雾。”

第二百五十五章 神算

    饮了一杯酒,青衣人又叹道:“要说最惨的,还是即墨庄主了,大喜之日,老婆被人劫走,几番波折,好不容易寻着了,又出了这档子事儿,我听说他回了藏渊山庄后,便闭门不出,谢客不见,终日魂不守舍,饮酒度日,已有小半年了。”

    灰衣人也叹道:“哎,难怪人家说温柔乡即英雄冢,我看这即墨庄主若是一蹶不振,这藏渊山庄便得断送在他手里了。”

    青衣人道:“红喜事变白喜事,换谁谁能受得了,这温小姐又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也难为即墨庄主一片痴心了。”

    灰衣人惋惜道:“这即墨庄主也忒儿女情长了,如果我是他,有这等家世财富,那不管温小姐是何等天仙,我都要抛诸脑后,妻妾成群,夜夜笙箫,过些日子就忘干净了,大丈夫何患无妻嘛,你说他这又是何苦来哉。”

    “想得美呢你,还妻妾成群,你可有数月没回家了,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的头顶绿不绿吧。”青衣人促狭道。

    灰衣人也打趣道:“还说我,你不也一样么,你那老婆还是从良来的,谁知道会不会深闺寂寞,重操旧业呢?”

    青衣人有些恼了:“好啊,我只是开个玩笑,你倒是口没遮拦,也不怕下拔舌地狱去!”

    两人正说话间,门口走进一个算命先生,见着灰衣人便惊声叫道:“哎呀呀,贵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面泛红光,乃是难得一见的贵相啊!不知贵人可肯赐个八字,让老朽好好补上一卦。”

    青衣人陡见神棍,甚不耐烦,挥手便赶:“去去去,换人骗去。”

    那灰衣人得他几句好话,虽然心里不大相信,但仍旧喜不自胜。

    他对青衣人道:“我看他说得挺对,你这么着急赶人走,别是嫉妒我的贵相吧。”

    青衣人被气笑了:“我嫉妒你?这江湖骗子的话你也信得,你也不想想,你若真是天生贵相,哪里还要做人奴才四处奔波?”

    灰衣人闻言,扭过头来,有心为难这算命先生:“对啊,你倒是说说,我这贵相到底怎个贵法?”

    算命先生拈须微笑道:“贵人虽天生贵相,但因家中有人命里带煞,挡了贵气,这才显现不出。”

    灰衣人仔细一想,自己幼时丧母,妹妹久病,老父亡后,妹妹的病竟不药而愈,莫非这带煞的是自己父亲?

    他渐渐上了心,又道:“你接着说。”

    算命先生道:“这个嘛,就得请贵人告知八字,才能说得准了。”

    灰衣人当即便报上八字,算命先生煞有介事地掐了掐指头,皱眉道:“哎呀,不好,原本这煞气已除,但贵人做错了一事,又遮了运气,时不来运不转,自然无法显贵。”

    灰衣人紧接着问:“此话怎讲,你倒是快说!”

    算命先生道:“您的主子可是有权有势的人物,您跟对了主子,煞气已解,好运自会降临,只可惜您现在正与阴人打交道,就好比乌云遮月,那月辉再耀眼,也照不出来啊。”

    灰衣人紧张道:“什么是阴人?”

    算命先生神秘地道:“所谓阴人,自是阴中之人,您最近是否在寻找死人,并且还是……”

    他伸出两根手指,忌讳般地道:“两个,一男和一女。”

    那一直冷眼旁观的青衣人不禁心头一揪,插嘴道:“你是说,我们寻找的人已然身故?”

    算命先生压着嗓子道:“不止身故,还身故许久了,若老朽没算错,当是遭了水难。”

    青衣人一愣,拍腿道:“神了,还真被你蒙对了。”

    算命先生哼道:“老朽可是凭真本事推算,既然您不信,那我也没甚可说的,但老朽要奉劝阁下一句,自古红颜多祸水,最难消受美人恩,尊夫人出身风尘,伤夫克子,阁下好自为之。”

    算命先生说着,便要拂袖而去,青衣人却被他一言慑住,不敢小觑,忙拉住了道:“先生且留步,先生既然如此说,定是有破解之法了。”

    算命先生也不客气,径自道:“既是伤夫克子,自当休妻,阁下若不愿,倒也还有一法。”

    青衣人掏了碎银子塞进他手里,追问道:“先生快快说来。”

    算命先生道:“阁下现下所寻之人,皆是死于非命,这种人一旦罹难,做了水鬼,难以往生,必是要寻替死鬼的,两位最好莫近水边,莫再找寻,也莫再提及,否则便是自投罗网,自取灭亡。”

    青衣人道:“这倒好说,那这伤夫克子却如何破法?”

