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公孙胜心血来潮
“不至于,不至于。”
相较于宋江的激动情绪,其弟宋清反而显得有些平淡,开口劝说宋江道,“那位一清道人有言在先,说兄长今日午时过后,必定会特意返回庄子一趟。”
“我因他之言,所以才会禀告了父亲,在庄子的大门前,等待兄长的回归。”
宋江闻言不禁一愣,露出寻思神色。
宋清见自己的劝说有效,继续道,“故今兄长离开县衙归来,可见那道人是个有真本事的。”
“这样身怀绝技的人物,我们万万不可得罪的太狠,以免惹来不必要的灾祸。”
宋清虽然不像其兄宋江一样,有一份正当的职业,在郓城县县衙之中当差,得知县的看重,也没有宋江那般见多识广。
宋江身为郓城县押司,结交四方江湖豪杰,善心对待底层人物,是以闯下好大的名头。
不仅仅只是山东,就连河北地界,都知道有一位郓城县宋江,唤作及时雨,犹如天上下的及时雨一般,能救万物。
宋江在郓城县县衙里头上班,宋清却在宋江的安排下,只是在宋家庄侍奉宋太公。
但其时山东境内民风彪悍,梁山水泊上驻扎着一伙,以“白衣秀士”王伦为首的强人。
其余如清风山,二龙山,桃花山,登云山等诸多山林,亦有落草为寇的强盗。
徽宗赵佶自以为天下太平,丰亨豫大,殊不知自己管辖的大宋国,早已经处处漏风。
仅仅只是山东一地境内,在宋江等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上梁山泊之前,就已经不知道有多人不堪连年苛政,家破人亡,不得不聚众呼啸于山野。
只不过此时的宋廷还能勉强支撑,尚未走向王朝的末路,所以各地的草寇,都还是小打小闹的规模。
在《水浒传》原著中,等到宋江率领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改梁山聚义堂为忠义堂。
宋江的举动,就像是一个信号似的,先后陆续出现了山东宋江,淮西王庆,河北田虎,江南方腊四大寇。
这些强人占州据县,接连大败朝廷官军,兵力强盛,连在东京汴梁城的宋徽宗赵佶都为之震撼。
宋清生活在山东,其兄又是县衙中的押司,听闻的内幕,比起普通人自然要多得多。
而且从宋江结交江湖好汉行为中,也看出宋江的野心勃勃,自然万分小心翼翼。
虽然名义上,因为宋江成为郓城县押司的原因,宋太公就以“宋江忤逆不孝,自愿出身为吏”的由头,和宋江脱离了父子关系,以免因为宋江的原因牵连到所有亲人。
宋清代替宋江,小心侍奉宋太公,极会察言观色,看见宋江露出一丝犹豫神色,急忙趁热打铁道,“而且那一清道人,甫一入庄,就说要参拜大哥。”
“由此看来,他亦是个听说过兄长名号的,我们倒无法担忧,他会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来。”
宋江低嘿一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今日在县衙中,为何会突然有心惊肉跳的感觉,哪里敢轻信宋清的说法。
而且刚刚在还没有看见宋家庄的时候,就有种莫名的感应,觉察到自家庄子中,有很不利于自己的事情即将发生。
这古怪的感应来的稀奇古怪,等宋江想要仔细探明时,突然又消失无影无踪。
突如其来的各种变故,让宋江暗自警惕,生恐自己一步走差,走向万劫不复的结局。
他刚想要吩咐宋清几句话,突然耳朵轻轻一动,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道,“公明哥哥既已回庄,何不前来一见?”
这声音细若蚊吟,偏偏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并没有任何含糊其辞的味道。
宋江勃然变色。
一旁的宋清神色茫然,根本就没有听到,身在庄内的公孙胜,只发给宋江一人的传音。
宋江寻思了片刻,猛一跺脚,带着宋清昂然踏步入庄,在公孙胜传音的提示下,找到了侧院中的公孙胜。
宋清起先还有些觉得疑惑,为何宋江不用自己出声提示,就能够知道公孙胜的位置?
等他看到满脸笑容的公孙胜,向宋江稽首行礼时,才恍然大悟,暗自凛然。
宋江向公孙胜回礼后,眯眼细看,只见公孙胜如同普通道人装扮,头绾两枚鬅松双丫髻,身穿一领巴山短褐袍,腰系杂色彩丝绦,背上松纹古铜剑。
白肉脚衬着多耳麻鞋,锦囊手拿着鳖壳扇子。八字眉一双杏子眼,四方口一部落腮胡。
再加上身高八尺,端的是道貌堂堂,威风凛凛。
饶是宋江曾经接待过诸多的好汉,然而仔细思索,无论相貌,还是流露在外的风采,都无出眼前道人之右者。
公孙胜见了宋江也不多话,直接开口说出惊心动魄的话道,“公明哥哥可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吗?”
宋清显然是见识过,公孙胜说话的语气,并不觉得有什么诧异,宋江却脸色一变。
宋江卧蚕眉高高扬起,丹凤眼微眯,愠声喝问道,“道人何必如此危言耸听?”
“今日你如果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休怪我宋公明无礼,让庄客们将你棒打出庄。”
公孙胜闻言哈哈大笑不已,心头却一片苦涩。
当日他驾云离开晁家庄,返回蓟州二仙山,想要向师尊罗真人请教,有关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具体事迹。
从罗真人的口中得知,自己离开后,晁盖竟遭到歹人劫持,已经去了东京汴梁城。
公孙胜本来还想要询问罗真人,劫持晁盖的是哪一方的歹徒,谁知却被罗真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口口声称自家徒弟是否不怀好意,想要欺师灭祖?
罗真人狠狠的骂了公孙胜几声后,怒气难消,一拂袖就把公孙胜送出了三十里路。
公孙胜旧惑未解,又添新疑,对自己师尊的行为,感到一头雾水,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踌躇之下,并没有听从罗真人的指示,赶到东京汴梁城打探晁盖的消息。
而是再次返回到山东郓城县东溪村晁家庄上,准备向晁家庄上的庄客们,询问清楚是什么人物,掠走了晁盖。
公孙胜在蓟州二仙山毕竟耽搁了一些日子,等他回到晁家庄时,晁家庄早就已经人去庄空。
晁盖虽然是东溪村的保正,平时喜欢仗义疏财,结识天下的好汉,独霸村坊,极得众人信服。
然而他被林灵素掠走一事实在过于骇人听闻,经过从晁家庄庄上逃脱的庄客们的述说,已经变得颇为荒诞不经。
公孙胜多方打听,也只是迷迷糊糊的听了个七七八八,难以得知晁盖被掠的真相。
只是从东溪村中一个名为吴用,表字学究,道号加亮先生的秀才嘴里头,得知晁盖乃是在自己离开以后,被一个怀有异术的道人,出其不意掠走的。
公孙胜闻言心急如焚。
他在从罗真人门中出师下山后,闯荡江湖的这些年中,自然并不是一直都顺风顺水。
如果是和一般江湖人的争斗也就罢了,偶尔难免还会因为出身门派的缘故,和一些旁门道人发生过纷争。
谁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些落败自己手下的旁门道人,追踪自己想要寻仇,结果却让晁盖不幸做了池鱼?
那吴用心思狡黠,口舌极为了得,拉着公孙胜问东问西,竟差点被他逃出有关天罡地煞的事情。
幸好公孙胜暗自警惕,在脱口而出前闭紧了牙关,才没有落入吴用的圈套中。
正当公孙胜觉得不耐烦之际,想要摆脱吴用,只身奔赴东京汴梁城寻找晁盖时,异变突生。
冥冥虚空中,散发出无穷无尽的恶意,让公孙胜觉得,自身就像是一条初生幼兽,正站立在危机四伏的荒野上。
荒野的四处黑幕重重,根本就看不清楚有多少凶兽潜伏,想要把弱小无助的幼兽吞入腹中。
狼吼,虎啸,豹嚎,蛇嘶,熊咆,豺吠……
无声穷凶恶极的猛兽们,正躲藏在黑暗中,裂着垂涎三尺的大口,等待吃下幼兽的最佳时机。
公孙胜提气凝神,急速运转自身法力,想要堪破,如同幻境般的莫名感应。
等他觉察到,一股从天而降的清凉之气,注入到自己体内时,才猛然发觉先前的错觉已不翼而飞。
一旁拉拉扯扯,不愿放开衣袖的吴用,神色呆滞,不敢置信的双目圆睁,嘴里嘀嘀咕咕,不知所谓。
公孙胜法力运转一振衣袖,脱离了吴用的拉扯,正想要直接腾云驾雾离开时,蓦的心神暗颤。
当公孙胜刚刚生出想要离开山东,奔赴东京汴梁城时,脑海中却突然涌现出一个声音,让他不要离去。
这心血来潮般的诡异感觉,来的极其突然,并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征兆。
然而公孙胜却知道,身为修道之人,本身就有窥视天机的本能,因此不敢怠慢。
他循着脑海中的模糊感应,就在吴用的注视下,接连换了数种卜算的方法。
最后也仅仅只是算出了一个大概,刚刚发生的异象,和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性命,有着极大的关联。
公孙胜正在苦苦思索时,蓦然听到吴用发出惊疑不定的叹息,还有意味深长的询问道,“敢问一清道长。”
“为何学生刚刚觉得大祸临头,然后再看道长的时候,就发现对你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觉呢?”
公孙胜循声望向吴用,立即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第四十三章:天机有变生感应
在这之前,公孙胜觉得吴用是个酸不溜丢的穷措大,分明是极想要试探自己的底细,却偏偏要找个机会,自己上门,借助晁盖的名义,前来答话。
说一句实在话,公孙胜对于吴用的用意,看的清清楚楚,但也没有太多在意的地方。
公孙胜自出师下山后,历经多次的争斗,其中不乏生死存亡,危急性命的时刻。
吴用的心思固然狡黠了一点,然而在公孙胜法眼的观测下,也不过是个稍稍练习了浅薄武功的秀才而已。
公孙胜在发现吴用别有心思靠近时,就已经判断出来,吴用对自己的威胁微乎其微。
是以他才会轻易的让吴用扯住自己的衣袖,而并没有勃然大怒,只是保持了一分应有的警惕。
然而当刚刚莫名心悸来临后,天机似乎起了很大的变化,让公孙胜觉得世界一下变得大不相同。
此时他横扫吴用一眼,突然间觉得,原本虽眉清目秀,面白须长,但面相略显刻薄的吴用,都变得和蔼可亲,仿佛自家流落在外失散多年的亲友一般。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公孙胜心头暗自一凛。
难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中了敌人的诡异?怎么会觉得吴用形象大变呢?
公孙胜运转法力凝神探查,几次下来却一无所获,再度仔细看了吴用一眼,大感不解。
吴用在他眼中的形象,绝无可能会无缘无故发生变化,其中必定有什么玄妙的机缘才对?
否则仅仅在片刻时间前,为何他对吴用的感觉,和现在还有着截然不同的变化呢?
公孙胜怀疑,这其中的原因,很有可能,就是和方才突然发生,无端的预兆大有关系。
公孙胜抬头望天,只见艳阳高照,然而在虚空的暗处,却有一道若隐若现的星幕,悬挂在天幕上艳阳的四方。
这并非是公孙胜的目光,出现了什么问题,而是在他的视线中,确实是如此一副景象。
这惊人的一幕异象,亦是刚刚根本没有的变化。
吴用学着公孙胜抬头望天,目光一缩,干咳一声道,“大白天的,怎么会有星光存在呢?”
大白天的,怎么会有星光存在呢?
公孙胜哑然失笑,手指天幕,沉声询问吴用道,“你看得见虚空中的星光?”
吴用暗觉奇怪,反声问道,“莫非道长觉得,别人都看不见,天际的星光不成?”
公孙胜微笑不语,以目光示意站立在数丈外的晁家庄庄客,让那庄客回答吴用的疑惑。
被公孙胜征用的晁家庄庄客无奈举头望天,被耀眼滚烫的阳光刺激地头昏目眩,忙不迭摇了摇头道,“以小人的目力,哪里能够看得到有什么星光?”
吴用闻言惊疑不定,见公孙胜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目光微动,沉声问道,“此事该做何解?”
“莫非这世界上,只有学生和道长两人,才能够清晰的看到,天幕上的虚幻星光?”
公孙胜顿时呵呵一笑,连声否认道,“不是只有我们两人,而是只有一百零八个人……”
“能够堪破天幕中的虚幻星光。”
他有一句话没有对吴用说明——这些看起来虚幻的模糊星光,都是一百零八魔君的本命灵光所化。
在公孙胜的视线里,高悬虚空的艳阳,虽然散发出无尽的光热,也无法遮掩那一百零八颗星宿的踪迹。
这一百零八星宿,皆大如斗,圈圈环绕着大日,将大日团团包围,恰好形成一副拱卫大日的画面。
若隐若现的一百零八星宿幻影当中,又按照位置的不同,细分成了数个不同的集合。
只有一颗游弋在外的星宿幻影,看起来和其他所有的星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是在公孙胜的感应中,那颗游弋在外的星宿幻影,却能够和自己产生莫名的吸引。
公孙胜心头暗自嘀咕,同时生出某种明悟,知晓自己的本命星宿,乃是唤作“天闲星”。
这是因为,公孙胜和其他的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有着很大的不同。
公孙胜自幼学道,拜在蓟州二仙山罗真人的门下,随着功力的日渐深厚,虽然还没有晋升仙境,成功唤醒胎中之迷。
但有其师罗真人的告诫在先,刚刚天机发生变化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福至心灵般追溯到,隐藏在记忆迷雾中的些许画面,所以才有这样的认知。
而同为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吴用,就没有公孙胜这般幸运,依然对所有的真相一无所知。
吴用重新抬头,怔怔看到天空的奇怪画面,直到眼睛发酸,才低头陷入寻思。
公孙胜此时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明了。
刚刚莫名来袭的危机,乃是因为天发杀机的缘故,所以才会让他有心血来潮的惊悸。
所谓“天发杀机,移星易宿。”
一百零八魔君本是天罡地煞星宿的化身,为了一场杀劫,才会陆续降世。
然而当人间的宋国天子赵佶,在“诸天穿梭者”赵福金的设计下,吸收了一道“造化神力”后,能够观察到自身和国家气运的联系,由此引发了天机的剧变。
赵佶借助气运赤龙的龙眸,想要寻找出,隐匿在天下各处,对于朝廷心怀不满的叛逆分子。
只是他毕竟刚刚吸收“造化神力”,想要完美无缺地行使气运之龙的能力,依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最后反而精神耗尽,让自己差点沉睡不起。
不过赵佶试探性的动作,引发了天机的震荡,让对朝廷有异心,同时还能够察觉到天机变化的各方人物,都暗自心生不安,更早做好了戒备工作。
这一切又和原来的《水浒传》剧情,走向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线变化。
由此导致了明教方腊等人,觉察到天机有变,提前数年举兵起事,而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更是偏离了原本的设定。
这些乃是后事不提。
天机的变故,虽让公孙胜大为惊讶,不过他乃是修道中人,而且在很久以前,就从其师罗真人的口中,知道了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某些相关秘闻。
这些年在江湖中,亦是在不断的寻找,和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有关的讯息。
是以公孙胜略微寻思片刻,便镇定下来,暗叫一声侥幸,然后把目光投向另外一位涉事人吴用。
吴用不自觉双唇紧抿,目光闪烁。
他能够从公孙胜的态度中察觉得到,眼前的这位道人,对于天上的异象,分明知之甚多。
可惜两人今天才是初次见面,以前并没有太多交情,他自不能强迫对方泄露秘密。
这让一向来自觉机巧心灵,谋略过人,自号智多星的吴用,有种莫名的焦躁。
公孙胜并不理睬吴用,而是正在用心仔细感应。
他遵循着本能,竭尽全力的引动了,自己和“天闲星”的感应,去寻找和其他天罡地煞间的相互联系。
也幸亏他在二仙山的修行,让其法力深厚,才得以稍稍拨动了“天闲星”。
可惜随着天幕上的“天闲星”幻影轻轻一动,公孙胜立即觉察到,自身体内法力全部耗尽,贼去镂空。
幸好在这之前,公孙胜已经察觉到,天幕上的星宿幻影里头,有一颗隐隐为众星之首的星宿,已经和自己的心灵,产生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联系。
如果不是公孙胜玄功深厚,修为过人,说不得就会,遗漏了这一丝微乎其微的感应。
他不动声色地望了吴用一眼。
谁知吴用的全副心思,都放在公孙胜的身上,一下子就注意到公孙胜的目光。
吴用目光一动,轻抚颌下长须,笑问道,“敢问道长,可有什么需要学生帮忙的吗?”
公孙胜眉头暗皱,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他心中突然生出一个疑惑。
自古流传的故事之中,但凡星宿降世的人物,生命中都有一番风云际会的机遇。
公孙胜这些年在江湖中暗中行走,虽然不管是庙堂和民间,都并不怎么出名。
但身为二仙山的真传,公孙胜对于自身的修为自视甚高,认为足以和其他的道教真传们一较高下。
公孙胜无法否认,或许这一切,都有天罡地煞星宿的加持缘故,但他亦觉得心安理得。
想到这里时,公孙胜便向吴用询问道,“贫道和晁庄主一见如故,谁知他竟遭如此变故,为一妖道所掠。”
“贫道想要助晁庄主脱困,一时间亦无计可施,不知道应该去找谁来做援手。”
“吴教授有心想要帮助贫道,可否告知贫道一声,本地是否有那等奢遮的人物?”
