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蹈江
他为什么不能直接回答,自己愿意娶她?
他为什么不一把将她搂到怀里,坚定地告诉她,无论发生何事,他都一如既往地,爱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即墨云挥出一掌又一掌,漫无目的地击打着浪花。
他仰天长啸,宣泄心中压抑的所有痛苦与自责。
江涛被他激起千层浪,天地也为之变色,他无知无觉,任江风狂怒地打在脸上。
忽然,雨丝如冰刀,刀刀刮过肌、肤,阵阵割疼。
几时,乌云密布,日已落,天已黑?
滂沱大雨冲刷着大地,也冲刷着他。
即墨云但觉周身寒冷,但也寒不过他的心。
泪水混着雨水,分不清是泪是雨。
他蓦地想到,为什么他没有像梅吟香一样,第一时间,就跟着她跳下去?
难道,在他心目中,他对她的爱,竟比不上梅吟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即墨云狂笑起来,雨水流进他的嘴里,他尝到了凄苦的滋味。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已无法思考,无法深究,无法清楚地做出决断。
他仿佛已成了行尸走肉,他的心空了,彻底的空了……
江水已淹没到了他的月匈口,他脚下一虚,整个人便浮到了江面上。
即墨云沉浸在冰冷中,一个浪花打来,便盖过了他的笑声。
再睁眼时,无边天际,渐渐现出一个人影,是岚兮。
她仿佛就在眼前,冲着他温暖地笑道:“云,快来追我啊,我在这里等着你呢!”
即墨云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轮廓,微微一笑:“好啊,你等我,我这就去,找你……”
江浪没过他的身体,也淹过他带笑的面孔,他安然合眼。
即墨云的手高举着,缓缓沉没,直至手腕,直至指尖,直至不见……
江水灌进耳鼻,很快,他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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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与寒冷同时侵蚀着他。
他感觉到自己在不断下沉。
那黑暗的尽头处,仿佛有个人影在徘徊。
他知道,那一定是他的妻子。
“岚岚!岚岚……”
他惊喜地呼唤,伸出手想去拉她。
“你怎么在这里?”
岚兮抬起头来,惊讶地问道。
果然是她!
即墨云猛地游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道:“岚岚,我找你来了。”
岚兮焦急地推搡着他:“不,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走,你快走……”
他越发握紧她的手:“岚岚,我不愿离开你,除非,你同我一起回去!”
岚兮挣不脱他的手,只得扭过头去,咬唇道:“不,我不回去。”
即墨云笑了笑,道:“那我们就一起,呆在这里吧。”
“不可以,你不可以留在这儿!”
岚兮回过头,一口回绝。
即墨云温柔地笑道:“那你就与我一起走,不论去留,我都追随于你,生死相随,永不反悔。”
“云……”她动容地唤道,泫然欲泣。
即墨云牵着她往回游,她没有拒绝,任他牵着走。
他指向远处,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点光芒:“你看,那里有光,我们沿着光走,很快就能离开这儿了。”
岚兮眨了眨眼,莞尔一笑:“好,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光线越来越来明亮,越来越清晰。
转瞬之后,他睁开眼来,冰冷已然退却。
取而代之的,是温暖与舒适。
他有些茫然地转动眼珠,方才的梦境一点也想不起来,只是木然地望着前方。
“庄主,你醒啦!”
正趴在桌上打盹的徐典,陡地打了个激灵。
抬头时,便看见庄主悠悠醒转。
他大喜过望,连忙奔到床边,问道:“庄主,你可觉得还好?可有感觉哪里不适?”
即墨云不言,他的目光空洞,虽然在滴溜溜地转,但实则,什么也没看入眼。
徐典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好像全然没看到。
徐典心头一凛,忙对他道:“庄主,梅三公子已着人沿江搜寻,在江边的礁石上找着一件衣衫,是夫人的,夫人一定是被江浪冲到了某个地方,她还活着,好好地活着呀!”
“岚岚,岚岚……”
即墨云本能地唤出这个名字,他的声音沙哑而无力,许久不言语,他的嗓子变得又干又紧。
意识渐渐回笼,他微微眨了下眼睛,瞳眸里便泛出了泪光。
徐典见得他有了反应,又喜道:“庄主,夫人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有梅家的势力出马,相信过不了两天,就能找着夫人了。”
即墨云慢慢转动眼珠,看向徐典,漆黑的瞳孔动了动,唇、瓣微掀:“老徐。”
徐典感动得老泪纵横,他已在客栈守了即墨云三天三夜,庄主再不醒,他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握起即墨云的手,热泪盈眶道:“是我,是我,老徐说的话,句句属实,您要不信,就自个儿去问梅三公子,您就知道老徐我,有没有蒙骗庄主啦。”
即墨云无力地看回帐顶,鼻腔里微微一“嗤”。
他干涸的嘴唇勉强扯了扯:“你别骗我啦,我知道,她已经回不来了。”
泪光在他眼眶边缘徘徊,似乎下一刻,就要夺眶而出。
“谁说我骗您的,我这就去把证据给您找来!”
言毕,徐典便飞也似地冲出房间,不一会儿,便捧着件衣衫递到即墨云面前。
“岚岚!”
即墨云一眼便认出了那件衣衫,那时她跳崖,穿的就是这一件。
即墨云撑起身体就要坐起,徐典赶忙扶他靠坐床头。
即墨云颤手取过那件衣衫,准确地说,那只是一面布料,触手干硬,带着泥污与血渍,显然是在泥水里浸泡过的。
他的心中顿时腾起希望,摩挲着手中的布料,爱若珍宝似的。
他急问:“是在哪里找到的,在哪里?”
徐典搪塞道:“庄主先不忙这个,您也得先顾着自己,等养好了身子,再找不迟啊。”
即墨云哪管这许多,他抓住的徐典的手,只一味地问道:“在哪里,在哪里?”
第二百一十五章 异乡
即墨云的声音嘶哑,情绪激动,若非此刻力弱,徐典的手骨,怕是已被他捏断了。
徐典皱眉忍疼,陡然夸张地道:“哎呀,庄主,我忘了给您看一样东西,您先放手,我这就给您拿来!”
即墨云以为他遗漏了什么重要物事,忙松开手,频频点头:“好,好。”
徐典到外面不知磨蹭些什么,即墨云正等得心焦,却见徐典拿着面铜镜进来了。
即墨云愠然道:“你拿镜子做什么?”
徐典将铜镜举到他面前,道:“庄主您看,这是谁?”
“这当然是……”
即墨云言犹未了,便看见镜中的自己面色憔悴,满眼血丝,唇色苍白,胡子拉碴,仿若一觉醒来,便老了十岁。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简直快认不出自己了。
徐典晓之以理:“庄主,您这样,会吓着夫人的,您也知道,夫人最好美色,平日里见着长相俊俏的少年少女,眼睛就直勾勾盯着走不动道儿了,若她看见您变成这样,说不准会变心的。”
“变心?”
即墨云喃喃自语,猝然扣住徐典的手腕,哀伤而激动地道:“你说什么?你也觉得我不如他是不是?”
“他?哪个他?”
徐典一头雾水,即墨云的手劲不自觉地加重:“你也觉得,他比我更爱她是不是?”
徐典痛得哇哇大叫:“哎哟!哎哟!不是,不是,庄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庄主您应该重新振作,打起精神,好迎接夫人回来啊!”
即墨云失魂落魄地松开手,泪珠便沁出了眼眶:“她还肯回来吗?她宁可跳崖也不要理我,我伤透了她的心,她一定恨死我了。”
徐典扔下铜镜,握住即墨云的肩膀,激愤道:“庄主,夫人就算不肯回来,您逮也得逮她回来呀,要不然,您要放任她在外头流浪,让她跟其他野男人跑了吗?”
即墨云渐渐捏起拳头,眉头拧成了川字:“不可以,岚岚是我的妻子,这辈子都是,我绝不放手,更不会让她跟别人在一起的。”
徐典循循善诱:“所以呀,庄主,您只有振作起来,才能去把夫人抢回来呀。”
他顿了顿,又试探着问:“那个,庄主,您渴不渴?饿不饿?我去给您拿些吃的来?”
即墨云这才觉得饥渴难耐,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捂住腹部,胃里已空空如也。
徐典见状,立即便道:“庄主,我熬了粥,还在灶上温着,您看……”
即墨云疲累地挥了挥手:“你去端来吧。”
徐典一得令,便兴高采烈地去伙房里端了粥来,直到庄主吃完,又服侍他安眠,这才端着空碗走出房间。
他蹑手蹑脚地关上门,长长地舒了口气。
即墨云不知道,那碗粥里,放了宁神助眠的药物,他才能这么快睡下。
即墨云也不知道,那块破布出自徐典的精心伪造,目的就是要哄住庄主,令他心怀希望。
其实,他心中又何尝不知希望渺茫,无需人言,单看梅家兄弟的神情,便已然清楚。
温世庭自那日之后便再不曾露面,也不知孤身到何处,去寻他的宝贝外孙女了。
徐典暗自庆幸,庄主福大命大,叫江浪冲到沙滩上,保住一命。
可转眼他又犯愁了,今日这关是过了,可明日又该怎么办呢?
庄主迟早会知道真相,等他知道了,又会如何呢?
“哎……”
徐典沉重而深长地叹了口气,他遥望天边繁星,暗自祈祷:“岚姑娘,你可千万要吉人天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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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黑洞吞噬了她,黑洞里只有潮湿与寒冷。
她心甘情愿地放弃挣扎,任身体逐渐沉沦。
她不知道还要沉多久,可她一丝也不想反抗。
如腾云驾雾般,周身都是轻飘飘的。
渐渐地,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安详。
这样的舒适,仿佛是回到母亲的怀里。
好怀念啊,就这样睡下去吧,睡下去吧……
“岚岚,我来陪你了……”
好熟悉的声音,是云的声音!
朦胧间,那雪色的身影,从黑暗里游来,有他在的地方,就有光。
他伸出手,对她微笑:“岚岚,跟我走。”
她有些欢喜,有些意外,又有些抗拒。
她扭过头,不愿理他:“不,我不走!”
“那我们就一起留下吧。”
他来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有力而温暖。
她推拒道:“不行,你不能留下,你走,你快走!”
他却笑道:“我的妻子在这里,你不走,我怎么能走?”
她心中一动,鼻尖发酸:“云,你说什么……”
他宽厚有力的臂膀,坚定地拥住她:“生死相许,永不反悔,岚岚,我们说好的,谁也不许食言。”
心头最柔软处蓦地被触动,她檀口微张,半日说不出一个字来,泪已夺眶。
他牵住她的手,带她游向那光明处:“岚岚,我们得快些回去,时辰快到了,我们得赶回去拜堂。”
她破涕为笑:“好,我和你走,天涯海角,我们再不分离。”
他回过头来,冲她一笑,似淡淡的月光,似柔和的春风。
周围顿时变得温暖,明亮,她被包裹在光明的世界里。
下一刻,她眼皮一动,倏然睁开了眼睛。
“呀,姐姐醒了,姐姐醒了!”
少女的声音高亢而嘹亮,她欢天喜地地跑出去,喊道:“爷爷,爷爷,姐姐醒了,姐姐醒了!”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她身上,岚兮顺着光源茫然地望去。
只见这是一间陌生而狭窄的屋子,一桌,一椅,一箱,还有自己身躺着的,一张简易的床。
没有什么陈设,便已拥挤不堪,但窗明几净,墙上还挂着些草编的小玩具,桌上放着梳子铜镜,看着像是贫家小姑娘住的地方。
这里是什么地方?
