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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庶女琉璃全文阅读

作者:慕潭     重生之庶女琉璃txt下载     重生之庶女琉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四章:谁在说谎

    琉璃和齐素锦告别,吩咐车夫去锦绣街。

    坐在车上,琉璃陷入沉思。

    这汉子刚刚落水身亡,那吴掌柜就出现,之后妇人便上门去找她麻烦,巧的是时间拿捏十分准,恰好她在米铺,是什么人对她的行踪如此了如指掌?那吴掌柜又是听命于谁呢?

    再说那恨千重,琉璃壶是秦叔所赠,下药之人果然是秦叔吗?为什么?是先下了恨千重,沈义平随后下毒,还是相反?他们下的毒这样环环相扣,必定有一人是知道全部后果的,但是那日秦叔分明不知娘亲中毒的事,如果秦叔不知,是不是下恨千重的另有其人?或者都是沈义平?

    琉璃觉得头脑有些乱,她慢慢静下心,沈义平是第一个突破口,秦叔就是第二个,她决定去看过米铺后,就去秦府探访。

    车行到锦绣街米铺,琉璃裹紧毛披风下车。

    米铺里冯掌柜愁眉苦脸,伙计们无精打采,看见琉璃不由围过来诉苦,今日的生意果然差了很多。

    琉璃让他们不必着急,她自有办法——其实她只是安慰一下。

    琉璃吩咐冯掌柜,大锅要尽快打出来,三个米铺都要,炉灶在大锅打好就砌起来,下面庄子收的劣米,在庄子里雇农妇们清洗装好,过了冬耕农忙,有些活计帮衬贴补,农妇们一定愿意。

    想到这里琉璃不由叹息一声,那场雪灾还有一个月,她即便知道,也只能做些最小范围的防范,却不可能去提醒农户们不要种庄稼。

    冯掌柜不知道小小姐要做什么,只是点头答应,他已经习惯了服从命令。

    琉璃从米铺出来,想了想去自家的糖果铺子找了几种糖果带着,便和木木去秦府。

    秦勉听下人禀报有些吃惊,琉璃新婚刚过,怎么就有空闲过府来看他?他心里一沉,莫非是……

    秦勉匆匆迎出来,却见女儿挽着琉璃,一路说着话进来。

    “秦叔一向可好?琉璃给秦叔请安。”琉璃向秦勉见礼,送上她挑的糖果——这都是秦叔最喜欢的。

    “好,劳琉璃挂怀,你可是从你娘那里来?她身子可大好了?”秦勉问道,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昨日去看过我娘,她很好,娘亲的病好了,心情也好很多。”

    琉璃一边说着,一边含笑看着秦勉。

    “那就好,你娘身子好了,你爹也不会那么忧心。”秦勉眉目舒展,放心许多。

    秦烟雨在一边笑笑,拉着琉璃去她的房里。

    琉璃便和秦勉告退。

    秦烟雨的卧房布置得简单利落,书房和卧房都在一起,用起来很方便。

    琉璃看那些书籍多半都是游记,便半开玩笑地问起,“烟雨,听说谢家要向你提亲,可有此事?”

    “哪有此事,琉璃你不要跟着凑趣,不过是我与谢公子有几次巧遇同行,那日去慈寿山偶遇谢伯母,甚是投缘,便有了这些闲话。”

    秦烟雨脸上淡淡的,似乎并不在意。

    “就是说,你对谢衍庭无意喽?”琉璃试探。

    “我怎么会对谢公子有非分之想?那不是你的竹马么?”秦烟雨挑眉看琉璃,似笑非笑。

    “什么竹马青梅的,不过儿时玩伴,长大了谁还记得那些。”琉璃随手翻看着秦烟雨书架上的书。

    “你果真不介意谢公子另结姻缘?”秦烟雨浅笑问琉璃。

    “当然不介意,他结不结姻缘与我有什么关系?”琉璃没有回头,一直专注看书。

    秦烟雨的笑容淡了一些。

    “烟雨,谢衍庭虽好,却未必是良人,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谢妈妈对他期望过甚,不是我这个商贾庶女能担得起的,何必勉强让自己难过?”

    琉璃一面翻书,一面轻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对于这个前世好闺蜜,她总有一份歉疚,所以对她即便没了闺蜜的情意,却也不必遮掩真心。

    “那么你嫁给那个陆公子,便心甘情愿么?”秦烟雨问道。

    琉璃有些惊讶,回头看她,“如果我记得没错,似乎是你说他潜龙在渊,日后必有前程,我怎么会不愿呢?”

    这些话就是琉璃不久前努力想起来的,她那时救回陆潇,喜欢上那双眼睛,却并没有嫁他之意,是秦烟雨在身边说了那些话,她认为烟雨最有眼光,不会看错,才下定决心嫁给他。

    秦烟雨微怔,笑着拉住琉璃,“我就是试探你可是真心,之前听说你不愿成亲,还以为你要反悔了。”

    “怎么会,我岂是言而无信之人……”……所以苦守了他一世,琉璃不由自嘲一笑,一世就够了。

    丫鬟来奉茶,琉璃看了一眼那紫砂瓷茶壶,随口说:“烟雨,你不是也有一套琉璃壶?”

    秦烟雨正在倒茶的手微顿,淡淡说道,“我爹喜欢,送给他用了。”

    琉璃随口应着,忽然发现看的游记中有苗疆奇药,心中微动,正在仔细翻找,秦烟雨伸手夺了书,放回书架,“难得你有空来我这里坐坐,净顾着看什么书。”

    琉璃笑笑扫了一眼那书名,坐到案边喝茶。

    与秦烟雨又闲话片刻,琉璃便要去找秦勉,有些事同他说,烟雨将琉璃送到父亲书房,便退出去。

    “秦叔,那日你也看到,我二哥做的事,虽然停了药,可是我娘却仍是愁怀不解,秦叔可知为何?”琉璃蹙眉问。

    “你娘未出嫁前,可不是这样的性子……不知为何,这几年越发忧愁,这样下去,她的身子还是会损坏了。”秦勉眉头紧锁。

    “秦叔,你可知道有什么药,能使人忧愁不解么?我二哥能在药中利用禁忌下毒,会不会还用了什么别的药,让我娘这样烦忧以致染上咳疾?”

    琉璃凝视秦勉,观察他的表情。

    “秦叔虽懂些医术,但是却并非精通,你说的也有可能,若是平儿……不知那位浮生先生可知道一二?”秦勉忽然想起浮生。

    “浮生也不知有这样的药。”琉璃摇头,心中却稍安,秦勉不似做伪,看来确实不知道恨千重。

    “秦叔,你爱用这青瓷茶具,我爹娘却都爱用你送的琉璃壶。”琉璃把玩着手中的青瓷茶杯,笑道。

    “能得你爹娘青眼,倒是烟雨有眼光,可惜只有三套,剩下那一套烟雨留下了,我都没分得。”秦勉摇头笑,低头饮茶。

    琉璃平静看着手中茶杯,心中却一片纷乱,这父女二人,到底谁在说谎?

第四十五章:杜老爷入狱

    从秦宅出来,琉璃和木木回了杜府,跑了一天,她们都又累又饿,赶紧回房更衣,命丫头传膳。

    琉璃和木木吃饱了,丫头们上了果茶,琉璃喝了一杯,才想起来,旁边书房还躺着一个病人,虽然不愿接近,可也得罪不得,于是让木木拿了她带回来的糖果,去书房看陆潇。

    陆潇刚刚吃了今天第二次药,苦得脸都要纠成一团,就在这时琉璃走进来。

    想要表现得不那么难受,可是口里的苦味却不容他轻松,所以就算琉璃走近,他的脸上也没法云淡风轻。

    琉璃不由心中嘲讽,还真是从小就怕吃药,受不了苦,却不喜欢蜜饯。

    琉璃拿出那包松子糖,放在榻边案上。

    “吃药后口苦,不妨吃上一颗糖,解解苦味。”

    “我一个大男人,哪里要吃什么糖,那都是哄小孩子的。”陆潇淡淡说罢,垂眸不语。

    琉璃询问了他的病情,让他安心修养,没多停留便出了书房。

    见小厮们都不在房里,陆潇想了片刻,快速地打开那包糖,拿出一颗放在嘴里,又把剩余的原封不动地包上放回去。

    嘴里松子的香气和糖果的清甜混在一起,正是他最喜欢的味道,陆潇不禁又开始怀疑,沈琉璃的喜好,为何与他这样相似?前世为何不觉得?

    琉璃不知道陆潇对她生疑,只是许多事都找不到头绪让她有些烦恼,看来必须找机会见沈义平一面,她希望发现破绽,这一切都是他做的,洗脱秦叔的嫌疑,又希望他没有这么丧心病狂……

    琉璃忽然想到那本游记,她在里面虽然没查到恨千重,但是让琉璃打开了一个窗口:未必是医理精深见闻广博的人知道恨千重,或许只是一本书或是一次见闻……

    秦家父女对于琉璃壶相悖的说辞也让琉璃不解,为何他们都不承认壶在自己手上?

    琉璃觉得好像错过了什么东西,一时想不起来,便不再为难自己,拿出话本子继续看,女首富纳了第六房小妾,那乖巧可人的,啧啧啧……

    旁边书房内,解决了吃药口苦难题的陆潇,躺在舒适的软榻上不由窃喜:幸好生了这一场病,虽说受些罪,但是就再不用睡在地上听沈琉璃蹬床,不如就这样一直病下去,直到那位老爷子离开。

    一对假夫妻各自享受独乐乐的趣味,这一夜平静地过去,迎来了别样的黎明。

    杜府的大门被急促地拍响,门房不满地嘟囔是谁这么没规矩,一大早这么急叫门,开门见是米铺的伙计,满头是汗地问老爷在哪里。

    门房知道是有大事,急忙让人去禀报。

    杜老爷习惯早起,正在花房侍弄花草,听说米铺伙计着急见他,便走出去。

    “老爷,不好了,咱们米铺的米吃出人命了!衙门里的人带走了冯掌柜,小的急着赶过来,就怕……”伙计话还没说完,就听人声嘈杂,急忙回头看。

    七八个官差跟随着一位着官袍的大人走过来,那位大人年纪不过三十来岁,正是江中府新上任的另一位同知徐启山。

    说起这位徐大人还与琉璃有些拐弯的关系,他正是徐氏的亲侄儿,也算琉璃半个表兄。

    此时这位徐大人面色冷峻看着杜老爷,“你可是杜家米铺东家杜洪泽?”

    “正是老朽,不知大人来此有何贵干?”杜老爷见徐同知面色不善,公事公办的样子,便知道今日之事不会轻易敷衍过去。

    “你的米铺所售黍米吃出人命,另有其他苦主虽不致死,却是呕吐不止神志昏沉,就请杜老爷随本官走一趟吧。”

    这时族长老爷子带着杜胤城也匆匆走过来,听到徐同知说的话,老爷子不禁一阵晕眩,幸好呗杜胤城赶紧扶住。

    “这位大人,我是他的兄长,我六弟经商多年,从未出过纰漏,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可否送他去查实,再去府衙禀告?”老爷子意图拖延时间,也好知道如何处置。

    “本官身在其位,无法通融徇私,来人,带杜老爷走。”

    衙役们虽然知道杜老爷是沈同知岳丈,但是来之前就收到了徐同知的敲打,只好公事公办,把锁链套在杜老爷的脖颈上。

    “兄长不必担心,定会查出实情的,让琉璃也不要急切,先去抚慰苦主,我是杜家的东家,有什么事自有我担着,她不要强出头。”杜老爷跟兄长交待,却是提醒不要让琉璃牵涉进来,这件事不小。

    杜老爷子毕竟经过大事的人,此时恢复了冷静,点头示意他知晓弟弟的意思,那边徐同知嘴角不由噙上一丝冷笑。

    琉璃听到消息时,杜老爷已被带走,她片刻慌乱后镇定了心神,想着外祖父吩咐的,抚慰苦主确是当务之急,不然杜家以后就不要想在江中府立足了。

    简单收拾走出房门,她要先去浮生那里,问问什么样的黍米可致人死命或是呕吐不止。

    刚出房门琉璃不由顿住,陆潇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外,裹着厚重的毛披风。

    “你还病着,在这里做什么?”琉璃急忙问,如今多事之秋,她可不想这个人外有什么不妥。

    “杜老爷被带走,可见事态严重,我和你一起去解决,有什么事可以多个人参详。”陆潇还有些虚弱,不过好了好多,杜老爷于他也是有恩之人,他不愿意做个忘恩负义的。

    陆潇心思沉重,聪慧多智,有他帮着参详确实事半功倍,只是他大病未愈……

    “不要再耽搁了,我的身子没那么弱,你是要去寻浮生吧?快走吧。”陆潇说罢,迈步走在前头。

    琉璃无法,只好跟上,想着万一见他不适,即刻送他回府。

    浮生和阿简也听说了杜老爷被带走,不待琉璃二人过去,已经迎出来。

    杜老爷为浮生制了轮车,昨日刚送回来,此时浮生坐在轮车上,阿简推着面露焦急地疾行。

    “阿简,你们怎么出来了?天气寒冷,浮生的腿受不得寒,不能常常这样折腾。”

    那日浮生被扶着去验尸,回来腿疼得厉害,还是小厮告诉了木木,琉璃才知道。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同你一起去看苦主,再去查看尸首,或许能寻到些蛛丝马迹。”

    琉璃想劝阻,可是看着浮生坚定的眼神,与那个放浪不羁冷漠无情的人已经毫无关系,琉璃点头答应。

第四十八章:验尸

    衙役唤那几个告状的上堂,尸首也被抬到堂下,琉璃看到外祖父被带上来,虽然神色平静,但是一早就被送到府衙牢里,面色还是有几分憔悴。

    “下面告状人是谁,所告何人,因何事起讼?”齐知府问道,徐同知垂手立在一边,目光穿过大堂外的人群,看向琉璃。

    那汉子跪地回话,“小人周升,江中府人氏,所告杜家米铺东家杜洪泽,售卖毒米害了我娘性命,求大老爷为小人申冤!”