吴用暗啐一声,说什么自己和晁盖一见如故?
这话只怕道人自己都不会相信?
如果真是和晁盖相熟的人物,自然会称呼晁盖一声“保正”,而不会叫他“晁庄主”。
不过他对公孙胜突然改变态度,故意向自己寻求帮助的真正原因,却心知肚明。
这道人分明是想要试探一下自己的能耐,只是并不明说,而是通过这样的手段暗中出手试验。
想到这里时,吴用心中不觉生出,自己竟被公孙胜轻看的愤慨,一时情绪莫名,有些难以按捺。
他嘴中嘿嘿冷笑,不答反问道,“学生看道长的模样,也是久经江湖的好汉。”
“难道没有听说过,郓城县及时雨的名头吗?”
公孙胜一声轻咦,蓦然拍掌长笑道,“莫非是那一位绰号孝义黑三郎的宋公明?”
吴用赞叹道,“正是此人。”
第四十四章:推人及己心惶恐
公孙胜一时大意,被吴用好生嘲讽了一番。
听到吴用说起及时雨,他脱口而出“宋公明”的名字时,冥冥中顿生感应。
及时雨宋江乃是位,和他公孙胜,还有一旁的吴用,都有着莫大关系的人物。
而他和吴用之间的关系,并非其他,自是皆属于苦寻已久,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
如无意外,让他心生感应的宋江,亦属于其中的一份子。
再加上刚刚竭尽全力拨动“天闲星”时,似乎产生了些许联系,隐为众星之首的感觉。
公孙胜的心里已经十分清楚,十有八九,那位宋江,便是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之首的“天魁星”了。
“天魁星”所对应的方位,竟然不是此刻身在东京汴梁城的晁盖,所在的西面,而是就在山东境内的附近。
恰好证明了罗真人的那一句话,“晁盖并非天罡地煞之属,却是天罡地煞荟聚的源头。”
公孙胜突觉细思恐极。
正如罗真人所言的那样,如果他是直接去了东京汴梁城,寻找晁盖下落的话?
那么是否还会像今日这样,突然觉察到天机的变化,发现吴用,宋江等同属于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伙伴”?
大概是不会的?
如果是去了东京汴梁城,寻找晁盖时,发现天机有变,可身旁的晁盖却不是天罡地煞之属,那么绝无可能成功地发现,多年来苦寻不得的踪迹。
由此说来,这一次并没有听从师尊的指点,前往东京汴梁城,反而得到了正确的答案。
公孙胜一念至此,含笑示意吴用道,“是贫道先前想差了,一时竟没想起宋公明。”
“承蒙教授的指点,贫道这便去拜访宋公明,询问是否有晁庄主下落的消息。”
公孙胜说完后,对吴用施了一礼,然后迈开脚步,拔腿向宋家庄所在的方向行去。
吴用望着公孙胜远去的背影暗自沉思。
他和晁盖同住一村,自幼相交,可谓是真正的总角之交,对于晁盖的情况一清二楚。
在《水浒传》的原著当中,晁盖为了从雷横的手中,救下赤发鬼刘唐的性命,谎称刘唐是自己多年未见的亲外甥。
雷横对于晁盖的这番说辞深信不疑,吴用却因为对晁盖的事情,都十分熟知的缘故,一下子就看穿晁盖的谎言。
是以当吴用一听公孙胜自述,和晁盖一见倾心的说法,就对公孙胜起了疑心。
他在晁盖被林灵素掠走失踪后,也曾担心过晁盖的安危,特意找寻晁家庄上的庄客们,询问当日事发的经过。
可惜当时林灵素下手果断,而且还以幻术迷晕了晁家庄庄客,一伙人连林灵素的容貌都忘记的一干二净。
公孙胜再次登门晁家庄,东寻西问,调查晁盖失踪的真相,早就被吴用看在眼中。
一身道人装扮的公孙胜,对于晁盖的失踪过于关心,还曾让吴用一度觉得,就算他不是掠走晁盖的那位道人,至少亦是那道人同流合污的合伙。
吴用左思右想,终于下定决心,回到书斋分付主人家,自己有要事在身,今日放假一天。
然后咬咬牙,拔腿匆匆赶往宋家庄。
他到了宋家庄前时,也不知道公孙胜在宋家庄中,有什么遭遇,又生恐自己冒冒然入庄,必定会引起公孙胜的注意。
连向宋家庄庄上的庄客打探消息,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装作普通的行人,在庄前来回走动。
直到看见宋江骑马风驰电掣般回庄,才惊觉公孙胜的能耐,比自己预估的还要更加强大。
否则为何名誉山东,河北两地的及时雨宋江,只是一听到公孙胜的名字,便连县衙的事情都直接抛下,急忙回庄见客呢?
他却是不知道,宋江之所以忧心忡忡的赶回家,并非是为了接待公孙胜,而是因为天机大变的缘故,心神不属难以安定,才想着回家躲避灾难的。
吴用眼见宋江和其弟宋清一同入庄,等候了一段时间后,也不见公孙胜出来,疑心渐起。
正准备离开宋家庄回家时,突然听到耳边传来公孙胜的声音道,“吴教授既已来此,何不入庄共同一叙?”
事实上,当吴用出现在宋家庄前方时,公孙胜就已经知道,他跟随着自己的用意。
只是两人先前并无交情,公孙胜又害怕自己贸然开口邀请的话,反而会把吴用吓跑。
当宋江疑神疑鬼,怎么都不可相信,什么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传言,公孙胜才不得不传音给吴用。
吴用乍闻公孙胜的传音,目光闪烁沉吟不定。
他虽然自诩为“智多星”,读过万卷经书,平生机巧心灵,六韬三略无所不精。
但对于修道者的情况,却只是当做一种逸闻趣事,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研究。
先被公孙胜的“传音入密”吓了一大跳,然后又让宋家庄的庄客们团团围住,只得被迫来到宋家庄中。
来到公孙胜,宋江和宋清三人交谈的后院时,一眼便看出三人之间的猜疑氛围。
吴用松了一口气,心中暗思应该怎么利用,公孙胜和宋江兄弟两人的不信任,为自己脱身。
猛然却看到公孙胜手指自己,向宋江,宋清两人道,“此是东溪村的吴用教授,乃是晁盖庄主的故知。”
“他可以作证,贫道所说的话句句属实。”
吴用缓缓垂下眼帘,嘴角逸出一丝笑意,随口询问公孙胜道,“却不知道,道长想要学生证明什么?”
接着转向宋江宋清兄弟,摇头道,“好让宋押司知晓,学生和这道人其实并非熟人。”
宋江脸上浮现怒意,愠声道,“刚刚一清道长和宋某说过,吴教授知道什么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事迹。”
“所以宋某才会让庄上的庄客,把吴教授请到庄上,想要询问其中的详情……”
宋江口中话音未落,吴用已是惊呼一声,讶然高声道,“什么,你们不是在说晁保正失踪的事情?”
这次轮到宋江猛然一呆,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连声反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保正哥哥竟然失踪了?”
公孙胜伸手抚须,默不作声的退到一旁,看见吴用的到来,已经让宋江心思调转,静静的深藏功与名。
当见到宋江的第一眼,公孙胜就已经察觉到,号称“及时雨”的宋江宋公明,确实是所有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首领。
号称“天魁星”。
“天魁星”乃是天罡三十六星,地煞七十二星的魁首,对于一百零八星宿,有着天然的统御性。
三十六天罡星,七十二地煞星,虽然从名义上属于一个团队,但亦并非紧密无间的关系。
根据各自之间的关系,也会划分为不同的小团队。
只是公孙胜的“天闲星”,本是游离在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任何小团队外的一颗孤星。
再加上为了完成劫数而降世的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亦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天罡地煞星君,而只是他们的一点真灵下凡,附身于凡人行走人间。
仙神和人间化身相互间的关系,真正想要仔细阐述起来,并非简单的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
彼此间既有相似,又有很大的不同,并不能简简单单的把他们看做一体。
况且公孙胜自幼便跟随二仙山的罗真人学道,他向道越久,心灵中就越发明白,完成杀劫以后,能够存活下来的魔君,恐怕只有绝少的一部分。
作为需要完成杀劫的星君化身,本身具有独立的人格,像是每一个凡人一样,都不愿意看到自身的消亡。
是以当公孙胜从罗真人的口中知晓,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事迹以后,便一直想要置身事外,成功躲避杀劫。
眼见宋江并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说法,公孙胜自然乐得呆在一旁,冷眼旁观。
吴用果然如公孙胜所想那样,把晁盖被一道人掠走的事情,和宋江宋清兄弟两人讲述了一遍。
在吴用讲述的过程之中,三人都用怀疑的目光,悄悄的打量默不作声的公孙胜。
不管怎样,公孙胜的动机十分可疑。
宋江听吴用讲完晁盖失踪的故事,露出大感不解的神色。
他听过晁盖的名字,自然也知道在前一段时间中,晁盖突然传出了“托塔天王”的赫赫威名。
不过怎么也想不到,一眨眼间,晁盖就遭遇飞来横祸,已经失踪了一段时间。
只是晁家庄上的庄客,在晁盖被掠之后,就树倒弥孙散,各自分崩离析,也没有人去郓城县的县衙报案。
是以宋江一直都没有听说,晁盖失踪的事情,此时才从吴用的口中得知这件大事。
晁盖乃是东溪村保正,乡里的富户,本身喜欢刺枪使棒,又以仗义疏财,爱结交天下好汉的名头,闻名江湖。
这样的大人物,竟然也会一朝遭遇不测。
联想到自身突然“大祸临头”的征兆,宋江满心惶恐,不知道这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谁又能预料,发生在晁盖身上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他宋江的身上呢?
要知道,从某些方面来看,晁盖和宋江其实有很大的相似处。
如果歹人掠走晁盖,是想要从晁盖的身上,获取利益的话;那么说不定有一天,同样把注意力放到宋江的身上。
宋江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杀机遍布,无言哽咽,浑身轻颤。
公孙胜看的有趣,暗自好笑。
第四十五章:窥真相宋江茫然
公孙胜对宋江的心思,有几分猜测,只是觉得,宋江不过是杞人忧天而已。
晁盖失踪的原因,在他看来,肯定和宋江所想像的,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那位把晁盖掠到东京汴梁城去的道人,固然没有暴露出真实身份,但公孙胜觉得,对方大概会和朝廷有很大的关系。
自从赵佶得登大宝后,因为他笃信道教的原因,这些年来,聚集到东京汴梁城的道士简直数不胜数。
大部分的道人们,其实只有一手糊弄普通百姓的手段,并不能登上大雅之堂,无法获得天子真心的重视,只是寄居在东京汴梁城里头,苦苦等待出头的机会。
不过依然还是有小部分的道人,乃是得到机缘的修道者,至少也修行了旁门功法。
这些道人们,无论是从出身,还是修为来说,自是无法和公孙胜这样的道门真传相提并论。
但是和那些招摇撞骗,弄虚作假之辈比较起来,他们确实拥有足以自傲的本领。
因就算再怎么不入流的旁门之道,都算是对大道的一种修行方法,远非没有门路的野道人们可言。
公孙胜并不知道,那位无缘无故掠走晁盖的道人,是否真正朝廷中的道官?
如果那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朝廷已经注意到了,有关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事情呢?
毕竟连他师父罗真人都说过,晁盖虽然并不属于天罡地煞,却是天罡地煞荟聚的重要源头。
谁也不知道,朝廷对于晁盖的身份,究竟了解了多少?
但是晁盖的被掠,却让公孙胜的心灵,蒙上了一片阴影,让他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对方选择下手的机会,实在太过于巧合,偏偏就是他和晁盖刚刚交流完毕,急这返回蓟州,和师尊商量事情的那一刻。
宋江宋清兄弟,还有吴用,三人视线交错,时刻密切注意公孙胜的神色。
哪知道公孙胜却只顾着,远在东京汴梁城中晁盖的情况,对他们的注目熟视无睹。
宋江身为主人,发现公孙胜在自己等人的注视下,丝毫没有露出尴尬的神色,反而眼神迷离,暗觉奇怪。
他正准备开口打破僵局时,突然听到眼前的道人暗叹一声道,“其实贫道有私下的渠道。”
“得到消息称,晁庄主被人掠去了东京汴梁城。”
宋江和宋清两人还没有任何反应,吴用已经不怒反笑道,“如此说来的话,道长其实知道保正被掠的真相?”
“那你特意返回东溪村,又是为了什么?”
“莫非是想要看看,究竟有没有人会替保正出头,会组织人手寻找他的下落吗?”
宋江闻言顿时大感愕然。
在吴用到来后,说出的第一句话时,他就有种错觉,吴用和公孙胜的关系,并不怎么和睦。
可是不管怎么说,让他派出庄客,邀请吴用入庄的要求,却是公孙胜亲口所提。
而且看公孙胜的神色,明显是有很充分的把握,吴用的到来,会对他先前那一些,什么“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说辞,会起到很大的帮助。
只是吴用进门以后,开口就说出了晁盖失踪的事情,才让宋江一时间精神恍惚,忘记了公孙胜的本意。
宋江突然对公孙胜和吴用的关系好奇起来。
如果公孙色真的和掠走晁盖的事情有关,那为何他觉得,吴用会出言帮助自己呢?
这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
面对宋江疑惑的眼神,吴用摊了摊手,解释道,“学生乃是东溪村村民,以教书为生,自幼和保正交好。”
“前些日子,保正无故失踪;学生经过多方查探,才得知他是被一道人所掠。”
说到这里,吴用伸手点了点公孙胜道,“正当学生为保正的安危,感到忧心时,这道人突然来到东溪村中,寻找原本在保正庄上做事的庄客们,询问保正的下落。”
“我看他的形迹颇为可疑,所以才会跟踪他的行踪来到宋家庄,然后被押司派人请入庄。”
宋江轻轻拍了一下额头。
虽然有关晁盖被掠的事情,还是疑点重重,但经过吴用的这么一解释后,已成了确凿的结果。
就连被吴用视为嫌疑人的公孙胜,都没有开口反驳,反而说晁盖已被人掠到东京汴梁城。
只是世上真的有如此自信的强盗吗?
如果像吴用猜测的那样,公孙胜的来意,其实是为了探明,是否有人会未晁盖出头?
那么公孙胜又为何会前来宋家庄,寻找自己呢?
就是为了那个,一听起来就很不着调,神神道道的“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传说?
公孙胜望见宋江露出怀疑神色,轻叹一声道,“是吴教授建议贫道来寻押司的。”
吴用心头一急,脱口而出道,“确实是学生建议道长,前来宋家庄寻找帮助。”
宋江望着神态各不相同的两个人,心中一动,暗忖莫非这两人是串通一气,想要欺骗自己不成?
可自己的身上,又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
公孙胜见吴用面红耳赤的模样,无奈好笑道,“先前还在东溪村的时候,贫道不是和教授说过一句话吗?”
吴用心头警惕声大作,正想要摇头否认时,公孙胜伸手朝天,点了点虚空的星光幻影。
吴用顺着公孙胜手指的方向,怔怔的望着天幕上,在大日下隐约可见的星光幻影。
好一会儿功夫后,才把目光转向宋江和宋清兄弟两人,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在宋江兄弟两人不解的目光当中,吴用苦笑一声,喟然叹道,“是押司,还是他的弟弟?”
“亦或者是,两人都是?”
在公孙胜手指天幕的时候,吴用就已经醒悟,公孙胜想要表明的意思是什么。
当天机发生变化的时候,吴用的感应程度,其实并没有公孙胜那么强烈。
不过他看到公孙胜一直抬头望天的状况,好奇之下,便学公孙胜的样子抬头望了一眼。
就是这不经意的一眼,让吴用发现了挂在天幕上那前所未有,难以置信的画面。
大日横空,散发无穷的光和热,本来应该是平日最常见的情况,然而那些悬浮在天幕上,围绕在大日的周围,那若隐若现的星斗,差点让吴用咬掉了舌头。
吴用以为只是自己的原因,才会看到这样一幕幻影。
不过公孙胜却告诉他,加上他们两个人,这个世界上,一共有一百零八人,能够看到和他们相同的景象。
他还以为公孙胜只是随口一言,怎么也没有想到,短短时间,竟然就碰到了类似的人物。
公孙胜朝吴用点点头,伸出两根手指,沉声答复道,“押司兄弟两人都是。”
宋江宋清两人只觉一头雾水。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为何在一句话之间,明显对公孙胜怒目相视的吴用,会突然就态度大变?
宋江想起公孙胜伸指朝天的情况,蓦然心中一动,缓缓的抬头望向头顶虚空。
视线中,最引人注目的,并非是那耀眼的艳阳。
而是仿佛眨着眼睛,若隐若现,一百零八颗斗大的星宿,三三两两组成不同规模的图案,围绕在横空大日的周围,如同保护着大日的忠心护卫。
宋江学着虚空中的星宿幻影,眨了眨眼,发现眼前的幻影,根本就没有消失。
他不信邪的伸出手指揉了揉眼角。
幻影依旧。
没有丝毫的改变。
吴用看到宋江的表现,不禁轻嘿一声。
宋清觉察到自家兄长的诡异,抬头仰望天空,顿时像宋江一样,陷入了呆滞之中。
吴用原本还满心的郁闷,看到宋江宋清兄弟两人,先后露出呆头鹅般的模样,忍不住呵呵自嘲起来。
公孙胜拍了怕掌,吸引了宋江宋清,吴用三人的注意力后,柔声询问道,“押司可还有什么疑问?”