岚兮头痛欲裂,不知道身处天堂还是地狱,死人还会有感觉吗?
她敲了敲额,方才好像做了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可梦见了什么,却一丝也记不得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垂死
岚兮还没醒过神,那少女的声音又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位老者:“爷爷,您快看,姐姐醒过来了呢!”
那老者步履蹒跚地走到岚兮身边,一会儿把把脉,一会儿碰碰额。
他惊叹道:“真是奇迹啊,这都昏迷了几天了,居然还能活过来,姑娘这样的体质,我还从来没遇到过呢!”
岚兮怔怔地看着那爷孙两人好一会儿,才将二人的样貌看清。
那老者须发花白稀疏,皱纹深似沟壑,皮糙肤黑,一双手更是长满老茧,皱褶横布,显然是风吹日晒惯的,身着的粗衫上,还打着几个补丁。
他旁边的那个小姑娘,不过十三四岁,稚气未脱,肤色黧黑,一身粗布衣衫,已褪得辨不出原来的颜色。
岚兮渐渐回过神来,这样的两个人,怎么看都只是人而已,换言之,她还身处人间。
她轻轻一叹:“原来我没死。”
她的声音微弱又沙哑,显然是许久没言语了。
那老者笑道:“人已醒了,烧也退了,连话也会说了,这确然是死不了了,养着几天,应该就无碍了。”
那老者对他的小孙女道:“阿桃啊,去给姑娘倒碗水来。”
“好嘞!”
那叫阿桃的小姑娘应了一声,便匆匆出去端了碗水来。
阿桃将水放在桌上,便走去扶起岚兮。
别看她年纪不大,身材瘦小,力气竟是出奇的大,只是一提,便让岚兮坐起,又是一提,岚兮便靠在了床墙上。
岚兮吃疼,不由微微蹙眉,她就着阿桃端来的水,饮了一口。
阿桃将碗一倾,几乎是用灌的,只一口,便呛得岚兮连连咳嗽,衣服也湿了一片。
岚兮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的灰布粗衣,陈旧宽大,不知出自何人。
阿桃见她呛得难受,放下碗来,拍了拍她的背。
阿桃不拍还好,这一拍,岚兮便觉五脏六腑都要被她拍出来了,连忙挥手制止。
老者轻斥道:“阿桃,你这丫头,也忒粗鲁了,这是照顾人,又不是让你锄田,使这么大劲儿干什么?”
阿桃缩了缩脖子,忙站起身来,不好意思地揪了揪额发:“爷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控制不住力道。”
岚兮慢慢止了咳嗽,摆手道:“不打紧,我自己来便好。”
老者客气地道:“我们都是种田的粗人,平日做惯了农活,所以气力大,粗手粗脚的,姑娘不要见怪。”
岚兮道:“哪里,您救了我,我感激尚且不及,谈何怪罪?”
老者和善地一笑:“救你的,也不是我,是邻村的张大头捕鱼时,发现的你们,他把你们打捞上来,送到我这儿来,因为张家村没有大夫,而我恰好懂一些医术,平日乡亲们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喜欢来给我瞧瞧。”
老者说到这里,不禁流露出几分自豪来:“哦,对了,我姓刘,他们都叫我刘老爹,这是我孙女刘桃儿,大家都管她叫阿桃,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家在何处?怎会掉到江里?与你一起的那位相公,又是你什么人?”
岚兮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听得他说“你们”,“一起的男子”,心下颇觉奇怪,便问道:“请问老人家,还有人与我一同被救吗?”
阿桃插口道:“就是那个大哥哥呀,姐姐不知道,张大叔刚把你们送来时,我们都吓了一跳呢,那个大哥哥,把姐姐抱得紧紧的,我和张大叔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你们分开。”
“本以为都活不成了,谁知你们吐了些水出来,又有了呼吸。”
阿桃动作夸张的比划着,末了,有些伤感地说:“不过,那个大哥哥就没有姐姐这么好运气了,爷爷说,他就快死了。”
阿桃抬头看了刘老爹一眼,刘老爹叹了口气:“生死有命,我也是尽力了,姑娘,您节哀顺变吧。”
岚兮心头一跳:“大哥哥?什么大哥哥?”
阿桃道:“就是那个穿黑衣服的大哥哥呀,难道你们不认识吗?”
岚兮扶额,极力思索着,她隐隐约约记得,她跳下来时,听见了梅吟香的声音,他好像也跟着跳下来了。
她倒抽一口凉气,惊问:“他现在在哪里?”
阿桃道:“就在柴房里。”
岚兮掀被而起,握住阿桃的肩膀:“柴房在哪里,快带我去!”
阿桃和刘老爹对视一眼,刘老爹点了点头,哀然道:“去见见他最后一面也好,要不然,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岚兮心头直发紧,她赤脚下地,抓着阿桃的手,便让她引路。
刘老爹本要给她拿双鞋,再给添件衣服,岚兮哪里顾得上,催着阿桃便往柴房赶。
此时已然入冬,天气逐渐转冷,岚兮一出门便不由打了个寒颤。
阿桃道:“姐姐,你很冷是不是,我拿我娘的衣服给你穿吧。”
岚兮道:“先别管这许多,快带我去见他。”
见她如此焦急,阿桃索性扛起她,奔向柴房。
岚兮唬了一跳,这哪里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娃儿,分明是个女金刚啊!
这样大的气力,敢情她方才还是手下留情了,否则,自己的心肝脾肺,可能都让她给拍出来了。
阿桃踹开柴房的门,将岚兮放下来。
岚兮扶着她晕头转向地站了会儿,这才看清那一堆干柴后,窝在柴草堆里,被冷衾盖住,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梅吟香。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走过去,跪坐下来,探手去抚他的脸。
他面无血色,嘴唇外翻,肌、肤冰凉,气若游丝,浑无生人的半点活气,岚兮的一颗心,仿佛要停住一般。
她掀开被褥一看,他身上裹着见破旧的粗袍。
岚兮解开系带,拉开了他的衣襟,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扑鼻而来。
阿桃站在她身后,见状连忙背过身去捂住脸,轻轻“呀”了一声。
岚兮呼吸一凝,原来他衣袍底下不着寸缕,遍体鳞伤皆呈现眼前。
他的左上臂用木板固定着,缠满了麻布,身上除了剑创之外,另有七八处不知如何受的伤,都被糊上了青青的草药。
第二百一十七章 请求
岚兮掰开那些草药一看,伤口已然化脓腐坏,药味混着血腥气,熏得初醒的她有些头晕。
阿桃不敢回头,闻得这股气味,便不由往门口走了两步。
她道:“爷爷说,他身上的伤很重,失了很多血,又在江里不知泡了多久,左臂还骨折了,撑到现在未死,已经是老天眷顾。”
岚兮问:“他昏迷多久了?”
阿桃道:“张大叔将你们送来,是两天前的事了,这两天他发过烧,爷爷用尽各种方法,也没能退烧,到了今儿晌午,爷爷再来看时,烧倒是不烧了,只是身体开始发凉,呼吸也时有时无,爷爷说,最多就拖到今晚了。”
岚兮抚过梅吟香那形销骨立的身体,他的皮肤上蒙着一层泛着冷意的苍白,手脚有些肿胀,指甲透出一股死灰,双脚青筋突兀,若不是还有那一丝气息在,简直与死人无异了。
岚兮为他盖上被子,有些颤抖地环抱自己。
仿佛丢了三魂七魄,怔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一回头,便捉住了阿桃的手,不假思索地道:“针!快给我针!”
阿桃反问:“针?什么针?”
岚兮急道:“你爷爷可会针灸?将他平日用的银针给我便好,另外,再拿些烈酒,还要一把小刀,一盏油灯,一盆热水,干净的纱布,对了,你这可有笔墨纸砚,我还需要一些药材,我写给你,你帮我去准备些来,快!”
岚兮说得飞快,阿桃听得一愣一愣地。
岚兮再三催促,她才“哦”地一声,飞快地跑出去,不一会儿,没带来东西,倒是把刘老爹给找来了。
刘老爹见了岚兮,以为她会央求着自己拯救那将死之人。
他老脸一搭,为难道:“姑娘,不是我要见死不救,实在是我也没法子了,这位相公就剩一口气在,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没用啊!”
原来阿桃听不明白岚兮的话,只好把刘老爹给请来了。
岚兮只好又复述了一遍,想着对方也通些医术,便将所需药材一一陈述。
刘老爹越听越奇,不由发问:“姑娘莫非也通医术?”
他真是明知故问,岚兮正在着急,哪里有闲心同他多解释。
她只得道:“曾学过一点皮毛,家兄命在旦夕,便想拿死马作活马医,老人家请发慈悲,帮我一帮吧!”
“原来这是姑娘的兄长啊。”
刘老爹沉吟了一会儿,道:“嗯……姑娘,不瞒你说,我这里也种着几亩药田,平日也上山采药,这些药材,大多是运到镇上卖给生药铺的,所以这一般的药材倒是不难得,可是这其他的嘛……”
刘老爹顿了顿,又道:“我家毕竟贫寒,一时拿不出这许多钱财来置办,就比如这纱布,若是买得起,我们也不必将件粗麻衣赏缝缝补补了,还有这人参鹿茸,委实太过贵重,姑娘你说得轻巧,却着实是为难死我了。”
岚兮扫了眼屋中的环境,他们的穿着,往日富贵惯了,竟忽略了世上还有连绢纱都穿不上的人。
她顿觉歉然:“是我唐突了,那您可知,上哪儿可以弄到这些东西?”
刘老爹道:“这银针,烈酒,热水和小刀,都有现成的,一般的药材也有,其余的嘛,镇上的生药铺和布庄里就有卖。”
“可是没有钱,该怎么办?”岚兮揪了揪衣裳,接口道。
她愁眉紧锁,瞥了梅吟香一眼,忽地摸向心口,脖子上的玉佩已不见了。
她心中一凛,急忙问道:“老人家,请问我身上的玉佩上哪儿去了?”
刘老爹“哦”了声:“先前给两位诊治时,想着不方便,便都解下了,阿桃,去把他们的东西都拿来吧。”
“诶!”
阿桃应了声,快去快回,很快,就拿来一些旧衣物。
岚兮接过一看,还是清洗过的,虽然叫江水淘洗得破旧,但比起身上的粗麻布,还是细腻柔软得多。
她翻了翻,便看见了那枚玉佩,一时愣神,刘老爹以为有什么不妥,忙道:“你们的东西我可没动,这要是破了缺了,可不能赖我。”
岚兮闻言回神,将玉佩带回颈上,摇头道:“您误会了,东西都好好的。”
她再一翻,就看见了梅吟香的黑曜石,她一怔,随即将它收到袖中。
再翻,便看见了梅吟香的鞶带。
她抽出鞶带,见上头的玉石少了两枚,还剩下四枚,看样子是意外使然。
想着这一家人虽然贫苦,却没有落井下石,不止救人性命,还将东西保管妥当,心下也大为感动。
甫一抬头,便见这爷孙二人盯着她怀中物事,眼里冒光。
岚兮暗暗一叹,问道:“老人家,请问镇上可有当铺?”
刘老爹已猜到她的意图,他捣蒜般地连连点头:“有的,有的。”
他看了一眼天色,又回头道:“当铺到天黑才关门,这时候赶去还来得及哩!”