    算命先生却看向灰衣人道:“能让贵人亲寻的,当非富即贵,两位若能设场法事为亡者超度,那二人升天之后,化作神灵,自会感激庇护,阁下自然平安顺遂,贵人也得以拨云见日,真乃三全其美。”

    青衣人和灰衣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算命先生又道:“对了,这法事做得越快越好,若能寻得高僧主持,更是功德无量,老朽言尽于此,就此告退。”

    算命先生言毕,转身离开,青衣人和灰衣人目送他直到消失,目光已肃然起敬。

    青衣人问灰衣人道:“怎么办,这人还寻不寻?”

    灰衣人咂嘴道:“死人有什么好寻的,没听先生说吗,水鬼找替死鬼呢,再寻下去,不是送命吗?”

    青衣人捂住他的嘴,一连“呸”了几声:“都说了不能提,你还说!”

    灰衣人轻轻扇了扇自己的脸:“对对对,我这猪脑子,刚听完就给忘了。”

    青衣人道:“我看这样吧,我们吃完饭,便去找得道高僧开坛做法,在外头多溜达些日子,等回去了,便说寻不着,反正这也是事实,你觉得呢?”

    灰衣人道:“就照你说的办,不过这鸟不拉屎的乡下地方,哪有得道高僧?”

    青衣人道:“这里没有,我们可以上别处找嘛。”

    灰衣人道:“好,就这么办!”

    两人主意一定,当下匆匆吃过午饭,便动身赶路,照着算命先生的话,去名寺寻高僧去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戏法

    算命先生转进酒楼后的小巷,对着负手而立的梅吟香,贼兮兮地笑道:“风相公,你让我办的事,我都办妥了。”

    梅吟香掏出锭银两给他:“有劳先生了。”

    算命先生收了银两,没等他多言,便识趣地道:“风相公请放心,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道理,我省得。”

    梅吟香拍了拍算命先生的肩膀,套近乎道:“我家娘子那里,也请先生费心守口。”

    算命先生作揖笑道:“风相公多虑了,我的口风向来很牢的。”

    梅吟香道:“那我便告辞了,先生请自便。”

    算命先生道:“风相公请。”

    梅吟香结束此事,速回酒楼,岚兮早已吃饱,正开了窗,斜倚窗边,眺望街景。

    看她闲适的模样,当尚未察觉,梅吟香暗暗捏把汗,好在那两人已然离去。

    岚兮回过头来,见了他,淡淡地道:“我还以为你掉茅坑里去了。”

    梅吟香坐回原位,接着她的话道:“我若真掉茅坑里了,你可会嫌弃我?”

    岚兮毫不客气道:“当然会,不止心里嫌弃,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

    梅吟香叹道:“主人可真是无情啊。”

    岚兮道:“给你留的菜都凉了,你是让店家热热再吃呢,还是回去煮面?”

    梅吟香又转出笑容来:“还是主人关心我,不必如此麻烦,小的这样吃便好。”

    他执起筷子,随意吃了些,填饱肚子便罢,岚兮静静看着,不发一语。

    两人下了楼,梅吟香结账,岚兮先一步走出酒楼。

    他快步跟上,午后阳光晒人,梅吟香撑起伞为她遮阴,与她并肩同行。

    一切与上午并无差别,只是街边多了个算命摊子。

    这算命的总是中午出来摆摊,骗几个小钱,傍晚便回去,今日也没有例外。

    他坐在条凳上摇头晃脑,见了两人路过,不经意地笑了下。

    岚兮只是一瞥而过,梅吟香还是那个嘘寒问暖的好丈夫,可岚兮却无法继续扮演那个“温柔”的好娘子了。

    她向来是个难以藏住情绪的人,梅吟香显然感受到了她的不快,不禁主动请罪:“娘子,我方才去了许久,娘子定是等得生气了,让为夫变个戏法,来向娘子赔罪。”

    他将伞往岚兮手里一塞:“娘子,帮我拿下伞。”

    岚兮不知他搞什么名堂,依言撑伞。

    梅吟香向她摊出手掌:“娘子,你看我的手。”

    岚兮瞧他两手空空,不解其意:“你的手有什么好看的?”