宋江轻呃一声,突然间醒悟过来,明白了公孙胜看到自己时,所说的那些话。
“押司是否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了。”
…………
“一甲子前,朝廷派人邀请龙虎山的张天师,为了天下肆虐的瘟疫,进京主持罗天大醮的时候,不慎走脱了镇压在龙虎山中,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
…………
“这些年中,佛道两教中,得到了龙虎山警告传讯的各派,都在寻找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消息。”
…………
“就连朝廷,也不停地派遣皇城司的探子,在满天下的探查,和当年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走脱事件,有关的消息。”
…………
“贫道自幼学道,从师尊的口中,知道自己和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关系。”
“行走江湖的时候,就在不停的搜集,和当年那件走脱事件有关的线索。”
…………
“以前任凭贫道如何用心,都没有准确的消息,直到不久前发生了天机大变,才窥见一丝天机。”
“从而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物,能够凭借自己和星宿的感应,看到天幕上的星空幻影。”
…………
宋江想起公孙胜和自己说过的一言一语,神色漠然,额头却忍不住冒出冷汗。
一旁的宋清脸上同样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
反而是吴用,并不清楚,公孙胜和宋江兄弟两人交谈的内容,反而有些奇怪他们的状态。
他不安的望了公孙胜一眼,开口询问对方道,“敢问道长,这其中是否有我不知道的情报?”
第四十六章:好汉来投送富贵
吴用总觉得,自己因为担忧晁盖的下落,跟踪公孙胜,来到宋家庄后的遭遇,有些过于诡异。
他本以为,公孙胜所谓能够看到天幕的星光幻影,有一百零八人的说法,只不过是随口应付自己。
可眼见宋江宋清兄弟两人的表现,并非是故意弄虚作假,而是真的能够看到那片幻影。
如此一来,公孙胜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就格外的惹人深思,让吴用充满了遐想。
被人掠走的晁盖,是不是也和自己,还有眼前的这三人一样,属于一百零八人当中的一份子?
公孙胜透露的消息量其实很小,只是随意反驳了吴用一下,甚至并没有说出,这一百零八人除了能够看到天幕的星光幻影外,还有什么其他奇怪的特性?
而且晁盖被掠的前因后果,究竟同这一百零八人有什么样的关系,公孙胜也没有解释。
短短刹那的时间里,吴用脑海急速转动,思绪翻来覆去,差点捣成了一团浆糊。
可惜他手头的线索实在太少,怎么也无法推断出来,晁盖被掠事件的真相。
不过吴用心里也很清楚,哪怕没有自己的出头,公孙胜大概也不会轻易放弃。
兴许是因为,和公孙胜还有宋江兄弟两人,同属于一百零八人之中的一员,所以吴用觉得,自己对于公孙胜的防备,可以稍稍的降低一下标准。
这其实并非是说,吴用对公孙胜就再也没有了戒备。
只是他觉得,如果想要获得晁盖的踪迹,成功搭救晁盖,说不得还要借助公孙胜的力量才行。
吴用心思电转,立即改变了态度,向公孙胜询问道,“道长如果帮忙救出保正,学生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天幕中星光幻影的异象,来历未明,让吴用有些忐忑不安,久久难以释怀。
儒家历来虽然讲究,“子不语,怪力乱神”,而孔夫子本人,亦“敬鬼神而远之”。
不过如果从本意上来讲,他们亦不会否认,那些神神叨叨的神异事件和存在。
否则的话,董仲舒就不会把“天人感应”的道理,给强硬塞到自己的思想里头。
而且这一套还被儒家学子们,视为是对帝王至高无上权利,一种有效的限制。
吴用是儒家学子不假,可明晃晃发生眼前的变异事件,无论如何都不能视而不见吧?
天幕上若隐若现的星光幻影,不管如何,如果吴用想要摇头否认,说不定会更加的刺眼。
是以吴用觉得,至少也需要,从公孙胜的口中,知道异变的真相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公孙胜幽幽叹息,从当年仁宗朝时,洪太尉放走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故事说起。
哪怕宋江和宋清兄弟两人,先前已经听公孙胜讲述一遍,还是觉得惊心动魄。
以吴用的才智,自诩曾经读过万卷经书,对于如此离奇的故事,也听的目瞠口呆。
听完公孙胜的讲述,良久之后才反应过来,目瞠口呆地望向眼前的宋江兄弟,喃喃自语般道,“宋押司和令弟,难道真的相信,这样的说法吗?”
宋江不自觉的抬头望了一眼,看到天幕上的星光幻影,轻轻的吞下了一口唾沫。
宋清更是满脸敬畏。
他本来还对公孙胜信心十足的断言,其兄宋江会请假离衙,返回宋家庄的说法将信将疑。
等宋江真的策马奔回家中,又看到了天空中的异象,顿时觉得公孙胜变得高深莫测,难以直视。
眼下不管公孙胜说出什么话,宋清都会不知觉的认为,听起来确实有几分道理。
吴用看到宋江和宋清两人的状态,摇了摇头。
从刚刚两人的表现来看,就算没有明言,至少亦是半信半疑,模棱两可之间。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吴用还是对公孙胜的用心,存了一分怀疑的态度。
晁盖失踪的事情太过凑巧,除非公孙胜能够找出十足的证据,证明自己和晁盖被掠一事,毫无瓜葛。
吴用微微沉吟,斟酌再三才道,“这件事情,和保正被掠,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就像公孙道长说的那样,连你行走江湖多年,都没有找到和魔君走失有关的线索。”
“而所谓当年转世的魔君,能够看见天幕的星光幻影,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
吴用说的确实没错,公孙胜虽然口口声称,只有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转世,才能够看到,天幕上悬挂着的星光幻影。
可谁又能够证明,这句话是真是假呢?
宋江心神一动,沉声反驳道,“公孙道长也说过,你们道教中的龙虎山张天师,当年能够成功封印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因洪太尉的胡闹才走脱。”
“那么道教中的前辈高人,比如说令师,就真的看不出来,魔君转世之身上的特征吗?”
公孙胜闻言蓦然一呆。
宋清此时也终于缓过神,提出了自己的疑惑道,“兄长所言极是,令师真地不知晓道长的真正身份吗?”
公孙胜眉头大皱,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如何答复,宋江宋清俩兄弟的提问。
他发现了自己以前没有注意到的一些细节。
确实如宋江宋清所言,他的师父罗真人,真的就不知道,应该如何寻找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踪迹吗?
罗真人既然能够在收公孙胜为徒弟后,一言就断定,公孙胜乃是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转世。
想必他的手中,肯定有一套,能够鉴定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身份的功法。
可为何罗真人却并没有把这套功法,传授给自己的徒弟公孙胜,任由公孙胜在江湖寻来找去,蹉跎多年?
罗真人为何会如此行事?
难道说,他对公孙胜这个嫡传的弟子,其实并不怎么信任,所以才不愿意传授他鉴定功法?
吴用眼见公孙胜被宋江,宋清兄弟三言两语难住,呵呵一笑,正想要开口讥讽时,突然院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庄客匆匆进入后院。
那庄客看到宋江,宋清两人俱在院中,又有陌生的一位教书先生,和一名道士相伴,急忙把行将脱口而出的话吞落肚子,只是禀报道,“庄外有一位好汉来投。”
宋江一呆,奇声道,“你让人使些银子给他便是了,何须前来惊扰我兄弟两人?”
宋江虽然和晁盖一样,皆是仗义疏财的奢遮人物,但他身为郓城县县衙的押司,行事自然和晁盖有所不同。
晁盖不过是东溪村的保正,只是乡间有头脸的大人物,并不知道什么忌讳。
他的管理手段粗放,对于投靠的江湖好汉们,不论好歹,都留在庄上住,离去时还会送上银两盘缠。
而宋江身为公门中人,自不敢像晁盖,聚众庄上,否则如果让对头告上一状,说他故意结交匪类,图谋不轨的话,任凭他多年施恩,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他进入郓城县县衙以后,连和其父宋太公的关系都断掉,平时更是住在县城中,很少有回到宋家庄的时候。
不过在投入公门以前,积攒起来的名声,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散。
反而在宋江利用押司身份,为陷入困境的人们排难解纷,周全性命,济人贫苦,名声越发响亮。
此次乃是事出突然,心有所感,才会赶回宋家庄,哪里想到有人会追着他来到庄上?
那庄客蠕了蠕嘴,拉着宋江的衣袖,把宋江拖到一边的角落,轻声细语道,“我看那人相貌奇特,亲自接待。”
这庄客是个心眼活泛的人物,所以才会被宋江挑选出来,成为宋家庄上的庄客。
宋江见庄客吞吞吐吐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让他难以抉择,才会来向自己禀报。
来报的庄客贴在宋江的耳旁道,“那人口口声称,说是要送一桩富贵给押司。”
宋江暗自一凛。
他蓦然想起自己在县衙中时,那一份无端由来的惊悸感。
这是让他离开县衙,不顾一切返回宋家庄的主要原因,结果却万万没有想到。
匆匆赶回宋家庄,才是祸源的来由。
江湖好汉们的“富贵”,又能有什么正经的勾当?
除了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他们还能够帮助他宋江,在官场上取得正途出身不成?
宋江恨恨的跺了跺脚,心中叫苦不迭。
庄客看宋江听到消息后,并没有露出欣喜神色,反而陷入了苦恼,轻声提议道,“可是要我去送那人出去?”
宋江咬咬牙,刚想吩咐这庄客,随便给那人十来两银子,把他打发走就是……
一旁的宋清突然轻咦一声,疑惑不解道,“说起来这些日子中,前来投靠庄上的江湖好汉,莫名多了不少。”
吴用唏嘘不已,随口解释道,“保正被掠后,想要投靠他的人没有了着落,估计都来到了贵庄。”
庄客奇怪的望了吴用一眼,见他一身儒生的打扮,讶然问道,“先生也听说了,托塔天王失踪的事情吗?”
宋江暗叹一声。
自离庄住到郓城县县城中后,他对于地方上诸多事情的掌控力,一下子就减弱了无数倍。
像晁盖莫名失踪这样的大事件,原本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就注意到蛛丝马迹,然后做出应对方法。
可宋清却并不擅长这方面的情报分析,这些日子中,竟然完全没有听到什么风声,然后派人到县城中向自己汇报。
直到自己因为意外赶回庄上,才从吴用的口中,听到了晁盖失踪的消息。
第四十七章:显手段震撼众人
宋江正在感慨之际,突的感应到公孙胜的目光扫来,望向和自己交谈的庄客。
公孙胜面带微笑,双眸中掠过一道精光,不动声色的向宋江轻轻点了点头。
宋江一愣,知道公孙胜虽然和自己是第一次见面,但他的上门,却是蓄意而为,明显并不是和吴用说的那样,只是听了对方的建议,才匆忙登门拜访自己。
而且这个道士向自己兄弟两人,还有吴用透露的事情,听起来颇为荒诞,但谁又能够断然否定?
悬挂在天幕上的虚幻星光,不住的提醒着宋江,公孙胜的话并非毫无凭证。
宋江心头一动,举步来到公孙胜身前,含笑询问道,“以道长你的神通广大,是否知晓,是谁来找宋某?”
公孙胜哑然,他如何不知道,这是宋江对自己的信任不够,所以想要再试探一下。
不过对公孙胜而言,这亦是一次能够证明自己的机会,如果能够有一个让宋江心服口服的结果。
那么对于让宋江相信,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之事,显然算是有了一个好的开端。
所谓人心叵测。
很多人只是凭借三言两语,很难会相信其他人的说辞,反而会觉得对方不怀好意,想要让自己上当受骗。
不过当更多的证据,摆放到对方的眼前时,那么他们的戒备就会被渐渐的瓦解。
宋江身为郓城县县衙的押司,名誉山东,河北两地,赫赫有名的一方大豪,又如何会轻信他人?
不管是仗义疏财,还是扶人济困,都只是宋江性情的一面而已,并非他的全部。
要知道,在《水浒传》原著中,宋江还有暴起杀死阎婆惜,浔阳楼上题反诗的表现。
公孙胜出师下山数年,已是久经江湖的老手,又如何会不知道,一个人性格的复杂性?
他有心显露手段,以免让宋江等人小窥,当下伸手轻轻一点,只见原来放在院子中石桌上的那壶酒水,顿时如同被一根看不见痕迹的丝线拉着着飞上虚空。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酒壶飞到大约一丈半高的高度,然后就像是被人拎着壶柄般壶嘴渐渐朝下。
酒壶中的酒水倾泻如注,恍若一条悬挂的白练,把宋江等人看的一愣一愣的,何时见过有如此清澈的好酒?
宋时虽已有部分的低度白酒,然而清澈度却并不怎么高,更不要说其他的黄酒和果酒。
白居易曾有一首诗是这么写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当新酿酒还没有完全滤清的时候,酒面甚至还浮着层层的酒渣,其色微绿,细小如蚁,因此就被称为“绿蚁”。
而黄酒之名,亦是因为古代过滤技术不过关的原因,才会呈现浑浊的黄色而得名。
眼下宋江等人亲眼所见,从酒壶的壶嘴中倾泻如注的酒水,颜色透明如镜,毫无杂色。
众人甚至能够透过酒水的空档,看到酒水后面的景象,没有一丝一毫的阻隔。
宋江望着清澈如水的的酒液,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来,书上一个常常用来形容美酒的形容词。
玉液琼浆!
壶嘴留下的酒水,并没有如众人想象的那样,直接掉落到地上,混入泥土中。
当酒水降落到大约一丈左右虚空高度时,似乎是被什么无形的物体直接拦住了下落的势头,出乎意外的向右拐了一个弯,然后笔直流淌向另外一个方向。
接着又在流出了三尺左右的距离后,如同地底的喷泉般,完全违反了水往低流的规则,向高处爬升。
亲眼见到这一切的众人神色麻木,只觉接下来不管会看到什么,都会觉得理所当然。
向高处爬升的酒水升高到和酒壶的壶嘴齐高时,终于止住了上升的架势,然后缓缓倾斜,飞速落下。
这些落下来的水流,当落到第一下降落高度的时候,就像是砸在湖面上一般,发出哗哗的声响,然后溅起朵朵水花。
眨眼间功夫,众人的眼前,就已经出现了一层薄如细纱,同时不断泛着涟漪的透明水幕。
公孙胜的手指上现出一点清光,屈指一弹,落在虚空中的透明水幕上面,朗声道,“诸君请看。”
众人目光火热,循声望向虚空中的透明水幕。
清光落入水幕中后,就仿佛石头落入了湖泊的湖面上,以落入点为中心,向外荡出了一圈圈的水波。
水波轻轻晃动中,一个身材魁梧,紫黑阔脸,鬓边一搭朱砂记,上面生一片黑黄毛的大汉,出现在水幕上。
进来向宋江汇报的庄客,看到水幕上惟妙惟肖的惊人画面,似是碰见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手指水幕,高声惊吼道,“是他,是他,就是他。”
庄客脸色惶恐,身躯轻颤筛糠,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断断续续道,“押司,就是这个人来到我们庄上。”
不管是宋江宋清兄弟两人,还是吴用,见到公孙胜显露的这一手,俱是悚然一惊。
不过他们三个人的心性,比起此刻差点魂不附体的庄客,自是高明了许多倍。
再加上三人在庄客进入院子之前,就听公孙胜说起过,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典故,而且还亲眼见识了,天幕上悬挂的星光幻影,接受能力明显提过了不少。
水幕上的赤发大汉双手抱胸而立,突然目露精光,似是感应到了有人暗中窥视,抬头望来。
除了镇定自若的公孙胜,还有并未恢复心态的庄客,宋江,宋清,吴用三人俱发出一声惊咦。
吴用望着透明水幕中四处观望,想要找出窥视者的赤发大汉,抚须讶然道,“这人的武艺好高。”
宋江宋清点头称是,就连公孙胜都赞叹不已。
确实如吴用所言,普通的高手根本就不可能会察觉到,被公孙胜的法术的窥视。
可是这赤发大汉的武功,明显有很高的境界,精气神远超普通人,是以才能发现旁人的窥视。
宋江微微沉吟片刻,吩咐庄客出面,邀请那赤发大汉前来后院,亲自一叙。
庄客被公孙胜的惊人手段,吓得胆战心惊,哪里还敢继续呆在后院当中,闻言忙不迭跑了出去,也不顾身后吴用的哈哈大笑。
宋江宋清吴用三人目不转睛的望着虚空中的水幕,眼见刚刚跑出的庄客身影出现在水幕中,忍不住啧啧称奇。
只见水幕中,那庄客和赤发大汉低声交谈了几句话,便领着赤发大汉向后院行来。
让他们更觉奇妙的是,随着庄客和赤发大汉前行,水幕中的画面亦在不断的向前移动。
于是便看到了这样一幕,不管这两人走到哪里,都会纤毫毕现的显露在水幕里头。
吴用目光一闪,暗忖这样的法术,如果运用在行军作战中,那么必定是探查敌情的最佳手段。
就是不知道,此法有什么限制的地方,还有是否会被其他的神奇法术克制?
