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州县三司与开花弹
武昌城中的汉帝国皇宫是由原蒙古达鲁赤花(总督)的园林改造而成。占地十几亩,坐落在离武昌城东门不远处的凤凰山脚下。
正值隆冬腊月,即使位于江南的武昌城也落了一地积雪,整个世界变的苍茫一片。皇宫园林亦是冰雕玉琼。
垂拱殿内却是温暖如春,陈理端坐在靠椅之上,批阅着一封封奏折。如今汉国的官制已被陈理重新梳理一遍,用起了更为近现代的组织架构。行政区划上,丢弃了蒙元那套层级复杂的四级划分,恢复了更为扁平的汉代郡县两级制。只不过为了适合百姓的习惯,郡还是称为州。
州县机构皆分为三司,即行政司,刑讼司和兵司。行政司的最高长官执政官即为州县的最高长官,但三司却是相对独立,执政官不能直接干预另外两司运作和人事任免。刑讼司即是法院,将断讼判案责权从地方行政中独立出来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兵司则是管理地方的内务部队和民兵,负责地方防务守卫平叛剿贼等,直接由上级兵司管理,最终权力收拢在朝廷兵部和皇帝陈理手中。但执政官可以依据法典在危急时刻要求兵司协助。原有的旧汉军兵士全部转为内务部队,分驻各地。
一般情况下,除了敌军寇袭本地外,内务部队不会参予对外做战。对敌做战的主要由国防军来完成,如今在武昌以及汉阳设置了两个国防军营训练国防新军,兵士是从内务部队抽选出来。
国防军实行的是志愿兵制,有丰厚军饷。内务军虽然是义务兵制,但亦有津贴兵饷,足够抵消其脱离生产带来的误工损失。
如今汉国没有出海口,陈理也断不可能和朱元璋做贸易,也不可能与蒙元的云南梁王,北方王保保以及归附蒙元的广东何真做贸易。至于西边的川蜀本来就偏僻闭塞,而且明玉珍在徐寿辉死后也断绝了与汉国来往。
所以尽管有玄月城强大的生产力,但转换不成真金白银。另外湖广人口大多数还是要投入到农耕生产上。汉军的发展还是得走的精兵路线,暂时无法大规模暴兵。
所辛的是虽然无法开展贸易,但汉国当下管辖的境内矿产资源倒是丰富,并未影响玄月城中的工场打造各种装备武器,生产用具。大冶的铜铁,幕阜山上的粗大原木源源不断的从长江水道运往玄月城,变成各种枪械,大炮,战车,器械和船舶。
到了日中时分,奏折终于批改完了。用完午膳,陈理就在亲卫的随扈下,坐船渡江来到玄月城中。
玄月城军营校场上,传来近卫军们操练呼喝之声。这个时代,系统给了陈理七万的系统人口限额,这个比上个时代反而少了。因为元朝国土面积虽然是宋的数倍,人口反而少了三千万。
陈理对这些人口限额的使用已经有了规划,其中大部分被陈理保留要用来生成风帆战舰的水手。因为这些有丰富的跨洋航行探险经验的水手船长不是短时间内就能训练出来的,也不可能在内河水面上训练出来,甚至不能仅依靠沿着海岸航行这种方式锻炼出来。
要让这个时空中的土著达到和这些系统水手完全一样的专业水平,除了长时间的日常学习训练外,还必须有几次实际跨洋远航探险的经历才行。
陈理在夏越的陪同下匆匆检阅完近卫军后,就匆忙向工场行去。他此次前来玄月城的目的就是查看前些时日委托玄月城工匠们打造的新式装备。
以往的时代,他的投掷热兵器就是用弩炮或长弓弹射出霹雳弹霹雳箭。与靠捻线点火的原始震天雷不同,它们是依靠附在弹壳上的几个设计精妙的燧石点火装置来引爆的。
若是直接把霹雳弹装到火炮上打出去,那太危险了,百分之九十的几率会在炮膛内就触动燧发撞针,发生炸膛事故。除非将炮弹做成圆柱状,将燧发撞针做在前端,也就是做成类似现代炮弹的样子,才能将这种风险一定程度降低。但是滑膛炮打出去的炮弹是翻滚的,这就不能保证那个前端燧发撞针能触碰到目标物,也就是非常容易产生哑弹。所以这个方案显然是不行的。
陈理采用了一种当前工艺条件下最稳妥的方案,还是用延迟引信信管点火的方式,只不过这种点火方式不是用手工明火去点的那种原始方式。而是在发炮的一瞬间,用发射药爆炸时产生的热量将弹壳内木质信管中的延时引信点燃。
这样避免了因手工点火时机不对而产生的炸膛,以及因暴露在炮弹弹壳外的捻线被气浪扑灭导致的哑弹。但因管信长短和质量误差,产生提前或延迟爆炸还是难以避免,使得实际威力大打折扣。
这种炮弹只适合用粗短的臼炮大仰角抛射出去。若要在长炮管的加农炮打出去,得将炮弹做成柱形或加装个底托防止它在炮膛中翻滚才行。
弩炮并没有被陈理完全抛弃。因为陈理鼓捣出了单个兵士就可以随身携带木柄手榴弹。原理和开花弹一样,木质手柄同时也是信管,夹着引信。它投掷前,需投射兵士手工拔掉保险,而后将木柄末端在硬物上敲一下,以此触发燧石撞机,点燃引信。但这也比手工用明火去点药捻子的震天雷强百倍。
弹药当然还只能是黑火药,威力只有黄炸药的几分之一,为了保证基本杀伤效果,只能加大尺寸,所以不可能做成现代手榴弹那么小。为此,陈理又特意设计了一种专门当做手榴弹投射器的单兵轻型弩炮,可以将手榴弹最远投射近百步距离。
陈理在玄月城外观看了开花弹和手榴弹的试射。它们的命中率是无法要求的,只要哑火率,爆炸时机的准确率达到一定水平,就能满足实战要求。测试的结果,开花弹哑火率不到百分之十,手榴弹连百分之五也没有。至于延时,开花弹基本能保证在落地后三秒内爆炸。对这个结果陈理甚是满意。
第十二章 忧虑的朱元璋
应天府王宫华盖殿内,一身着紫装龙袍的,头戴紫金冠的魁梧汉子眉头紧锁,不时的端起茶杯喝口茶。过会又站起来在屋中来回走动。这位坐卧不安之人正是吴主朱元璋。
“大王这是何事烦恼?”一名衣着锦绣但面料朴实的女子走进殿内问道。她就是朱元璋的原配马氏。
“哦,原来是王后啊,孤…没事,没事,你忙你的去吧。”朱元璋遮遮掩掩的说道。
“哟,大王何时将臣妾也当起外人来了。若是连臣妾都隐瞒,这世上再无第二人可供大王倾诉了。”马氏揶揄的说道,整个吴国治下,也只有她敢和朱元璋如此说话。
朱元璋这才重重的叹口气说:“正如王后所说,孤真是有块心病。王后可知我那发小周德兴是如何亡的?”
“这…天下人皆知啊,是在汉军晚上偷营时被铳子所伤,不幸阵亡。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他被铳子所伤不假,但王后有所不知,那不是普通的火铳。当晚我军也没有最终将汉军击退,而是被他们大败,死伤无数,还被攻占了营寨。三万兵士最终只有万人不到生还,而参战的汉军据说只有区区几千人,其中持有那种火器的人只占很少一部分。孤只是为了安定军心,没有对吴军上下公开此事。吴府内外只有少数几人知道此事。”
马氏惊讶的问道:“火铳?那东西我见过,就是个装在铁桶子里的大爆竹,再厉害,能厉害到左右战局的地步?”
“据现场兵将说,那铳管比我军常用的盏口铳纤细多了,只有酒盅粗细,但威力却大多了,射程极远,连铳盾都能射穿。关键是它不用点火就能像弩箭那样一扣悬刀就射出弹丸。射速极快。而且打的准,五十步内几乎能指哪打哪。”
朱元璋所说的这些有以讹传讹夸大之辞,但也基本说清了燧发枪相对于原始火门枪的优点。
他对马氏接着诉说着内心的苦恼“鄱阳湖之战,陈友谅被射死的当晚,孤本以为就此扳倒了挡在孤问鼎天下道上的一个劲敌。就此天下大势已定,将陈友谅地盘收入囊中后扫清群雄和北元将是水到渠成之事。没想到汉军中突然冒出如此神器。“
”哎,若仅仅是这,孤还不至于如此忧愁。但上个月,汉军又拔掉了沌口的吴良大营。那可是吴良苦心营建了数年之久的坚固营垒,两个时辰不到就被汉军拔除了,听说还是那个十二岁小童带的队。其间汉军又动用了一种威力极大的铳炮,我们最大号的碗口铳在这火炮面前连蚂蚁都算不上。吴良营中逃回的军吏说,一发打出去,可以糜烂千里,人畜无还!整个沌口大营已化为一团齑粉。孤担心啊,别说一统天下做皇帝了,孤这个吴王可能都做不了,甚至回去放牛务都不可得。”
马氏听了这一席话,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糜烂千里,人畜无还。这…这也太夸张了吧。那汉军在武昌不是就能一炮打到应天来了。”
朱元璋皱着眉摆摆手说道:“这是酸腐文人的夸张修饰之辞,不必较真,但沌口大营半日既毁是个事实,可见汉军火器威力之犀利。”
马氏略微思绪片刻说道:“大王不必焦虑,那汉军火器再犀利,总有个来路,想必不大可能是他们自制的。我们只要将它们的来路搞清楚了,只要愿出银两,自然也不难得到。予时双方都有,他们也占不得优势了。”
朱元璋点了下头说:“孤已召集过几个相关的文臣商议此事。今日他们还要前来与孤商讨一次。”
正说着,一名太监跑上前来说道:“启禀大王,群臣都已在殿前到齐了”
……
群臣正在华盖殿的前殿小声议论着,朱元璋已经换了一副脸孔,虎虎生威的从后殿走了出来。
“怎么样,你们可查到汉军优质火器的来源了?”朱元璋等众臣行礼叩见后方才开门见山的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开口。朱元璋只好挨个问道:“李善长,蒙元那边有何消息,是否它们那出国如此犀利的火器。”
“启禀主上,据我们北方的细作打探,蒙元兵部断无引进开发如此火器。在西北方向,与蒙元保持密切联系的几大汗国,也没有哪个商队听说过这些东西,他们所见识过的铳炮和我们现在用的也相差无己。”
“张中,你在武昌城中细作运作的如何?”
“禀圣上,臣那些以道士身份为掩护的细作在鄱阳湖大战前就大多被陈友谅诛杀殆尽,剩下几个没有暴露身份的,近日一番打探也没探出有价值的讯息,武昌那边只是多建了几所军营和城寨。”
“胡惟庸,你呢?这火器会不会是从西洋那边传来的,这最有可能。孤见过西洋造的铠甲,孤认为那个手艺可以打造出这样的火器!”
胡惟庸脸皱的跟个苦瓜一样,回答说:“启禀主上,上个月臣派出细作,分别在张士诚,陈友定,何真所盘踞的各个港口打探,发现没有那个西洋来的色目商人出售过这类火器,他们的火器也是铳炮一类,做工上也许比我们通常用的稍许精良些,但大致也是这个形态,并无太大差别。”
“孤不是说那些大食色目人。他们更西边还有夷人,孤从色目商人那里见过的精良铠甲就是那些更西边的夷人打造的。孤有强烈预感,汉军的那些犀利火器就是那里打造出来的。”朱元璋面孔上已带着几分愤怒的情绪。
此时,一直微闭双目的刘伯温开口说话了:“启禀主上,这大食距我海疆就有数万里之遥,更不用说比他们更西边那没有被蒙古人统治的极西之地了。即使真是这些西洋人打造的这些犀利火器,他们若不主动直接或间接贩售到中土来,我们也不可能得到。反之,商人有利就会图,不用我们去找,他们自己就会找上门来。再看张士诚,陈友定,何真这些人也没有这些火器,显然陈汉的火器不管是不是在西洋生产的,至少不是能在中土购买到的。”
第十三章 湘东防线
朱元璋对刘伯温甚是客气,说道:“先生此话何意?”