    梅吟香道:“只要你盯着它不眨眼,马上就能见到好看的了。”

    岚兮将信将疑地照做,只见他两手翻舞,漫空乱抓,动作越来越快。

    岚兮蹙了蹙眉,感到有些不耐烦。

    梅吟香忽地双手一收,握成拳头,手背朝上,放到她面前,道:“娘子猜猜看,是哪一手?”

    岚兮随口道:“左手。”

    梅吟香摊开左手,一个小泥人赫然躺在掌心。

    岚兮眼前一亮,情不自禁地拿起观赏,这小泥人模样装束都甚是眼熟,可不就是自己吗?

    梅吟香接过伞来,岚兮得以腾出双手,仔细把玩。

    她越看越爱,面容也逐渐舒展:“你方才去得许久,就是为了买这个?”

    梅吟香道:“早上行走时,见着老林家的泥人铺子开了张,便生了童心,借着解手,匆匆赶到那里,捏了个娘子藏在袖中,本想回家后再给你惊喜,不想娘子等得生气,只好早些拿出来,求娘子谅解。”

    岚兮问道:“你是说,这泥人是你亲手捏的?”

    梅吟香微笑道:“是啊,借着老林的工具,我也学上一手。”

    岚兮左瞧瞧,右看看,心中赞叹梅吟香的巧手,但面上仍是板着:“难怪,我说呢,这林老的手艺若只是如此,要如何混上这口饭呢?”

    梅吟香耷拉下脸来,显得有些委屈:“娘子是嫌我的手艺不好?”

    岚兮憋着笑,不答腔,目光落向他始终握着的右拳上,疑惑道:“这另一手又是什么?”

    梅吟香见她终于注意到了,他欣然张手,却见其食指上套着一个泥人指偶,看那指偶的模样,分明就是他自己。

    梅吟香将食指伸到泥人面前一弯,指偶跟着弯腰,就像自己在躬身行礼一般:“娘子娘子,都是我不好,手脚太慢,叫娘子独在酒楼好等,念是初犯,还请娘子原谅则个,往后若是再犯,便叫我睡柴房,吞糟糠,喝冷水,直到娘子解气为止。”

    岚兮忽而感到莫名心酸,她没有细听他的话,只是缓得片刻,收拾好情绪,对他道:“我没有生气,我们走吧。”

    话虽说得轻描淡写,但泥人却被她拿在手中,不时摸摸看看。

    梅吟香便知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欢喜,他轻轻转动食指上的指偶,心情亦是畅快。

    走到街角时,身后突然呼声大作,岚兮不由驻足,转头看去。

    行人街坊皆向一处聚集,隐听得好像是谁死了,岚兮连忙向前走去。

    梅吟香却拉住她道:“岚岚,你现在身子不方便,这种热闹你就别凑了,万一挤着了,可怎么办?”

    岚兮甩手道:“前面似乎出了人命,我明明知道,又怎可坐视不理,或许他还有一线生机呢?”

    梅吟香拗她不过,只得收了伞,随意将指偶放入怀中,随她而去,一路小心护着,生怕有人冲撞了她。

    “你们让开一下,让我看看!”

    岚兮将泥人掖进袖里,挤进人群,大声道,梅吟香也随之帮腔。

    有人认出她来,忙呼喝道:“是蓝大夫,大家快让开,快让开!”

    人群自发地让出一条路,那躺在路边眼球暴突,面如死灰的,正是那个算命先生。

    岚兮缓缓蹲下,检查了他的瞳孔,心中一沉。

    她拿手捏了捏他的四肢,摸了摸他周身几处要害,脸色便阴了下来。

    岚兮微微动身,梅吟香忙搀着她站起,人刚站稳,她便急于抽手,不愿让他近身。

    梅吟香只好讪讪地缩回手,只恨这死人搅了她的好心情。

第二百五十七章 横尸

    人群里有人问道:“蓝大夫,他还有没有救啊?”