作为一名不务正业,专门喜欢研究兵书的教书先生,吴用自诩胸藏良策,腹隐兵法。
眼见公孙胜的这一手后,便立即想到灵活运用,想要把它和自身所学相互验证。
宋江并没有吴用那么多的心思,看到水幕中的两人身影,行将穿过庭院的月洞门,急忙低头望去。
正如水幕中的画面那样,庄客领着赤发大汉,先后跨过了月洞门,来到宋江的面前。
宋江摇手挥退了庄客,面带微笑询问赤发大汉道,“敢问兄弟尊姓大名?”
赤发大汉进入后院之后,见到院中除了宋江外,还有另外三人,形象各异,神态不一。
更加奇怪的是,不管是宋江,还是其他三人,见到自己后,俱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似是对于自己来到宋家庄的情况,早就有所预料,是以才会露出胸有成竹的架势。
这古怪的状况,让赤发大汉顿觉丈二摸不着头脑,对于原先的信心满满,一下子就打了折扣。
他向宋江行了一礼,闷声答道,“小人姓刘,单名一个唐字,乃是东潞州人氏。”
“因为这鬓边上的搭朱砂记,和常人有异,江湖中人都唤小人叫做赤发鬼。”
刘唐一边高声回答,一边却暗中观察院中四人,眼见四人神色丝毫未变,心中不禁愈发惊疑不定。
他咬咬牙,对宋江道,“小人有一套富贵,想要送给公明哥哥,还请能通和哥哥私下相谈……”
吴用听到这里,忍不住扑哧一笑。
他突然想起失踪的晁盖。
如果是晁盖的话,听了赤发鬼刘唐的这番话后,说不定会真的把刘唐一个人领走,然后独自倾听刘唐的鬼话。
可惜现在刘唐碰到的却不是晁盖,而是宋江。
以宋江以往表现出来的姿态,刘唐的这一番行为,简直就是媚眼抛给瞎子看,白费功夫。
果然看到宋江脸色一肃,手指自己和宋清,公孙胜三人,沉声向刘唐道,“这里的三个人。”
“一个是我宋江的亲兄弟宋清,一个是河北的公孙胜道长,一个是则托塔天王晁盖哥哥的发小吴用先生。”
他似笑非笑的望了刘唐一眼,曼声道,“他们俱是我宋江信得过的人物,你有什么话,不能够在他们三人面前细说的?”
公孙胜平淡如水,吴用却心头如同堵了一块石头般难受,暗想这宋江果然好脸皮。
一句话就把刚刚见面,萍水相逢的两人,都说成是自己的亲信,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
刘唐闻言额头冒出滴滴冷汗。
第四十八章:同人同运不同命
刘唐并不知道,宋江是不是会因为,自己小心翼翼,想要把其他人排出在外,只是和宋江一人交谈详情的举止,从而引起这位“及时雨”的反感。
当下也顾不得多少,先是同宋清,公孙胜,吴用三人道声歉,然后才着急解释道,“好让押司知晓,小人自幼就飘荡江湖,多走途路,才打听到这件事情。”
“北京大名府的梁中书,乃是当朝蔡太师的女婿,为了庆贺他丈人的生辰,专门往东京汴梁城送一套生辰纲。”
“这套生辰纲里头,有书画金珠,宝贝玩器等物无数,总共价值十万余贯钱。”
“眼下那蔡太师的生辰将至,大名府那边的梁中书,正在四处统筹生辰纲的物品。”
“小人素来知晓押司的赫赫威名,乃是个顶天立地的真男子,是以打听到这件事情后,立即赶来山东。”
“特此向公明哥哥献上这一套富贵,如果公明哥哥不嫌弃的话,愿为你取得这套不义之财。”
宋江目光一缩。
一旁的宋清不比其兄宋江的镇定自若,早已听的张口结舌,视线落在刘唐的身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宋清何曾见过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敢把主意打到蔡太师女婿,大名府一府之主头上的好汉?
在前些年间,宋江还没有进入郓城县县衙,成为县衙里一员押司的时候,因为仰慕宋江及时雨的身份,穷途潦倒投靠宋江的江湖好汉,也不在少数。
不过总体而言,那些好汉们,最多的也是恶意伤人,打杀一两个乡间的恶霸而已。
就算是那样的好汉,便已经引起的官府的通缉,被视为是穷凶恶极的歹徒。
像刘唐这样肆无忌惮,敢打正在任上官员主意的,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和官府作对。
虽然说,梁中书送往东京汴梁城的生辰纲,乃是他个人的行为,并不能代表朝廷。
不过蔡太师又是何许人也,他可是当朝的宰相,天子赵佶最信任的大臣,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而且蔡太师此人,熟谙为官之道,不仅哄得天子的欢心,对于朝廷亦能一手掌控。
当今天子喜欢躲在延福宫里头嬉戏,和后宫佳丽玩耍,可以说正是对于蔡太师的绝对信任,才会如此轻易的放权于他。
他的权势之大,简直不做第二人之想。
如果蔡太师得知,女婿梁中书奉献给自己的生辰纲,在半路上被歹徒劫持的话,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波折。
这可是活生生地打他蔡京的脸呀!
宋清想到这里,目露不安,同时对于刘唐胆大妄为的心态,亦生出几分恼怒。
如此大事,刘唐怎么会如此不知好歹,偏偏要跑到自己庄上来,蛊惑兄长?
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吴用听了刘唐说出“富贵”的真相之后,也不禁微微一愣,双眸露出了错愕的目光。
好家伙!
刘唐真是好家伙!
如果宋江真地答应了刘唐的请求,和他一同去劫掠,梁中书送往东京汴梁城的生辰纲。
简直就是拿自己的性命和前程开玩笑。
吴用眼中掠过一道精光,转头向宋江望去,想要从宋江面无表情的脸庞上,找出对方心中的真实想法。
可惜,也不知道是吴用的目力不够,还是宋江的遮掩功夫了得,他并没有看出任何多余的东西。
殊不知宋江此刻却异常恼怒,如果不是有这么多人在院子中,他早就已经破口大骂了。
正如吴用猜测的那样,宋江同样认为,如果答应刘唐的这个要求,去夺取生辰纲。
那不仅仅只是拿自己的性命和前程开玩笑,亦是拿着宋家庄上所有老老少少的性命开玩笑。
并非是宋江舍不得县衙押司一职。
而是一旦和刘唐,还有其他人,做下劫持生辰纲的大事,葬送的不止是他自己的前程。
同样还有一家人的性命。
宋江可不是晁盖。
他和晁盖固然有许多相似的地方,比如说仗义疏财,舞刀弄枪,喜欢结交各方好汉……
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都有一个十分好的名声,是别人口中的“天王哥哥”“公明哥哥”……
但两人却有一个最大的不同点。
那就是晁盖孑然一身,不娶妻室,同时亦没有任何亲人在世,可谓是毫无牵挂。
正是因为如此,晁盖才会在刘唐,吴用,公孙胜三人的劝说下,设计劫取了生辰纲。
正是因为无亲无故的原因,所以当生辰纲的事发后,晁盖才会带着众人上梁山,落草为寇。
可宋江却和晁盖的情况大大的不同。
他虽然也和晁盖一样,并未娶妻生子,但其老父宋太公,还有弟弟宋清依然在世。
而宋江除了“及时雨”的名号外,还有一个“孝义黑三郎”的名称同样十分的响亮。
这是众人对宋江“孝行为先”的称赞。
在《水浒传》原著里,宋江怒杀阎婆惜后,逃亡江湖时,因接到石勇转交的家中信件,听说宋太公殇了,便顾不得继续逃命,而是立即转身返回宋家庄。
结果却是宋太公怕自己的儿子投靠草寇,故意骗宋江回家,才会出此下策。
就是这个阴差阳错的剧情,被骗回家的宋江遭到了郓城县新来都头赵能,赵得的逮捕,然后刺配江州牢城。
这才有浔阳楼上宋江题反诗,被黄文炳告状,一步步走向落草为寇的结局。
不过此刻的宋江,连阎婆惜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自身亦刚刚进入县衙为吏不久。
虽然只是一个管理文书的押司,但对于官场上的进步,难免还有许多的幻想。
赤发鬼刘唐想要图谋生辰纲的事情,对于宋江来说,不仅不是什么泼天的富贵。
反而是一桩天大的祸事。
一旦答应刘唐去劫持生辰纲的话,就算是成功,最后也不得不带着全家浪迹天涯,落草为寇。
宋江明知道会有那样不堪结果,又如何会答应和刘唐一起行动,劫持什么生辰纲呢?
他脸上神色一肃,对刘唐正色道,“宋某老父在堂,兄弟在侧,家中数十口人。”
“身为县衙的押司,虽不能算富贵中人,但能够常常陪伴在父亲的左右,已是件生平最为欣慰的事情。”
刘唐神色一黯。
宋江说出这样的话来,就已经表示,他不是自己这样,亡命江湖的浪荡人物。
而是有一家老小牵挂在身,并不愿冒险的正经人家。
如何会和自己一切,不顾生命的危险,却劫持什么梁中书送给老丈人蔡太师的生辰纲呢?
在刘唐沮丧的眼神中,宋江伸手轻拍刘唐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我虽不是大富大贵。”
“但亦可送你二十两银子,以资盘缠。”
公孙胜看到宋江勃然变色时,便察觉到了宋江的顾虑。
他心头感应天幕上星光幻影中,那颗天魁星暴动不安的状态,忍不住幽幽一叹。
从宋江的身上,公孙胜隐隐能够感觉到,对方和天魁星之间的隐秘关系。
事实上当他见到宋江的第一眼时,便已经可以判断出来,宋江必定是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一员。
但更多的相互关系,却是在和宋江不断的交谈中,才陆陆续续变得清晰起来。
“魁”者,首也!
天魁星便是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第一位,他的立场,在一定的程度上,会决定所有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最终结局。
公孙胜冷眼旁观,想要从宋江对于刘唐的反应中,窥视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最终结果。
这本是和公孙胜有莫大关系的事情。
谁也不知道,如果宋江的选择出现错误的话,会把所有的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带向万劫不复的结果。
然而公孙胜在罗真人的身旁,也不知道听过多少次,如果真的想要脱离劫难,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有时候一味的逃避,并不一定就能够成功逃脱。
反而主动的踏足其中,一方面和其他的星宿保持若有若无的联络,一方面施展秘法,斩断根缘。
说不定可以取得意外的奇效。
这也是罗真人会放任公孙胜下山,行走江湖,暗中查询,同当年魔君走脱事件,相关消息的主要原因。
可惜哪怕公孙胜在江湖中行走多年,也只有一些零星的消息,并没有最关键的线索。
直到访问晁盖的时候,才机缘巧合的获得,星宿荟聚最为关键的一点线索。
群星欲荟萃,天王为源头。
公孙胜暗自思索,自从遇到晁盖以后,短短数天的时间里,先后就遇到了吴用,宋江,宋清,还有刘唐等四人,都是和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相关的人物。
如此高的效率,让这些年来一无所获的公孙胜,都差点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公孙胜突然想起,师尊罗真人说过,天罡地煞的事情,本来就是注定风流吹散的一个剧本。
心头蓦然涌现出惆怅的情绪。
他并不知道,自己会在这个剧本里头,扮演怎么样的角色,演绎什么样的剧情。
只是出于对师尊罗真人的信任,暗想不管如何,自己最后的结局,怎么都不会比眼前的四人差?
思绪既定,公孙胜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就那么看着宋江吩咐其弟宋清,取来二十两银子,然后一直保持着和蔼可亲的表情,亲自送刘唐出宋家庄。
刘唐手捂胸口前,宋江赠送给自己的二十两银子,呆立在宋家庄的门前。
乘兴而来,败兴而走。
大门后,宋江脸色阴沉,望着刘唐远去的背影,心中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第四十九章:路旁酒摊遇朱仝
公孙胜饶有兴趣地观察宋江的状态。
宋江神色阴晴不定,目光一直盯视刘唐的背影,双眸精光闪烁,踌躇不决。
刘唐的来意十分明显。
这是一位仰慕宋江“及时雨”名号的江湖人,听说了梁中书送给蔡太师的生辰纲之事后,遂起了贪心。
不过他也知道,想要劫持生辰纲,乃是极其重大的事件,并非他独自一人就可以成功做到。
是以才会想着要寻找帮手,集合人多力量大的原理,同心协力一起谋取富贵。
只可惜宋江心有顾忌,才会断然否决刘唐的请求,并且奉上银两送刘唐出庄离开。
宋江沉思良久,才醒悟到公孙胜和吴用两人,依然还在一旁,并未离去。
他脸上突然露出疲倦神色,对公孙胜吴用两人歉声道,“还请公孙道长和吴教授能够见谅。”
“宋某有事在身,无法亲自招待两位……”
响鼓不用重锤。
公孙胜和吴用何等人物,自然清楚,宋江想要表达的意思,不等宋江说完,便不约而同地摇头答道,“是我等两人唠叨押司,累地押司没有休息时间。”
“既是如此,我们自当动身离开。”
宋江殷切期望,公孙胜和吴用两人,能够像刘唐那样,收下二十两的盘缠再走。
然而公孙胜和吴用却相视一笑,不等宋家庄的庄客取来银子,就联袂出了宋家庄。
宋清见到两人的做派,只觉怪事年年有,今天却特别多,这样不贪图财货的江湖好汉,实在是并不多见。
宋江站在大门口,等待公孙胜和吴用两人的背影都看不见,才带着宋清返回庄中。
吴用的武功比较稀疏,内气也不怎么深厚,依然能够觉察到,投射在自己背后的逼视目光。
他跟随着公孙胜的脚步,眼见对方的步伐越来越快,每一步的距离亦越来越远。
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把自己拉下了好大一截距离,不得不加快速度才能够跟上对方。
然而还没有走出两里的路程,就只能够看到公孙胜的背影,不得不气喘吁吁地提气高声喊道,“公孙道长……”
“公孙道长稍等片刻……”
可惜公孙胜却完全不理睬吴用的呼喊,身躯轻轻一晃,在吴用的眼中化作一缕轻烟,瞬间消失不见。
吴用气得直跺脚,又不甘心自己就此离去,只得暗自咬紧牙关,继续向前行去。
他在公孙胜动身前,就已经看的很清楚,这一条路,正是赤发鬼刘唐所走的方向。
显而易见,公孙胜之所以会选择这个方向离开,必定和刘唐有很大的关系。
吴用觉得自己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或许公孙胜真的十分在意,所谓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事情。
他武功虽然不行,远不如刘唐,但是却机敏万分,觉察到了刘唐身上若隐若现,暗藏的亲和感。
如果在没有听过公孙胜所叙,天罡地煞相关消息之前,吴用或许会并不怎么在意,这种极其细微的感觉。
不过既然知道了天罡地煞的故事后,再加上公孙胜的表现,吴用便发现了对方的用意。
显然,赤发鬼刘唐,亦是和他,还有公孙胜,宋江兄弟一样,同样都是属于天罡地煞的一员。
只是不知道为何,方才在宋家庄上的时候,公孙胜却没有当着宋江的面,道破真相?
吴用一边暗自猜测,一边唉声叹气,也不知道刘唐那厮怎么会跑的那么快,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他的背影?
又走了好长一段路程,才在一处路边的酒摊边上,看见公孙胜和刘唐两人的身影。
这两人在一张桌子对面而坐,桌上摆着一坛酒,外加两斤牛肉,正在大块朵颐。
酒摊里的另外两张桌子,则坐着几名公差打扮的酒客,为首的却是一名都头。
这都头身材高大,面如重枣,目若朗星,颌下一把长须,垂挂在胸前腹处,有一尺五寸多长。
如此一副傲然顾盼的容貌,简直就像是三国时期,那位美髯公关羽再世,差点看呆吴用。
只是吴用另有心事,也不愿意和公差打交道,是以才按下心思直奔公孙胜和刘唐。
他看到公孙胜和刘唐惬意的模样,简直就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拉过一条长凳,坐在了两人的身旁。
扔开了秀才的架子,伸手就去抓了一块牛肉,塞的满满一嘴,嚼地嘎吱嘎吱的响。
似是要把嘴巴里头的大块牛肉,当成了公孙胜和刘唐两人,狠狠地发泄了一番。
公孙胜眼睛都不抬一下,就连刘唐都只是眼角轻扬,稍稍瞥了一眼随即就不再关注。
吴用讨了个没趣,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这次却没有学着刘唐的豪爽模样,直接一口就喝干,而是小口小口的慢慢品尝。
他一边尝酒,一边仔细观察公孙胜和刘唐两人的举止,思索这两人的目的。
由于分心思考的缘故,手上和嘴里吃牛肉的动作就慢了一些,等第一块牛肉全部下肚后,想要伸手再去桌子上拿第二块的时候,竟发现牛肉已经被一扫而空。
吴用望着桌上的空盘一声冷笑,暗想这些牛肉和酒水的花费,该不会是刘唐所出吧?
否则为何公孙胜神色平淡,手上的动作也是优哉游哉,从容不迫的模样?
桌上的牛肉都被刘唐一个人吃光了,公孙胜还是和自己一样,刚好吃完一块牛肉?
反观刘唐却十分着紧自己进食的速度,嘴巴里的牛肉还没下咽,手上又捉起了另外一块往嘴里塞。
刘唐咕噜咕噜喝下最后一口酒后,不满地怒视了公孙胜,还有吴用一眼,涩声道,“你们两人为何要追我?”
