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5章 小孩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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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妃的意思,慕林怎么会不知道,无非是想让他争一下那大统之位。为了这件事,她暗中也费了很多心血,甚至和自己明示暗示过很多次。
慕林本无心去争,但他的态度同慕泽不一样,课业和朝堂之事,他都并未放下,这个年纪的他,整日都很充实,不断地学习,吸收养分。
他觉得,他的表现,皇上都看在眼中。如果皇上真的认为他适合那个位子,将位子传给他,他自然会收下。
皇上不给,他也不会抢。
因为意见的分歧,元妃那边已经生过几次气了,慕林见怎么都和她说不通,很多话,也就不再同她说了。
现在看着九皇兄夫妻二人,他真的是觉得自惭形秽。尤其是那么多天的努力,被人轻飘飘哭个几下就抢走了,他们非但没有怨愤,反而还叮嘱自己,要尽心尽力做事,这一点,怎么能不让人佩服
元锦玉说完那话,并没有太注意慕林。本来事情都交接出去了,她的话也说到了,至于那功劳不功劳的,只要不是元绣玉一个人得去了,她就很满意了。
尤其这会儿她身边还有个熊孩子呢,一会儿瞅着那个要吃,一会儿瞪着那个要喝的。
但是他才这么小,元锦玉自然不能给他喝酒,喂他几口东西,就算是哄他了。
之前那八个厨子,在留下了惊艳的八道菜之后,就已经陆续返乡了。这八道菜,已经算是他们的独门绝技,有极少数的人品尝过后,被京城中不少酒楼邀请过去很多次,就是想探讨,怎么将这菜重新做出来。
现如今御膳房的厨子,都被那八道菜弄得颜面扫地,所以在做膳食上,更加尽心了。
元锦玉喜欢这样的氛围,有竞争才会有进步。如果楚王和元绣玉成长起来了,她说不定还会很期待呢。
慕连逸在元锦玉身边始终乖乖巧巧的,白团子一般可爱,把口中的虾仁儿咽下去之后,还张着粉红色的小嘴,看向元锦玉:“锦玉姨姨,你怎么不吃
孩子稍微不留意,就叫起了顺口的称呼。元锦玉也没纠正他,就柔声道:“本宫不饿,连逸先吃吧,喜欢这宫中的东西么”
慕连逸的小脸儿慢慢地红了气来:“喜欢更喜欢宫中热热闹闹的”
一句话,说得周围几个大人都有些心酸。但元锦玉同慕泽算是小辈,他们不能去规劝慕翎什么,尤其慕泽还是个不善于管别人事情的。
这会儿淑妃坐得远,没听到他们的话,如果听到了,估计肯定会直接劝着慕翎,再娶一位新王妃。
元锦玉想着上一世他在瑞王妃去了之后,就没有再娶,想着这一世估计在他即位之前,也是不大可能了。
但是这京城中的贵女可不少,有不少在他即位的时候,正适合做皇后的。恐怕慕翎就是在等着那个时机吧
因为对慕连逸的怜惜,元锦玉的声音恨不得放得更轻柔,眼神也是水润的:“既然觉得热闹,就多在这里留一会儿,等散席了,咱们再离开,好不好”
慕连逸脆生生地回答着:“好”
可是当元锦玉又喂他吃了点东西后,才发现慕连逸的脸更红了。难不成,这还是不是高兴地脸红
元锦玉马上靠过去,稍微试了试温热,闻了闻,竟然有酒气传来。
她很是诧异,自己也没喂慕连逸喝酒啊
马上拿起筷子吃了两下,这才发现,原来是那个虾仁儿中有酒
元锦玉之前喝醉了怎样都好,反正不管是乖乖睡觉,还是耍耍酒疯,都有慕泽照看着,现在她把人家的孩子给弄醉了,慕翎肯定会怪罪自己的吧
于是元锦玉马上把慕连逸给轻轻地抱在了怀中,焦急地扯了扯慕泽的袖子:“九哥。”
慕泽回过头来,有些疑惑地看向元锦玉,不过还没等她说话,他在看向慕连逸那张小脸儿的时候,就问道:这是喝醉了”
慕泽的酒量不错,所以嘴边还带着笑意,好像觉得这孩子酒量太差了一样。
元锦玉马上就有点儿怨念地看着他,这会儿慕翎在和别人说话,还没注意到这边,一会儿可怎么收场啊。
“九哥快别笑了,现在这孩子醉了,我怎么同皇兄说啊”
“他自己的孩子酒量太差,怎么能怨你”慕泽毫不犹豫开启了护短模式。反正在他看来,元锦玉就是最好的,做什么都对,别人不管怎么样,都是别人的错。
元锦玉真是和慕泽讲不清楚道理,碰到一个面对自己就半点底线和原则都没有的夫君也是醉啦。
她给慕连逸喂了两口茶,想让他稍微清醒一下,谁知道慕连逸还挺清醒,最起码他是搞不懂为什么锦玉姨姨没有继续喂他吃东西的。
不多时候,粉黛还送来了湿布巾,元锦玉帮慕连逸擦了擦,感觉没那么热了,这才问着:“连逸,现在还觉得不舒服么”
慕连逸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就觉得身子热热的,想睡觉,没有不舒服啊。”
这边动静这么大,不光是慕翎,连皇上都看过来了。
慕翎没有开口,皇上却问着:“宁王妃,连逸怎么了”
元锦玉马上开口道歉:“是臣妾一时疏忽,喂他多吃了几口虾仁儿,那虾仁儿中带着酒气,他就有点儿醉了。”
之后,元锦玉看向慕翎,语气也放柔和了不少:“皇兄,依臣妾看,还是先把他送回瑞王府吧,这次确实是臣妾的不对,还请皇兄不要怪罪。”
慕翎登时有些思绪万千。自从认识元锦玉到现在,她似乎都没有这般柔和地同自己说过话,看来她不是不会心软,只不过是分人罢了。
他在心中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宽慰着:“没关系,不过是几口虾仁儿,吃不坏人。”
皇上在上座也并不怎么在意,同慕泽还是差不多的回答:“这大周本就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大周的男儿酒量更是不错,连逸显然需要再锻炼锻炼。”
慕连逸靠在元锦玉的怀中,听清楚了皇上的话,就挣扎要坐起来。他现在也知道自己这是吃了虾仁儿的原因,身子才发热的,但是皇祖父刚刚那话,分明是说他不够格呢。
于是他站起来后,小手儿还挥舞着:“锦玉姨姨,连逸还要再吃一些,锻炼酒量等过会儿,连逸给皇爷爷出套拳法”
元锦玉觉得这孩子肯定是醉了,什么拳法不拳法的,他这又是从哪里听到的东西
刚想把他拽回来,皇上却哈哈笑了出来:“好有这个志向不错宁王妃,你再喂他吃点”
眼看着这皇室的男人都不怎么在慕连逸醉酒的事,元锦玉就想再劝一劝,淑妃在那边却忍不住开口了:“连逸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呢,皇上您怎么能这么由着这孩子胡闹宁王妃,别听皇上的,可不能让这么小的孩子再喝酒了。”
元锦玉看着淑妃脸上焦急的表情不像是装的,估计要是没这么多人在,她早就骂自己了。
现在元锦玉倒是和淑妃一个想法,好说歹说,才劝得慕连逸不再要酒喝,但是他说出套拳,却是不肯放弃的。
于是元锦玉就看着他绕过桌子,晃晃悠悠地到了大殿中央去,身子有点儿圆滚滚地,等摆正了姿势后,竟然还真的一板一眼打起拳法来。
皇室子弟,武功都是从小就开始学的,慕连逸也不例外。
但是他毕竟还小,根骨都还没长好,现在是练不得内力轻功,或者那些复杂的招式的,出的拳也极为普通。
不过元锦玉看着他那憨态可掬的样子,竟然也有点儿入了迷,没有再让慕连逸回来。
慕泽这会儿还靠过来同元锦玉说着:“他的根骨很好,以后肯定会是个高手。”
元锦玉想着慕泽之前对自己的评价,说自己半点都不适合练武功,就有些心塞。
不光是他们这对夫妻,其他人看着慕连逸,脸上都是带着笑意的。
慕翎是属于爱子之切,淑妃眼中则带着担心,生怕慕连逸晃晃悠悠地再摔了,皇上在上位,看得满眼赞赏。
还别说,这慕连逸打出的拳法,就算是没什么拳风,也一板一眼的,尤其是那小脸儿都恨不得绷紧的劲儿,让众人更是忍不住为他喝彩起来。
等一套拳出完,慕连逸站直了身体,还对众人抱了抱拳,更是把很多宫妃都给萌死了。
元锦玉上前,准备接他回来,结果还没等走到呢,就见到慕连逸身子一软,直接慢悠悠地躺在了地上。
元锦玉着急起来,马上就对着身后的粉黛喊着:“快点叫太医来看看”
粉黛去将徐林找来,给慕连逸检查了一番,只说是喝酒有点儿多,但是之前发了汗,这会儿睡过去了,等明天一早,估计就能醒来了。
元锦玉这才放下心来,让慕泽抱着慕连逸,交到了慕翎的手中。
因为这孩子醉酒了,慕翎也不好在这宫中多留,便和皇上请辞。
皇上不仅没拦着,还连连夸赞慕连逸刚刚表现得实在是太好了,给了慕连逸不少封赏。
...
第858章 怒斥绣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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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是平亲王当时本着有福同享的想法,给他也塞了两本,他拿回来翻了翻,发现果然有好几个姿势,他都是没见过的。
元锦玉虎着脸,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才认真道:“如果是九哥”
“是我的话,怎么样”慕泽的心不由得砰砰跳起来,很想知道元锦玉还有什么小心思。
“那我就嫁祸给皇叔说都是他藏的哈哈”元锦玉说完,还忍不住拍了拍手,如果不是这会儿神智不大清醒了,估计她会再夸她自己几句的。
慕泽看着她这般,真是忍不住了,也不管那散落在屋顶的酒壶酒杯,抱起元锦玉,几个起落就跳了下去,去了两人的卧房。
元锦玉从外面到屋中的时候,被风一吹,还稍微清醒了一下,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躺在锦被上。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之前不是还在屋顶喝酒看烟花呢么怎么到床上来了
元锦玉的头脑又不大清醒起来,还柔柔地望着慕泽,丝毫都没察觉,因为她这样俏丽又妖娆的模样,慕泽的眼神都变得相当炽热。
“九哥咱们喝好了么”
慕泽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儿,还真的别说,怪不得元翠玉喜欢捏她的脸,白豆腐一样,一捏就出一个红印儿,他其实也很喜欢。
不过他不喜欢别人捏她,元锦玉就是自己一个人的。
“咱们两个人又不是赶饭局,什么喝好了。”慕泽慢慢地靠了过来,开始解着元锦玉的盘扣。
元锦玉没有动,也没发现男人的动作,就皱着秀气的眉头:“但是我还没尽兴呢九哥咱们继续去喝酒”
慕泽现在想做更美妙的事情,才不去喝酒呢,将她的外衫褪了下来,还和她道:“之前锦玉不是说,盖着棉被,不应该喝酒么”
元锦玉有点迷糊,想着她说过这样的话么不过九哥这么说,可能她真的说过吧,所以她点了点头。
此刻慕泽把她的里衣都给剥了下来,元锦玉白白净净的,像是块嫩豆腐,让他的呼吸都更加急促起来。
缓缓地亲吻着她的鼻尖和嘴唇,他轻声呢喃着:“那咱们现在就做做,能盖着棉被做的事情吧”
“那是什么事”元锦玉最初还迷糊呢,但是当后来男人挺进的时候,她瞬间就泪奔了。
她现在知道是什么事了,你能不能停下来啊趁着人家醉酒就占便宜,禽兽
第二天早晨醒来,元锦玉的腰酸的简直不像是自己的。男人依旧不在,她稍微清醒了下想着,他估计这会儿应该在上早朝。
昨天是十五,年就正式过去了,朝中很多事情也都要捡起来了。
最重要的是,关于赈灾,慕泽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和楚王交接的。
元锦玉想的没错,因为过了上午,元绣玉也过来了。
这是元锦玉成婚后,元绣玉第一次来她这宁王府。在下了马车,打量了一下这府中的摆设后,元绣玉登时生出了一股优越感。
哼,就算是皇上御赐的宅子又怎么样,这里面的摆设,还不如楚王府一半好呢。
而且看看那花园和树丛,哪有那么种的,等夏天的时候,多破坏美感啊。
元锦玉没有出门去迎接她,等元绣玉到了前厅的时候,才发现元锦玉有些姗姗来迟。
刚刚在院子中,元绣玉看到了很多她之前没想过的东西。比如挂在树上的秋千,比如在树干上的层层剑痕,还有很多男女一起生活过的痕迹。
难不成,他们夫妻两个都不是分房睡的
当她看到元锦玉面色绯红地走出来,脚步也有点虚浮的样子,作为过来人的她,自然猜到了昨晚这夫妻二人都发生了什么。
想着楚王都是隔几日才去自己那房中一次,元锦玉倒是被滋润得很好,元绣玉之前那点优越感,就像是一个巴掌一样,狠狠地甩在了自己的脸上。
府中的摆设再精致优美又怎样,元锦玉却有一个那么疼她的夫君。
等元绣玉落座后,见到元锦玉手边已经放着名册和账本了。
那上面可是记着赈灾的银钱呢,元绣玉非常期待,自己能管这笔钱。
和元锦玉说了几句话后,她直接就要拿那账本,元锦玉却见纤纤细手搭在了上面:“姐姐这是施粥后才过来的”
元绣玉也听说正午的时候要施粥,但是她想,之前官府都派米了,每天施粥还用得着么要是她来管啊,这施粥肯定就免了,能省不少粮食呢。
于是元绣玉有些漫不经心地道:“粥每天都施,本宫少去一天,也不会于什么差错,今早本宫稍微起得晚了些,梳妆打扮后见时辰过了,就没过去,左右今日也要忙差事的交接,本宫就来你这里了。”
元锦玉听到她这话,心下冷笑。
她这思想,还真是让元锦玉叹为观止。哭着抢着要去干活,结果第一天就这个表现,怎么能让元锦玉放心地把账本交给她
于是元锦玉直接就冷下了脸来:“姐姐,赈灾不是儿戏,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找本宫来要账本吧。”
论起辈分,她侯女之身出嫁,比元绣玉还要高贵一些呢,之前不愿意摆架子,是觉得麻烦,现在元锦玉真的有必要好好地规劝一下元绣玉了。
元绣玉咬着牙,还是忍着没发火:“锦玉,你这就不对了,既然父皇已经将这件事交给了本宫,这账本,你就该早日交出来,不然耽误了正事,算你的还是算本宫的”
“姐姐这是在抱怨我了”元锦玉对着她冷冷地笑了笑,看着元绣玉登时心就凉了半截。
随即元绣玉听她再道:“如果姐姐真的不满意,那咱们就去父皇那里,让父皇评评理。姐姐大早上梳妆打扮有时间,就没时间去体察一下民情么你说让父皇知道这件事,他会向着谁”
元绣玉一口牙都要咬碎了,跟着元锦玉连道理都讲不明白,她不就是少去了一日么难不成那些难民都能饿死了再说了,官府都救济他们这么久了,还不许管事的歇歇了
现在元锦玉又用这样的话语来威胁自己,自己还能说什么闹到皇上那里,肯定是她理亏。
于是元绣玉气冲冲地站起来:“好,账本你不给我是吧耽误了事情,你真的别怨我”
元锦玉看她还硬气上了,原本还愿意和她笑笑,现在更是半点都吝啬给她,尤其被慕泽昨晚折腾的,她身子酸软还要出来和她惹气,元锦玉半点都没惯着她:“楚王妃,希望你搞清楚,你是用什么手段,才把这差事抢去的,又和父皇都承诺过什么这才第一天,你就这样偷懒倦怠,想想昨晚你们夫妇那什么,要干最累最苦的话,本宫都忍不住笑了。告诉你,这次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这赈灾,你要么就端正态度好好干,要么趁早滚回你那楚王府相夫教子去,别给本宫在这宁王府找不痛快”
元锦玉说完,冷冷地看了元绣玉一眼,站起身吩咐身边的银杏:“如果明日楚王妃还是这个时辰过来,就别放进来了,让她直接回家吧送客”
说罢,元锦玉就这样走进了内室,也不管元绣玉在她身后起得直跳脚,恨不得上去打元锦玉两下。
碰了一鼻子灰,元绣玉刚回到楚王府,就发了一通脾气。
可是东西也摔了,人也骂了,这活还是要干。
元绣玉满肚子委屈和牢骚,气冲冲地问着身边的丫鬟:“你听没听说,之前赈灾的时候都是怎么回事”
丫鬟生怕元绣玉再发怒,马上回答着:“娘娘,听说宁王妃每天都去帮忙派粥如果百姓有什么困难,宁王妃会马上让吏部的官员记录下来,待核查之后,再提供一系列的补助。”
元绣玉嗤笑:“还补助,她有多少钱啊,这样为国为民的。而且本宫看她就是虚伪,就是想让那些百姓感激她真是够无耻的”
丫鬟等元绣玉说完,才战战兢兢地继续道:“今日派粥的时候,听说十五殿下过去了”
元绣玉猛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十五过去了他这又是凑什么热闹”
虽然皇上让十五协助楚王,但是他那十几岁的孩子,能干些什么一想到元锦玉今日对自己的态度,元绣玉还没能补救呢,今日派粥的功劳,就这样被慕林给抢去了,元绣玉简直恨死了元锦玉和慕林。
当初元妃就是喜欢元锦玉不喜欢她,有什么好事都惦记着元锦玉,现在好不容易十五长大了,元妃疏远元锦玉了,结果十五那个傻子,还和宁王交好呢她也不怕那个凶狠残暴的男人,什么时候把他给杀了,也不怕那个阴险狠戾的女人,什么时候把他给卖了
“真是一个个都反了天了”元绣玉狠狠地拍了几下桌子,手掌都拍红了:“这是真的都不想让本宫得好啊看本宫以后掌了大权,怎么把你们一个个都惩治了”
元绣玉骂了半天,等晚上楚王快回来的时候,才终于忍不住忙活起来,晚上楚王问她为什么没把账本和名册要来,元绣玉还添油加醋,狠狠地告了元锦玉一状。
...
第856章 漫天绚烂(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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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正月十五的晚宴,到了最后,最抢风头的,竟然是慕翎的孩子。其他的几个王爷心中如何想的,元锦玉没有猜,反正这宴会也进行得差不多了,她也就随着慕泽离开了。
慕翎带着慕连逸坐的前头的一辆马车,慕泽同元锦玉的马车则跟在后面。
等出了宫后,元锦玉听着远处的长街熙熙攘攘的,知道这是花灯会还没有结束。
她让三十去给慕翎带了个口信,希望慕翎稍微等一等自己。
慕翎的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元锦玉就要下马车,结果却被慕泽给拽了过去:“锦玉,将围巾戴上,外面冷。”
他看向自己的小王妃,宠溺又无奈。元锦玉不由得吐了吐舌头,还拽着他的衣角:“之前答应给连逸买花灯的,九哥陪锦玉下去挑一盏”
都这么求他了,慕泽也不会不答应,随着元锦玉下了马车,去和慕翎说明了来意。
等元锦玉说完,慕翎看了看在马车中熟睡的慕连逸,便对他们两个道:“那你们去挑花灯吧,挑好了送到本王的府中便好,本王就不同你们一起去了。”
慕泽叮嘱了一句:“那皇兄,你路上小心些。”
慕翎点了点头,将车帘放下,自始至终没有提之前宫宴上的事情。元锦玉想,关于楚王,他们兄弟应该有自己的对策,左右慕翎没怪罪自己把慕连逸弄醉了的事情,就是万幸了。
同慕泽一起,两个人就这样带着几个随从,去了那长街。
元锦玉不由得想着去年七夕的时候,她穿着男装陪在慕泽身边,也是来看花灯。
那会儿他们两个已经互相表明了心意,元锦玉却因为点事情,和慕泽闹脾气,慕泽为了哄她,不仅去青楼向姑娘讨教背诗,还穿着男装同她在街上牵手,搞得当时全京城都沸沸扬扬的,说是宁王殿下是个断袖。
而现在,他们已经是夫妻了。
长街上的花灯很多,元锦玉挑的有些眼花缭乱。最终,她选择了一个精致又小巧的,让随从送去瑞王府。
太大的花灯,她担心慕连逸拿不住。看着她那细心的样子,慕泽也不由得感慨起来。
等花灯送走了,他们两个也总算是能好好地逛一逛了。
或许是前段时间的雪灾搞得大家太紧张,这会儿街上竟然有不少人,元锦玉看着大家都是拖家带口,脸上洋溢着笑容,不由得满足地对慕泽笑着:“九哥,你看大家都很开心呢真好,等冬天过去,生活肯定就富足起来了。”
“这一切,都是锦玉的功劳。”慕泽想着元锦玉前段时间的劳心劳心,在袖子下面,就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地捏了捏。
元锦玉马上摇头:“我是出了点力,但是取得这样的成效,和九哥,还有其他努力的人,都是分不开的啊。”
一条长街,满是花灯。地上的花灯摆着漂亮的图案,元锦玉同慕泽在其中穿梭走过。
挂着的花灯,精巧漂亮,那是不少商铺一年到头,最好的成果。还有些花灯是用来猜谜的,往往那样的摊子或者店铺前,人都是最多的。
但是无一例外,这些花灯都很明亮,很温暖,在雪夜中,熠熠生辉。
慕泽转头看向元锦玉,他的小姑娘今日为了宫宴,也穿上了明艳的衣裳,身子虽然裹得稍微圆润了点,一双小脸也被围巾给围住了,但是那双眼睛明亮的,不输给这里面任何一盏灯。
她说话的时候,慕泽的世界就像是与外界隔绝了一样,只能看到她的脸颊,听到她的声音。
握着她的手不由得更紧了些,元锦玉先是楞了一下,随即也就由着他去了,反正他也不能真的弄痛自己。
一路上,元锦玉就这样看看花灯,偶尔同慕泽絮絮叨叨的。
她说起今年过年都没有回去相府,虽然她也不想回就是了,但是因为这场雪灾,没有去看看元翠玉,就有点遗憾了。
之后她还微微感慨着:“九哥,现在将事情都交给了元绣玉,我只希望她别出什么岔子,让我也好好休息一下。”
慕泽看着她那小脑袋摇晃着的样子,想着她之前都没怎么用膳,此刻长街已经快到头了,慕泽想起往年的传统,在半夜的时候,还是要放鞭炮和烟花的,便转头问着:“锦玉想喝酒么”
“嗯”提起喝酒,元锦玉的眼睛亮了一下,之后却狐疑地看向男人:“九哥怎么会想让我喝酒了你明知道,我酒量不好的。”
“就是想问问你,还想不想吃点东西。正好前段时间,本王收集了不少果酒,你喝应该也不会上头,咱们现在回去”
慕泽算是征求元锦玉的意见,但是他太了解元锦玉了,果然没等他说完呢,元锦玉都恨不得把手给举起来了:“走走咱们现在就回去喝酒”
男人笑了笑,因为他不像是元锦玉这样裹得这么严实,不过就是穿了一件长衫,还有一件披风而已,此刻在东风中,披风还猎猎作响。
男人很喜欢穿深色的衣裳,元锦玉总是调笑他,都要同夜色融为一体了。不过这会儿看着他,身后是一望无际的灯海,灯光柔和而又明亮,让这个凛冽的冬天,都好像是温暖了起来。
男人的目光,却比那星海更漂亮,凤眸带着宠溺的光芒,让元锦玉恨不得溺毙在其中。
他的样貌是那样好看,元锦玉想着两年前他的样子,再看看现在的他,只觉得他比之前更有男子气概了。
而这样的一块寒冰,却能被自己所融化,元锦玉说是没有成就感,是不可能的。
被惊艳到的她,就这样有些看愣了,虽说是要回府,却半步都没动。
慕泽也被她可爱娇俏的样子弄得笑了出来,趁着没有人注意这边,他隔着围巾,就亲了亲元锦玉的脸颊。
感受到男人的气息靠近,甚至还在自己的脸颊上偷了个香,哪怕是嘴唇没有真正的触碰到,元锦玉也羞得不得了,拽着他的袖子,就急冲冲地往前走:“九,九哥咱们快点回家喝酒吧”
慕泽在她的身后,摇了摇头,之后才拉住了她,等到元锦衣疑惑地看过来时,他指了指相反的方向:“家在那边。”
元锦玉这次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要不是围巾挡着,慕泽肯定能看到她已经红了脸。
男人爽朗的笑声响了起来,牵起了元锦玉的手,就这样穿过灯海,回到了马车上。
等他们回到府中的时候,东西都已经备好了。
元锦玉还有点儿疑惑地问着:“九哥,你这是带我去哪里啊”
她看这条路,不像是去卧房的路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慕泽说完,忽然就突发奇想:“你先把眼睛闭上。”
元锦玉这会儿已经把围巾解了下来,露出来一张如玉小脸儿,虽然不知道慕泽要做什么,她还是乖乖地把眼睛闭上,随即问着:“九哥难不成要给我一个惊喜”
慕泽想着,惊喜还真是没有,前段时间两个人都太忙了,每天连温存的时间都没有,怎么惊喜
牵着元锦玉的手往前走了一段路,慕泽直接就将小姑娘给拦腰抱了起来,之后元锦玉就感觉到,她的身子好像是飞起来了一样。
几个起落之间,他们就到了一处屋顶上。
这是宁王府最高的房子,元锦玉被慕泽放下的时候,睁开眼,只觉得视野都格外开阔起来。
远处的皇城,还有那明亮的花灯长街,都尽收眼里。
但是这房顶风有点大,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慕泽从房顶的一堆东西中,找出了手炉塞到了元锦玉的手中,随后又拿起一个特别厚的披风,把元锦玉又给裹了一层。
元锦玉看着那披风,沉默半晌,才终于问出口:“九哥,你这是让人把棉被改成披风了么”
慕泽:“”
好半天,他才回答着:“就是想让人做件厚点的给你,谁知道这披风根本就穿不出去,本以为以后都没什么机会了,这会儿正好,你就当棉被来盖吧。”
元锦玉从“棉被披风”中钻出来,还握着小拳头抗议着:“可是这样半点都没有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感觉了哪有盖着棉被喝酒的”
看着她那小脸都气呼呼地,慕泽一个没忍住,直接拉着她坐在了屋顶厚厚的软垫上,然后就用唇堵住了她那有点聒噪的小嘴。
一通亲吻过后,元锦玉身子软了,也不再喊着不要被子了,就这样靠在慕泽的怀中,把玩着他身上那披风带子。
慕泽拿起手边的食物,喂元锦玉吃了些,之后才将酒杯递到了她的手中:“这个年就这样过去了,好在本王还能有单独同锦玉吃饭喝酒的机会。”
元锦玉听着他这样的话,之前那点小怨愤都不见了,也不抱怨慕泽给自己盖着棉被了,举起酒杯,轻轻地和慕泽撞了一下:“九哥,这是咱们成亲后的一个个年头呢。”
“嗯,以后咱们会有个很多很多个年头。”慕泽也同元锦玉撞了杯,两人刚把酒喝下去后,元锦玉就听到远处传来烟花炸响的声音,她抬头,刚好就看到了漫天的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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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9章 相见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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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觉得那元锦玉就是因为功劳被咱们抢去而心有不甘,不然她怎么会这么为难臣妾”气冲冲地说完,她又担忧地问着:“宁王没有为难你吧”
楚王想着宁王今日的行为和态度,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就算是交接事务,也谨慎细致。
于是他摇了摇头:“老九那边还好。”
就是他在最后的时候,也惜字如金地告诫了自己几句,让楚王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自己可是兄长,比慕泽大了不少岁呢,结果他却和自己摆起上位者的架子来了。
这么一想,他就基本上相信了元绣玉的话,觉得是那二人在为难他们。
元绣玉撇了撇嘴:“谅他也不敢为难你,你可是他皇兄。”说到这里,元绣玉就有些生气:“那元锦玉是怎么回事本宫不仅是她的皇嫂,还是她的嫡姐呢嫁了人之后,这气焰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楚王看了元绣玉一眼,不由得宽慰着:“毕竟这次被咱们抢去了这么大的功劳,他们怀恨在心也是应该的。总之你明日好好地去施粥布善,那宁王妃能做到的事情,你有什么不能做到将事情做好,她也就找不到什么理由再为难你了。等把名册和账本拿到手,这件事,也就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元绣玉想着,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不然,元锦玉是真的半点不肯松口啊。
“臣妾知道了。”她点了点头,应下。
楚王又叮嘱着:“绣玉,你也是个聪慧的性子,就是在遇到宁王妃的事情上,容易冲动。你好好想想之后的路该怎么走,如果再莽撞下去,咱们之前的努力不就是白费了么”
元绣玉被楚王这么一说,只是沉默着,没有回话。她也发觉了,对待别人,她的理智总是牢牢地被记在心底,但是一遇到元锦玉,她就总是迫不及待扳回一局。每次她以为时机到了,都会被元锦玉打脸。久而久之,渴望胜利的感觉就越加强烈了。
现在楚王告诫她的话,她也算是听在了心中,但是之后会怎么做,她就很难掌控了。
楚王正准备离开,这才发现房间中还站了一个人。那人的身形纤细,能看出是个女子,但是却带着一张面具。而且肩膀有些塌,可能是腿有问题。
她隐藏气息实在是太厉害了,一想到这么长时间,自己都没发现,楚王不由得有些脊背发凉。
“绣玉,这是谁”楚王不由得指着那个人问着。
元绣玉摆了摆手,那人便上前,给楚王行礼,之后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表示她不能说话。
楚王皱眉问着:“哑巴”
元绣玉此刻也上前来,站在了那女子的身前,同楚王介绍着:“这是臣妾今日从外面带回来的,取名为九娘,是个毁容了的哑巴,腿脚也不灵便,臣妾见她实在是太可怜了,已经准备将她收做新的女侍卫了,正好顶上鸢尾的位置。”
其实九娘就是被元绣玉改头换面的鸢尾,不过她变化实在是太大了,甚至连气质都改变了,楚王才没有发现。
这会儿他有些不大信任这个九娘,便转头问着元绣玉:“你确定她会对你忠心么这样高强的武功,就算是残废,在外面应该也能活得很好吧”
其实楚王想问的是,元绣玉有那么好心看着别人可怜,就救回来了
元绣玉压根没想让楚王知道九娘的底细,就柔声地笑着:“见她可怜是一方面,臣妾也是看重了她的实力。王爷您就放心吧,她的身家来历臣妾都已经调查清楚了,肯定不会有问题的,是不是,九娘”
九娘马上就给楚王跪了下来,态度谦卑地磕了两个头。
楚王知道她这是在求自己,让她留下来,既然元绣玉都已经这么说了,他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准备等回去后,自己再调查一番,如果她真的没什么问题,那就给她留下吧。
楚王走后,元绣玉看向鸢尾,眼中的光芒冷冷的,嘴边却带着一丝笑意:“你今日表现得还不错,记住了,以后就要这样。在本宫准许你动手之前,不许泄露一丝一毫的恨意,知道么”
鸢尾点了点头,看向楚王离开的方向,眼中满是仇恨的光芒。
第二日,楚王早早地去上早朝了,元绣玉带着九娘去施粥。从这里到城门外有段很远的距离,元绣玉是坐马车,九娘就坐在车辕上,身边是车夫。
等穿过几条长街后,她忽然看到了一户人家。那正是自己之前到京城的“家”,里面有对没有孩子的夫妇,对她很好。
九娘心中是带着悔恨的,当初嫌弃那对夫妇,当遇到了这么多事情后,才知道,她到底是错过了什么。
或许是感应到了她炽热的光芒,门缓缓地被打开了,里面走出了一个妇人。
那妇人很面善,穿着打扮都很是朴素。九娘一看,身子就定住了。因为这位,就是之前皇上给自己找的那位干娘
妇人原本正想关了门离开,谁知道,门还没关好,她就这么回了下头,看到了九娘。
妇人登时就像是愣住一样,直直地朝着这边跑来,因为她冲地太猛了,马车车夫急忙拽紧了缰绳,就这样,那马还是将那妇人给冲撞倒在了地上。
九娘很想喊一声,但是想到之前元绣玉对她的叮嘱,她只好咬了咬下唇,重新坐了回去。
元绣玉气急败坏的声音已经在马车中响起:“外面是怎么了马车怎么会忽然停下知不知道,本宫差点就撞到头了”
如果是往常,妇人肯定早就同元绣玉赔礼道歉了,但是这一次,她却马上爬起来,朝着九娘跑去:“鸢尾你是娘的鸢尾么”
妇人一直都不相信,鸢尾是暴毙在宫中了,那宫中的水这么深,谁知道她那个莽撞的女儿是的嘴了谁,让人给害了。
看着九娘那双眼睛,她就想起了鸢尾,因为实在是太像了。
元绣玉终于忍不住拉开了车帘,让一边的侍卫拦住了她。
那妇人看到元绣玉,也愣住了,马上跪下行礼:“臣妇参加楚王妃”
元绣玉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你有什么事么”
妇人执拗地看向九娘:“娘娘这是臣妇的女儿么是么”
她的眼中满是渴望,那样小心翼翼地看向元绣玉,让九娘的心就像是骤然被捏紧了一样。
元绣玉当然更加不耐烦了,真是没想到刚带九娘出门,就能让人给认出来,她看九娘,想着,实在不能,把她那双眼睛也弄瞎好了,这样肯定就没人能认出来了吧
九娘身子瑟缩了一下,往后躲了躲。
算了,毕竟已经让她装哑巴了,再把她弄瞎,她以后还怎么为自己办事
于是她看向那妇人:“什么鸢尾鸢尾早就暴毙在宫中了,你看清楚了,这是本宫身边的九娘,同鸢尾半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
“不是,她的那双眼睛”妇人还想再坚持,但是却被元绣玉给打断了:“本宫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夫君也是官员,难不成还不懂这暴毙是什么意思么让开”
说罢,她直接就回去了马车中,有侍卫上前,直接就将那妇人给推到了一边,动作粗鲁得很,妇人倒在地上,半天都没起来。
她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一个字都没发出来。
是啊,她早该想到的,什么暴毙,不过就是借口罢了,指不定就是哪个大人物犯了事,她可怜的鸢尾被顶罪了。
这样的话,楚王妃还怎么会把鸢尾放在身边
妇人坐在地上,看着越来越远的马车,终于缓缓地哭了起来。
她可怜的鸢尾啊,怎么就这样被人害了。
九娘还坐在车上,保持原本抱剑的姿势,但是却听到了后面的人,那凄惨的哭声。
她之前是真的恨,现在也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她那哭声,原本满是恨的心中,就像是多了些什么东西。
她握着剑的手紧了很多,心中还在下着决心,等她报了仇,找到人治好她的腿和脸,肯定就回去见这一家人,然后告诉他们,他们的女儿还没有死。
九娘的眼睛有些酸涩,她抬头望了望天。现在还没出正月,这几日不下雪了,所以天气还算是挺好。
那样明亮的天际,终于让她的眼泪缓缓蒸发。
等到了施粥的地方,不用元绣玉告诫,她也收起了那些情绪,冷冰冰地跟在元绣玉的身边。
元绣玉在下了马车后,虽然嘴角边保持着笑容,但是当她看到那些衣衫褴褛的难民,还有那个简陋的高台时,笑容就有些僵硬了。
这到底事什么破地方,元锦玉竟然让她来的难不成,还要让她和那些难民接触
元绣玉心中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但还是勉强走了上去。
其实那些难民也挺搞不清楚状况的,怎么这赈灾的事,说换人负责,就换人了
这位是楚王妃吧听说还是宁王妃的嫡姐呢,但是长得没宁王妃好看,气质也没宁王妃好。
...