岚兮将鞶带递给阿桃,道:“妹子,劳你将上头的玉石剜下两枚,送到当铺里活当,每一枚少于三百两都不能当,掌柜的若压价,你便走,他一定舍不得这笔生意。”
两人听她此言,皆目瞪口呆,看向那条鞶带。
他们虽然猜到那上面的石头应该有些值钱,但却没想到每一枚居然能值三百两。
这得他们一家不吃不喝多少年,才能攒得到啊?
岚兮继续道:“妹子,你当完之后,再烦你跑趟腿,将我要的东西都买来,若是天快黑了,便先去生药铺将药材买齐,布庄若是打了烊,你便先回来吧,若还开着,便再买几匹纱布,布庄里若有成衣,就再买几身男子的衣衫,余下的钱,买床被褥,买些肉来,若还有剩,便全给你们了。”
刘老爹听到最后一句,笑得合不拢嘴。
方才他一面听,就一面算着,这得花掉多少银两?
算到最后,还能剩个一百两左右,他也指着对方能有所报答,没想到这般爽快。
想着还有两枚玉石,说不准还能再得个一百两,他心里便愈发高兴。
第二百一十八章 生机
刘老爹连忙让阿桃照办,阿桃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一听得还能得到好处,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兴高采烈地便去照办了。
她找了把小刀,剜了两枚玉石揣在怀里,便将鞶带还给岚兮。
刘老爹寻了木炭条和木片来,让岚兮写下欲购的药材。
阿桃拿着,背起竹篓,岚兮又强调了番必须活当,阿桃应了句“记住了”,便匆匆忙忙地赶到镇上。
刘老爹也急急去取来银针、烈酒、热水、小刀等物,并提了盏油灯来给岚兮。
因怕岚兮不慎把那堆干柴烧了,忙将其搬到外边,他又照着岚兮的吩咐,煎了一帖活血汤。
出于好奇,刘老爹一忙活完,便站在岚兮身后,仔细瞧着。
毕竟姑娘家居然还能懂医术?他还是头次听说。
岚兮本是又饥又渴,疲累不堪,此刻银针在手,便如神仙附体般又精神焕发。
刘老爹见岚兮掀开冷衾,那男子的衣衫却早已被解开,不禁心头一突,暗想到:这姑娘的脸皮也忒厚了些,就算是亲人,也不能这般毫无顾忌啊。
生死攸关,岚兮哪还顾及旁人的看法,她手持银针,放到火苗上炙烤了一小会儿,便捻转进他的百会穴里。
刘老爹当即叫道:“姑娘,这百会可是要穴,怎可乱扎,不小心可是要出人命的,还有,姑娘你这针法也太奇怪了……”
岚兮扭头扫了他一眼,目露寒光,面色如霜,隐隐薄怒跃然面上。
刘老爹心里一咯噔,当即收声,不敢再、乱、插、口。
岚兮依次在百会、太阳、风池、膻中、中脘、气海、关元、足三里、三阴、交、涌泉上施针。
她捻针提插的手法干脆利落,一毫一厘恰到好处,但在刘老爹看来就如同儿戏般,乱来一通,
他心中暗想着,这姑娘的兄长,怕是要死在自个儿妹子手里了。
岚兮这几针方施完,梅吟香的眉心陡然凝起,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
刘老爹心中颇为惊奇,他正看得入神,岚兮边把脉,边头也不回地道:“去看看汤药好了没有。”
她这么一吩咐,刘老爹也不敢不照做,于是依言去看看汤药。
岚兮将梅吟香身上的草药都扔到一边,撕开旧衣,拧了热水清洗了伤口一番。
她又将小刀炙烤片刻,便剜去他伤口上的腐肉,完毕之后,又撕了布条沾上烈酒,仔细擦洗伤口,最后再用布条包扎齐整。
等刘老爹端了药来,岚兮又请刘老爹去锯块木板来,她要重新处理梅吟香的左臂。
刘老爹依言出去了,岚兮使出浑身气力扶起梅吟香,令他靠在自己身上。
她端过药,吹凉了些,扣住他的下颏,撬开他的牙关,便将药往里灌,药汁方倒入口,便淌到他月匈口上。
岚兮凑到他耳边,压低着嗓子,怒气冲冲道:“梅吟香,我知道你听得见,你欠我的,我要你用一辈子来还,你不许死,听到了没有!”
梅吟香的眉头蹙得更紧了,牙齿却在开始打颤。
岚兮将药碗缓缓倾进他口中,他喉头“咕哝”了下,竟咽了下去。
岚兮继续灌着药,一半落了肚,一半流在外,小半碗后,便再也喝不进去了。
岚兮放下药碗,知道这已是当前的极限,再往下灌,他反而会呕吐。
她挪开身子,将他放平,又逐一捻下他身上的银针收回针袋,细心擦干他身上的药渍。
这时,刘老爹拿了几片削好的木板回来,岚兮伸手接过,又好好检查了番那左臂上的骨折。
她见骨骼没接歪,这才安心地又重新固定好,给他掩上衣物,盖好被子。
刘老爹见这姑娘竟怀疑自己接骨的本事,本有些不悦,但看见那活血汤里少了半碗,又见那男子面色有所和缓,不禁诧异道:“呀,他还真喝了,那他现在是好了吗?”
他有些不可思议,这男子从捡来时便一直昏迷,也喝不下什么东西,怎么经她这几下倒腾,居然就活了,难道这姑娘还真有两下子?
岚兮看着梅吟香依旧紊乱的呼吸,眉头紧皱,忧心道:“只是暂时将命吊住了,但随时还有生命危险。”
刘老爹叹气道:“哎,生死有命,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姑娘尽力而为就好。”
岚兮抹了把额汗,回头看那天色,已是日落时分,但愿阿桃能顺利将东西购全。
她回眸又看向梅吟香,他已瘦削得不成人形,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风采,她暗暗祈祷,希望他能顺利挺过这关。
岚兮稍微松弛下来,便觉筋疲力尽,浑身虚软。
刘老爹看出不对,忙问她怎么了。
岚兮捂住饿扁了的肚子,有些羞涩地向刘老爹讨顿饭吃。
她本不是脸皮薄的人,只是看这老者家徒四壁,便觉一顿饭,也是为难人家。
刘老爹初初救人,是出自好心,待见得他们的随身之物,便猜到这两人必是富贵出身,于是便生了讨好之心。
眼下这姑娘随便一出手,便能给他百来两,说不准等二人回家后,还会报答他更多。
这么一来,他们往后的日子哪里还用发愁,又岂有吝惜一顿饭的道理?
当下便去伙房倒腾一阵,给她下了碗面,他还特意找了套儿媳的衣裳鞋袜来与岚兮。
岚兮自然是千恩万谢,她瞅着那衣裳齐整,只怕人家平日还舍不得穿,现下却给了自己。
她心中感慨,想着以后可得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岚兮换好衣裳,洗了把脸,将一头杂草似的乱发随便梳理了下,便回柴房守着梅吟香。
刘老爹将那一大碗面递给她时,都看呆了,没想到这蓬头垢面的姑娘,收拾了番之后,居然是如此俊俏的人儿。
他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没见过哪家姑娘有她好看。
岚兮已然饿极,道了声谢,便接过碗来,坐在一旁,只顾狼吞虎咽,也没注意其他。
刘老爹将清洗伤口的污水倒掉后,拿了张矮凳,也坐回柴房。
他瞅着岚兮吃面,渐渐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往事……
第二百一十九章 家常
岚兮不好不睬,听了个大概,原来刘老爹这里所在的地方叫刘家村,这刘家村位于山腰处,村里人多以农耕为业。
山脚下还有个张家村,那村靠着江,那里的人多以捕鱼为生。
而这整个刘家村的地,都是白水镇首富,王富贵,王财主家的,刘老爹他们只是这片土地的佃户而已。
刘老爹的老伴几年前没了,儿子和儿媳到王富贵府上去做杂役,没住在一块。
有个女儿老早就出嫁了,她空出的房间便给了阿桃住。
因着岚兮到来,阿桃便在她爹娘的屋里睡了,家里没有空房,便只好将梅吟香安排在柴房。
刘老爹这番解释,显然是担心岚兮怪罪,岚兮只好出言宽慰。
刘老爹又夸赞自己的孙女能干,平日就他与阿桃两人相依为命,阿桃几乎包揽了所有粗活重活。
他还担心过几年阿桃出嫁了,自己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因着王财主家开有生药铺,刘家村里有些人家,会种几亩药田供往药铺,农闲时也会上山采药。
前阵子,刚交完今年的田租,这会子就剩几亩药田需要看顾,所以刘老爹才得闲,可以给人看看病,开方子,多点收入。
说起看病,刘老爹可是颇为自得,因为年轻时给医馆打过杂,便也学了一点医术。
后来父母年迈,他才回来娶妻生子,照顾父母。
那时,家里的地还是自己的,但因为有一年村里闹蝗灾,地里颗粒无收,刘家村的土地便全给王家买了去,又用卖地的银两向王家买了粮食,至此,他们就都成了王家的长工。
刘老爹说着说着又夸起自己儿子儿媳,说他们又能干,又肯吃苦,所以才被王财主看中,去了府里头做事,每逢过年回来,总会带来不少好东西呢。
刘老爹说到这里,很是欣慰,但转眼又感伤自家人丁单薄,膝下就只有阿桃一个孙女。
这盼了许多年都没有孙子,他们家,八成是要绝后了。
岚兮拿他的话当配菜,听一半漏一半,偶尔敷衍着应几声,心思实则都在梅吟香身上。
等刘老爹说完,话锋一转,便开始打听岚兮的来历。
岚兮不禁沉默下来,她不动声色,又无所适从,捧碗的手紧了又紧,嘴里的面条半天也咽不下去,一双明眸顿时暗淡无光,霎那间,仿佛整个人掉到了阴影里。
刘老爹只觉眼前这姑娘,好像瞬间变了个人似的,连声惊问:“姑娘,姑娘,你怎么啦?”
岚兮陡然醒神,将剩余的面条,连着汤,一口气吃个底朝天,再放下碗来时,便已换了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她抹了抹嘴,道:“我们兄妹俩出门游玩,乘船时,遇上江盗,财物遭劫,被打落江里,幸亏得好心人相助,这才捡回一命,说起来,真是多谢您了。”
刘老爹得她相谢,反倒有些脸红了:“哪里,我自小的志向便是治病救人,只可惜最后也没当成大夫,如今可以帮到他人,也很欢喜。”
“诶,对了,姑娘是在哪儿学的医术啊?”
岚兮随口道:“我家中开医馆的,自小耳濡目染,便学了些皮毛,也没什么真本事,老人家可别当真了。”
刘老爹一听,立即便兴奋了,连说话都带了三分崇敬:“那敢问姑娘姓甚名谁,家在何处,家中的医馆又叫什么名字呢?”
岚兮顿了顿,胡诌道:“我姓……蓝,蓝天的蓝,家在……家在……锦州,嗯,家中医馆叫……回春堂,老人家若得空,可以过去坐坐。”
刘老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锦州在什么地方,只觉得天下除了刘家村与白水镇,其余的地方皆遥远得很。
“我年轻时便是在镇上的医馆里打的杂,不过现在那医馆已经关门了,老东家也不在了,哎……”刘老爹想起往事,感概颇多。
他倾身向前,还想再问些什么,幸得这时阿桃回来了,岚兮不由松口气。
阿桃背着一竹篓满满的东西走进柴房,手里还提了一个大包袱。
岚兮忙迎了上去,帮她卸下竹篓:“怎么样,东西都买全了吗?”
阿桃陡见岚兮,一时没认出她来,不由愣住:“娘的衣服,你是……”
岚兮道:“妹子,是我啊,才刚见过,怎么转眼就不认识了呢?”