事实上刘唐对公孙胜和吴用的到来亦颇觉好奇。
在宋家庄上的时候,刘唐听地十分清楚,宋江对公孙胜和吴用两人身份的介绍。
不去理睬公孙胜,而是对吴用疑惑不解询问道,“刘某先前去了天王哥哥的家中。”
“发现天王哥哥已失踪数日,教授乃是天王哥哥的发小,可知道哥哥的下落?”
吴用摇了摇头。
刘唐见问不出个所以然,脸上亦是现出苦涩之意。
以刘唐本来的意思,托塔天王晁盖,才是他最想要合作的对象,而不是宋江。
被宋江拒绝的事情绝非刘唐所期望的结果。
只是晁盖的无故失踪,却打乱了刘唐原先的计划,才不得不把合作对象,换成了同样“义薄云天”的宋江。
可哪曾想宋江没有合伙的意愿,听完了故事后,送了二十两盘缠就把刘唐打发走了。
但如此一走了之,又不符合刘唐的意愿,是以见到吴用后,又不死心的询问起晁盖的下落。
可惜吴用也只是听公孙胜提过一嘴,说晁盖现正在东京汴梁城中,连真假都无法验证。
公孙胜暗自轻笑一声,他早就已经发现,隔壁的桌子上,那名长着虎须髯的酒客,听到“天王哥哥”四个字的时候,便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聆听刘唐和吴用的讲话。
实际上,在刚刚追着刘唐进入酒摊后,公孙胜和刘唐并没有设么太多的交谈。
刘唐对于公孙胜的到来,似乎早有预料。
不过后来等到那名长髯的都头带着公差进入酒摊,反而让刘唐楞了一下,变得有些紧张。
被公孙胜以精神力暗中引导,才渐渐地消去紧张感,并没有露出更多破绽。
公孙胜精神力感应全场,悠然一笑,轻声道,“晁庄主现正在东京汴梁城……”
那长髯都头听地仔细,眉心微微一簇,倏然长身而起,来到三人的桌前。
对公孙胜行了一礼,焦声询问道,“道长怎么知道,晁保正去了东京汴梁城?”
他见公孙胜等三人的目光射来,猛然醒悟还未自报家门,当下向三人道歉道,“在下乃是郓城县马兵都头,姓朱名仝,往日多得保正哥哥的照顾。”
“是以一听有他的消息,便迫不及待的想要打听清楚。”
晁盖的无故失踪,在有心人的眼中,实乃是有关整个郓城县的一件大事情。
不过却因为并没有什么苦主,为晁盖的失踪出头,向郓城县县衙报官的原因,所以这个消息才会传递的比较慢。
不仅仅是朱仝,连宋江那等小心谨慎的人物,都要等公孙胜和吴用两人通报,才知晓这件事情。
朱仝本是因为另外一件事,得到郓城县知县差遣,半途在这处酒摊上歇脚片刻。
哪里想得到竟听到如此惊人的消息?
他也顾不得并不认识,酒桌上三人的情况,忙不迭询问道,“保正离乡去了东京汴梁城,却也不和我们这些兄弟们说一声,真真的是轻看了我等。”
吴用听的一愣,暗想你和晁盖的交情,难道比起自己和晁盖的发小总角之情,还要更加深厚不成?
再说了,晁盖是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之下,被人掠走的,又不是主动去了什么东京汴梁城?
连我都不知道这件事情,你一个外人,也配在我吴加亮的跟前,炫耀和晁盖的情意?
吴用想到这里,记起晁盖是被一个道人所掠,忍不住又转头瞪了公孙胜一眼。
公孙胜被他这一眼瞪地莫名其妙,心头却在暗自惊叹不已。
不知道是不是否极泰来的缘故,明明自己不管怎么仔细查探,都无法寻找到踪迹的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
怎么就像是熟透了的豆子似,一下子就自动崩了出来?
谁能够想到,随随便便在小路边上的一个酒摊子里,都能够遇到新的天罡地煞呢?
第五十章:灾祸临刘唐逃跑
公孙胜突然间就觉得,自己以前的努力,在江湖中吃的苦头,都是白费劲了。
如果早知道会像现在这样,哪里需要早早的出师下山,风里来雨里去的浪迹天涯?
难怪自己要求出师之时,师尊罗真人的神色会那么古怪,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出言阻拦?
他望着朱仝一脸紧张的模样,收拾好心头的惆怅,轻笑道,“晁庄主去了东京汴梁,实在是事出突然,谁也无法预料。”
“我等也是事后才知晓这件事情,想要赶来东溪村为其送别,哪知还是迟了一步。”
吴用闻言一呆,看着公孙胜满口胡柴,不禁撇了撇嘴角,并没有揭破公孙胜的谎话连篇。
对吴用来说,不管是眼前朱仝,刘唐,还有宋江宋清等人,都只是初次见面。
既是萍水相逢的关系,彼此间自然没有什么了解,意味着双方都不怎么熟悉对方。
“交浅言深,君子所戒。”
吴用并不是从小修道的公孙胜,精神力远远超出常人,对于天罡地煞间的感应,亦比其他人更加的敏锐。
而且吴用对朱仝带着一大班士兵公差,在路边酒摊吃酒的事情,也另有猜测。
是以便端坐不动,默默观察,看公孙胜和朱仝两人的互动,说着“久仰大名,如雷贯耳”的鬼话。
朱仝并没有从公孙胜,还有吴用,刘唐两人的口中,打听到更多的消息,暗自一叹。
转头看见麾下的士卒公差们也喝得差不多了,招呼一声,就准备带着众人离去。
吴用看朱仝离去的方向,不是别处,正是去往宋家庄,蓦然间眼神一动。
刘唐等朱仝带人失去了踪影,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对公孙胜,吴用两人笑道,“两位先生,为何而来?”
吴用手指公孙胜,示意自己只是跟随公孙胜而来,一切都要看公孙胜的意见。
谁知公孙胜却有些踌躇不决,不知道应该如何向刘唐开口,讲述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事情。
从宋江宋清兄弟两人的反应来看,他们其实对于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并不怎么感兴趣。
就连身旁的吴用,听了这件事情后,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并没有心动。
不管怎么说,公孙胜出言试探的结果,根本既没有达到,他原先预想中的答案。
吴用看到公孙胜抉择不下的模样,顿时呵呵一笑。
他的心思灵泛,自然能够猜测得到,公孙胜的心态,为何会出现了变化?
在宋家庄上的遭遇,宋江宋清的反应,明显不符合公孙胜的期望,所以才让公孙胜感到苦恼。
对吴用而言,公孙胜所说的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之事,固然有很明显的证据,依然并不够充分。
孤证不立,仅仅凭借肉眼能够看到,天幕上垂挂的星光幻影,并不足以让吴用,宋江等人相信公孙胜讲述的故事。
想到这里时,吴用不自觉抬头看了一下天幕。
本应该无影无踪的星光,在艳阳高照,横扫一切的情况下,依然发出虚弱的光芒。
这绝对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偏偏却完全违背了常理,出现在了自己的眼中?
就算吴用再怎么愿意相信,也忍不住怀疑,公孙胜所说的那些,确实有几分的可能……
刘唐眼看吴用连手中碗里的酒水,沿着倾泻的碗口,全部流到了桌子上也没有在意,只是一个劲的抬头望天。
暗忖吴用莫非无意中发现,天上有什么古怪的神兽掠过不成?
他想了想,慢慢的抬高视线,一眼就看到了刺目的太阳,还有那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的,若隐若现的星光幻影。
“啪”的一声脆响。
酒摊的酒保听到酒碗破碎的声音,匆匆赶来,眼见酒桌上摔成碎片的酒碗,刚想要发作,看到刘唐,吴用两人望天的呆傻模样,忍不住哧的笑出声来。
公孙胜伸指轻敲桌面,摇头道,“一个破碗值多少钱?记在账上便是了。”
吴用听到刘唐手中酒碗落在桌上的声音时,已渐渐回过神来,哂笑一声道,“也不知道,最后是谁人付账哩?”
公孙胜面皮微微抽搐。
吴用看他模样,情知肯定是刘唐要当这个冤大头,哪里还按捺得住心头的情绪,拍桌哈哈大笑不已。
刘唐缓缓低头望向吴用,神色复杂,不明觉厉般询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吴用嘿的一声,转头看向公孙胜,眉毛却轻轻一扬,暗想我已经给你搭上了梯子,接下来就看牛鼻子你的表现了。
酒保见状暗觉有趣,举头看了一下天空,差点被阳光刺瞎了眼,啊的一声惨叫,嘴里嘀嘀咕咕的走开。
刘唐眼望酒保的身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不等公孙胜的开口,反问道,“天上的东西,不是每个人都能够看到的吗?”
公孙胜也不在意,刘唐想要亲自掌控,双方交谈节奏的意图,只是轻轻点头说了一个“嗯”字。
刘唐转头又看了吴用一眼,哂笑道,“这么说来的话,你们两人故意追赶刘某,肯定是事出有因啰?”
“你们是不是还想要说,就是因为天上那个东西的原因,才会一路追来的吧?”
吴用哑然失笑。
刘唐一口气之中,把原本属于公孙胜想要说的那些话,全部都抢先一步说出。
这可真有趣!
公孙胜也被刘唐的这番举动,弄地满脸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跟刘唐提起,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事情。
刘唐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脸上还浮现若有若无的嘲笑,如果他这时候提起,那才叫完美地解释了什么叫做尬聊。
公孙胜突然觉得,吴用先前搭梯子,制造话题的行为,竟是如此的膈应。
早知道如此,自己就应该主动地向刘唐讲述,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事情。
哪怕刘唐听完后的反应,也像宋江宋清兄弟两个人一样,半信半疑没有完全相信。
也好过现在这样,不知道如何开口。
吴用眼角含笑,他看着公孙胜有些恼羞成怒的脸庞,突然间觉得心头的烦恼,一下子就减弱了许多。
自从晁盖被人无故掠走后,他对于晁盖多日的担忧心理,也渐渐变得放松。
无论如何,从公孙胜的口中,他至少知道了,晁盖现正在东京汴梁城的消息。
不管那个掠走晁盖的道人,是否是公孙胜的同伙,显然并没有杀害晁盖的意思。
否则晁盖的踪迹,断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被别人在山东境内泄露出来。
要知道,晁盖虽然是孤身一人,并没有什么同族亲人,但吴用身为他的友人,是能够向郓城县县衙报官。
并且吴用还是名秀才,可以自称读书人,就算没有真正的官身,但还是可以要求官府,尽快的处理晁盖的失踪案件。
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谁知是否会对那名掠走晁盖的幕后道人,造成什么意想不到的结果?
吴用心思电转间,掠过了无数念头,终只化作一声轻叹,同刘唐缓缓开口道,“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
他记忆力过人,把自己在宋家庄上的时候,和宋江宋清兄弟两人一起听过,公孙胜讲所讲述的,有关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始末,娓娓道出。
公孙胜听着自己讲过的内容,被身为外人的吴用,重新叙述一遍,目露精光。
刘唐一边听着吴用的讲述,一边不住抬头观望,连烈日的光芒,都无法遮掩的星光幻影。
如坠梦中。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一趟,辛辛苦苦多方打听,想要招人搭伙的大买卖,大概是做不成了?
赶来山东之前,刘唐怎么也想不到,赫赫威名的托塔天王晁盖,竟然会有被人掠走的时候?
同样也想不到是,为何和托塔天王齐名,及时雨宋江,会对自己送上门的泼天富贵,没有丝毫的心动?
现在又听到了,一个书生,一个道人,眼巴巴的给自己讲述,简直滑稽无理的奇谈……
真是晦气!
出门前怎么就没有想到,要找一个算卦的先生,卜算一下,自己的前程呢?
刘唐收起了心头,连自己都觉得荒唐不经的感悟,正想要好好嘲笑吴用,公孙胜一番。
蓦然看见远处宋家庄方向烟尘蔽天,人影绰绰,一队人马争先恐后的向酒摊赶来。
骑着马赶在最前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宋江和朱仝两人。
朱仝遥遥望见酒摊上三人的身影,提气高声喊道,“公孙道长,吴教授……”
刘唐神色大变,倏然起身踢倒长凳,身躯晃动,施展身法,窜入路边的田中。
他一边飞速逃窜,一边却暗自后悔不已。
早知道如此,就不应该停下来,和公孙胜,吴用两人纠缠不休,白白浪费了时间。
此起彼伏的声音传来,宋江的叫声最为清晰,似是在向公孙胜提出求助道,“公孙道长请拦下刘唐兄弟。”
刘唐心中冰冷一片。
他恨恨的回头望了宋江一眼,突然觉得无限悲哀。
自己怎么就轻信了江湖中的虚假传言,还以为及时雨宋江,真的是什么好男儿。
才会眼巴巴的把经过辛苦打听到,生辰纲的消息送到宋家庄,想要和他共享富贵,谁知宋江转身就把自己卖给了官府。
一看到郓城县马兵都头朱仝赶到了庄上,便立即和朱仝一起率领着人马,前来抓捕自己。
刘唐脚步不停,突然耳边传来一声轻声叹息,以及公孙胜的劝告声音道,“刘兄弟稍等片刻。”
回过神来时,公孙胜的身影,已经站在了前方路上,正好挡住了自己逃入山林的方向。
第五十一章:逃避无门万念消
刘唐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
见到远处人马奔腾,烟尘蔽天的时候,便立刻展开身法,跑出了路边的酒摊。
当公孙胜听到朱仝的喊叫声,要求他和吴用两人,出手阻拦刘唐一下时,刘唐的身躯已经如同一只利箭般飞射而出,向山林的方向急速冲了过去。
公孙胜也就罢了,他
久经江湖,遇到过无数突发事件,碰到许多反应惊人的高手。
不过就算如此,刘唐的反应之快,依然还是让公孙胜对他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从刘唐的动作来看,果然不愧是江湖中的老手,最起码是逃跑方面的高手。
吴用却怔怔地看着仿佛一溜烟似的,急速向山林方向冲刺的刘唐,根本没有想到,刘唐竟会有如此过激的反应。
他自是不知道,作为一名在江湖混迹的好汉,如果不是有远超常人的警惕心,早就已经被各方的官府,给捉到牢狱当中,去和老鼠与蚂蚁们作伴。
刘唐能够活到今天,肯定对于任何不利的情况,都保持着足够的警惕心。
更何况他此次前来山东,本来就是想要劝说,晁盖或者宋江,和自己展开合作,去夺取梁中书的“生辰纲”。
这原本就是一个火中取栗,虎口夺食的危险行动,更是让刘唐变得小心翼翼,稍稍有点风吹草动的响动,便会让刘唐怀疑,自己已经处于万分危险的处境。
而朱仝和宋江两人联袂而来,还是带着大队人马,刘唐哪里还敢有半分的迟疑?
看到这两个人的时候,他差点都吓破了胆,虽然怀疑是宋江出卖了自己,但是连句一狠话都不敢扔出。
生怕自己迟上半步,就会被公孙胜和吴用两人拦下,然后被堵在酒摊之中,插翅难飞。
望着公孙胜堵住逃跑的路线,刘唐满脸苦涩,不解道,“我也素闻一清道长的名声。”
“为何却要助纣为虐,帮助官府,出手阻拦刘某的去路?”
公孙胜的出手,并没有出乎刘唐的预料,只不过依然还是让刘唐觉得有些难受。
刘唐也是混迹江湖多年的人物,如何没有听说过,二仙山紫虚观的名头?
特别是这些年间,公孙胜作为二仙山紫虚观的下山弟子,行走江湖的时候,着实闯出了好大的名声。
据说他有一手精湛的道法,代表着紫虚观行走江湖,降妖除魔,斩杀*精怪,人人传颂。
甚至还被某些无知的普通百姓,视为在人间行走,道德高深,法力强大的活神仙。
如果江湖传言非虚的话,那么就代表着,公孙胜乃是位实力强盛,手段惊人的修道者。
习武者和修道者之间,究竟是哪一方的实力更加的强大,历来就是一个有很大争议的话题。
对习武者而言,自觉身躯强壮,功夫过人,一旦能够近身,便会逼得修道者们手忙脚乱,无法有效的施展出任何法术,不得不束手就擒低头认输。
不过修道者们对于这种说法,自然嗤之以鼻,认为这只不过是习武者们的痴心妄想。
他们认为,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愚笨的修道者呢?
一个修道有成的修炼者,肯定对于自身的优劣十分清楚,真的会笨到呆在原地不动,等待习武者欺身到自己的身前,然后展开拳脚方面的较量?
如果是那样的话,一开始就不要成为一个修道者,而是专心一志的去习武,岂不是更加的妥当?