第857章 对酒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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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簇烟花便大片地盛放在天际,看着那斑斓的颜色,元锦玉的眸子底下,都是掩映不住的兴奋之色。
之后这全城的烟花,就像是有了什么感应一样,从不同地方,一个接着一个的炸起。
不过最显眼的,还是官府那一处所放的。不管是规模,还是花式,都比其他的规格要大了很多。
京城不比其他城池,宵禁异常严厉,一整年,过了时辰后,都是不许有明火的,更别提放烟花了。
这年三十同正月十五的烟花,则是最炫目,也是最能让人期盼的。
元锦玉不由得想到了她的小时候,虽然两世的记忆有些遥远,但她还清楚地记得,崔氏得了什么好东西,必定都是给元绣玉的,那会儿元绣玉便很自私,半点都不给自己剩下。
好在相爷也会给他这几个子女置办点东西,老夫人象征性地,也会给点儿银钱,所以元锦玉还是能得到漂亮的衣裳,运气好,还有首饰。
那几个姨娘家的女儿,虽然不如元绣玉穿戴得好,但也会被自己的娘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元绣玉没有娘亲,柳姨娘就会过来帮她穿戴。那个时候她就很漂亮了,再被打扮打扮,每次相爷见到她头很高兴。
不过元锦玉最期待的不是衣裳收拾,也不是年夜饭,而是看烟花。
想着想着,她便不由得同慕泽说起来:“那会儿我个子还很小,外面冷,也不能出门,就在窗户边放把椅子,然后让丫鬟扶着我站上去。我的小手就攀着床沿,身子一个劲儿地往外面探着。”
天空中的烟花还是不断地炸响,斑斓的颜色连城了一片炫目的花海,虽然转瞬即逝,但马上就有会更多的烟花飞上天来。
因为数目太多,元锦玉和慕泽脸上的光芒都明明灭灭,每次烟花炸响的时候,恨不得将这天空都给点亮了。
今夜的天气也很好,月亮悬挂在天空中,皎洁而又明亮。那样清冷的颜色,正好同这烟花形成了对比,让人倍感美丽。
慕泽静静地听元锦玉继续讲述着:“那个时候的烟花没有现在这么漂亮,样式没现在这么多,飞得也不高,甚至我的世界,就是那一方小小的窗子。可是当我探出头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我像是得到了全世界一样。”
元锦玉缓缓地伸出手,手掌摊开,伸向天际。这个动作,就像是要接住那一片又一片的火光。
慕泽并不觉得眼花有多美,他始终看着的,都是怀中的小姑娘。
听到她说完,他便接口:“本王没失聪之前,似乎也挺喜欢的,但是失聪之后性子大变,那几年过年时的事情,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后来就去了南疆,上了战场,一年到头总是在外面奔波,也没有看过什么像样的烟花。当然,现在本王其实对这些已经不大感兴趣了。”
这些五彩斑斓的东西,都是小姑娘喜欢的,他只要喜欢他的小姑娘就足够了。
元锦玉知道男人正在满眼炽热地看着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转移话题:“好了不说这些,咱们来喝酒,还有这么多东西没吃完呢”
慕泽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只觉得从上到下都暖了起来。
比起他,小姑娘喝酒显然要秀气得多。主要是有次元锦玉学他,差点没把自己呛到,她就只小口小口喝酒了。
所以慕泽都喝了两杯了,她还在一边像是小猫一样地抿呢。
慕泽侧头看了她一眼,刚好手边有花生,他直接放下酒杯,就扒起了花生皮。等扒好,没有放进自己的口中,而是看向了元锦玉。
元锦玉当即心领神会,把杯中的酒喝光,然后张开了小嘴。
慕泽宠溺地笑了笑,把花生塞进她口中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天边的烟花依旧绚烂盛放。
“你就懒吧。”
元锦玉很是满足地笑了,还一个劲儿地往他身边挤,缠人得很:“九哥就是我的手我的脚我的眼睛,我能不懒么”
“哦这么说来,还怨本王喽”慕泽说着话,手也没闲着,又给元锦玉剥了点瓜子,过年了,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东西了。
元锦玉点着头,信誓旦旦地:“当然,谁让九哥这么宠着我呢所以一切都是你的错”
慕泽故意像是思考了半天似的,虽然元锦玉撵人,他也没推开她,毕竟屋顶上确实太冷了,自己还能用内力为她暖暖身子:“那要不本王以后不宠你了”
元锦玉登时撅嘴,装哭:“九哥,咱们才成亲多长时间啊,你就说要不宠我了”
“嗯,再过几个月,不就是快一年了么。”慕泽还一本正经地回答着。
“你不宠就不宠,哼,以后别进房了”元锦玉气鼓鼓地说着,不过却是盯着他手中的瓜子说的,显然也就是说话没走心。
慕泽将剥好的瓜子在她眼前晃了晃:“让本王进房么”
元锦玉点头:“让”
慕泽真的很想问一句,元锦玉你的坚持呢
不过他还是把瓜子塞到了元锦玉的手中,等小姑娘吃着的时候,他自己便开始喝起酒来。
元锦玉很快就吃光了,还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心满意足道:“我又决定不让了”
慕泽举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无奈地望着她:“锦玉,你不能这样过河拆桥。”
“那是谁先说不宠我的我就拆”元锦玉又开始耍无赖,反正这会儿酒劲儿也有点上来了,虽然心里庆幸,但是她也可以装不清醒嘛。
慕泽也跟她翻旧账:“你看看你,现在这么任性,还怨本王宠你。”
元锦玉气呼呼:“就怨你都是你的错”
“本王没错。”
“你的错”
“没错”
磨牙了几个回合,元锦玉和慕泽相视一笑,都笑了出来。
其实比起元锦玉,更无奈的是慕泽,他现在想想之前两人那幼稚的对话,只觉得,和元锦玉在一起,他半点“修罗将军”的风采都没有了。
他的小姑娘啊,总是能这么轻易就把他给改变了。
后来烟花还在盛放,慕泽负责喂食元锦玉,元锦玉就自己一个人倒酒喝,等差不多一壶见了底,她也彻底醉了。
这会儿在房顶上,她还唱起曲儿来,虽然那曲儿,慕泽听了半点也不知道是什么。
他只是有心提醒想她两句,他们在这么高的位置,她又唱的那么大声,估计整个府邸的人都能听到的,谁知道他开口还没说上两个字,元锦玉就怒目看着他,还伸手拍了他的手臂几下,一副嫌弃的样子,语调急促:“你别说话别说话打搅我唱曲儿了讨厌”
慕泽没办法,只能乖乖地闭上了嘴,想着等从屋顶下去后,让三十去吩咐一遍,元锦玉今晚在房顶上做的这些事,那些下人一个字都不许说,如果说了,就等着被他割舌头吧。
等元锦玉唱够了,她就开始哼哼,当然,哼的也没什么调儿。
自己一个人唱当然没什么意思,她猛地停了下来,又怪罪地看向慕泽:“九哥你说,你是不是嫌弃我老了”
慕泽现在简直都快被这姑娘弄疯了,叹口气:“你还没到十六岁呢”
元锦玉却生气地拍着他的腿:“到了到了我加起来,比你老”
慕泽疑惑:“什么加起来”他怎么发现,元锦玉一喝醉酒,还喜欢胡言乱语呢
元锦玉猛地噤了声,之后又朝着四周看了看,随即才凑过去,悄悄地在慕泽耳边说着:“九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什么秘密”其实慕泽还真的是不大感兴趣,只不过元锦玉现在的样子太可人了,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元锦玉暗搓搓地咽了咽口水:“这个秘密就是啊”她后来都把慕泽的胃口给吊起来了,结果却道:“不能说”
慕泽现在真很不得把元锦玉给摁在怀中打上一顿,不能说她还说
元锦玉又高兴了起来:“哈哈不能说”
“好,不说就不说,本王没嫌弃你老,以后也会一直宠着你的,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慕泽拥着她,柔声在她耳边说着。
可是这会儿元锦玉笑得花枝乱颤,觉得他说话的时候,气息打在自己的耳边痒痒的,她就一个劲儿地躲着。
这会儿什么喝酒,什么烟花,她都不想了,就知道傻笑了。
慕泽压根没想过她是藏了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只是想到之前去年平亲王的时候,和平亲王的谈话,不由得有点好奇:“如果行宫中丢了春宫图,还是平亲王藏的,锦玉会怎么办”
“皇叔啊我还挺喜欢他的不过他之前让我给他做饭”元锦玉嘟嘴:“九哥都不让我做饭呢,他让我做饭,我不高兴。我要在两个时辰内,让全城的人都知道行宫中丢了东西,再过两个时辰,才让大家知道,那是皇叔藏起来的春宫图”
说到这里,她的思绪又拐去别的地方了:“不过皇叔为老不尊哦,连春宫图这种东西都藏。”
慕泽不禁问着:“那要是本王也跟着他一起藏了呢”
...
第861章 忽离平乱
元锦玉一只手被慕泽捏在手中,另外一只放在桌上,轻轻地用指尖点了两下,嫌弃似的看着银杏:“别人家的丫鬟若是碰到恶主子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你倒是好,上赶着让我打你呀。”
银杏直接就将头给凑了过来:“小姐又不是恶主子,奴婢让您打个几下又怎么啦?”
元锦玉拈起手中,推了推她的头:“真是理解不了你的想法,快点离我远一点儿。”
银杏咯咯笑着,温顺地看向元锦玉:“那奴婢下去准备些热水给殿下。”
之后,她就转身走了,没有留下来碍着他们两个相处。
慕泽这会儿还在帮元锦玉揉着手呢,她侧头看了看,虽然是红了,但真的不怎么疼的。
看着慕泽那沉静的脸庞,她柔声道:“九哥,不用揉啦,不疼的。”
慕泽抬头凝视她的小脸儿,手上的动作未停,却对元锦玉笑了笑:“你啊,就是不懂得照顾自己。”
元锦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才说起了今日的事情:“早知道这女人这么不靠谱,当初在大殿上,我就再争取一下好了,让他们这样管下去,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慕泽也很担心:“本王会看着点儿的,锦玉不必担心。”
想着有慕泽照看,元锦玉也就收心了,晚上用膳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地给慕泽夹菜,看着自己的小妻子忙忙活活的样子,慕泽宠溺地道:“好了,锦玉多吃点,不用管本王。”
元锦玉笑了笑,这才规规矩矩吃自己的去了。
晚上夫妻两个温存一番后,元锦玉靠在慕泽的怀中,猫儿一样,困得直打瞌睡。
慕泽这会儿赤着上身,但是胸膛却很火热,元锦玉靠过去,就觉得像是靠了一个火炉似的。男人伸手把玩着她的秀发,因为刚刚打理过,这会儿还带着湿气:“困了就早些睡吧。”
元锦玉嘤咛了一声,如玉一般光滑的身子往他身上蹭了蹭:“九哥,我都好久没有帮你起身穿衣了……每次我醒来,你都去上早朝了……”
“这些不用你,本王自己都可以的。”慕泽亲了亲她的小脸儿,很想告诉她,不要再蹭了,再蹭下去,她今晚都别想睡了。
元锦玉嘟嘴,也亲了亲他的下巴:“那我睡啦……”她困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慕泽帮她把身上的锦被往上拽了拽,见到元锦玉很快熟睡过去,这才拥着她重新躺好。
第二日一早,元锦玉也不知道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爬起来,不过再看身边,男人还是不在。
她心中有点儿怅然若失似的,默默地唤来丫鬟为她宽衣洗漱,准备一个人用早膳。
谁知道还没等用呢,红叶就过来通报:“小姐,殿下听说是临时有急事,这会儿已经出京啦。”
“什么?去哪里了?”她怎么都不知道这些事的?昨晚他也没和自己说过啊?
“好像是北边发生了暴乱,殿下去平乱了,就今早皇上下的圣旨!”红叶说完,眼中也带着抱怨似的。娘娘和殿下这是怎么了,没过上几日消停日子,就又要分开了。
元锦玉马上就站了起来,着急得什么都不肯吃了:“真的已经走了么?现在去,还赶得上么?”
她简直后悔死了,为什么不起得更早一些呢,九哥走了,她都没有来得及和他道一声平安呢!
“王妃娘娘,已经赶不上啦!这次殿下走得太急了,从军营直接整顿了几千的精兵就离开了!什么细软都没带!”
“这冰天雪地的,不带东西怎么成!”元锦玉也慌了,让银杏和红叶马上去给慕泽收拾东西,她则是让管家给自己找了架马车,直奔城门。
但是等她到的时候,还哪里有慕泽的身影,只能看到远远地一道行军痕迹,一直绵延伸向远方。
元锦玉的心情没有缘由地就失落了起来,带着东西,只能回到了京城中。
不过在路上的时候,她却问着红叶:“殿下有给我带什么话么?”
“走得太急了,什么都没留下,不过等殿下安顿好了,奴婢觉得,他肯定会带话给您的。”
元锦玉若有所思地点头,没有让马车回宁王府,而是到了玉泽商铺。
璃潇此刻并不在这里,元锦玉就派人去将她给叫了回来。
她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给元锦玉赔礼道歉,元锦玉摆手:“是我来得太突然。”
将手边的包袱递给璃潇:“这是我给殿下的东西,你看看,怎么能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他的手中。”
璃潇看着包袱,诧异地问着:“殿下难道是去北边了?”
暴乱的地方虽然不至于在北地那么远,但是赶去怎么也要个三五日的,这一来一回就不少时日呢。
元锦玉也疑惑地问着:“连你都知道暴乱的事情了?”
璃潇的消息确实要比元锦玉灵通了很多:“那边的官员不尽心,百姓会发生暴乱,迟早的事情。但是本来我想,应该会再晚一点的。”
看着璃潇那遗憾的表情,元锦玉就猜到,她可能是赔了一笔。
本来应该……再晚一点么?元锦玉默默地将这番话记在了心中:“总之这包袱你帮我送到,那边有什么消息,都及时送去宁王府告诉我。”
璃潇这才想起来宽慰着元锦玉:“主子,您也别忧心,暴乱不像是那种大规模的战役,本来那城池就没多少人,殿下过去,不过就是个十日八日,就肯定能将事情解决了。”
元锦玉叹气:“我也希望,这次能解决得快一点。”
此刻在一处王府中,有人坐在高位,同幕僚商议着什么。
“老九确定已经出城了?”
“回王爷的话,已经走了。”
“通知咱们的人尽快动手,别让对方有可乘之机。”
“但是王爷……动手了之后,可能会死不少人啊。”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本王顾不得那么多了。老九下不去这个手,那就由本王来下。”
……
元锦玉一个人默默地回去了宁王府,不过她没有去卧房,而是去了书房。
都说男人的书房有很多小秘密,她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就来回翻了翻。
不过让她无语的是,除了翻出了点春宫图来,好像就没什么了。关键是慕泽之前就有过成亲后,傻傻地买了春宫图研究,说是为了让自己在床上好受这样的事情,元锦玉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坐在他常坐的椅子上,元锦玉拿起纸笔,又开始想着这次北面暴乱的事情。
怎么看,这暴乱都太突然了,让她不由得想着,是有人想借此支走慕泽。
那到底是想害慕泽,还是害别人呢?九哥一向谨慎,还带这那么多精兵护卫,应该不会出什么事,难道是后者?
元锦玉就在房中勾勾画画许久,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都是晌午了,而她从早上开始到现在,就没用过饭呢。
站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元锦玉忽然注意到,桌子边的一个瓷瓶中放着的卷轴好像是多了一些。
她走过去,稍微拨楞了两下,果然看到了些纸张比较新的。
将那画轴抽出来,她慢慢地展开放在了桌子上。当看到上面的人时,她忽然愣住了。
背景是一大片梧桐树林,空中还有树叶不断落下,女子坐在秋千上,裙摆飞扬,眉眼剑满是幸福的笑意。
不是自己,又是谁?
这还是去年秋天时候的事情呢,慕泽给自己搭了秋千,也就是说,他是那会儿就把画给画好了?
又翻了几幅画,无一例外,都是自己。
就连元锦玉都没想到,慕泽能把自己描绘得这么漂亮。而且画了这么多画,他怎么都不和自己说一声?
想到他可能在忙公务到很晚的时候,在寂静的夜中,就拿出卷轴温柔地看着,元锦玉就不由得红了眼圈。
“真是傻子……”她伸手碰了碰上面的自己,之后才微微笑着说着。
慕泽的信是第二日的时候被送来的,元锦玉因为一早就猜到了,所以早就写好了信,交给了负责传信的小兵,并且叮嘱他,让慕泽在北面注意安全。
之后,元锦玉回屋,拆开信,也反复地看了几遍。
慕泽说,这次走得实在是太急了,没有来得及和锦玉告别,他心中歉疚;又说锦玉送去的东西他已经收到了,并且告诉锦玉,他那边一切都好,让锦玉勿念。
元锦玉收起信来,将那信规规整整地叠好,放到了小匣子中。
之后她才吩咐银杏:“明日将璃潇叫过来,本宫有事要吩咐她。”
银杏应下,还想着,小姐这又是要找璃潇做什么事情呢。
第二日璃潇过来,元锦玉同她在书房中说了许久,不过屏退了左右,也没人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第三日的时候,元锦玉乔装一番,去了城外。
楚王和楚王妃接手京城赈灾的事情,不少百姓都知道了,但是他们显然更加怀念宁王同宁王妃。不过这都是大人物之间的事情,他们这些小人物,是不敢说什么的。
马车太显眼了,在城门口,元锦玉就让马车停了下来,自己一个人走了出去,站在了那些百姓中间。
...