    岚兮摇了摇头,回道:“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有人接着问。

    岚兮又摇头:“不知道,只知是暴毙而亡,具体死因,须请仵作验尸方知。”

    梅吟香叹息道:“真是想不到,刚刚还好好的人,转眼就一命呜呼了,他算命无数,却不知,可有算到自己今日有此一劫。”

    岚兮微一侧脸,以余光视之,平静地问道:“你认为他是自己死的?”

    梅吟香思索道:“既是暴毙而亡,极可能是突患急症,又或是身有隐疾而不自知。”

    岚兮轻笑道:“确有可能。”

    人群里忽有人叫嚷道:“高老三,不会和你有关吧?”

    那个被唤作高老三的,立即大呼冤枉,对着一众怀疑的目光,解释道:“我经过摊子时,他硬是拉着我,要替我免费算一卦,恰好我最近运气背,便答应了。”

    “他正好端端地给我解卦,突然浑身一僵,两腿一蹬,我也不知他怎么啦,就拿手碰了他一下,他便倒在地上了,脸色也变了,我这才知道他死了,各位街坊可都是亲眼看着的,我真没把他怎么样啊!”

    算命摊旁有家果脯铺子,那铺子老板也道:“的确和高老三无关,我方才就坐在店门口,这算命的突然间就倒下了,高老三还愣了半天,没醒过神来。”

    有人见这算命的死得蹊跷,不由毛骨悚然:“你们说,这老家伙该不会是撞邪了吧,这人平日里便神神叨叨,招摇撞骗,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兴许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说不定。”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顿觉脊梁骨发寒,皆情不自禁地后退三步。

    有人道:“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尸体晾在大街上吧,这天气可越来越热了,等尸体腐败发臭,那可谁都受不了。”

    高老三道:“这人老光棍一枚,也没个能收尸的,要不然丢乱葬岗去?”

    那卖果脯的老板戏谑道:“这么缺德的法子你都想得出来,也不怕他半夜三更敲你门。”

    高老三果然心虚得很:“要不然各位街坊凑点钱,给他买副棺材,让他入土为安?”

    有个胆大的汉子当即便笑道:“哪里需要凑钱,我方才见这老家伙忽悠了两个外乡人,得了不少钱财,就用那笔钱便够了。”

    这汉子说着便在算命先生的身上摸了摸,果然从他怀里找到一个钱袋,打开一看,居然还不少:“哟!这些银两,够打一副好棺材了。”

    棺材铺的老板很自觉地便站出来道:“这镇上就我一家棺材铺,这活也只有我能干了,这钱便归我了。”

    这老板说着便要去取汉子手上的钱袋。

    汉子手一收,阴阳怪气道:“你说归你就归你啊,谁知道你会不会收了钱后,便把尸体丢到荒郊野岭去。”

    棺材铺老板忿然道:“怎么说话的你,死者为尊,像我万老二这等体面人,能干出这等事吗?”

    汉子道:“开棺材铺的难道还会忌讳这些?我可记得万老板你,可没少干那偷工减料的勾当……”

    高老三插口道:“我说你们这样都不对,这人是在我眼前死的,他的身后事自然由我负责,这钱财理所当然也由我来打点。”

    那果脯老板也来插上一脚:“这人常在我店门口摆摊,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冲着这份交情,还是由我张罗更合适!”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为那钱袋子纠缠不休。

    岚兮听得心烦,猛地大声喝止:“够了!”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慑住,不由安静下来。

    岚兮冷嘲道:“此人常年与鬼神为伍,今日又死得不明不白,他的钱财你们也敢打主意,也不怕有命要,没命花。”

    开果脯铺子的老板听得心里发毛,甩袖便走:“你们喜欢抢死人钱就尽管拿去吧,我可不奉陪了,省得回头如他一般横死街头,无人收尸。”

    高老三也不禁打了个寒噤:“就是,比起钱财,自然是命重要,仔细他变作厉鬼找你们算账!”

    他说着,便钻出人群,灰溜溜地跑了。

    那汉子握着手里的钱袋直觉膈应,陡地掷给棺材铺老板:“给你给你,反正你个开棺材铺的,也不怕这些,这里所有的街坊可都看着呢,你要敢私吞,回头遭人戳脊梁骨,被口水淹死,看你还怎么在白水镇里呆下去。”

    汉子说完,重重哼了一声,也走了。

    万老板捧着钱袋,只觉众街坊的目光都似钉子般钉在自己身上,霎时如手握烫手山芋,巴不得丢掉:“你们谁要就拿去,谁拿了谁给他收尸去!”