阿桃恍然大悟,拍掌欢笑道:“原来是姐姐你啊。”
她握起岚兮的手,直爽道:“姐姐,你可真好看!”
岚兮只觉指骨有些发疼,连忙抽出手来,问道:“可有什么东西没买到?”
阿桃从怀里摸出一包药来:“姐姐,这是人参和鹿茸,可贵了,我紧紧揣在怀里,生怕给丢了。”
“多谢妹子。”
岚兮伸手接过,莞尔一笑,仿佛接住了希望,有了药引,其他的药,才能更好地发挥药效。
阿桃道:“嗯……那个布庄里没有成衣,我就买了几匹布来,还有肉铺已关门了,便没买到肉。”
刘老爹插口道:“这倒不是难事,村长家养了猪,明日正要杀猪腌腊肉,我明儿个问他买些来,比去镇上还快哩!”
岚兮致谢道:“那就有劳您了。”
她转头又关怀地对阿桃道:妹子,你一定饿坏了吧,灶上有面,你快去吃吧。”
“哇,有面吃耶!”
阿桃高兴得蹦跳起来,但转眼又耷拉下来,看了刘老爹一眼,问道:“爷爷,你吃过了吗?”
岚兮只觉错愕,难不成,一碗面也是稀罕物?
刘老爹摸了摸她的脑袋:“吃啦吃啦,你快去吃吧。”
阿桃低下头道:“爷爷,我不喜欢吃面,我吃甘薯就好了。”
刘老爹叹气道:“哎,我家阿桃要是个男孩儿就好了。”
岚兮在旁问道:“妹子,那余下的银两还有多少?”
阿桃这才想起这事,忙掏出几张银票,道:“都在这儿了,还剩一百二十八两。”
岚兮道:“有了这笔钱,你们的生活便不会这般拮据了,不管多少顿面都是吃得起的。”
第二百二十章 救命
刘老爹将银票掖到袖里,喜滋滋地道:“这些银票,是要留着把咱家的地再买回来的,可不能乱花,以后咱们就不用给王财主做长工了。”
阿桃高兴得手舞足蹈:“好啊好啊,这样爹和娘便可以回家了!”
说到王财主,刘老爹就忍不住问:“对啦,你去镇上一趟,可有去看看你爹娘?”
阿桃道:“天黑了,姐姐着急用东西,我便来不及去了。”
刘老爹“哦”了声,道:“也不急,等他们过年回来了,我再告诉他们。”
岚兮惦记着梅吟香的伤,便插口向刘老爹讨了风炉和药壶来。
刘老爹和阿桃想要帮忙,岚兮便请二人抬了个浴桶进来,将药材放进锅里煮透了,再倒进浴桶里。
另外还烧了锅水一并倒入,待水温合适,便和刘老爹两人一起将梅吟香抬入其中。
阿桃的力气固然大,但小姑娘家家的,到底不方便。
所以岚兮刚给梅吟香解衣时,阿桃便让刘老爹给赶到伙房烧水去了。
刘老爹对眼前这没羞没臊的姑娘很是好奇,但转眼一想,人命关天,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便也释然了。
刘老爹对这泡药澡的医治之法甚觉新奇,问了好些问题,岚兮敷衍着答了几句,便打发他去吃饭了。
岚兮关上门,一面熬药,一面看顾梅吟香。
才一会儿疏忽,梅吟香的脉息又弱了下去,体温还是凉凉的。
她连忙拿银针揉捻进他身上的几处要穴,拿了水瓢舀了药汤,不住往他身上浇灌。
阿桃烧好热水提到柴房门口,岚兮便提进来,倒入渐凉的浴桶中。
俄而,刘老爹换下阿桃去吃饭,亲自提水进来,见那泡在浴桶中的男子已微微冒出了细汗,不由惊喜道:“姑娘,他这是活了吗?”
岚兮没有答话,只是面色凝重地继续浇着药汤。
刘老爹便知情况不妙,也就不再多问,岚兮见他提着空桶正要出去,便道:“老人家,时候不早了,您去歇着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成。”
刘老爹道:“姑娘若还有需要,便只管开口,阿桃那孩子手脚勤快,烧几锅水轻松得很。”
岚兮道:“热水够了,您让阿桃也去歇着吧,多谢两位大恩,回头定有重谢。”
刘老爹开怀一笑:“什么谢不谢的,活到这把年纪,还能见识到姑娘的医术,这才是真福气哩。”
岚兮又同他客套了两句,便打发他去睡觉了。
梅吟香的身体渐渐有了温度,但呼吸仍是时而急促,时而低缓。
岚兮的眉头一直也没有舒展过,他能不能挺过来,全看自己的造化,只有熬过了这两日,他才算稳定下来。
岚兮将熬好的药汁倒入碗里,吹凉了些,扶着他的脑袋,便要给他灌下去。
梅吟香半张着嘴,勉强咽了一小口,便饮不进去了。
岚兮知道,他此刻尚有意识,只是身体已渐渐失控。
若他无法坚定意志,强迫身体苏醒,他的命就会像深秋里的枯叶,随时都会从树梢上掉落。
她贴到他耳边,恼怒道:“梅吟香,你不许死,听见没有,我不许你死!”
梅吟香呼吸一促,双唇微微一抽搐,岚兮又赶紧将药汁灌了进去。
他抿了抿唇,只咽下一点点,余下的,都从鼻腔里给呛了出来,岚兮再想喂,他却不再张口了。
梅吟香歪着脑袋,眉心紧蹙,双目紧闭,紫唇紧抿,好似在说,自己已然尽力。
岚兮的心登时犹如被人一拳捶中,闷疼得几欲窒息。
她使劲儿掰开他的嘴,粗暴地将碗口挤入,恶狠狠地道:“你不许死,给我醒来!”
梅吟香纹丝不动,连呼吸都沉了下去。
岚兮手一抖,碗里的药汁便洒出些来,她眼眶一湿,泪珠顷刻便滚了下来,他真的是不想活了么?
轻生的人是自己,他何苦要随她跳下?
若非他用身躯,替自己抵挡住一切危险,此刻的自己,怕也同他一般,奄奄一息。
莫非,他是想用生命来赎罪,来忏悔?
“呵!”
岚兮不禁冷笑出声,她才不信呢,他若会后悔,就不该在自己苦苦哀求时,仍对她……
岚兮握起拳头,猛地摇了摇头,不要想,不要想,那记忆,不堪而痛苦,只要一碰,所有阴、暗、邪、恶的念头,便都冒了出来。
或许,在她内心深处,何尝不想让他死?
“不是这样的,他是吟香哥哥,他是吟香哥哥……”
岚兮揪紧心口,努力平复情绪:“他是吟香哥哥,我一定要救他!无论发生过什么,我都必须先救他……”
她深深呼吸片刻,将恶意与记忆一并封存到脑海深处,她伸手擦干眼泪,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让他喝进去呢?
岚兮看了他片刻,心念一动,捧起碗来饮了一大口,含在口中,再将药碗放下下,两手齐上,打开他的牙关,一手托住他的脸颊,一手捏住他的下颏,头一低,便贴上他的嘴。
她轻轻张口,将药汁连着自己的气息一并送入,药汁逐渐淌到他的喉头,慢慢聚积。
不知是否感知到什么,梅吟香微微一颤,喉结微动,药汁一点一点地,便咽了下去。
岚兮心中欣喜,将药汁缓缓渡给他,一口饮毕,又含了一口,再继续渡了进去。
这口渡完,她忽然怔住,抬手抚着自己的唇、瓣,审视着他变得平和的脸。
岚兮仿佛看见他的唇角,挂了丝似有若无的微笑,眼圈一红,咬牙骂道:“你真是个混账!”
但下一刻,她气嘟嘟地将余下的药汁全部含着,仍旧以口渡药。
他还未失去所有知觉,他还能感知那是自己柔软的唇,而不是生硬冰凉的碗口。
岚兮喂完药,咬着嘴、唇,生了半天闷气,这才撤了他身上的银针。
她将浴桶里的水,一桶一桶地倒了出去,又扯了块纱布,给他抹干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拖到新铺好的褥子上,又为他重新处理了伤口,盖上暖和的新被。
第二百二十一章 昏睡
岚兮将浴桶推到一边,将风炉拉近些给梅吟香取暖,又伸手探了探脉息,已然平稳许多。
虽仍显无力,但比起日间,已大有起色,若能一直这般维持下去,定能好转。
此时已是深夜,岚兮自己也是体力未复,强撑到这时,早已累得七荤八素。
她抱膝坐在一旁,只一会儿,便昏昏欲睡起来。
忽地一阵冷风穿透门缝,吹到她身上,岚兮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时清醒,她只觉寒冷,真恨不能回去睡了。
但瞅了瞅梅吟香,他正在离不得人的时候,自己如何走得开?
于是回房将铺盖取来,将梅吟香推到墙角,自己裹着了被子挤在一旁睡了,顺便为他挡住了风口。
这一晚,岚兮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便会惊醒,去探探梅吟香的体温。
他的体温一直是这样不冷不热,呼吸也不再突兀,直至黎明,岚兮才沉沉睡下。
等她醒时,竟发现自己又睡回阿桃的房间里了。
她陡地坐起,一看窗外,已是艳阳高照,她匆匆穿了鞋,便开门出去。
阿桃正在院里劈柴,见了岚兮,便精神地一笑:“姐姐起来啦,灶上留了两个炊饼,都是给姐姐的。”
岚兮回以一笑,问道:“是你把我扛回房的吗?”
阿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爷爷让我抱你回去的,还好没把你弄醒。”
岚兮正要说话,刘老爹恰好从柴房走来,行色有些慌张。
他见了岚兮,便如遇救星般,上前说道:“蓝姑娘,不好啦,你兄长发烧啦,那脸烫得都能蒸炊饼了。”
岚兮一听便急了,三步并作两步,就来到柴房推门而入。
她扑到梅吟香身边,见其两颊发红,一探额温,果然烫得吓人。
“快,快去拿烈酒来!”岚兮回头吩咐道。
“哦,哦……”
刘老爹蹒跚着步子出去,唤阿桃取酒。
其实,发烧并不是一件坏事,这表示梅吟香的身体,已在挣扎着求生。
但这样的高烧如果不能及时退烧,却也会要了他的命。
阿桃提着一小坛老酒小跑进来,岚兮伸手接过,又问道:“妹子,肉可有买到?”
阿桃连连点头:“有的有的,爷爷一早就去买了,好大一块呢,分成了三份,其中一份已经炖上汤了。”
岚兮闻言一喜:“那等汤炖好了,帮我打碗过来,成吗?”
“诶,好!”