第十八章一斗到底
李珍的话让我看清自己有多天真。本来,我已经想好了跑路计划,却在琢磨这个计划时,完全没有考虑过父亲大人的以后。凤景天的一番坦白让我明白,我不能逃,我只能去魔湖。如果我不去,我的父亲后半生将会处于水深火热的境况。娘亲因为我走了,我不能让自己的幼稚与不负责将父亲推入惨烈的朝堂争斗,尽管父亲从未贪恋过权力,也正因如此,父亲除了我,除了皇帝那点可怜的信任,一无所有。一无所有的他,拿什么跟岳长河斗
琢磨的事情多了,不禁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正想起身,忽听帐外秋艾的声音探进来:“娘娘,您醒了吗”
“什么事”
“贤妃娘娘和两位婕妤娘娘前来道谢,已经到殿内了。”
我翻身爬起,掀了帐帘儿。秋艾上前为我理了理头发,一切妥当之后,方才扶我出寝殿迎上去。
三位妃嫔见了我,行了礼,各自入座。
茶过三巡,孙贤妃令宫女送上了一瓶液体,道:“皇后娘娘,这是臣妾家传的正骨水,前些日子臣妾受伤用掉一些。这东西活血祛瘀,舒筋活络,消肿止痛,效果极好。臣妾午时听御医院传话过来,说您脚踝扭伤,心想正用得上这东西,便赶紧给您送来,您可不能嫌弃臣妾的心意。”
“贤妃一番心意,本宫感谢都来不及,哪能嫌弃。”我笑言,秋叶见状,上前将正骨水接了去。
谢婕妤见状,也赶忙表了心意。她送上的是一盒三七粉,据说是她亲手磨制,有镇痛安眠的效果。古代不比现代,手工磨粉很是不易,她即如此也算有心,我自然也不好拒绝。
前两位送罢,唐婕妤吃吃笑起来,道:“两位姐姐送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倒显得臣妾为皇后娘娘准备的东西拿不出手了。”
她这么一笑,我倒真觉得自己看走了眼,上一回她来见我时吓得跟什么似的,没成想还是个性子这么活络的人,便顺着她的意思笑问:“看样子,本宫扭了脚是好福气,收礼都快收到手软。你倒是说说,你准备了什么好玩意”
“其实也不是什么好玩意,臣妾就是想着娘娘扭了脚行动不便,要是手头上能有个什么有趣儿的玩意,正好可以打发时间。”唐婕妤笑嘻嘻地捧上一个盒子。
秋艾接了放在我面前桌案上,我打开盒子一看,是一整副上好的木制骨牌。“不错,是上好的骨牌,本宫在江南的时候,常与邻居家的小孩子一起玩。唐婕妤的心思的确巧妙。”
一边儿的谢婕妤听了,忙打趣道:“贤妃姐姐,妹妹怎么说来着,唐婕妤的心思一向比咱们巧。”
“去去去,谢姐姐又笑话妹妹,妹妹左不过是自己爱玩,觉得这个用来打发时间最适合不过。”唐婕妤嗔了一句。
贤妃只顾笑看两人斗嘴,不多言语。
我正要说点什么,忽听小太监在门外通传:“贵妃娘娘到。”
未等我示意通传,岳子珊已莲步款款,风情万种地带着太监宫女进殿了,待走到我面前方才笑盈盈地福了福,道:“臣妾探视晚来,还请皇后娘娘切勿见怪。”
我数了数他身后的宫女太监,足有八人之多,心想这架势,又不是打群架攒气势,犯得着带这么多人么当下笑了笑,不痛不痒地指了指右下方首座,道了声:“既然来了,入座吧”
一旁的贤妃见状,赶紧起身向岳子珊颔首行礼。
两位婕妤也顾不上笑闹了,起身并下意识地矮了矮身形,礼数有佳。
岳子珊嘴上向我应了声谢,挥了挥手算是免了贤妃三人的礼,却并不入座,只盯着我笑了一下。这笑容非但没有让我觉得好看,反而觉得有点疹人。
“贵妃看着本宫,是有话要讲”我将手支在桌案上,仔细盯着岳子珊的脸道。
“皇后娘娘说笑了,臣妾只是觉得您的容貌惊为天人,一时愣住罢了。”岳子珊抽了身上的丝巾,顺手抖了抖。
贤妃三人见她不是来送礼,都觉得诧异,却碍于位份不便插话。
“贵妃说的是什么话,朝野内外,谁不知道皇上对你宠冠六宫。真论起容貌,本宫与你至多也就算个平分秋色,谈何惊为天人”我嘴上应对得体,心想且看她玩的是什么花样儿。
“皇后娘娘抬爱了,臣妾过去也不过是伺候皇上伺候得久一点儿,宠冠六宫是万万谈不上的。更何况,臣妾哪比得上您尊贵今儿,臣妾还见皇上先是背着你,后又扶着你,末了还抱着你,一路从静宜斋情深似海地走过来,简直羡煞旁人。”岳子珊站在原地,像讲故事般讲得极为精彩动人,说着说着还对贤妃三人举了例子。“贤妃和两位姐妹还不知道吧昨夜本是臣妾侍寝,没想到皇上一声不吭就把臣妾下不管了,直接到了凤雏宫,听说还受了皇后娘娘的气,夜半三更怒气冲冲地去了静宜斋。臣妾想,皇上是宁愿到皇后娘娘面前受气,也不愿让臣妾伺候。这说明了什么不就是说明臣妾跟皇后娘娘一比,根本入不了眼吗”
贤妃三人听她说得有理有据,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往心里去,纷纷转头看向我。
我合着双掌啪啪啪地拍了几下,淡然道:“贵妃大下午的跑到本宫这里就为了给姐妹们讲故事本宫倒是觉得这故事没什么好听的,倒是贵妃的口才不错。不过你这故事只讲了一半,本宫倒是可以把下半段一并讲给姐妹们听听。”
“喔那臣妾可真要洗耳恭听了。”岳子珊说罢,径直走向右首座,待她身后两个宫女立即上前用手帕仔细地将椅子擦了个遍,方才慢腾腾地坐下。
站在我身侧的秋艾顿觉窝火,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想是觉得殿内桌椅见天打理已十分光洁,那两个宫女竟还要多此一举,分明是故意针对凤雏宫。
我示意秋艾按捺下火气,心想不就编故事上猛料吗放现代还有一个专用名词叫重口味呢,便道:“本宫也在想,或许皇上对贵妃是真的有点儿腻味儿了居然半夜三更跑过来就为偷看本宫洗澡。”
我话声刚落,唐婕妤便噗地一声把刚喝的茶水全喷了,边上两个宫女慌忙抽了手帕为她擦试。贤妃与谢婕妤面面相觑,似乎不相信凤景天会干这种事。唯有岳子珊脸色颇为难看。
我气定神闲地接着道:“你们还别不信,本宫说的可是真事,回头可以找皇上求证去。”
唐婕妤整理好湿漉漉的衣裙,快人快语道:“臣妾可不敢去问皇上。”
谢婕妤附和道:“就是,这种事怎好意思去问。”
“哦,对了,你们知道昨夜皇上为什么生气地走了吗”
岳子珊哼了一声,将茶杯盖重重地扣在杯子上,语气也有些不耐:“娘娘您不说,臣妾怎么知道”
“还别说,这事真跟贵妃有关系。”我咧嘴笑起来:“昨夜本宫一不小心将皇上给咬了。皇上大怒,嫌本宫不会伺候人,还说让本宫向贵妃讨教讨教。本宫想,皇上金口玉言,贵妃术有专攻,要不然就劳烦你现在给姐妹们传道授业解惑一下”
唐婕妤与谢婕妤听完,想笑又不敢笑,整个表情怪得跟什么似的。贤妃始终作聆听状,小心啜饮茶水,显得很谨慎。
岳子珊俏丽的脸蛋登时就绿了,义正辞严地道:“皇后娘娘身为六宫之主,怎能堂而皇之让臣妾当众讲述闺房之事”
“本宫以为,姐妹们都是皇上的枕边人,就算贵妃因为没得到皇后宝座嫉恨本宫,也应该拿在场的姐妹们当自家人看待,毕竟今后日子还长,交流交流心得有何不可还不都是为了把皇上伺候得周周到到,舒舒服服况且昨夜皇上原话如此,本宫并未胡言乱语,你要不信大可去向他求证。再说了,皇上这么说,也是夸赞你伺候有功,你这么大反应,回头外头人知道了,还以为本宫欺负你似的。”
岳子珊气得浑身发抖,言语却还利索得很。“真没想到,皇后娘娘嘴上功夫如此了得。臣妾今晨才领了你一通教训,如今又领了一通。臣妾说不过你,也无意与你一争长短。如果你再无理取闹,也怪不得臣妾冒犯了。”
我放下手中把玩儿的茶杯,挑了挑眉毛,不以为然地道:“说到冒犯二字,如果你岳家未向本宫父亲大人发难,本宫跟你自然井水不犯河水。有时候,本宫真不明白,你岳家已然揽去半朝势力,你也荣登贵妃之位,不论朝堂地位抑或后宫地位,你岳家均已无可动摇。现下,本宫也不过是个挂名皇后,这一点你我二人心知肚明。若本宫有心与你争抢,两年前本宫就抢了,何需等到今日退一步讲,就算皇上一生只能有我这么一位皇后,可今后陪在他身边的使终是你与众位姐妹,难到名份对你而言如此重要”
岳子珊眼神凌厉,起身道:“你是未与臣妾争抢,可皇上并不这么想。”
“深宫大内,皇上所想岂是你我能左右你与几个姐妹也都清楚,本宫已是既定的祭天人选,不日便会前往魔湖。难道就这几日你也等不及”我起身,有些气愤地道:“对,本宫承认,皇上是喜欢我。可这又怎么样呢难道就因为他喜欢我,你岳家就非要把云家斗垮连本宫已过逝的母亲都不放过今儿,本宫就把话挑明了说,如果你岳家对云家再有任何动作,本宫定饶不过岳家。”
岳子珊一听,反而笑了,很镇定地拍了拍手,令一个宫女将一份卷轴递了上来。“臣妾原本也是想与皇后和平共处,故而处处谦卑示弱。谁料你处处针对臣妾,那臣妾也只好出招了。前两日皇后教导臣妾赏画,臣妾今天也送皇后一幅,权当礼尚往来。”
我并不怕她,从宫女手里接过卷轴,然后扬了扬,道:“看来贵妃是真要当着众人的面跟本宫作对了。”
“岂敢”岳子珊巧笑嫣然,胸有成竹。
我打开卷轴看了看,是一幅京城布局图,北面有一处地方用毛笔重重点了一下,似乎代表着什么。
“怎么,皇后看不懂”岳子珊有些挑衅地道:“也难怪,皇后在江南生活六年,一回京便大嫁入宫,对京师自是不熟悉。图上这一点,依山傍水,坐北朝南,可是与皇陵一样绝佳的风水宝地,你的母亲就葬在这里。说来奇怪,凤朝有名术士多得是,却没有一个能看出此处蹊跷,臣妾猜丞相大人一定精通五行八卦,否则不会洞悉天机。”
“本宫母亲所葬之地从前乃其族人所有,有何不妥”
“对,这地从前确为你母亲家族族人所有。可是,你母亲家族早已败落,这块地在五年前已然收归皇家用于驻军。”
“那又如何”
“如果仅仅是皇家驻军之地,皇上赐一块给皇后及丞相大人所用,也不是不可。可惜,这块地是凤朝龙脉所在。私掘龙脉乃抄家灭户之罪,更何况丞相大人将夫人葬在此处。”
龙脉靠,这下我真傻眼了,但几乎是瞬间我便有所反应,只道:“以你岳家为例,明明违建,却还要生生说成皇上赐的地。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没错,当初皇后拿着图找上臣妾时,臣妾的确是吓了一跳。可皇上说了,那地是赐给臣妾父亲的。退一万步讲,就算不是皇上所赐之地,岳家违建,父亲凭着多年立下的军功,亦能确保性命无虞。可你云家破坏龙脉,罪同叛国。当然,你也许认为臣妾胡说八道,可如果整个钦天监的人都这么说呢”
看这情况,天要下雨,我能挡则挡,挡不住也没有办法,反正云家统共就三个人,抄家灭户,要来就来吧,大不了一死。思及此处,我反而洒脱不少,便将手上卷轴扔回给岳子珊,道:“岳子珊,本宫承认,这一次你是拿住了本宫软肋,但这并不代表本宫会坐以待毙。”
“臣妾从不指望皇后坐以待毙,斗上一斗,岂不更有意思”岳子珊接了卷轴,胜券在握地朝身后宫女太监挥挥手,也不向我告退,便带人款款而去。
我右手用力握着桌案一角,直到手指关节泛白,方才想到贤妃三人还在,便侧目扫了过去。
三人显然被贵妃的气势压得无话敢说。见我目光游移,两位婕妤将目光落在贤妃身上,贤妃只好开了口:“适才贵妃娘娘来势汹汹,臣妾实在不知当说什么才好,还请皇后娘娘切勿动气,臣妾相信皇上是明白人。”
“你无需安慰本宫,本宫只叹时日无多。不过,你等切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微微叹了口气,想想她三人也陪我坐了大半下午,忙道:“你们都回宫去罢。”
“谢皇后教诲与恩典。”三人识趣地一齐起身告退。
忽地,秋叶从殿堂外走进来道:“娘娘,李尚宫带着几个宫女过来,正好碰上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正拿她们出气呢”
我摇了摇头,岳子珊真不是省油的灯,才从我这里占了一回便宜,竟然还要在我宫里耍威风,便唤秋艾道:“秋艾,快扶本宫送送贤妃与两位婕妤。”
贤妃三人见此也不推却,微微颌首,缓缓走在我身侧。
几人出殿,远处的岳子珊显然已经教训完了,怡然自得地笑着离宫而去。李珍与几个小宫女躬身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我有种被人秒杀的感觉,这宫里真是没一个人活得容易。主子们斗来斗去不容易。底下当差的宫女太监伺候这么多个主子,夹缝儿里生存也不容易。
贤妃三人冲我福了福,也自发地走掉了。
李珍带着宫女们到我面前行了礼。
我指了指莲池道:“本宫说话算话,东西都还在池子里,你们自己去捞。”
“谢皇后娘娘。”小宫女们一扫脸上阴霾,欢天喜地。
秋叶看得眼馋,也很想跟上去。
我笑了笑。“行了,你和秋艾也都去捞吧,捞到多少算多少。”
“谢皇后娘娘。”秋叶开心得连声道谢,说完还不忘记和秋艾打招呼:“艾姐,你不用下去了,奴婢捞上来,好的都给你。”
秋艾一下子被她讨好的样子逗笑了。
“就你心眼儿实,还嘴甜。”我笑着数落了她一句,又招了个小太监到面前。“去准备些姜汤,一会儿丫头们从池子里起来喝了暖胃。”
李珍也笑了笑,道:“娘娘真是宅心仁厚。”
“宅心仁厚何以见得”
李珍看小宫女们卷起衣裙跳下池水,仿佛看见自己年少的快乐时光,脸上表情越发亲和起来,不觉对我娓娓言谈。“奴婢入宫多年,曾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婢女,察言观色略有所长。皇宫内外,等级森严,宫女地位低下,小小年纪便要学会看主子脸色行事,稍有不慎便掉了脑袋。娘娘能放下身段与我等结交,足以说明一切。”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说到底,谁也不会比谁更尊贵。更何况,她们还小,正值花儿一样的年纪,如果不是出身贫苦,又怎会背井离乡入宫为奴为婢若是主子都不庇佑,她们还有什么希望可言都说人心是世上最难测的东西,皇宫这方红墙碧瓦从古至今埋却无数青春红颜,本宫比她们也年长不了多少,与其为难她们,倒不如与之结一段善缘。”我感慨道。
“皇后娘娘性情坚毅,不喜金玉之物,又美貌多才,更重要的是,您还有一颗真诚待人的心,也难怪皇上对你情有独衷。”
我笑笑,并不把她的话当真,听她接着道:“皇上自小聪明懂事,从来不给奴婢们添麻烦。奴婢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喜欢玩儿什么,奴婢一清二楚。如若不是钟情于娘娘,皇上怎会执意立娘娘为后,即便受娘娘冷落,也如此勤勉地到娘娘这里来,已然足以说明一切。”
“敢情李尚宫是来当说客来了”
“娘娘说笑了,奴婢怎配得上为皇上当说客。奴婢只不过眼见为实。”李珍不卑不亢地道。
池子里,宫女们一边戏水一边捞宝贝,开心得不行。我忽然想起月心,今天还不曾见她出来。“秋艾,怎么没见月心”
秋艾开口道:“娘娘,月心天不亮便回外宫了。”
李珍拍了拍额头道:“对对,她一早便向奴婢报到,您看奴婢这记性,差得没法儿说。”
“既然如此,回头池子里捞上来的玩意儿,给她一件罢。”我伸手放在眉间,挡了挡西晒的阳光,又接了秋艾递来的披肩,轻轻围在肩膀上,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试探性地问李珍:“李尚宫,本宫能劳烦你一件事吗”
“娘娘请说。”
“本宫想见见父亲。”
“娘娘,除非皇上特别准许,后宫历来不许男眷入内,您的要求恐怕不行。”
“可本宫午时才见过凤云天。他为什么可以在后宫自由行走”
“娘娘有所不知,历代大祭师都在有悟性的皇家子弟中选任。他们一般都住在皇宫内,通过考核后会发血誓,以确保对皇帝忠诚。因此,宫中规矩对大祭师例外。”
“什么是血誓”
“这个奴婢也不太清楚,奴婢只是听闻这是一种很灵验的巫术。”
“巫术”
“是的。所谓祭天也是一种巫术,听说是凤朝首位大祭师定下的规矩,传承很多代了。”
“原来如此。对了,你刚才说不许男眷入宫,那么女眷呢比如本宫的姨娘本宫很想见她一面。你也知道,再过几日,本宫就要启程了。”
“这不难办。娘娘新嫁入宫,作为皇上的正妻,您是有一些特权的,可以召见朝中命妇,只是不宜过频。”
“太好了。那能不能麻烦你去内务府时顺道给本宫传个话”
“娘娘行动不便,奴婢自当相助。”
我心下高兴,对李珍说了声谢,心想只要见到姨娘,就能清楚母亲迁葬一事的前因后果了。
小宫女们动作很快,我与李珍只聊了一盏茶的功夫,她们便兴高采烈地从池子里爬上来了,个个手上都拿了好几件玩意。因有言在先,她们也不敢贪多,各自选了一件心仪的,自觉将来多出的物什统一交给秋叶。小太监按人数给她们各准备了一碗姜汤,小宫女们趁热喝完,纷纷上前向我谢恩,显得很懂事。
李珍又代她们谢了一回,我微笑致意,知晓她们事务颇多,便未多留,
待一行人离开,秋叶捧着满满一托盘的物什,两眼放光地朝我看过来。
她那点小心思,我简直了如指掌,便道:“再过几天我就要去魔湖,宫里日子难熬,我没什么可送你和秋艾,这点东西你留下一件给月心,其它的你与秋艾平分了罢,换点银钱,一半给家人,一半留下给当嫁妆,将来出了宫,寻个好人家嫁了,也好有所依靠。”
许是觉得礼重,秋叶激动得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奴婢谢娘娘天恩。”
秋艾有些沉默,隔了一小会儿后开口道:“此去魔湖也未必是死路,娘娘切勿自己没了主意。”
我怔了怔,心想莫不是她这话有什么含义,转眼又想或许她不过只是安慰我罢了,便不再多言,回头又见宫里的其它人等正眼热地看着那一托盘的玩意儿,心想相识一场也算有缘,便各赏了十两银子。如此一来,整个凤雏宫上下都很开怀。
...
第十九章皇族秘辛
话又说回来,脚扭了确实不便,一进一出不是得像青蛙一样蹦着走,就得有人扶着走,最后索性让人抬了椅子坐在廊下休息,先是想了一阵家事,而后琢磨起另一件事,便指挥宫里所有人张罗起来,先让小太监们将放在廊角的一堆花梨木全搬到园子正中,后令宫女将殿堂里可用可不用的各式帘帐全都拆了来,又差了人去内务府找来一只大铜炉,最后还差一样东西让我犯了难。
本来,宫女们听说我要她们拆殿内的帘帐,死活都不愿意。我知道她们怕处罚,只道如若有事我一力承担,好说歹说才肯动手,待都拆了来,御膳房送的晚膳也到了。膳房来的人见殿堂内外的动静,惊出一身冷汗,偏生又不敢问,个个在伺候我用膳时悄悄挤眉弄眼。
我自是懒得理她们,用完膳便令其收拾走人。人一走,我忽然想起差的那件东西,便让秋艾将人追了回来问话。
一行人听闻我传话,以为出了什么事,个个将头垂得低低的,紧张得要死,生怕我吞了她们似的。
“得了,别把头低得跟沙欧似的。本宫问你们,膳房有竹萝筐吗”
秋艾与秋叶先前见我让人满宫折腾,已经感到异常惊讶,这会儿见我问这个,更加不得其所。
膳房的几个宫女听完,也是面面相觑。
“到底有还是没有”
领头宫女小心谨慎地答了声有。
我又问:“最大的有多大”
“禀娘娘,大约有两个人合抱那么大。”领头宫女说完,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
我嘟嚷了一句:“太小。”
这领头宫女也算机灵,忙问:“娘娘是想要大的竹萝筐”
我点了点头。
领头宫女立即出了个主意:“得看娘娘要多大,只要说出个大概来,或许可让宫外的篾匠编制一个。”
有戏我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令秋艾取了一锭银子给她,道:“你即刻拿去为本宫找得力的篾匠编一个五六人合抱起来那么大的萝筐,注意一点,萝筐要结实,重量越轻越好,明白天亮前送来本宫这里,多出的银钱算本宫赏你。”
众人都吃了一大惊。
领头宫女惊得连银子都没顾上接:“娘娘要这么大萝筐做什么”
“你别管这么多,只管照本宫吩咐的做。”
领头宫女见我板着脸,赶紧接了银子,唯唯诺诺地应了话,带了着其它人离开。
我见秋艾与秋叶满眼茫然和担心,便道:“本宫只是想做一件有意思的玩意打发时间,瞧你二人跟如临大敌似的。”
二人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晚,凤景天没有来。
我乐得自由,见时间尚早,便差了人去尚功局取回大量针线,教宫女们按我说的形状裁剪帘帐,分成多层仔细按四行针线仔细缝制起来,又让人撕了布条搓了四条双粗又长的布绳。亏得凤雏宫人手多,众人齐心,事情也算做得极为迅速与顺利。
众人缝制完毕,已是半夜。一干人见手底下出来的是这么个椭圆型又缺一面儿的球形体,四角还绑着长长的布绳,怎么看怎么怪,个个对它品头论足起来。秋叶好奇心重,变着方儿地到我面前套话,我说得保密,到明天才让她知晓。小丫头气得脸鼓鼓的,不停跳脚。
到了半夜,除了值班的人手,其它人已各自歇息。
秋艾为我揉了脚,又做了热敷,疼痛有所缓解,我舒舒服服地躺到床榻上。这时,宫门外有了动静,我只好又起身出了殿,见来人是李珍,不禁有点疑惑。
李珍是独自前来,见了我,示意我遣退多余的人。
我给秋艾使了个眼色,她会意,带人退出殿堂,亲自关上殿门,守在门外。
我带李珍进入寝殿。李珍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开口道:“内务府传话去丞相府后,说是娘娘的姨娘不在府内。奴婢觉得事情不对劲,便亲自出宫拜见丞相大人。丞相大人让奴婢带回一封书信。”
我接过书信,见其以火蜡封口,未有被人动过的迹象,心却因为李珍带来的话一阵猛跳,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兆。姨娘不在府内,还能上哪儿我长这么大,从没见姨娘去过别的地方。
“奴婢话与信已带到,也算不负娘娘重托,这就告退了。”李珍见我若有所思,很识大体地提出告退。
我看着李珍谦卑的行为,忽然有些疑惑。她出身岳府,按理说应该是岳府的人,现在居然好心帮我,会不会有诈我越想越觉得有此可能,索性问出心中所想:“李尚宫为何帮本宫”
没想到她面不改色地直视于我,然后掀起衣摆,跪在我面前:“既然娘娘问起,奴婢也不隐瞒。奴婢初次见娘娘时,已向娘娘有所坦白。奴婢确为岳府家奴之后,也确实在入宫前已脱离岳府,但那不过是表面。奴婢入宫其实是由岳尚书一手安排,目的是为贵妃娘娘筹谋皇后宝座。”
“你既然是岳府安插在宫里的眼线,又为何要帮本宫”
“奴婢入宫前,岳尚书应允奴婢,只要奴婢按他说的做,作为交换,他不但去除二老奴籍,还给二老养老。一开始,岳尚书也算守信,奴婢偶尔也能见到父母。没想到,不到五年时间,父亲就去了。母亲说他是病死的。奴婢并未多想,可没多久又传来母亲病去的噩耗。奴婢身在宫内,不得奔丧,便由得岳府操持二老后事。后来,奴婢在宫中得了提拔,渐渐有了地位,也有了出宫机会,便第一时间出宫拜祭二老,见了在岳府的旧识。一个儿时玩伴私下透露奴婢双亲是因发现岳府幕后勾当被毒害而死。奴婢起初不信,后为求证偷偷找人起了父母棺椁,查实确为中毒致死。岳府势力及大,奴婢不敢声张,但绝不敢忘。”她说到最后,热泪盈眶。“娘娘,奴婢敢以父母在天之灵发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奴婢敬佩丞相大人为人,且丞相大人府上与岳府素来对立,故奴婢才想暗中助娘娘一臂之力。”
“就算本宫信你,如今本宫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怎能助你复仇”
“奴婢不求皇后娘娘助奴婢复仇,奴婢只是不想放过任何可能扳倒岳府的机会。奴婢与岳府之仇不共戴天。这些年,奴婢表面上装作与岳府亲近,暗中一直收集有关岳家的情报。旦凡朝中有人与岳府对立,只要奴婢使得上力,奴婢必然暗中支持。只可惜,岳家势力盘根错节,奴婢之力实在微薄。”
我见她语气诚挚,不由得叹息一声,伸手欲扶她起身,她却不肯,只道:“奴婢之言,娘娘或可不信。但奴婢已在娘娘面前将前因后果全盘托出,如今有两件事不吐不快。娘娘可知您的生辰八字是如何暴露的”
我不得不说她一语中的。此事,我也曾仔细琢磨,却不得其所。姨娘说我是她亲自接生,并无外人在场,就连在官府花名册上的备案也是父亲谎报。这件事在我参选太子妃前从未引发风波,反而是父亲升任丞相回京任职后才瞬间爆发,背后之人心思缜密实属罕见。此时听李珍这么一问,我瞬间猜出一二。
李珍见我似有所悟,接着道:“娘娘想得没错,确系岳府所为。两年前,东宫选妃刚过,钦天监就开始着手准备本届祭天事务,户部尚书将与您同年同月生的女子户籍整理成册,呈报朝中。想必娘娘出生时,丞相大人即使谎报时日,也无法谎报得相差甚远,因此名单中也有娘娘的名字。先皇当时病痛缠绵,无心朝政,便将此事全权交由岳尚书打理。名册中一共有三个人符合祭天条件。按理说人选定下,与娘娘便毫无干系。谁知岳尚书在名册中发现了娘娘的名字,忽然大感兴趣,便派人着手调查,后来竟在通宝寺找到了有关娘娘生辰八字的证据。丞相夫人从娘娘出生起便在通宝寺长期供奉香火,保佑娘娘平安长大成人。有一次,丞相夫人还愿时,由于焚炉中积灰较多,还愿所用物什并未焚尽,未曾察觉。事后,寺院中一个小沙弥在收拾香炉时发现宝钱上写有娘娘的生辰八字,觉得兹事体大,便悄悄通报了主持慧圆大师。慧圆大师交代小沙弥不可向任何人透露此事,并嘱咐小沙弥再见丞相夫人后一定要将丞相夫人引荐予他知晓。后边的事娘娘应该能料到了,慧圆大师过世后,小沙弥没能守口如瓶。”
“这位慧圆大师很神秘,本宫见过,还在他面前抽签,结果抽中了帝王燕,后来他赠了本宫两个字,还说本宫命格已改。后来,本宫一离开,他便过世了。”我平静地道:“老实说这件事我一直觉得挺诡异。我当初见他时,他满面红光,体魄尚佳,看面相绝不可能前往极乐世界。”
李珍听罢,骇然地瞪着我。
我见她瞪我,疑惑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李珍意有所指地问:“娘娘所说是否真话”
“绝无半句虚言。”
李珍顿时五体投地,在我面前连叩三个响头,泪如雨下地道:“还请娘娘日后助奴婢复仇。”
我见她情绪激动,赶忙弯腰扶她,她却怎么也不肯起来,令我很有些无奈地道:“本宫已然说了,本宫自身难保,如何助你复仇”
李珍顿时从地上爬起,双手抓住我的双臂,极度认真地道:“娘娘,您可知晓慧圆大师是什么人”
我皱了皱眉,问:“他不是通宝寺主持吗”
李珍这才察觉出失态,赶忙放开我,“奴婢实在太激动了,请娘娘饶恕奴婢失态。慧圆大师是先皇的双胞哥哥,出家之前由于大祭师太小,便将帝位传给了先皇。因为是双胞,二人长相一模一样,朝中无人可辨。此为皇族秘辛,到目前为止宫里也只有四个人知晓。”
怎么又跟大祭师挂钩了我愣了一下,顿时感觉异常混乱。“大祭师凤云天你是说他是慧圆大师的不过这么一来,倒是有一件事本宫找到了答案。那就是慧圆大师过世后,钟声为什么响了二十四下,这是帝王身陨才会有的礼节。”
“没错。云天王爷确实是慧圆大师的儿子。慧圆大师只有一位皇妃,那就是云天王爷的生母德妃娘娘。大师出家后,德妃娘娘万念俱灰,伤心之余自缢而亡,对外声称出家而已。此外,您所见到的太后娘娘也并非真正的太后娘娘,真正的太后娘娘早在二十年前诞下皇上后便前往魔湖祭天了。”
听到这里,我惊呆了,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很突兀地,我脑子里猛然浮现出凤景天各种怪癖的言行,以及他身上时不时流露出的矛盾情绪,原来一切都是以他母亲祭天为前提。怪不得昨日凤景天在静宜斋见太后娘娘时,没叫一句母后,没称一次儿臣。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悲剧
李珍见我忽然呆住了,便唤了一声:“娘娘。”
我猛地回神,问道:“那现在的太后娘娘又是谁”
“现在住在静宜斋这位是太后娘娘当年的陪嫁丫头。”
“这么做,难道没有人发现吗比如先皇的其它妃嫔,难道她们从来没有人发觉这件事有蹊跷”
“真正的太后娘娘前往魔湖后,先皇便让静宜斋这位顶替其位,称母子相克,唯有其皈依佛门方才能保全皇上性命,因此宣布出家,除了皇上与先皇,几乎谁也不见。奴婢印象中,也只有皇上为数不多的几次生辰,以及两年前东宫选妃时,她戴着面纱出现了一下。此外,先皇在接掌大宝前只有皇上的生母一位妻子,其它妃嫔均为此后所立,故无人发觉。”
我点了点头,忽然发觉李珍言语中的一丝漏洞,便道:“既然无人发觉,那你又是”
“娘娘忘了吗奴婢曾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婢女。当初,大宗的孝仁皇后难产诞下慧圆大师与先皇,术士断言二子无法并存,必须分开抚养。大宗万般无奈下将先皇送于民家寄养,对外称先皇已去。先皇福大命大,成人后游历江湖,学成后娶妻隐居山林。慧圆大师生性淡泊,即位后不久便弃位,先皇不得已才回宫即位,真正的太后娘娘那时初觉有孕,静宜斋这位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便从宫内选了奴婢从旁协助,轮流照顾。除我二人先皇之外,无人见过真正的太后娘娘,否则奴婢也不会如此清楚。”
“那这些事,你岂不是通传给了岳府”
“奴婢深知皇宫险恶,此等秘辛如何传得当年先皇选中奴婢就是因奴婢口风紧,中间也曾多番试探奴婢,如若奴婢当时泄露了半个字,早就命丧黄泉。奴婢本以为先皇事后会杀奴婢灭口,后来先皇亲口说,他见奴婢照顾皇上得力,念在皇上尚幼的份儿上,放奴婢一条生路。奴婢虽然听从岳府,却也知晓生命可贵,此等秘辛自然半个字也不敢说。就算是对皇上,奴婢也没吐露半个字。但这件事,皇上后来还是知道了。奴婢猜如果不是先皇亲口对皇上说的,就是他听到了先皇与静宜斋这位的谈话,从那以后,皇上便再也不叫静宜斋这位母后。”
“”我又是一阵无语。
“娘娘想必有疑问,祭天人选不是非要处子么实际上,当时先皇找不到适合祭天的人选,就选了一个生辰八字大致符合的,却被钦天监告可能会发生难以预料之事。太后娘娘非常善良,她见先皇头发都愁白了,便自请化身民女前往魔湖。先皇与太后娘娘决别时,太后娘娘诞下皇上尚不足月”李珍说道这里,哽咽不止:“为此,先皇将自己关在寝殿里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几天几夜,大臣们都以为皇上疯了。奴婢只好对外宣称,说先皇因为德妃娘娘与太后娘娘同时出家思念过度,又抱了襁褓中的皇上前去见先皇。先皇见到未经世事的皇上,号啕大哭,后才出殿。由于太后娘娘去魔湖前已身为人母,因此事情远未结束。就在祭天两个月后,魔湖天降异像,天火频发,方圆数百里内瞬间化为灰烬,宛如人间地狱。此事从此成为先皇的心结,也为先皇提前退位埋下了伏笔。”
“可悲的皇族。可怜而又善良的太后娘娘。如果不是深爱先皇,她断然不会弃下襁褓中的皇上。”我唏嘘道。除了概叹两句,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对这位谋面的太后娘娘的敬佩。
“谁说不是呢皇上也很可怜。小时候,他不能时常见到静宜斋这位。先皇虽然皇上很好,但也不常见皇上。先皇每一次见到皇上,就会想起太后娘娘,见一回便彻底难过一回,因而对皇上是既想见又怕见。所以,皇上小时候起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他好像知道自己生来便要孤独行走,因而不喜哭闹,性格也特立独行,骨子里还透露着一股狠劲儿,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怕他。奴婢将皇上带到十岁,先皇将皇上立为太子,而后皇上开始独自生活。就算到了现在,奴婢每次看到皇上,都还觉得很心疼。”李珍用衣袖拭干眼泪,然后又补了一句:“所以,奴婢恳请皇后娘娘善待皇上。奴婢想,有些事,不是他不想为您做,是他在他的位置上无能为力。”
听了李珍的话,我感觉心尖上好似压着重物似的,堵得慌。
李珍见我不甚自然,也不再继续讲这个话题,接着道:“奴婢扯远了,皇后娘娘别见怪。言归正转,慧圆大师除了是先皇双胞哥哥,还有一个身份。他也是一名祭师,通晓易理,精通五行八卦,还能预知未来。他从不轻易见人,但他每次见人必然会有极为特殊的原因,次次灵验。民间传他是凤朝开国以来历代最厉害的祭师。云天王爷便是拜师于他。只是,云天王爷并不知道自己拜的这个人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人间悲剧莫过于相逢对面不识君生于皇家本身就是一场劫难。”
“慧圆大师出家大约是因为他知晓自己的宿命,过世则是因为泄露了天机。奴婢想,他对娘娘所说的一切必然是有所根据的,尤其是他说娘娘命格已改。因此奴婢想,娘娘日后就算身入险境,也会化险为夷。这一点,娘娘切勿怀疑。”
我不懂李珍为何认定慧圆大师所言一定会有用,虽然我也觉得慧圆大师当时对我所说的话有点蹊跷,但我始终认为所谓天机是子虚乌有的事,于是半信半疑地道:“希望如此。”
“奴婢恳请娘娘日后助奴婢复仇。”李珍作势又要跪下。
我赶忙托住她下坠的身形,忙道:“你别再跪了,把接下来发生的事都一次性讲完罢。如若本宫真逃得此劫,帮你复仇就是。反正本宫与岳家势同水火,就算本宫不找他们算账,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本宫。”
“岳尚书得知皇后娘娘生辰八字后,先是装做不知道,而后,密使他人对原先符合条件的三个少女一一下手。不久,皇上即位,却未封太子妃为皇后。岳尚书仿佛被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此时,他终于醒悟过来,为什么这么多年明里暗里上了无数弹劾丞相大人的折子,丞相大人始终巍然不动。其实,先皇也曾经动过对丞相大人动手的心思,但只要皇上出了面,先皇便不再二话。岳尚书吃了闷亏,便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准备讨回去。就在皇上派人向娘娘的父亲大人送晋升丞相回京任职诏书的同一天,户部将一份有关娘娘生辰八字的奏折送到了皇上面前。不单如此,岳尚书还将此事私下传了出去,一方面直接打击丞相大人,另一方面也为贵妃娘娘此后晋为皇后做足准备,可谓一石二鸟,毒辣到了极点。事情由此变得无法收拾,所以就有了皇上忽然立您为皇后一事。皇上一是不想立贵妃娘娘为后,二是打算借称您为国母,拒绝让您前往魔湖。但是,由于祭天期限临近,始终找不到替换人选,满朝臣子都借二十年前的魔湖浩劫向皇上施加压力,皇上被逼入绝路,无计可施,万般不愿之下才同意送您去魔湖。”
“想必父亲回京后得知此事,因而病倒。”我沉吟道,一切都明白了。
“以上只是奴婢说的第一件事。奴婢想说的第二件事是,根据奴婢多年打探得来的情报汇总,岳府从先皇时期起就在不断挪用军费,岳府真实的财富只能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也就最近六年,丞相大人掌管江南六郡后,国库才渐渐充盈起来。”
“那你为什么不向皇上通报此事”
“奴婢虽然查到一些东西,但并无最重要的证据。娘娘别忘记了,岳长河是兵部尚书,手掌重兵,皇上登基才一年,根基不牢,就算有板上定钉的证据,也要计划周全后才能动手,否则一旦矛盾激化,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现在连证据都不足。”
“依本宫看,岳家日子不远了。”
“奴婢相信皇上有分寸,但奴婢认为皇上还需要时间。”李珍言罢,重重朝我跪下:“皇后娘娘,奴婢今夜之言牵连甚广,请您不要对任何一个人透露。奴婢命如草芥,死不足惜,但倘若因奴婢今夜多言连累了皇后娘娘,便是让奴婢死十次也减轻不了奴婢的罪过。”
“本宫以人格发誓,绝不对任何人透露半个字。”
“如此,奴婢便放心了。日后娘娘有什么需要奴婢协助的,奴婢随时候命,万死不辞。”
“言重了。快请起。”我双手扶起她。
“奴婢呆了这许久,不便多留,这就告退了。”李珍向我行罢礼,转身出了寝殿,朝外殿去了。
...