这个说法,不过是某些习武者们,还没有冲到修道者的身前时,就已经被修道者们玄妙绝伦的法术,打了个满脸开花,只能倒在地上痛苦呻吟,咽下失败的苦果。
然后自欺欺人的话题罢了。
刘唐虽然没有听说过,习武者和修道者孰强孰弱的争辩,但眼见在自己起身冲刺时,还是悠然坐在酒桌旁的长凳上,举着酒碗小口喝酒的公孙胜。
正好整以暇的背负双手,站在自己身前一丈的位置,恰好堵住了入山的去路。
刘唐眼见公孙胜的这副姿态,就知道今日已经无法善了,倏然拔刀在手,遥指对方。
公孙胜并没有抢先出手的意图。
刘唐心里却十分清楚,这是因为公孙胜有必胜自己的把握,才会根本就不在意,究竟是谁抢先展开攻击。
他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回头望了一眼,已经冲到了酒摊前的朱仝和宋江。
刘唐和公孙胜两人对峙的地方,离酒摊不过二十多丈的距离,对于功力深厚的高手而言,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
朱仝和宋江虽是骑马而来,但难保两人不会下马,然后联手而来,和公孙胜一起围攻自己。
刘唐心思电转,如此短的时间里,自己需要击退公孙胜,成功夺路而走,确实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不过他可不是束手待毙的弱者。
深深的凝望了神态悠然的公孙胜一眼,刘唐强摄心神,运起全部的功力,高举手中长刀,一刀劈向公孙胜的头顶。
惊人的刀光,犹如闪电般掠过虚空,就像是斩开了虚空般,一下子就来到了公孙胜的头顶。
公孙胜双眼微眯,抬头望向身在半空,手举锋锐的长刀,直劈而下的刘唐双眸。
在刘唐的目光之中,根本就没有对于失败的恐惧,只有前所未有的强大战意。
唯有击退公孙胜,才能够在朱仝和宋江赶来前,成功的从被包围的困境中逃脱。
身处逆境,刘唐反而被激起了心头的那一股狠劲,不再一味的想着逃脱。
公孙胜的姿态,让刘唐莫名的忌惮。
对一名修道者而言,本来应该最忌讳,和习武者的近身短兵交接,可公孙胜却好像完全没有这样的担忧。
刘唐顾不得思索,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会让公孙胜如此的充满了信心,丝毫不怕和自己一个习武者,在方寸间对决。
他的所有心神,全部融入了攻向公孙胜的一刀当中。
长刀破空,并没有半点声音,直到临近公孙胜的头顶时,刀刃处才发出一道恐怖的可怕刀气。
凝聚刘唐全身功力的刀气,带着他果决的信念,狠狠地劈中了公孙胜的天灵。
刘唐眼中露出喜色。
他看到公孙胜的身躯,就像是势如破竹般被自己手中的长刀,一下子就斩成了异常匀称的左右两片,然后被一阵微风吹动,哗啦一声向两侧倒下。
这时刘唐才发现了诡异的地方。
公孙胜身躯高大,哪怕是被劈成了左右两半,也绝无可能,会被一阵轻风吹倒在地。
暗觉不妙的刘唐收刀回防,横在自己的胸膛前方,一边凝神细看,一边防备暗中的突然袭击。
公孙胜倒在地上的两片尸体无风自燃,烟火升腾而起的一刻,虚空中突然传出惊人的啸声。
哪怕刘唐已经极度的小心翼翼,防止被袭,当犹如魔音般的啸声传入双耳时,依然有种猝不及防的感觉。
魔音灌耳,刘唐蓦然只觉头痛欲裂,浑身上下一片酸麻,差点无法捏住手中的长刀。
他暗自一咬舌尖,借助瞬间的刺痛感,强摄心神,突然心中生出了阵阵惊悸。
一把古色古香,充满了某种难言韵味的松纹古定剑,已经离他的身躯只有一寸不到的距离。
松纹古定剑的剑尖寒光闪烁,似乎在下一个瞬间,就能够刺入到刘唐的腰间,夺取他的性命。
刘唐浑身冷汗直冒,暗叫一声侥幸,同时对于公孙胜的阴险,亦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他终究是功力高深的习武者,在近乎不可能的情况下,双脚如松纹丝不动,身躯轻轻一扭,腰身凭空右移了半尺,仿佛如同一张长弓的弯曲弓身。
松纹古定剑擦身而过,刺破虚空,发出嗡嗡的声响,却再也无法刺中刘唐的身躯。
饶是刘唐反应迅速,终于躲过了最危险的时刻,这一下仍旧吓得他差点就要魂飞魄散。
突如其来的遇险,几乎被公孙胜的松纹古定剑刺中,就此一命呜呼的强烈刺激,还有口腔中舌尖上的痛楚,让刘唐变得双眸赤红,难以遏制心头的暴虐。
他不假思索的一头槌撞向公孙胜。
公孙胜松纹古定剑一击不中,蓦然轻声暗叹,身如幻影,在被刘唐撞中脑壳前,飘然后退。
公孙胜说攻就攻,说退就退,完全掌控住了场面,刘唐却偏偏对此无可奈何。
刘唐眼见公孙胜飞身后退,却依然占据着自己前进的路线,顿时暗恨不已。
身后已传来了衣物掠空的声音。
刘唐不用回头观望,就知道朱仝和宋江两人,肯定是弃马后迅速施展身法赶来。
他十分清楚,朱仝和宋江两个人,不说宋江的武艺是否高强,最起码朱仝的实力,并不在自己之下。
先前在酒铺中饮酒的时候,刘唐就发现朱仝气势内敛,双眸中偶尔神光闪烁,修为十分惊人。
仅仅只是朱仝一人,就堪称自己的对手,再加上宋江在旁协助,便足以生擒自己。
更不要说还有个神秘莫测的公孙胜。
公孙胜明明是道人的装扮,然而手段诡秘,短短的时间里,自己不仅无法突破他的阻拦,反而差点暗中吃了个大亏。
刘唐突的想起了江湖中,和公孙胜有关的传言,心神暗自一颤,颓然叹息。
在公孙胜,朱仝还有宋江的围攻之下,自己成功逃过的可能,怕是连万分之一都没有。
直到现在这个时候,刘唐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何公孙胜在和自己无冤无仇的情况下,会主动帮助官府,阻止自己的逃亡?
朱仝和宋江迅速接近刘唐和公孙胜对峙的位置,同时暴喝道,“刘唐休走!”
刹那间,刘唐只觉万念俱灰。
第五十二章:京师有旨传郓城
因为被公孙胜这么一阻拦,刘唐无法顺利逃入山林。
身后的宋江和朱仝两人又已经赶来,他们口中大声呼喊,看到刘唐果然被公孙胜留下,顿时喜上眉梢。
宋朱两人赶至刘唐身前,大约一丈左右的位置才站定身子,看着脸色黯然的刘唐,暗自一怔。
刘唐不等宋江朱仝两人开口说话,颓然扔掉手中长刀,双眸中露出恨意难消的目光,直愣愣的看向满脸欣喜的宋江。
他本是想要开口嘲讽宋江,讽刺他为了自身的利益,卖友求荣,难当人子。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和宋江也只是初次碰面而已,其实并没有多少深厚的交情。
如此说的话,这个卖友求荣的罪名,倒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并不适用宋江的头上。
最多也不过是个背信弃义罢了。
但是彼时刘唐收取了宋江给予的二十两银子,充当盘缠,以为宋江亦会遵守潜规则,严守秘密,不会把自己想要谋取“生辰纲”的事情,到处宣扬。
宋江确实没有卖弄口舌,泄露秘密,不过是看到朱仝上门后,就带着官兵前来追捕自己了?
刘唐心头恨意简直直冲云霄,暗想这些官府的鹰爪,果然是世上最没信誉之人。
朱仝丝毫不知刘唐的心意,脸色古怪的望了刘唐,还有一旁飘然而立的公孙胜一眼。
想起从东京汴梁城发来的文书,心头忍不住暗自嘀咕不已,有些难以置信。
什么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事情,在朱仝看来简直荒谬不经,离谱到了极点。
然而他亦是百口难辩。
因为那文书上,同样点名了自己的名号,认为自己也是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之一。
而且郓城县知县时文彬老爷,还以朱仝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神色好言相劝,让朱仝亦颇觉受宠若惊。
几经劝服,朱仝才领了知县老爷的命令,带领着自己麾下的人马,以及县衙中的部分衙役官差,轰轰烈烈的前往宋家庄上,邀请及时雨宋江即刻返回县衙。
宋江原本不明就里,看到朱仝带着大群人马赶来自己庄上,简直被吓得魂飞魄散。
等朱仝和宋江说起了原由,听闻是知县老爷邀请回衙,急忙向朱仝询问究竟。
朱仝待人诚恳,再加上和县衙当中的一干人物,全都熟稔,就悄悄的和宋江讲述了其中的原因。
按照原本的道理,知县时文彬老爷,只需要坐在县衙中发号施令,朱仝就不得不领命实行。
不过鉴于他和另外一位都头雷横,皆是属于文书上点过名字,身份重要的人物,这才勉为其难的把东京汴梁城来的旨意,向朱仝和雷横透露了一二。
知县时文彬却知晓,这些人至少也算得上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就露出和颜悦色的神态,把其中的关键处,向朱仝和雷横两人细细的讲述一遍。
饶是以朱仝沉稳的心态,都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有些奇幻,看到知县的神色不似作伪,只得半信半疑的接下了命令。
更不要说雷横。
宋江私底下听朱仝说起原因后,也惊讶的直踮脚,口中忍不住大呼不可思议。
朱仝看他神色古怪,多问了一两句,宋江就把他来到宋家庄之前,公孙胜,吴用,还有刘唐三人的情况,向朱仝仔细叙述,不过隐去了刘唐想要谋取“生辰纲”的计划。
朱仝听宋江说起公孙胜三人的情况,莫名想起在来时路上,酒摊上遇到,神态异于常人的那三名酒客。
略作思索便向宋江询问道,“押司所说的那三人,可是一名道人一名儒生,还有一个江湖人打扮的汉子?”
“其实我在半途中,曾经遇到这样的三个人物,不过心急于押司的事情,这才擦身而过。”
宋江闻言呆了片刻功夫,也吃惊于朱仝的好运道;等朱仝说看那三人的模样,并没有即刻动身离去的念头……
于是便兴冲冲带着弟弟宋清,还有朱仝和他麾下的人马,赶来酒摊寻找公孙胜,吴用和刘唐三人。
远远看见酒摊时,才发现刘唐的警惕心过于强烈,一看到朱仝去而复返,便立刻起身逃窜。
眼见刘唐的逃窜速度十分惊人,眨眼间就跑到了山林前方,宋江不得不出声要求公孙胜出手,阻拦刘唐逃脱。
宋江见识过公孙胜的手段,能够在无声无息间,监测到刘唐的一举一动,却不被对方感觉。
果然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公孙胜根本就没有施展,什么神奇的法术,就成功过拦下了刘唐。
宋江想起前因后果,看着满脸不忿的刘唐,无奈轻声叹息道,“刘唐兄弟……”
刘唐啐了一声,咬牙切齿反问道,“宋大官人身份尊贵,小人万万不敢高攀?”
“哪敢做你宋大官人的兄弟?”
一旁朱仝见刘唐和宋江的对峙状况,顿觉莫名其妙,沉声喝道,“你就是那赤发鬼刘唐?”
刘唐举头仰天,哈哈大笑声中道,“不错,本大爷就是鼎鼎大名的赤发鬼刘唐……”
朱仝闻言眉头大皱。
郓城县知县时文彬向他,以及雷横传达命令的时候,其实有些含糊其辞。
作为一名正统的进士出身,然后出任知县的时文彬来说,从京城来的旨意,同样让他觉得异常的怪异。
而且这样一道,并不是中书舍人负责草诏,也没有录黄的旨意,怎么看都充满了“三无产品”的虚假味道。
这种旨意,一般都是没有被宰执们认同的“中旨”,大部分都不具备效果。
如同旨意上所讲述的“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故事,处处透露着破绽,让人难以信服。
这样的旨意,立即便让时文彬想起了徽宗皇帝身上,另外一件极为荒唐的事情。
那便是宠信道士一事。
因为天子笃信道教的原因,天下道士云集东京汴梁城中,幻想着能够有朝一日,青云直上。
如徐知常,王老志等辈,天子对于他们的待遇,几乎堪比朝中的一二品大官。
对时文彬这一种,从科举中经过多年厮杀,才获得了一个官位的文人而言,他们都是些幸进之徒。
毫无例外,像是朱仝,雷横这样,所谓的“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中的所有人物,皆是属于“幸进之徒”。
知县时文彬肯向朱仝雷横两人,透露些许内容,已经是强忍心态,不得不为。
是以朱仝也根本就不知道,为何像“赤发鬼刘唐”这样的人物,亦需要如此郑重其事的对待?
不管怎么说,像他和雷横这样的都头,还有宋江这样的押司,吴用那样的儒生,公孙胜那样的道士……
都可以算是正经人家出身。
但“赤发鬼”刘唐,还有雷横那一路去邀请的,住在梁山泊旁边石碣村里,什么立地太岁阮小二,短命二郎阮小五,活阎罗阮小七这些听起来,就匪气肆意的人物。
怎么看都不像是做正经勾当的人物。
却不知道,他固然会暗中埋汰刘唐,阮家三兄弟,其实在知县时文彬的心里,他和雷横,宋江,宋清,公孙胜,吴用,统统也都只是些“幸进之徒”。
谁也不会比谁更高贵,大伙儿“大哥不说二哥”罢了。
不过对于县衙中的一个都头而言,知县老爷的命令,已经大过天,更不要说是来自京师的圣旨了。
时文彬并没有兴趣,和朱仝雷横解释,真正圣旨和中旨的区别,于是朱雷两人就理所当然的认为,来自东京汴梁城,天子传达的旨意自然都是圣旨。
场面陷入争执的时候,吴用双手负在背后,迈着四方步,一摇一晃的走了过来。
吴用看到脸色铁青的刘唐,忍不住便取笑道,“怎么,你莫非以为,宋押司是来抓你的?”
刘唐和宋江同时一呆,转头望向吴用。
只见这教书先生蓦然咧开大嘴,嗤声笑道,“如果宋押司,还有这位都头,真的是率人来抓你的话。”
“就不会把人马扔在酒摊,只有两人自己赶来……”
刘唐听吴用这么一说,远远望了一下,按照宋江和朱仝两人吩咐,留在酒摊那边的人马。
暗忖莫非真的像吴用说的这样,宋江并没有出卖自己,然后和朱仝联手抓自己入狱,以为功劳?
吴用见刘唐局促不安的模样,手指宋江哈哈大笑道,“敢问宋押司一声,可曾对这位都头,泄露过刘唐的秘密?”
宋江眨眨眼,醒悟到吴用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急忙摇头答道,“不敢,不敢。”
“刘唐兄弟如此信任我宋某人,我又怎么敢把他的秘密,随随便便就泄露出去?”
刘唐闻言脸色稍稍变得好看了一点。
朱仝见刘唐,吴用和宋江三人的做派,心头顿生狐疑。
只是对他而言,刘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本来就是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情。
他听宋江说起过,刘唐曾经跑到宋家庄上面见宋江,因此就把刘唐看做是,那些穷途潦倒,想要寻求宋江帮助的好汉。
这一类事情,在宋江成为县衙的押司以前,乃是十分司空见惯的平常事罢了。
不过等宋江摇身一变,投入县衙,成为连知县时文彬都十分欣赏的押司后。
宋江名义上和宋太公断了关系,一直都居住在县城中,很少有回到宋家庄的时候。
原本投奔宋家庄,想要寻求宋江帮助的江湖好汉,这些年才渐渐的变少,大部分人转而投奔东溪村,晁盖的晁家庄去。
朱仝环视一圈,眼见宋江,公孙胜,刘唐,吴用都在这里,假装干咳一声,把众人的目光都引到自己的身上来。
“既然诸君都在这里,朱某便长话短说。”
第五十三章:大内隐相梁师成
当日天子赵佶用神过度,数次借助气运赤龙的力量,窥视整个天下的国运。
最终陷入了昏迷。
幸好赵福金早就已经有所预料,毕竟不管怎么说,赵佶只是一个,侥幸吸取了一缕,“造化神气”的凡人而已。
他虽拥有了不可思议的力量,但是仅仅还处于萌芽的状态,并没有完成真正的超凡脱俗。
所以才会出现,那种最终精神力全部耗尽,不得不依靠沉睡的方式恢复的情况。
是以赵福金暗中亲自出手,渡了一道元气给赵佶,让他迅速的苏醒过来。
如果按照原本的情况,说不得赵佶需要在昏睡五六天以后,才会自动苏醒过来。
赵佶身为大宋国的天子,如果长达五六天的时间,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话。
谁也不知道,究竟会出现什么样难以预料的动*乱不安局面。
别的不说,对于一个王朝,天子的身体健康,就是重中之重,天子如果有什么不测的话,对于整个朝廷,甚至整个天下,势必都会引起前所未有的震荡。
因为赵福金的出手,为赵佶凝聚元气,所以赵佶在苏醒后,并没有太多的不适。
而且在赵佶的感觉中,他自己不过是稍稍昏迷了片刻,然后便立即重新恢复精神。
也是赵佶对于修道者的具体情况,知道的太少,所以才并不知道什么“精神力”损耗过巨的概念。
赵佶虽然号称笃信道教,同时亦招揽了许多,身具真正修行功法的旁门修道人。
但修道界也无法承受,让一名代表国家气运的天子,修行功法,获得长生不老的途径。
其中气机反噬的力度之大,就连是天庭的真仙,都不敢小觑,无法完全承受得住。
只得把一些模棱两可的修道“假功法”,教给赵佶,同时出手替赵佶梳理一下身躯中的暗疾。
赵佶不知真法,所以才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鲁莽行为,究竟有多么的危险。
亦不知道,自己这一次陷入昏迷后,乃是赵福金暗中出手,拯救了自己的性命。
他发现自己呆呆的坐在,云归亭长长的石条上,身旁虚空中,小小的迷你“黑龙”身躯悬浮,目露奇光,随意瞥了自己一眼,油然道,“也是个大胆的家伙。”
“初次就能够吸收造化神气,确实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可是你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呀……”
赵佶被问的有些莫名其妙,露出疑惑神色,不解反问道,“龙尊此话何解?”