    之后其他病患家的主事也纷纷跪下诉讼。

    “你可是杜家米铺东家杜洪泽?”齐大人抬头看杜老爷。

    “正是小民。”杜老爷慢慢跪在堂上,身为商贾之身,即便年迈,也要跪官员。

    琉璃的手慢慢攥紧。目光紧紧盯着外祖父。

    陆潇微微侧头,看了琉璃一眼,几十年的夫妻,即便不亲近,看她的神色变化也能知道她此时心情。

    “念在你年迈,不必跪着,起来吧。”齐大人垂头去看诉状,随口说道。

    “杜洪泽,你可知你家米铺的米从何而来?”齐大人问道。

    “是小民自行收购的,存在庄子里。”杜老爷最近并不管生意,但是例来如此,他不想任何事牵扯到琉璃。

    “你可知米中有毒?”

    “大人,小民是靠百姓们讨生活的,怎能售卖毒米?”

    “将杜家米铺售卖的米拿上来。”齐大人吩咐。

    衙役提上半袋米,放在齐大人案头。

    “杜洪泽,你且看看这米,可有什么异常?”齐大人让衙役把米给杜老爷看。

    杜老爷抓出一把仔细分辨,不由心中一凉:这米中有陈米,如果仅是陈米也不算大事,但是这陈米有经验的米商认真辨别,都能看出是经过水洗的。

    好米何必水洗后售卖?

    杜老爷把米慢慢放回去,“大人,这米中有水洗过的陈米。”

    “为何水洗?”齐大人问道。

    “小民不知,这事还请大人代为查问,也还小民清白。”

    “传冯掌柜。”齐大人吩咐衙役。

    冯掌柜很快来到大堂上,看见杜老爷,不由一阵内疚,是他疏忽大意,无论那米如何,老爷放心让他照管米铺,他却一再出差错。

    “冯掌柜,你可知这米中有水洗过的陈米?为何水洗?”

    跪在地上的冯掌柜听齐大人这样问,不由大惊抬头,“大人,小人从不知道那米中掺了水洗陈米!”

    齐大人一拍惊堂木,“还敢抵赖,你是米铺掌柜,每日进货售卖都经你手,那米如何你怎会不知?说,为何在米中掺了水洗陈米?那陈米有何蹊跷?”

    “大人,是小人疏忽不错,只因这米是庄子上新收的,从庄子直接送来,收米时都是经过层层检验的,小人才不曾查看,让伙计直接放了米箱。”

    冯掌柜十分后悔,怎的就这样惫懒,若是看一眼,何至于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既是庄子上已经检查过,那便是在你这里出的纰漏,到底做了什么手脚,还不从实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齐大人沉下脸。

    “大人,小人确实不知,求大人明察。”冯掌柜连连磕头。

    堂上那几位诉讼的都不由面露欣喜,这状子看样是告赢了。

    “大人,民女沈琉璃有案情禀告。”

    堂外如清泉击石般清脆的女声,琅琅传到堂上,大堂上下一时寂静。

    杜老爷焦急回头,摇头示意琉璃不要管。

    公开审案时,如果有涉案的人要禀告案情,官员是应该准许的,齐大人自然认得沈琉璃,踌躇了一番,只好让她上来,她爹回避了,女儿又冒出来,这父女俩还挺会配合。

    “沈琉璃,你有何案情要禀报?”齐大人看着下面容貌精致身材婀娜的琉璃,就想起她那人人皆知的跋扈性子,不由皱眉。

    “大人,请准我带的医者来述说这所谓的毒是怎么回事。”琉璃向浮生比手。

    齐大人皱眉更深,居然带着个残疾的大夫来大堂,这女子果然儿戏,不由又想起自己那个风风火火的女儿来,都不是什么好孩子!

    “准。”齐大人淡淡回了一个字。

    阿简推着浮生上堂,各自给齐大人行礼。

    “大人,这米中并非有毒,而是陈米中出现霉米,虽然洗去霉斑,体质敏感之人,还是会发病。”

    浮生简短说了原因。

    “其余吃了这米发病的患者,在下都为其诊治用药,症状减轻许多,明日即可痊愈。”

    “大人,这是奸商带来的医者,不足为信,他刚刚还说我娘并非是因为吃了这米殒命,为何其他人都是因为这霉米致病,我娘却不是?分明因为我娘致死,她怕承担罪责,这才推诿!我娘年迈,不及旁人能承受折磨,便要枉死么?”

    那汉子急忙反驳。

    “那医者,你可曾说过这话?”齐大人问道。

    “大人,小民确实说过。”浮生回道,堂下旁听的百姓哗然:这果然是推诿,苦主已经告状到了衙门,而且并非一人发病,怎敢说不是因吃米致死?纵然因她年迈扛不住,也不能断然否认。

    “你何以认定她并非因此致命?”齐大人拍了一下惊堂木,待喧哗声平息,继续问道。

    “大人可以请仵作验尸,这位老人家面容扭曲,手足抽搐,刺指尖血色暗黑,应是死于中风发作。如果小民没有断错,她与其他病患不同,虽也有呕吐,但是不会腹痛难忍,只是无法言语,而其他人皆有腹痛,言语却不受影响。”

    浮生平静地回答。

    “周升,你娘可是如他所说,并未称腹痛,却无法言语?”齐大人看向那汉子。

    “大人,我娘那时不停呕吐,自然无法言语,她面容扭曲,难道不是痛苦所致?这庸医是奸商同谋,大人不要信他!”汉子急切地辩解。

    浮生并不反驳,静静看着前方。

    “那医者,你说是中风,并非是因吃这霉米致死,即便她中风,但是霉米也可能令她病发,如何判断有无先后?”齐大人问道。

    “这个不难,只是死者要受剖尸之苦了,中风致死,头颅中必有出血凝血,而死者是否也因霉米发病,其肠胃是否有痉挛以及其呕吐物都可鉴别。”

    浮生平淡的话,又让堂下议论不止,剖尸检验,合乎法理,却不合人情,身为子女怎忍母亲遗体被这样作贱。

    “大人,这庸医分明是故意逼小人认下受冤屈,知小人不忍母亲遗体受剖尸之苦,大人要给小人申冤哪!”那汉子伏在地上嚎啕。

    “周升,本官要秉公执法,审清这案子,但是若要确实佐证,唯有剖尸检验了。”齐大人吩咐仵作去验尸。

    这时堂外的戴孝妇人面色惊惶,终于咬牙开口:“相公,不要让大老爷验尸了,母亲确实死于中风!”

第四十九章:大人知道得太多了

    妇人身边的百姓莫不惊讶看她,堂上的汉子也愕然回头,不信妻子怎么说出这样的话。

    “堂下妇人是谁?上堂说话。”齐大人看那妇人。

    那妇人有些颤抖地上堂,跪在丈夫身边。

    “民妇李氏,是周升之妻。”

    “你说你的婆母确是死于中风,为何之前不说?”齐大人冷冷问道。

    “大人,民妇也是听这医者所说,仔细回想,婆母生前确是未曾说腹痛,只是说头痛,之后忽然不停呕吐,口眼歪斜手足抽搐,无法言语,民妇不愿婆母受剖尸之苦,这才请大人不要验尸。”

    妇人说罢,便垂头哭泣。

    她身边的汉子愣怔片刻,也垂头不语。

    “大人,即便这老妇人并非因吃霉米而致死,但是杜家米铺售卖可致人患病的霉米,却是实情。”一直沉默的徐同知突然说道。

    “是啊,大人,就算那医者治愈了小人等家中病患,也不能就抹杀了杜家米铺的罪行。”一个汉子急忙抬头说道。

    齐大人抬头看了一眼徐同知,是他最早收到诉状去办案的,但是想想他与沈同知的关系……齐大人脸上不由闪过意味深长地一笑。

    “本官自有论断。”齐大人拍一下惊堂木。

    “杜洪泽,如这苦主所说,即便是霉米也不该掺入良米中售卖,你可知罪?”齐大人看向杜老爷。

    “大人,请容小人说句话,我家东家老爷对此一无所知,如果有罪皆是小人的,是小人不查,让米中掺了霉米,请大人处置小人。”

    冯掌柜急忙揽过罪责,经商这么多年他也明白,自己担下还会从轻发落,若是牵连到杜老爷,那就可能倾家荡产。

    “掌柜行事自然要有东家指派,即便失察也是难辞其咎,何况还有避重就轻请人代为受过之嫌。”徐同知冷冷说道。

    齐大人有些不悦,虽说新官上任又年轻气盛,可在这大堂之上还是僭越了。

    “大人,小民不敢推诿罪责,愿受责罚,不过还请大人查清,这陈米到底从何而来。”杜老爷躬身说道。

    “哼,米出在你的米铺,还要贼喊捉贼么?以陈米做新米售卖,从中渔利,不正是商人唯利是图的作为?前些时日有一人到你米铺,言道你们以次充好,虽说那人认罪受人指使栽赃,但却莫名身死,焉知这其中没有你们的手脚?”

    徐同知面无表情地注视杜老爷,缓缓道来,明显是有备而战。

    琉璃微微抬头看向徐同知,前世虽知有这样一位“表兄”,却并无交往也未有龃龉,今世忽然出来捅暗刀子,可见是有不一样的事发生了。

    “大人,请容小女说句话。”琉璃向齐知府施礼。

    齐知府正因着徐同知屡屡僭越不喜,听琉璃要说话,必是反驳徐同知,心下憋着看好戏的想法,点头准许。

    “大人,这位大人说米出在我们杜家米铺,定是我们所为,这未免有失公允,若是皆如此判定,栽赃二字从何而起?我外祖父经商几十年,难道只因这蝇头小利自毁长城?杜家米铺生意如何众所周知,犯得着费力去洗发霉的陈米,给自己找麻烦?江中府是大梁米乡,多少行商来这里籴米贩卖,杜家米铺新米尚且不够,哪来的陈米?”

    琉璃一连串的质问,渐渐勾起徐同知怒火,“你们杜家米铺暗中囤积大量米粮,怎知没有发霉的?”

    徐同知这话,令齐知府不由侧头看他:人家暗中做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位大人知道的还真不少,”琉璃微笑,“既然这样,就正好查一查,我们庄子里的米到底有没有发霉的,昨日售卖的米,存米粮仓已经被我封存,不如就请大人们过去查看,若是果然都发霉,琉璃认打认罚。”

    琉璃也是冒险孤注一掷,虽然一再提醒庄子的管事,务必督促雇工勤查,但是也不敢保证没有纰漏。

    不过有一点是琉璃敢于冒险的原因:为什么只是极少量的米掺入新米?而且经过水洗,除非庄子里的人敢于做手脚!

    如果真是这样,就是她沈琉璃识人不清,她就要接受这个代价。

    “今日暂且退堂,明日本官亲自去庄子上查证,杜洪泽与冯掌柜收监,周升回去先安葬了母亲,后事再议,退堂。”齐大人起身下堂,临走时意味不明看一眼徐同知。

    杜老爷和冯掌柜被差役带走,琉璃看着外祖父对她微笑示意不必担心他,心中更加酸楚,自己一腔孤勇接下米铺,却给他带来牢狱之灾。

    百姓们纷纷散去,人群里一个汉子急匆匆离开,而那名青袍男子却伫立许久。

    几人上车回到锦绣街,浮生又查看了那些病患,基本都无大碍,琉璃每户都给了二两银子买补品,这二两银对普通人家可是一年的米粮,这些人都很满意,纷纷离开米铺回家去。

    四人回到杜府,族长老爷子已经等得心急不已,杜胤城在旁边不时安慰几句。

    琉璃向老爷子说了事情的始末,老爷子沉吟片刻,抬头问琉璃,“你觉得这米是无意还是人为?”