第862章 玩忽职守(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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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上做了修饰,肩膀也垫了起来,贴了假喉结,没人能看出她就是那个风华绝代的宁王妃。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元绣玉过来,倒是施粥已经开始了。
她不由得问着身边的人:“楚王妃今日这是不来了么”
那人看了一眼元锦玉,分明是觉得,这男人穿得看起来还不错,怎么也跟着他们这些难民一起抢粥于是便不大耐烦地道:“楚王妃这两日都不是准时到的,谁知道她今日还来不来了,你让让,别挡着我的路。”
银杏因为不放心元锦玉,也穿着男装跟了出来,这会儿看着这些人对元锦玉不敬,都要找暗卫把他拿下了,却被元锦玉制止了。
她本就没想着和这些人抢粥,就默默地站到了队伍的最后面去。同样的话,她也问了其他几个人,都说楚王妃每次都来得很晚,而且来了之后就远远地站在高台上,也不和他们交流什么。
那些汇报上去的事情,他们都等了几日了,也不见楚王妃有什么批复。
户部官员这会儿站在高台上,也冻得瑟瑟发抖的。
其中一个还说着:“哎你们听说了么,北边暴乱,今早宁王殿下从宫中出来,就点兵去平乱了,连家都没回。”
另外一个应和着:“这么大的事,全京城的人都在传呢,这回好了,宁王殿下走了,宁王妃也不来了,楚王妃又不是个不管事的,咱们这回不用挨家挨户地去跑了。”
有人附和着:“可不是,要本官看,就是给那群刁民惯的,每天都有粥喝,有米拿,他们还这样得寸进尺。楚王妃也比那个不懂变通的宁王妃要强多了。”
在这群人中,还有个一直都在忙碌的年轻男人。他听到这些人的话后,不由得皱了皱眉:“你们忘记当初宁王妃是怎么惩治那些玩忽职守的官员了么这些话,以后别再说了,还是安心干活吧。”
“呦,瞧瞧,这又出现了一个宁王妃的拥护者呢,要本官看,你是觉得宁王妃太漂亮,被迷住了吧现在宁王妃都已经撒手不管了,你要不要去巴结一下楚王妃啊”
之前那个说话的年轻男人登时气得脸色通红。他本不是京城人,到户部任职还不到一年,可是却觉得见了太多的欺上瞒下,尔虞我诈。
当然,有不少人还是不错的,但是这次来城外赈灾,被分到和他一起的,都是这样一没人管着就偷懒的人。现在他们竟然还这样诋毁宁王妃
于是那年轻官员直接就愤怒了:“这话你也真敢说不怕宁王殿下回来,第一件事就割了你的舌头”
那官员被他这么一噎,什么都不敢再说了。
是啊,宁王可是出了名的护短。谁敢觊觎宁王妃杀杀杀
因为出了这个插曲,谁也不敢再说什么,虽然是去各忙各的,但已经不像是宁王殿下在京城那会儿那么尽心尽力了。
元绣玉过来的时候,果然粥都已经快施完了,她还是带着那样伪善的笑容,在高台上看着大家在做收尾工作。
之前那个年轻官员不由得走了过来,对元绣玉行礼:“王妃娘娘,恕臣无礼,之前记载着民生的那个册子呢臣希望讨过来,去核查一下。”
元绣玉皱了皱眉:“你是户部的叫什么”
“回娘娘的话,下官张之远。”他拱手回应着。
“原来是张大人。”元绣玉淡淡地笑了笑:“你说的那册子,本宫已经交给了别人,你就不要管了。”
张之远却有点不大相信似的:“可否请问娘娘,是交给了哪位大人臣决定去协助他。”
元绣玉终于不耐烦了:“交给谁,自然就是谁来做,和你有什么关系本宫看你也是想抢功劳吧”
张之远楞了一下,随即就跪在了地上:“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哼,你说没有,本宫就信了从明日开始,你就回户部去做别的事情吧,这赈灾不需要你过来了。”元绣玉冷冷地吩咐着。
反正现在这天气,也不像是还会再下大暴雪的样子,昨日她核查了一下,粮仓中的粮食还算是充足,她只要每日施粥的时候来转一圈就成了。
对于这些死心眼的官员,她是没准备留着的,而且他们指不定心都在元锦玉那里呢,对自己也是个威胁。
张之远听到这话,身子都僵硬了。楚王妃怎么能这样是非不分,宁王妃简直比她好了一百一千倍
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也不再跪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就要和这楚王妃理论一番,可是才刚刚举起手,就发现有个人把他的手给拽了起来,随即还拉着他,和他笑着:“张大人啊,楚王妃让你回去户部,你就回吧,咱们这就走。”
说着,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呢,拽着张之远就下了高台。
那几个大人原本还嘲讽地看着张之远呢,觉得这人就是假清高,看着楚王妃惩治他,心中该觉得暗爽。
不过等张之远走了,他们才互相疑惑地看向对方:“刚刚那个男人是谁咱们户部有这样一个人么”
“不知道啊,我是没见过。”
众人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但是人都走远了,他们想叫也来不及了,索性由着去了。
比起张之远,这还有更重要的人呢。几个大人直接就围到了元绣玉身前,对元绣玉一个劲儿地恭维,听的元绣玉心花怒放的。
至于刚刚把张之远带走的那个人是谁,她也不关心。
而且,她冷笑了一下,那张之远刚刚要是真的敢对自己说出什么不敬的话,她直接就能让侍卫杀了他。
不过是个户部的芝麻官,还敢对本宫指手画脚的真是反了他了
张之远这会儿都已经被前面的人拽着走了好远,元锦玉见没人追上来后,才放开了他的袖子,随即数落着她:“刚刚那么多人,你怎么那么冲动,要和楚王妃说什么”
多亏了元绣玉的防范意识不强,才让她混上了高台。要知道,如果是她们换个位置,慕泽留下的暗卫,肯定都能把试图潜上高台的人给斩杀了。
张之远还没反应过来呢,现在只能问着:“这位兄台,请问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我现在只想告诉你,别去惹那位楚王妃,她让你回户部去,你就回去,盯着点户部那边别出什么事。”
张之远现在也没那么冲动了,想着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直接就要给元锦玉跪下来了。
“多谢这位兄台这次相救,我叫张之远,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张之远也是个仗义的人,和对面这小兄弟,颇有点一见如故的感觉。
元锦玉没准备让他偿命,只是觉得好官不应该就这样被元绣玉给弄死了,那太可惜了。
“赴汤蹈火用不着,我只想知道,刚刚你找楚王妃,都说了什么”
张之远听到问话,就将他们刚刚说的话,和元锦玉说了一遍,元锦玉越听就越生气。
元绣玉这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就算现在没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了,她也不能就每天只施粥就完事了啊。而且看那些户部官员对元绣玉那谄媚的样子,早就把她给夸得飘飘然了吧
在心中暗骂了几声蠢货,元锦玉这才让张之远离开。
她回了城中,又让银杏去打听了一下楚王那边的动静,不过楚王很小心,几乎没打听出来什么,没办法,她只能联系了林林。
这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原来楚王那边也出了点事情。不过和元绣玉这边的懈怠不一样,他是因为刚管事,有点手忙脚乱,有几个地方出了纰漏。
若是往常,元锦玉肯定有些幸灾乐祸。让你抢功劳,现在兜不住了吧但是这一次,她怎么觉得心这么慌呢。
又连着几日,她都去了施粥的地点,因为总是过来,不少人都认识她了,还暗中传言,这就是每日都来,但是从来都不领粥的傻子。
元锦玉也不在意这些人是怎么说自己的,只是看着元绣玉每日来得越来越晚,那些户部的官员越来越懈怠,就恨不得甩她几巴掌。
虽说现在马上要出了正月了,但是天还冷着呢,怎么说,这赈灾也要是十天半个月之后才能结束啊。她现在就已经准备放手不管了啊
这一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拽自己,一低头,竟然是一个小娃娃。
元锦玉认识他,就是之前被元绣玉给推开的小宝。
小宝搓了搓自己的手,担心自己的手太脏,把她的衣裳也给弄脏了,等擦过后,才腼腆地问着:“王妃娘娘,您怎么才过来啊,小宝可你想你哩。”
元锦玉猛地就愣住了,自己今日的易容做得有什么纰漏么
还没等她问,小宝就又小声地说着:“不过王妃娘娘您怎么是男孩子的装扮是在和大家玩什么游戏么”
果然是小孩子,心思剔透,自己都已经易容成这样了,还是能被他认出来。
于是元锦玉蹲下来,微微和他笑着:“是啊,本宫在玩游戏呢,小宝不要告诉别人哦。”
小宝一个劲儿地点头,眼中满是惊喜:“小宝就知道,娘娘肯定不会抛下我们不管的”
...
第二十章女巫姨娘
过了一会儿,秋艾才进殿堂。我让她撑了盏灯过来,就着灯光拆了父亲让李珍送来的信。
我认得姨娘的字迹,信的确是她写的,写得很长,足用了六七页宣纸,内容非常沉重。我从头到尾仔细看完,一看完便哭了。姨娘显然在离开前嘱咐过父亲不能拆这封信,而父亲也确实做到了。如果他看了信,这封信就绝不可能到我手里。
秋艾不明就里,赶紧递了丝巾来。
我拆了灯罩,将信在烛光上点燃,然后扔进火盆,看它一点点化为灰烬。这是一件简单到极度的几乎不用什么力气就能做到的事情。当灰烬上的最后一丁点火光湮灭时,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整个人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咚地一声便坠倒在床榻前的地板上。
我的意识似乎在一刹那间飞离身体,完全处于游离状态。
我听见秋艾在那大声喊叫:“娘娘,娘娘”
然后,各种各样混乱的脚步声涌进了寝殿,宫女太监们乱七八糟地喊叫起来。
“娘娘昏倒了,快去传御医。”
“快去乾坤宫禀报皇上。”
“快去弄点水来,快点”
各式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将我一点一点淹没在黑暗的浪潮里。
“安儿,你想吃什么,姨娘给你做。”
“安儿,姨娘给你做了一身新衣裙,你看漂不漂亮”
“安儿,你的针法不对,来,姨娘教你。”
“安儿,你想不想学酿酒”
“安儿,人生如棋。掌握棋艺很重要,过来跟姨娘再对奕一局,也许这一局你就胜过姨娘了。”
“安儿,你娘亲虽然走了,但你还有姨娘。姨娘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安儿,快过来,危险”
我满脑子都是姨娘的音容笑貌,温柔的耐心的宠溺的深情的像娘亲一样的姨娘
曾几何时,她几乎成了和娘亲在我心目中一样重要的存在。
我不敢想象没有姨娘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我深抽着一口气从黑暗中醒过来时,就像几辈子都没呼吸过一样。此时的我嘴里塞满了苦涩的汤药,但汤药再苦也不会比我此刻的心情苦。
凤景天手举着一勺子汤药停在半空,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我的反应慢了半拍,定定地看着他,然后缓缓偏转过脑袋,往四周看过去。整个凤雏宫的人全都在,一双双眼睛瞪着我,像傻了似的。后边还站了几个御医,其中一个我认得,是中午来凤雏宫为我看了脚伤的那一位。
他见我瞪着他,忽然长舒了一口气,道:“娘娘终于醒了,下官终于能放心了。”
殿内忽然人声此起彼伏,但我恍惚得好像都没听到似的,只盯着凤景天问:“天亮了吗”
凤景天发现我很异样,两条卧蚕似的眉毛皱成了毛毛虫,很难看,良久,才对所有人道:“行了,都退下,朕留在皇后身边就是了。”
一群人迅速退散,殿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生气。
我又问了他一遍:“天亮了吗”
“还没有,但是很快了。”他很平静地回答,将勺子举到我面前。“来,把药喝了。”
我摇了摇头,道:“我没病,不喝药。”
他干脆把勺子凑到我嘴边。“乖,来,都喝了。喝完你就好了”
我歇斯底里地道:“凤景天,我说我没病,你没听到吗”
“对,你没病,我有病”他气恼地道,起身将汤药重重地放在桌案上,弄出挺大的声响。
我忽然想到了姨娘。在我生病的时候,姨娘也是这么小心翼翼地照顾我。
见到姨娘的信前,我一直以为姨娘是个平凡普通的女人,事实并非如此。姨娘原名秋素心没错,但她并不姓秋,而是姓阿赫拉。这是北荒族一个特殊的贵族姓氏。北荒族生活在凤朝魔湖北面的广袤森林,有着异常显赫的历史与传承。阿赫拉是指拥有神圣力量的女子,并不是谁都可使用的姓,只有得到族群最高统治者都铎王特许的女子才可使用。
北荒族崇尚男权,女子地位低下,但姓阿赫拉的女子不一样,它是族群中特权的存在,地位仅次于都铎王,只是人数非常少,少到数不满五根手指头。每一位姓阿赫拉的女子都是能力强大的女巫,拥有改变万物规则的力量。这种力量与生俱来,不可复制。不过姨娘是个异类。姨娘的母亲就是一位被赐姓阿赫拉的女子。姨娘出生的时候就继承了母亲的能力,并且被预言将成为北荒族最伟大的女巫。都铎王不单为姨娘赐了姓,还将姨娘许配给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人们都说,王的小儿子很可能会成为下一代都铎王。按理说,姨娘的未来将会一片光明,但事情发展恰好相反。姨娘的特殊地位遭到其它女巫及其它显赫家族的嫉恨。在一次混乱冲突中,姨娘的母亲被杀害,姨娘也被追杀,小小年纪便流落异乡,辗转到凤朝被人收养长大,后嫁与娘亲的一位表兄。丈夫去世后,姨娘便一直跟随母亲,从未回过族群。
姨娘说像我这样出生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女儿家很难养大,因此经常为我卜卦。在我九岁前,卦象总是坏到极致,那时的我不是摔了碰了就是病了痛了,总之大事小事不断,老不安生;九岁后卦象却好到极致,一切都反过来了,每有危难总有皇家贵人相助。姨娘说这是因为我借了天子龙气,故有前后差异。
回京前,姨娘也为我卜了卦,卦象显示我受龙气压制,大凶。姨娘思来想去,琢磨出一大绝招,便背着父亲大费周章地将母亲选葬在了龙脉宝眼当中,又设了五行禁制加持。只要龙脉被破坏,龙气散尽,我便可转危为安。
由于凤朝龙脉气势稳固,龙气消散需要至少七天时间。假若此时有人洞悉玄机,破坏了禁制,姨娘为我所做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为保万无一失,我一入宫,姨娘便前往龙脉宝眼,亲自守在那里,一旦她完成守护,便会到皇宫来找我。
姨娘的信写得很玄乎,我并不了解姨娘的能力究竟神通到了什么程度,但我知道姨娘这是破釜沉舟之举,必将以生命为代价。龙脉被破坏预示王朝的衰落,龙气尽失更代表了王朝的湮灭。整个皇族与朝廷没有一个人会容许破坏龙脉者活下来。
算下来,今天是姨娘承诺到皇宫找我的日子。对,我得赶紧起床,我得去见姨娘,一定要见到姨娘。我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爬到床尾,顾不得疼痛的脚踝,迅速将鞋子套在脚上,急急忙忙下了床,取了挂在床头十字衣架上的衣衫,胡乱地穿在身上。
凤景天忧心忡忡地看着我。“你这是做什么”
我没有看他,自言自语地道:“我我要去找我姨娘,我姨娘她”
“你疯了吗别说你不知道上哪里找她,你就是找到她又能如何”
凤景天的话像一盆冷水将我从头淋到脚,我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双手捉住他的身体,魔怔了似地问:“你一定知道对不对你带我去,快带我去”
他猛地捉住我的肩膀,不停晃动,吼道:“安儿,你冷静点,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错乱的神思顿时因为他的吼叫声停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回归了正常状态,傻傻地道:“姨娘破坏了龙脉。”
“这我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非常凝重。
我绷着的神经好像一下子全都断裂开来。很快我意识到,我得做点什么,不管怎么样,我得尝试一下要怎样做才能保住姨娘,不单是要保住姨娘,还防止父亲被牵连。等等,他说他知道他知道龙脉被破坏,他竟然说知道
我忽然正视凤景天,瞪着他漆黑的眸子,道:“你怎么知道”
“我”他张嘴刚吐出一个我字,外殿传来太监总管方谨惊慌失措的声音:“皇上,皇上”
凤景天没有再说下去,匆匆去了外殿。
我随手从妆台上抽了最常用的竹钗,将长发随意绾了起来,一跛一跛地紧跟在后边。
“皇上,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女人忽然撞进宫来,说是要见您。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歪门斜道,几十个侍卫都拦不住她,人已经在勤政殿外了。”方谨喘着粗气道,看得出来他是从外宫一直跑进内宫,一刻也没敢停。
女人难道是姨娘我脑子里灵光一闪,赶紧凑到方谨跟前,激动地问:“你看清她长什么样吗多大年纪穿什么样的衣服”
方谨见是我,忙向我问安。
“别问安了,你倒快是说啊”我着急地道。一旁的凤景天反而不语了。
“天没亮,奴才隔得远,恍惚见她一身青衣,实在没看清长什么样。再说了,侍卫将她团团围住,奴才就算有心也没胆子凑前去看,只是听她一直喊着要见皇上。”方谨语速飞快,待说完,又补充道:“哦,对了,奴才想起来了,她自称是北荒族的阿赫拉。”
果然是姨娘我感觉我的脸刷的就白了
凤景天脸色异常糟糕,动作飞快地出了殿,跟一阵风似的,待人都走了老远才飘回一句话:“来人,照顾好皇后。”
方谨来不及向我告退,径直朝凤景天追过去。“皇上,皇上”
我踮着脚,尽可能快地出了殿,哪里见得到凤景天和方谨的身影,赶忙大叫:“秋艾秋艾快,带我去勤政殿。”
秋艾不明就里,拦在我面前劝慰道:“娘娘,您行动不便,就不要去了”
“别拦我,快带我去,再不去就来不及了。”我抓住秋艾的手,拖着她一齐走。
秋艾也不敢放手,只好扶着我道:“娘娘,勤政殿是皇上上朝议政的地方,您不能去”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再不去,就见不到姨娘了。”
秋艾看我几乎要流泪,叹息一声,招呼秋叶撑灯,扶着我出了宫。
因为走得实在太慢,几乎大半的路程都是秋艾背着我去勤政殿的。
出内宫门的时候,侍卫竟然意料之外地没有拦我。到了勤政殿,整个宫殿前灯火灼灼,仿如白昼似的。乌泱乌泱的侍卫三步一岗五部一哨地站满了殿堂四面的廊道。殿前广场中央,一大群银枪猎猎的精英侍卫围成一个大圈,严阵以待,仿佛在防范什么人。
勤政殿前玉阶上聚集了七八个脸色慌张的大臣。有几个大臣头上空空如也,显然是跑得太急,连官帽都丢了。殿堂两侧的入口,还有一些大臣陆陆续续的跑过来。
凤景天早就到了,他站在玉阶最前面,距离侍卫圈最近。
“皇上万岁”
人声此起彼伏。
凤景天并未理睬,径直走到侍卫圈旁,猛地一挥手。侍卫圈哗啦啦地退后,左右各自成排,显得训练有术。站在广场中央的青色身影立即突显出来。
这一刹那,我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猝不及防地忽然一疼。“秋艾,带我过去”
“娘娘,奴婢背您”
“不,我自己走过去。”我扬了扬手,打住秋艾要往下蹲的动作,自己一步一踮地走过去,脚步非常沉重。
靠近玉阶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娘娘,您怎么来了”
我定睛一看,是毛杰。
显然,他见到我,很意外又万般焦急。“娘娘,这个时候您怎么能到这里来您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被岳尚书扣多大的帽子”
“我知道,但我不能不管我姨娘。”
听了我的话,他好像忽然被吓到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您就更不能出现在这里了您难道不知道您的姨娘破坏龙脉是”
“我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来。”我目光坚定地看着他,道:“我不会抛下我姨娘。”
忽然,毛杰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您的姨娘是阿赫拉我的天哪”
我不知道他这种语气代表什么,只侧身越过他,朝前继续走。大臣们发现是我,纷纷让道。他们没有直接在言语上指责我什么,眼神中却包含着浓厚的敌意。
我没有理会,挺直了背,一步一踮地走向凤景天。
方谨见了我,眼睛瞪得老大。“娘娘,您怎么来了”
“安儿。”隔着,十余丈距离,青色人影很欣慰地唤着我。没错,这就是我的姨娘,她的声音就像人间天籁,让人听多少遍都不会腻。
我注意到,姨娘脸色憔悴,头发也有些乱,衣服却很整洁,实在不像凤朝服饰,颜色很厚重,显得很正式,仿佛是某种仪式上才会穿的那种,极具气场。
我三步并作两步往她走,一心想尽力保护她。
经过凤景天身旁时,他伸手拽住我的手。他的力气很大,我被他拽得往后一退,听他极度认真地道:“你不能去。”
“你放开我。”我小声地抗议,用力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来,脚刚抬步,凤景天直接拽住了我整条手臂,道:“我说了,你不能去。你去了也救不了你姨娘,懂我的意思吗”
这一刹那,我从凤景天眼中读出了异样的东西,沉默了一瞬,道:“我救不了,难道你能放她生路”
他似乎感觉很无力,一阵默然。
“你既然不能放她生路,还拦我做什么”我很轻易地甩掉他的手,踮着步子朝姨娘走过去。
“我是无法放你姨娘生路,但我至少能保证你父亲的安全。难道,你想把你父亲也牵连进来”他的声音很小,言语中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激他到现在还惦记着保护我父亲,但转头一想,姨娘是北荒族阿赫拉这事瞒不了众人。就算我今天不插手,岳长河也肯定会拿这件事做文章,不拖父亲下水绝不罢休,更何况我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姨娘送死
凤景天看出我一瞬间的犹豫,颇为动情地道:“你一定要站在我的对立面吗”
“你早就知道我站在什么位置,何必多此一问”我苦笑着,踮着步子朝姨娘走过去。
姨娘见状,张开臂膀飞快地朝我走过来。四周的侍卫忽然伺机而动,齐步上前,银枪一扫,矛头齐刷刷地对准姨娘。姨娘一点也不怕,任凭枪芒在四周闪耀,只微微一笑,宽大的衣袖朝左右一抚,似乎有一股似有若无的力量朝四周荡了过去。这股四散的力量似乎对我并无影响,却令侍卫们身体不由得轻轻朝后一震。然后,姨娘轻轻地抱住了我,慈祥地道:“安儿。你还好吗”
我看着姨娘憔悴的模样,不禁鼻头一酸,重重地点了点头:“姨娘,我很好,真的。”
“不好就是不好,明明脚都受伤了,还嘴硬。”姨娘笑起来,眼角竟然起了些皱纹。
我伸手碰了碰姨娘的脸,欲言又止。
“你长大了,姨娘自然就老了。人生在世,生老病死,左不过都要经历一回,犯不着为姨娘难过。”姨娘轻柔地拍着我的背,安慰我道。
我强装笑脸点了点头。
有了先前的警告,周围的侍卫也不再靠近,只是虎视眈眈地看着姨娘和我。娘娘旁若无人地蹲下身体,提高我的裙摆,温柔地道:“来,让姨娘看看你的脚。”
“您别忙了,御医已经看过了,过几天就会好的。”不知道为什么,姨娘越是关爱我,我就越是感觉难过。我想伸手扶起她,她却不让,只管脱了我右脚的鞋袜,然后两只手捂住我的脚踝,道:“是这儿扭了”
我点头道了声:“嗯。”
“御医院的庸医能顶什么事,不过是让你自己养着罢了”姨娘说这话的同时,我感觉脚踝处传来一种特殊的能量,令我整个脚踝都热乎乎的,异常舒服。
这种情形持续了好一会儿,姨娘才放开我的脚踝,仔细地为我穿好袜和鞋拉好裙摆,起身道:“你试试是不是可以正常走路。”
“啊”我惊异地看着姨娘,看她朝我点头示意,方才原地转了几步,发现自己真的可以正常走路,就好像我从没受过伤一样。“天哪姨娘的医术这么厉害,我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
姨娘笑着看我,嘴角慢慢地扬起来道:“傻丫头,这不是医术。你忘了吗姨娘是阿赫拉,否则姨娘凭什么敢到宫里来”
我脸色微微一变,心情立即沉重起来。
姨娘似乎并不介意,平静地道:“你过来,站到姨娘身边来。”
我听话地站到她旁边,面向凤景天。
这样晨光初晓的黎明,隔着十余丈距离,凤景天紧紧地抿着唇,很沉默地看着我们,玄色的衣衫在晨风里微微扬起,煞是好看。如果不是他那一脸阴沉的表情,任何女子见了都会动心。他背后不远的玉阶上挤满了大臣,黑压压一片,正争先恐后地向我们行注目礼。岳长河已经到了,站在最前一排正中,表情高深莫测。
我扫了一圈,广场上最少也有上百人。然而,正是这上百人,此时因凤景天的沉默静得鸦雀无声。
姨娘挺直身体,也放眼扫了一下四周,最后目光定在凤景天脸上,字字铿锵地道:“我,北荒族第三十二代首席女巫阿赫拉秋素心恳请您废除贵朝祭天仪式,并恳请您日后善待皇后。为此,我愿意承担破坏龙脉的一切罪行,绝不反抗。”
凤景天的脸抽动了一下,没有言语。岳长河面容肃穆,巍然不动。倒是后边的一群大臣像炸了锅似的交头接耳,人声鼎沸。岳长河面容肃穆,巍然不动。
姨娘继续道:“如果您接受我的请求,我愿意将北荒族女巫的一切修习法门传予贵朝,并且愿意促成北荒族与贵朝百年修好。”
这样的承诺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我侧身看了一眼姨娘,发现她异常认真,绝非戏言。
这下子,那群蜜蜂似的大臣讨论得更加火热了。
岳长河上前几步至凤景天身后,朗声道:“破坏龙脉,即便你是都铎王的首席女巫也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岳大人,您是有耳疾吗我刚才已经说了,只要贵朝放过安儿,我愿意承担破坏龙脉的一切罪行。”姨娘冷笑道,正眼也不瞧岳长河一眼。
岳长河也是冷笑一声,对凤景天道:“皇上,破坏龙脉,不可轻饶。”
“那么,与北荒族修好就不重要了吗”凤景天眯着眼睛,目光犀利地看向岳长河。
岳长河并未退缩,只道:“丞相大人私藏北荒族女巫是叛国行为。北荒族女巫潜伏我朝多年,处心积虑破坏龙脉,与入侵我朝何异此等用心险恶之人不挫骨扬灰难平臣子们心头之恨。再者,北荒族世世代代与我朝为敌,年年都有战争,如若真心修好,又怎会令首席女巫前来破坏龙脉分明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这么说,如果开战,爱卿是有把握打赢北荒族了”凤景天说话的同时,又转头瞥了他一眼。
岳长河静默了一瞬,似乎有所思虑,而后庄重地道:“臣愿意一试。”
凤景天盯着我,字字落地有声地道:“阿赫拉,破坏龙脉,罪不可恕。”
他这一说,我的心顿时揪得紧紧的。
姨娘不怒反笑。“既然皇上不愿意接受我的请求。阿赫拉只好代表北荒族向贵国宣布开战。”
“两朝开战得死多少人”姨娘如此强硬在我意料之外,令我心有忐忑。
“哼,死多少人跟姨娘何干你记住,姨娘只要你好好活着。”姨娘脸色有些阴沉,双手齐举向天,口中发出一声清亮的叫声,“呦”
这声音似乎直通天际。然后她闭上双眼,十指齐张,口中念念有词。
接下来,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原本已见晨光的天空忽然变得灰蒙蒙一片,像有厚厚的云层在不断压下来。温和的晨风忽然变得异常狂烈,吹得所有人衣衫猎猎作响。整片宫殿廊道的灯笼飘来荡去,有的干脆就直接熄灭了。空间越来越暗,视线越来越模糊,直到我已经看不清远处大臣们的脸。
岳长河忽然大喝一声:“妖术惑人”
“御前侍卫,抓住阿赫拉”凤景天看着我,下命令时明显顿了一下。
站在我和姨娘周围的侍卫们立即围了过来。
我见势头不对,闪身挡在姨娘前面,大叫道:“谁也不许动”
侍卫们被我忽如其来的叫声吓得一滞,纷纷转头去看凤景天。
凤景天瞪着我的,脸色很难看,隐隐要发作,落地有声地道:“抓住阿赫拉。”
侍卫们迅速朝我和姨娘涌过来,锃亮的枪头离我们越来越近。
我狠狠瞪着凤景天,双手保护性地反抱着姨娘的身体,将她护在身后。“谁也不许靠近,谁若靠近,我死给他看。”
为了证明我是真的豁出去了,我拔了头上的竹钗顶在颈间动脉处,三千青丝瀑布似地坠下去,又被风吹得纷纷扬扬。
侍卫们被我的举动吓得一动不动。