阿桃点了点头,便又出去劈柴了。
岚兮掀开被子,撕了纱布沾酒便去为他擦洗,如何照顾好他,她早已驾轻就熟,轻易便避开了那些伤口。
她正料理到紧要处时,刘老爹正巧进来,一见,不禁咋舌。
“蓝姑娘,你好歹是个姑娘家,这也太……太……”
刘老爹走到她身后,青着脸,支吾了半天,找不到不伤人的言辞来形容。
岚兮自顾忙着,头也没回地道:“医者的眼里,没有男、女之别。”
刘老爹耷拉下脑袋,叹了口气,将两个炊饼,并一碗水递到她身边:“蓝姑娘,你兄长就交给我吧,这两炊饼先吃了垫垫肚子吧。”
岚兮回头看了一眼,又看了梅吟香一眼,她选择了先填饱肚子,让刘老爹来忙活,毕竟她就在一旁瞧着,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岚兮接过炊饼和水,坐在矮凳上吃起来,眼睛却始终盯着梅吟香。
只见梅吟香干涸的唇一翕一动,砸吧了下嘴,便知他是口渴了。
她三两口吃完了炊饼,喝了半碗水,便去扶起他的脑袋搁在自己膝上,将余下的半碗水慢慢倒进他嘴里。
他吞咽得比昨夜有力了些,这是好转的迹象,岚兮心下大悦,依往日经验来看,只要烧一退,他很快便能醒过来了。
梅吟香饮了两口,便不再张嘴。
岚兮放下碗来,他却又砸吧起嘴,显然尚未消渴,可当她拿碗凑到他唇边时,他又闭上牙关。
她心里咯噔一跳,他该不会是想……
刘老爹出了半天力,流了一身汗,无意间一瞥,却见岚兮正瞧着自己,忸怩不安,面泛红霞。
刘老爹惊道:“哟,蓝姑娘,你的脸怎么这样红,该不会也发烧了吧?”
“啊?”
岚兮伸手摸了摸脸,慌然道:“哪有,我是在想那肉汤不知炖好了没,您可不可以去看上一眼,这里有我看着就行。”
刘老爹停下手,擦了把额上的细汗,道:“今晨我就给炖上了,这会子应该好了,我让阿桃去端来。”
“不,那个……”
岚兮连忙阻止道:“阿桃劈柴又担水的,怪辛苦的,不如……您去端来?”
她说的有点心虚,所幸刘老爹没有细想,答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趁着无人在场,岚兮快快含了一口碗里的水,贴到他唇上,他竟乖乖张嘴受了,饮下这一口。
“你!”
岚兮气得七窍生烟,真恨不得把手中的水倒他脸上。
难道他实则已经醒了,是故意这般做的?
岚兮伸手在他腰间重重拧了一把,居然纹丝不动,她又质疑自己,难道他是无意识的?
岚兮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眼他的瞳孔,便知道他尚在昏睡。
到了这个节骨眼,他的本能还要轻薄她,一股无法言喻的怒意,涌上心头。
她忍不住揍了他一巴掌,恰被端着肉汤进门的刘老爹看见了。
他诧异地问:“蓝姑娘,这又是什么医治之法?”
岚兮扯出一丝尴尬的笑容,道:“我试试他醒了没有,那个,这里没什么事了,我自己照顾他就成,您也有许多事要做,就不麻烦您了。”
刘老爹道:“那我到田里去看看,姑娘有事出门喊一声,阿桃在屋里织布,她听得见。”
岚兮点头道好,刘老爹放下碗来,慢慢走了出去。
等刘老爹关上门,岚兮“呸”地一声,在梅吟香脸上啐了口,想想真是不甘心。
岚兮盯着墙角恨恨看了片刻,蓦地咬了咬牙,端起水来,眼一闭,仍旧以口渡水。
直至水饮完了,又给他饮了小半碗肉汤,才真的喂不下去。
岚兮托着他躺好,继续用酒给他擦洗,一遍又一遍,直至肌肤发红,这才停手,给他捂紧被子。
第二百二十二章 新生
这一番折腾下来,不知不觉天已快黑了。
阿桃给岚兮提了盏油灯进来,手里的还端着一碗白米饭,米饭上盖在一撮青菜,两块烧肉,还淋了一勺肉汁。
岚兮顿时便觉腹中饥饿,看着那碗饭,眼里冒出了精光。
阿桃放下油灯,将碗递给她,道:“姐姐,我给你送晚饭来了。”
岚兮连忙道谢,双手捧过饭碗,便扒拉起来。
阿桃的目光扫到那还剩下的半碗肉汤,咽了咽口、水,问道:“姐姐,你这汤是不喝了吗,这里头还有好多肉呢!”
岚兮见状,看了眼碗里的烧肉,便猜到他们准是舍不得吃,只做了自己的份。
她将肉汤端到阿桃面前,有些难为情地道:“阿桃妹子,你要不嫌这碗汤姐姐动过,你便拿去吃吧。”
阿桃喜出望外:“真的吗?”
岚兮将碗塞到她手中,将自己碗里的烧肉也夹到那碗里:“姐姐不吃肉,你吃吧。”
阿桃有些犹豫:“可是这样,爷爷会怪我的。”
岚兮道:“你放心,我不告诉你爷爷,而且,我还有件事要拜托你,所以,这便当是谢礼了,你说好不好?”
“好!”
阿桃听她这样一说,便痛快答应了:“姐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好了。”
岚兮指着墙边立着的几匹新布,道:“方不方便拿几套你爹的衣裳来,那些布便留给你们做新衣吧。”
阿桃甚为欢喜,擂鼓般地点着头。
她捧着一碗肉奔了出去,不一会儿又捧了好几件男子的衣衫回来。
岚兮将饭碗搁下,伸手接过衣衫,都是齐齐整整的,看来,她是将她爹的好衣裳都拿来了。
阿桃看了几眼那几匹布,有些不好意思过去拿。
岚兮便起身,将布匹亲自推到她身上,让她放心拿走。
阿桃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太好了太好了,过年有新衣裳穿咯!”
岚兮不由一愣,是啊,这都入冬了,再过两月便要过年了。
往年都是与外公一起在滴翠谷过,又或者和外公、爹娘、吟歌一道,在玉雪居里过。
一家人围坐一起吃团圆饭,一同守岁,一同放爆竹,其乐融融。
翌日,还要到梅花坞给爷爷,以及众位长辈拜年。
过年热闹的景象,一下子在脑海里浮现,岚兮怔在当地,刹那间,恍如隔世。
“姐姐,你怎么啦?姐姐,姐姐……”
“啊!”
岚兮回过神来:“没什么,姐姐还没吃完,你去做你的事吧,这碗筷,我回头自己洗。”
阿桃抱着那几匹布,开心地道:“姐姐将碗放灶台上,回头我洗便好。”
岚兮送阿桃出去,又关好门,眼望着沉睡的梅吟香,一点恨意袭上心头。
她捏起拳头,憋着一身的劲儿,忍了好一会儿,忽地,情绪全似潮水般倾泻而出。
她倚靠着门,慢慢滑落了身体,抱膝埋头,饮泣吞声。
×××××××××××××××××××××××××
梅吟香醒来时,已是七天后的事了。
他的烧是在两天后退的,可烧退了,人却仍处在半昏半醒中。
如是又拖了五天,才彻底苏醒过来。
那时,他只觉十分刺眼,似是积累了一辈子的阳光,全在那一刻,照进了他的眼睛。
他头脑混沌,疲惫不堪,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梦里一望无际都是黑暗,一丝余光也没有。
他长途跋涉,希冀在黑暗的尽头,能寻到那抹渴求已久的光。
可是走了许久许久,他始终看不见那抹光。
他几乎就快失去所有的信心了,这时,天际仿佛传来熟悉的呼唤。
是她!
他心中唯一的信念,她在召唤着他。
他又有了力量与勇气,朝着那呼唤处,一步一步,艰辛又坚持。
但,他却一直寻觅不到,这声音的主人。
直到他清晰地感受到,她就在这片黑暗之后。
于是他披荆斩棘,冲破黑暗,终于迎来光明。
梅吟香想抬手,挡住这刺目的光线,却发现浑身痛楚不堪,动弹不得,微微呼吸,脏腑具疼,尤其是左臂,微微一挪,便疼得龇牙。
他喘、息着重又躺好,再一使力,勉然抬起虚软的右手,却不知碰到了什么,扭头一看,不由呼吸一滞。
岚兮缩在一条被子里,探出脑袋,对着他睡得正香。
她的鼻尖微微翕动,柔唇一抿一抿地,浓长的睫毛如蝶翅一般轻轻颤动,白玉般的脸蛋,透出两抹熟睡的红云。
仿佛刹那间,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脑海也一时清明起来,原来他的光,在这里!
她一直静静地在他身畔,陪伴着他,照顾着他,鼓舞着他,牵引着他,将他从鬼门关里,生生拉了回来。
他犹如重获新生一般,连呼吸都舒畅起来。
抬起的手没有挡住自己的眼,却抚上她的脸,触手温软,他不是在做梦,他没死,她亦安然。
梅吟香忍不住缩起身体向她挪去,一动,才知疼痛半分不减。
可是他的心跳却欢喜而有力,他努力地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直到他侧身,便能与她呼吸交融。
有多久,没见到她了,好像隔了一世,又好像,仅是一闭眼,一睁眼的距离而已。
岚岚,岚岚……
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眼前,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贪、婪地描画着她的脸,一遍又一遍,缓慢而轻柔。
她清减了不少,他又是心怜,又是欢喜,情不自禁地,脸向着她一倾,便口勿上她的唇。
他的唇,干燥而皲裂,她的唇,细腻而柔软。
他心中填满了喜悦,她却被这粗糙的感觉所惊醒。
“啊!”
岚兮猛地睁开眼睛,倒吸一口凉气,她往后一缩,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岚……”
梅吟香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字眼卡在喉咙里,半个字也吐不出。
岚兮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眼角眉梢皆盈满惊喜,然而一瞬之后,她欢喜的神情蓦地一塌,变得冰冷。
她钻出被窝,坐了起来,粗鲁地抓起他的手,号了一会儿脉,便丢下了。
她话也没留一句,便卷着铺盖出去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挽留
“岚……咳咳……”
梅吟香伸出手,想拉住她,无奈,此刻的他形同废人,非但没有足够的气力动手,连话都说不完整。
他脱力般地躺回去,仰面看着房梁,苍凉地喘着气。
她终究没有原谅他,她救了自己的性命,却不打算原谅他的作为。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推门而入,他重又抖擞,挣扎着想爬起来,及至看见来人,又蔫了般躺了回去。
那来人是刘老爹,他端着一碗肉汤,慢慢走到他面前,不可置信地打量了梅吟香一番,钦佩之情,顿时溢于言表。
“哟,你真醒了,蓝姑娘可真厉害,这快死的人,还真给她救活了。”
刘老爹半蹲下来,拿起小勺舀了一口汤,便喂到梅吟香嘴边。
他笑呵呵地道:“蓝姑娘说,你这一醒就算活过来了,只要好好吃饭喝药,多补补身子,不出三个月,定能康复。”
只要自己性命无虞,她就不打算再理会自己了吗?
梅吟香心头一沉,将脸别过一边,哪怕饥渴交加,也浑无口腹之欲。
“你怎么不喝呢?蓝姑娘说,若咽得进去,肉也得吃了,那样才好得快。”刘老爹有些焦急地对他道。
梅吟香心灰意冷,索性闭目抿唇,只作未闻。
刘老爹不禁心惊,暗想着这人该不会没醒彻底,又要昏厥了吧?
他越想越觉不妙,连忙放下肉汤,出门便去喊岚兮。
此时的岚兮洗漱完了,正坐在屋里喝粥。
刘老爹匆匆忙忙走进来,嚷道:“姑娘,不好啦,你兄长不知怎地,不吃不喝,叫也叫不动,你快过去看看吧!”
岚兮心头一跳,随即冷静下来,她刚才才把过脉,梅吟香脉息稳定,绝不可能这么快又出状况。
思来想去,笃定是他又生出什么幺蛾子,存心与自己过不去。
刘老爹见她全无急色,只顾喝粥,不由惑道:“蓝姑娘,你兄长半死不活时,你急得跟什么似的,寸步不离地照顾,把他交给谁都不放心,现在人救回来了,你怎么反倒爱答不理的呢?”