    “长外祖父,如果仅是出了霉米,还可能是无意,但是如果不洗,霉米必然会被发现;现在霉米被洗过,就是人为,我想到了一个法子,或许可以一试。”

    琉璃让阿简守在门外,和几个人说了自己的想法,杜胤城首先看着琉璃目光露出赞赏,老爷子和浮生也连连点头,随后布置下去。

    陆潇大病未愈,一直沉默不语,琉璃见众人都同意她的想法,便送陆潇回去歇着,只能翌日见分晓。

    阿简推着浮生回院子,琉璃嘱咐他给浮生的脚垫高些,跑了一天腿都要肿了。

    阿简眨眨眼,“你这样说话像个好媳妇儿。”

    身子虚弱的陆潇无力地闭了眼,虽然是个假媳妇,就在他这个夫君面前被调戏,他还是觉得某处绿油油的。

    琉璃一直送陆潇回书房,看他步履维艰的样子,想过去搀扶,还是忍住了:何必让他再有什么错觉,招人嫌弃呢。

    琉璃回到房里,仔细想着发生的一切,总觉得是那双暗中的手在推动,这些人报官,诉讼,徐同知那样及时就来查案,每一处都严丝合缝,就像有人安排好。

    这时木木进来禀告,谢公子和秦姑娘来了。

第五十章:竹马闺蜜相陪

    琉璃瞪着眼睛想了片刻,才赶紧起身去迎他们。

    谢衍庭步履匆匆走过来,俊秀的脸上透着焦急,她身后的秦烟雨尽力快步跟上他,显得有些狼狈。

    “你们怎么一起过来?”琉璃把他们迎进正堂,一边让木木奉茶,一边歪头问。

    谢衍庭微楞,“我们并不是……”

    “谢公子和我听说了米铺的事,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不知如今情形如何?”秦烟雨接过话,有些急切地问琉璃。

    “外祖父和冯掌柜被收监,明日要去庄子里的米仓查看,幸好有浮生,医治了那些病患,控制住局面。”琉璃简单介绍了情况。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莫不是有人动了手脚?”秦烟雨蹙眉。

    “如今看来的确如此,只是不知是何人做的。”琉璃摇头。

    “琉璃,明日我与你一同去庄子,遇到什么事,也好有个商量。”谢衍庭说道。

    “这样的事……谢公子参与不太方便,不如我陪琉璃同去。”秦烟雨温声说道。

    谢衍庭也是要参加秋闱的人,又是江中府名士,与这种商户谋利害人的案子纠缠在一处,确实对他不利。

    “烟雨说得是,谢公子就不必去了,我一个人应付得来。”琉璃点头称是。

    谢衍庭不由皱眉,琉璃就是这样要强的性子,可是如今嫁了人,陆潇总会为她帮衬些。

    “怎么不见陆公子?”谢衍庭端起茶杯问道。

    “他身子有些不适,在书房歇着。”琉璃指指书房。

    “可要紧?你一个女子四处奔波总是不便,明日还是我与你一同去,无碍的。”谢衍庭心里微松,原来是染恙了。

    “染了风寒,刚好些,今日与我一同奔走,有些累着了。”琉璃心里还是有些担心陆潇的,他虽然东躲西藏风餐露宿了两年,但是毕竟身份金贵,是将来的惹不起,如今在手里也算烫手山芋。

    “既然谢公子同去,那我更要陪着琉璃了,或许这么多年的见闻,能派上用场呢。”秦烟雨俏皮地眨眨眼。

    “去庄子的路不好走,你们不必……”琉璃并不想他们参与,试图劝阻。

    “就这样说定了,明日我们同去。”秦烟雨明媚的笑容依旧让人放松舒适。

    送走了二人,琉璃见时候不早,吩咐木木过去膳房知会一声,今日都是各自在自己院子里用膳,布置了一些清淡菜色让膳房做好送到老爷子和浮生的房里。

    琉璃院子里有单独的小厨房,她回来时见陆潇脸色很差,想起他从前生病时,便不太爱进食,一早车上那个包子都吃得勉强。

    此时琉璃决定进小厨房做一样面食,也不知多年不用,手艺会不会退步。

    木木见小姐居然进了厨房,她瞪大眼睛跟进去,就见琉璃穿上围裙,挽起袖子,像模像样地舀面和面。

    陆潇生在北方的京城,更喜欢吃面食,只是大梁农业不发达,连带对于作物的初加工也不够成熟,麦子的脱壳就成了难题,所以除了北方京城的贵族,寻常百姓吃面食不多,因为麦子都作为麦米食用,脱壳碾成细粉的就很贵了。

    琉璃前世是在敏亲王府知道陆潇爱吃面的。

    她偷偷跟着厨娘学了很久,学了一手做面的好手艺,连厨娘都说比她做得好,然而给他送过去的膳食,他都赏给下人吃了。

    那次陆潇生病不愿进食,琉璃煮了面让秦烟雨送过去,没想到陆潇却高兴要赏厨娘,秦烟雨只好说是她做的,以后琉璃就时常替秦烟雨做给他吃。

    想到这里琉璃不由轻笑,陆潇这一世大概再也吃不上秦烟雨做的面了,今日他带病随她奔走,就算是她的补偿吧,反正陆潇也不知道,这是他前世六年后才吃上的面。

    用菌子切成丁,放入葱油中炒了,调入鸡汤卤汁,慢慢煮到粘稠捞出来,再把揉好的面切成细条煮好了,过了水盛出,木木在那边已经流出口水了。

    “小姐,你……你是什么时候仙女附体的?”木木狠狠吸了下口水。

    “别贫嘴,那里还有,去吃吧。”琉璃脱了围裙洗了手,端上托盘去书房。

    陆潇吃过了药又偷偷翻出一颗松子糖含着,却不想进食,倚在榻上看书,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琉璃,慌忙把那颗糖咽下去。

    随着琉璃走近,他闻到一股陌生又熟悉的香味,不由猛地坐起来,把琉璃吓了一跳。

    “做什么?吓到你了?”琉璃问,把托盘放在案上。

    陆潇怔怔看着那面,还有那熟悉的菌子卤汁,卤汁的香味一丝丝钻进鼻孔,让他回忆起从前许多画面。

    “快趁热吃,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吃这个,小厮说你不愿进食,就为你做了这个。”琉璃把面放在他面前,递给他筷箸,转身就要走。

    “沈……姑娘,这面,是谁做的?”陆潇尽量放松地说,端起面碗,浇上卤汁慢慢搅拌。

    “是厨娘。”琉璃浅笑,她从未亲眼看过陆潇吃她做的面,那时只想着这画面就觉得满足,亲眼看见简直是奢望,如今不在意了,却圆了前世愿望。

    陆潇慢慢吃了一口,心中如炸开了惊雷,这味道,他不会忘,秦烟雨每每在他生病时必要为他做上一碗,所以平日他馋了这口,也会让她亲自下厨。

    “不想杜府厨娘会做这北方的面食,又如此美味。”陆潇压下心中惊涛骇浪,慢慢吃面。

    “公子喜欢就好,粗浅技艺罢了。”琉璃笑着出去。

    他身后的陆潇慢慢停下筷子,抬头看着琉璃的背影消失,心中的某处,仿佛裂开了一道缝。

    琉璃并不知道自己竟然露出破绽,一直未收到父亲送来的信,不由有些担心,按道理虽然父亲不得不回避,但是总要知会她外祖父的消息,叫她安心,不该这样无动于衷。

    翌日一早,琉璃简单用过早膳收拾好了准备出门,陆潇却走进来,要同她一起去庄子。

    “谢公子和烟雨会同我一起去,你便在府里歇着吧,昨日已经很劳累,再加重了病情就不好了。”琉璃一边上挎上绣袋,一边说道。

    “谢公子要同你一起去?”陆潇蹙眉问,似乎口里吃过的药,泛出一点酸涩的味道。

第五十一章:酸

    “正是,他与烟雨昨日来访,不放心我一个人出行,所以要陪我同去。”

    琉璃没想那么多,她与此时的谢衍庭,丝毫生不出涟漪,更像是多年的老友。

    陆潇不语,随着琉璃一起到正院。

    正院花厅,族长老爷子和杜胤城都在,不久谢衍庭和秦烟雨就到了。

    杜胤城要留下来照看府里,琉璃和谢衍庭、秦烟雨三人便要上车离开。

    陆潇不语,想了想还是跟在后面上去。

    “不是说好你今日就留在府里么?庄子里不比城内,风大路难行,一路颠簸再受了寒气,你的身子受不住。”

    琉璃只是平淡地说了不让陆潇去的理由,听在谢衍庭耳朵里,却不由让他握了握拳,心中有些酸涩。

    “今日我已大好,那个庄子我与你同去过,多少知晓些情形,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好。”陆潇的目光似不经意扫过谢衍庭。

    秦烟雨含笑看看琉璃,又瞄一眼陆潇,“那就同去吧,陆公子也是不放心自己的新婚夫人。”

    谢衍庭听到这话垂首不语,只是双手交握,握得指节泛白。

    琉璃也不好多说,陆潇虽然心里别扭一下,并不喜欢这个称呼,但是也无法反驳,只是把头扭到一旁,看着倒像是害羞。

    杜府的车都是宽敞舒适的,就算坐了四个人,也丝毫不拥挤,侧面的小格子里还备着茶水点心,以及一些书籍。

    秦烟雨和琉璃低声说话,谢衍庭与陆潇并不熟悉,陆潇又是面冷的人,于是便拿起一本书翻看。

    琉璃忽然想到那日齐素锦去替她见那雪莲根的买主,却见到谢衍庭,此时问问清楚也好。

    “谢公子,那日我让素锦姐姐代我去寻雪莲根的买主,为何你在那里?”琉璃知道陆潇当日也在,并不避讳。

    “那日之事实在蹊跷,我分明收到小厮传信,说义安大哥邀我去茶楼说话,我便去那里等他。”谢衍庭想起这事不由蹙眉,“回府后我问起母亲,为何赶去那里,还知道你会去,母亲却不肯说,问起义安大哥,他说从未约我去茶楼。”

    “那日我无法出门,就请素锦姐姐穿了我的披风带着木木过去,和那行商约好未时正在他交易时,请买主分些雪莲根给我。”琉璃解释了缘由。

    “陆公子又是如何到茶楼的?”谢衍庭转头看陆潇。

    “我患了失魂症忘记从前,那日有人送信给我,说知道我身世,约在那个茶楼相见。”

    陆潇那日便知晓是有人设了圈套针对琉璃,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会名声扫地,更令他和谢夫人厌恶。

    “是何人如此下作,布这样的局坏你名声。”谢衍庭不由盛怒。

    “谢公子何必动怒,琉璃这不是好好的?不过琉璃,你可寻到了那雪莲根?”秦烟雨岔开话题。

    “未曾,这几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有时间去寻那买主。”琉璃摇摇头。

    “雪莲根?你要它何用?”谢衍庭并不知道杜姨娘中药毒的事。

    “我娘亲中了药毒,需要多年生拇指粗的雪莲根解毒。”琉璃叹口气。

    “你怎不早说?我有一同窗曾提到,他家中有一株草药叫做雪莲根,甚是粗大,向他买些来不就行了?”谢衍庭急忙说道。

    琉璃眼睛瞬间睁大,惊喜的样子像找到了什么至宝,“当真么?你的同窗可在江中府?何时能去寻他?”