迷你“黑龙”呵呵古怪一笑,询问道,“你是否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赵佶稍作思索,想起自己陷入昏睡前的记忆,顿时脸色大变,迅速查探四周的情况。
迷你“黑龙”撇了撇嘴,懒洋洋道,“不用看了,你安排的那些侍卫们,根本就不知道,你昏迷的事情。”
赵佶一呆。
迷你“黑龙”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乐不可支道,“不过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你的状态,就可能会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你可要注意一下……”
赵佶轻呃一声,只觉一头雾水。
迷你“黑龙”看赵佶满脸迷糊的模样,无奈摇晃了一下身躯,向他解释道,“你初得力量,有些过度兴奋。”
“原本沟通气运之龙,就是一件极为消耗精神力的事情,不得随意频繁沟通。”
“可你今天一天的时间,就已经数次勾连气运之龙,精神力自然损耗严重。”
赵佶这时才发现,虽然已经从睡梦中醒转,但依然还是一副,精神萎靡不济的状态。
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总有种似睡非睡,半梦半醒的迷迷糊糊感觉,分外的难受。
他眯起双眼,看着出现双重幻影的迷你“黑龙”,心头陡然涌现惶恐不安的情绪。
迷你“黑龙”的声音,仿佛像是从虚幻的地方传来,犹如一缕轻烟般传入赵佶的耳朵中。
明明是坐在云归亭的石条上,赵佶却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坐在一团软绵绵的云堆上似的。
他想起了那一天晚上做的美梦。
自己在“神霄府”天使的带领下,就是乘坐这样的五彩,前往“神霄府”赴宴。
在“神霄府”的“仙宴”上,碰到了无数的仙人,无数的神灵,还有林灵素……
林灵素?
赵佶突的浑身一个激灵。
他蓦然想起,自己今天就是为了和林灵素会面,才会变成现在的这副状态。
莫非,朕这是又一次去“神霄府”赴宴不成?
赵佶静静的闭上双眼。
不知道为何,哪怕是闭上了双眼,他还依然能够察觉到,这一副身躯的行动。
如同看一个旁观的路人般,赵佶突然发现,自己坐在云归亭石条上的身躯,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然后缓缓走下了低矮的人工小山包。
这个时候,赵佶发现了一个十分神奇的现象。
在这种状态下,他的灵觉惊人的灵敏,竟能够察觉到,那些隐身在暗处的侍卫们的身影。
随着他的走动,四处的隐身侍卫,好似炸了窝的蚂蚁一般,从禁止的状态,一下子就骤然紧张起来。
幸好赵佶接下来的举止,和往常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戒备。
赵佶的脚步不停,施施然的来到书房当中。
自有早已经等候在此地的宦官,看到天子的到来,暗自露出眉开眼笑的神色。
赵佶那如同离体般的神智,安静的看着自己发号施令,让起居舍人宇文虚中前来,亲手起草,有关“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有关的诏令。
接到诏令后的起居舍人宇文虚中暗自奇怪,不知道这一封诏令,应该做何解释?
亲自侍奉在天子御书房旁的梁师成,听到天子下达的旨意,也觉得十分诡异。
一直以来,都呆在东京汴梁城中的天子,又是如何知道,山东境内的事情?
而且所谓的“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事情,不管怎么听都不像是正经的人物?
梁师成仗着自己的受宠,多嘴询问了一句道,“官家是如何知晓,什么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
赵佶目光幽幽,转头望了梁师成一眼,他的双眸中似乎隐藏着一个黑洞,把所有的光线都吸了进去。
梁师成只觉毛骨悚然。
这样的天子,梁师成竟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不由地让他从心底通现出无言的恐惧。
幸好只是一个刹那时间后,赵佶又恢复了寻常的模样,再也没有任何的异常。
梁师成却再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双手低垂,恨不得自己刚刚没有问出那个问题来。
他是赵佶最信任的大太监之一,多年来侍奉赵佶,如何不知道,伴君如伴虎的至理名言。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一身的荣辱,皆系于天子喜恶的太监,他们都是天子的家奴,一切的荣华富贵,只在天子的一念间。
大宋朝的太监,可无法和前唐时期,那些能够废立皇帝,飞扬跋扈至极的前辈相比。
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从柴家的孤儿寡妇手中,接过了皇帝的宝座后,鉴于唐朝末年,还有五代十国时期,层出不穷的宦官乱政,以及藩镇割据的混乱。
因此不仅仅只有采用了“重文轻武”的政策,对于太监,亦有各方面的压制。
不仅仅限制了宫中太监的数目,譬如宋太祖赵匡胤时期,宫中只有五十名宦官,在其他的朝代简直不敢想象。
虽然后来随着时间的变化,皇宫中宦官的数目,开始逐渐变多,但直到南宋朝孝宗时,也只有不到三百人。
另外一方面,因为唐朝宦官乱政,能够直接废立皇帝,干涉朝政,根本原因是安史之乱后,宦官们手中位高权重。
从李辅国,俱文珍,鱼朝恩,仇士良,杨复恭,刘季述,田令孜等一连串的名字,还有他们的事迹当中,都可以看到唐朝的宦官,对皇帝的欺凌压迫。
宋朝吸收了唐朝的教训,对于宦官担任高级职位,变成了极为慎重的态度。
比如说,在宋太宗时,曾掌握兵权的王继恩,立下过战功,原本按例应授宣徽使。
但宋太宗却只肯授予其相对较低的宣政使,有人想要为王公公打抱不平,认为朝廷的赏赐太薄,会让人心冷,结果一纸令下,被“杖脊刺面配崖州”。
因为种种的原因,宋朝的宦官们,哪怕在外派时履立战功,也都小心夹着尾巴做人。
这种情况,只有到了宋徽宗时才有所变化。
因宋徽宗赵佶喜欢享受,所以慢慢变得怠政,和外朝的联系出现了隔阂。
梁师成,童贯,杨戬,李彦等宦官的名声和权利,比起他们的前辈,有了惊人的显著变化。
梁师成号称“隐相”,甚至专门选出,一些擅长书法的小官练习模仿徽宗的字体,把持皇帝的诏令。
童贯时称“媪相”,领枢密院事,西北监军,掌管大宋朝的兵权,权倾内外。
杨戬为皇家的大内总管,掌管财富,让人制定法令,求取老百姓的田契,最后弄的无数人家破人亡。
梁师成,童贯,杨戬,李彦等宦官的权势,在一定的程度上,说明宋徽宗时,宦官集团的实力有了一定的抬头。
不过即便是如此,他们也无法和士大夫集团相抗衡。
赵佶一朝,几个宦官的权势增加,并不能够弥补,他们和士大夫集团的差距。
只有在获得天子赵佶宠信的情况下,梁师成,童贯,杨戬,李彦等宦官才能把持朝政。
反之如果被天子厌恶的话,那么他们就会在瞬间失去一切,立即身败名裂。
梁师成左思右想,不住回想方才天子的冷漠神色,只觉心头发冷,惶恐不安。
第五十四章:无端中旨惹人惊
起居舍人宇文虚中赶到时,看见梁师成正神思不属的站立在御书房门口,不由的为之一愣。
这被人暗中叫做“隐相”的大宦官,莫非是得罪了天子,遭到天子的惩罚?
否则以天子对他的宠信,又如何会让他站在门口,而不是在御书房中相谈呢?
要知道,梁师成自称苏轼的儿子,聪慧狡黠,熟习文法,同时又善于逢迎,才获得了宋徽宗的恩宠。
虽然谁也不知道,梁师成是否真的是苏轼流落在外的儿子,不过他的这种攀附行为,也没有遭到苏家人的驳斥,是以让许多人都觉得,是一件咄咄怪事。
恰好宇文虚中正好是其中一位知道内情者。
宋徽宗继位后,任命蔡京为相,假托“绍述”的名义,掌握大权,打击反对“变法”的旧党。
所以苏轼,苏辙兄弟两人,还有司马光,曾任,文彦博,吕大防,韩忠彦等元祐年间的大臣们,都被蔡京视为逆党一流。
蔡京借此机会,把所有的旧党人,总共三百零九人的名字,雕刻在石碑上,竖立在天下各州的衙门前。
这一场对所谓“元祐党人”的打击,是从崇宁元年(公元1102年)时开始的。
除去将“元祐党人”罢官,贬谪外,宋徽宗还亲自亲撰了《元祐党籍碑》,刻立于端礼门外。
甚至还诏曰:司马光等人子弟不得在京城做官,党人子弟毋得擅自进京,皇族不得与“元祐党人”子女通婚等。
而当年悬挂在景灵西宫的司马光等人的画像,亦在这场政治活动中被烧毁。
以苏轼苏辙兄弟为首的“蜀派”,“苏门学士”,几乎无一例外的全都名列在其中。
苏轼已死,并无太大的损失,而一度位列执政的苏辙,官位却一降再降,最终潜居颍滨。
面对朝廷的沉重打击,苏门一派艰难度日,于是连梁师成自称为苏轼流落在外的妾生子一事也顾不上。
当蔡京假借名义,禁止苏轼苏辙等人的文章时,梁师成向宋徽宗诉委屈说道,“先臣何罪?”
于是苏轼之文得以流传于世。
苏轼后人需要这位“隐相”的偌大名头,阻挡心怀不轨者的试探,减少伤害。
苏轼乃是士人中的典范人物,最终他的后人,却需要沦落到,一个大宦官的庇护。
宇文虚中想起前因后果,暗自轻声长叹。
他目光低垂,根本就没有去看梁师成一眼。
宇文虚中作为清流一派中的官员,本身就和梁师成这些宦官们,处于互相对立的关系。
双方平日里并无交往,而且宇文虚中对梁师成的权势,亦感到有些忌惮。
害怕被对方看到自己眼底的那丝不屑,只得借助低头的动作,来掩饰神色。
梁师成双眸低垂,目光向前平视,望着小心翼翼走来的宇文虚中,暗哼一声。
他对于自己的身份,还有宇文虚中等士人的态度,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眼见宇文虚中领旨而来,连看不都看自己一下,哪里还安耐得住心头的怒火。
宇文虚中见状脚步微微一顿。
梁师成深吸了一口气,提气尖声叫道,“起居舍人宇文虚中到。”
御书房里传出赵佶低沉的声音道,“宇文卿家请进。”
宇文虚中恭敬行礼道,“微臣惶恐……”
梁师成看见这个情况后,心头浮想翩翩,顿时对宇文虚中生出忌惮之心。
在梁师成的记忆中,赵佶何曾对外朝的一名臣子,有过如何和蔼可亲的态度?
他露出思索神色,暗想天子对宇文虚中的态度,似乎和他人有很大的不同。
宇文虚中原名宇文黄中,在大观三年(1109年)进士及第,宋徽宗赵佶亲赐其名为“虚中”。
在梁师成看来,起草诏书,原本是属于知制诰级别的官员,根本不应该有宇文虚中的份。
宇文虚中刚刚进入官场不久,只是区区一名起居舍人而已,哪里能够胜任这种大事?
元丰新制,起居舍人为从六品的官员,宇文虚中的升官速度,堪称坐火箭一般。
不过这等朝廷的新贵,在号称“隐相”的梁师成眼中,自然是小的不能再小的芝麻官罢了。
梁师成身为皇宫的“大内总管”,号为“隐相”,连当朝宰相蔡京父子都要巴结他。
本来对于宇文虚中看不上眼,只是今日赵佶的态度十分可疑,才让梁师成有些忐忑不安。
赵佶招宇文虚中前来御书房的事情,事情根本就没有流露出来,半点的风声。
正是因为没有征兆的召唤,才打了梁师成一个措手不及,居然不知道天子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梁师成和历代受宠的谄臣一样,一向都以能够猜测到天子的心思,才获得了天子的宠信。
如果失去了这个优势的话,谁也不知道,皇宫中又会钻出来,哪一位宦官取代他的宠信和位置?
他屏息敛声,目光悄悄地越过御书房的房门,想要暗中窥视天子和宇文虚中两人的交谈。
突然间对刚才向赵佶的大胆询问,生出了后悔之心。
早知道如此,刚刚就不应该,莫名其妙的向天子询问,那样的话自己现在,亦是书房中的一份子。
灵魂仿佛脱离了身躯的赵佶哪里知道,梁师成的嫉妒之火,熊熊燃烧难以遏制。
不过现在的这种情况,就算他知道梁师成的情绪不对劲,也没有办法去理会。
他仿佛看着自己以前所未有柔和的声音,对宇文虚中询问道,“卿家来看一下,朕刚刚书写的这道旨意如何?”
书桌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他刚刚被莫名的意志驱使,完成的一道旨意。
宇文虚中看着黄色布帛上,那熟悉的“瘦金体”,目光从右到左一掠而过。
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蓦的心中一惊,抬头望向神色平淡的赵佶,沉吟片刻后才道,“官家此旨,恐怕无法下达到郓城县。”
赵佶也不以为然,摇头笑道,“此旨无需经宰执和知诰的认可,而是直接送去郓城县县衙。”
宇文虚中一呆。
他仔细思索赵佶这句话里的含义,暗想莫非这就是,不被宰执和知诰认可的圣旨,岂不就是中旨吗?
中旨的存在,乃是天子和大臣没无法达成共识的时候,所采取的一种行动。
这种直接由内廷直接发出来的敕谕,往往会引起外朝的反对,甚至会遭到激烈的抨击。
而经由中旨获得官身,还有利益的人,会遭到官场中绝大部分官员们的暗中抵制。
宇文虚中突然对写在中旨上,那些明显带着“绰号”,不像是正经官员的名字,感到无尽的好奇。
他也不知道,天子是从哪里得知,那些小人物们的名号,正想要开口询问。
赵佶伸手一晃,阻止了宇文虚中的发言,而是说出了一段,从仁宗朝开始的典故来。
天下瘟疫横行肆虐,洪太尉龙虎山邀请张天师,固执己见放走“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故事。
不仅仅宇文虚中听的丈二摸不清头脑,就连精神离体的赵佶,都觉得自己嘴皮翻动间,怎么会说出如此离谱的典故?
什么鬼?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为何朕的嘴巴会不受控制,自顾自的讲述,一听就古怪陆离难以置信的故事?
梁师成耳朵高高竖起,竭尽全力,想要听到天子和宇文虚中的交谈内容。
他断断续续的听到一些内容后,瞪大了双眼,似乎是碰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什么“天罡地煞”?
什么“一百零八魔君”?
山东郓城县境内,莫非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无论梁师成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赵佶和宇文虚中的对话,暗藏什么机密的大事?
正在紧张思索之际,突然听到赵佶叫喊自己的低沉声音道,“梁检校太傅……梁师成……你在干什么?”
梁师成暗叫不妙,方才他陷入沉思,竟然没有听清楚赵佶的第一次召唤,已惹得这大宋天子发怒。
急忙露出一副惶恐不安的神色,小步跑入御书房当中,仔细聆听赵佶的吩咐。
仿佛悬浮在虚空中的赵佶,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嘴角,露出一丝不宜察觉的笑意,然后拿起书桌上的黄色布帛,柔声道,“你速速派人,把这道旨意,送往山东郓城县……”
梁师成身躯轻颤。
赵佶今天的一举一动,落在梁师成的双眼中,处处都流露出匪夷所思的味道。
但都没有现在这么诡异。
当着起居舍人宇文虚中的面,如此直截了当下令,让他把“中旨”送出去。
梁师成隐秘望去,果然看到宇文虚中眉头大皱,出声劝阻道,“各地官吏的升迁,自有其制。”
“官家此举,完全不符合制度,难免会引起天下人的非议,微臣亦不敢苟同。”
“还请官家收回旨意,以免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
梁师成心头暗喜。
宇文虚中果然不改清流本色,竟然敢直接顶撞天子,难道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吗?
梁师成正想要当着赵佶的面给宇文虚中下套,暗中诋毁宇文虚中用意不良。
谁知却看到了赵佶面无表情的脸庞,暗自一凛,再也不敢有什么轻举妄动的小动作。
他也不知,赵佶是怎么变成,眼下这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再也看不清楚,赵佶内心的真实心意。
这一惊非同小可,当下便老老实实的领命道,“奴婢遵旨,这就立即派人前往郓城县。”
第五十五章:魂魄离体古有传
宇文虚中望着梁师成离去的身影,神色晦暗不定。
他完全不知道,赵佶为何会对这所谓的“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有如此高的兴致?
因这只不过是一个听起来,处处都有漏洞的故事,怎么会让官家沉迷其中呢?
然而仿佛魂不附体般的赵佶,内心的惊讶程度,比起宇文虚中还要更加的强烈。
什么“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简直是闻所未闻,就像是从心底突然冒出来似的?
赵佶只觉精神恍惚,感到难以置信,自己现在的状态,怎么看怎么的诡异?
看到自己的肉身,在和宇文虚中侃侃而谈,他心中突然涌现无限的惊恐。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朕遇到了鬼怪不成?