凤景天眸子里全是愤怒的火光,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不要伤害皇后。”
岳长河则恶狠狠地瞪着我,只不过他也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毕竟祭天仪式还需要举行,我这个祭天准人选是他得罪不起的。
就在这时,姨娘尖厉的声音直冲云霄。“万能的自然神母,请赐予阿赫拉改变命运的力量”
娘娘一连将这句话重复喊了三次,每喊一次声音就更大一倍。最后一次,她的声音似乎穿透了一切有形与无形的事物。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我感觉我的整个灵魂都在为这声音震颤。
天空从白昼回到了黑夜,风刮得脸生疼生疼的。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又是一道,再然后它像滚雪球般的越来越密集,朝着我和姨娘的头顶上涌过来,整个架势仿佛世界末日到了似的。
在闪电的作用下,我得以看清姨娘的脸。她的脸毫无血色,白得跟纸似的。对面的凤景天脸板得死死的,两手握得紧紧的。岳长河还算镇静,后边那群大臣就差远了,形色各异。
有个身影从人群中飞奔至凤景天面前,耳语了一阵。凤景天脸色更加糟糕,跨前好几步,朝我伸出手道:“安儿,过来。”
“你放了我姨娘。”
“朕叫你过来”凤景天不容置疑地命令我道。
我不为所动,坚定地道:“我早就答应过你,我会去魔湖祭天。你放了我姨娘,否则我便血溅当场。”
“冥顽不灵”凤景天怒极,鬼魅一般欺身上前,五指齐张便要来夺我手中的钗。
我没有多想,指尖稍一用力,钗头划破皮肤,灼热的液体顺着颈项蜿蜒而下,只一瞬间我便麻木得感觉不到痛。“放了我姨娘,否则”
天空中发出一声巨响,淹没了我的话声。姨娘右手五指微握,手掌朝我一伸,一股强大的吸力使我手中的钗脱手而去。凤景天抓住机会,双臂一带,便将我揽在怀里,不得动弹。
我看到了姨娘睁开的眼睛。那是一双像星星一样闪亮,又像湖水一样澄澈的眼晴,妖异却又圣洁,令人不由自主地被其吸引。
姨娘握着我的竹钗,双臂像划船一样向左右各一比划。所有侍卫都像被重物锤击了般倒飞出去。勤政殿前登时响起一片哀嚎。
我惊讶得忘记反抗凤景天,听到凤景天轻轻地倒抽了一口气。
姨娘双掌合拢,闭目念了一句什么,黑夜似的天瞬间转为了白昼,闪电也消失得无影无足踪。
不远处的大臣们唏嘘声四起。几十个侍卫摔得横七竖八,惨不忍睹。地上东一处西一处的血迹。有一廊道上的灯笼已经被先前的吹得不见了。
姨娘的脸色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潮红,额头上多了一抹奇怪的东西,就像女子常化的眉间妆一样。她的目光越过我和凤景天,猛然间由刚烈化作水般柔和,满是歉意地道了声:“丞相大人,对不住了。为了保住安儿,素心别无选择。”
我的身体猛然一僵,掉转头一看,果然见父亲大人正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他老了很多,一脸颓废神色,白头发也多了。
父亲向凤景天行了叩首大礼,朗声道:“皇上,臣不求皇上赦免素心,也不求皇上赦免臣失职。臣之妻误葬皇族龙脉之地,臣日后亲自前往移棺。移棺后,臣愿意一死以谢天下,但请皇上照顾好安儿。”
玉阶上的臣子们一片哗然。岳长河脸上隐有一丝得意之色。
凤景天卡在我腰上的手紧了紧。
我用力挣扎也挣不脱,反而是脖颈上的血又涌出来一些,心猛地一缩,痛的感觉猛然被无限放大,却强忍着眉头也没皱一下。
凤景天一言不发,从怀中抽了丝巾系在我脖子上,锁住伤口。待做完这一切,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回头对五体投地的父亲道:“丞相大人请起,如你所愿。”
我的脾气登时就炸了,一只脚用力跺在凤景天脚上,道:“你放开我。”
凤景天吃痛地放开我,十分火大地吼道:“你闹够没有这里是勤政殿,不是你的凤雏宫。”
我也毛了,吼了回去:“什么叫如父亲大人所愿你给本皇后解释解释”
“不可理喻。”凤景天说话同时,右手掌高高地扬了起来。我踮高脚尖,将脸贴上去道:“你有本事朝我脸上打”
凤景天真朝我狠狠扇了一巴掌。
我脸一歪,火辣辣地疼,恨恨地盯着他。
说时迟那时快,姨娘诡异的抬掌一扫,生生地将凤景天逼退数步。“安儿,到姨娘身边来。”
“皇上,您没事吧”岳长河紧张兮兮地凑到凤景天面前,殷勤得紧。
凤景天眸色中闪过一丝痛楚。
我没理他,径走到姨娘身边。姨娘站直身形,很认真地朝父亲鞠了三次躬,然后转头看着岳长河,笑道:“岳尚书,北荒族阿赫拉也擅长预言。你猜猜你日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岳长河未料姨娘有此一举,强作镇定地道:“妖女”
姨娘冷冷笑道:“你位极人臣不假,日后五马分尸也不会假。”
这下子,岳长河也有些不安了。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姨娘,她苍白的脸一下子满是笑容,十分和蔼。我本来以为她会对我说点什么,谁知她举起右手的竹钗猛地插入自己的心脏。
我吓傻了,看着她胸前的衣裳血色蔓延,看着血从她的嘴角溢出来,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直到她抽出竹钗,左手突然紧紧地抓住我的左手,右手将竹钗悬在我掌心处。一滴滚烫的血落在我手掌心,迅速融入我的皮肤消失不见。
紧接着,姨娘念了一句:“万能的自然神母,请将改变命运的力量赐予我的安儿”
姨娘一念完,便大吐了一口血,指尖一松,竹钗便“叮”地一声跌在地上,而她的胸前的衣衫已经被心脏涌出的血染红了大半。
“姨娘”我这才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叫喊:“来人啊,快传御医”
“别叫”姨娘打断我的话,双手抓着我肩膀,借着我的力,示意我看着掌心。
毫无预兆地,我的掌心浮现出一条古怪的红线,这条红线不断弯曲盘绕地延伸。渐渐地,它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图案一朵荆棘花。姨娘教导我刺绣时,曾让我照着她画的荆棘花绣过,所以它一出现我便认了出来。
“相信姨娘,即使你去了魔湖,也不会有事。”看到花朵成型,姨娘像完成了任务般大松一口气,一身是血地再也支撑不下去了,身形一滑,整个人便软倒在地,气息极度微弱。
这一瞬间,我的世界静谧得只余下姨娘和我。我慌乱得像个孩子,跪在她身边,失声痛哭。
“安儿,从今往后你你要自己照顾自己了。姨娘没办法再再守护你了。”她每吐出一个字,就吐出一些血,红得触目惊心。
我用力扶起姨娘的上半身,让她的头枕在我腿上,双手胡乱地抹着眼泪,“我不哭,我会照顾好自己。可是,您别离开我。我已经没有娘亲,不能没有您”
“安儿,阿赫拉虽然虽然可借天地之力,但自然之道生死相替无从更改,要改变你的命格姨娘只能一命换一命。你的人生才刚开始,好好珍惜。日后见到都铎王替姨娘转转告他:天下天下一一统,只在人心”姨娘说着说着,竟笑了起来,那一脸灿烂的笑仿佛是在憧憬着什么,显得异常凄烈又令人向往。
“姨娘,您别再说话了,我求您了。”我哽咽着,眼泪像断了线般往下掉,心像被千万把锈钝的刀在割一般痛楚。
“安儿你看,阳光真好”姨娘微笑着,仰头看着天,然后闭上了双眼。
“嗯,阳光真好”我抱着她坐在广场上,沐浴在纯净的阳光里,仿佛万物都得到了升华。
良久,我抬头,见凤景天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什么也没说。
然后,父亲大人走过来,轻轻蹲在我身边,抚了抚我的背,哀叹一声道:“安儿,你别难过,你姨娘不希望你难过。”
我的眼泪扑簌簌地落在姨娘身上。
“来人,将皇后送回凤雏宫,立即传御医”凤景天下令道。
秋艾和秋叶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二人合力扶我,我伏在姨娘身上,不肯离开。几相僵持,她二人拿我毫无办法。最后,凤景天不顾我反抗,强行将我拽了起来。我不依,对着他又踢又打。他无奈之下,点了我的道。我只觉得一身上下一点力气也使不上,软趴趴地倚在他身上,眼睁睁地看着侍卫们将姨娘抬走。
父亲大人敬畏地向凤景天告退,而后长时间注视着我,只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
我看着消瘦的父亲,一时无语。
父亲不再言语,沉默地随着侍卫们走远了。
我忽然感觉一阵后怕,隔着老远叫了他一声:“父亲”
父亲没有回头,但我知道他听到了。
凤景天叫来轿辇,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我塞进轿厢,吩咐秋艾秋叶二人一路照顾好我,而后走向群臣。
我歪在轿厢里,透过轿帘儿见岳长河指挥着一群人做这做那,一股恨意涌上心头。岳长河,你给我等着,你最好祈祷我不会从魔湖回来,否则我要你好看
...
第十七章平民太后
静宜斋确实挺远,我走得小腿肚都酸疼了才算见到它的真容。这是一座小小的院落,连宫殿都算不上,四围的墙上爬满了藤蔓,下半截墙的叶子已经黄了,上半截墙的叶子还是绿的,阳光照在上头,很有些意境。
我站在墙角,感慨道:“这面墙怎么看怎么像人的一生。黄叶象征逝去,绿叶象征新生。”
秋艾瞪着整面墙道:“娘娘看什么都觉得独特,奴婢怎么就没看出来”
“秋艾,你说,这世上如果真有鬼魂转世之说,该多好”
“娘娘,奴婢总觉得鬼神之说不可信,但小时候奶奶说这世界上真有这东西。”
我尚未作答,一句严厉的反驳从院落里传了出来,弄得我和秋艾面面相觑。紧接着,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从院落的另一头朝我们走了过来。
我抬头一看,竟然是凤景天,身旁没有太监跟随,顿时讶然。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朝上吗
想是昨夜有气,刚消磨了下去,乍又见了我,他心里不大痛快,便语气不善地责难道:“谁让你跑到这里来的”
我心下很是不快,便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地方又不是你住的,你来得我来不得”
他脸色猛然一沉,道:“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快回去。”
这人根本就是欠,每见着我一回,就跟我抬一回杠,不抬杠会死吗我很不乐意地道:“我不来都已经来了,为什么要我回去今儿你要不讲出个令我信服的理由,我就还真不回去。”
“看来,皇后是要逼朕将你扛回去。”他说着,便朝我逼近了几步,看样子要来真的。
我看他眼神阴鸷,不像有假,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谁料身后的青石板铺得不平整,脚刚踩下去,石板的另一头就翘了起来。我只感觉身体一歪,就直挺着倒向地面电光火闪的瞬间,我真是苦得都没法说,这下边儿铺的可不是什么棉花堆,而是实实在在的硬度相当大的石头。
“娘娘小心。”秋艾吓得尖叫起来。
就在我离地面儿还有一尺距离时,凤景天身形一动,双手将我捞了起来。他的手臂很有力,让心有余悸的我很有安全感。如果他任由我这么摔下去,不摔成脑震荡才怪。我忽然觉得很感激,小心翼翼地道了句:“谢谢。”
我和他的脸距离很近,彼此都能感觉到彼此呼出的热气,这种感觉很奇怪,甚至令我们彼此的心跳都有些加快。如果是在夜晚,彼此看不太清楚对方的神情还好,可这大白天的,避无可避,就目前他搂着我这种姿势倒真有些令人浮想联翩。
“咳”秋艾忽然轻轻地咳了一声。
凤景天尴尬得迅速将手抽了回去。我因为没有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右脚脚踝处传来一阵疼痛,心道这下坏了,本以为没摔倒是万幸,没想他闪得这么快,倒让我扭伤了脚。这人难道是个扫把星吗前两天让我撞破了我额头,现在又害我扭了脚,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正在这时,先前严厉的声音又出现了。“还站着坐着干什么都给老身进来。”
我顺着声音一看,一个慈祥的中年女人手持一本古书,站在院口木门处,鬓角花白,模样很普通,但双眼异常有神且十分威严。看样子,她站在那里已经有一会儿了。我顿时觉得脸上有点烫,很不自在。
“景天,没听到老身说的话吗”见我们没有动作,她又开了口,语气有点不高兴。
听她叫凤景天的名字,我心里便有数了。太后在前,我哪敢不动,忙招了秋艾过来:“扶我一下,我的脚扭了。”说完,我狠狠瞪了凤景天一眼。丫滴,晚上再找你算账。
秋艾将我从地上扶起来,我尝试着用右脚走了一步。我的娘唉,痛得我眼泪花直打转。
太后见状,皱起眉头,看了凤景天一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你的皇后抱进来。”
奇怪,她怎么知道我就是皇后
我抬头看了一眼凤景天。他什么都没说,只以眼神警告了我一番,然后很听话地将我抱起来。
太后见状,先进了院落。我被他抱着,身体僵硬,不知道应该把手放在哪才好。
“手还不放我脖子上难道想再摔一次”凤景天嘲弄道。
什么人呐,明明是好话,偏偏说得比坏话还难听我依言照做,没好气地别过脸。
秋艾跟着我们身后,好像在笑。
我的脚伤得不轻,只一小会儿便肿得老高。
太后是个表面严厉内心善良的人。进院以后,她便吩咐老嬷嬷取了镇痛和络的药酒,让秋艾为我脚踝。静宜斋好像就只有太后和老嬷嬷两个人,也没什么可避忌的。
秋艾为我揉脚的时候,太后和老嬷嬷就坐在旁边。凤景天也未走远,他的表情似乎很凝重。我挺奇怪为什么他没走。
待一切停当,太后又让老嬷嬷奉了茶上来。
也不知道老嬷嬷泡的究竟是什么茶,茶水看上去并不十分清冽,却觉得喝下去,很是顺口,我不由得多喝了几口。
太后见我如此,难得地笑了笑,冲凤景天招手道:“你站这么远做什么你自己选的皇后,你自己不心疼,难道要老身替你心疼吗”
凤景天的脸色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真的走过来坐在桌边。也许不知道应该如何表情,他索性端起茶盏,一口气将茶水喝了个干净。老嬷嬷见状赶紧为他又续了一杯,没想他又喝了个精光。
这下子,太后不乐意了,板着脸道:“心思如此浮躁,如何品茶好好学学皇后。”
凤景天只管听着,未曾开口。
我忽然觉得有点尴尬,又听太后道:“皇后怎么忽然想起跑来看老身”
太后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儿子还当了皇帝,那可是人精中的人精。我没有多想,据实答来:“臣妾对太后娘娘感到好奇。”
太后又笑了一下。“糟老婆子一个,有什么可好奇的”
“臣妾听坊间传言太后娘娘出身平民之家,容貌粗陋如何如何,便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生了好奇之心。”我直言不讳道。
太后的表情慢了一拍,想是宫里从来没有人敢当面说她容貌粗陋,就算有人说过也早就拉去暴室了。不过,她并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比先前还浓厚,冲一旁的老嬷嬷道:“这丫头胆儿够大,老身挺喜欢。”
老嬷嬷看了看我,冲太后道:“难得有人入得了您的法眼。”
我微微低头,抿了一口茶,以眼角余光扫了扫凤景天,却见他也在看我。两相碰触,各自将目光撤了回去。
太后紧接着对我问起话来:“丫头,两年前,你为什么不肯入东宫”
怎么会问这个还当着凤景天的面儿问这不是
我正犹豫要怎么答,太后又道:“怎么,不肯跟老身说实话么”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选太子妃是先皇与凤景天主选,太后并不在场。她既然这么问,就说明她对我是知根知底的,我若不答是为不敬,我若胡说八道肯定也骗不过她,索性把心一横道:“皇家历来将绵延子嗣当作头等大事,我朝历代皇帝和亲王没有一个专宠一人。臣妾不愿与其它女子一争长短,更不愿所托之人三宫六院。”
我话声一落,便觉一阵安静,抬头一看。太后认真地看着我,凤景天也很认真地看着我,活像我脸上长了朵花儿似的。
老嬷嬷端着茶壶,为太后和凤景天添了茶水,道:“再不喝,一会儿凉了,就难以入口了。”
太后怔了怔,突然有点伤感地道:“你的性子很像她。”
说罢,她看向凤景天,好一阵子不能言语。
凤景天看了看太后,紧锁的眉头缓缓地舒展开来,像下了什么决心。
我看着两人变幻莫测的表情,不知道太后所说的那个她到底是谁,也不知道我说的话究竟触动了凤景天身上的什么东西,总觉得莫名其妙,十分欠妥。
“景天,老身到礼佛的时间了,你带皇后回去罢。”太后闭了闭眼,异常虔诚。
“是。”凤景天起身,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冲我伸出双手。
我以手撑着桌沿站起来,冲太后行礼道:“臣妾打扰太后娘娘清修了,这就回去。”
太后转身,背着我扬了扬手。“也说不上是清修,只是寻找些安慰罢了。”
我默然,一手搭在秋艾的肩头,借着力,一跛一跛地朝院门挪过去。凤景天见我不睬他,安静地跟在后头。
待出了院门,老嬷嬷追到我跟前,小声嘱咐了一句:“太后让奴婢转告皇后,皇上吃软不吃硬。”
说罢,老嬷嬷走回院落,关了院门。
我站在院门口,看了看身后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的凤景天,心想太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让我直接向凤景天缴械投降将勾引计划进行到底
凤景天显然会错了意,只问:“看我做什么还能走吗”
这家伙,忽然温柔起来还真让人不习惯。我摇了摇头,硬着头皮忍着痛朝前走。
“行了,别走了,我背你回去,如果你还想要你这只脚的话。”凤景天叹了口气,言语中已然放下身段。
他这么说,秋艾也不敢不停。我看了看肿得已经发紫的脚踝,只得依了。
一路上,他这么背着我,什么也没有说。我本来想说点什么,后来又想确实没什么可说的。我们没发话,秋艾就更不用说了,一点声儿都没有。倒是一路上的太监宫女们,但凡看见我们的,远远就行了跪礼。我估计只要我们一走远,他们就一定会添油加醋地讨论起来。
快到清心宫时,我想起先前碰上岳子珊的情形,不禁掖揄起凤景天。“来的时候,我碰上贵妃了。你昨晚将她丢在乾坤宫晾了一晚上,她很生气,还跟我吵了一架。”
凤景天似乎完全没把这当一回事,只说:“你不是挺能吵架吗总不至于还吃了亏吧”
“太小看人了,这天底下让我吵架吃亏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这不就对了,你一枝独秀,威服三宫。谁敢惹你”凤景天话里话外褒贬不一,语气听上去还挺乐呵的。
“敢情你一点儿都不心疼你的心上人啊就算你不心疼她,你也得心疼心疼朝上的那一位呐”我讽刺道。
“你管我心疼谁”
“那是,你高高在上,心疼谁都是你的自由。不过,清心宫可是就在眼前了,你是不是早点放我下来,省得一会儿碰上让你难堪。”
“你是我的皇后,我背你有什么好难堪的。说得难听点,就算将来我们都死了,还得葬一起呢。”
“我呸,谁跟你葬一起。”
“你别呸,咱凤朝葬制真是这样。虽然历代皇帝都有多位妃嫔,但皇后只有一个。即使皇后早丧于皇帝,也不会再立新皇后。皇帝死后,也只许皇后一人合入龙凤棺。”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他的话声里完全能听出他此时心情舒畅。但他所言真假,我还真不了解,便转头问秋艾,“秋艾,他说的是真的”
秋艾莞尔道:“皇上说的是真的。”
我神经一跳,如此说来,每代皇帝立皇后肯定是件非常谨慎的事情。这家伙执意立我为皇后,也许还有别的意思思及此处,我严肃地道:“凤景天,你放我下来。”
凤景天倒是没啰嗦,真的将我放下来。“你脑袋里在想什么难不成真是在为我着想”
“你管我想什么我问你,你为什么立我为皇后”
他见我不似玩笑,试探道:“真想听”
我斩钉截铁地道:“对。”
“秋艾,你到前边去。朕有话对皇后说。”凤景天一脸严肃地支开秋艾,待秋艾走远,方道:“我说了,你未必会信。”
我扬眉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信”
他不假思索地说了三个字:“我爱你。”
我登时就蒙了。这也太戏剧性了,简直是典型的悖论。你要是真爱一个人,你会让她去送死
“云安安,我就知道你不信。”凤景天撇了撇嘴,很不以为然地道。
我当然不信,从我认识他那一天到现在,头到尾数一数,我跟他见面的次数还不足十个手指头。这样的话连基本的数据基础都没有,鬼才信。
他并不介意我不信,自己接着话头往下说:“云安安,有时候有的东西很玄妙。有的人,只消看一眼就终生不忘。有的人每天都见到,却未必心仪。”
我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坐在凉亭里躲避太阳光的丽人,道:“比如她”
他并不回头去看岳子珊,只朝我伸出双手,道:“过来,我抱你。”
“算了,我自己走。”我扶着白玉栏杆,忍痛一瘸一拐地向前走。
他见我很倔强,也不拦我,在离我一尺远的地方与我并行。一尺远的距离,是我一伸手就够得着的距离,我猜他是这么想的。
我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到清心宫殿门时,岳子珊已经迎了上来,脸上挂着笑容,对凤景天和我行了礼。
凤景天注意着我脚下的步伐,只挥手免礼,未曾与岳子珊过多交流。
倒是岳子珊见我走路的姿势,大惊小怪了一番,还命人取了袪淤膏来。她知道凤景天这会儿不可能留在清心宫,也没好意思撒娇耍小性子。我嘴上言了谢,心头却想,你就装吧,累死你也不关我事。
大约凤景天还嫌不够乱,别过岳子珊后,又掉头走了回去,开口就问:“你的软轿借朕用一用。皇后的脚扭了,大庭广众的,朕也不便背她。”
岳子珊话回得很快:“皇上,臣妾的软轿前些日子磕坏了辕,内务府还在修整。”
我心下想,真坏假坏还不是随她一张嘴在说,估计是不愿借的成份多。
“朕知道了。”凤景天并不含糊,快步追上我道:“行了,别逞能了,软轿坐不成,朕抱你走。”说着,斜着身体,一手穿过我腋下,一手绕过我膝弯,一把将我抱起来,还不望嘱咐:“太轻了,你应该多吃一点。”
他这一抱,我脸面朝后,岳子珊那张愠怒的脸自然而然地落入我眼底,想必十分后悔没借轿予我。我小声对凤景天道:“美人儿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前日内务府才来回话,说是后宫出行的轿顶全都修缮完毕。她以为我不知道么”凤景天冷哼一声道。
“你往日待她可不是今天这样。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帝王权术”
“皇后以为当皇帝很容易吗睡得比谁都晚,起得比谁都早,再碰上一两个像你这样不听话的,晚上就不用睡了。”显然,他还在为昨夜的事情生闷气呢。
“凤景天,你如今也不过二十岁,血气方刚的年纪,昨晚怎么就不敢动我”我专拣他不想让我提的话题取笑道。
见我如此,他是真的有点恼火了,低头威胁道:“皇后想到池子里喂鱼,朕乐于奉陪。”
我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他忽然停下步伐,轻声道:“看样子,光美人儿生气还不够好玩,还得美男也生气才有意思。”
我抬起头来,四下一看,见池溏对面一行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凤云天,心绪立即有些慌乱。
凤景天忽然改道,径直迎了过去,还笑眯眯地向凤云天打招呼:“皇兄今日无事不如一同前往凤雏宫喝一杯”
“臣下参见皇上,谢皇上盛情。臣下正准备去钦天监,不便多留。”凤云天很镇定,在我看来简直是目不斜视。
“是吗朕本是想,你与皇后故人重逢,见面叙叙旧也是应当的。”凤景天说话的同时不怀好意的瞟了瞟我。
“臣下与皇后娘娘昨夜在园子里已然打了个照面。再者,臣下始终是男眷,出入后宫多有不便,更万不敢多叨扰皇上与皇后娘娘。”凤云天微微低头,言罢领人退至路口从另一条廊道绕行。
他一走,我朝凤景天怒道:“凤景天,你有意思吗跟自己的兄弟还要摆官腔。总不至于你嫉妒我与云天哥哥关系亲密”
凤景天皮笑肉不笑地道:“行,你说我嫉妒,我就嫉妒吧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他这说话的口气,简直跟我有时候一模一样,听得我气不打一处来:“你有什么好嫉妒的我与云天哥哥清清白白,这六年统共就见了两面,其中一面还是昨晚刚见的。比起你跟岳子珊,差得远了去了。再怎么说,你们都生米煮成了熟饭,还好意思在这儿恶心我跟云天哥哥,也不嫌累得慌。”
凤景天抽了抽嘴角,恶狠狠地数落出我的罪行来。“你好意思说我们生米煮成熟饭。要不是当初你自甘堕落,整了个浓妆艳抹的扮相来选太子妃,事情怎么会发展成今天这样叫你做首诗,你来了首三岁娃娃都会念的打油诗,句不成句章不像章,写幅字跟乌龟爬的一样,弹个琴直接把琴弦弹断了,画个画就更不用说了,都不知道画的是人是鬼”
“我在太后面前都说得清清楚楚了。你现在还说这些有意思吗”
“怎么没意思,当初你去江南,我怎么说的临了,你就给我摆出那么大个乌龙你不怕没了你江南第一才女的名号,却害我在父皇面前丢份儿丢到没法说。”
“我承认,我没遵守承诺,给你摆了个乌龙。可你呢你要是做到了,我娘亲也不会”一想到这里我心里就痛。
“我只承诺过保你父亲平安无虞算了,都过去的事了,不说了。”
“你的确没有食言,由始至终你只承诺保我父亲。”我无法辩驳,心情极度沉郁,极力忍住翻滚的情绪。
此后,彼此再无多话。
回到宫中,凤景天传来御医为我诊治一番,仔细敷了药,还陪我用了午膳。
由于,早先话赶话地提到了娘亲,我心情很坏,感觉没有力气跟他理论,就声称累了。他将我安置到床榻上,并不离开,只倚在床头,看我闭目养神。
许久,他以为我是真的睡着了,便自言自语地说起话来。
“安儿,你娘亲的事,我也很抱歉。这些年,我人在京城,却时时刻刻为你提心吊胆,你以为我为你做得少吗”
“你想一生一世一双人,我都知道。那个时候,你在江南生活得无忧无虑,我便抱了让你从今往后远离皇宫的想法,所以当你演出那样的闹剧以此表示不愿意做我的太子妃,我并不怨你。谁让我生于皇家生于皇家,继承大统,这本来就得牺牲许多常人想象不到的东西。”
“你或许觉得我让你做皇后,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你或许觉得我让你去魔湖,是件很冷酷的事情。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从来没有放弃保护你,我相信有一天你会明白。如果当初选太子妃时我知道你真实的生辰,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将你娶回来,哪怕是强硬地逼迫你,也在所不惜。可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我能做的就是把皇后的位置给你。也许你觉得皇后这个头衔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无非是死后能厚葬而已。可你不知道,这对我而言意义重大,我也许会有许多妃嫔,却只会有一位皇后,将来我死了,我们要葬在一起,你懂我的意思吗”
“安儿,有些事情,太过沉重,你要明白,我没有办法,我只是不想让你和我一样背着如此沉重的枷锁,所以宁愿让你恨,让你讨厌,让你骂你该知道,如果不是我默许与纵容,这天下有谁敢像你这样肆无忌惮地和我说话不过,这世上,也唯有你才会不怕我了。这是做皇帝的悲哀。即便我有话想对你说,也只能像现在这样,等你睡着了才能开口。”
“你也许会问,岳子珊和你不相上下,为什么我选择了你。你和她最大的相同是你们都出生于显赫的门庭。最大的不同是她习惯性高高在上,仿佛世间一切都理所当然地应该是她的;而你真实善良,爱憎分明,让人容易靠近,好像一伸手就能让人够得着。或者在你看来我这种选择一文不值,但怎样都好,能为自己做一回主总是好事,哪怕我能陪着你的时间如此短暂。”
说完这些,他停顿了很久,方才叹了一口气,起身要走。
我幽幽地道:“凤景天,我愿意去魔湖,但我请求你保护好我的父亲与姨娘。”
他很惊讶,显得有些拘谨,看样子如果知道我是醒着的,断然不会说刚才那番话。但很快,他就恢复常态,并很意外地一口回绝了我的请求。
我没有再说话,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远离。我知道,纵使他是真的对我用情,但他首先还是帝王。
...