    一时忘形竟然如儿时那样拉住谢衍庭衣袖。

    谢衍庭顿时耳根泛红,但是心中却暖融融的,并未推开琉璃,只是点头:“他就在江中府,明日休沐便能去寻他,务必请他分些给你。”

    琉璃这边心花怒放,陆潇的面色却更冷了,斜眼睨了那拉着谢衍庭袖子的细白小手,手指勾了勾,慢慢转过头去。

    “琉璃,这可是喜事。”秦烟雨一把拉过琉璃的手,笑着说,“杜姨娘的药毒可解,我爹才安心了。”

    琉璃的手被拉开,谢衍庭的心中有一点点失落,可是那片刻的失而复得的感觉,还是让他有一瞬的恍惚。

    得到这样大惊喜的琉璃,完全没注意几个人不同的反应,就连米铺的事,都没那样沉重了。

    一个时辰后,马车进了庄子,琉璃嘱咐他们三人裹紧披风,又给秦烟雨拿了手炉,这才下车。

    庄子的管事早已经等在下面,昨日先是小小姐吩咐封了庄子,不准人进出,后是官差来这里守着,管事的心七上八下不知发生什么事,见到杜府马车过来,急忙跑来迎接。

    “小小姐,到底发生了何事?官差昨日就守住了庄子,连个耗子都不放出去,小的想去问个信,都没有法子。”

    管事是个四十多岁的憨厚汉子,此时苦着脸看着琉璃。

    琉璃简单说了米铺发生的事,管事吓得眼睛瞪大,半晌才抖着声音问,“怎……怎么会?那日是送出的新米,小的日日都要查看粮仓的,哪……哪里会有霉米……”

    琉璃见管事不像在说谎,确实是吃惊,便安抚他不要慌,知府老爷很快会来断案,查清真相的。

    琉璃看了一下被封上的那个粮仓,这是用了多年的老粮仓,木质坚实,做工精良,不比临时修建的围囤,出现霉米的可能性极低。

    这时知府大人的车驾也到了,后面还跟着徐同知,众人过去见礼。

    “这便是那仓廪?”齐大人问道。

    “是。”琉璃引齐大人过去,后面徐同知和陆潇等人跟随。

    “打开查看。”齐大人吩咐。

    管事急忙开了封条,打开入米的口,让众人查看,果然没有发现霉米,齐大人又命管事将其他粮仓也都打开检视,全都是干爽的新米。

    “那霉米经过清洗而量小,怎知不会是从前囤放发霉,临时掺入的呢?那样即便这米仓无事,也不能证明霉米不出自你杜家。”

    徐同知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次齐大人点点头,不过琉璃的米仓确实未发现霉米也是真的。

    管事有些焦急,这米出自他管的庄子,真要有事,他也脱不了干系。

    “那边的米仓也囤了粮吗?”陆潇忽然问道,手指着远处一处围囤。

第五十二章:居家美妾必备良药

    众人都顺着陆潇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哦,那是临时建的围囤,因为停了籴米,那个围囤租赁出去了。”管事说道。

    “就是说庄子里还有其他米铺存米?”谢衍庭也蹙眉问道。

    “租赁出去有米商囤米也属寻常,不如看看是不是庄子里的雇工……”秦烟雨说道。

    “小小姐,小的不敢躲懒,从装米量米到装车,小的都在场。”管事急忙说道,就算雇工有事,也是他管事的责任。

    “何人能佐证?”齐大人问道。

    “庄子里雇工都在。”管事急忙让那些雇工都过来,几个忐忑不安的汉子磨磨蹭蹭地凑近,给大老爷磕头。

    “那日你们可曾动过米袋?”齐大人看那几个跪在地上的汉子。

    “小的不曾。”

    “小的也不曾动过。”

    “小的……不曾。”一个年轻些的汉子有些犹豫。

    “你们不曾动过米袋,可有人动过?装米时你们是否一直在场?”

    这次几人都又是摇头又是点头,连说无人动米袋,也一直在场。

    “那便回去查那掌柜,定是他做的手脚,还妄图抵赖。”徐同知说道。

    齐大人点头,就要返回。

    “且慢。”琉璃出声,看着最后回话那个汉子,“你刚刚回话为何迟疑?可有什么隐瞒?”

    那汉子惊慌地抬起头,对上小小姐清澈的目光,嗫嚅着开口:“是……是曾动过,不过小的觉得不算大事,所以……”

    众人都无声,看着那汉子。

    汉子有些紧张,抿抿唇,“那日装上车小的赶车到庄子外,正遇上那租赁了围囤的石三也拉着米要进城,不知为何他家驾车的驴突然发癫,撞翻了我的车,石三拘住了驴,帮我将米重新装好,我便赶车进城送到米铺。”

    管事皱眉:“你为何不曾提起?”

    “小的以为这是小事,而且……”那汉子低声说道。

    “而且什么?”齐大人厉声问。

    “回来不久就听说那石三死了,甚是晦气……”

    “什么?石三死了?何时的事?”齐大人急问。

    “他家雇工说是前日……”汉子更加惊慌。

    前日,石三……石峰!琉璃突然想起那丧父孩子的名字。

    “大人,这石三或许就是那日食用了过量的神仙膏,落井溺水身亡的人,若真的是这样,居然会有如此的巧合?

    “他曾经在我杜家米铺诬陷我们的米以次充好,被罚后却租用了这里的围囤,又那么巧撞翻我们的米车,焉知不是那时,他更换了米袋?之后他便被人设计溺毙,然后米铺的米就出了事,还请大人明察,这其中定有人图谋陷害!”琉璃转身向齐知府说出她的想法。

    齐大人一惊,想起那件案子,那妇人的夫君名字确是石三,经查实那妇人并无谋害亲夫的证据,便放回去了,他的大女儿做的什么义助会还去帮扶那家人。

    齐大人皱眉,那件案子还悬在那里,居然和这个毒米案牵连上,这杜家不知得罪了什么人……

    “大人,如果真是那石三,这雇工说的话便空口无凭死无对证,怎知不是他一面之词?”徐同知打断齐大人的思绪,凉凉说道。

    “大人,小人说的都是实话,小人并不知道这事有什么不妥,装米的米袋都是一样的,小人急着装车赶路,确实不知那时是否混了米袋!”那雇工害怕受牵连,慌忙争辩。

    “不,他说的不对,是他们都没注意我们的米袋有什么不同!昨日我发觉不对,已经让伙计把米袋全部收在仓库里,只要放在一处就能分出有何不同。

    “请大人下令查这租赁围囤之人,石三家境贫寒,必定无钱囤米,为何租赁围囤?”

    齐大人命人将那围囤的雇工找来,知道石三是受雇于平记米铺的掌柜,立即下令即刻回衙,因天色已晚,待明日升堂审案。

    徐同知临行前回头扫一眼琉璃,嘴角挑起一丝冷笑。

    一行人回城,路上秦烟雨好奇地问,“琉璃,那米袋不都是相同的吗?莫非杜家特制了米袋?”

    琉璃含笑:“自然是不同的,我只是过来验证我的想法。”似乎胸有成竹。

    谢衍庭放心许多,“既然是不同的,一经鉴别就可以查出,想来那平记米铺或许有牵连。”

    “倒也未必,平记米铺只是雇了石三,或许他怀恨在心也未可知。”琉璃就事论事地说。

    “只是他却被人害死,也是蹊跷……”秦烟雨喃喃说道。

    将秦烟雨先送回府,琉璃与陆潇和谢衍庭返回杜府路上,琉璃忽然问道,“谢公子,你可听说有哪本游记,会记录一些苗疆异术?”

    谢衍庭微微蹙眉,每次琉璃称他谢公子,他都会觉得很怪异,不是在同他说话,看了一眼陆潇,谢衍庭说道,“琉璃,你能不能不称我谢公子,就是叫我的字也好……”

    陆潇慢慢转过头去看着车窗外……

    “好,那就称你恒斋……”这可是大梁国将来闻名于世的居所——大儒谢衍庭的宅院。

    陆潇目光滞了滞,瞄一眼琉璃——若知道面前坐的是那名冠诸国的大儒,是不是会立刻把他赶走……总觉得这谢衍庭对沈琉璃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念头……前世竟没发现,她还有这样一个竹马……

    陆潇浮想联翩,谢衍庭可不知道,听琉璃唤他恒斋,已然开心起来。

    “听晓生曾有一本游记,叫做《千机引》,对大梁各处异术异药多有记载,犹以苗疆最丰富,只是这本游记因录入了某隐世秘族的异术,听晓生被此秘族追杀,并搜寻销毁这本游记,所以《千机引》不闻于世。”

    谢衍庭有些遗憾地摇头。

    “恒斋兄可曾读过?”陆潇问道。

    “不曾,我也没有那份奇缘。”谢衍庭笑了,精致秀美的容颜,像一幅画。

    “我倒是有幸得见,只是其中许多异术十分不堪,不足为道。”陆潇垂眸,嘴角竟有浅浅笑意。

    “你可曾见那游记中,记有恨千重这种异药?”琉璃忙问。

    “恨千重……”陆潇沉思,毕竟许多年了,自己又不喜欢……

    “不记得,有何用途?”陆潇没想起来。

    琉璃笑了一下,“居家美妾必备良药。”

    谢衍庭和陆潇对视一眼,又急急同时转开目光,两个都尴尬地红了脸:竟然是……

第五十三章:请君入瓮

    谢府门前,谢衍庭下车,说定明日同去府衙,旁听堂审。

    琉璃和陆潇回到府里,杜老爷子正等着他们,知道了细情缓缓点头,“你料得果然不错。”

    寒夜无月,漆黑的天幕下,遮掩了行色匆匆。

    丑时已过,就连夜夜笙歌的风月场,都偃旗息鼓,一条身影趁着夜深人静,贴着墙溜到一处店铺的后院,看看左右无人,翻身跃进院内。

    这人身材瘦削,动作敏捷,蹑手蹑脚走到院子西侧仓库门前,见只有一扇门上了锁,便拿出一把铜钥,伸进锁孔转动了几下,铜锁咔哒打开。

    这人慢慢开了门,潜进仓库,仓库内漆黑一片,他摸出火折子遮挡着打着火,点燃一只短烛,发现墙角果然有一摞米袋,那人快步过去,拿出一瓶油浇在米袋上,蜡烛递过去点燃。

    就在这时,旁边的木箱里跳出两人,突然听到声音的纵火者吓得猛地一抖,蜡烛掉在地上。

    外面火光亮起,有如白昼,琉璃和陆潇从外面走进来,看着官差将那人擒住。

    那人知道大势已去,被官差按在地上,一言不发。

    “抬起头来。”琉璃说道。

    那人抬头,恨恨瞪着琉璃,目光像两把刀子,恨不得穿透面前的人。

    “果然是你。”琉璃淡淡说道。

    “你知道是我?”吴掌柜有些吃惊,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你为何要这么做?是为了你的新东家?还是怀恨报复?为一己之私,居然草菅人命?”琉璃并不理会他的疑惑。

    “胜者为王,落入你的圈套是我技不如人。”吴掌柜不再说话。

    官差将吴掌柜带去衙门,院里举着火把的伙计们都松口气,按照小小姐的吩咐,把那些米袋好好地锁起来,尽管没有生意,也直到很晚才打烊,大家出门后又悄悄溜回来,分头藏在店铺和后院。

    琉璃派人送信给父亲,求齐大人配合,官差在仓库里外布防,她和陆潇早早装成顾客藏在后院。

    孤注一掷的豪赌!

    琉璃在那日听石峰说,他娘与吴掌柜说话,就觉得吴掌柜还在暗中算计;偏偏米铺又出事,她无法不再次想到了那个不择手段的吴掌柜;石三租赁围囤,让她基本确定是吴掌柜幕后指使,这才有了这一场瓮中捉鳖的好戏。

    琉璃和陆潇就在米铺后院等了几个时辰,不知道那只手会不会伸出来的忐忑,让琉璃十分紧张,此时心情愉悦,才发觉十分疲惫困倦。

    回府的车上,琉璃的兴奋消退,很快困得睁不开眼睛,不知不觉倚在车壁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出下眼睑一片暗影,几绺散落的碎发软软贴在脸颊,车内昏黄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摇摇摆摆的光晕。

    琉璃微蹙着眉,睡得不舒适让她努力扭扭头,红润的唇也撅起来,没有了白日里强硬的铠甲,琉璃化身成了一只小奶猫,窝在软垫上。

    马车一阵颠簸,琉璃毫不防备地剧烈晃荡,一直偷偷瞄着她,担心她会砸到他的陆潇急忙环住她,不让她倒在坐垫下,见琉璃隐隐有要睁开眼的样子,又把她推开正襟危坐。

    琉璃迷迷糊糊觉得被陆潇推了一把,反倒清醒了,必是睡糊涂靠过去,被那个渣男负心汉嫌弃了。

    琉璃坐起来,向一边靠靠,努力睁大眼睛,一直坚持回了杜府。

    陆潇心里五味杂陈。

    他感觉出了琉璃的疏离和冷淡,也为自己适才惊慌下做出的举动感到羞愧,想解释却又无从说起,就这样僵着走到院子。

    琉璃大大方方地施礼,“多谢陆公子相助,早些歇着,明日升堂你就不必过去了,补个眠。”说罢转身回了卧房。

    陆潇在寒风里站了片刻,进了书房。

    琉璃只简单洗漱,就扑到榻上肆意酣睡。

    翌日琉璃是被木木从榻上拖起来的,闭着眼任木木施为,直到洗漱完毕坐到桌前用早膳,才彻底清醒。

    刚要动筷,陆潇却走进来,琉璃没反应过来,这么早他不补觉来做什么,拿着筷子呆呆看他。

    “我还没用早膳。”陆潇前世从未主动接近过琉璃,不知道说什么好,此时后悔走进来,只好说了这样一句话,说完之后想捂脸,强作从容站在那里,耳根缺渐渐红了。

    “那就一起用膳吧。”琉璃回过神,木木机灵地摆上碗筷,笑眯眯给姑爷盛粥。

    琉璃闷头用膳,陆潇几次抬头想说什么,见琉璃不愿搭理他的样子,还是住了口。

    今日的堂审成败在此一举,陆潇不能上堂,用过早膳便提示了琉璃一些相关的律法,可以让杜老爷免于受罚。

    琉璃点头记下,让陆潇不必同去,就在书房歇着,大好了也该发奋读书备考了。

    陆潇还是跟着,言道不差这一时,心中却是有些不乐:莫非是为了有谢衍庭,便不愿他这假夫君陪同?