    众人只觉晦气,没人想接手。

    岚兮站出来道:“这钱既然是他的,便与他做陪葬吧。”

    她掏出自己的荷包,将里头的银两倒到手上,递到万老板面前:“一切丧葬所需费用,皆由我替他付了,你看这些够不够?”

    众人见她慷慨解囊,都不禁心生赞许。

    万老板瞟了一眼那些碎银子,不屑道:“切,就这么点儿钱,还不够买香烛呢。”

    “万老二,差不多得了,欺负个大肚子女人,叫人瞧不起,街坊邻里可都看着呢,你也不怕让人笑话。”

    众目睽睽下,有人打抱不平说了句,其他人便跟着起哄。

    万老板见势头不妙,也不敢过分,当下改口道:“马马虎虎也够用,我权当积德了。”

    于是万老板将那钱袋,仍旧放回那算命先生的身上,生怕旁人不知,还撇清道:“那,你们都看见了,我可没收这死人银子,别一个个回头造谣生事,含血喷人。”

    万老板伸手收了岚兮的碎银子,算是应下这件事来。

    岚兮见此事已毕,便不愿再作停留,梅吟香忙从人群里挤出条道来让她走。

    岚兮才刚好转的心情此刻又落入阴霾,她撑着腰,辛苦地朝前走着。

    梅吟香大步上前,关切道:“岚岚,我抱你走吧。”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争执

    岚兮不去看梅吟香一眼,只是冷冷地道:“我长着腿呢,不劳你费心。”

    梅吟香伸手想去扶她,手还未触及,便被她一声低吼给收了回来:“别碰我!”

    岚兮上前快走了几步,欲与他拉开距离。

    梅吟香便有意放慢脚步,紧跟在她后头。

    岚兮走了一阵,突地止步,从袖里摸出那个小泥人,微一侧身便丢给了他,又继续往前走。

    梅吟香接过那个泥人看了一眼,放入怀里,忧心忡忡地跟着岚兮。

    直到回到宅中,岚兮才扶着墙,稍事休息,微微喘口气。

    梅吟香关好家门,放下随身携带的物什,缓缓来到她身后。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探出,本能地便想碰触,只是将触未触之际,又停在半空。

    蓦地,他垂下手来,长叹一声,道:“你都知道了。”

    岚兮嗤笑道:“我的医术虽不及外公,但也没差到一丝端倪都探不出。”

    “那人是被震裂脏腑而死,所以没有外伤,能拿捏好分寸不让他当场暴毙,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整个白水镇,除了你,还有谁有此等本事?”

    梅吟香道:“你怪我窜通那算命的,将梅家派来寻你的人赶走了吗?”

    岚兮摸着墙边的凳子,缓缓坐下。

    她轻轻抚着肚子,颓然道:“你大可不必瞒我,我如今这副模样,无论温家还是梅家,都不可能再回去,就算我知道了,也不会反对你的做法。”

    梅吟香闻言,不由眉心紧锁,捏起双拳。

    隔了片刻,岚兮又道:“我见你迟迟不回,便下楼寻你,看见那算命的又在行骗,便想管管闲事,无意中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可笑,他们找寻的人近在眼前,他们却不知道。”

    岚兮不由自主地望向天边,手渐渐发颤,脸也慢慢绷紧,眼圈一热,眼泪就这样倏地滑落下来。

    梅吟香骤然握住她的肩:“岚岚,你想到他了是不是?过去了,你和他之间已经过去了!”

    岚兮轻扯唇角,苦涩而凄凉。

    梅吟香转到她面前,矮下身来,强令她回过头来:“岚岚,你看着我,看着我!你只在乎他,可有想过我,我们自小到大的情分,难道不如他吗?”

    岚兮缓缓看向他,鄙夷又好笑:“你还是不明白,今日的事,与他无关,我难过,我生气,是因为你的狠毒,让我心寒。”

    “不管我对他人如何,唯有你,我绝不伤害分毫。”

    梅吟香握住她的手,解释道:“我也知道你不高兴我这样做,可是我不得不这么做,你想想看,万一那两人回头来寻怎么办,我不可以留下后患,岚岚,我是真心爱你的呀,我可以为你去死,可我不能失去你!”