岚兮就着手里的一瓣大蒜,配了几口粥,满不在乎道:“您放心吧,他没事,兴许是刚醒,脑子还糊涂着,认不得人。”
刘老爹瞧她神情不悦,试探地问道:“怎么,你兄长这才刚醒,你们俩就闹上别扭了?”
岚兮动作一凝,眉心紧蹙,她还真想对梅吟香爱答不理,可又怕这刘老爹瞧出不对,管她打听闲事。
于是她三两口喝完粥,道:“刘老爹,您忙自个儿的去吧,他交给我就是了。”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与刘老爹和阿桃早熟稔上了,便是在称呼上都亲近了些。
刘老爹听她这样说,这才露出微笑,只觉本该如此。
他收拾了空碗,善解人意地劝解道:“这病人嘛,脾气有时候是不好,你多担待些便是,毕竟是兄妹俩,能有什么仇怨?”
岚兮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没有多言,纵有千般不愿,仍得走进柴房,去面对她不想面对的人。
梅吟香一听见这个脚步声,心跳霎时又活泼起来。
他扭着身,努力向门口张望,眼里盈满希冀。
岚兮推门走进来,放眼一看,便对上了他那双欣喜异常的眼眸。
梅吟香的嘴唇微张,如同离水的鱼儿,翕动着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
岚兮耳里听不清楚,心里却明白,他在唤自己的名字。
岚兮板着脸,视若无睹,径自来到他身边,端起那碗肉汤,惯性地饮了一口,含在嘴里。
及至看到梅吟香那略带迷惑的眼神,她才猛地醒悟:不对,他已然醒来,我为何还要用口……
“噗……”
岚兮一惊,陡地一个激灵,一口肉汤便全喷在了梅吟香的脸上。
梅吟香无缘无故挨了这满脸肉汤,除了咳嗽,便是一头雾水。
岚兮怕他将汤汁吸入肺腑,忙放下碗,扶他坐起,为他顺气,并为他擦去脸上的汤渍。
梅吟香渐渐止住咳嗽,身子一歪,便瘫到她身上。
“喂,你!”
岚兮被他的重量一压,只得将他抱个满怀,他此刻伤重,不论有意无意,她都不敢随意推搡。
梅吟香躺在她怀里,辛苦地喘着气,双眸虚掩,只要岚兮一动,他的身体便愈发沉重一分。
“疼……”
他气弱地挤出一个字,已是费了不少力气。
岚兮冷着脸,怏然问道:“你哪儿疼?”
梅吟香抬起眼皮,虚弱地望向她,万分无辜,即便不再说一个字,岚兮也不能再硬起心肠,冷冰冰地对待他。
她长长地叹息一声,放柔了语气,端起碗来搁在他唇边:“把汤喝了吧。”
他微微一笑,顺从地俯唇就饮,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了下去,想到等他喝完,她定要离开,他便喝得更慢了。
岚兮逐渐有些沉不住气,她并非对病人没有耐性,只是在她怀里的,并不是普通的病人。
她无法无视他对自己的伤害,对她亲人的伤害,一想起这些,她就变得烦躁起来。
梅吟香饮汤时,忽然想到她方才含着那口汤,对着自己的情景,他瞬间明白过来,不由“哧哧”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耳畔传来她的薄怒,梅吟香言语不清,只是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唇。
岚兮心虚,立知他的意思,她满脸窘迫,怒道:“你这混账!你!”
她气归气,还不能轻举妄动,只得咬唇道:“你还喝不喝,你不喝,我便走了。”
梅吟香连忙拉住她的衣袖,低头就饮,直至喝完一碗汤,还剩下几块肉,一看便知又柴又硬,甚难下咽。
他怕岚兮要走,赶紧埋进碗里,吸溜起其中一块,咀嚼起来。
他才刚醒,合该吃些软烂的食物,岚兮也没想到他竟有气力,去咀嚼这干涩柴硬的肉。
看了半天,见他嚼得甚是痛苦,却不愿住口,她想得一想,便明白其中缘由。
岚兮把碗放下,摊开掌心到他嘴边:“哎……别吃了,吐了吧,我不走,只是去给你熬药,过会儿便回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 康复
梅吟香闻言一顿,似在确定岚兮这话的真伪。
岚兮有些恼了:“你若再这样,我就真不理你了。”
梅吟香闻言,哪敢不配合,他连忙照办,但刚张开嘴,便觉不妥,就这样吐到她手里,岂非要弄脏她的手?
岚兮揶揄道:“你在忌讳什么,这几日你昏迷不醒,吃喝拉撒全由我经手,现在醒了,知道害臊了?”
梅吟香被她这一臊,反倒笑了。
他张口吐出那堆肉渣,饮了一碗汤,嗓子滋润不少,又能开口发声了:“岚岚,我昏迷时,你一直都用这里喂我吗?”
他伸指碰了碰自己的唇,声音虽然嘶哑,但字眼却咬得分明。
岚兮听他重提此事,便觉生气,猛然抽身后退。
他不防,一下子躺倒,震得脏腑生疼,咳嗽连连。
岚兮见状,不由得后悔,但瞧他的面色,亦知并无大碍,不过是吃疼而已。
于是她轻哼一声,端起碗来便走了。
梅吟香看着她的身影,只觉心里装得满满当当,即便一时消失在视线里,只要知道她还会回来,便觉无比心安。
他等了一阵子,岚兮果然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个药壶。
她将药壶放在角落的风炉上,便升起火来,就在一旁熬药。
梅吟香的目光寸步不离地跟随她,这些日子,她一定日日如此,心中温暖之余,又怜她的辛苦。
他想着要早日康复,为她减轻负担,又想到自己一旦康复,她或许就会离他而去,一时又愁眉不展。
岚兮忙完这头,又去烧了盆温水回来,往日每天都要为他擦洗翻身,防他生褥疮。
今日掀开被褥,手刚触及他的系带时,她却不禁犹豫,他此刻已然清醒,再想毫无顾忌,怎么也做不到。
梅吟香笑了笑:“我这几日昏迷不醒,吃喝拉撒全由你经手,现在醒了,你怎么就忌讳起来了?”
“不许学我说话!”
岚兮着恼,她气性一上来,便顾不得许多,如常为他宽、衣、解、带。
在岚兮面前坦、身、露、体,他甚觉坦然。
在他心目中,他们已是夫妻,即便赤膊相对,也是稀松平常,更何况,她是为了救治自己。
岚兮拧了把帕子,先在他胡子拉碴的脸上,使劲揉搓了一番,又解开纱布,认真换药。
他身上的小伤都已结了痂,剩下这几道剑创,因为伤得深,好得也慢些。
她格外小心地处理之后,便放开手脚,随意而粗鲁地擦拭,浑不把他当病人对待。
梅吟香虽被她整得皮疼,心中却甘之如饴。
岚兮就在自己眼前,为他忙碌着,额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也浑然顾不得。
他伸手想为她拭去,但指尖刚触及她的脸,便被她冷冷地打落。
岚兮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梅吟香只好垂下手,但心中的欢喜与怜爱,却半分不减。
岚兮为他捯饬完毕,给他换上干净的衣物,掖好被子,这才将水端出去倒了。
进来时,她又端来了半碗粥,一勺一勺地喂给他。
明明胃口不佳,明明食不知味,但只要是经了她的手,便都成了人间美味。
“你吃便吃,干嘛老盯着我瞧?”
岚兮虎起脸,赏了他一记白眼。
梅吟香但笑不语,又继续吃粥,这时候多话,只会惹她生气。
岚岚向来嘴硬心软,只要他一日未康复,她便无法安心离去,他总有机会打动她的心,令她回心转意。
吃完了粥,又饮了半碗药,他的肚子已撑得圆胀,他靠着墙面坐着,静静看她收拾,突觉小腹发胀,登时满脸臊红。
“岚岚,岚岚……”
梅吟香唤了两声,虽然不愿,但这件事却必须要她帮忙。
他开始觉得,一味接受她的照顾,并不是件舒服的事了。
“干嘛?”
岚兮回过头来,有些不耐地道。
“我,我想解手。”
他迟疑了下,也只能说出口了。
岚兮一怔,道:“你等等。”
她出门提了个夜壶进来,洗得倒是挺干净,但再干净,也挡不住这年深日久的腥骚之气。
岚兮将夜壶放到他身边:“那,这是刘老爹用的,他早起时便洗干净了,你自己动手吧。”
她说完,便收拾了东西出去了,她可不想在他清醒时,还帮他解决这件事。
梅吟香也不太乐意,因为这样,会让他觉得,自己真成了一个废人。
他不愿意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变得毫无尊严。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梅吟香恢复得很快。
第二天,他就能坐起自理了。
第六天,他便能起身走动了。
到了第十天,他已基本活动自如了。
在这里,梅吟香认识了刘老爹和刘桃儿,从他们的口中,知道了身处的地方,也知道了岚兮对他们撒的谎。
梅吟香没有戳破其他,只强调了一点,他们不是兄妹,而是夫妻,只因闹了些矛盾,她才总对自己爱理不睬。
他还说,自己姓风,与娘子闹别扭是私事,她既然不愿承认彼此的关系,便请刘老爹和阿桃不要揭穿,以免她尴尬。
刘老爹对此深信不疑,想着他昏迷时,岚兮对他的悉心照顾,比起兄妹,他更愿意相信这二人实为夫妻。
阿桃和刘老爹都很配合,答应了不戳穿,便不戳穿,虽暗地里偷笑,但口风却守得挺牢。
梅吟香还向刘老爹借了剃刀,捯饬好了这一脸的邋遢。
刘老爹与阿桃看见焕然一新的他,都不禁露出惊叹之情,这样英俊风流的人物,流落到这等穷乡僻壤,实在是稀罕。
再想想这小两口站在一起,简直太过般配,更是心生好感。
对于家里来的这两位贵客,刘老爹和阿桃皆是由衷高兴。
自梅吟香醒后,岚兮就未曾在他身边留过夜。
每日里除了必要的诊治,也不愿多踏进柴房一步。
自然,她不想走进来,他便走出去,帮刘老爹干些轻活,佯装不经意地在她眼前晃悠。
她每次都视而不见,他也不十分纠缠。
两人之间,亲近又疏离,熟悉又陌生。
第二百二十五章 报答
这些日子,刘老爹可算见识到了岚兮的医术。
先是救活了,他认为不可能活下来的梅吟香,继而又医好了他的老寒腿,还治愈了阿桃的红眼病。
刘老爹很高兴,逢人便说起家中这两位稀客,尤其夸耀岚兮的本事。
邻居们将信将疑,一有毛病,无论大小,皆跑来他家找岚兮治病。
岚兮不好推拒,照顾梅吟香之余,几乎都在给人看诊开药,收来的微薄诊金,大半都给了刘老爹。
短短数日,她解决了邻家姑娘的一脸痤疮,刘叔的瘌痢头,陈婶的足癣,一时被传为神医。
岚兮却觉得受之有愧,她知道自己遇到的,都只是些小毛病。
她的医术比起外公来,实在差得太远,神医委实是谬赞。
在她的再三纠正下,众人才开始管她叫蓝大夫。
这见到的人多了,听到的闲言碎语也就多了。
闲谈间,有好事者向岚兮打探起,她那沉默寡言的丈夫。
岚兮虽未解释,心下却怏怏不乐,她断定,必是梅吟香又与人胡说八道了。
一回头,岚兮便去质问于他。
等推开门,见梅吟香穿着单衣,一面掩唇咳嗽,一面整理床铺。
她这才惊觉天气已然转冷,自己穿着阿桃为她缝制的新袄,浑然不觉。
但梅吟香尚未痊愈,本就畏寒,又仅有几件单薄的秋衣可以替换,自然得日日挨冻。
一时,她心软下来,到口的质问,又都咽了回去。
梅吟香见她来了,眉眼含笑:“岚岚,有事?”