    杜老爷子不放心,必要同去,就连浮生和阿简也不肯留在府里,这时谢衍庭也过来,琉璃无奈,让胡伯准备两辆马车,众人同去府衙。

    即便天气寒冷,府衙外也聚集了许多好事的百姓,那些病患家属以及那位“苦主”,都等在那里,而且秦烟雨已经到了。

    公堂门大开,击鼓升堂,齐知府坐在大堂上,命衙役带诉讼的原告上堂,又将杜老爷和冯掌柜提出来。

    接着之前的案情,齐知府说了查看粮仓并无霉米,但是石三有换米栽赃之嫌,只是死无对证,只能检验杜家米铺内的米袋,是否有不同。

    说到这里,旁边垂手而立的徐同知嘴角挑起一丝笑。

    “只是,昨夜却捕获了一名重要的案犯,欲图焚毁证据。”

    齐知府此话一出,堂上堂外一片惊讶声。

    徐同知瞳孔猛缩,他为何没有听说这个消息?

    齐知府目光扫过徐同知,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带案犯吴谦。”

    吴掌柜被带上堂,垂头跪在下面。

    “吴谦,从实招来,你为何指使石三调换霉米,栽赃杜家米铺?”齐知府一拍惊堂木,压下议论的声音。

    “大人,小的并不曾指使石三,调换霉米,小的是听说石三那日或许换了米袋,因此会被沈三姑娘诬赖,所以一时糊涂去烧米袋。”

    吴掌柜平静说道,嘴角一丝狞笑。

第五十四章:新东家是谁

    堂外的琉璃和众人对视,果然这吴掌柜不会轻易认罪。

    堂上齐知府蹙眉,“既然并非你指使,你是何时知道,石三曾经换了米袋?莫非石三自己竟然知道换了米,还同你提起?又怎知杜家意欲栽赃于你?”

    “小的……是昨日……”吴掌柜抿唇,眼珠转个不停。

    “昨日本官去庄子上查案,回城时天色已晚,你居然能知道消息,是何人通报于你?”

    “小的是偶然听杜家米铺伙计提起……”吴掌柜咬牙说道。

    “哼,杜家米铺如今已无主顾上门,伙计都缩在店内愁苦,你且告诉本官,是哪个伙计向你提起?”

    齐知府已然生怒,这一个两个的都敢来挑衅他的官威。

    “看来不动刑你是不肯招了,来人,用刑。”齐知府签桶内抽出一支黑色木签,扔到堂下。

    衙役拾起就将那吴掌柜按倒在地,几个衙役按了手脚,当堂啪啪地打了五板子。

    五板子打完,吴掌柜已经是汗水淋漓,又被拖跪在地上,痛得支持不住。

    “吴谦,莫要再狡辩,从实招来,本官或许会从轻发落,若是执意抵赖,本官不会轻饶。”齐知府面沉如水。

    “大人,小的冤枉,小的确是知晓石三换了米袋,是因为无意中发现米袋有不同,前日听闻杜家米铺出事,石三又溺死死无对证,小的一时害怕被牵连,这才铤而走险。”

    吴掌柜终于想到了一个脱身的办法,推出石三将自己摘出来。

    “你胡说!你这杀才!分明是你指使我家夫君栽赃,又将他害死,还挑唆我去杜家闹,你还我夫君命来!”

    堂下突然传出妇人的叫喊,齐知府皱眉,“堂下何人喧哗,带上堂来。”

    吴掌柜的脸却变得惨白,他没想到石三的婆娘会跑出来,她明明已经被他挑唆得深恨杜家和沈琉璃,为何却来帮她。

    琉璃向身边刚刚赶到不久的齐素锦点头致谢,齐素锦得意地挑挑眉,她旁边的石峰面无表情地看着堂上他的娘。

    “大人,民妇是石三的孀妇,我那不成器的夫君曾受这杀才……吴掌柜的指使,去诬赖杜家米铺,却反被沈三姑娘送到了衙门受罚,连着吴掌柜也被刘家米铺辞退。

    “后来吴掌柜雇了我家夫君在庄子上收米,前些时日我家夫君曾醉酒后说过,吴掌柜脑子活络,定会让那杜家米铺赔个倾家荡产。

    “那日我家夫君饮酒后出门,彻夜未归,不想晨起时却在井里发现……”妇人垂头抹了一把泪,“吴掌柜随后来寻我,给了我丧仪后,挑唆我去杜家米铺找沈三姑娘讨债,沈三姑娘带的人却查出来,我那夫君并非失足落水,而是被喂了过量神仙膏后,推到井里的!”

    妇人说到这里,堂外又是一片哗然,这个案子居然和那件沈三姑娘羞辱人致死的悬案连到一处,还真是曲折。

    “那妇人,你为何说是吴谦害死你夫?”齐知府接着问道,能同时审结两件命案,他的政绩可是添了重重的一笔,于是更加精神抖擞。

    “大人,我家那不成器的夫君平日喜食神仙膏又赌钱,所以民妇才家徒四壁……那日我家夫君饮酒后拿出一只瓷瓶,说是吴掌柜果然大方,送了他这宝贝还要给他银子,便匆匆出门。

    “我夫君从井里捞出来,他怀中还藏着那瓷瓶,为他更换衣物时,那瓷瓶却不见了,定是那吴掌柜担心瓷瓶落下首尾盗走了,请大人为民妇作主!”

    妇人说罢暗暗松口气。

    如今齐大小姐是她们一家的财神奶奶,齐大小姐问她的话她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说出来,齐大小姐又给她分析了内情,她既为那死鬼申冤报仇,又讨好了齐大小姐,这份力可不白出,何况上头坐着的,还是齐大小姐的亲爹。

    徐同知双手在袖中握紧了拳,面色青白,他知道这一局自己输了,他的输赢不重要,只是……他眉间掠过一缕忧伤。

    “吴谦,你可认罪?为何指使石三更换米袋栽赃,又谋害人命,从实招来!”齐知府大喝。

    吴掌柜垂下头,只要查到他曾去购买了神仙膏,自己就无论如何脱不了罪了,不知那庶女是如何找到的神医,那日见他说出石三死因,他便心惊肉跳,仿佛见到他如何扛着石三扔下井一般,只是,为何那给他送信的人还不出现……

    “大人,小人认罪,小人因沈三姑娘先是受了东家训斥,后又受罚被辞,心怀怨恨,便找石三租赁了杜家围囤,伺机将霉米放入杜家米袋中。石三得手便对小人要挟重金,小人无钱给他,便起了杀心,喂他吃了神仙膏,将他扔入井中。”

    “你这杀才!果然是你害我夫君!”妇人扑过去撕打,被衙役拉开。

    “大人,小人还有一事不明,吴掌柜是在何处高就,不为利益,只因一些争执,就动辄伤及无辜?”杜老爷突然躬身问道。

    “吴谦,你如今可是平记米铺掌柜?你的东家何人?此事他可有牵连?”齐知府问道,有些敷衍,毕竟凶手认罪,这案子就算结了,不想再牵扯更多。

    “大人,吴谦已经领罪,并未说与他的东家有何干系,杀人换米都是在米铺之外发生,更不涉及掌柜,应该无需追问。”徐同知淡淡向齐知府建议。

    “大人说得不对。”谢衍庭突然出声。

    谢衍庭是江中府第一才子,无人不知,他忽然开口,众人都想听他说什么。

    齐知府命谢衍庭上堂,因他已是秀才身份,不必下跪,只是躬身施礼。

    齐知府命他说出有何不对。

    “虽说吴谦并未认所为与东家有关,但是东家亦有不察之责,否则杜老爷也不会站在这堂上。而且未待查明,怎知不是吴谦代人受过?”

    谢衍庭这是把徐同知的话都还了回去。

    徐同知面色更加难看,“谢公子,不干己事不可为讼,何必强出头?公子还是以功名为重吧。”

    “天下不平皆有人问,若是因此便失了功名,不要也罢。”谢衍庭如一竿青竹,挺拔俊逸鹤立鸡群。

    “吴谦,你且道来,你的东家为何人?带他上堂来问。”

    吴谦垂头半晌,嗫嚅着不说话。

    “是我。”

    沉静的声音在人群后面响起,虽然不大,在这静寂的公堂上却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回望,身穿蓝色布袍的青年淡然走入公堂。

    琉璃的瞳孔微缩:沈义平。

第五十五章:恨妾大小姐

    齐大人看到沈义平,眉头蹙起:这一家子怎么都凑一块了,沈润卿不久前逐出府的嫡次子,如今却牵连到庶妹被栽赃陷害的案子里,又是旁边徐同知的亲外甥,他这知府是在断家务案么?

    “沈义平,你也是一届书生,为何成了米铺东家,做商贾之事。”

    “大人,学生鲁钝,考功名怕是难有成就,迫于生计,便经商糊口。”

    沈义平说得平淡,听的人却都不由咂舌,沈同知的嫡次子,就算出府,也不能沦为商贾啊,那是要耽误了子孙后代的。

    “且不说这个,吴掌柜栽赃陷害杜家米铺,致死人命,你可有参与?”齐知府不想再理其他,单刀直入。

    “不曾,学生虽知晓吴掌柜与杜家米铺有嫌隙,因爱其才能雇用他,平记米铺也确实颇有收益,没有必要为搏小利而冒奇险。”

    沈义平的回答也算合情合理。

    谢衍庭没想到平记米铺的东家居然是沈义平,一瞬间不知所措,此时一言不发站在一旁。

    杜老爷也没料到这样的结果,叹口气,“大人,是小人狭隘了,杜家米铺虽遭人陷害,也有失察之责,听凭大人裁决。”

    齐知府点头结案,“案犯吴谦,因私怨致人死命,又以霉米栽赃陷害同行,险致多人命悬一线,当处以极刑,并罚没家产,暂押入大牢,择日问斩。”

    堂下跪着的吴谦不由瑟瑟颤抖。

    “杜家米铺虽是被陷害,掌柜也有失察之责,罚银五十两安抚苦主。平记米铺亦同,你等可有异议?”

    齐知府只想快些断了案子,不要再生枝节。

    “大老爷明断!”堂下跪着的都磕头,杜老爷和沈义平也躬身表示没有异议。

    于是结案退堂,吴谦被戴上刑具收监,临行时他仓皇向人群中寻找,似乎在等什么人。

    堂外琉璃接了杜老爷,与齐素锦道了谢,齐素锦爽朗摆手,带着那妇人和石峰离开了,秦烟雨也向杜老爷道喜后回去,一众人便返回杜府。

    一个时辰后,一家小茶楼的雅间里,徐同知蹙眉焦虑地不断看门口,终于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他匆忙站起又慌乱地检视衣着可有哪里不妥,这时,门开了。

    进来的是高挑纤细的女子,裹着雪青色银狐毛边披风,整个脸藏在极大的风帽里,看不见容貌。

    徐同知又是惊喜又是紧张地迎过去,“表妹……”

    大风帽被一双白皙素手摘下,露出沈浏阳端庄秀雅的容颜,一双微微上挑的眉眼,让这份秀雅中多了几分凌厉。

    “表哥,许久不见。”

    沈浏阳笑着解下披风,徐同知急忙接过去。

    两人坐下,徐同知夹了一块点心放到沈浏阳面前碟子里,“表妹,这是你最喜欢吃的……”

    沈浏阳笑着谢过,拿起点心慢慢咬了一口后点头,“这点心做得好,在洮州再未吃过这样纯正的味道。”

    徐同知听到洮州二字,不由心中一痛。

    徐同知又给沈浏阳倒了茶,这才说起正事,面带羞愧,

    “表妹,是为兄无能,把这件事办砸了,本以为天衣无缝,不成想多了那个叫做浮生的医者,勘破了破绽还救了那些病患。”

    “不仅如此,琉璃那个丫头何时这样狡诈了?竟然不露声色布下陷阱,诱我上钩,我给吴谦送了信,让他去毁掉证据,却反被抓到,害得平哥现身公堂。”

    徐同知沮丧地垂头。

    沈浏阳微微抬头看一眼对面的表哥。

    年长她九岁的徐启山从她懂事时就一直护着她,对她有求必应,许多年过去,她自然知道表哥对她的情分绝不止是兄妹,可是这份心意却要藏得牢牢的,否则他们都会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不过这不妨碍她利用表哥的情意,达到她的目的。

    “表哥,沈琉璃有来自她娘的商贾血脉,自然狡诈,倒是咱们轻敌了,就算我拦着父亲给她送信,还是没防住她找到父亲设圈套,你说的那个浮生我也知道,之前杜姨娘……就是为他所救,虽然那时二哥哥找人赶走了他,却不想竟然藏在杜府。”

    沈浏阳面带笑意说这些话,让抬起头看她的徐同知有些陌生,他心中的浏阳表妹,还是那个跟他撒娇的单纯小丫头,不知何时已经云淡风轻地设计人了。

    “收到流星的信,我简直不敢相信,父亲宠妾灭妻至此,竟然因为一个姨娘将嫡子逐出府,害得二哥哥功名无望,沦落商贾。”

    沈浏阳的眼里渐渐流露出憎恨,用力握住茶碗,抿紧唇。

    “平哥儿的事为兄也很是不平,无奈我与姑父本是同僚,不好问及家事。”徐同知摇头叹息。

    “表兄,你知我为何要带着冯焕章一同归宁省亲?”