“回主上,臣的意思是汉国这批犀利火器也许是西洋人所生产的,但绝不会是由商人贩运到中土的。很可能是从以下两条途径获得。一是汉国有人从海外游历归来,带了这么一小批还没公诸于世的新式火器。二是汉国某种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一些掌握这些火器制作之法的外夷工匠或是直接获得了这些火器的构造图纸,制作之法,而后自己生产的。所以我吴国毋须费劲心力的去寻找来源”刘伯温颇为自信的回答道。
“毋须去寻找来源?先生,此话怎讲。难道先生有破解这犀利火器之法或琢磨出了制作这犀利火器之法?“朱元璋疑惑的问道。
刘伯温捋须一笑说:“臣乃一个读书人,又不是工匠怎会琢磨出制作之法。只不过臣以为,若这汉国只是机缘巧合获得这么一批现货,那就没有什么可怕的。火器虽犀利,但数量毕竟有限,可呈一时之威,却难以挽回大势。这大势就是我吴国挟鄱阳湖大胜之威,席卷江南一统天下!“
此话甚是入朱元璋的耳,但他还是问道:“若张定边张必先这二张确实有这火器制造之法的工艺,我吴国该如何处之?“
刘伯温肃穆道:“若真是如此,那我们迟早也会得到这火器之法。他们再怎么保密,这东西也是人生产出来的,生产出来后也是需要大批装备到人身上的,否则有何意义?既然如此,我们就可以想法设法弄到这些工匠,另外还要尽力在战场上缴获到一些样品,多管齐下,总能将这些犀利火器仿制出来。“
朱元璋思绪几息,握住刘伯温的手说:“先生于我吴国而言,真乃张良,孔明再世。没有先生,我吴国怕是寸步难行。“
“主上谬赞了。臣岂能与张良孔明相比。“刘伯温连忙谦逊的说道。
朱元璋将目光投向张中,说道:“张中,这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孤会吩咐各个相关有司予你鼎立相助,各种人力财力支持。你若能打探出汉军火器的出处,就是超级大功一件!“
“主上但请放心,张中必殚精竭虑为主上打探出这些消息。”
朱元璋此时心情愉快了很多,刚想宣布散朝,却又发现刘伯温似乎还有话要说,便问道:“先生可还有事要说?”
“主上,无论汉军火器是从哪来的,我们当下也不能因为他们的火器犀利而畏惧不前。我们刚刚在鄱阳湖大败汉军,毙杀陈友谅,歼灭其近六十万兵力,此时正是他们国力孱弱,兵力空虚,士气低落之时。若我们不抓住此机会,而是给其喘息之机,让其东山再起,卷土重来。那鄱阳湖这一仗我吴军就算是白打了。”
朱元璋微微一笑说:“先生放心,这个孤早已有决断,只等一开春,就会亲自举兵西征,溯江而上,直取武昌府。”
“不,主上不能从这条线路西征陈汉。而应该从洪都出幕阜,罗霄山脉,攻掠陈汉的湖南潭州,衡州等地。”
朱元璋听了这话,脸上又起了疑惑:“何解?溯江而上,攻下汉国都城武昌府乃是最直接最简便击垮陈汉的进攻方向。我们为何要舍近求远?”
刘伯温微微一笑说道:“臣此前说过,不能因为汉军的犀利火器就畏惧不前。但这不代表我们就可以视这些火器如无物。溯江而上,我们的水师肯定难以匹敌装有新式巨铳的汉军水师。陆上通道又夹在幕阜山,大别山和长江水道之间。狭窄无比,两军对垒谁都没有回转纵深的余地,这样自然是大大有利于配有强大火力的汉军。而攻打配有犀利火器的武昌坚城更是难上加难。反之,若我们攻掠湖南…”
朱元璋打断他的话称赞道:“孤明白了,先生高见。若我们从罗霄山幕阜山间的丘陵地带西出攻打湖南,不仅不存在上述问题。而且那湖南乃汉军的兵源粮草军饷主要提供地。汉军有犀利火器,但现在看数量并不多,不能防守住那么广大的湖南之域。我军只要将其变成一片焦土,就能沉重打击汉军。孤这就下敕令,向洪都方向调集军力和粮草,为来年开春的攻击做好准备。”
胡惟庸在一旁带着几分居功的意味恭维说:“主上圣明,伯温此前与臣商议过此事,前些时日,臣就已在权限之内先行着有司向洪都方向调派粮草,民夫和卫所兵力。主上只要一声令下,大军即可西征。“
朱元璋一点头说:“做的很好,孤有你们这些忠臣良将尽心尽力辅佐,不怕大事不成。现在天色已晚,那么诸卿就回府休息吧。“
等众人散去,朱元璋脸上的肌肉方才发生变化,闪现出一丝冷酷的杀意。他自言自语嘀咕说:“什么事都要你们自行决断了,还要孤干什么?“
……
在幕阜山脉和罗霄山脉之间有一条明显地形相对平坦,人口相对密集的东西走向“走廊“,这条”走廊“宽约七八十里,长约三百余里。出了”走廊“的东北端既是洪都(南昌)。出了西南端的萍乡就是湖广行省的湖南地区。
“走廊”内虽说是丘陵密布,但相对于北边幕阜山,南边罗霄山那样人不可行的崇山峻岭,荒蛮原始森林来说还是相对平坦多了。
此时,张定边已入驻萍乡府衙,这萍乡在元朝的区划上属于江西行省管理。但在实际地理上因为是在罗霄山西麓,应该是属于湖南区域的,当下也实际控制在汉军手中。
府衙内,张定边正与麾下众将商议着对洪都方向吴军的防御。理想的防御是拒敌于境外,否则让吴军进入湖广腹地,汉军的大后方大肆抄掠破坏,那对汉军将形成灾难性的打击。
但现在一个难题摆在张定边眼前,就是兵力上捉衿见肘。别说征到的新兵难有战斗力,就是征兵本身就是一件困难的事。尽管汉军的内务军也有粮饷津贴贴。但鄱阳湖大战让控制区域内男丁锐减,大规模征兵还是很难进行。张定边发愁如何用手上两万多兵力防御一个宽达数十里的丘陵地带?
第十四章 巧妇有米
无论张定边和一众部将怎么在沙盘上推演,也找不到一个将吴军封堵在萍乡以东进行对峙或决战的法子。吴兵怎么都有可能大规模窜入湖南地区,洞庭湖以南。甚至洞庭湖的东西两岸广大地区都有可能被吴军大举进犯。
张定边往椅背上一靠,叹口气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此时一个亲卫令兵进了府衙报道:“启禀都督,中枢省总理大臣张必先前来拜会都督。”
“哦,他老兄怎么来了?快快请进。”张定边连忙站起,亲自来到府衙门口迎接张必先。
如今的汉国已改了官制。之前的官制繁杂重复,人员冗沉,官名五花八样。如今朝廷就是一省六部,除中枢省总理大臣,其余六部阁老皆称为某部大臣。在汉军控制区域内,国防军被划分为几个战区,战区首脑长官称为都督,设行台。除都督外,军中常设官制从管理二十五人的伍长一直到管理一个军团的指挥使。一个军团有数千人规模,由三到五个千夫长统领的旅团组成。
现在的湖南战区都督兼兵部大臣就是张定边。府衙门口,他一看到张必先从马车上下来,就拱手做礼说道:“哎呀,必先老兄有事交待我,派个中枢巡查使来通知就行了,又何需老兄亲自千里迢迢而来。”
张必先一摆手说:“老弟啊,这次可不是我要来见你。是圣上有事托付于你,特令我亲自来知会你。”
张定边惊讶说:“什么事需要必先老兄亲自来传达?”
“圣上托付你务必要拒吴军于萍乡,潭州以西。让他们不得进湖广一步。”张必先说道,他看着张定边露出为难的表情,又接着说道:“老弟是不是因为兵力薄弱,感到这个任务过于困难?”
张定边如实说道:“不瞒老兄,如今我手上能调动的国防军和萍乡潭州的内务军一共就两万七千余人。这其中只有一个三千余人的国防军军团,还是刚刚训练没多久的新兵,大多数人现在火枪射击操练还没合格。剩余的还都是用旧式武器的内务旧军。若我们仗着火器犀利与兵力数倍于我的吴军游动做战,还能不相上下,甚至最后决胜也不是不可能的。但要拒敌于境外,实在是不现实的事。”
张必先呵呵一笑说:“圣上已料到你有这个困难,特意让我此行带了一大批火器,但这些火器不是国防军用的,而是专门给内务军打造的。它们没有国防军的火器如此精良,但也比那些老式铳炮要先进的多,其中道理定边老弟心里自然应该明白。”
张定边眼中流露出惊喜,哈哈笑着说:“这个道理,定边怎会不明白。新式兵甲列装军队越是普遍越是容易流落到敌人手中。内务军兵员极广,成份也没有经过仔细筛选,自然不能用和国防军同等的保密兵器。老兄且让我先看看是什么火器。”
几个木箱在张定边喝诸将面前打开,里面装着的却是八棱铳管重型火绳枪。还有新研发的燧发点火手榴弹。张定边一边听着随张必先前来国防军教官的讲解,一边顺手抄起火绳枪摆弄起来。
陈理并不担心这火绳枪和手榴弹落入吴军手中,因为即使吴军缴获了一些火绳枪和手榴弹其意义无非是汉军多了些手持火绳枪和手榴弹的敌人,但他们的火绳枪上的火绳却是消耗品,手榴弹更是一次性消耗品。吴军即使有样品,也不大可能仿制出那特殊化学处理过的火绳,以及相对“精密”的点火机件。最多费尽工匠心力,仿造出锻打的八棱枪管。那手榴弹手柄末端燧发撞针上的弹簧,这个时代工匠更是不可能做出来。
但是陈理并没有配发相应的弩炮,虽然即使吴军获得弩炮样品,仿制出那以肌键马鬃为材料,以特殊手法编绞出的扭力弹簧概率很低。但碰上一些天赋异禀的能工巧匠,层层剖解后,被成功仿制出几率还是有的。一但吴军有了弩炮,即使没有一磕就能点燃的手榴弹,用明火点燃大号震天雷捻线再用大尺寸的弩炮发射,那威力也是相当大的。
作为相应的补充,陈理给张定边还稍来了大批霹雳箭和专门用于发射它们的蹶张弩。因为爆破部体积原因,霹雳箭的威力要比手榴弹小多了,只能崩伤敌兵没有甲胄的肌肤,造成皮外损伤,起到杀伤敌群士气的作用。
看着抚弄着火绳枪的张定边乐的合不拢嘴,张必先在旁边接着说道:“除了这大批火器,圣上还调来了一支近卫军的炮队用于守护萍乡,潭州一线的重要城池。”
张定边听了哈哈大笑着说:“这仗我老张要是再打不赢,我张字就倒过来写。”
张必先继续说:“圣上差我前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有你张定边镇守萍乡,潭州一线,那吴军大股兵士自是过不来。但难免有小股部队从荒僻小路渗透入我汉军境内,所以还需加强乡间团练。我正是为此事而来---敦促湖南各州县兵司兴办团练。”
张定边收起笑容,面色又沉重起来说道:“自上次鄱阳湖大战,我军损失惨重。损兵数十万,这些一大半实际上都是我湖湘精壮男丁。如今各地剩余的精壮都几乎编入内务军中,剩余的大都是老弱妇孺,这团练兵源…”
“对,我们就是要用老弱妇孺来团练民兵。这就是要我亲自来湖南的原因。圣上说,以后的战争,不一定非要有气力有武功。因为以后战争是…对…叫热兵器时代。这次我带的火绳枪就有两万支,不仅仅装备给内务兵。”
除夕新年,往年冬天很少下雪的洞庭湖南岸广大区域也下起了大雪。萍乡,潭州等地的新年非常热闹,因为爆竹声很明显比往年多了十几倍。当然,其中大多数不是真正的爆竹,而是汉军兵卒,民兵们在各个靶场上操练火绳枪,试投手榴弹和试射霹雳箭。
到了春雪融化之前,张定边已在萍乡,潭州一线做好了部署。只等与朱元璋的较量,以报鄱阳湖大败之仇。
第十五章 赣西交锋
春雪融化之时,朱元璋亲自来到了位于洪都西边六十里的高安县。在这里,他要为西征的十五万吴军将士践行。
这十五万大军将由傅友德,蓝玉,沐英三人分路统领,傅友德为正,其余二人为副将。此时的蓝玉和沐英都还是二十上下的小将,朱元璋以他们为副将的用意一是历练他们,二是他不太放心傅友德这名降将,而沐英是他和马氏从小养大的义子,有他在傅友德身边,自己就放心多了。
这三人在大帐中见到朱元璋齐齐跪拜,朱元璋一摆袍袖说道:“免礼。”接着又嘱咐到:“此次兵进湖南,以掠为主,以占为辅。你们可懂孤的意思?”