第二十一章我没有跑
轿子一路抬回,直到内宫门时方才停顿,我听见秋艾行礼的声音:“见过承旨大人。”
“臣有话想与娘娘单独讲,请姑娘行个方便。”
秋艾掀起轿帘一角,我点了点头,道:“你带人回避一下。”
一阵脚步声后,我歉意地道:“皇上点了我的位,我动不了。”
“无妨。若不是您今日太冲动,皇上不会如此。”
“既已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现在连丞相大人也牵连其中,这事怕是无法轻易了结。”
毛杰说得在理,我却有些气恼:“姨娘抱着必死之心见我最后一面,难道要我与父亲眼见她送死”
毛杰又道:“您这么做,让皇上如何才能维护得了您”
我冷笑了一下:“维护维护就送我去魔湖维护还将岳府违建的事谎称是他赐了地”
“娘娘,有些事您不能只看表面。”
我很窝火,也很委屈,极力忍住眼泪道:“你说得对,有些事是不能看表面。父亲大人在江南六郡鞠躬尽瘁这么多年,满朝有目共睹,可他得到了什么我娘亲死了,我也要去祭天了。现在好了,我姨娘也死了”
轿外一阵沉默。良久,毛杰道了句:“请娘娘节哀。”
“毛杰,你知道吗娘亲是为我挡箭死的,她就死在我怀里。现在姨娘也为我而死,我却连为她披麻戴孝的机会都没有。我知道,父亲也会受牵连,母亲的棺椁也保不住了。有时候,我在想,我实在是太没用了。虽然世人眼里我容貌倾城,琴棋书画计策谋略样样皆通,可我现在我现在连自己能活几天都掌控不了,你让我节哀”我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不断,尽是苦涩。
毛杰叹了一口气,又道:“臣明白娘娘的悲痛。既然娘娘的娘亲与姨娘愿意以自己的死换您的生,您就应该更加珍惜自己。”
到底是此去今年,多年未见,一切都变了。我听了他这般成熟的语气,叹了口气道:“你特意候在这里见我,难道就为说这一句”
“臣带了一份东西给娘娘。”毛杰没有等我说话,便掀开轿帘将一个乌木盒子递了进来。
我很意外,看着帘子外毛杰的侧脸不语。
见我没接,毛杰将乌木盒子放在我腿上,迅速落了轿帘,低声道:“娘娘,此物件是臣的父亲大人秘密查证得来,关系重大。臣想,它对您有用。”
毛杰的父亲毛瑞是当朝右都御史,主管监察弹劾。过去,每每父亲大人被弹劾,凤景天总能在朝中策应,想来毛瑞是一直紧跟在凤景天身后的。
我当下明了,这盒子里的东西一定和岳长河大有关系。
“娘娘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用这东西,臣告退。”
“毛杰,你等等,有件事我问问你,岳家违建的图是不是你让宫女带给我的”
“不是,但臣知道是谁给你的。”
“谁”
“皇上。”
两个字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令我有些不知所措。
“娘娘,有些事您不能只看表面。”毛杰言罢,急匆匆地走远了。
秋艾带着人回来,重新起了轿。
我盯着腿上的乌木盒子,心中道了声谢谢,想起六年前秀书堂的时光,那时的我们多美好多单纯。而现在,我做了皇后,他做了承旨,他想见我一面都不能停留得太久。这是多么戏剧化的人生,可就是这样青春的我们,要承担许多我们无法承担的东西。
不可否认,毛杰的话让我有点乱了。我忽然有些理解凤景天的行为。他想帮我,所以给我指证岳家的证据,而他否认证据,是因为他还没有动岳长河的实力。他这般夹缝中做人,做得面目全非。
轿子过了御花园,不知谁叫了一声“停轿”,轿厢当即落了地。我被小小地颠了一下,腿上的乌木盒子差点儿就摔了出去。
轿外传来几声问安:“见过大祭师。”
我心绪顿时一滞,怎么会是他
未待相互致意,轿帘儿被整个掀了起来,只听凤云天关切地道:“快将娘娘扶下来。”
秋艾秋叶两张脸同时出现在我面前。
“秋艾,把盒子拿好。”我叮嘱道,由二人合力扶着下了轿,见凤云天气宇轩昂地站在我面前,与那晚醉熏熏的模样相差甚远。
凤云天没说话,伸手在我身上点了几下。
软绵绵的我忽然有了力气,忙说了声:“谢谢。”
“把手给我。”
我迟疑地伸出右手。
他摇了摇头,道:“左手。”
显然,凤云天刚才也在勤政殿他是祭师,肯定知道姨娘做了什么,我不能让他知道我手上多了东西,因此我并未依言伸出左手,改而五指紧握。
未料,凤云天毫不避讳地捉住我的左手,用力掰开我的手指头,见到完整的荆棘花纹路,一脸复杂地道:“原来如此。”
我有些愤懑地看着他道:“男女授受不清,大祭师似乎忘记本宫是皇后了。”
凤云天满不在乎地笑道,问了一句话:“你有拿自己当皇后看吗”
我一时语塞。不错,我的确从来没有真正拿自己当皇后看,更不要说拿自己当凤景天的妻子看。
“既然你心里从来没有承认过你是皇后,凭什么要我承认你是皇后”凤云天挑眉,忽然转了话题,十分遗憾地叹息道:“我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要假扮男装如果那时,我知道你是女儿家该多好”
我看着凤云天,反问道:“如果那时,你知道我是女儿家又当如何呢”
凤云天亦语塞,而后抬头长时间注目天际,道:“遗憾的是我们都没有如果。”
我注视着他线条优美的下颌,讪然一笑,转身坐回轿厢,却听他道:“难过的时候,就这样仰头看着天,心情就会好过一点。”
我不知道他是在说他自己,还是在教我平复悲伤的办法,只隔着轿帘儿道:“仰头看天眼泪就不会流下来。如果心流泪了呢该怎么办”
轿外一阵沉默。
隔着车薄的轿帘,我看着他落寞的身影,缓缓地道了声:“起轿罢”
“等一等”
离地的轿厢重新落地。
凤云天凑到轿帘前,急切地问道:“安儿,你懂不懂水性”
我不知道他这是打哪冒出来的问题,简直莫名其妙。
“我问你懂不懂”
“姨娘教过我,在江南的六年里,也没少跟闺蜜们一起玩水嬉戏。”我脑子里满是姨娘的身影,衣衫上却沾着姨娘的血迹,心就狠狠地痛了。
“阿赫拉果然有先见之明。”凤云天赞叹道,似乎心情好得跟明媚的阳光一样。
我摊开左手,看着左手心血红的荆棘花纹路,正想开口问他,他却已经闪得老远。
回到空荡荡的凤雏宫,我精神有些萎靡,瞪着那只静静地摆在园子中央的大竹萝筐,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飘着朵朵白云的天空,明媚的阳光从薄而透的云朵里映射下来,让人感觉暖暖的,就好像姨娘的怀抱一般。
“娘娘”秋叶站在我身旁,道。
我从臆想中回过神来,道:“叫人去把缝好的账顶四角系在竹箩筐上,把炉头绑在箩筐中央,再把黄梨木散件都摆进箩筐里。”
未几,一干宫女太监忙碌起来,唯有秋艾不知所以地看着我,也许她觉得我过于平静了,而她不知道我其实眼下的平静都是强装出来的。
宫女太监们运作很快,热气球的所有工序完成得很顺利。我吩咐人将花梨木放进炉头里,看它慢慢燃烧起来,腾腾热气直往上窜,瘪瘪的顶帐缓缓地张了起来。
秋叶像孩子似地大叫起来:“娘娘,你看,它鼓起来了。”
也就那么一柱香的时间,热气球真的飘起来了,一点一点儿离开地面。众人都欢呼起来。唯独秋艾一脸不解地看着我:“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我愣了一下,我这是要做什么从前,我是想借着热气球逃跑,我甚至还规划在晚上起航,但一切的一切都来得太快了,我逃不了。我如果逃了,父亲大人怎么办
见我发愣,秋艾又叫了一声。“娘娘”
我忽然想起姨娘那句话,“安儿,你看,阳光真好”我抬头,望着天空,似乎刹那即是永恒。有阳光,万物方可生长,世间才拥有希望。人在绝望的时候往往要多想想希望。
只这片刻,热气球又飘高了一点儿。我想到,今朝有酒今朝醉罢,不管以前我是什么样,以后我将怎么样,把握现在及时行乐才是重点。
我撩起裙摆,三下五下,翻进箩筐,对秋艾道:“要不要也上来”
秋艾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对秋叶也做了同样的邀请,但她显然也不敢上来。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孤立的一个,独自站在箩筐里,不觉笑了笑,隔了一会儿,弯腰三下五除二将所站之处的木头扔到另一边以保持平衡。
这只做工不太好的大热气球显然给足了我面子,极为争气地在众人的惊叹声中缓缓飞升起来,一尺到一丈,再到一树那么高,到快超越房顶时,秋艾在下边着急地喊起来:“娘娘,您不能再飞了,再飞宫里要乱套了”
我笑了笑,尽这这笑在人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你觉得我现在还下得来吗”
秋艾登时就慌了,在下边又是搓手又是跺脚。
我看她慌乱的样子,不由自主地乐起来。等热气球又升高一些,我往火炉里又添了点柴。下边的宫女太监个个仰着头看我,秋叶有点期待地大声问我:“娘娘,你能飞多高”
“能飞多高就飞多高”我大声地答话,见秋艾焦急地冲宫门跑去,一眨眼就不见人了。
随着热气球升高,凤朝皇宫尽收眼底,各式楼宇顶上的琉璃瓦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异常华美,大概也只有站在这种高度才能看到京城的壮观全貌了。不过,正因为高度的原因,风大了很多,气球开始朝凤雏宫外漂移。宫女太监们追着我漂移的方向涌出宫门。
徜徉天空,沐浴纯美阳光的感觉真的太美好了,但这种美好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热气球所经之处,宫女太监们各种好奇喧闹。甚至当我飘过勤政殿时,大臣们也不议政了,纷纷出来看个究竟。有的侍卫甚至以为这是天外来客,纷纷持箭瞄准热气球。只不过,双方距离在一箭之外,众人箭上弦上却未放弓。
凤景天气急败坏地站在殿前,紧紧板着脸不说话。
岳长河凑过去对凤景天说了点什么,凤景天怒气冲冲,从侍卫手上夺过一张弓,飞快地从勤政殿侧门跑了过去。
众臣见主子如此,也都呼啦啦跟过去了。
看样子,我还是个重点人物,又将有一场好戏上场。我随手扔了几根柴木进火炉,优哉游哉地坐在萝筐一角,任热气球飘荡,很快便出了皇宫,到了京城上空。京师果然是好地方,城的东西两边都有大湖,远远望去像两块上好的宝石,又像两张透绿的翅膀,冷不丁看过去,又觉得京城像只振翅欲飞的甲壳虫。
热气球在京城上空东飘西荡,就算轻功卓绝的人再怎么会飞也飞不到这么高,估计这会儿京城人民都在拿我当奇观。想到这点我挺乐的,起身看了一下,热气球已经往西湖方向飘,再往下一看,不得了,黑乎乎的一大块活动版,不会全京城的人都在追我吧
正想着,一只箭“咻”地一声从左下方穿了过去,虽然离热气球还有一定距离,还是吓得我头猛地一缩。谁这么没长眼敢射我我小心地探出头往下方一看,又是一只箭忽然射了过来,这次距离热气球更近了一些。
接着我听见下方有些骚动,一抹明黄身影策马狂奔,后边紧跟着一大队枪箭齐备的侍卫。黑乎乎的人群顿时从中一分为二。马匹途经之处,尘土喧嚣。看样子,凤景天带了人追我。该不会是他放冷箭吧
“哧”第三支箭破空射在竹箩筐上,夹在了竹篾缝儿里。
我往火炉里丢了些柴,伸手拔下这支箭。箭的做工很精致,白羽尾翎,银色箭头棱角分明,顶上还泛着点蓝光,显然事先喂过毒。我都要祭天了,还有人想我早死真神奇不过,还是不要再看外边好了,再看一会又来一支箭,咱不就完蛋了么
我用手支着脸,时不时添些柴让气球保持飞行,但气球接下来飞得不那么顺利,先是在原地停了挺长时间,接着就往西加速飞了。我一开始还奇怪明明好好的天气,怎么忽然冒出这股怪风,等再起身朝外看,晕,我正在湖边上呢,气球高度已经低了很多,湖岸上站着一排一排的侍卫,个个稀奇古怪地看着我。
“你再不下来就掉湖里了。”凤景天骑在高头大马上,不悦地大声喊道。
切,我还没玩够呢,下来我扭过头,又往火炉里加了点柴,火势一旺,热气球再次缓缓上升。
凤景天一看,急了举起手中的大弓,拉至满弦。
“皇上,不可”旁边有侍卫惊叫道。
凤景天忽然脸色突变,十指松动,箭飞驰而来,却不是射我,而是击中一支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冷箭。截止目前这是第四支冷箭了。
我呆了一瞬,立即反应过来,如果不是凤景天出手快而准,第四支箭铁定会要了我的小命。
侍卫统领叫喊起来:“闲人退后一百丈白营听令,保护皇上,保护皇后娘娘”
岸上人群一时有些骚乱。趁着骚乱,第五支箭如约而至,好在我闪得快,低头避过。不过,热气球显然没有这么好命,被左右贯穿了两个不小的窟窿,巨大的球顶立即瘪了,蓬盖下来,箩筐旋即颠簸,滚烫的火炉朝我砸了过来。
我拾起那支喂了毒的箭,扬手划破气球蓬顶,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纵身一跃,从箩筐里跳出来,毫无美感地跌落水中。热气球冒着火光紧跟在我身后没入湖水,发出巨大而又沉闷的声响。我下意识地朝湖底游去,一时情急呛了不少水,睁眼看见箩筐因气球蓬顶的悬吊并未快速下沉,刚准备抬头冲出水面,便见火炉翻转倒出的无数炭火坠入湖水,还带着“滋滋”的气流声及一串串细碎的气泡。
气球蓬顶以可见的速度朝我罩下来。我划动手脚,无奈裙子缠住双腿,行动很是不便。这还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麻烦的是我的左前边游来了个大家伙,也不知道是什么鱼类,至少有两米多长,嘴很大,满口白森森的牙齿,速度也非常快。我所有的感官都被它刺激得马力全开,一边恼火地诅咒这家伙赶紧给我死开,一边奋力挥动臂膀,游泳速度瞬间达到质的飞跃。开玩笑,这是逃命啊祭天死掉也比葬生鱼腹来得好吧
这时的我也挺讨厌自己的,没事玩什么热气球什么阳光什么希望,跟咱这祭天的皇后有半毛钱关系么这下好了,玩出生命危险来了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我祈祷着从水底下避开气球蓬顶冲出来,然后我就真的从水底下冲到了湖面上。那条恐怖的大鱼也紧接着冲出了水面。我举着手里的箭,心想如它要真敢上来,我就跟它拼了。但它显然没有前进,也没有远离,浮在水面上看着我,张大的嘴温顺地闭拢,缓缓摆动尾部,似乎在向我示好。
这下子,我还真有点奇怪了。这鱼怎么跟人似的,前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正思索,脚下猛然一沉,我四仰八叉地摔回湖水里,接着感觉有什么东西把我从湖水里顶了出来。我条件反射般地抱紧它,这东西手感滑滑的,好像我低头一看,竟然是那条大怪鱼,不禁浑身一哆嗦。它似乎察觉出我很紧张,缓缓摆动尾巴,稳稳地在水里滑行,在水面划出长长的水波。
感觉出它并无恶意,我心下稍安,注意力从它身上转移至四周,但见湖边的侍卫们刷刷地朝我行着注目礼,眼神讶异到了极点,仿佛我是个怪物似的。
凤景天见我没事,明显松了一口气。他显然跟其他人一样,也在对我感到吃惊,只不过表现出来的样子要较其它人镇定许多。他将弓箭递给侍卫统领,飞身踏水而至,像风中飞舞的柳叶般轻灵到了极点。
大怪鱼见生人靠近,背着我猛地从水中跃出,张开大嘴,露出寒光闪闪的牙齿,迅速朝凤景天扑了过去。双方本就近在咫尺,这一扑吓得我连声大叫:“不要”
随着我扬高的声线,岸上侍卫们大声疾呼:“皇上小心”
接着,侍卫统领的一支箭呼啸而至,直面大怪鱼头部。
不知道为什么,大怪鱼忽然闭嘴,瞬间停止了攻击,它的头部因惯性撞到了凤景天身上。饶是凤景天轻功卓尔不凡,一闪身险险地避开了怪鱼的冲击。
我瞬间明白,大怪鱼似乎对我的一言一行甚至一个念头都言听计从。我似乎有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能力让它明白了我的想法。
凤景天闪让是瞬间发生的事情,侍卫统领射出的箭刹那即至,近在眼前。这石破天惊的一箭,眼见即将射入毫无防备的大怪鱼的头部,我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儿,强烈地希望这支箭失去准头,千万别伤害它。说来奇怪,我这想法一冒出来,这支箭的力道似乎立即萎靡,猝不及防地静止,然后跌落水中。
这下子,岸上人等个个跟嘴里被塞了个鸡蛋似地鸦雀无声,眼前的凤景天也一脸震惊地看着我,连我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
大怪鱼扭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它竟然用头在水里一连点了三下,看起来就像是在向我道谢。我一脸讪然的表情,不知所措地看着它,然后拍拍它的背,轻声道:“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大怪鱼完全听懂了我的话,整个身子浸入湖水,欢快地摇尾离去。
凤景天立即伸手搂住我的腰,但我奇怪地感觉到,我的身体居然一点也不沉,似乎轻得像羽毛,可以不借任何东西漂浮起来,看凤景天那不可思议的表情就知道,我确实是自己飘在水上,尽管外人看起来这完全是凤景天的功劳。
一路蜻蜓点水,凤景天临波微步,将我带回岸边,随手从马身上取了他的披风,裹在我身上,抱住我飞身上马,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后,对所有人下令道:“回宫”
我本来以为他会对我大加指责甚至惩罚,结果他一路上半个字也没有说,只是表情阴沉沉地,似乎满腹心事。我被他强行半搂在胸口坐在马背上,随着马步节奏,偶尔撞到他胸口,听见他一起一伏的呼吸,良久不知应不应当开口。
一路风驰电掣地回宫,便一路沉默无言,待进了皇宫,见得众臣,凤景天才以眼神狠狠地警告了我。
方谨动作熟练地牵了马的缰绳,凤景天先翻身下了马,又将我从马上扶了下来。
岳长河从大臣群里上前两步,脸色一正便要对凤景天开口。谁知凤景天冷着脸一句“给朕闭嘴”声色俱厉地堵住了他的嘴,接着劈头盖脸一顿教训:“早上听尚书说能带兵打赢北荒族,朕欣慰至极。谁知事实是号称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京城,居然有不少北荒族细作,胆大包天到刺杀皇后。你这个兵部尚书兼首辅大臣究竟是怎么当的”
众臣被凤景天突如其来的数落吓得魂不附体,即便是岳长河也吓得不轻,脸色相当难看,先前憋出来的一肚子坏水这下子是都倒不出来了。惟恐凤景天责难,他诚惶诚恐地低腰躬身,连头也垂得低低的。
见到岳长河被修理的样子,我自是十分解气。
接着,凤景天一个回头,瞪着我道:“皇后不像个皇后,诺大个后宫还不够你玩么你是不是觉得朕还不够心烦,不折腾点动静就不安生”
他不责问我,我倒还好,没什么好跟他置气的。这一责问我,我心头的火便轻易地窜了起来。我是皇后不假,可你丫的要我去祭天送死,连我姨娘都被间接害死了,还想我安静想得倒是美
看我一脸不服气的表情,凤景天又道:“皇后还不回凤雏宫,难道要朕亲自送你回去”
我顺口就接了:“对。臣妾正是等皇上亲自送。”
凤景天一听,反倒愣往了。
我冲着群臣抽了抽嘴角,很不悦地道:“怎么作为夫君,送送妻子很丢人”
群臣汗颜,一时无言,毕竟这是帝后夫妻之事,臣子即使有心,也不敢随意掺和。
倒是方谨机灵,躬身至我面前,道:“娘娘,皇上朝事诸多,就由奴才代劳送您回宫,您看可好”
我并不看方谨,只好整以暇地盯着凤景天,干脆地道:“不好”
方谨满脸尴尬,只得退下。
凤景天看了看我一身湿透的裙衫,忽地容色一缓,改变主意道:“方谨,你与群臣都退下罢。朕忽然想到有一事要问皇后,便与皇后一同回凤雏宫。”
群臣面面相觑,依言三三两两地退散。
“岳尚书请留步。”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上前几步,叫住岳长河。
岳长河微微诧异,顿下脚步,颌首道:“不知娘娘让臣止步有何要事”
我弯弯嘴角笑起来,道:“岳尚书言重了,本宫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有东西落在本宫手上了。”说罢,我轻快地转身,移步至凤景天面前,道:“皇上,请吧”
凤景天恍装作未曾听见我与岳长河的对话,强扯了个笑容,拉过我的手离开。
我们走得很急,将太监与宫女撇得很远,很快就到了御花园。
凤景天忽然问道:“他有什么东西落在你手上”
我知道他一定会问,也没打算真要瞒他,停下脚步看着他的脸,郑重地道:“东西我可以给你。”
“有什么条件”他很聪明,问得十分直接。
我不得不佩服他思维之敏捷,笑道:“不管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保住我父亲。”
“好。”他答得很干脆,凝神扫了一下我的脸。
我如释重负,道:“跟我回凤雏宫,东西我给你。”
他双唇微张,似想要说什么,终究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我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转身走在前边,莞尔道:“你不是说有一事要问我吗怎么不说话”
“你先前居然站在湖面上没有沉。”
原来是想问这个我又笑了笑,道:“你不是还看见我控制那条大怪鱼么还看见那支侍卫统领射来的箭猛然失力落水没错,事实就是像你想的那样,我已经继承了阿赫拉的力量,也就是我姨娘所说的改变命运的力量,或许也叫自然的力量。我虽然还不能做到完全的收放自如,但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
“阿赫拉的一切都需要靠咒语。”他疑惑地问:“而你,完全没有念咒语。”
他这么问,我也在心底给自己打了个问号。难道我真的可以随心而发,连咒语都可以不念,就有强大的力量这确实很玄异。但我随即又想,管它的,玄异就玄异罢,我连灵魂穿越都试过了,拥有点特殊力量也不算有多奇特如此,我挑了挑眉,答道:“或者,我是一个异类。谁知道呢”
他忽然跨到我前面,道:“你的左手给我看一下。”
我将手伸到他面前,心想反正凤云天也看过,给他看看也没什么
“居然是荆棘花神印。”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似乎知道些什么。
我收回手,以为他还有下文,却不料他只道:“走吧,回宫赶紧换一身衣裙。”
回宫后,凤雏宫宫女太监的心都落了地。
秋艾麻利地伺候我沐浴净身,换了身清爽的衣衫,又烘干了头发,还奉了杯热茶。
我们做这一切的时候,凤景天就坐在离我不远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等久了”我歉意地笑笑,遣退所有人,取了毛杰给的木盒,递给他。
他接过手,也没看,随手往妆台上一放,将我按在妆凳上,拾了木梳道:“坐着别动”
我头发长,又是刚烘干,为节省时间未及时盘上,只是随意披在肩上。看他这架势,是要为我梳发,我顿时有点受宠若惊。
他持了木梳轻轻为我梳理起来,手很生,动作十分笨拙。
我几次想笑,还想夺过木梳自己来,他执意不肯,坚持为我梳完;待梳理整齐,还兴致勃勃地为我编了条麻花辫如果这条歪歪扭扭的长得像毛毛虫似的辫子还能叫麻花辫的话
大概觉得只是将我的头发编起来太过单调,他打开了我的首饰盒,里外翻了翻也就那么几件普通的珠花,也不配我现下这条丑陋的辫子,不禁有点尴尬地道:“你坐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说罢便一阵风似地出去了。
我赶紧趁机把辫子理了理,才刚脱手,他又一阵风似地回来了,手里很宝贝地捧着一朵紫荆花,轻轻别在我辫子尾巴上。
我笑起来,纠正道:“这花别在鬓边才会好看”
他皱了皱眉,将紫荆花移至我鬓边,左右看了看道:“确实如此。”
我问:“你从前没为她梳过头么”
他知道我说的人是岳子珊,点了点头道:“倒是梳过几次,但不是我主动的。怎么嫌我手笨”
我抿着唇,摇摇头。
他忽然发现了什么,从一旁搬了椅子,坐到我面前,道:“罢了,人生在世难得一回儿女情长。索性为你画画眉。”
我拧着双眉,心道这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前一个时辰还对我高声厉语,这会儿怎么琢磨起这些温柔乡的东西来了
想是猜出我心中所想,他不以为意地道:“你不是拿她来比较么我便为你做一件我从未为她做过的事情。”说罢,他取了桌面的螺子黛,一手扶住我的下颌,一手比划着临空描眉型,模样架势倒真有几分像样。
我别过脸,按下他的手腕道:“我这么没心没肺的人,会拿她来比较我看,是你总是拿她与我比较才对。”
他神情谨慎,张了张口,却没有回话,只将螺子黛放回妆台,稍稍叹了一口气。
我的心情有点复杂,一如那晚他亲手为我煮面条时的情形。“画眉是夫妻间最亲密的事。我虽然是你名义上的皇后,但我的确不是你的妻子,以后为她画吧”
他有点窘迫。这种神情是我从未从他身上发现过的。
我缓了缓神,婉言解释道:“我今天没有跑。我只是想静静享受阳光。”
也许他见惯我张牙舞爪的模样,见我像现在这么平静地和他说话,他反倒有点不习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低了低头,起身抓起木盒,诚挚地道:“我知道。谢谢你。”
我勾了勾嘴角,算是答了。
他本是要走的,又像想起了什么,长时间盯我仔细看了一阵,认真地道:“安儿,去了魔湖后,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逃。”
我惊呆了。这句话,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都不会有问题,从他嘴里说出来只能用石破天惊去形容。
面对我的不解,他的脸忽然生出诸多温暖,伸手从搂住我温言道:“在我心里,你拿我当什么人,我不在乎,但我一直拿你当妻子。我希望你活着,所以你一定要逃,尽管以后我们”后边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整个殿堂安静得要命。黄昏的天光透过纸糊的窗户透进来,将殿堂内的地板划成一块一块深浅不一的色块。我猛然感觉内心某一处因为他的存在变得异常柔软,但我下意识地又拒绝承认。
见我沉默,他放开我,拍了拍我的背。
此时此刻,我的心情难以言状,喃喃地道:“以后谁知道还有没有以后”
他话锋一转,带点担忧地道:“今天刺杀你的人是北荒族。”
我无所谓地道:“让他们杀好了”
他扳正我的肩膀,目光定在我眼眸上,道:“这几天不要再出皇宫了。”
我取了妆台上的丝巾小心地摩挲着手指甲,道:“不出门不代表不折腾。”
他显然有点紧张。“你又有什么主意”
“我没有什么主意,就是想让某些人跟我一样痛苦而已。”我灿然一笑,伸出左手,端详着掌心的花朵。“一下午的时间远不足以让我忘记姨娘是怎么离开我的。有些人既然有本事将我的生辰八字翻出来,那我也有本事让这些人的梦想落空。”
“凡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别乱来。”
“乱来你看我像乱来的样子吗我要让有些人心服口服。”我笑言,指了指他手上的木盒,道:“我信任你才给你这个,不管怎么样,我父亲就拜托你了。”
他见我如此,不再追问我究竟要干什么,只点了点头,大步离去。
我想了想,叫住他,道:“过了今天,你就让人送我去魔湖吧京城,我不想呆了。”
“为什么”他身体一震,但没有转头。
“没有为什么”
“我不许”他回头瞪着我,斩钉截铁地扔下这三个字。
我站起身,很平静地道:“凤景天,你知道我是逃不过祭天这一劫的,跟你许不许没有关系。我已经明白了,现在也接受了,你还有什么不明白”
“对,我是早就明白了,但我接受不了现实。”他用手指了指心脏的地方,歇斯底里地质问我:“你以为我娶你为妻是说说而已你以为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是别有用心你难道不知道我这里有多难过云安安,你真的应该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站在你面前的这个我。但凡你用公正的眼光看我,你就应该明白我爱你。”
我看得出来他很认真,也正因为他认真,我反而感觉很无力。“我没有跟你吵架。”
“你是没和我吵,可我感觉得到,你永远把我先看成是帝王,然后才把我看成是凤景天。我是当了皇帝没错,可我也是个普通的男人,我希望你有做妻子的觉悟,尽管这是我的奢求。”
妻子的觉悟你让我怎么觉悟呢刹那间,我心思百回千转,无言以对。
他严肃到极致,继续往下道:“你或许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你每一次跟我吵架的时侯,都当我是一个和你地位对等的人。但你不知道,每一次我们吵架的时候,我既难过又高兴。我为我们不和而难过,又为我们平等对话而高兴。我经常夹在这两种情绪之间,感觉自己都快被你折腾疯了,却还死心塌地一门心思将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你身上。”
其实,我不知道他用这样的方式在爱我,更不了解他为什么爱我。看着他矛盾又忧伤的困兽一般的表情,我整个身心都在加速软化,对他的恨被他的爱一点一点蚕食瓦解,但我仍然很平静。“我们的时间不多,就算我爱上你,又有什么不同你是皇帝,我要祭天,我们别无选择”
他打断我的话,道:“当然不同。”
我索性不语,斜斜地望着他好看的脸。斜飞入鬓的眉,明净纯真的双眼,说话时微微扇合的鼻翼这是一张美好而又动人的脸,身为女子,嫁给这样一个满满都是爱的男子,是为大幸,但我又是何其地不幸
他似乎看出了我内心的变化,很激动地冲过来,紧紧地抱着我,低头吻在我额上,轻语呢喃:“安儿,我很爱你。”
细碎的情人的吻,从额头一路往下到脸颊,再到鼻尖嘴唇他为我戴的花从鬓边掉了下去,他为我编的辫子已然散乱,然而他的吻扔在继续,这种爱所爆发的力量让一个全新的我从这具锦衣华服的躯壳里走了出来。这一刻,我不可否认地被他的热情与深爱感染。我想,在这个不属于我的时间与空间,我也是可以爱的。
爱情是一个玄乎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在这一刹那,它似乎无比清楚地暴露在我面前,触手可及。全世界都只剩下他的语言:“安儿,我很爱你。”
我像着了魔一样,不由自主地回应他的吻,不由自主地抚摸着他的眉眼。我甚至愿意与他共享彼此身体的温度灼热得像火一样的温度。好吧在祭天之前,在死去之前,有这么一个人让我认认真真惦恋一次,或许也是一种美。
静谧的殿堂,迷人的黄昏,疯了一样的我们,两颗年轻的心真正意义上地靠近。罗衣半解,丝履坠地,薄衫之下的我,削肩如素,藕臂蜂腰,微微弯曲地躺在衣衫铺就的浅淡夕光映照的地板上,泛着蜜色的肌肤轻轻颤动着,像谁遗失的珍宝,静静地等待某一个人与某一个时刻的来临。而他,一手探在我腰侧,侧身拥住我,声音哑然。“我爱你。”
我缩了缩身子,反转身体,蹭进他怀里,头埋在他肩颈处,呼吸之间,气息尽数吐在他身上,懒懒地说:“你爱我,我知道。”
他微眯着双眼,指尖在衣衫下划过我的背。“你真的知道”
我绷紧了背部,闭上双眼道:“真的知道。”
他很高兴,像下了很大决心似地抱着我在地上滚了半圈,赤诚相对。我不敢睁眼看他,只知道他温暖的吻落在我耳畔与颈项之间,令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像被打了兴奋剂一样飞上了云端我们的世界,就像一艘小船航行在无边的大海,随着波浪起伏飘荡,时常伴随惊喜与刺激。大海深处有礁石暗藏玄机;浅处有珊瑚藻类美不胜收;水域之岸,沙滩细软,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串难以磨灭的印迹
他不是皇帝,我不是皇后。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我们就像鱼和水,鱼在水里嘻戏,水包容鱼的调皮。我们天生属于彼此,谁也离不开谁。
从黄昏到天黑,几番辗转浮沉,夕光消失的殿堂,静得只听见彼此呼吸声。黑色的夜给了我们黑色的外衣。我们冲动,我们疯狂,我们放纵地爱,我们坦白地恨,我们开怀地大笑,我们悲哀地流泪。我们是彼此生命的一部分,我们也是彼此寻找真爱必须走过的一段路。这条路能有多长,我们知道,又不知道。
我紧紧地揽住他的手臂,迷醉地道:“有时候的你很善良。有时候的你很恶劣。”
他汗湿的鼻尖顶在我鼻尖上,平静地说:“我爱你。”
我像穿越了一场风暴的雨燕,异常疲倦地靠在他肩膀上,闭着双眼道:“你不一样了。”
“我一直如此,是你不一样了。”
“他们说祭天是非处不可的,现在”
“呵呵”他像傻子一样地笑起来,又带着点单纯,又有点伤感。“现在你是我的了,后不后悔”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十指插进他的头发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又点头又摇头,这算什么回答”他笑,以手指碰碰我的眉毛,再碰碰我的头发,然后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啄了啄我的唇,道:“我小时候有一个梦想,将来长大了娶全天下最好看的女子为妻,然后归隐山林,做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你想娶全天下最好看的女子,这太容易了。”秋夜如水,肌肤生凉,我缩了缩身子,半窝在他怀抱里。
事实证明,他是无比细心的。他起身,动作异常轻柔地将我横抱起来,走向床榻。
短短的一段距离,尽管我们已经属于彼此,尽管未撑灯火,我仍脸上发烫,浑身绷紧,直到他为我覆上薄被,轻轻躺在我身侧,拥着我。我才幽幽地吐了一口气。
他取笑道:“安儿,你很紧张。”
“谁说的”
他一翻身压过来,坏笑着吻如雨下。
我立时紧张起来,赶紧竖了白旗。“好吧,我是很紧张。”
他停下,复而抱住我道:“乖,永远别心口不一。心口不一的人太累了。比如我,在所有人面前都戴着一副我是皇帝的面具这样的日子,让你过一天你就会发疯,而我这一辈子都只能这样过。有时候我真想逃避,我甚至想过,我带着你私奔,我们去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过普通人的生活。我不用背负什么天下苍生的责任,你不用去魔湖祭天你说这样该多好”
我听着他耳语似的感叹,没有答话。
他继续往下说道:“我小时候,没有见过母亲。我长大后才知道她自请去了魔湖。在我想象中,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女子,胸怀博大,又充满仁爱,但她的离去让我成了被抛弃的孩子。我有时非常憎恨她,也憎恨自己生在帝王家。但我有时候又庆幸生在帝王家,因为或许有一天,我可以废除祭天制度。”
我有点吃惊于他的想法,小声问道:“你要废除祭天制度”
“对,我就是要废除这害人的制度。”
“你不怕灾难降临”
“怕。但在我看来,灾难远没有人心可怕。”他语气坚定,说到此处不由自主地笑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你刚才不是说娶全天下最好看的女子很容易吗我告诉你,一点也不容易,娶回来经常吵架不说,把皇宫玩儿得是鸡飞狗跳,人神共愤;更可怕的是我这个做夫君的一点威信也没有,有时大晚上抱着她,温香玉软还要强忍住冲动坐怀不乱。你说说看,这容易不容易”
我笑起来,道:“你这算是向我诉苦”
他顽劣地点了一下我的额头,道:“你说说,是不是应该多补偿补偿我”
我别开脸道:“哼,补偿我看你还是小心消息别传出去,否则”
他毫不在乎地道:“传出去又怎么样大不了私奔了”
“我可没这么想。父亲年纪也大了,操劳了半辈子,我总不能带着他亡命天涯。倒是你,说得这么洒脱,还真舍得你倾国倾城的妃子们就算你真舍得,你的小公主呢也不要了吗”我打趣道。
“你吃醋了”他说话的时候眉毛一挑一挑的,挺喜感。
“这算哪门子的醋,我不过就事论事。”
“如果我说,小公主本来就不是我的女儿呢你会怎么想”
“怎么着,戴绿帽的感觉不错”
“想哪里去了她是白营一个侍卫的女儿。这侍卫在一次任务中牺牲了,其妻惊闻噩耗后久病不起也去了。我与小丫头也算有缘,见她第一眼,她就冲我笑了,就这么抱了回来,养在宫里。”他说着,伸手惩罚性地捏住我鼻子,促狭地道:“我有个办法令你不用去魔湖。”
其实我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我并没有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如果,我让你怀上龙裔”说罢,他笑吟吟地翻了过来,瞬间成了大灰狼。
“如果时间充足,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但是”我话没说完,我们俩的肚子都咕噜噜地响了起来,跟打雷似地,此起彼伏。一时间,彼此相视而笑。
他利落地翻身,将地上一堆衣物拾起,迅速披上外衣,朝殿外大声下令:“秋艾,传晚膳”然后,取了套新衣裙,亲自为我穿戴,手法拙劣,却胜在温馨。
临了,待秋艾进殿撑了灯,他又为我编了条辫子,取了丝带为我系上。
一晌贪欢后的我们似乎亲昵了许多,用膳的时候,偶尔就着昏黄的烛火对望一眼,都似乎有种甜蜜的东西要溢出来。
晚膳后,他当着宫女太监的面吻了我的脸,然后去了勤政殿,只说晚上会回来,让我不必等他。
我倚在廊柱边上,看他挺拔的身影渐隐于灯火阑珊处,心下叹了一番。我知道,我不可避免地对他产生了眷恋,尽管我们没有明天。
秋艾见我长时间立在廊柱下,小声问道:“娘娘,奴婢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汤沐,您”
显然,秋艾很清楚我与凤景天发生了什么。
我仍站在原处,看着宫灯映衬的夜色,轻言细语道:“今天发生的事,让大家闭紧嘴巴。”
秋艾温顺地答:“知道了。”
一只荧火虫在廊前飞来飞去,我伸出手,心里想着,小家伙快飞过来。念头一闪,小家伙便真的飞过来停在我指尖上。
“娘娘”
“嘘,别把它吓跑了”我示意秋艾别说话,看着小家伙在我手上不断拍动翅膀,微弱的光芒一闪一闪,心想我这能力似乎有变强的可能,待与它玩了一会儿,扬手让它飞走,转头笑问秋艾:“你说说看,皇上是什么样的人”
秋艾想也未想,脱口而出:“奴婢不敢多嘴。”
在凤景天面前,我是不需要像秋艾这样诚惶诚恐的。意识到这一点,我的心忽然踏实了不少,招了秋艾道:“走,我们去看看贵妃。”
秋艾怔了怔,跟着我出了凤雏宫。
...