    “为何?”徐同知只沉浸在重逢的欣喜中,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我不过嫁去冯家一年余,未有子嗣本就是寻常,我的婆母几月前便要我为丈夫张罗妾室,前些时日竟然背着我挑了貌美丫头进府,要放在我夫君书房里。”

    沈浏阳慢慢说着,嘴角上的笑意里却像淬了寒冰。

    “真是荒唐!那冯焕章又是如何说?”徐同知气得拍桌子。

    “男人自然喜欢三妻四妾,他不答应,但也不推辞,若不是我及早布下眼线,怕是他们早就成就了好事。”

    沈浏阳端起茶碗低头饮了一口。

    “表妹,男子纳妾本就寻常,你也莫因此介怀……”徐同知也无法,这样的事阻拦不得,只好劝沈浏阳。

    “这怎么是寻常?我断不能容那些贱人在我面前晃,我带他回来,便是要想法子留他进江中府的书院备考,也趁机绝了他纳妾的念头,待他考得功名我们一同进京,我的婆母就鞭长莫及了。”

    沈浏阳说着她的算计,目光里的热望让徐同知吃惊。

    “我自幼就恨杜姨娘,总是装作乖巧顺从的样子,让父亲对她疼爱,后来有了琉璃,就更是每日往她们母女院子跑……”

    沈浏阳面目有些狰狞,父亲的样子化成了冯焕章——那就是她夫君未来的样子,而她也会像她娘一样,变成刻薄嫉恨的怨妇,每一日看着那些眼中刺,刺得她死不瞑目。

    徐同知看着表妹陌生的样子,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随口问道,“表妹,为何这些事,不让平哥儿知道?由他来做,不是更方便些?还未必露出什么破绽。”

    “哼,我那个二哥,不知道为何时而恍惚,对那母女竟然心存愧疚,我如何信他!这杜家若是不倒,她们母女有依靠,我娘何时能出头!”

    沈浏阳握着手中茶碗,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

第五十六章:来访

    杜老爷回到府里的第二天,谢衍庭果然从同窗那里分到了一块雪莲根,送给琉璃,琉璃找浮生鉴别了确实可用,急忙回到沈府,煮水给杜姨娘喝下,三天后杜姨娘的药毒便解了。

    琉璃终于松了了一口气,计划着让陆潇安心读书明年秋闱入试,转年就能将他送去京城,一纸和离书,从此各生欢喜。

    生意上只要那两件事发生,必然米铺会扩张,翻一倍都是寻常,至于成衣和绸缎铺,还有那些糖果点心坊,琉璃的心里都有小算盘,一步一步向着她的江中府首富,甚至岭南首富迈进……

    不过她的气还没喘匀另一个烦恼来了……

    这日琉璃去米铺忙碌一天,那些清洗过晾干的米已经运回三家米铺,各家掌柜指挥着伙计们将大锅放在灶上,盖上锅盖,上面覆上红绸,行人问起,只说三日后巳时正来米铺,定有惊喜。

    琉璃奔波得很是疲倦,想着回府沐浴后好好睡一觉,正在她换上里衣带着她的睡前话本子准备上榻时,陆潇期期艾艾地进来了,十分无奈尴尬的样子。

    琉璃奇怪,本应该发奋苦读的陆公子,来她卧房做什么?

    “杜老爷子又将我从书房赶出来,说我已经痊愈,不可宿在那里。”

    陆潇本想继续装病,舒服地住在书房,可是未料到族长老爷子套了浮生的话,知道他已经无碍,便命人赶他出来,重新锁了书房。

    琉璃瞪着他半晌,她居然忘了还有这个麻烦!

    上一次浮生说陆潇是受了凉又兼失眠困乏,才急病发作的,总不能再让他睡在地上了吧?

    琉璃发愁地看着自己的卧房,琢磨着把这个麻烦放在哪合适。

    陆潇见琉璃为难,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不想继续这段缘分,却无处栖身,还来找“前妻”求助,实在很没面子。

    “这个季节谁睡在地上也受不住,不如……就同在这床上凑合?被褥都有,实在不行,中间隔上条褥子……”琉璃蹙眉看看自己的床,有些舍不得……

    陆潇看着琉璃不情愿的样子,心里倒是少了尴尬,多了几分不明所以的幸灾乐祸,或许大家一起别好过是每个人心里都有的小心思。

    陆潇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琉璃拿了两条被子出来,一条就放在中间做成一个长条,把两人隔开。

    “我睡相……有些不太好,不如我就在外头……”琉璃担心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睡,一时控制不住伤到陆潇……

    “无妨,还是我在外头方便些。”陆潇那夜听了一夜,琉璃踢到床架的声音,担心她在外头掉到床下,怕是以后不肯再收留他……

    琉璃只好先上了床,拿了话本子看,陆潇坐到椅上也去看书。

    一天劳累的琉璃没有看多久就支持不住,书放在枕边睡着了。

    陆潇听到琉璃绵长的呼吸声,又坚持看了一会儿书,才退下外袍熄了灯,悄悄睡到床上,远远避开琉璃紧贴在床边。

    中间隔着一条被子,这样的情形还是第一次,想起前世他和沈琉璃之间不多的几次同榻而眠……陆潇心中微有涩意,牵强而成的姻缘,对二人都是负累。

    陆潇没了初时的紧张,渐渐沉睡。

    琉璃的梦中却正精彩,她和木木到了慈寿山,那颗柿子树上挂着红彤彤的柿子,琉璃把裙摆挽在腰间,手脚并用地爬上去……

    一夜睡得香甜,琉璃醒来时,摸到放在中间的一条被子,恍惚了一瞬,才想起昨夜这里有条界线,急忙把手缩回来,睁开眼睛,界线那边的人已经不在了。

    看看自己的里衣还算整齐,睡姿也没什么变化,琉璃吁了口气,昨夜睡相一定还不错。

    把那条被子打开,起身唤木木进来,问陆潇去了哪里,木木回答说姑爷去了书房,琉璃点头,心道也算相安无事。

    此时在书房的陆潇,正苦着脸揉着还有些疼的后颈。

    睡得正安稳突然被琉璃一个小拳头挥过来,砸在他的后颈上,把他惊醒,再看她睡得很沉的样子,只好将她慢慢推回去。

    只是那条界线形同虚设,琉璃用各种姿势睡得酣畅淋漓,倒是后来陆潇习惯了,随她的手搭在他身上不管,也睡得深沉。

    怕她醒来时尴尬,陆潇看看时辰差不多,将琉璃推回去整理好那条被子,起身让小厮取来钥匙开了书房门。

    想想琉璃那睡得茨意的样子,陆潇嘴角挂着一丝他自己都未觉察的浅笑,大家闺秀睡姿都是有嬷嬷教导的,哪里会这样随心所欲,前世那么多年夫妻,竟然不知道沈琉璃连睡姿都这样嚣张。

    从前总认为被她设计憎恶,她做的任何事都觉得做作带着心机,如今琉璃似乎比他还急着远离,陆潇没了那种被追着的压迫感,倒能静下心以正常的眼光看待琉璃。

    与众不同的,自由生长的沈琉璃。

    安排好了铺子里的事情,琉璃也要为应对那场雪灾做些准备,吩咐胡伯多购买一些清雪工具,再尽可能地多存一些防寒的毡毯,必要时也能救助一下急需的百姓。

    因为自己的床被人分了,琉璃想方设法撺掇外祖父,让长外祖父回族里,只是这一点上老哥俩很有默契,都没有被琉璃蛊惑。

    今日琉璃还想去试试,刚进外祖父的书房,却见胡伯来禀报,有一位刘姓大夫,要见浮生。

    杜老爷沉默片刻,让胡伯去请浮生过来。

    琉璃想到了浮生的身世,不过令她始终不解的是,方氏为何要对浮生如此做绝,浮生也没有解释过原因。

    阿简推浮生来到杜老爷书房,杜老爷说了有医者来拜访他,浮生想了想,点头同意,阿简的脸上没有表情,又恢复了冰冷少年的模样。

    一位青袍男子走进来,与杜老爷见过礼,问浮生一向可好,他的腰间挂着一块木牌,正与琉璃拾到的一样。

    杜老爷与琉璃知他们所说之事怕是不愿别人知道,便离开了书房。

    书房里,浮生抬头看着自己的师兄,作为方氏庶子,在学习医术时只能接触那些浅显的。

    而浮生求知若渴,爱医成痴又天赋异禀,怎么能止步到医治寻常病症,是这位师兄不顾师门规矩,偷偷给他看珍贵的医书和医案,带他去苗疆游历辨识异药。

    “明达兄,那日在米铺见到你,就知道你会来,是寻我至此,还是偶遇?莫非也要因我为人看诊,将我逐离此地?”

    浮生的笑容里,终是掩不住一丝悲凉。

第五十七章:胡涂神医的由来

    男子看着浮生消瘦许多,年纪轻轻却显苍老的脸,没说话,走过来蹲身检查他的腿,过了片刻,轻轻叹口气,站起身。

    “林柯……我那时不在京城,待我知晓时已是四个月后,我去你父亲府上询问你的消息,才知你离开后不久,你的母亲便忧思成疾……”

    刘明达垂头没有说下去,浮生静静半晌无语,双手用力握紧轮车扶手,指节泛白。

    阿简眼里泛出泪光,最疼爱他的祖母,那个性子懦弱胆小怕事,说话都不敢高声的祖母,也不在了……

    刘明达叹息一声,接着说道,“每听到你的消息,我便急忙赶去,可是都晚了一步,你已被赶走,前些时日听说族中弟子在江中府发现了阿简,我便急忙赶来,医馆中弟子说不知你的下落,你未曾行医便不曾驱逐你,为何你还伤到了?”

    浮生收拾心绪,抬头说道:“若不是方氏弟子所为,便是有人不欲我再为人诊治,因此赶我走。”

    刘明达点点头,“林柯,我此来是想问你,你要作何打算?杜府或可容你长居,但是你为人看诊一事,已经有医馆弟子知晓,难免因着方氏家法来逐你,我在此尚能弹压一二,长此以往却是不行。”

    “明达……大哥,你信我没做过那件事?”浮生还是用了从前的称呼,他的眼里有几分希冀与忐忑,看着刘明达。

    “林柯,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你什么性子我怎能不知道?那样欺师灭祖丧尽人伦的事,你怎么会做?”刘明达双手攥拳,脸上浮现怒气。

    “方梓樵他欺人太甚!只是方氏如今已由他掌控,方氏族人弟子必要听命于他,你要洗雪冤屈,只怕难于登天。”

    “只要大哥信我,只要有一人信我,我便知足了,再不愿去翻旧账,杜府虽然好,我却不能连累诸人,还是要离开的。”

    浮生欣慰地展开眉头,与杜老爷那样豁达的人朝夕相处,他参透了许多为人道理早就不再执迷。

    “不,父亲,阿简不愿如此。”阿简突然低声说道。

    刘明达惊愕地抬头看那小少年。

    “父亲,自那日你看出溺死之人服用了过量神仙膏,阿简就在想,若是没有过人的医术,或许就让人蒙冤,或是任由人丢了性命,父亲有这样的医术,为何不容于世?阿简要学医,要为父亲讨还这个公道。”

    小少年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振聋发聩。

    刘明达由惊愕转为惊喜,过去扶住阿简的肩,“好,好孩子,伯父怎么忘了,林柯是方氏亲传,不容他违背方氏训诫,你却不同,只要你用心学习,来日定然青出于蓝。”

    浮生沉默半晌,问阿简:“即便行医一途并非总会受人敬仰,寻常医者更是被人轻贱,即便你未必会成为名医,你也愿意?”