傅友德心领神会说道:“主上敬请放心,只要那湖南人不真心顺服主上,我傅友德必杀他个干干净净,要他们地里长不出一寸庄稼。”
朱元璋点了下头表示肯定,看见蓝玉脸上似乎有一丝不忍之色说道:“蓝玉,你可知当年西楚霸王为何败予刘邦了?就是因为他有妇人之仁,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要成大事,就不能拘于小结。孤并不是因为他们支持过陈友谅就要杀他们泄愤。这是大争之世,孤没有恨的人,孤只杀挡我路的人。这江西人也拥戴过陈友谅,孤不也是宽宏大量了吗?但是因为湖南江西路途险阻,后方供应不济,我们很难像占领江西那样顺利的占领湖南。而那里陈汉政权得到的支持比江西还要高的多。所以孤不得不痛下杀手。”
顿了下,他又说道:“当然,那些湖南人如果知进退,诚心归顺于我,并助我防范和剿灭陈汉,那孤当然不会为难他们。但这个希望有点渺茫。”
在初始时空的历史中,流传着许许多多关于朱元璋血洗湖南,屠浏阳的传说,但《元史》《明史》均对此无记载。不过这些正史连别人的国号都可能篡改了,隐匿这样的事自然也不奇怪。
但是不管这些传说的内容是否真实,这些民间传说以及关于陈汉政权,关于陈友谅,张定边那些带着明显褒义的传说被口口相传于世却是个事实。而陈友谅死后,甚至陈理出降朱元璋后,湖广地区任旧有人打着陈汉旗号进行抵抗朱元璋的活动也有据可查。
这些事实从一个侧面说明陈汉政权和陈友谅并没有正史上写的那么不堪。相反它在湖广一带受本地人拥护的程度很可能超过后人的想象。
炮响三声,十五万大军在三人统领下兵分数路浩浩荡荡向西南方开去。高安县西郊的丘陵谷地山野处,到处是沿路径前行的吴军队列,如同蚁群出巢般密密麻麻一片。
两日后,当他们行进到“边境城池”万载县时。潜伏在万载郊野外,伪装成樵夫猎户的汉军细作立刻发现了他们的动向,飞速向驻守萍乡的张定边报告。
数十令侦斥候从十余个旅团驻防据点飞驰而出,开始在潭州到万载间的郊野间展开不间断的侦察监视。两百余处明卡暗哨开始由两班换成三班当值。各地团练民兵也收到通知,开始高度警惕戒备起来。
……
“报…!正前方十里处发现汉军营寨一座,约有兵力千余人。”
“报…!左前方十五里,上栗村处发现有汉军驻守,约有兵力一千五百余人。”
“报…!正右方十二里处发现汉军营寨一座,约有兵力千余人。”……
前方探马的侦查情况不断传报给傅友德,他又将左路军蓝玉和右路军沐英获得的军情汇总后,汉军的部署逐渐在他脑中勾勒出个大概----汉军在潭州浏阳至萍乡一线,宽达近八十里的丘陵地带上,依据地形,凭险借碍,设营垒近二十座。平均每座营寨有千余人兵力。营寨与营寨之间的间隙就四里的宽度。
“那些在更前方,也就是这些汉军营寨西面侦查的探马怎么还没有返回?”傅友德对身边的侦骑千总问道。
“这…按正常光景,他们现在应该返回了。可能半途遇到汉军侦骑发生战斗了吧。小的刚才又派了一拨出去打探情况。”千总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传我军令,全军停止前进,列阵扎寨。”傅友德传下军令,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选择。
傅友德当然可以催动大军强行从这些缝隙穿过去,谅附近汉军营寨也不敢凭借那么点兵力出来拦截自己。但是他现在不知道这一列营寨的西面是什么情况。若是穿过去后突遭大股汉军迎头一击甚至伏击,两侧的汉军营寨再出兵凭借地利,左右夹击,数万人的军队很容易溃营。
所以他只有等前方的探马回报确定前方安全或先行击破拔除数个汉军营垒,扩宽这串营垒的“缝隙”后方能继续前行。无论那个选择,他都得先行扎营再说。
上栗西面的原野上,一骑正在两座丘陵间的谷地上打马狂奔。马上之人已是浴血满身。他身后十仗外有五骑紧追不舍。前方的这人正是吴军中唯一幸存的探马,后面追赶他的五人当然是汉军斥候。
这些吴军探马从汉军的营寨间穿过就会被盯上,有的是被直接从营寨中出来的斥候所追杀,有的是营寨通过旗语千里镜从后方明卡暗哨据点和巡逻队中唤来的。
追赶的汉军斥候距这名吴军探马越来越近。那吴军兵士都已经快绝望了,他已经做好投降的准备。猛然前方传来一阵马蹄身。从灌木丛中突然又冲出六骑。那吴军兵士眼中顿时流露出绝处逢生的喜悦。他用嘶哑的嗓子张口喊到:“这…这里,快来救…”
那六人互相对视一眼,策马疾驰而来,这些人正是第二批吴军派出的侦骑。等他们接近这名吴兵时,后面那五名汉军斥候也追了上了。
这六人做为傅友德的亲兵探马,那也是吴军一等一的好手。他们面带冷酷的各自抽出兵刃,取下弓弩就要结果迎面而来的五人。
五名汉军也各自抽出了自己的家伙。
第十六章 热兵器时代的阵地
两股人马相距最远的也不到五仗距离。那些吴军精锐侦骑看的清楚,汉军斥候手中攥着一个旱烟杆样的东西。吴军侦骑均是一愣,其中的头目心里嘀咕说:“这汉军也够怪的,用个旱烟杆当兵器。这东西我就是头伸过去让你砸,你也砸不死我。”
他没功夫细想,挺起手中的三尺钢刃,将马肚一夹,就冲着一名汉军斥候飞驰而来。一息之间就窜到对付近前,钢刃带着寒光从天而降,向对方脖颈斩去。
伴随着一声爆竹爆炸般的脆响,汉军的“旱烟杆”上腾起一缕白烟。这吴军头目眉间赫然多了一个蚕豆般大小的血洞,鲜血汩汩的向外冒出。他一个跟头栽倒在马下,手上钢刀也顺势甩出一仗远。
砰砰的燧发手铳的开火之声连续作响。瞬间就有五名吴军侦骑被射落马下。其中一人弓弦已经拉开,刚要放箭就被一枪射在胸膛,仰面翻下马去,手中的箭矢向天上射去。
剩余两人见势不妙,拨马就跑。可哪里还跑的了,五名汉军斥候快马将他们兜抄住,五把钢刀乱斩而去。这两人四拳难敌十手,格挡了这边一刀闪不了那边一刺,躲的了前面一劈防不了后面一砍,几息之间两人就被劈落马下。
……
过了晌午,在中军大帐中团团转的傅友德左等右等不见令兵前来禀报,就直接吩咐亲卫将负责侦骑的千总喊来。
“你的侦骑呢,难道百十人没回来一个。”傅友德带着愠怒的语气问道。
那千总战战兢兢的答道:“启禀将军,第一批派出的深入到敌军营后的侦骑应该是遭遇到对方埋伏。第二批这个时点也…也应该回来了,要不小的再派一批去打探?”
傅友德骂道:“还探个屁,显然他们都已凶多吉少了。你再派人过去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沉默了两息,傅友德阴沉着脸说道:
“近百里宽的区域,侦骑过去就能被发现踪迹还能被咬上,而且无一人能幸免安全返回,可见汉军在那边必然屯有重兵。传我军令,各营准备打硬仗,拔掉这些汉军营寨钉子,而后兵分三路,直取萍乡,浏阳和长沙,侍机与汉军主力决战!”
傅友德此时坚信前方的路途上至少有五六汉军主力。但实际上,有汉军主力不假,却没有五六万这么多,只有七千人不到,也就是两个汉军军团的兵力。吴军侦骑过去就被发现踪迹并能咬住的真正原因是汉军令侦部队有千里镜和旗语。
吴军开始埋锅造饭。午饭后,一列大营中鼓号喧天,吴军开始整军列队。傅友德计划先拔除以上栗村营寨为中心的周边七个营寨,其中傅友德的中路军负责攻破三个,另外四个由蓝玉和沐英负责拔除。一共投入兵力七万人,也就是攻守双方兵力对比为十比一。
汉军营寨中,兵将们也做好了准备。每一支火绳枪的枪膛都装好了弹药,火绳都已点燃。霹雳箭插满了弩手的箭壶。壕沟壁垒上还摆放着几十尊碗口铳,也都装填好火药和炮子。这些东西都是当年汉军从蒙元的武备库中启获的。
还有比例占一小半近战兵士使用的是长达一仗两尺的长枪,但这长枪很特别,矛刃下还有个铁筒,可以喷射烟花灼烧和吓唬敌人。也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梨花枪。
这东西并不是陈理的却月城提供,而是浏阳县的乡民自己发明的。这浏阳是著名的花炮之乡,做这东西手到擒来。除了这东西,浏阳乡民还用幕阜山上的榆木做了不少木质土炮。当然这样的土炮只能是一次性的,也不可能打远。一铳打出后,用整根硬榆木挖空的炮筒就会出现裂缝,只能当柴烧了。但上面的带着几圈铁箍子的炮架还是能反复使用。汉军内部将这东西唤作浏阳木铳。
镇守上栗营垒的汉军将领姓鲁名某,乃潭州兵司内务军的一千夫长。此时他从千里镜中,看到万人左右的吴军先是散开分布在营垒四周,而后在鼓号声中,从四面八方一波波的向营垒攻来。除了他自己镇守的这个营垒,邻近的两个营垒同样遭到吴军围攻。
看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吴军,鲁某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吐沫,高声喊道“没我的军令,谁都不许开火放铳。一定要等吴兵靠近再打!”