她已许久没在夜晚走进这里了。
他坦荡得直令她怀疑,她的推测是错的。
或许只是旁人胡乱猜测,并非是他在人前胡言乱语?
岚兮摇摇头,改口道:“天冷了,我给你量个尺寸,好做冬衣。”
梅吟香弯起唇角,如沐春风般地一笑:“好。”
他自然而然地张开双臂,等着她来量体。
只是他的左臂悬于月匈前,稍稍一动,便不能再施力了。
伤筋动骨一百日,这才过了一个月,当然还没好利索,但剑创已基本无碍。
岚兮以手为尺,量着他的身长,肩宽,臂长,将这些都一一记在脑里。
梅吟香问道:“明日,你可是要到镇上的成衣店去?”
岚兮回道:“这镇上没有成衣店,只有布庄,不过,可以交待老板定做,只是要等些日子。”
梅吟香道:“那明日我与你同去,你也不必量了,到时在店里量吧。”
岚兮停下手来,对着他的背影道:“还是我自己去吧,你尚未完全康原,不好奔波。”
隔了片刻,她又道:“不过,我得先去趟当铺,将你腰带上的宝玉当了,你,不怪我吧?”
拿人手短,自她在心中与他划清界限后,再从他身上取之毫厘,都觉亏欠了他,甚不自在。
梅吟香转过身来,牵起她的手,笑道:“我整个人都是你的,我身上的所有东西,自然也都是你的,只要你不把我当了,你当什么都无妨。”
“你!”
岚兮着恼地抽出手来,连退数步:“以后休得再说这样的话!”
她撂下这句话,转身便走。
梅吟香一个箭步上前,右臂一环,抱住了她:“岚岚!”
岚兮手肘往后一顶,他“嘶”地痛呼一声,却不撒手。
岚兮顾虑他的伤,按捺下性子,没好气地问:“你怎么啦?”
梅吟香伺机得寸进尺,越发抱紧了些,下颏搁在她肩上,气弱道:“你撞到我左手了,你知道,我左臂骨折,到现在都还没好。”
岚兮咬了咬唇,语带威胁道:“你快放手,不然,还有得你疼。”
梅吟香柔声道:“岚岚,让我抱你一会儿吧,我许久没这样抱过你了。”
岚兮沉声道:“你若不想右臂也骨折,就马上给我放手!”
梅吟香乐道:“横竖有你照顾我,折便折了吧。”
“你这个无赖!”
岚兮又要发作,梅吟香忙搂紧了道:“岚岚,听我把话说完,说完了我便松手。”
岚兮咬牙蹙眉:“有话也得先松开再说!”
“一会儿就好,就一会儿。”梅吟香几乎是以哀求的口气在对她说。
岚兮无可奈何地垂下手,泄气般地道:“哎!有话快说!”
梅吟香喜上眉梢:“岚岚,你还记不记得,从前我到滴翠谷寻你……”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岚兮打断道:“我不想听从前,如果你只是想叙旧,我立即便走。”
梅吟香叹道:“好,你不想听从前,那我便说以后……”
“我和你没有以后!”岚兮斩钉截铁地道。
梅吟香诚恳道:“岚岚,其实你并不恨我,否则,你就不会千辛万苦救我了,想一想这段日子,你有多少机会置我于死地,可你并没有这么做,你心中有我,只是你不愿承认罢了。”
岚兮冷笑道:“你少自作多情,我救你,是因为你快死了,医者遇到棘手的病人,总是跃跃欲试,我也不例外,我不过是拿你作试验,验验自己的医术罢了。”
梅吟香道:“你的医术既然可以救我,自然也能令我半、身不遂,若你当真憎恨我,为何不索性让我生不如死?”
岚兮哼道:“外公从未教过我以医术害人,我也不会做出辱没他的事来。”
梅吟香又追问道:“那你现在在顾忌什么?用力推开我,伤了我,你便能脱身,不好吗?”
“我!”
岚兮切齿道:“你再不松手,我确实会这么做。”
梅吟香接着问:“你用口来为我渡药,这又作何解释?”
岚兮矢口否认:“才没有这样的事,我只是喝一口,试试温度而已。”
梅吟香不与她蛮缠,肃容认真道:“岚岚,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你做梦关我屁事!”岚兮没耐心地截住话头。
梅吟香继续道:“我梦见自己奄奄一息时,听到你的声音,我便舍不得死了,你说不许我死,还要我用一世来偿还,你想让我怎么偿还?”
岚兮一怔:“你,你……不过是个梦,你还当真了?”
她绝不承认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梅吟香突地脸一侧,在她雪腮上落下一口勿,笑道:“我一无所有,只能以身相许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入镇
“啊!”
岚兮受惊,再顾不得多想,手脚并用,挣扎起来。
梅吟香立即松手,她一脱身,便去开门。
门刚打开,梅吟香的右手却已搭上了她的肩。
她回身格挡,梅吟香扣住她的皓腕,顺势向外一推。
岚兮立足不稳,往后跌去,梅吟香手一松,又转而搂住她的纤腰,拥向自己。
他俯面一贴,不偏不倚,正口勿在她唇上。
岚兮忽地忘记挣扎,僵立不动,刹那间,她仿佛回到了密室里的那一幕,他也是这般无视自己的反抗,强行占有了她。
身上渐渐渗出细密的冷汗,她只觉寒毛直竖,几欲作呕。
岚兮猛地将他一推,正碰着他左肩的伤口,隐隐的钝痛令他动作一滞。
她趁势又是一推,抽身而退,一转身,便倚在门上,弯腰呕出了些酸水。
梅吟香惊问:“岚岚,你怎么啦?”
“你别过来!”她回首,厉声喝道。
岚兮苍白的脸色,令他驻足。
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仿佛是看见了魔鬼一般,她竟是惧怕着自己的。
梅吟香心头一颤,举步向前:“岚岚,我吓着你了吗?”
“你滚!”
岚兮愤怒地嘶吼着,如同受伤的野兽,汗毛怒竖,不可接近。
梅吟香懊悔又紧张:“岚岚,你别生气,我以后不会擅自碰你了,你……”
他只是刚伸出手,岚兮便头也不回地跑进了自己屋里。
刘老爹年迈睡眠浅,被这番动静惊醒,忙披起衣服,出门一看,见梅吟香站在柴房门口,看着岚兮的屋门,怔怔发呆。
刘老爹问:“风相公,出什么事儿啦,蓝姑娘怎么喊得这么大声?”
梅吟香紧凝的神情一松,勾出抹笑容道:“没什么,小两口吵架,扰您清梦,真是抱歉了。”
刘老爹闻言,放下心来,笑道:“要我说,这蓝姑娘的脾气确实也大了些,不过,就冲着她对你的情意,你就多担待些吧,夫妻嘛,不外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待明儿我劝劝她,她想通了,自会与你和好如初的。”
刘老爹不知内情,梅吟香担心他多事,反惹得岚兮不痛快。
他忙道:“这就不必了,要是连自家娘子都哄不好,那我便枉为人夫了,您若执意相帮,可便是瞧不起我了。”
刘老爹听了这话,便笑话道:“你们这些大户人家出身的人,说起话来是一套一套的,我也听不明白,不过有一点我是听懂了,你怕老头子我多管闲事对不对?”
“哈哈哈,好好好,你不用我帮,我便不插手,就看你几时才能哄得美人归。”
刘老爹乐呵呵地说着,转身又回房歇着了。
梅吟香满面愁容地回了柴房,后悔自己唐突。
她本就对他心怀芥蒂,好不容易得以接近她了些,又叫他的心急坏了好事,心中忍不住多番自责。
这一夜,他注定无法安眠,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岚兮恐惧厌恶的神情。
梅吟香没有想到,自己的情意对她而言,竟是梦靥般的存在。
更想不到,他的亲近会直接令她呕吐。
他想象不到,她是如何压抑着自己,来照顾他,忍耐他。
或许,她刚平复几许的心情,又因为自己的鲁莽,而重新充满阴霾。
梅吟香胡思乱想着,直至东方既白,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他再醒来,天已然大亮。
他没精打采地整理了一番,一开门,便见门口立着个俏生生的身影。
“岚岚!”
他惊喜地脱口而出,他只道她已恨死自己,谁知,醒来便能在门口见到她。
岚兮面无表情,既看不出愤怒,也没有害怕,而是平静,静得如同死水一般,波澜不兴。
她道:“走吧,不是说好要到布庄订制冬衣吗,时候不早了,现在就启程吧。”
她的语气浅浅淡淡,也无半丝多余的情绪。
他走上前道:“岚岚,昨晚是我唐突了,我以后,真的不会再这样了。”
“嗯。”
岚兮只是点了点头,便径自向大门外走去。
梅吟香紧跟其后,她不愿听他多言,他也只好乖乖住嘴。
刘老爹正巧从伙房里出来,看见梅吟香,便向他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梅吟香笑笑,没有说什么,只是不紧不慢地跟着岚兮。
去白水镇的路上,不免遇上刘家村的人。
经过一个来月的生活,村民们都知道了,刘老爹家中来了这两位贵客。
小地方难得见到如此出众的人物,闲来无事便喜欢上他家去套套近乎,瞧瞧这对不同寻常的璧人。
一时,两人变成了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关于这两人的来历,刘家村里流传着许多说法,其中一种信服的人最多。
说他们是对殉情未遂的情侣,蓝大夫必是出身富贵人家,那风相公虽然皮相好,奈何却是个穷小子,父母棒打鸳鸯,所以两人才相拥跳江。
他们又一致认为蓝大夫必定是后悔了,才会对她身后的风相公爱理不睬的。
村民们见到这两人,表面上乐呵呵地,都很客气,但一转身便开始窃窃私语。
说的尽是关于两人的闲言碎语,那些子虚乌有的事,经了他们的口,都变得有鼻有眼,趣味横生。
岚兮冷着脸,自顾走着路,梅吟香已经明显感觉到她的不悦。
他快步走到她身畔,对她道:“你若是不乐意听,我就去堵住他们的嘴。”
岚兮冷嘲道:“难不成,你想揍他们一顿?”
她撇开脸,又继续往前走:“嘴长他人脸上,爱说什么便随他们去吧,我不在乎。”
梅吟香只好不言不语,紧随其后。
岚兮上一次来白水镇,是与阿桃一块来购置笔墨纸砚的。
这些日子,一有闲暇,她便教阿桃识字,梅吟香总喜欢来凑趣。
岚兮见了他掉头就走,弄得阿桃好生为难,如是过了几次,梅吟香便识趣地不再参和了。
两人一前一后,穿梭在拥挤的菜市场里,小摊小贩四处吆喝,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梅吟香正纳闷,她不是要去当铺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赌局
岚兮停在一处早点摊子前,买了两个馒头,转身便塞到梅吟香怀里。
梅吟香连忙伸过右手接住,岚兮也不说话,又接着往前走。
梅吟香揣着那热乎乎的馒头,心里甜如饮蜜。
她生着自己的气,却还关心着自己,惦记着他早晨还没吃过东西。
他们毕竟有着二十多年的感情,不可能说散就散。
梅吟香一面咬着馒头,一面随着她走,心中溢满了希望。
岚兮穿过菜市场,走到街上,路过一家赌坊。
赌坊门口站着两个壮实的打手,正打着呵欠,伸着懒腰。
赌坊里头静悄悄地,听不到嘈杂,似是刚开张不久。
岚兮看了几眼,便向前走过,当铺在下一条街上。
岚兮摸了摸袖里的玉石,本打算当个活当。
可是前两枚玉石至今也无法赎回来,再过不久便到了期限。
思来想去,也没个迅速生财的门道,看来要将它们全都拱手让人了。
岚兮倒不是舍不得那些玉石,说起来也不是她的,要心疼也轮不到她。
只是这些东西若是流出去,万一进了梅家的商铺,叫谁给认出来,顺藤摸瓜,找来这里,那可如何是好?