    阿简郑重点头,“阿简愿意。”

    静静看了儿子片刻,浮生点头:“好,那为父便教你。”

    “好,林柯,我来还有一事,就是想问你可愿随我同去苗疆?我们曾经住过的那处村寨,我在那里辟了一处园子种了一些奇药,那里不为方氏弟子势力左右,我们三人乐得逍遥,也能好好教导阿简,如何?”

    刘明达十分高兴不虚此行,他还担心师弟颓废不肯见他,也不会离开杜府。

    浮生和阿简对视,阿简点头,浮生便转向刘明达,“明达大哥,我们父子便随大哥同去,不知何时启程?”

    “来之前我便做好了准备,无论你是否随我去,后日我都会随着去往苗疆的商队启程。”刘明达回道。

    “好,那便后日,请大哥来此接我父子。”

    杜老爷和琉璃就在花厅闲谈,琉璃惦记浮生和阿简,有些心不在焉。

    刘明达从书房走出来,向杜老爷告辞,祖孙俩才回到书房。

    浮生向琉璃和杜老爷讲述了事情的全部。

    他本名方林柯,方氏如今当家人,太医院院首方梓樵的庶堂弟。方氏传人虽以医术为考核标准,但是庶子在学习时便受到限制,所以基本上不会出现佼佼者。

    方林柯便是个异数。

    他自幼对医理便一看就通,后来随着师兄刘明达学习,刘明达又是豁达的人,从不藏私,看他天赋异禀更是惜才,他便在方氏弟子中逐渐崭露头角。

    那年方氏当家人——方林柯的祖父即将交付当家位置给下一代传人,已经功成名就的方梓樵与庶子奇才方林柯都受到关注,但是方梓樵因为一时失察,将一世家女子的假孕瘤胎,当作是正常妊娠,以致那女子突然发病身死。

    方梓樵正因为医术上屡屡受到方林柯挑战,担心即便成为方氏传人也会受到质疑,这次的差错更让他惊惧,于是破釜沉舟,干脆找人作证是方林柯误诊,却将医案上他的名字改成方梓樵。

    于是方氏将他一家三口逐出京城,永不准行医,方梓樵更是通告所有各州府方氏弟子,只要见到方林柯行医,便可以代为行族规,打骂驱逐无所不可用。

    后来他的妻子因她不治身死,他便更加颓废度日。

    琉璃和杜老爷又是气愤又是叹息,方林柯这样的才能,却只因庶子身份,便受此磨难。

    “以后再无方林柯这个人,我名唤浮生,再与方氏无关。”浮生笑道。

    “浮生受杜老爷和琉璃姑娘搭救,大恩不言谢,不过后日浮生就要和阿简一起,随着我的师兄离开此地去往苗疆。”

    浮生的话让祖孙二人都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们突然要离开。

    浮生简单说了刘明达的建议,如今确实是最好的途径。

    “琉璃,你不要舍不得我,阿简不考功名,让陆潇去考,以后我学了医术,他做官我行医,定然都为你助力。”

    尚在浮生父子就要离开的离愁中,突然听到阿简的话,那份难过瞬间减轻了。

    时间仓促,琉璃赶紧为父子二人准备了车驾,一应的行李物品,二人爱吃的果脯肉干,路上干粮,转眼间便到了他们启程的这天。

    天色灰蒙蒙刚放亮,刘明达已经等在府门前。

    两位老爷子和杜胤城都已经同父子二人话过别,此时只有琉璃和陆潇来送行。

    “琉璃姑娘,那日来将我打伤的并非方氏弟子,是另有人不想我为你娘诊治,你还需当心,若有缘再见罢。”浮生说罢,没有什么话,被刘明达扶着上车。

    阿简过来扯了扯琉璃衣袖,“以后一个人多留神,不要受了伤,我不在身边,没人为你诊治。”说罢鄙夷地瞥了一眼陆潇。

    “你要好好学医术,等来日相见,让我知道阿简是神医。”琉璃笑说道,捏捏他嫩滑的小脸。

    “你那日不是问我爹可知道胡涂神医?以后我不叫阿简,你再见我时,我便是胡涂神医,不管你说的那个胡涂是谁,我都会取代他。”阿简眨眨眼,挑眉挺胸上车。

    琉璃和陆潇却同时震惊得说不出话。

第五十八章:新货上架

    两人默默回房,各怀心事。

    琉璃没想到,前世的胡涂神医竟然就是阿简,而胡涂的名字,却是因她而起,这真是奇妙的缘分,想想她都能重活一世,这些奇妙也就不算什么。

    陆潇却是十分震惊,前世胡涂是他请来为琉璃诊治的神医,那时已经是名闻天下,琉璃与他从不相识。

    琉璃是从哪里知道胡涂神医的?如果阿简便是将来的胡涂神医,如今九岁还不通医术,为何琉璃会知道胡涂其人?

    今世自从那日落水之后,再见沈琉璃,她便与前世不同,对他疏离又冷淡,他如何都不会过于关心,急切想要斩断他们之间的纠葛,且对他日常习惯又颇了解。

    陆潇觉得有一道光打开他的怀疑:莫非……她也是重生的?

    想到有可能是这样的,陆潇虽然心里纷乱如麻,但是那些异样就都能解释得通了,他想着还要查证一番,如果真的是那样,更要及早想办法脱身,以免将来纠缠不清。

    琉璃还不知道自己露馅了,压下这些头绪,准备应对那场雪灾,今天正是她的“新货”上架日子,她要赶去主持大局。

    陆潇思绪纷乱,也读不进书去,听说琉璃要去米铺为“新货”上架,便也提出一起过去,以免有些什么事她一个人应对不及。

    琉璃知道陆潇的性子,前世对她冷情凉薄,却也不曾背信弃义,不愿欠谁恩情,此时便是还她人情罢了。

    琉璃也不劝阻,带着木木与陆潇一起坐车去了锦绣街。

    与前几日的冷清不同,杜家米铺门前难得再次挤满了人,有来看热闹的,有来见识惊喜的,自然也有来看笑话的。

    见琉璃过来,众人让开路,三人走到大锅旁。

    琉璃脱下斗篷的风帽,露出她精致的小脸儿,笑意盎然地展示她的小梨涡。

    “各位街坊主顾,我们杜家米铺今日要上柜一种新米,这新米便叫做炒米。”

    琉璃过去将红绸揭开,示意伙计添柴烧火,随后将一萝洗好晾干的劣米端出来。

    人群里嘘声不断。

    “不过是炒米,还是这样的劣米炒制,有什么稀罕?就是哗众取宠!”有人高声说道。

    “正是,炒米不过是行路上常见的干粮,有什么新鲜?这便是惊喜?”

    “杜家米铺出了那两件事,虽说案子审清了,生意也是大不如前,这是招揽顾客的新法子吧。”

    琉璃不理众人说的,让伙计将火烧旺,唤一名早就练习好的伙计过来,那伙计将一块油脂放入锅中,随后将米倒进去,翻炒片刻,又加入一点盐,继续翻炒。

    随着特殊的香气四溢,那些纷纷散去的百姓又聚拢过来,而且人越来越多。

    “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样香?炒米可没有如此香味。”

    “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这哪里是炒米,分明是炒菜了。”

    “果真是有惊喜么?你看那些核桃壳……”

    琉璃已经让人端出一萝核桃壳,每个核桃壳不过鸽子蛋大小,只能盛一盅米,伙计逐个将米装进去,递给前面围观的百姓。

    接到的人有些踌躇,想吃又不敢,毕竟毒米案的阴影还在许多人心中。

    琉璃拿过一个装米核桃壳,将米倒在嘴里咀嚼,“放心吃,光天化日的我杜家米铺就下毒杀人么?便是你想尝尝毒米什么味,我还舍不得银子赔给你呢!”

    琉璃俏皮的话让百姓们不由哈哈大笑,就连陆潇也不禁唇角挑起。

    再无顾忌的百姓纷纷涌上前,抢着要炒米吃,前面吃过了的百姓大赞美味,还想要,伙计却告知每人只能得一核桃壳的米。

    这不是吊胃口么?这炒米有特殊的油香还有淡淡咸味,简直比零食小吃还美味,馋嘴的人不由急切问琉璃,这炒米如何售卖。

    “各位也看到了,我这炒米确实是收的劣米,清洗晾晒后炒制,但是味道却比优米一点不差。”

    琉璃举着手中的核桃壳,得意笑一笑,百姓们被她这小姑娘的样子又是逗乐了,之前对杜家米铺庶女小东家的厌恶,就在这一笑中减轻不少。

    “可惜了,是个庶女,不然这份人才……”

    “庶女不庶女的干咱们什么事?不过是个小姑娘,不能嫁得好夫婿不得已做了商户女,好好做生意赚银子,也是本事!”

    百姓们的议论陆潇听在耳里,面上没有表情,心里实在五味杂陈:原来只觉得自己委屈,被迫娶了沈琉璃,在别人心里却是委屈了她,没嫁个好夫婿!

    不过若说好夫婿……他确实算不上。

    陆潇有些失神。

    琉璃没注意这边的小剧场,接着笑眯眯地说,“这炒米虽然是劣米所制,但是经过脱壳、挑拣、清洗、晾晒、炒制,工序繁多,而且回去不必蒸煮,随时可以吃,所以价钱么……自然不会对不起它的出身,这可是经过精工细作的名门贵米。”

    琉璃最后的这一句又引得围观百姓哄堂大笑,这般调侃也只有任性嚣张的沈琉璃敢做出来。

    “你这死丫头,又在说浑话,不过说得倒也不错,哈哈哈。”齐素锦爽朗的笑声越过众人一路传进来,百姓们纷纷给一身红衣的知府大小姐让路。

    “素锦姐姐,玩笑嘛,给你尝尝我的炒米。”琉璃笑嘻嘻递过去一个核桃壳,看见她身边居然带着石峰和他妹妹,赶紧给他们也分了一份。

    “果然好味道,不知道这米怎么卖?我得问好价钱,看这名门贵米我可买得起。”齐素锦促狭地挤挤眼。

    “这米一升五十文,素锦姐姐觉得可贵么?”琉璃大声询问,也在问那些百姓。

    “这个价格使得,我先订十升。”齐素锦掏出荷包付银子。

    “多谢姐姐关照生意,每日只炒制一石米,先到先得,恭喜姐姐抢占先机!”琉璃像个得逞的小狐狸,财迷地把银子装进荷包里。

    “好说好说,我还要带他们去找他娘,失陪。”齐素锦笑着转身要走,琉璃却一把拉住她。

    “素锦姐姐,陆潇要考功名,需要一名书童,姐姐看有合适的帮忙介绍可好?”

    琉璃早就在想这件事,今日遇到齐素锦便赶紧提起。

    “好,我思量思量,回头找你。”齐素锦带着兄妹二人走了,那个板着脸的小少年脚步却有些迟疑,回头看了琉璃一眼。

    琉璃这边说完话,回头再看,米铺伙计已经被围拢,没试吃过的在试吃,试吃过的许多都在掏钱买米。

    琉璃舒口气,这一步,走对了。

    可是接下来的那场灾难中,那些曾经发生的事,会不会重演?即使过去了很多年,琉璃还是无法忘怀那场面……

第五十九章:大灾在即

    琉璃走了三个米铺,每个米铺的炒米受欢迎程度不同,毕竟锦绣街是最繁华的街市。

    兴旺街的杜家米铺,距离平记米铺并不远,琉璃的马车从那个铺面门前经过,撩开窗帘向外看了一眼,簇新的门面整洁宽敞,即使店堂内没什么顾客,伙计们也都是各司其职,看起来很忙碌。

    琉璃收回目光。

    沈义平还真是个做生意的料,这样最好,她希望遇到有实力的对手,那样的博弈才更有意思,不过如果他是吴掌柜那种人渣,根本不配称为对手,她也会不择手段折断他的羽翼。

    翌日琉璃醒来,陆潇还是早不见了人影,那条被子整齐地放在床中间。

    琉璃觉得以往一定是木木故意夸张,她的睡相绝对没有那么差,不然以陆潇的挑剔和对她的厌烦,不可能忍受几日还没有发作——前世和他同寝的那几日,她都是彻夜不眠听着他的声音,仍然让他不愿宿在她的房里。

    琉璃起身梳洗打扮后,陆潇便准时进来和她用餐。

    “昨日我托素锦姐姐帮你物色一个书童,毕竟你要科考,以后若是去应试,常随在身边的书童会方便使唤,小厮毕竟都是杜府一些打杂的,未必那么机灵。”

    琉璃一边吃着卤肉包,一边和陆潇说话。

    陆潇微微蹙眉,食不言……算了,又不真的是她的夫君,管那么多做什么。

    “好。”陆潇只回了一个字,继续用饭。

    琉璃也不介意,他就是一个字不回,在她眼里都是正常的。

    用过早膳不久,齐素锦竟然就来了,还带着石峰兄弟俩。

    “琉璃,昨日你说寻书童,我看这两个孩子相貌还算清秀,一个九岁,一个七岁,我本是要让他们去读书,他们不肯,不想欠下许多债务,要出来做工。”

    琉璃看那兄弟俩,果然收拾干净了都是清秀的小少年,石峰不苟言笑,他的弟弟就比较机灵。

    “你叫什么名字?”琉璃问那小一点的男孩。

    “石青。”那孩子回答,微顿一下,垂着头低声说道,“那日误会了三小姐,是我不对,石青给三小姐赔罪。”

    琉璃心道她没看错,这果然是个机灵的孩子。

    琉璃让人请陆潇过来,陆潇正和杜胤城在书房谈论文章,二人便一起来了。

    “这两个孩子若是做你的书童,你可愿意?先说好,他们不识字,若是想让他们用得称手,还得劳烦陆公子亲自教导。”齐素锦笑着调侃。

    陆潇对齐素锦实在是无法,点点头板着脸看那两个孩子,觉得大一些的面上虽冷冷淡淡,眼神却是极为紧张——他想要被留下。

    “就这个孩子便好。”陆潇指了指石峰。

    石峰悄悄松口气,回头看一眼弟弟,眼神里有了一分得意。

    这时杜胤城看着石青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含笑说道:“这个孩子不如留给我?我也还没有书童。”

    石青猛地抬头看向杜胤城,面露惊喜,“公子说的是我么?我可以留下做书童么?”