汉军营寨的构造已经抛弃了木栅围栏壁垒等冷兵器时代的工事,而是广泛采用战壕。战壕前沿架着拒马,战壕与战壕之间还有交通壕连接。为仿制敌军密集抛射,战壕还每隔一定距离就有一铺有顶盖的壕室。沿着战壕内壁还挖有坑洞。
吴军越来越靠近,当距离汉军营寨不到百步时,数千弓弩手开始密集放箭。傅友德早就知道汉军火器的厉害,而且大军开拔前,朱元璋特别向他强调了这一点。
所以他现在要用密集射击来掩护吴军靠近汉军营寨。他认为只要距离近了,火器的优势就发挥不出来。那时才是战斗真正开始的时候。
实际上,现在的汉军内务军手中打的最远的火器火绳枪有效射程也就刚刚够到百步远,所以这个时候也不会集中开火。吴军这么早齐射弓箭完全是浪费箭矢和兵士的体力。
汉军营寨内一片寂静,只有吴军的箭矢落地的噼噼啪啪之声。营地正中的军旗还在飘荡,但不少营帐已被吴军的火箭点燃,熊熊燃烧起来。战壕内,汉军兵士们有的顶着大盾,有的躲入坑洞中。大多数人紧贴沟壁蹲着,就能躲开密集的箭雨。
看到汉军毫无动静,傅友德认为对方一定是被自己的密集攒射压制住了,于是命令令兵擂鼓,催动全军加紧攻击。
鲁某两眼死死的盯着那些逼近的吴军兵士,他要选择一个足够发挥火绳枪的威力最佳距离展开反击。
对方壕沟不到五十步时,鲁某大喝一声:“开火,自由射击”同时扣动了手中的燧发手铳。
第十七章 浏阳炮
此时箭雨还在一波波下着,汉军火绳枪手们乘其中间隙,纷纷将头探出战壕。他们也不刻意瞄准,在拒马空档中,大略将铳筒指向人群密集处,放出一枪。而后再缩回战壕重新装填起弹药。
重型火绳枪那沉闷的射击之声此起彼伏连续响起,汉军阵地壕沟上腾起一阵阵白烟。火绳枪的命中本来不高,但是吴军的进攻队形过于密集,不断的有人应声而倒。
第一波火绳枪造成的数百伤亡对于吴军来说还是能够承受,在紧密的鼓号声中,吴军兵士没有丝毫放慢脚步,各自挥舞着兵刃继续向汉军营地中冲去。
他们冲到距离汉军壕沟不到二十步时,密集的火绳枪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因为四面而来的吴军冲得近,人群更加密集了,装填着散弹的火绳枪杀伤率更是提高了一级别。无数吴军兵士随着沉闷的砰砰之声被击倒在地上。
整个蜂拥而来的人群如同触碰到一圈无形之墙,霎那间顿了一顿,倒下去一圈圈的人体。此时吴军后方的弓弩手也停止了齐射,因为前面冲锋的吴军步卒已与汉军靠的太近了,再密集齐射,会让伤亡在自己箭下的友军比躲在壕沟里的敌军多的多。
不过,跟随这步卒一起冲锋的铳手们开始放铳。一名铳手从他肩膀上取下扛着的手铳--一种小号盏口铳,又取下一直叼在嘴巴里的杆香,将香头向露在铳筒外的药捻子触去。等捻线嗤嗤做响的点燃后,他这才双手握着的铳筒后的木柄对向了汉军的壕沟。
砰的一声响,距离他八仗外的一支火绳枪喷射着火舌。两颗铅子射入铳手的肚中。他痛苦的瞬间弯下了腰,双手捂着肚子。点燃的铳筒铳口对地掉落下来,轰的一声巨响,盏口铳那沉重的铳管被崩到半空,落下后不偏不倚,噗的一声砸在另一名吴军步卒的脑袋上。
大多数吴军铳手都没他这么运气糟糕,但这些土铳对壕沟中的汉军兵士几乎没有造成伤害效果。因为当铳筒对向汉军兵士们时,他们就缩回壕沟之中,即使有大意的。凭这土铳感人的准头和射距也是难于伤到对方。
这些原始火门枪只有近距密集齐射才能产生威力,傅友德照猫画虎的学着汉国防军燧发枪手的样子令铳手持铳进攻无疑是个臭招。
不过此时,傅友德和其他吴军将领都已明白汉军的火枪并没他们主上朱元璋说的那么神奇,明明是几十息时间才能打一铳,为何说成能连发不断?
傅友德一下信心百倍,虽然汉军这轮乱射让自己冲锋的步卒顿了一顿,但他们已距汉军的壕沟前沿不到百米,再向前冲二十来步,跨越那些拒马就能白刃斩杀这些只能躲在沟里偷偷射袭别人的懦夫。
随着一系列巨响轰鸣之声,傅友德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又被打压了下去。汉军阵地上浓烟滚滚,那些射完火绳枪的兵士并没有罢手。他们和其余兵士一起,开始用碗口铳,浏阳木铳,弓弩发射的霹雳弹向靠拢的吴军兵士展开密集轰击。
一名吴军兵士冲到壕沟前十三四步的地方,这才在浓烟中发现前方拒马后有一碗口铳炮,药捻已被点燃。轰的一声,已是面目全非。紧挨着他的两人也未能幸免,均被崩伤。
壕沟中一名汉军壮汉,操持浏阳木铳对外疾射。他嘴里叼着明火,将早就装填好的木铳装到架子上,而后将药捻点燃。一声巨响发铳之后,迅速卸下已经开裂的木铳丢在一边,又装上一发。仅仅十来息时间,他就连发三铳。木铳近距离打出密集的炮子将十五六步外的吴兵成片的崩伤崩亡。
弩手也用重弩将霹雳箭投射到更远处的汉军兵卒人群之中,藏在圆柱形箭簇内的细小铅珠四处飞溅。射入只裹着绑腿的吴军兵士的小腿之中。
整个战场上已经硝烟弥漫,烟尘滚滚。各种爆鸣爆燃之声和兵士的惨呼呼救之声不绝于耳。
“冲,冲啊,再向前冲两步就能杀进沟里去了。那时这些汉兵只有被屠宰的份!”傅友德攥着拳头紧张的高喝着。
当然前方冲杀的将士不可能听见傅友德的这些话,但他们的士气还为完全丧尽,在一些勇夫的带头下,他们继续向前冲刺着,快的人已几步就冲到了拒马之前。开始翻越拒马。他们翻过拒马在向前冲三四步就能冲入壕沟之中。
冲在最前面的一名吴军百夫长已经翻跳过了拒马,却突然发现眼前一阵闪亮光耀,感到脸上一阵灼热,很快就什么也看不见。原来是一支正在喷射的梨花枪探到他面前。失明且脸部剧痛的他恐惧的嘶喊和手舞足蹈起来,梨花枪的枪刃瞬间刺入了他的喉咙。
一排排喷着烟花,不喷烟花的长枪向正在翻跳拒马的吴兵齐齐刺去。一些汉军兵士捡起一个带木柄的物件,抽掉一个销子,往已被打空的碗口铳炮筒子上一磕,木柄后就冒出了白烟,而后狠狠的向拒马前的吴军人群密集处投去。手榴弹也轰轰的在拒马前一个个的开花爆炸。
成片成片的吴军兵士倒了下去,很多人只是腿部被严重炸伤,先是发愣痴呆,而后抱着伤腿,痛呼惊嚎不已。那些最勇敢冲在最前方的吴军兵士几乎全部阵亡,现在的惨烈景象让吴军兵士的士气跌落到极点。他们也不管后方的鼓号还在传达什么指令,争先恐后的一股脑向后逃窜而去。
吴军的第一波攻势就这样被瓦解了。丢弃在汉军阵地前的众多吴军伤兵还在哀号不止。躲在沟壕内的汉军也没在管他们,自顾自的给火绳枪重新装填起弹药来。
其余六个营垒阵地的战况大致相似,吴军除了造成少量的汉军兵士伤亡外,没有夺取一做营寨。吴军自己反而损兵折将合计接近两万人。
此时,傅友德的面色铁青。沐英和蓝玉收拢兵士,扎住阵脚也赶来与傅友德商量破敌之策。蓝玉对二人拱手说道:“末将观察汉军良久,其火力虽猛,但还是有短板。末将心中倒是生出一个法子。”
第十八章 攻击来自地下
傅友德和沐英仔细听完蓝玉的讲述后,都认为可行。便照着他所说的方略布置下去。
一个时辰后,汉军又开始发起进攻。这一半时辰内,傅友德将所有辎重车改装成盾车,为了防范那些手榴弹,盾墙做的有一仗多高,之后还挂附着沙袋。臂力大的汉军兵士在十步之的距离时,固然有可能将手榴弹投过一仗多高的盾墙。但要让手榴弹越过盾墙,刚好掉落在躲藏在盾墙后的人群之中那就全凭运气了。估计后世现代的手球运动员也没这么精准。
如此一来,这盾车就笨重无比,自然是无法迅速推进。但这无关紧要,只要让自己兵卒冲锋之时,汉军火器无法伤害到他们就行。傅友德就要以这缓步推进之法破汉军之阵。除此,他已知道汉军相当多火器是和自己一样的土铳,并不能射穿铳盾。于是还让参加这次近攻的步卒尽量带着铳盾上阵。
吴军的号角声中,四堵一仗多高的盾墙从四面向上栗的汉军阵地缓慢移动着,吴军再一次发起了进攻。
此前,鲁某已经发现那些特制橹车在营寨外的两丘坦原上,远远的进行着移动和布置,心里已是明白八九分。于是他让火绳枪手做好准备,不再装填散弹,而是换装成直径接近一寸的大号实体铅丸。
不同上次,这次盾车掩护的吴军队列进入五十步范围内时,鲁某才下令开火射击。还是在那熟悉的砰砰火绳枪声中,一颗颗粗大的铅弹弹丸向盾车疾射而去。
一名吴军的百夫长蹲在盾车的车厢上,从只有两个拳头大小的望孔中向外望去,以口令中不停的指导着推车兵卒调整前进方向。
有盾车保护,他和其余吴军兵士一样不再对砰砰的火绳枪声感到恐慌。在此起彼伏的火绳枪枪声中。橹盾后挂着沙袋突然激喷出一股砂砾,他身后的一名兵士哎哟一声应声而倒。砂砾从那破口之中不断的渗漏出来。
“怎么回事,他发病了吗?”百夫长高声问道,而后他就发现周遭兵士惊恐的表情,那名兵士脸上嵌着一颗鸽子蛋般大小的铅弹,大部分都已没入骨肉之中,这兵士眼看活不成了。
百夫长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开始惊恐起来,汉军的铳弹居然连这样的盾墙也能射穿!