不知怎地,一想到梅家和温家,她便心虚得很。
那里有太多她在乎的人和事,从前一提起便觉温馨无比,而今想起,却只想逃避。
不由自主地,她站在街口,长长地叹了口气。
梅吟香看穿了她的心思,试探着道:“其实,我们不必去当铺的,以钱生钱,反而更快。”
岚兮一下子便心领神会,因为方才她也动了这个念头:“你想进赌坊出老千对吗?”
梅吟香笑道:“你不高兴,我便不去。”
岚兮撇撇嘴,道:“不,我去,你不许去。”
“为什么?”
梅吟香道:“难道你忘了,是谁第一次带你进赌坊的?”
岚兮道:“我知道你出老千的手段很高明,他们明明知道,却怎么也看不出破绽,可是你每次都赢得太狠,引得那些赌坊都恨不得生吞了你,这次若再闹出大动静,会连累刘老爹和阿桃的。”
梅吟香低眸凝视着她,勾起唇角道:“那这次我都听你的,赢够了,你就说一句‘夫君,咱们走吧’,那我们便离开,如果你嫌我赢得太多,那就说一句‘夫君,押小’,那我就故意输一回,你说好不好?”
“你!”
岚兮气得脸色都青了,她发现梅吟香就是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
她若是冷脸相对,他便顾忌几分,她若心平气和,他便得寸进尺。
岚兮平复下心情,冷冷道:“别开这种玩笑,我不爱听。”
梅吟香略过她这句话,右手一伸,捉住她的手,拉到自己身旁,道:“那我们就这么定了,要输要走,全凭娘子你一句话。”
岚兮秀眉倒竖,怒道:“你听不懂我说什么嘛,你给我放手,别拉扯着,放手!”
梅吟香只是不睬,牢牢牵着,便往赌坊走。
他们这番动静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岚兮见众目睽睽,只得作罢,由着他牵着。
赌坊门口那两个慵懒的打手,老远便瞅见了这两人,见二人竟是往这里来的。
其中一人不禁戏谑道:“哟,这是拉老婆做赌注来啦?”
另一人扫了岚兮一眼,眼珠子便黏在了她身上,移也移不开:“哈!还是个大美人呢!”
梅吟香将岚兮往自己身后一拉,挡住他们的视线。
那两个打手正为无法一饱眼福而感到不爽,陡见了梅吟香,便被他身上那股隐隐透出的凌厉气势所慑住。
这世上有些人,即便粗衣裹身,体有伤残,也挡不住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风采。
仿佛有无形的黑云压迫而来,那两个打手不约而同地打个寒噤。
其中一人掀了布帘,客气道:“爷,里边儿请。”
梅吟香带着岚兮便走了进去。
等那人放下布帘后,另一人颇为轻鄙地问:“你为何要对他如此恭敬,你看他那身打扮,也配称一声‘爷’吗?”
那打手抓了抓脑袋,道:“我也不知怎么啦,反正顺口就叫出来了。”
另一个打手摸着下巴:“这两人眼生得很,我敢保证,我是第一次见到他们。”
那打手望着天,下作地笑道:“我也是,这附近十里八乡我哪儿没去过,还没见过这么俊的娘们儿,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
另一个打手嘲讽道:“你都管她男人叫爷了,那女人的主意你也敢打?”
那打手不悦地摆手道:“去去去,我不过是一时口误,你至于这么揪着不放吗?”
两人说话间,又有赌客进门。
赌坊里的赌客并不多,加上后来的数人,也不过十来人,众人围聚一桌,吆五喝六,气氛紧张。
梅吟香与岚兮扫眼一看,这里的赌法,只是一般的赌大小。
梅吟香对岚兮微笑道:“把你身上钱财给我,我保证满载而归。”
岚兮理也不理,径自凑到赌桌旁,她才不会蠢到把钱交给他,主动受制于他。
梅吟香只是无奈地轻叹,唇畔眼角,尽是宠溺。
庄家摇起骰盅,岚兮竖耳倾听,骰盅里有三枚骰子,相互碰撞、旋转。
继而骰盅往桌上一放,里面有枚骰子滴溜溜地转,还没停稳,庄家已吆喝着让众人下注。
这一吆喝,便断了岚兮的思路。
岚兮这听骰的本事,也是梅吟香亲授,不过她终究不好此道,没能熟能生巧。
再加之最后没听明白,她并无十分把握,她将手头的碎银子拿出,蹙着眉,不经意地瞥了眼立在身边的梅吟香。
梅吟香却没瞅见似的,光看着众人下注,瞧热闹般地问了她一句:“岚岚,你可想好押大还是押小?”
岚兮扁了扁嘴,回过头去,不愿出言求助。
为保险起见,她将钱财一分为二。
她已经听出其中两枚骰子的点数,就剩这第三枚,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正犹豫间,那庄家吆喝着“买定离手”,岚兮只得硬着头皮,赌上一把,将钱财堆到“大”上。
第二百二十八章 胜负
梅吟香的右手极自然地搁在赌桌上,他抬起食指,不着痕迹地敲了敲。
那庄家打开骰盅,十二点,大!
岚兮没瞧见他的举动,只道自己运气好,欢天喜地地收了钱,顺带向他斜睨一眼,自己才不稀罕他的帮助呢。
如是过了十几回合,岚兮开始觉得,自己的运气好到离谱。
有好几回她明明没听出来,却出乎意料地赢了。
赌客越聚越多,她便越赢越多,从伊始的小钱,一翻再翻,到最后几十两,上百两的赢。
她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一个总赢钱的美人定然是万众瞩目的,更何况,身边还带着个骨折的英俊公子。
岚兮暗想着,总该输上几回才不至于太抢眼。
一番听骰之后,她故意押错,无意中的一瞥,梅吟香的手指看似无意地叩了叩赌桌,这把便又赢了。
她这才明白过来,哪有百发百中的顺利,实则是他暗中护航,岚兮心中顿时不是滋味。
那庄家目露不善,拿起骰盅的一瞬间,岚兮清楚地看到,里头的骰子被他掉了包。
这是赌坊惯用的伎俩,遇着运气好得出奇,又抓不住把柄的赌客,便得由自己来出老千了。
岚兮知道这把若是再赢了,可就未必能善了了。
她皱起眉心,对梅吟香说道:“这把,押小。”
梅吟香温和地一笑:“好,你想押小,就押小吧。”
透过这春风和煦的笑容,岚兮仿佛看见了他隐藏在笑容底下的那丝狡黠,她便知道这把就算押小,也是非赢不可的。
她连忙拉住他的手,使着眼色强调道:“我是说,押小。”
梅吟香璀然一笑,也强调道:“我知道,娘子尽管押小就是。”
“你!”
岚兮气苦,他是非逼得她把那声“夫君”唤出口才肯罢休。
那庄家没什么好脾气,见两人磨磨叽叽,不由恼火道:“喂,你们到底赌不赌,不赌就滚!”
岚兮白了那庄家一眼,若是往日,她定要在这赌坊大闹一番。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惹不起祸,不只是为自己疲惫的身心,也是为了收留他们的刘老爹一家。
岚兮分出小部分银两,押在“小”上,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道:“夫君,押小。”
梅吟香这才由衷地笑道:“好,听娘子的,就押小。”
此时的赌客们都将岚兮当赌神般膜拜,全跟着她一起押了小。
只有那庄家心中得意,一开骰盅,却是“大”,这一下,赌客们哗然,纷纷向岚兮投来刀子般的目光。
庄家的面色却柔和下来,宽慰了大家几句,又继续摇起骰盅。
岚兮已赢够了,收好剩下的银两便想走。
那庄家挤了个眼色,便有打手四面围来,不远不近地站着,其中两个挡住了门口,只许进,不许出。
那庄家阴阳怪气地道:“小娘子怎么一输就要跑啊,这许多人因为小娘子你输了个精光,你说你就这样跑了,大伙儿能答应吗?”
岚兮哼道:“是他们自个儿跟着我押小,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些赌客们正为方才输钱而着恼,不由将怨气一股脑儿全撒在她身上。
什么污言秽语都骂开了,连同她的“夫君”梅吟香,众人也是一口一个“废人”,骂得过瘾。
岚兮憋着一肚子火,梅吟香却无动于衷,只是不咸不淡地笑着。
岚兮知道对方的意思是,自己吞了多少,便得吐出多少,否则便无法安然离开。
对方若是直接动手,便显得赌坊输不起,于是煽动赌客的怨气,让自己难堪。
要么,他们留在这里继续输,要么,回头找个偏僻的地方收拾他们,这也是赌坊惯用的招数。
既然无法善了,岚兮索性便豁出去。
她昂首挺月匈道:“好,那就继续赌!”
那庄家哈哈一笑,将人“请”回了赌桌。
梅吟香却假意问道:“娘子,这回,是押大还是押小?”
岚兮气呼呼地冲他道:“押大!”
梅吟香微微一笑,他得了令,自然得好好发力。
接下来的赌局,不管岚兮怎么押,都是稳赚不赔。
那些赌客初时不敢随她押注,皆输得底裤都当了。
剩下的赌客又渐渐视岚兮为赌神,她押什么,便跟着她押什么。
后加入的赌客,也慢慢回过味儿来,皆以岚兮马首是瞻。
这样一来,赌坊真是赔大了,只要这两人不住的赌,自己就只有赔钱的份儿,无论老千怎么出,都没有回旋的余地。
庄家已然清楚对方做了手脚,可是这破绽却一丝也没看出来,自己的伎俩比起这二人是远远不如。
眼见得岚兮赚得个盆满钵盈,庄家终于按捺不住,也不管什么把柄,径自对打手们令道:“这两人出老千,快给我拿下!”
这些日子以来,岚兮实在憋了太多的委屈,眼下见得被围攻,她正求之不得。
她只觉心中诸多不快,终于有了宣泄之处,那一般的打手如何能是她的对手?
来一个,揍一个,来一双,打一双。
赌客们见势头不对,卷了银两,拔腿就跑,几个打手堵住门口,不让他们走。
梅吟香暗中摸了几枚铜板,一枚一个,将他们打翻在地,赌客们蜂拥而出,拦都拦不住。
两人在赌坊中大闹了一场,岚兮打得痛快,笑得痛快,一拳一脚,皆落在实处。
众打手被她打得哇哇乱叫,她却通体舒泰,身心愉悦。
那庄家趴在地上大叫大嚷,后堂的门帘一掀,涌出一批抄家伙的。
梅吟香见岚兮满头大汗,疲态毕现,拉着她便蹿出了赌坊。
两人转过街角,走壁飞檐,坐于屋顶,看着底下往来的打手四处找不着人,不由畅快无比。
等人散去,他们才跳到无人的窄巷里,相视大笑。
那一瞬,岚兮好像又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过去,有吟香哥哥护着,她尽管胆大包天,惹是生非。
她笑着笑着,忽然止住笑容,一拍脑门道:“糟啦,我只顾着打架,忘了把银两带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