    贫穷人家的孩子,若是能到大户人家做个小厮,都算是幸事,不要说做书童,只有长相出众识些字的孩子才有这样的机缘。

    看见杜胤城点头,石青赶紧过去磕头拜谢了一圈。

    两个孩子都留下,齐素锦也高兴,家里只有一个小女娃,石寡妇的日子还能好过些。

    琉璃让胡伯带着两个孩子去安置住处,教他们一些规矩,便拉着齐素锦到暖阁里说话。

    “素锦姐姐,有件事我思忖了许久,还是想请你帮忙,也想听听你的想法。”

    琉璃剥了一个橘子递给齐素锦,自己也舒服地窝在铺了毛皮的软榻上,掰着橘瓣吃。

    齐素锦也不客气,歪在一边吃着橘子道,“有什么话尽管说,能帮的我都会尽力。”

    “我前些时日遇到一位会看天象的老者,他说大梁今年会有一场大雪灾,一半的州府都会受这场灾厄。”琉璃表情严肃起来。

    齐素锦坐直身子,“你相信那老者?”

    琉璃点点头,“无法确定的事,难免被说成谣言蛊惑,可是若真有此事,江中府的农耕首当其冲,明年必是灾荒年。”

    “不仅农耕,岭南温暖,就算冬季也极少落雪,更不要说天寒地冻,便是北方京城大雪,也算不得雪灾,称上雪灾……”齐素锦面色也十分严肃。

    “是,所以我才囤了许多粮,防患于未然,不过一旦果真有了那样的灾祸,就怕我的囤粮都难保。

    “所以我想请姐姐帮忙,同齐大公子预先知会一声,若我的囤粮受人觊觎,请他所在的军营加以护卫,我会为军营备上重金作为粮饷。”

    琉璃这是长远之计,只要跟那支闻名大梁的铁面军搭上关系,以后杜家生意在江中府就算有了撑腰的,齐素锦的弟弟齐景真就在那铁面军中任校尉。

    “这件事我还要回去问真哥儿,若成了最好,不成你也别恼我,再想别的办法,不过依你说来,那雪灾即将来了,我倒是要去做些准备,义助会帮扶的穷苦人家,不能再雪上加霜了,还有那些流浪的乞丐……”

    齐素锦橘子也不吃了,起身就要走,琉璃急忙拦住她,“姐姐可真是雷厉风行,你果真信我?”

    “信,你囤了那么多粮食都不怕,我只是做些准备又怕什么?还有,你的生意扩张了,不要忘了我的义助会,咱们可以合作。”齐素锦笑着挑眉。

    “那是自然,我已经在计划着了,我的生意要开遍大梁,你的义助会也一样。”琉璃信心十足地说,倒是把齐素锦吓了一跳。

    “开遍……大梁?你这小妇人野心不小,不过……姐姐喜欢!”齐素锦捏了一把琉璃水润的脸蛋儿,啧啧两声,走出去。

    琉璃脸红了一下,急忙跟上,趁着齐素锦的幌子,她也能多做些事,那噩梦一样的场面,琉璃不想再看到。

    齐素锦又嘱咐了石峰兄弟俩几句话,就和琉璃一起出了杜府,却恰好遇到秦烟雨从谢府出来,三人停下车说话,齐素锦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谢府的门。

    “唐夫人身染微恙,恰好家父有一个方子很管用,我便送过来,你们这是去哪里?”秦烟雨浅笑着解释,坦荡温婉。

    “今岁气候怕不好,我和琉璃去备些御寒的物品,还有些事务需要安置,改日再叙吧。”齐素锦说话从来干脆利落。

    “好,那便改日再叙。”秦烟雨笑着点头。

    马车渐行渐远,秦烟雨的笑意却更深了……

第六十章:梦到了假陆潇

    琉璃随着齐素锦到义助会,孟芸舟正带着几名女子忙碌着,她们的神情愉悦而专注,一边工作一边轻松交谈。

    齐素锦召唤她们过来,安排下去要做的事,琉璃不时插一句嘴,引导齐素锦关注一些细节,减少前世发生的惨痛事件。

    待齐素锦安置完了,琉璃拿出一千两银票,“姐姐,我想做的第一次合作就是,我以捐赠的形式,提供募捐金帮助义助会做慈善,义助会日后需要购置的物品由我的铺子供货,并且无论在哪里,义助会都会对外推荐我的生意。”

    齐素锦凝眉,“义助会不过是我想做一点小事帮帮贫弱之人,并不会有什么收益,你送这募捐金可不打了水漂儿?”

    “我可不会做赔本的生意,姐姐记着就行了,当务之急是用这银子多做些防范,我是借姐姐的力呢。”

    琉璃做出狡猾的样子,逗笑了齐素锦,二人也抓紧出去做事。

    忙碌一天回到府里,琉璃真的觉得快要散架子了,难为齐素锦每日奔波,乐此不疲,不知靠的什么支持,她可是因为想攒银子做首富才拼尽全力的。

    晚膳陪着两位外祖父一起用的,杜老爷见琉璃疲惫的样子,问她去做了什么这么累,琉璃含糊其辞敷衍过去。

    陆潇一直默默用饭,心中却在想着,琉璃为何与齐素锦走得这样近。

    琉璃回房沐浴更衣后爬上床,连话本子都没心看,面朝下扑在软褥上。

    陆潇在书房读书,只不过看些喜欢的书籍打发时间,前世端和二十年的秋闱试题他都记得,还会担心科考么?就算换了考题,乡试也难不倒他的。

    他一边指点着石峰识字,一边想着只有几天就是那场雪灾,不知道会不会重来,这一世不愿再回到那个位置,自然没有去寻找那个人,没有可借助的力量,对这场雪灾也是无能为力。

    陆潇之所以敢屡屡出现在众人面前,是因为知晓前世他的好哥哥,果然被他误导了追查方向,江中府根本就没派人搜查,却让他蛰伏了两年才敢与京城联系。

    今世只要他隐藏好,用这个假名字去应试,得个举人的名头,再找个理由不参加春闱,与沈琉璃和离后就可以教授学生,游历山水,让他的哥哥放下心图谋他的大业。

    一世争斗足够了,这一世,放自己信马由缰踏遍河山。

    陆潇看看时辰不早,让石峰收拾了就回去歇着,自己老老实实回卧房。

    琉璃早就睡着了,因为太累姿势都没换,就那样伏在被子里。

    陆潇不由叹气,每夜他都不止一次醒来给她收好乱伸出来的胳膊和腿,为她盖好被子,后来习惯了,即使没被琉璃碰到,也会不由自主醒了看看她是不是又把被子踢掉。

    想想前世自己的儿女都未这样照顾过……琉璃此时的年纪,倒和他的长孙差不多……

    陆潇上了床,轻轻帮她扶了身子侧躺:他担心琉璃会捂住口鼻闷到。

    陆潇躺下安心地睡了。

    身边的琉璃却慢慢睁开眼睛。

    她还未从震惊中醒过来,刚才她睡了一觉醒了,正在心里挣扎要不要去喝水,听到陆潇进来想到自己这个姿势没好意思动,却不曾想陆潇竟然帮她扶正了睡姿。

    这还是那个冷心冷情的陆潇吗?琉璃怀疑自己是做梦了,梦到一个假的陆潇,再次用力闭上眼睛……

    早晨陆潇醒来时,意外地发现两人中间的那条被子很整齐,琉璃背对着他安静地睡着。

    她的睡相怎么突然就好了?陆潇虽然奇怪也没出声,悄悄起身出去。

    琉璃睁开无神的双眼,她的后半夜就在不断睡过去又惊醒中度过,总是梦到那个假陆潇在窥视她,要对她动手动脚。

    无精打采地起身,今天还有事情做,庄子里要最后做些布置,大雪封路后,许久才能清理出来,城中米铺的粮不能保证及时送到,必须让各庄的管事准备好,一旦遇到路被封,要尽快组织雇工农户清雪送粮,不能坐以待毙。

    陆潇见琉璃不知为何没精神,还要去庄子上,想想自己也没什么事,不如陪她走一趟。

    琉璃因为昨晚的梦有些别扭,不过两位老爷子都要求陆潇必须跟着,她也无法,只好答应。

    天气寒冷,琉璃让木木就留在府里,只和陆潇二人坐车出府。

    一个男子尾随着琉璃的马车跟到城门,见他们出了城,便急忙折返回去。

    琉璃和陆潇四个庄子都跑了一遍,把能想到的细节都提前预防好,虽然管事们不知道小小姐为何这样安排,还是遵命照做。

    二人往回返时,天已经黑下来,车夫挥鞭催着马快跑,想尽快返回城中。

    冬夜寒气逼人,琉璃抱着手炉,靠在车壁边昏昏欲睡,陆潇端正坐在她旁边,时不时用余光看上她一眼,担心她再像上次那样栽倒,这次……就算被发现也不要推开她了……

    正在陆潇走神的时候,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外边车夫一声惊呼,马车骤然颠簸摇晃起来,向着陆潇的方向歪斜过去!

    琉璃毫无防备地被荡到陆潇身上,头猛地撞在陆潇肩头,剧烈的疼痛让她一下子清醒,陆潇也回过神,想也没想将她搂在怀里,二人随后一同摔倒在车座下。

    颠簸的马车终于在车夫的拼力控制下停下来,车厢终于不再晃动。

    陆潇将琉璃牢牢护在怀里,自己的身体不断被磕在车壁上,此时危险过去,他才感到不敢活动,浑身哪里都疼,尤其是……被琉璃压住的……

    琉璃从昏头昏脑中醒过来,发觉正被陆潇抱在怀里,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襟,一只手手正死死按在她不该按的地方,不由条件反射地迅速缩回爪子从他怀里退开。

    琉璃的动作幅度太大,让陆潇的手臂又被碰到,不由疼得闷哼出声。

    琉璃有些小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去安慰查看,还是远远躲开,忽然想起造成这状况的罪魁祸首,不管陆潇猛地转身打开车帘大吼,“哪个不长眼的撞我的车?给我滚过来!”

    “是在下,这位姑娘看样是没事,不然怎么会这么中气十足地骂人?”

    车帘被一柄精致的带着鞘的剑挑开,琉璃吓得迅速缩回手,向陆潇靠了靠,两只大眼睛紧张地盯着车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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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庶女琉璃介绍:
沈琉璃招的赘婿是个王爷,争了一世得不到他的心……
若是重来,绝不嫁你……
重生的沈琉璃心花怒放,我要过一次没有负心汉的富豪人生!
丫鬟说:三小姐,你带回来的姑爷,又在谋划复仇大计!
沈琉璃大惊失色,什么姑爷?休了他!
沈琉璃驰骋商界披荆斩棘,业余时间休夫计划马不停蹄……
最怕渣男转性,居然日久生情……
貌美王爷抗议:“要求恢复赘婿身份!”
沈琉璃:……
貌美王爷呼吁:“包养不分身份贵贱!”
沈琉璃:……
沈琉璃:“来人,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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