“砰砰”,在飞梭的弹丸疾射下,不时有吴军兵士倒下。每个吴军兵士都心惊胆战的内心祈祷着厄运不要降临到自己头上。
盾车继续向汉军阵地推进,高大的橹盾后是黑压压的吴军兵士,他们手持弓弩,上好弹药的铳炮,以及大刀长矛各式冷兵器。只待接近汉军,便用弓弩铳炮从橹盾上预留的射击孔中攒射他们。而后刀盾手长矛手齐齐冲出,杀入壕沟之中,将他们斩尽杀绝。
又一名吴军铳手被穿盾墙而过的弹丸射中腹部,另一名吴军兵士从他瘫软的身体上接下正要滑落的盏口铳。此时将官们开始呼喝道:“停止前进,准备射击”。铳手们跳上盾车车厢,三下五除二打开盾墙上被沙包堵着的射击口,而后将铳筒探出架在上面开始点火。弓弩手们也凭着感觉,对橹盾那边开弦齐射。
此时吴军的盾墙距离汉军的壕沟不到十五步距离。在吴军缓慢行进不到百步的时间,汉军火绳枪手已前后射出了六轮。此时又是枪声大作,打的橹盾木屑砂砾四处飞溅。有的铳手刚点好铳尾的捻线,就被一枚穿盾而过的粗大铅丸贯飞在地。
吴军的火铳陆续射击,直打的飞沙走石,终于将汉军压制的抬不起头来。期间,汉军的此轮火绳枪也已放完,开始用木铳,土铳进行还击,但还击了十几炮就被鲁某传令喝止了。因为这些对吴军的橹盾压根没什么用,纯粹是浪费弹药。
乘着这个时机,大股大股的吴兵从盾车之间钻了出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汉军迅猛杀去。冲在最前面的人都是吴军之中百里挑一选出的精悍之士。他们单手在拒马上一撑,借着助跑的冲量一跃就能越过半人高的拒马。
汉军长枪兵成排的梨花枪齐齐刺出,这些梨花枪大多数甚至没来得及点燃那吓唬人用的烟花。冲在最前列的吴兵,不断有人被反复捅刺的长枪刺倒在地上。
但这不能阻挡住所有吴兵越过拒马,不一会壕沟与拒马之间已经满是吴兵,后面的吴兵还在源源不断的攀援拒马而来,拒马和盾车之后也是黑压压一片的吴军兵士。
鲁某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对令兵说道:“是到了断的时候了,点火!”不一会,壕沟的沟壁上冒出了白烟,仔细看。原来这沟壁上探出许多很不显眼的竹筒,白烟就是从这些竹筒中冒出来的。
壕沟中,汉军火枪手来不及再装填火绳枪。操起手榴弹和土铳向吴军招呼过去。手榴弹还没炸响,土铳的火捻还未燃尽。一些吴兵就已冲入壕沟之中,与汉军厮杀在一起。
噗一声,一名吴军百夫长的钢刃贯入一名汉军长枪兵的胸膛,迅速抽出后又向另一名汉军火绳枪手当头劈去。对方略微偏了下头,钢刀嗤一声斩入这汉军兵士的肩甲,刀锋直抵肩胛骨。但是那汉军兵士抱在怀里的浏阳木铳突然炸响,汉军兵士被木铳巨大的后座力贯倒在地,同时那名吴军百夫长整个头颅被轰成一个烂西瓜。
轰,轰,轰。突然,汉军阵地周遭不断传来巨大的爆炸声,一股股爆炸产生的烟云冲天而起,弥漫的黑烟遮盖住了整个阵地,整个大地都在震颤。后方的傅友德如同掉落到冰窟里一般。汉军竟然在阵地周围的地下预埋了炸雷。那他们是怎么引爆的?
不断有吴军的橹盾车被掀翻,那些拒马也被崩飞到两三仗高的空中,落下后又砸死砸伤一片。至于吴军兵士那就更不用说了,虽然黑火药的威力还不至于让他们尸体支离破碎尸骨无存,但居于爆炸点周遭的兵士也不可能生还的希望。
第十九章 汉军的反击
滚滚硝烟遮盖下,虽然傅友德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知道这次进攻又失败了。只是他不知道形势比他预料的还要糟糕。
攻击其余六处汉军据点的吴军也同样遭受到地雷伏击的厄运。汉军营地周围一圈的地面上,尸横遍野,一片狼藉。连伤兵的嘶声哀嚎都少有,只剩下不少精神失常者的疯言呓语。
待烟尘散去时,一条长达近两里的军阵赫然出现在傅友德的视线中。他们在两丘间的坦原上展开,左右两端都抵到山丘的山脚之下。
军阵虽长,却只有几面旌旗迎风招展。在有节奏的鼓点声伴随下,整个军阵缓缓向前推进。傅友德明白,汉军的真正主力来了。这是汉军的一个整编国防军军团,还加强了千余名内务军的火绳枪手。
傅友德看看身后剩余的两万人左右的部队,咬咬牙高声喝道:“传我军令,全军出击!与汉军决战。”而后,他又吩咐令兵速去给蓝玉和沐英传令,让他们调兵来中路支援。
不久汉军军阵就已推进到吴军军阵不到两百步处,傅友德看的真切,那汉军军阵只有几行纵深,这么单薄的兵力,只要吴军能撕开一个口子,左右冲杀就能将汉军军阵撕碎。
吴军弓弩手再次箭矢齐发,射向汉军军阵。只是他们无论是箭矢还是气力都在刚才的大战中消耗的差不多了。射出去的箭矢相距之前绵软了许多,射程自然又是缩短了些,几乎够不到百余步之外的汉军。
从南到北,汉军的成列的燧发枪手的枪膛里腾起一柱柱白色浓烟,伴随着连串如同爆竹般的脆响,一列密集铅弹向吴军军阵横扫而来。居于前列的汉军兵士几乎无人能幸免,即使那些拿着铳盾的兵士。
看着成排倒下去的兵士,傅友德急红了眼,他狂吼起来:“传我军令,全军全速前进,我们进能生,退只能死。”吴军的军阵在汉军射击之下顿了一顿,但马上又开始移动,而起速度加快了许多。其中两千骑兵在傅友德授意下,已经从阵列后冲上前来,向汉军迅猛杀去。
傅友德突然发现己方的“箭雨”停了,只有间断稀稀拉拉的一些零星箭矢射出,怒喝道:“弓弩手为什么不攒射了?”
负责弓弩手的守备上前战战兢兢的应道:“启禀大人,此前连番大战,箭矢都近穷尽,儿…儿郎们的气力也都用尽,拉不满弓弦了。”
冲上前去的吴军马队已排成一线,亮晃晃一片的马刀在空中挥舞着。随着汉军的又一轮密集排枪,两三百骑连人带马被射倒在地。
吴军马队顶着汉军的三段排枪轮射,终于在损失近半后冲到距离汉军阵列不到二十步处,只要两三息时间就能杀入汉军阵列,屠戮这些他们恨之入骨的火枪手。
但是紧接着汉军燧发枪手的最后一轮射击,两千名火绳枪手步上前来,齐齐发铳。两千铳用两三息时间全部打完,而且他们打的还是散弹。浓密的硝烟下,满是马尸人尸和嘶鸣的受伤战马和哀嚎的伤兵。
后方的步卒也已冲至距汉军不到四十步处,见到如此景象,每个人心里都是说不出的恐惧,前面的那一排只有数列的汉军军阵在他们眼里无疑就是杀入机器。
他们硬着头皮在傅友德的带领下又向前进了十步。汉军排枪再次响起时,吴军军阵后也开始骚动起来,不知何时一支为数千人左右的马队绕到吴军阵后开始突击,他们是汉国防军的手枪骑兵。在快马疾冲之下,手中钢刀斩倒一名又一名吴兵。
傅友德狂吼一声,挥舞起大刀向冲到近前的几名汉军骑兵斩去。两方纠缠厮杀到一起。这傅友德是一名悍将,刀舞的像风轮一样,一名汉骑一不小心就被其斩落马下,另几名也是近身不得。
傅友德的亲兵也回过神来,向傅友德聚拢而来。这几名汉骑左手抽出腰间的燧发手枪,陆续开枪,傅友德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当胸就中一枪。铅弹贯穿他的明光胸甲,射入了胸膛。
此时,整个吴军军阵不可逆转的全面崩溃,向东狂逃而去。汉军燧发枪手们上了刺刀,和手枪骑队一起全面追击溃兵。
击溃傅友德部后,骑军继续追击溃军,剩余汉军重整队列,随后就将从南北两面赶来的蓝玉和沐英两支吴军援军击溃。在幕阜山与罗霄山脉相接的这条“走廊”旷野上,残存的数万吴军已吓破了胆,丢弃了所有辎重,战旗,盔甲,向东一路奔逃了一天一夜。蓝玉和沐英竭尽全力才在一百多里外的上高县控制住溃兵,遏制了溃败之势。
汉军骑队也顺势以及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了万载县县城。当他们策马冲入城中时,朱元璋的县官县吏还不知道前线发生了什么事。汉军骑队比吴军跑的最快的溃兵还快一个多时辰。万载县的位置恰恰位于这条“走廊”的中心点上。
夜幕降临下来,上高县城内城外都是溃败下来的吴军兵士。城内的民房都被占用完了。很多兵士早就找不到原来的队伍,蓝玉和沐英一时间也来不及重新整编部队,这些溃兵就如同乞丐般东倒西歪的聚集在城中街道之上。一些被铅弹铅子所伤的兵士这时才感觉到伤痛难忍,痛苦的呻吟哀嚎起来。整个上高县一片潇杀景象。
蓝玉,沐英清点人数,发现十五万大军已十去七八,如今只剩五万余人,这人数还是算上那些被枪弹所伤的兵士。按照日常经验,他们很难存活下来。
傅友德败亡的消息很快传到朱元璋那里,青筋在他脑门子上突突只跳。最终他按捺下怒气,追封了傅友德为明德公。随后赦令蓝玉和沐英二人带着现有人马固守上高,将汉军防堵于上高以西,同时侍机夺回万载以及挠掠湖湘。
经此一役,朱元璋虽然说不上元气大伤,但也是伤筋动骨。若他还是一意要与陈理这样耗下去,那名无疑最得利的是张士诚,方国珍这些人。当然还有北边虎视眈眈的元廷王保保。
第二十章 毒计
应天府朝堂内一片寂静,众臣听闻上栗惨败,傅友德身死的消息后俱是惊讶无比。
李善长首先请奏说:“主上,经此一战役,我军实力大损。若再与汉军恶战下去,将会动摇国之根本。也许我们能以倾国之兵将陈汉完全消灭,但那样我们自己也很可能元气大伤。东边的张士诚,南边的方国珍,北边的元廷必然会乘虚而入。最后就是个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结果。”
对于李善长这番话,胡惟庸和刘伯温都表示赞成附议。朱元璋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但还是向他们问道:“那众臣工认为应当如何。”
刘伯温答曰:“陈汉火器虽利,但经鄱阳湖一败,人口财力都大减,两三年间恢复不起来。我军虽然暂时没办法吃掉他们,他们也无力全面袭占我境。所以我军策略可改成与西守东攻,与伪汉保持对峙,向东攻灭相对好打的张士诚。待我们解决江东福建后顾之忧,或弄到和汉军同等火器后,再攻灭陈汉不迟。”
朱元璋叹口气说:“也只能如此了。孤当初认为这天下,也就陈友谅能配与孤较量下。满以为陈友谅死后,就能一帆风顺,扫平乱世,定鼎天下。却没想到张定边,张必先也如此厉害。”
“启禀主上,据臣下属在武昌城中的细作打探,这张定边,张必先虽然位高权重,但并不是他们主政。那陈汉伪帝陈理年纪虽小,却是在亲政,军国大小事务决断皆出自他手或由他过目。”张中突然出列,向朱元璋汇报了武昌城细作的工作成果。