第二十三章魔湖前奏
晚膳后,凤景天去了军机处,走得很急,似乎出了不小的事情。
凤景天走后一个时辰,李珍就到了凤雏宫。秋艾知晓我们有事要谈,奉了茶便带其他人离了殿。
我免了李珍各种礼仪规矩。李珍很快道明了来由。其中,我贬了岳子珊,岳家心下不服我是料到了的。他们联合派系内官员当朝直谏,与凤景天这两年培植起来的势力大起争执。凤景天力排众议,劝止无果,盛怒之下,将御用砚台摔在大殿上,碎得到处都是,方才止住争吵。
岳家见正面斗争无效,转而曲线救国,一方面放弃直接为岳子珊争取地位,另一方面直接攻击父亲大人。昨日姨娘身陨后,父亲便休书一封,上呈凤景天,以辞却凤朝丞相之职。我贬了岳子珊,今早朝堂上为此大闹,父亲辞官一事被拖了下来。
凤景天原是想以功过相抵为由,直接允父亲辞官,以岳长河为首的一派自然不愿见父亲功成身退,短短一下午便以此事为由上了联名万言书,指责父亲串通外族破坏凤朝龙脉,罪大恶极云云,意思是要求凤景天严惩。这个严惩所指无疑是死罪。
就在今晨,父亲亲自带人将母亲的棺椁起了出来,就地焚灭,午后即向朝中呈了一份罪己折,表示愿意承担一切后果。父亲一辈子正直无私,到了这份儿上自然不会让凤景天为难。凤景天还在我宫里,尚未见到父亲上的这份折子,军机处的统领便差人过来请凤景天去,说是发现西营军队有异动。
京师有东南西北四营,其中东西营各两万人,南北营各一万五千人;而内城有禁军八千人,又及白营五千人,其中禁军为凤景天直属管辖,白营则为凤景天亲卫。四营中,东西营由岳家掌控,南北营是这两年凤景天收回的势力,实力尚在巩固当中。岳长河是兵部尚书,西营军队异动只能说明他在暗中计划什么,要么是想借此威慑凤景天,要么便是要反水。
从兵力人数上讲,凤景天虽然与岳长河势力基本持平,但南北两营尚有相当一部分军官为岳家党羽,一旦双方矛盾爆发,这两营的兵力,凤景天能用得上五成就算很不错了,更何况真要打起来,凤景天还要考虑到数十万民众,实力上肯定会打折扣。哪像岳长河,一旦下了决心开打,光脚不怕穿鞋的,估计怎么玩命怎么上。此消彼长,凤景天是没有绝对性胜算的。故军队异动,是凤景天目前最为担忧的事情。
“娘娘,奴婢担心破坏龙脉一事会被岳尚书无限放大。”
“还用担心岳长河肯定会这么做。非但如此,他还想把丞相这个位置争取过去。”我了然道:“不过,皇上不会让他如意的。丞相之位举足轻重,是绝计不能给岳家掌控的。”
“如果没有得到实惠,岳家不会就此罢休。”李珍道。
“现在双方打的是心理战,就看皇上能顶住多大压力了。”我沉吟道,想起白天凤景天故作轻快的样子,不禁有点心疼。他才登基一年,要在一群成精的老狐狸面前做到绝对掌控是多难。
“娘娘,奴婢不能久留,先行告退。”李珍忧心忡忡地来,又忧心忡忡地去了。她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一来与岳家之仇不共戴天,二来从小将凤景天带大,十年感深堪比母子,自是不愿见凤景天涉险。
反观凤景天,是真不容易。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是皇帝,都会弃车保帅,牺牲父亲大人一个,换得巩固自身势力的时间,徐徐图之。可凤景天不会,他是个极度守信的人,又对我有过承诺,为了顾及我的感受,是决计不会弃车保帅的。
“娘娘,李尚宫都已经出宫门了,您还一直皱着眉头,就连奴婢看了都开始心神不宁。”秋艾递来一盏茶,用剪刀拨了拨烛芯。
殿堂内骤然光亮许多,我绷紧的神经随之一跳,猛地回神,心道从前自己是如何如何的瞧不上凤景天,怎么现在越看他越觉得顺眼,居然还为他担心我心头虽这么想,嘴上却笑话起秋艾:“你又不懂国家大事,瞎担心个什么劲”
秋艾吐了吐舌头,未有言语。
正是她这个俏皮的动作,令我意识到她也不过是个与我年纪相当的丫头片子,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我平日多见她少年老成的样子,倒是忽略了这点,想起午后凤景天说的话,兴意阑珊地道:“下午,本宫求皇上准你和秋叶出宫回乡,皇上已经准了。”
没料到我会提这个,秋艾闪了一下神,方才答道:“娘娘怎么忽然提这个”
“本宫与你投缘,在去魔湖之前自然要将你安顿好。你年纪还轻,又是个能干的好姑娘,回乡嫁个好人家,比在宫里强。你放心,出宫之前,本宫会为你备好嫁妆,让你日后衣食无忧。”
秋艾摇了摇头,膝盖一软便跪在我面前。“娘娘,您对奴婢好,奴婢心里知道。奴婢家中已经无人,回乡也没有依靠。再者,奴婢一开始便打定主意要在您去魔湖时照顾您起居的。请您收回成命,让奴婢跟随您去魔湖。”
“去魔湖是条不归路,照顾本宫起居的人也不差你一个,你这是何必”我叹了一声,将她扶起来。“我知道你是大祭师身边的人。不管大祭师和你有过什么样的约定,你真不必将自己这辈子搭在宫里,有机会出宫去吧,就当代替本宫幸福地过一辈子。”
秋艾讶然道:“娘娘,您什么都知道了”
我莞尔。“也就知道你是大祭师身边的人,说不上都知道。”
“奴婢刚入宫时,冒犯了宫里的娘娘,大祭师救了奴婢一命。”秋艾一五一十地道:“奴婢其实不是大祭师刻意指派过来的。宫里的姑姑们知道娘娘呆在宫里的时间不会很长,为了讨好清心宫那边,故意将我们这些没有背景的受气丫头安排到凤雏宫。大祭师知道奴婢要过来,便叮嘱奴婢要尽心伺候您。”
“云天哥哥救你,是他觉得你有活命的资格,哪会要求你回报。你别把这事看得太重,趁现在皇上点了头,能出宫就出宫罢。如果实在没地方去,本宫求皇上给你指门婚事,相信皇上会准许的。”
“皇上对视娘娘若珍宝,娘娘说什么,皇上必然会听。奴婢便先谢娘娘恩德了,但奴婢即使要出宫,也得在送您去魔湖后,还请娘娘体恤奴婢一片赤诚。”秋艾很固执地道。
“也罢,你要去了,路上还能陪本宫说说话。”我抱了抱秋艾单薄的身体,一时有些感动。
秋艾一下子高兴多了,搓了搓手,道:“娘娘,小厨房炖的莲子羹快好了,奴婢去给您取。”
我微笑着允了,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就着烛火品读起来。
没料秋艾才出殿,外边便闹了起来,不知道谁吼了一声:“有刺客,快保护皇后娘娘”
紧接着,秋叶大叫着与两个小太监旋风似地冲进殿堂,后边紧跟着秋艾。四人也不管园子里边还有其他人,七手八脚地将大殿正门关了起来,还下死了门栓。两个小太监慌脚忙手地将椅子桌子抬过去顶在门后。秋叶四下望了望,哆哆嗦嗦地操起一根鸡毛掸子直指门外。两个小太监没找到称手的武器,干脆各抱了一个大花瓶在手,摆足了架势,除了看上去怪了点,倒还有模有样的。秋艾最是机警,飞快地将殿内的烛火全都灭了,一把将我拉到屏风后,小声在我耳边道:“娘娘,快把您的外衣脱下来跟奴婢对换一下,万一稍后不敌,便由奴婢顶替您的身份。”
我知道眼下不是争论的时候,依言与秋艾互换了外衣,同时思维活泛地分析了一下。凤朝皇宫守卫素来严密,连只苍蝇都休想飞过。如果真有刺客进了宫,只能说明来人要么是像我姨娘那样的奇人异士,要么是武功绝顶的高手;而这样的人一进宫便直奔凤雏宫,定是经过充分准备的,十有是冲我而来。
“呯”黑暗中,某处门窗碎裂,发出巨大声响。
就着殿堂外廊道模糊的光线,一个黑影从碎裂的门窗处飞跃进来,身形轻灵得像蝙蝠一样。
“跟你拼了”是秋叶的声音她带着两个小太监勇敢地朝黑影冲了过去。
“噗哧”花瓶破裂了,接着两声闷哼,两个小太监倒了地。秋叶似乎跟家具撞在了一起,发出很大的声响。
“娘娘,娘娘,您在哪里”殿外的灯光亮了起来,宫女太监大叫着在外拍打着殿门。
黑影并不理会外边的人,警觉地喊起话来:“阿赫拉,鄙人柯尔丹,奉命前来带您回族,请现身一见。”
我将食指放在秋叶嘴上,示意她别说话,然后摸爬着挪到另一处角落,
“阿赫拉,鄙人没有冒犯之意,仅仅是向您传达王的问候。鄙人硬闯进宫,时间不多,请您现身一见。”黑影在原地转着圈继续说话,显然他已经自信到了在皇宫来去自如的地步。
我暗暗好笑,真要问候,还用得着箭吗当我是三岁小孩这么好骗么
“砰”殿门推开了,几个胆大的太监,举着木凳子和菜刀冲了进来,但他们实在太菜了,黑影一扬手,什么东西破风发出呼呼的声音,呼啸而至。一个太监手里的灯笼在空中打了个翻转,跌落在地。就是这丝光亮让我扫了一眼来人的模样,居然是个长着金色头发的家伙,跟凤朝人差得很远。
只是一瞬,几个太监惨叫起来,倒在地上,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死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阿赫拉,你若真不现身,鄙人也有办法找你出来”黑影朝着内殿走了几步。
我顿时心跳加速,意念随心而至。
“哐当”
殿堂内的椅子桌子屏风架等一切活动的东西自发地朝他招呼了过去,声势俱大。
此人并不急躁,将一条银色匹练舞得虎虎生风,只噼哩啪啦一阵响声,桌椅全都散架,木屑乱飞。有一条椅子腿正好砸在我面前不足十公分,险之又险。
“鄙人知道你已经继承了素心的能力,也知道你拥有了荆棘花神印。你去魔湖也是一个死,为什么不跟鄙人回族。王当年责怪素心,也是因为她不顾族人选择了叛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王早就把这些都放下了。你能回去,自然是高高在上的阿赫拉,而且是唯一的圣阿赫拉。”
笑话,这话诓三岁孩子还差不多我又不是北荒族人,去做什么阿赫拉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再说了,红口白牙,口说无凭,谁要信了那才真是笨到姥姥家了。姨娘当年明明是被人追杀,到了这丫滴嘴里就成叛逃了,这中间显然还有隐情在内。
我心里跟明镜似的,眼下只要打定主意拖长时间,宫里侍卫自然赶到,到时自然无需怕他。再者,此人称有办法找到我,却并没有实际行动,说明其对我有所忌惮。他敢如此张狂,无非是欺负我对神印力量运用不熟练。如果我有姨娘的水准,这人还敢在我面前打杀宫女太监做梦
我打定主意,呆在原处完全不动。秋艾倒也能沉得住气,一声未吭。
此人在殿堂内安静了一阵,但我相信他一定是在控听殿堂内任何细微的声音。就在他移动脚步,朝我走过来的当口,我瞪了瞪从殿顶垂下的半副纱帘,纱帘自动飞落,似迎风起舞,当着他的头罩了下去。此人单手一扬,银光闪烁,纱帘化作数幅四散而飞,很是不俗。接着,他手腕一抖,匹练所及之处正指向秋艾。
我一时心急,指引面前的椅子腿,以千钧之力飞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此人一个闪身,便朝我扑了过来,纤长的手几乎差一点便抓住了我的肩膀。正在此时,一条人影朝他攻了过去,当胸便是一掌。“大胆贼子,吃朕一掌”
这家伙闪得也快,堪堪躲过凤景天这一掌。
“保护皇上,保护皇后娘娘”殿堂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大队的侍卫终于赶到,宫内宫外灯火通明。
“安儿,站远一点儿,贼子使的是长锁琏,小心伤到你”又是一条人影飞了过来,竟然是凤云天。
“一比二,鄙人不是对手。哈哈哈”这家伙笑得磊落,金黄色的发丝一甩,一张极为阴柔的脸冲我转了过来。“阿赫拉,你今日不回,日后仍是要回的。”说罢,其身轻如燕,几个晃动,便凭空消失,连半点痕迹都没有。
“快追”侍卫统领一声令下,侍卫们兵分几路搜索起来。
凤云天看了一眼凤景天,大声道:“别追了。这是术法。”
侍卫统领闻言,看了看凤景天,见凤景天点了头,方才罢住。
“快看看宫里的太监宫女怎么样了”我回神,着急忙慌地道,见秋叶倒在书案边上,赶紧跑运去,幸好,她只是撞到案台晕了过去。
侍卫们检查了一下,保护我的那几个宫女太监都只是晕了过去,并未伤亡。看起来,这个叫柯尔丹的家伙手下留情了。
“把伤患抬去偏殿,传御医前来诊治。”凤景天吩咐完,一个箭步冲过来,将我搂在怀里,话声带着浓浓歉意。“来晚了,让你受惊了。”
我从凤景天怀里抬头,眼角余光正好扫到凤云天,略带谢意地笑了笑,算是无声的交流,然后答了凤景天:“这人自称是叫柯尔丹,进殿便指名道姓找我,口口声声说我是阿赫拉,还说我是唯一的圣阿赫啦,非要带我回北荒族。我倒是不怕他,招了椅子桌子朝他一通乱砸,可惜都给他劈散了,若换了姨娘,他早死定了。”
我嘴里说着,眼睛四处寻了寻。“咦,秋艾呢刚还在这里的”
“奴婢在,奴婢在。”秋艾从角落里翻身出来,身上还穿着我的衣服,头发上都是木屑,乱糟糟的。显然,她差点陷入险境,要不是我主动现身,没准儿她就被当成是我捉走了。
我很高兴地拍了拍秋艾的肩膀。“没事就好,快去梳洗一下。顺便去照顾一下秋叶”
“唉”劫后余生,秋艾很高兴地去了。
凤景天抽回双臂,改而单手牵着我的手,冲凤云天问道:“怎么看”
凤云天微微一笑,道:“北荒族第一高手,通晓术法,鬼魅得很。早些年去北边巡游之时,听过此人大名。”
凤景天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扫了一眼满地狼藉,朝殿堂外叫了一声:“来人,把殿堂内收拾一下。”
几个侍卫应身进来,宫里未伤的宫女太监这会儿也全都过来了,七手八脚地收拾起来。
“既然这里没事,臣退下了。”凤云天朝凤景天拱了拱手,作势离开。
凤景天忽地想到什么,发问道:“此人会术法,朕不见得是他对手。以你的身手,可否压制得住”
凤云天了解道:“势均力敌,说不上什么胜算。”
凤景天看了我一眼,皱眉道:“如此一来,去魔湖途中,倒真是麻烦了”
倒是凤云天听了,笑了笑:“不是还有皇后娘娘么”
凤景天忽地认真看我,脸色稍霁。“不捣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我一听,不乐意了,愤懑地道:“你少瞧不起我了,我哪比你们差了。”
凤云天脸上笑意更浓了,摇了摇头,便径出往殿堂外去了。
凤景天忽然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道:“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你这会儿早被人抓走哭鼻子了。”
这人怎么这样,老是灭自己人志气长他人威风活像我得罪了他,非要贬低我找平衡似的。我嫌恶地道:“我会哭鼻子你也太小看人了。从小到大,我云安安几时怕过吃苦”
“怕就怕人家抓你去不是让你去吃苦,而是让你去当压寨夫人”
“唉,你还别说,当压寨夫人还能吃香喝辣,比去魔湖死翘翘强多了”我嘻嘻哈哈地道。
凤景天反倒深思起来,看样子我的话似乎对他有所触动。
我晃了晃他的手臂,道:“傻了吧你做你的皇后要祭天,还没做人家的压寨夫人强。今晚这家伙还说,是他们的王要我回去,怎么怎么滴喂,你倒是说话啊,别呆呆的啊要不然多没劲”
凤景天回神,道:“这里这么乱,今晚跟我去乾坤宫住。”
我点点头,道了声好。他也不含糊,拉了我就走,到殿前还吩咐宫女取我的衣裳等各种物什送到乾坤宫去。出了刺客这回事,侍卫统领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几个侍卫自觉地跟在我们身边,距离十余步,以作保护。
到了乾坤殿,太监宫女早点上了灯火。
凤景天拉着我直到进了寝殿,方才道:“你对北荒族一点都不了解,对都铎王就知道得更少了。”
寝殿很宽敞,一律的明黄色,布置得正规,但也庄严。我一眼就看中了床榻不远的躺椅,一屁股坐上去,双腿耷拉在椅子边上,舒服极了。“这么说,你了解得不少”
“十年前,我随父皇出游时,在乌北郡见过一次,当时他大概就我这般年纪,是个很有野心的家伙。听说他后来为了夺位,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杀了。”
弑父夺位够狠我脸色微变。
凤景天坐到我身旁,道:“这还不是最狠的。他夺王位后八年,先后娶了十八个妃子,个个都是倾国绝色,却没有一个活过半年,就连北荒族女巫都指他煞气太重。按我们凤朝的说法,便是剋妻。”
听到这里,我淡定不起来了。如果凤景天说得是实情,这家伙简直就是毒药一样的男人啊,跟传说中的天煞孤星没什么两样。
凤景天见我如此,笑话道:“刚才还扬言什么压寨夫人好,怎么现在不说话了”
“我是说柯尔丹这个金发美男好不好又不是指做都铎王的妃子再说了,我没事嫌命长啊,跟了这家伙岂不是也得喀”我以手比了比脖子。
“柯尔丹是都铎的三大近身侍卫之一。都铎王让他出动,一定是为了阿赫拉。”
“怎么可能”
“我说的阿赫拉指的是你姨娘,不是说你。你姨娘当年可是都铎的未婚妻。”
“这”我登时有点懵了,姨娘在信里也没提这个,不过她的身份可真是高贵啊
“不要怀疑,我对你姨娘的了解比你想象得多。凤朝皇帝再不济,也不至于自身近臣的家人是什么来路都摸不清。”凤景天无比自信地道。
丫滴真是腹黑啊简直深藏不露敢情朝野上上下下的臣子都被摸过底如果是这样将来与岳长河的斗争,赢家一定是凤景天。反过来想,好在父亲大人没有做过任何超出职能范畴的事,否则哪天被他下了黑手都不知道不过,既然都知道我姨娘是阿赫拉了,也没见他动过什么别的心思这又是怎么回事
凤景天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补充道:“你姨娘从未有过异动,所以我才对她有所放松。”
我猛然想起一件事情来。“我姨娘毁龙脉的事,你也知道”
凤景天老实地道:“知道。”
我顿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生气地道:“那你知道,为什么不阻止”
“我为什么要阻止如果龙脉真是说毁便能毁的东西,那就让它毁了得了。更何况,若毁龙脉有效,你就不用祭天。你不用祭天,我就算赔了皇位又有何不可”
“你要是阻止了,我姨娘也不用”我举着拳头,激动地朝他揍过去。
“你姨娘是阿赫拉。即使她不在这件事上出纰漏,日后别人得知她的身份,她一样逃脱不了官府的追索。不过,我没想到你姨娘的能力已经强大到了这种程度。说得再实际一点儿,我与云天皇兄二人联手也不见得能抵挡得住你姨娘的全力一击。”
我很不舒服地坐回椅子,又捶了他好几下。他也不反抗,任我捶打,继续往下说道:“我猜你姨娘应该有法子减弱或者解除都铎王身上的煞气。柯尔丹来找你姨娘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否则他不会冒险深入我朝。只不过他运气不太好,碰上你姨娘过世,估计恰好听说你要去祭天,便灵机一动,想顺便杀死你,好让凤朝无人祭天,重演二十年前的悲剧。”
“你是说,昨天下午在西湖时,是他射箭想杀我”
“那种箭是特制的,箭翎是由北荒森林里一种叫蝶鸟的珍贵鸟翼加工而成,产量极少,只有都铎王的近侍才有资格用这种箭。”凤景天分析得很透彻,令我对他刮目相看。
“可他今晚只说带我回北荒族”我不解地道。
“说你笨,你还不信。他当然是发现你继承了阿赫拉的能力,并且推测出你已经具备神印,因此改了主意,想把你带回北荒族。一旦将你带回去,他的任务就算是超份额完成了。懂了没”凤景天乐呵呵地敲了敲我的脑门儿。
我轻轻一扬头避开他的手,撅起嘴道:“当我是货品他说带就带想得倒是美”
“若不是我与皇兄赶到,还真说不准。”
“你就可劲儿地自夸吧”我气哼哼地扭头不看他。
他便笑起来,指了指我左手心,道:“你现在能完全地掌控它了么,由心而发”
“说不好,但想什么总能成事。”我端详着荆棘花神印道。
“我有一样东西给你。”凤景天忽然起身走向案台,从案台下方隐藏的屉子里,取了一卷东西,递到我面前。
我指了指卷轴,问道:“这是什么”
“一件对你很重要的东西,你看了就知道了。”他说着,抽了系带,摊开卷轴,一幅绘制很精美的地图出现在我面前。地图中央是一大片黑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地块,形状很不规则,南边是乌北郡辖地,北边是森林,居然是北荒族所在之地。
我有些惊讶地道:“这是魔湖的地形图”
他看了看寝殿外,将食指放在嘴上道:“嘘,小声点”
我也朝寝殿外看了看,了然道:“不会吧,岳家的手都伸进你的乾坤宫了”
“说得没错,就是这样。”凤景天赞许道:“这幅图是我派人前往实地绘制的,对你很有用。”
这家伙将这个送给我,分明就是助我策划逃跑路线我看了看他笑意浓重的脸,越看越觉得有点邪恶的味道。
许是见我眼神接连变幻,他疑惑地道:“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你有没有发现你自己有当恶魔的潜质”
他更加疑惑了。“这从何说起”
“祭天是非处不可的。我现在好吧,这就不提了,你是皇帝啊,你让人祭天是为了让凤朝江山永固啊,现在却一门心思支持我逃跑,这万一真发生二十年前的杯具”
“打住你不会真以为我相信这祭天保江山的可笑行为吧对于魔湖,我也是有所了解的。我曾经派人去调查过许多次。虽然我不知道二十年前是什么情形,但魔湖显然不是什么人为的因素,它似乎是某种特殊的物质被喷发了出来,温度很高。二十年前遭殃的地方,到了现在已树木荫盛,莺飞草长了。那不是什么送一个人去,丢到魔湖里,烧点火烛,举行点仪式就能解决得了的东西。”他说着说着,见我瞪着他的眼睛越来越大,就停住了。“安儿,你”
“我发现你这个人还挺有务实主义精神的,想法也异常现代,差不多都快跟我接上轨了。”
“接轨”显然,他对我嘴里顺口蹦出来的名字不甚理解。
“就是差不多都与我的思想站在同一高度了”
他估计以为我在自夸,恣意地笑起来:“就你的思想高度”
我有些小骄傲地昂起头,道:“嗯,就我介于你是我的夫君,我现在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
于是,接下来,我把我怎么穿越,怎么做了人家的女儿,凑成幸福的一家三口的各种故事拉拉杂杂地叙述了一大堆。光穿越这个名词我就解释了好半天,他才明白。反正后来我讲完了,他也差不多听傻了。过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絮絮叨叨地道:“要照这么算,你岂不是有二十二岁了比我还大”
我没想到他先计较的是年纪这个问题,但我还是很爽快地答了:“嗯,对,如果按我之前的年纪算,我比你还大两岁。所以,你不能总是以你的眼光来看问题。我可是一点都不小也不傻,要不然你当年怎么会被我揣进池子里”
“你故意的”
“对,我就是故意的。”我大方承认道。
他立即表现得很窘。“你说的那个地方的姑娘难道都像你这么爱捣蛋”
“当然不是,因为我以前上学的时候是差生嘛,被人家整惯了,然后我就逆袭翻身做主人了,大都我欺负别人,少有别人欺负我的。”
“我说呢,在秀书堂那会儿,你也太嚣张了,连王爷家的小世子你都敢冲上去,可真狠”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彼此彼此”我言下之意,他是个小人。
他欣然接受,指了指手上的图,回到正题上来:“这图,只有一张,你只能记在脑子里。”
我点了点,飞快地扫了一下,倒还是挺容易记下的。他又大致指明了祭天仪式的地点,然后提到了一个人太淑妃的儿子凤月天。
“太淑妃前几日来见我时,说过一点。”
“皇弟的封地在乌北郡侧,你一旦脱身,即刻去他那里。我相信他会懂得我的意思的。”他自信地道,彻底地成了纵容我的同谋。
“有一件事,我很奇怪。”我说着,松开领口,拉出镶有一大一小两只金制鱼儿的圆形玉坠,道:“这东西是六年前,我进宫时,淑妃送给我的。”
“对,我知道。”
“我姨娘说过,这东西不是普通物件,还让我一定要收好。它好像似乎有什么特殊意义。”
凤景天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道:“这个,无非就是做工精良一点,玉嘛是用了乌北郡特产的羊脂玉,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
我心知他有什么东西没说,便追问道:“不过什么”
“魔湖祭天是十年一轮,二十年前祭天的是我母亲,十年前那一次是谁你知道吗”
他这么问,我顿时紧张起来。“是谁”
“黑瓦族酋长查木尔次女,淑妃娘娘的亲妹妹。”
“”我无语,这又是怎样一出悲剧
“黑瓦族原先是北荒族其中弱小的一支,上上代的老酋长因为得罪了老都铎王死于非命,族人也遭到非人屠杀。他的后人忍无可忍,带着幸免于难的族人长途迁徙逃到凤朝。当时北方战乱,乌北郡人口锐减,先祖人接纳了他们,使之休养生息,原意是为了共同抵御北荒族。黑瓦族新任酋长颇识实务,向凤朝称臣,此后三代迅速壮大,成为了凤朝在北面的一支生力军。父皇将月天儿的封地定在乌北郡侧,其实也是想让他依靠黑瓦族,再树起一支新生力量,以威慑北荒族。”
每个民族的崛起总是伴着血雨腥风,不胜唏嘘我感叹道:“原来如此”
“黑瓦族现任酋长查木尔是一位很有才干的头领,可惜膝下无子。”
“那你们让人家的女儿去祭天,人家岂不是”我小声道。
“黑瓦族为了复仇,是不计代价的。当初父皇娶了太淑妃时,便已经知道太淑妃的妹妹是阴年阴时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人,是查木尔主动提出,父皇才同意的。”
“”我又是一阵无语。为了取得皇帝信任,嫁一个女儿进宫,再赔上另一个女儿的性命
“事情未必是你想的样子,也许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至于他们的苦衷是什么,我反正是没查出来。”凤景天耸耸肩膀,无奈道。
我心想,若是这天底下什么都给你查出来了,那你还是人吗
恰好此时殿堂外有了脚步声。我起身与凤景天出去看了一眼,瞧见秋艾和两个宫女带来了我的衣裳等各种必须品十分规矩地侯在外边。当问询得知秋叶已经醒了,我的心终于落了地,便吩咐三人回凤雏宫好生打点照看。之后我先行沐浴,凤景天则批折子去了。