    梅吟香的眼圈也腾起热雾,岚兮看着他,越发轻蔑地笑了:“你还要拿爱我做借口,去伤害多少人?”

    “从前在暗地里,你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勾当,我不想追究,也不想知道,如今在我眼皮底下,你依然如此,梅吟香,你好脏!”

    岚兮轻缓地吐出最后三个字,如同利剑一般刺入他的心。

    梅吟香缓缓松开手,后退一步,黯然道:“你曾经是那样的喜欢我,难道那些都是我的错觉吗?”

    岚兮冷然道:“我喜欢的不是你,而是那个光明磊落,潇洒不羁的吟香哥哥,就像和其他哥哥一样,相互爱护、关心,后来我才知道,那样的你只是伪装,我一直喜欢的,不过是一个精心伪造的幻象。”

    梅吟香勉然挤出笑容,捉住她的手不放。

    他满怀希望地道:“不,你依然喜欢我的,否则你不会千方百计救我,不会和我共处一室,不会在乎我的身体,不会允许我唤你娘子,今日更不会主动为我善后,岚岚,你是在替我赎罪,是吗?”

    岚兮怒火顿生,甩开他的手,猛地站起,喝道:“你少自作多情,我只是念着旧情罢了,如果可以选择,我真希望从未认识过你!”

    梅吟香道:“岚岚,不管你承不承认,你心里其实已接受了我,你早已把我当作你的丈夫,否则你就不会留下我们的骨肉,更不会让我接近你。”

    “岚岚,你是什么性子的人,你自己不清楚吗,倘若你当真憎恨我,你又怎肯委屈求全?”

    梅吟香逐渐靠近她,循循善诱:“岚岚,其实你已经爱上我了,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

    岚兮一时怔然,陷入对自我的怀疑与恼恨中,她当真如他所言,不知不觉认命了吗?

    梅吟香尝试着碰触她,轻声唤道:“岚岚……”

    “你住嘴!”

    岚兮触电般一缩身子,连连后退。

    她激动地辩驳道:“我心里爱着谁,我怎么可能会糊涂,我爱的是他,不是你,也不可能会是你!”

    “你的一己之私,毁了我的一生,拆散了我们,如今不仅毫无悔意,还振振有词,歪曲事实,梅吟香,你简直无耻至极,我恨你,真的好恨!我为什么要救你,我应该让你去死!”

    “不,你并不恨我,就像他,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爱你一样。”

    梅吟香一口否定,逐步向她逼近:“如果他爱你入骨,又怎会嫌弃你,换作是我,不管你是否嫁为人妇,我都依然爱着你,愿意同你一生一世,相守到老,可是他呢?他做得到吗?”

    梅吟香的质问,令岚兮痛苦不堪,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紧紧捂住耳朵,闭目吼道:“够了!你不要说了!”

    梅吟香却继续道:“他以为杀了我,就真的可以重新接受你?不会的,他的心走不出那道阴影,他和这世上其他庸俗的男人一般,哦,不,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

    梅吟香转出一抹蔑笑:“白云公子,即墨庄主,那是何等出身,何等清高之人,又岂能容忍自己的妻子遭人染指,即便退一步而言,他不介意自己变成绿头龟,他也不得不顾及藏渊山庄的声誉……”

    “你别说了!”岚兮声嘶力竭地喝止,小腹隐隐作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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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043/ 第一时间欣赏云起岚兮最新章节! 作者:陆梦粱所写的《云起岚兮》为转载作品,云起岚兮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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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岚兮介绍:
一个是天下第一庄,藏渊山庄的第十代庄主,即墨云
一个是江湖第一大族,梅花坞里最神秘的小姐,温岚兮
一个是气度高华,龙章凤彩的天心月
一个是好管闲事,率真爽朗的惹祸精
本是天作之合,珠联璧合
“我温岚兮爱即墨云,今生今世绝不改变……”
“……此心不变,此情不灭,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偏生多了痴心错付的梅五公子
“岚岚已心有所属,你又何必强求……”
“我偏就喜欢强求,你们能奈我何?”
怨憎会,爱离别,求不得……
世间多少苦,皆由执念起
看不破,放不下,舍不得……
痴男怨女,何去何从?云起岚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云起岚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云起岚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