“哦?竟然如此。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童居然如此厉害,那长大成年后还能了得?孤担心的就是这个事,我们西守东攻几年,他们恢复了元气,那小子又长大成人更不好对付。我们即使有了更多的地盘和实力,对方还是很难对付啊。”朱元璋忧心忡忡的说道。
胡惟庸此时微微一笑说:“主上不用担心这个,我们可以让驻守上高,高安的我军兵将抄掠湖湘。”
朱元璋不解问道:“我们这次不就是要攻掠湖湘,但是不敌汉军,十五万人大败于上栗。怎么你又要重来一次?。”
“当然不是,我们大军过不了萍乡浏阳一线,但湘赣之间山野荒蛮,我们大队人马是过不去。但小股人马走那崇山峻岭之中的小路,或昼伏夜出的从丘陵平原地带潜伏过去难道还做不到吗?待这些人马进入湘东平原之后,焚掠汉军腹地四境,让他汉军征不到粮招不到兵生不了娃,元气就恢复不起来。那湘东湖南沃野千里,汉军又兵力不足,甚至地方上的青壮男丁都少,很难将我军前去抄掠的兵将围堵住。”
朱元璋早就这么打算,等胡惟庸说完,他却带着忧郁的面容说道:“此计好是好,就是毒了点。”
胡惟庸连忙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主上要着眼于天下黎民百姓早归太平,而不能只顾及湖湘一隅百姓。”朱元璋这才捋着胡子说道:“如此,孤也只能承受后世骂名了。”
……
大汉陈朝三年秋,正是收获的季节。湖广一带的乡民正用官府推广的一种畜力收割机收割粮食,这种收割机总会漏掉一些边角,需要人工去收割,但还是节省了大量劳力。
各县各乡的仓库都逐渐被稻米填满,百姓家中的存粮也丰富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吴军开始以小股部队向湘东进行渗透和破坏。
开始的规模是数百人一股,但随之主持这个事务的沐英和蓝玉发现数百人一股渗透过去的部队很容易被对方发现和跟踪,还没袭击一两所村庄,就被汉军的骑兵部队追上,随即全军被歼灭。
他们立刻改变了策略,将部队规模弄的更小,而部队数目弄的更多。往往每股只有几十人的规模,最多不超过百人,果然起了效果,确实不再那么容易被汉军发现。
即使汉军内务军游骑发现他们,在大股汉军赶来之前,他们也应该能焚掠完附近一个村庄,而后全身而退。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这样规模的部队打下一个村庄都会有困难。
黄瓦村是浏阳河东岸的一个小村庄,有百余户人口。但仅有青壮二十余名。其余的青壮有的阵亡在当年的鄱阳湖大战中,有的如今在县城的内务军中从军。今年若没有官府无偿借出的收割机和耕牛,骡马,只怕今年的庄稼都难以收上来。
这一天日头偏西,忙碌了一天的黄瓦村村民们收工回到家中,不一会炊烟从家家户户的灶房上升起。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尖啸之声,接着是一声爆竹炸裂之声,天空中一朵五彩烟花霎那间展开,煞是好看。但所有村民听到这声音,脸色都为之一变。
这是一种特制的浏阳花炮的声音,整个汉国境内只有一种人允许燃放这种花炮。就是游走在郊野中巡逻的汉军斥候。这种花炮一但燃放,就标志着附近出现了渗透进来的吴军部队。
……
黄瓦村南面,一队吴军步骑直向黄瓦村的方向扑去。队中的一名总旗也听到那浏阳花炮的声音,眉头一皱,说道:“不好,大哥。我们定是被人发现了。”
带队的把总却不以为然的说道:“汉军侦骑厉害,我们迟早要被他们发现。不过不要紧,等汉军的大队人马赶来,我们早就将前面的村庄劫掠一空,烧成白地。然后随便往幕阜山的那个深山老林子里一钻,就让他们找去吧。
另一名总旗嘟囔着:“娘的,就是坏了我的好事。老子多少日没开过荤了,正要找几个娘们泄泄火,这样一来时间肯定是来不及了,只能做罢。老子报名参加这劫掠队就是为了这等好事。”
背对着他的把总眼中露出鄙视的眼神,口中却说道:“行了,老三。我们多弄点银两和功赏。秦淮河上的姑娘可比这些村姑壮妇可人多了。”
吴军中基层军官有拜把子的习惯。这三人便如此称兄道弟。他们说着话,步伐却不放缓,不一会就来到黄瓦村所在河湾的河湾出口处。
第二十一章 破袭战
这一支吴军劫掠队的把总姓郑名源。他在黄瓦村的村口驻下马来,眯眼向村内张望。这个村庄似乎人烟稀少,站在村口望进去竟然见不到一个人影,只能听见狗吠之声。但是郑源分明看见家家户户的烟囱中冒出还有缕缕余烟。
郑源心里想到【这些村民定是听闻汉军的告警之声躲藏了起来。】。
“去一伍的人,先入村打探一番!“那名被称呼为老二的总旗吩咐说道。
郑源否决他的话说道:“不,我们直接杀进去。刚才汉军已经发出信号,按日常的操练来,只怕时间来不及了。”
说罢,他将手中的佩刀往村中一指,对着身后五十名吴军兵士说道:“我等先进去劫掠一翻,首先是抢夺干粮食物,其次是金银钱财。而后将见到人无论男女老少,统统杀光。出来时再把村子一把火烧干净。”
兵士们轰然称诺,齐喊一声杀,就向村中冲去。他们冲过村口时,突然半空中传来“嗖”的一声箭矢破空之音,一支箭矢不偏不倚射入一名兵士的眼窝之中,深入颅内。那兵士甚至都没来及发声惨叫,就扑到在地。
“有汉军埋伏!”带着兵士冲在前方的老二高声呼叫起来。众人听了都是一惊,齐齐顿住脚步,有盾的以盾护体,没盾的躲在刀盾手后面。队伍中的十名弓弩手也持弓搭箭,左右张望。郑源也跳下马来,从后面冲了上来,他四处观望,并没有发现射出箭矢的人。
他冷哼一声,将那中箭兵士的尸身翻看,仔细查看箭矢的射击角度的射入深度。高喝一声:“在树上…”。他的话还未说完,一支箭矢又破空而至,正中一名吴军弓手的胸膛。后者闷哼一声,摔倒在地。
吴军兵士总算发现了敌人,一名藏在大树上的持着猎弓的老头,他是黄瓦村唯一的一名老猎户。九名弓手将箭矢向大树上攒射而去,老头见已被发现,也疾射还击。九名弓手先手射出两轮十八箭,才射中老头。但他们其中又有一人被老猎户的箭矢射穿小腿。抱着腿在地上翻滚哀嚎。
那名被郑源称做老三的总旗对着摔落在地的老头连斩几刀,将他的尸体剁成几块以泄愤。剩余的兵士继续往村中挺近,开始逐屋逐户的查验起来。
两名兵士框的踢开一间看上去是富裕人家房屋的房门,闯了进去,不想这门后的房屋空间却是非常狭窄,还遮挡着一道麻布制做的布幔,布幔之后突然刺出几支长矛和鱼叉,两名吴军兵士猝不及防,身上被刺了五六个窟窿。
听到惨呼之声,跟在后面的五名吴军兵士连忙冲入屋内,用手中长矛胡乱向布幔后面捅去,而后将布幔挑开,冲了进去,这才发现后面竟然不是屋室,而是一片竹林。
此时他们又听到嗤嗤之声,这才发现地上摆着一个大陶罐,硝烟正从陶罐中冒出。轰隆一声巨响,五名兵士皆被藏于陶罐中的数枚手榴弹崩伤,倒于血泊中嘶声裂肺的哀嚎起来。其中一名,脖子大动脉上嵌着一片陶片,鲜血不断的汩汩涌出,眼珠子翻白,已经断气。
七名兵士小心翼翼的沿着土路向村中心那座有大宅的大院摸去,最前面的一人突然脚一空,陷了下去,而后整个人摔在陷阱底部的竹刺之上,被十几根竹刺扎入体内。
剩余六名兵士惊惧不已时,他们突然又闻到了硝烟气味。“不好,有铳炮”其中一反应快的最先叫嚷起来。路旁有一大半个人高的土墙,不知何时,上面一些海碗大的孔洞内探出近十根“木桩”---浏阳炮。随着“轰轰轰”之不断的炸响之声,剩余四名兵士倒在血泊之中。
十余吴军兵士在老三带领下,沿着黄瓦村唯一一条青石板行进,挨家挨户的搜索。三名兵士进入一个夯土围成的大院后,院中随之传来他们的惨呼之声。站在街道上的老三连忙高喊:“这个院中有敌”,遂带着剩余的九名兵士冲入大院中,发现地上躺着三名被长矛,鱼叉捅成蜂窝的吴军尸体。
老三眼睛一扫,发现一条血迹从这三具尸身延续到一谷仓。他用手一指,喝道:“在那。先给老子放火将这谷仓烧了!“他身后的九名吴兵纷纷取出引火之物,就要纵火。只见谷仓的门突然大开,三个老头,两名青壮,三名壮妇各举武器,齐声喊杀,冲了出来。
九名吴兵连忙丢掉火把,将兵刃重新持于手中,准备迎战。但是这八名村民中有一老头和两壮妇手持的是火绳枪,也许因为火绳枪过于沉重,后坐力过大,所以枪上还装了挎带。这三人是将火绳枪挎在肩膀上操作,也可能是因为他们对火绳枪操练不甚熟悉,所以需要冲近了才放枪。
但不管怎么样,随着三声重型火绳枪的爆鸣。三名吴兵被射倒在地。其余五人和老三亦是一愣,就他们这一愣的功夫,五柄矛叉分别刺入五人的脸面和大腿。
剩余的那名兵士和老三这才反应过来,怪吼一声。挥舞着钢刀冲上前去,瞬间就砍杀了三名老头。那兵士刚要将钢刀从一名老头胸膛中拔出时,两把长矛,一把钢叉再次向他齐齐扎来,他躲过前方的两支长矛,却被鱼叉一下捅穿他的扎甲背心,将他捅个透心凉。
老三冷哼一声,将钢刀舞的滴水不透,向剩余五名村民杀来。噗一声,又是一刀捅穿了一名壮妇的胸膛。以他的功夫将这些村民全部斩杀一点不难。但是他却没注意到,他身旁的鸡窝里冒出了硝烟。鸡窝内蹲着一小童,正点燃了一个浏阳炮。
轰的一声,老三感觉两腿一阵麻木,而后是彻骨疼痛,坐倒在地上。啪啪,两杆长矛霎那间扎入了他的脑袋。
坐镇村口空地上的郑源听着此起彼伏的爆鸣之声和惨呼,心知不好,连忙要令兵发出信号,让吴兵们先撤回空地。那令兵取出小锣,咚咚咚的敲了起来。不一会,数名吴军兵士从村子各个角落向空地狼狈不堪的跑了回来。
第二十二章 洪武西征
郑源清点了一下总人数,包括自己在内,现在只剩下十八人。连老三都未能跑回来。
“老…老大,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撤…撤吧,对方有汉军的火器。“老二上下牙齿打架,结结巴巴的说道。
“撤?我们这样,回到上高,怎么向上面交代?”郑源赤红着双目说道:“不用搜索劫掠了,都把火给点起来,将这村子先烧为平地再说。”
吴军兵士们七手八脚的取出引火之物陆续点燃火把,此时村中涌出一大股人来,有五六十名之多,各持刀叉枪矛,其中几人还各拿着一杆火绳枪。
郑源冷笑一声,喝道:“一些老弱山野村夫,不足为惧。给我杀了他们”说着两手一抄,抽出腰后的两把三尺长刀率先向村民们杀去。另外十七人见此,士气大涨,也齐声喊杀,紧跟着他向前冲去。
“砰砰砰”一连串枪声响起。近距离之内,已有八名兵士被火绳枪射穿身体。
听到这枪声,看这身边的同袍一下就倒毙在地,其中还包括老二。剩余九名吴军兵卒中的七人士气顿消。撒腿就向外跑去。只有郑源和另外两名亲兵在前冲杀,那两名亲兵很快被乱枪乱刀杀死。郑源左冲右突,先后斩杀三人,他越杀越兴奋,却没注意到一支八棱的青铜制的棍状物伸到面前,砰的一声,郑源的尸体直挺挺的栽到在地。