他亦是一位知识渊博的天子,突然想起了唐传奇的一则故事来。
唐代宗时陈玄祐有一本《离魂记》流传,说的是一个名为张倩娘的女子,魂魄离体,和其表兄王宙奔赴长安,一同生活了五年,生育两个儿子的故事。
后来王宙带着张倩娘一起,回到张倩娘之父张镒家中,魂魄和身躯才重新合为一体。
赵佶暗想难道自己现在遇到的情况,就像是那位张倩娘一样,所以才有魂魄离体的错觉?
迷你“黑龙”的身影在虚空浮现,赵佶双眸一亮,宇文虚中却毫无发现,只顾着和“天子”交谈。
赵佶不知所措地望着眼前诡异的一幕。
不知道为何,宇文虚中的目光,明明直视着迷你“黑龙”,却对祂视而不见。
如果说,宇文虚中是故意如此的话,那么是否表明,其实宇文虚中是和迷你“黑龙”一伙的?
迷你“黑龙”仿佛能够猜透赵佶的心思,呵呵一笑道,“自然并非是如此。”
“他一介凡人,如何能够看到本龙大爷的踪迹?”
“龙大爷我能够腾云驾雾,驱神驭鬼,藏踪匿影……”
迷你“黑龙”似是为了向赵佶证明,自己的本领,故意围着宇文虚中俏然转了一圈。
果然看到宇文虚中虽然双眸圆睁,但对于在自己眼前游来荡去的迷你“黑龙”,没有任何的反应。
赵佶眼神一缩,正想要大声喝问迷你“黑龙”,故意控制自己,发布寻找“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旨意,究竟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哪怕他怎么愚钝,此时也终于明白,自己方才的异状,绝对是迷你“黑龙”在暗中捣鬼的原因。
如果不是迷你“黑龙”的话,他此前何曾听说过,什么仁宗朝时期的“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故事呢?
赵佶前思后想,总觉得迷你“黑龙”别有用心,莫非就是所谓的“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同伙?
难道他故意控制自己,就是为了想要让那些“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重新出世,祸乱天下?
迷你“黑龙”暗觉好笑,悠然道,“如果不是天尊的诏令,龙大爷我怎么会如此无聊呢?”
天尊?
什么天尊?
赵佶骤然听到这个称号的时候,只觉心头涌现真正悸动,浑身毛骨悚然。
似乎是只要随意一想,便能够引动莫名空间的一尊伟岸存在,把目光投到自己的身上。
在那尊伟岸存在的注视下,他的魂魄和肉身,就像是被神奇的利刃切开一般。
赵佶突的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自己现在的状态吗?
魂魄离体,藏匿虚空,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肉身,被迷你“黑龙”暗中控制。
他左思右想,只觉在陷入昏迷前经历的一切,简直就像是一场,难以挣脱的噩梦。
什么“气运之龙”,什么“天地大局”,什么“林灵素”,什么“迷你黑龙”?
乃至于什么“神霄府仙宴”,什么“造化神气”,说不定都是对方故意设的局。
对方如此的大费周章,通过一系列的手段,最终引起自己的注意,让自己自投罗网。
真是可恨!
迷你“黑龙”呵呵一笑,反问道,“陛下莫非以为,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故事,只是虚构不成?”
赵佶低嘿一声。
迷你“黑龙”乃至祂背后的神秘存在,为了让自己发布一道,前往山东郓城县,寻找“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旨意,真可谓是用心良苦。
从一开始的“神霄府仙宴”开始,到最后控制自己行事,弄出了偌大的声势。
难道还会是一件,损人不利己的善事不成?
迷你“黑龙”望着冷笑的赵佶,轻声叹息道,“陛下可还记得,在陷入昏迷前看到的那副画面?”
迷你“黑龙”刚说完这句话,赵佶的心神当中,就自动浮现,一副如同棋盘般的天下大势图。
宋辽夏三国国家气运所化的气运之龙,浑身颜色各异,赤黑黄三色让人一眼难忘。
北辽和西夏的距离,有些遥远,所以只能够看到模模糊糊的景象,无法观测的更加仔细。
但是被青黄两色所笼罩,代表着大宋疆域的位置上,看起来却并不怎么美妙。
东南一带江南位置上,呈现零星状态的点点红点,和青黄两色格格不入,看起来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那些红点闪烁不定,然而当赵佶凝神望去时,却无端有种按捺不住的排斥感。
赵佶有个模模糊糊的感觉,自己和那些红点背后所代表的东西,天然性的处于相互敌视的对立。
他的心头突然生出某种难以的暴虐,似乎要不顾一切,想发设法的抹去那些红点。
仿佛只有那样,才能够让以后的日子,变得安宁,否则的话,谁也不知道会引发什么样不可预测的动荡。
迷你“黑龙”的声音,突然幽幽响起道,“江南一带的位置上,确实有让陛下感觉不安的敌人。”
“不过本龙让陛下观看的,可不仅仅只有江南一带的情况,难道陛下就没有发现,山东境内的异状吗?”
赵佶循声向东面望去,入目处忍不住一呆。
只见点点柔和的蓝色清光,犹如一条轻薄的细纱,垂落在山东方向的上空。
除了山东境内之外,在大宋境内的其他位置上,亦突然现出了柔和的蓝色清光。
就算是在大宋的中心,东京汴梁城的上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亦有蓝色清光若隐若现。
赵佶浑身发冷。
他看到自己重新摊开了一张宣纸,提笔在上方再次书写,然后示意宇文虚中上前观看内容。
不知道什么缘故,虽然赵佶觉得自己是被迷你“黑龙”控制,才会写下那些稀奇古怪的姓名。
然而他却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并不需要刻意的关注,心头就会自动浮现,刚刚所写下的内容。
“天雄星豹子头林冲!”
“天暗星青面兽杨志!”
“天佑星金枪将徐宁!”
“地杰星丑郡马宣赞!”
“地嵇星操刀鬼曹正!”
……………………
赵佶看到自己的身躯,手指宣旨上的几个名字,对宇文虚中轻声笑道,“卿家请看,此数人乃是东京人氏。”
宇文虚中呆呆的看着面前纸张上的姓名,眉头大皱。
这几个人当中,对宇文虚中来说,既有熟悉者,亦有完全没有听过的陌生人。
如豹子头林冲这个人,不仅仅只有宇文虚中一人知晓其名声,只怕整个东京汴梁城当中,不知道他的人都没有几个?
宇文虚中甚至还隐隐听过青面兽杨志,还有金枪将徐宁,这两者的名号?
这三人,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殿帅府制使,金枪班教师,都算得上是东京汴梁城武将中的知名人物了。
宇文虚中心头浮现出极其古怪的错觉,不知道官家是从什么渠道,听到过这几人的名字?
随即鼎鼎大名的“皇城司”,立刻出现在宇文虚中的脑海里,让他浑身一紧。
皇城司乃是皇家机构,乃是天子的耳目,不受三衙管制,专门为皇家执掌宫禁,周庐宿卫,刺探情报。
皇城司的密探手段惊人,神通广大,素来为士人集团深深的忌惮,时常遭到上书弹劾。
不过历代的天子,都对皇城司信赖有加,每当有人上书弹劾时,都不过是轻轻放下,并没有太多的惩罚。
让宇文虚中觉得奇怪的是,皇城司神出鬼没的密探们,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所谓的“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进行专门的侦查和搜寻的?
从天子掌握的名单来看,这并非是一朝一夕间,就可以顺利完成的简单任务。
他突然想起,官家最开始所讲述,仁宗朝时期就开始的那个故事,暗想难道说,这是一件,六七十年前就已经开始,连绵延续至今的长期行动?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么这件事情当中蕴藏的秘密,岂不是真的十分的机密?
可官家为什么要主动说给我听呢?
宇文虚中并不认为,自己是受到眼前的这位,有风流天子之称的官家心目中,最为受宠的亲信。
宋徽宗赵佶固然对他有赐名的举止,但是天下人都知道,对于怠政的天子而言,皇宫中的梁师成,童贯,杨戬等内侍,外朝的蔡京,朱勔等人。
才是专门一心为了天子的享受,搜刮天下珍奇异宝,名花古木,为天子处理朝政,能够让天子感受“丰亨豫大”,太平盛世的最主要心腹之人。
第五十六章:真假难辨如虚梦
宇文虚中觉得,今日的官家,和往常时节认识的那个官家,有很大的不同。
如果从身份上来说,他只是官家眼中,普通的一个官员,而不是最受宠的那一批人。
可官家为何为专门召集自己商议呢?
虽然说,官家同自己商议的事情,听起来并非是正事,反而显得十分诡异?
而且从他刚刚进门前,看到的梁师成被罚站在御书房门口外,还遭到了官家的痛斥。
宇文虚中前思后想,蓦然间心头猛烈一跳。
难道说,官家终于认识到了,围绕在他身旁的诸如蔡京,梁师成,杨戬,童贯,李彦,朱勔等人,都只是些谄媚之辈,而并不是真正的朝廷忠良。
宇文虚中蓦然抬头直视赵佶。
如果是在朝会的时候,他的这个行为,自然会被视为大逆不道,目中无君的忤逆之举。
不过眼下却并非是在朝会,君臣方面的关系,自然比起在大殿上轻松写意了许多。
许多后世的人认为,臣子们在和天子会面的时候,都是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丝毫不敢抬头观望天子的容颜。
这其实是一种普遍的误会。
在大多数的时候,公共场合下,普通的臣子们,自然需要按照礼仪所规定的那样。
向天子奉上足够的敬畏,为了表示对天子的尊重和敬仰,所以才低头以示心意。
但私人会面时,为了表示对臣子的宠信,以及信任,自然不需要那些做派。
天子虽为一国之君,但你能够想象,当他和自己的皇后嫔妃,还有皇子皇女,以及亲信的太监,心腹大臣交流时,也会让所有的人都低头和自己说话吗?
这是一件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从相人之术来看,一个人的眼神,能够代表和流露他内心的情绪,以及隐藏的心意。
此即“眼为心灵之光”。
如果一个臣子,从来都是低头回答天子的问题,那么天子又如何能够判断这个臣子的真正心意?
而且赵佶还是在史书当中,留下过“青楼天子”名号的荒唐皇帝,难道说,在他和李师师相谈的时候,李师师也会因为他的身份,一直低头不敢直视吗?
随便想一下,就可以轻易的判断出来,赵佶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哪里会出现这样情况?
此刻在宇文虚中的眼里,赵佶脸色平淡,双眸精光闪烁,浑身上下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种莫名神圣的光辉。
宇文虚中眨了眨眼。
乳白色的神圣光芒在赵佶的身躯周围,若隐若现,与此同时,还有金黄色光晕,从赵佶的身躯中向外不住的喷发。
使得赵佶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神话传说当中,那些拥有无上神通的仙人,神圣而不可直观。
宇文虚中为这瑰丽的画面,感到深深的震撼,不自觉的低下头颅,不敢直视。
他心头涌现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莫非官家,真的是上天之子,真龙降世?
赵佶似乎浑然不觉,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低声询问道,“宇文卿家可听说过,这上面的名字?”
宇文虚中以前所未有的拘谨态度,恭声答道,“不敢欺瞒官家,微臣略知一二。”
“豹子头林冲,还有金枪手徐宁,都是禁军中的出名人物,一身武艺尽人皆知。”
“而青面兽杨志,据说乃是天波府杨家的后人,三班为官,殿司制使官的一员。”
“丑郡马宣赞,当年曾对连珠箭,斗赢番将,被王爷招做女婿;不过因为相貌丑陋,害的郡主怀恨身亡,是以不得重用。”
“唯是最后的操刀鬼曹正,大约是出身市井中的人物,微臣并不怎么熟悉……”
赵佶听宇文虚中说的头头是道,不由轻喔一声。
他的肉身和离体的魂魄,在同一时间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其中的诡异之处,只有赵佶本人,还有隐藏在虚空之中的迷你“黑龙”,才能够知晓。
在重新抬头的宇文虚中看来,恍惚能够望见,赵佶身后若隐若现的金色光芒,出现了阵阵微弱的涟漪。
不过这样的晃动看起来微乎其微,如果一不注意的话,根本就无法发现。
宇文虚中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眼花,才导致看到了幻觉,并不敢确信自己所见之物。
无法控制自己身躯的自己魂魄,呆呆的看着“自己”,把刚刚书写下“林冲”等人名字的纸张,转交于宇文虚中,让对方去联络纸张上的人物。
宇文虚中虽然心中有无穷的疑惑,也只得按捺心思,准备寻人一起商讨应该如何行事。
宇文虚中离开后,虚空中突然响起一阵幽幽叹息。
赵佶的魂魄缓缓现出了身影,狠狠的瞪视一旁,同样现身的迷你“黑龙”。
站立在书桌前的赵佶身躯,则自顾自的提笔,写下了一张又一张,全都是属于“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名号。
赵佶望着这惊人的一幕,嘿嘿嘲讽道,“自龙尊现身,朕一直对你敬重有加。”
“为何龙尊却要加害于朕?”
迷你“黑龙”哑然道,“此话怎讲?”
赵佶愤然反驳道,“难道龙尊不是一开始,就设下了圈套,想要夺取朕的一切吗?”
他冷眼旁观的时候,总觉自己已经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从林灵素开始,到后来青牛降世,迷你“黑龙”现身,处处都透漏着阴谋诡计气息。
只是赵佶先前不过身为凡人,是以对他们这些人的手段,根本就是防无可防。
猝手不及的情况下,才会让他们得手,以“偷天换日”的手法,夺取了自己的一切。
迷你“黑龙”不屑一笑,张开龙吻,对着赵佶的魂魄,轻轻的吹了一口气。
赵佶只觉一阵寒气扑面而来,浑身一个激灵,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突然间发现眼前的一切发生了变化。
身躯和魂魄的隔阂感,突然完全消失不见,他又能够重新掌握,自己提笔写字的肉身。
赵佶一愣,原本行云流水般的写字手法,因为一时的激动,力道稍稍一重。
一团漆黑的浓墨落在洁白的宣纸上,然后慢慢的晕开,缓缓出现渲染的现象。
迷你“黑龙”看到赵佶的失态,乐的咯咯直笑。
赵佶怔怔的感受着,魂体重新合一的感受,不解地望向乐不可支的迷你“黑龙”。
他对迷你“黑龙”的这番举动感到疑惑。
与此同时,赵佶心中生出更大的疑团。
不管怎么说,刚刚迷你“黑龙”以诡异的手法,让他的魂魄和身躯分离。
如果按照赵佶的想法,那时候应该就是,迷你“黑龙”和隐身在祂背后的势力,暴露真相的时候。
然后迷你“黑龙”却并没有,趁着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控制赵佶的身躯,实施赵佶想象的那些阴谋诡计。
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迷你“黑龙”惊人出乎意料的,自动放弃了大好的形势。
这究竟是为什么?
赵佶怎么也想不明白,迷你“黑龙”,或者说迷你“黑龙”所代表的人物,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难道说,祂们只不过是想要和朕,开个玩笑?
开什么玩笑?
迷你“黑龙”喟然长叹道,“是呀,只不过是想要和陛下你,开个玩笑而已。”
猜测变真,赵佶却只觉一口气吊在嗓子,想要吐出偏偏无法吐出,想要咽下也无法咽下,就那么吊在喉咙的位置。
他扔下手中的狼毫,手捂喉咙,剧烈的咳嗽起来。
赵佶的咳嗽声回荡在御书房,然儿不知道为何,却没有惊动任何一名守卫他安全的侍卫。
迷你“黑龙”淡淡的望着书桌上,漆黑混乱的宣纸,轻叹道,“真是可惜了……”
赵佶的咳嗽声渐歇,心头却觉得闷愤不已,暗忖不过是一张宣纸,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他乃是大宋国的天子,富有天下,无论是什么稀世珍宝,都可谓是应有尽有。
区区一张宣纸,又怎么会被他放在眼中。
然而迷你“黑龙”想要说的,自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对赵佶透露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道,“龙大爷我,遵照天尊的旨意,对你透露天机。”
“本是要借助你自己之手,写下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转世之身的名号。”
赵佶心中一凛。
迷你“黑龙”此刻所讲的消息,似乎和他原本想象的真相,有着很大的不同。
莫非朕真的错了吗?
“只是你自己不愿意,那么龙大爷我,也不会强迫你自己的意愿,非要写完什么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君的名号不可。”
迷你“黑龙”张口轻轻吹了一口气,只见书桌上的宣纸,蓦然腾空而起。
“哗啦”“哗啦”的声音中,遍布了整个御书房的空间,直接遮挡住了赵佶的视线。
几张被一团浓浓墨汁晕开的宣纸,突然扑向赵佶,任凭赵佶如何左躲右藏,还是没有躲开。
这几张墨汁晕开的宣纸,直接覆盖在赵佶的口鼻上,让他无法呼吸到外面的空气。
赵佶胸腔沉闷,难以呼吸,几欲晕厥。
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刘贵妃的声音,似是从遥远的虚空中传来道,“官家……官家……”
“你醒醒……”
似乎有琉璃破碎的声音,在赵佶的耳边轻轻响起,赵佶一惊之下,猛然间惊醒过来。
什么御书房,什么漫天飞舞的宣纸,什么宇文虚中,什么梁师成统统不见了踪迹。
他正躺在刘贵妃的侍寝的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