那七名逃跑的兵士也未能逃出,在河湾出口处遇到二十余名村民的拦住。其中三人拿着让他们心寒的火绳枪。失魂落魄的七个人急忙跪地投降。
……
因为防御陈理的原因,高安县与上高县被朱元璋单独划出,改为高安卫所。此时,高安卫的府衙内,沐英还有众将例行会议。
沐英将厚厚的一叠军情禀报往身前的案几上一摊说道:“我们派出的第一批破袭队,合计五十余队。三千余人。行动一个月后,幸存的人只有千余人,有三十多队全军覆没。十余队损失惨重,剩余的没有丝毫建树…”
他正说着,已有亲兵前来禀报,正在万载作战的蓝玉回来了。
等蓝玉进了厅堂坐定。沐英方才问道:“蓝兄,万载战况如何。”
蓝玉一摇头说:“别提了,万载城上配备大量汉军新式铳炮,威力极大,还射速极快。一发打出,我方兵士就倒一片,根本就不可能攻克。”
原来沐英蓝玉这二人见吴军的渗透破袭战难以成功,就分析原因,寻找破解之法。最后他二人认为,拔掉万载这颗汉军探出前沿的钉子,就能减少此为基地的汉军前沿斥候频繁出入。这样就可延迟破袭队被提前发现的时间和减少被发现的几率,从而提高他们的成功率。
沐英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说:“看蓝兄面色表情,就已知一二。”说罢他又向蓝玉知会了最近吴军破袭战的大致状况。
蓝玉皱眉对沐英说道:“兄弟我认为这不是我们的战术出了什么问题,而是就不应该有这个方略。这样做不仅达不到目标,还损害我吴军的名声。是得不偿失啊。还望沐兄向主上早日言明实情,加以谏言。”
沐英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是自然,我即日就会亲自回应天一趟,向父王禀明此间状况。此前,我们这破袭战暂时先停停吧。”
……
等沐英赶回应天时,却没见到朱元璋。因为他已经亲自率军东进征讨张士诚。沐英一等等到年底,朱元璋这才返回应天。
这一趟朱元璋没有白走,他攻城掠地,屡战屡胜,最终将张士诚围最在平江城。数月后,平江城被攻破,张士诚被迫自尽而亡。
就此,整个长江流域自九江起,俱为他有。也就在这一年年底,朱元璋正式登基称帝,年号洪武。
朱元璋在新建成的皇宫养心殿内接见了等候良久的沐英。待沐英将湘东战况奏报于朱元璋,对方却不以为然的说道:“这个情况,朕都已知晓。既然实施不下去,就停了吧。朕已有新的办法对付那西边的个小娃娃。”
朱元璋所说的办法就是突袭汉境,夺占却月城。因为张中统领的武昌城中的谍探细作经过长年累月的侦查打探,付出暴露多人,大批细作被捕的代价终于确认了汉军的精良火器全部来自却月城。
只是却月城守备森严,该城夹在汉水与龟山之间。城外周遭十余里是警戒戒严区域,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龟山上专门设有一座国防军的营寨,屯守的汉军专门日常在却月城四周巡逻。
却月城汉水的正对面也有一座水寨,日夜出动走舸小船在汉水与长江临近却月城的水面上来回穿梭警戒。
张中的属下因为大批运送铜铁原木的船只和大量汉军辎重船只进出却月城,才发现这座对外名为军营的小城不寻常之处。最终探明那从却月城中出来的船只运的都是火器弹药。但是他们渗透进却月城的数次企图都失败了。
不管怎么样,朱元璋已经知道了汉军新式火器都来自却月城,而且还在源源不断的生产出来。同时,南边的湘东战场也不尽人意。
此时,不仅朱元璋,还有刘伯温,李善长这些知道此事的谋臣都只有一个选择,就是集中兵力,溯江而上,大举进攻陈理。即使一时灭不了陈理,甚至拿不下武昌城,也要将却月城攻占,至少摧毁。否则等陈理用这些精良火器大量编练新军,装备部队,那对朱元璋和他的大明朝而言将是灭顶之灾。
大汉帝国陈朝四年,大明洪武二年春夏之交。朱元璋挟灭张士诚之威,集结三十万大军。溯江而上,浩浩荡荡的向汉境攻来。一时之间,长江之上旌旗密布,千桅烛天。同时,为了牵制分散汉军的兵力,朱元璋还令南边的沐英,蓝玉对湘东发起仰攻。
已经十四岁的陈理接到不断传来的紧急军情后,并不以为意。
因为这就是他想要的,当汉军抓捕住探听却月城秘密的细作时,他就知道朱元璋必然有此行动,早已做好了准备。
第二十三章 广济之战
镇守广济重镇的汉军将领是陈才,一名早年就跟随陈友谅的老将。最近他却是郁闷不已。
本来他听说朱元璋发大军溯江而上,水陆并进来攻袭汉境,心里欣喜不已。这广济城经过这两年营建,可谓是如若金汤。对于他而言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但是圣上陈理突然一纸诏书前来,令他三不准。一不准广济城对面将军山炮台上的重炮发一炮一弹,只有明军攻山时才许用小炮和燧发枪进行还击。二不准出动广济城水寨中水师的主力战船去拦截江面中的任何明军船只。三不准出城接战,无论明军如何叫骂约战,都只能固守城池,不得擅自出战。
陈才心中不快也得按诏令行事。随着诏令,陈理调集了大量粮草弹药屯入广济城和将军山上的要塞炮台。并在各村各乡广张告示,劝说广济管辖境内的百姓入城以避兵祸。城里不能装入这么多百姓,但汉军早在广济城周边一些乡镇险要之处广设坞堡,就将无法安置的百姓转移到那里。
蒙蒙春雨中,明军的庞大船队溯江而来。船头朱元璋站立在华盖之下,欣赏着两岸风景,他突然感叹道:“江山如画,哪个英雄不想将其收入囊中,然而这样的人只有一个,其余有这个想法的只能死。”
身旁胡惟庸恭维着说:“当今天下,有资格将这如画江山收入囊中的只有陛下一人。”
朱元璋哈哈大笑起来,而后将话锋一转对身边几名隋军出征的谋臣问道:“你们可知朕为何要在这春夏之交的梅雨季节出征。”
旁边的李善长捋着长须说:“想必陛下是要以这潮湿的美育天气克制汉军的火器之利。臣知道,这般潮湿天气,对火药燃爆最是不利。普通铳炮甚至都已无法点燃药捻。只是…”
朱元璋哈哈笑着说:“善长见解果然与朕略同。”而后他听到李善长后面还有话,就问道:“善长后面可还有话说,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李善长做了一礼貌,接着说:“只是这种潮湿雨季,对弓弩也不利。弓弦受潮之后,张力大减,射程和威力都大打折扣。”
朱元璋嗯了一声说:“可我军的长板也不是弓弩之利。这一仗最终还是得真刀真枪的凭勇气肉搏制胜。”
他们说话间,已有锦衣侍卫来报:“启禀皇上,前方五里处就是广济城。依据此前侦骑探查,广济共有敌驻军一万五千余人。分布在城池中和城外三个据点营寨内。”
朱元璋点点头,吩咐身边的太监内侍道:“去,将朕的千里镜取来。”此时,离望远镜的发明还有两百多年时间。他的千里镜是沐英在湘东做战时缴获的数只千里镜中的一支,除此一同献上的还有数十支火绳枪,被他装备到锦衣卫亲军身上。
等他的千里镜被太监取来,船队离广济更近了。朱元璋用千里镜仔细观察广济城,发现城墙被加固的坚固无比,厚而不高。用回回炮是不可能摧毁的。他又用千里镜向广济城对面的将军山望去,立即问道:“这是何山?”
一名颇通地理的谋臣说道:“启禀陛下,此山唤作将军山,乃幕阜山脉的余脉。横卧大江之中,扼守长江水道…”
朱元璋打断他的话问道:“那个紧靠江面的山头是否有汉军驻扎?”
锦衣侍卫说道:“禀圣上,那三个城外的汉军营寨据点,其中之一就是在这个山头上。”
朱元璋脸上掠过一丝失望,而后又笑着说:“我说那娃娃还有汉军将领不至于如此之蠢笨。若是上面没有汉军,朕就将此要地占了。”
说罢,他断然下令道:“传朕军令,全军停靠广济城郊的江岸。全力攻打广济。攻下广济,我们再兵进武昌。”在号角之声和旗语传令之下。上千条大小船只向江岸靠去,岸上步骑已开始安营扎寨。
半日的光景,广济城外的田野之间已满是营帐拒马。
……
“攻城”朱元璋冷冷的吐出两个字。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架设在陆地和战船上的大型回回炮将成百斤的巨石一发发抛投向广济城墙。
一门门青铜铸造的巨型铳炮围着广济城布置了一圈,也开始轮番轰击。
这陈才在营建广济城防时,按照陈理的吩咐,对城墙只加厚加固,并没去加高。并将其形态改造为一种类似欧洲棱堡的凹多变形结构。
回回炮和碗口铳炮发射的石弹将广济城城墙打的砖石四溅,尘土飞扬。然而在结构上对这“扁平”状的墙体却是丝毫没有影响。
经过两个时辰的持续轰击,那回回炮的炮手都已筋疲力尽,一些铳炮的炮膛也打胀了导致漏气无法再射。有些青铜火炮甚至炸了膛。朱元璋眼见用炮击无法撬开广济城的城墙,只好作罢,下令停止了轰击。
紧接着朱元璋又试探用人海强攻。明军从四面八方架起无数云梯,期间还有成百的大型楼车,飞桥。但这些传统攻城方法在对于配有强大火力的棱堡而言无疑就是送人头。
城墙上的汉军燧发枪手们不断从那些登城的明军兵士前方,左右两侧甚至后背射出一发发威力极大的铅弹。攀梯的明军兵士如同剥落的墙皮,在惊叫惨呼声中,一块块的掉了下去。各种大型攻城器械被子母鹰炮喷射的实心弹悉数摧毁。
朱元璋的万余攻城部队很快就消耗大半,短短半个多时辰的战斗,广济城下已是尸积如山,参与攻城的明军兵士已是斗志全无。朱元璋心疼这样的损耗,连忙下令停止了攻击。
到了晚间,朱元璋又派出两路人马,一路偷偷的去摸江对面将军山的汉军营寨,一路偷偷的摸到广济城下挖坑掘洞填埋火药,打算已爆破之法炸开广济城。
那偷袭将军山的明军刚行至半山腰就遭受对方伏击,生还者十存一二。在广济城下填埋火药的,还没将坑洞挖多深,就被临近城墙上的兵士发现,一顿火枪乱射,明军丢下十几具尸体跑回营寨。
第二十四章 顿兵龟山
一艘艘明军战船离开江岸,向江面中心驶去。北岸的明军陆上步骑也相继撤围,绕过广济。一边小心翼翼的提防着汉军从广济城或据点营垒中突然出兵突袭,一边沿着大别山与长江水道间的狭窄通道向西北方继续进发。广济城外,只留下少万余明军对广济加以监视。
朱元璋端坐在布置的如同宫殿一样的船舱中。他双目微闭,脑子里还想着刚两个时辰前,也是在这个船舱中和群臣的争论……
“陛下,我军断不可能绕过广济直接去进攻汉境腹地啊。”李善长听说朱元璋要撤围绕开广济直攻武昌,连忙劝说道。
朱元璋不以为然的说:“那你说怎么办。你也看到了,这广济不是十天半个月能攻下来的。除非我们像打张士诚的平江城一样,围他一年半载的,才有可能拿下。但这么长时间,都够武昌城里的那个小娃娃长大成人了,他能坐视不理?”
顿了一下朱元璋又说道:“别忘了我们此行的主要目的,除了攻略汉地外,更重要的是拿下却月城,夺取他那些能生产犀利火器的工匠设备。若是时间拖长了,他将这些转移了怎么办?”
李善长叹口气说:“那陛下可否想过。万一我们在进攻武昌城却月城时遇挫,又被驻扎广济的汉军用营垒堵塞通道,用火炮封锁江面,断我归路,如何是好?”
一旁的徐达不以为然的一笑说道:“善长先生过虑了,这几日吾专门观察了汉军的火炮射程。发现他们火炮比我们碗口铳要远的多,但也不过四百步,即使架设到将军山那样的山头,也最多增加射程到一里地。而此处长江江面虽然狭窄,但也宽达三里多,我们只要让船队靠江心行驶,他们就封锁不了江面。”
朱元璋接过话说:“徐达说的不错。另外,陆地上朕留守万余兵士设置营垒,监视广济城中汉军动向。汉军不出城则罢免,一但出城必遭我城外兵士狙击。”
一向沉默寡言的的常遇春此时却少见的发表了自己的意见:“陛下,虽然如此,但都是假设的没有汉军援兵的情况下。一但我大军穿过广济,就是沃野千里的江汉平原,没有关隘可以把守。此时汉军就可以绕过我军增援广济。臣以为,在广济留守万余兵士还是少了,而是应该在广济城的西北城门处,大别山脉与长江水道间布置五万大军。以保证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朱元璋摇头说:“不行,我们不能分兵过多,必须集中兵力一举拿下武昌和却月二城,朕势在必得。当然,朕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不会像陈友谅那样孤注一掷。万一我们在武昌和却月城受挫,而广济又被汉军封死,那朕也有撤兵之法。真到那个时候,我们千舟驰入洞庭湖,溯湘江渌水而上,,在赣西弃船登陆,那里蓝玉会接应我们。”
……
武昌西城墙内的蛇山山头,黄鹤楼上,一名身着甲胄的少年居高临下,以千里镜向大江东北面张望。在千里镜的镜头中,层层叠叠的桅杆帆影从大江江面的东北水平线上升了出来。
“虎狼终于入笼了。”少年陈理脸上露出一丝快意,自言自语小声说了一句。
明军战船进入武昌,汉阳之间的江面后并没有向武昌靠拢,而是直奔却月城而去。明军第一时间就向却月城汉水对面的汉军水寨和龟山上的汉军营垒发起进攻。大小千余战船沿着长江水道和汉水水道陆续靠岸抛锚。大批明军兵将们在龟山脚下登陆集结。半日时间,却月城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报…启禀圣上,我军攻占汉军水寨。”
“报…启禀圣上,却月城已被我军四面合围。”
“报…我军回回炮开始用霹雳弹轰击汉军龟山营地。”
战报相继送到朱元璋的案头,帐外传来持续的轰鸣爆炸之声。那是回回炮投出去震天雷的爆炸声。似乎一切进展都挺顺利。
但朱元璋阅览了战报详情后并不乐观。明军攻占的汉军水寨实际是一座空寨,除了十几艘舢板走舸小船,十几门碗口土铳,什么都没有获得。却月城被围,但徐达发起的几次尝试性攻城都被城中守军毫不费力的轻松粉碎。
“这却月城难以攻下,朕早就预料到了。所以我们首先要攻击的重点应该是却月城紧靠的龟山。”朱元璋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对坐于中军大帐中的谋臣武将说着话。
过了一个时辰,等的不耐烦的朱元璋对负责令兵的侍卫将校问道:“这龟山的战报为何还迟迟没有发来?”
“启禀圣上,臣派出的天策卫令兵去打探过,率兵的将领耿再成说,正与汉军激战,一时之间还无战果。”
朱元璋眉头一皱,望着大帐外远处呈棱堡状的却月城说:“攻下龟山对于攻克却月城至关重要。朕将最新练出的新式火铳队都给他了,他若拿不下龟山,提头来见!”
此时,龟山的四面山坡上满是明军兵士的尸体,硝烟味和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明军的数次攻击都被龟山营寨的汉军轻易粉碎。
耿再成本就急的满头大汗,等他听完天子亲军令兵传达的口谕后,整个身心更是如同坠入冰窟中一般。他看了一眼令兵身后,那由天子亲军十二卫之一的鹰扬卫组成的督战队。心里清楚,今日很可能就是他人生中最后一天。反正怎么都是个死,他豁出去了。
集结,布置好残存的约五千兵将后。耿再成一手提铳,一手将战刀拔了出来,喝道:“弟兄们,今日务必拿下这龟山营寨,否则连同本将在内都要弃尸于这汉水之畔,龟山脚下。反之,你我定得圣上丰厚功赏。”
说罢,他将刀向山顶上一指,高声喝道:“杀!”,身先士卒,踩着层层叠叠的尸体向龟山上冲去。
队伍顶着汉军此起彼伏的自由射击,冲至半山。他们离汉军战壕不到五十步时,铳手们从肩头放下那些笨重的碗口铳炮架在地上,陆续向山上放炮,弓弩手也胡乱向山头开弓放箭,以此来掩护继续冲锋的部队。
第二十五章 为何纠扯
八百明军火枪手则叼着点燃的火棍,端着已经填好弹药的明军新式火枪和其余手持大刀长矛的兵卒混杂一起继续向山顶上冲去。
明军的所谓新式火枪其实还是火门枪,只是射程和威力比原有名为手铳的小型盏口铳要强多了,而且重量也比后者轻多了。
这火门枪的枪管是朱元璋集中工匠参照剖解缴获的火绳枪后仿制出来的。他们终于知道要用双层卷筒锻打之法来造如此“纤细”的枪管。
但火绳和枪机还是个难点,枪机若是依靠个别技艺精良的工匠,耗时耐心打磨,还是能造出来,只是不能批量造出。至于火绳,完全无解,工匠中的那些鞭炮匠人们也弄不清楚这燃烧如此缓慢的东西成份是何构成,要何工艺才能造出。
最后,他们试图用艾蒿搓成用于防蚊的草绳代替,但后者燃烧速度太快,一会就烧掉一大截。兵士们每几十息时间就需要调整一下绳头,也就是上一发弹药就要调整一次火绳。这还是次要的,后者还容易走火,就是绳头火星不受控的掉落到药室,意料外击发。
掩护步卒攻击的弓弩和碗口铳似乎没什么作用,汉军的枪声越来越密集,壕沟内腾起一团团白烟。继续向山头冲去的明军步卒一个个倒下。
明军火枪手们齐齐将叼在口中的火棍取在手中,一手紧握平端铳管后的木柄,将铳口对准汉军阵地的方向,并用上臂夹紧木柄后端,一手将火棍向铳筒上的火门捅去。
“砰…砰..砰砰”明军火铳此起彼伏连续炸响,阵地上腾起一溜的白色浓密硝烟。八百发铅弹分为几波密集向汉军射去。如此密集火枪齐射,确实将汉军的火力压制住一时。
其余的明军兵士乘这个当口,向汉军阵地发起猛冲。然而当他们从四面蜂拥而至,聚集在山顶,距离汉军阵地前沿沟壕脚不到二十步时。布置在汉军阵地中的三十余门子母鹰炮突然疾速齐射,这是龟山阵地第一次使用它们。还有无数冒着白烟的手榴弹也从壕沟中抛出,投掷到密集的明军人群之中。在间续不断的轰…轰…声中,聚集在汉军阵地周围的明军被炸的七晕八懵。
不要说这些火力直接造成的杀伤杀伤,就凭那连串震耳欲聋的爆鸣之声就足以摄人心魄。大多数明军兵士连汉兵的影都没见到,就成片成片的倒在血泊之中。
耿再成左手攥着一把火门铳,右手提着一把鬼头大刀冲杀在最前面。他手中火铳上的火门专门接入了一根捻线,就是为了延迟发射。
冲至汉军沟壕不到三十步时,他用叼在口中的火棍将捻线点燃,一手持铳一手挺刀向汉军阵地做最后的冲刺。他看到一名汉军兵士探出头来向他举枪瞄准,就将铳口对准了那兵士。对方反应也奇快,见到此般状况,也没在仔细瞄准,立刻射出一枪就将头缩回战壕。一颗铅弹穿过耿再成大臂外的皮肉而过,他痛的身体晃了一晃。此时他手里的火铳也响了,在汉军战壕的沟沿上激起一股尘土。
而后耿再成听到一声巨响,这是他在这个世界听到的最后声响。一发鹰炮的霰弹正打在他身上,将他的上半身射的稀碎。
负责督战的鹰扬卫的将官并没有下令斩杀从龟山上跑下的数百名明军兵士,这是耿再成万余部属仅存的全部。这些人都已失魂落魄,处于精神失常状态。督战队斩杀了他们也毫无意义。
……
砰的一声,朱元璋将手中茶杯重重的摔在地上。常遇春感到小腿上一阵疼痛,飞溅的瓷片都划破了常遇春的皮肉。
“那耿再成是吃屎的吗?在攻击龟山汉营之前,朕调集所有回回炮,巨铳向龟山山头轰击了整整一个时辰。那回回炮投的还不是石头,而是大号的震天雷。两个时辰就耗光了大军所带的一半震天雷。就这样,他耿再成一万多大军竟然打没了,其中还包括两千名朕刚练成的火枪兵。”朱元璋怒气冲冲的说道。
见朱元璋如此气愤,众人都不敢多说一句话。过了片刻,看朱元璋情绪消退了些,徐达才劝说道:“陛下,这汉军的龟山营垒显然已做了防轰炸的工事,我们再向其倾泻弹药也无甚作用。不如…”
看到徐达吞吞吐吐的样子,朱元璋喝道:“接着说,你在朕面前不要藏着话。”
徐达只好将话说完“不如,我们分一半兵力出去,挠掠江汉各地。另一半兵力在却月城外预设阵地,迫使汉军盘踞在却月城和武昌城的主力出城与我决战。”
朱元璋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说道:“如果汉军主力真在武昌和却月城中,这当然是个好主意。但若他们的主力并不在这两城之中。突然出现在江汉平原上将我们分出去的几路挠掠的大军各个击破吃掉,如何是好?另外现在是梅雨季节交通难行,我军的辎重粮草弹药箭矢全装在船上,离开长江水面越远,越是难以补给。此时汉军坚壁清野,让深入江汉腹地的我军进退失据如何是好?”
朱元璋连着两个如何是好,徐达一时也答不上来。
朱元璋突然一下表情呆滞住,而后又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徐达啊徐达,你的策略虽不可行,但启发了朕。我们现在不管汉军主力是否龟缩在两城之中。我们就像打平江城一样,先将这两城围起来再说。如果汉军主力真都被困于城中,我们围他个几年都行,朕等的起。若不在城中,他们必然要来救援这两城,到时我军就能扬长避短在我们决定的地点歼灭他们。”
一旁的胡惟庸也恭维说道:“陛下圣明,此计甚妙。此计还可锦上添花,我们围城之时也不用闲着,陛下可派出万余兵力,分出部分战船,在江汉水网地区掳掠,侍机夺取城池。以乱其军心,民心。”
朱元璋满意的点点头。
武昌水门城头,望着铺天盖地而来的明军战船。幸文才有点不解的向陈理问道:“陛下,臣有一事不明。”
“讲。”
“我军依据现在的实力明明可以在这武昌汉阳却月一线之间与明军水陆决战,一战而定,全歼明军。为何还要如此跟他们纠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