是夜,我与凤景天免不了又温存一番,期间我问及军队异动的事,他只说是虚惊一场,已然处理妥当,要我放心。我半信半疑,再问他便闭口不言,假装睡去。我也只好依偎在他身边,心神不安地进入梦乡。
到次日清晨,我是在粥的香味里醒过来的。
当我一睁眼,看见凤景天笑吟吟地端着自己做的香喷喷的粥和开胃小菜放在床跟前的时候,我真实地感觉到了他由心而发的关爱与呵护。
“你今天不用上朝吗”我一边喝粥,一边问。
“已经下朝了。”
我抬头看他,不可置信地道:“怎么这么快”
“这不是要感谢昨夜的那个美男子么我上朝就说了一句话,立马令满朝文武闭嘴不语,各忙各的一摊子事去了。最重要的是,没有一个人跟我唱反调。”他说这话时,脸上有种胜利的表情一闪而逝。
被他这么一勾,我还挺好奇的,便问:“你都说什么话了说来听听。”
“刺客都进宫了,还是北荒族的,你们戴着头上这顶乌纱帽,成天掐来掐去跟菜市场买菜似的,不嫌丢人”
“啧啧,骂起人来一个脏字不带,真是狠到骨子里了。”我赞许道。
“骂又骂不死人。我这么做无非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要不然他们成天没事干就知道结党营私,不是今天打倒这个,就是明天打倒那个,烦不甚烦。不管我说什么,横竖都有人反对,有人闹事,像今天这么出奇一致的安静,简直是奇迹。”凤景天说着,坐到床沿上。
我提醒道:“你得小心岳长河,他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一时的服从也许只是瞕眼法”
“你给我的盒子里的东西,我都看了。他想要丞相的位置,我偏不给他。我宁愿这个位置就这么空着,也决计不会给岳家这个派系的权臣就地做大的机会。总有一天,我会跟他算总账的”凤景天先是咬牙切齿,忽而又面色缓和,转言道:“这东西,谁给你的”
我当然知道瞒不过他,挑了挑道:“你猜”
“你魅力无穷大,我猜得着么”
明明猜中了也不说,什么德性我没理他,埋头喝粥,琢磨着要是他不是皇帝是个家庭煮夫的话,倒是挺妙的。
“如果不是毛杰,就是靖世子。”
我喝嘴里的粥,差点喷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去,道:“干靖世子什么事”
“这小子当年不是在你现前挺能的么总不是暗恋你前儿见他在殿前还跟岳家一派翻脸的,似乎挺维护你”
面前这双眼睛贼亮贼亮地盯着我,倒显得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我赶忙道,“知道的,说你是家天下的皇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是酿醋的。八杆子打不着的事你也能掰出来计较。那靖世子再厉害,也不过是儿时顽皮了点,我瞧着人家现在就挺有进取心的不是你要不培养人家就算了,还把人家当年那点事都扯出来调侃。人家当年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女儿家,哪像你,眼睛这么毒”
凤景天撇了撇嘴,赶忙表示赞同。
这时的我也吃饱喝足,翻身起来,嘟囔道:“怎么总睡过头”
“秋艾说你这几天都睡得不怎么踏实,昨夜睡前我递给你的茶是安神茶,有助睡眠。”
“唔”我抱了抱他,三下五除二洗漱完毕,精神立马好了不少,然后道:“去魔湖的事都安排妥当了罢如果已安排妥当,不如让我早点起程。”
这一次,他没有推脱,道了声好。
“就明天好了。”
他又答了一个好字。
我皱了皱眉。今天他这是怎么了百依百顺的。
这时,他脸上都是歉意。“我恐怕不能去送你。”
“我知道。”
“皇兄会去送你,如果再碰上昨晚的刺客,小心点。”
“嗯。”
“一定要逃,然后去月天儿那里。”
“我尽量。”
终于,他没有什么可以嘱咐的了。而我尽然鼻头一酸,微微侧过脸去。这都是怎么了还没走就弄得跟生死离别似的是不是爱上一个人就一定要这样牵肠挂肚
我稳了稳情绪,又问:“此去魔湖多长时间”
“轻装行进,十五天。”
“保住我父亲,否则”
“我会做到,没有否则。”他郑重地道:“你记住,此去经年,再不要回京师。”
我笑了,道:“我们总算是夫妻。在我那个世界,一夫只娶一妻,终身不二。你当真舍得”
他握住我的手,贴在他心脏的地方,道:“这里,只有你一个。”
我瞬间笑得流泪。笑是因为我得到了很多,我比岳子珊幸福。流泪是因为我发现自己有点爱他了,但我们的以后要么阴阳相隔,要么从此天各一方。
我轻轻地抽回手,拭了拭湿润的眼角,不甚自然地道:“凤雏宫应该已经收拾妥了,我我回去了。”
他没有阻止我回宫,也没有送我,但我知道他就站在殿门口,傻乎乎地瞪着我的背影发呆。
我想起了泰戈尔的那首美丽的诗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我不敢回头,只能装作毫不在意,却在心底说了一句:凤景天,我爱你以后,永远不会再有人这样走进我心里。
...
第二十七章倾城一笑
送走凤夫人三个月后,冰雪大面积融化,整个北荒森林已然解冻,树木争相抽芽,很有种欣欣向荣的意境。由柯尔丹带领的西面突袭队,早在两天前已经悄然潜往凤朝。三个月赶建,东北部山峦间的堤坝已经收尾,大量雪水储蓄在内,再有大半个月,一个巨大的堰塞湖将横空出世。
我坐在树顶王宫,大仙鹤停在脚畔,等待都铎王集结最后一批军队。
我们要前往东北部的云岭城,这是一个与凤朝乌北郡东北部毗邻的城池,建在绵延的山峦上,终年隐在云雾山林当中,距离堰塞湖仅一山之隔,非常险要。
都铎王效率很高,北荒族士兵也很团结,一看就是平素经常操练的类型。大军很快集结,士气异常高涨。我们纵马在林原驰骋,沿途黑山白雪,溪水潺潺,倒像是在画中穿行,只是彼此都没有心情停下来欣赏。骑马是近三个月我从都铎王身上学来的技艺,他常夸我聪明,我往往只回报一个笑容,心里像打翻五味瓶,想起从前凤云天也这般夸我。
军队中除了我未带任何女眷,途中歇息时,都铎王十分照顾我,吃的喝的一应挑最好的给我,常常亲自铺好柔软的毡垫供我歇息,而他自己跟将领士兵们吃食相同,甲胄在身雪地而卧,并不十分讲究。
急行军的第十二天,云岭城已然在望。哨探传来消息,凤朝已经在附近高地集结军队,带兵的人是凤月天。如此看来,凤朝只是边城得到了消息,朝廷大军还在赶来的路上。我们还有时间等待堰塞湖的最终形成。
不久,云岭城将领前来迎接大军,都铎王下令军队急行,该进城的进城,该抵达预定要塞的抵达预定要塞。将领们迅速按最初的计划各就各位,不到半个时辰,军队便四散而去,仅余下精干的侍卫队和满地有序的马蹄印儿。侍卫队统共就十个人,去除柯尔丹只余九个。九个人骑着马立在面前,我总感觉他们任何一个都能以一抵百,气势非同寻常。
都铎王下马,掀了头盔,露出明亮的眼睛,然后牵着我座骑的缰绳,不急不徐地朝前走。“此去云岭不过十里,时间还很充足。”说罢,他扬了扬手,九个侍卫不敢靠近,远远缀在后头。
堂堂都铎王为他人牵马,这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纵然相处已久,我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都铎王取笑道:“不就为你牵一回马么还不好意思了”
我安下心,嘴角微微上扬,又听他道:“这些日子日夜兼程,一路风光宜人却无心欣赏。难得有闲,本王带你四处转转,放松下心情。”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瘦了一些的脸,内心泛起一丝温暖。平心而论,我与他相处的时间比与凤景天相处的时间长得多。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法再爱上一个人,这让我偶尔生出一种对不住他的感觉。
他见我不语,无言地牵着缰绳往前走。我的座骑很听话,它本来就是都铎王的座骑之一,也是北荒族最好的马匹。树林很深,地上铺着厚厚的针叶,湿漉漉的,尚积着些残雪。林风扫过,树梢上的露珠儿便簌簌地往下落,配着极富节奏的马蹄声,倒显得四周更加安静。
北荒族的春天来得比凤朝迟,四月底五月初的天还跟早春时节般带着些微寒气。我坐在马上,望着都铎王身着战甲的挺拔背影以及他因风而起的发丝,心情有些复杂。“有一个问题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一直没敢问你。”
他没回头,只道:“你说,本王听着。”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募地,他停下步子,缓缓转过头看着我,一副严谨的神情。“你真想知道”
“对。”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走回几步,朝我伸右手,左手抓着马蹬道:“你下来,和本王一起走。”
我顺从地翻身下马,与他比肩而行,皮靴踩在地面厚厚的针叶上,浸出些微水渍。
他舒展了一下手臂,慵懒地道:“你出生的时候,天上有一道彩虹,本王亲眼所见。”
我有些震惊,停步看他。“你到过凤朝”
“对。”
“本王还见过你在襁褓中的样子。”
“姨娘知道吗”
“她不知道。”
“你还记得你第一天到王都时本王对你说的话吗本王是真有点喜欢你。本王的确因为素心的关系对你特别优待,但本王还没有糊涂到把你与素心混为一谈。”说到这里,他驻足不前,忽地伸出手,抚了抚我的脸,暖暖地笑道:“在本王眼里,你就是你,不是圣阿赫拉,也不是凤景天的皇后,而是你自己。”
我咂了咂嘴,刚想说话,他忽然先声夺人,表情却异常柔和。“如果你只是想报复凤朝,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若再过几日,就真的来不及了。”
我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只是无言。
“在你做出决定前,本王还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你。就在新历节前,凤朝内乱,岳家谋反,京师血流成河。听说凤景天受伤差点丢了命,所幸最后荡平逆臣,也肃清了朝政。岳长河被处极刑五马分尸。你父亲的事,也许是凤景天被逼无奈。”
我听得胆憻心惊,知晓凤景天没事,暗暗舒了口气,但听到最后一句,内心猛然涌出对他的负疚。“你本可以不告诉我这些。”
“北荒族人没有凤朝人阴狠,我们更习惯光明磊落。”他爽朗地笑,侧身搂了搂我的肩膀,这是他少有的对我的亲昵举动。“凤景天已经知道你活着,必然会赶来。有时候,做敌人比爱人还要难。你要有心理准备。如果你后悔了,记得告诉本王。本王对凤朝未必真有你想的这么急切。”
“恩。”我轻轻踮起脚尖,头靠在他肩膀上,前所未有地安心。
他没有伸手抱我,只是任我这么靠着,良久无言。
而后,我们爬上了云岭山。其实说是爬,不如说是他拽我上去,因为山坡实在太陡。从山峦上俯瞰,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针叶林,雾霭缭绕,美不胜收。待到山巅,他指着北面辽阔的大片森林,眸子里尽是动人光彩。“从脚下到极致的北面都是北荒族领地,是本王的责任。”
我望向他,像看见了气势如虹的王者,胸怀博大而深远,却近得我一伸手就能够得着。
他像知道我看着他,忽然收回视线,改而眯起双眸看我,很仔细很认真地看我。“你从来没问过本王的名字,但本王很想把名字告诉你。”
我怔了怔。的确,我从未问过他的名字
他不管我有否有认真听,只一味讲下去。“你听好,本王名为阿什那泽云。”
“阿什那泽云”我望着山峦间变化万千的流岚,重复着从他嘴里蹦出来的名字。这是他第一次说起自己的名字。名字里居然和我一样也有一个云字。不知道这算不算命运的巧合
“云安安,本王对你别无所求,但只一点,希望你一直记得本王的名字,永远别忘记。”他如是说。
“我以自然神母的名义发誓,我会一直记得。”
他没有料到我会以此起誓,脸上闪过一丝讶异,旋即很开怀地笑道:“当年见到初生的你时,本王正好与现在的你年纪相若。也许,这就是一种缘份。”
“我那时长什么样子”我问,其实我知道那时的我并不是现在的我,但我还是非常好奇。好奇他会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我,毕竟他以为他所见的就是我。
“皮肤皱巴巴的,太丑了。”他夸张地道。
“都说小时候长得丑,长大后会漂亮。”
“对。你就是例证。”
我臭美地爆发出一阵笑声。
云顶山巅,世界仿佛静止在他看我的这一刻。我不知道他眼里的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但他似乎怎么看也看不够。我很想问他是否愿意就这么纯粹地看我一辈子,但我不敢。人们都说恨由爱起,我怕自己在不远的将来无法面对住在我心灵深处的那个人。凤景天,为什么你没有守住你的承诺
住进云岭城的第五天,凤朝使官带来月天儿递交的书信。书信廖廖数字,大意是问我为何如此。使官是月天儿的亲卫心腹,与我有过一面之缘,是个明白人。他陈述了我祭天后凤朝发生的一些事。凤月天与查木尔曾私下带人沿湖搜索,半月未果方才放弃。另一边,听闻我未归凤月天领地,凤景天急火攻心,数日未临朝。后来,王后星消失不见,在凤云天主持下,朝廷在皇陵为我立了衣冠冢,用的是龙凤棺,大意是指将来这也是凤景天的归宿。再往后,凤景天强打精神一手调整乌北郡官员架构,一手加强对京师四营的控制,紧紧将南北营势力攥进手里,而后就发生了内乱。
使官不说这些,我不会多想,但他偏偏说了,还来来去去说了这么多,却只字未提我父亲,令我心头压着的火瞬间被撩了起来。我当着都铎王的面,对使官说了一句简洁的话:“你回报月天儿,我圣阿赫拉只想要一个公道,一个关于云家的公道。”
使官带着我的话回凤朝后,再无音讯。我猜凤朝军营是在等待朝廷大军以及凤景天的到来。
住进云岭城的第十天,将领来报,堰塞湖已经蓄满水,只等都铎王一声令下。同日,哨探来报,凤朝大军已至双沟岭与凤月天会合,凤景天亲自到场。
我听闻这个信息时,正站在云岭城的城墙上,望向凤朝大片肥沃的土地,没有表态。
都铎王下令大军从云岭推进至双沟岭对面的山峦,那是云岭城距离凤朝最近的关口,也是一个安全的不受堰塞湖影响的高地。直到赶到关口,我才知道它名为落凤关。落凤凤景天我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
凤景天像算准了我在,带着白营侍卫,策马至关前,立身一马平川的原野,隔着一箭之地朝关门喊话。关口上的弓箭手个个扣箭满弦,只要他一进射程,箭矢就将呼啸而去,随时可能将他射成马蜂窝。
我站在关口上,看着凤景天风尘仆仆的身影,连铠甲都未来得及穿,显得疲惫不堪。带着寒气的山风吹得他衣袂翻飞,煞是好看。唔,这是我一心一意待过的男人,我曾经异常排斥的却无法避免的爱上了的男人他来了,但我与他成了敌人。
都铎王说得对,有时候做敌人比爱人更难。他早就预见我见到凤景天后的会有的一切心理,那感觉就像他是一位无比英明的先知。此时此刻,在我静静观摩凤景天的同时,在我来不及哀悼我与凤景天终将结束的爱情时,都铎王再次展现了对我的宠溺轻轻地放下了侍卫递上来的神弓。
这把神弓的威力我曾经见识过许多回。就目前凤景天身处之地,都铎王一箭过去,完全能一箭穿心。他选择放弃这一箭已是对我最大的理解。
见我无语,都铎王宽容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修建堰塞湖堤坝的工匠来报,由于工期太急,堤坝并不牢固。大约半个时辰后,堰塞湖不需要人工决堤就会自动崩溃。你既然放不下,就去见见,半个时辰后一定要回来,否则”
我傻乎乎地点了点头,却站在原地没动。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催促道:“傻瓜快去,没时间了。”
我掉头跑下关口,听见他在后歇斯底里地大喊:“你记得一定要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在这一刻流泪了。
我跑到关下,见侍卫早就准备好马匹候在那里,猛然明白他用心良苦。他早就知道我会去见凤景天我想,如果没有先遇见凤景天,我一定会爱上这个叫阿什那泽云的家伙。
时间紧急,我翻身上马,双腿轻夹马腹,马匹如流星般飞跃出去。猛然间,我想起还有一件未做的事,遂打马返回。我不经意地抬头望了望关口上的阿什那泽云,发现他竟然背对我离开的方向。先前准备马匹的侍卫见我回来,忙靠上前来。
我高声道:“取水袋来”
侍卫以为我要喝水,慌忙取了一只盛满水的水袋过来。我接过来将水倒掉,丢回给他道:“拿好”
侍卫不明所以,规规矩矩地捧着空水袋站在我面前。
我从靴子里拔出匕首,对着左手狠狠一划,血流成线,嘀嘀嗒嗒地滴落在水袋内。直到感觉有小半袋子,我才将左手握着拳,闭了闭眼道:“交给都铎王饮下,圣阿赫拉的血可以解煞气。”
侍卫异常感恩地朝我叩了头。
我不再看侍卫,策马狂奔出关有如离弦之箭。
我曾一直困惑都铎王身上究竟有什么煞气,更困惑于他为什么看上去如此年轻,完全让人觉察不出岁月的痕迹。我好奇过,也问过他缘由,但他不肯说,也许他只是单纯地担心说出来我会怕他。直到抵达云岭城当晚,我起夜时远远窥见一切,才解开这个谜题。某种程度上讲,他是一个中了高深巫术的吸血鬼,如果不吸血便会性情狂暴。所幸,他自制力非常强,从不吸人血,只以新鲜鹿血替代。我并未惊动他,只在事后试验性地在他饮食里加入了我的血液,效果不错。因为不知道自己见了凤景天后会做什么样的抉择,我必须在出关前把这件事办好。我不知道侍卫将血袋捧到他面前时他会有什么样的心情,但我想为他做这么一件事,哪怕只是被简单地理解为答谢。
“安儿”
寒意料峭的原野,凤景天的音容笑貌渐行渐近。我伏在马背上,听见他呼唤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欢喜,却又理智地有所抵触。
我勒紧缰绳,马匹昂首嘶鸣一声,原地踢踏数步,停在离凤景天五丈远的地方。
凉风习习,旌旗猎猎,诺大的原野,我横眉挺身,紧紧地盯着白衣飘飘的凤景天,仿佛从他眼睛里看见了世界的倒影。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都铎王发出的啸声,不禁回眸一笑,见他目光切切地站上关口上,一手握着盛血的水袋,一手扶着岩石垒砌而成的城墙,发丝飞舞,气势如虹。
“安儿,为什么”凤景天探究的提问将我的注意力成功地从都铎王身上拽了回来,他急切地想弄清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
我从他的神情里看出诸多问号,皱眉反问道:“父亲大人是怎么死的”
面对我的质问是,他猛然间连人带马猛退一步,哑口无言。
“我用我自己的命换父亲大人平安,可你没有履行承诺。任何人都有底限。我想问问你,问问凤朝所有人,我云家哪里对不起你们娘亲死了,姨娘死了,我要祭天生死不论,凭什么连父亲大人也要为凤朝江山陪葬”这一刻的我,将满腔的愤怒与满腹的委屈竹筒倒豆子般厉声责问出来。“你说呀凭什么”
“安儿,我”凤景天脸上闪过痛楚的神色。
“你给我闭嘴”我盛怒地打断他,声音四下扩散,像得到了自然的回响,震荡得悠远无比。“对,你是爱我。你爱我,我身边的每一个人就都得牺牲你爱我,我就该无怨无悔慷慨赴死你爱我,父亲大人就该在牢狱里被赐死你凭什么主宰我云家人的生死,凭什么”
我知道我的话伤人,但这首先伤的是我自己。我的眼泪像止不住洪流般肆意流淌,模糊了视线,声音到最后哽咽得连我自己都无以为继。“没错,我爱你,凤景天可你为什么没保住我父亲你为什么”
隔着一闪身的距离,我守着无法再牵手的爱人,长时间累积的所有悲恸铺天盖地地朝我涌来,只觉泪雨婆娑。
“我知道我失言了,我向你忏悔,但求你原谅我实在迫不得已。”凤景天悔悟地朝我伸出手,十指纤长,衣袖翻飞,淡然美好。“我已经平定逆臣肃清朝政,祭天制度将一去不回,凤朝后宫也已解散,你将是凤朝唯一的女主人。安儿,你要相信我忘记罪恶的昨天,回到我身边。”
我努力抹开眼角的泪水,看着他深情不渝的样子,心痛得像要滴血,却抑制不住物极必反地大笑起来。“你知道吗从前是我太天真,如今是你太天真。在我选择与你做敌人之前,我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假如你像现在这样深情地出现在我面前,我要怎么面对。我难过得想哭,也荒唐得想笑。可你知道吗我们回不去了。西袭的军队已经抵达了凤朝西面的漠城,那片土地将被鲜血染红,而这里”
我顿住话语,看着他环顾四周后脸上忽然闪现的前所未有的慌张。一种悲怆的心情替代了我对他所有的埋怨。我伸手斜斜地指向东北山峦之巅。“凤朝总以为有魔湖阻隔,北荒族就施展不开手脚。你们忘了,大自然是神奇的造物主。也许不到半个时辰,那上边的堰塞湖就会崩溃决堤,雪水洪流将淹没你我脚下这片广阔的土地,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事物都将为云家陪葬。这是圣阿赫拉的平衡法则,没有人可以幸免,你也一样。”
两个侍卫脸色大变,慌忙劝阻凤景天。“皇上,娘娘已经疯了,您必须速速回营。”
凤景天定了定神,脸上已无惧意,坚定地摇了摇头。所有侍卫迅速朝他围拢,似乎想动手将他劫回去。
我挺直背,立在马上,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缓缓扬起嘴角,绽放出一朵魅人的微笑。
侍卫们焦急地大声道:“皇上。”
凤景天仍未有行动,只沉下心望着我,欲语还休。良久,他扬起右手,下令道:“白营听令,所有人迅速回营。”
然而他身旁的所有侍卫都未移动半分。
凤景天见状,再次下令:“反了吗想抗旨立即回营。”
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一条路走到黑的我,终于不情不愿地调转马头,扬鞭而去。
紧接着,凤景天打马上前,伸出手臂准备揽住我座骑的缰绳。
“咻”一支红翎长箭破空而至,警告似地他一尺远的地面。都铎王的神弓可不是吃素的
我眨了眨眼睛,不带情感地道:“我已巫道大成,除非我自愿,否则这天下不会有任何人能强行带走我。再者,就算让你带走我,我永远这么恨着你,你也不会有多好过。回去吧”
他像没听进去我的话,蛮横地扯住我座骑的缰绳,固执地道:“你怨我恨我都应当应份。可我不能让自己的妻子流落在外”
我闭了闭眼,只一个念头,他的手就像触电般地撒了手。“我说过,除非我自愿,否则没有人能带走我。”
“你”他气极语塞,良久下定决心道:“好你恨我,我让你恨。你想让老百姓跟着陪葬,我不拦你,我豁出去留下个臭名昭著的名声也没什么”
说罢,他不等我反应,扭头对远去的侍卫们道:“白营侍卫传朕旨意,即刻起,朕引疚退位。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位由凤月天继承。尔等切记。”
“皇上”白营侍卫齐声道,不肯再往回走一步。
凤景天反手朝他们云淡风清地扬了扬。“快走”
白营侍卫们强行别过头去,蹄声渐远。
凤景天忽然轻快地笑道:“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今天站在这里,就站在你面前,第一个为云家陪葬。”
我静默地看着凤景天,像看着最初秀云堂里小耍心机的少年。
凤景天伸出手,凌空做出一个扶摸着我整个脸的动作,爱意在他指尖无声地流淌。然后,他指着我的耳际,道:“你选择这样极端的方式葬送我们的爱情,我不怪你。你还佩戴着我还给你的银质耳环,足以说明你还是你。”
尽管时间无多,我仍无语。
“送你出城的时候,我站上城楼上不忍看你,但你对我说的话,我一个字也没落下。现在,我想对你说一说我的心里话。能再见你是缘份天定,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不管是生是死还是别离,我对你从未言弃。”他在叙述这些话时,显得很平静。
我听完,内心积怨被更多的无奈所代替,张唇轻轻吐出两个字:“晚了。”
话音一落,东北部传来山崩地裂的声响。
我几乎听到每一个人的心都在这巨大的力量下颤抖,几乎可以想象雪水疯狂倾泻的情景,有如万马奔腾,连天空都为之倾斜,连大地都为之震撼。
“谢谢你让我遇见你。”他完全没有皱眉,完全没有恐惧,只是静静地盯着我的脸道:“落凤关,这名字很好。”
我没有动,也没有后悔,只是为他的选择感到不解。
在我背后,关口的士兵们声音大噪:“圣阿赫拉大人,请速回关口。山崩了”
透明清澈的流水迅速漫过马蹄,紧接着夹杂着冰雪的洪流由远及近声势浩大地呼啸而来。
在凤景天的背后,急促地出现了另一批人,凤云天凤月天毛杰还有另一个熟悉的身影豁然在列。任谁也不会料到,这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父亲。
“云安安,别做傻事,我们用了调包计,云大人还活着。”毛杰的声音无比清明地传进我耳朵。他其中一只衣袖空荡荡的,风一吹就扬得老高老高,想必那是他为救出我父亲付出的代价。
再然后,父亲的声音盖过了像将要淹没整个世界的汹涌洪流:“安儿,一念恶,一念善。”
我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很快我就明白,父亲没有死,他活生生地立在不远的对面。我不禁扫了扫凤景天莫名其妙的似乎一点儿也不知情的脸,内心深处所有的埋怨与恨意突然瓦解成千万片。
一念恶,一念善
我猛然想起慧圆大师在我手心写下的德善二字。德且不说,善呢我有吗一念为恶,一恶亦可向善。
我缓缓抬起双掌,掌心中的荆棘花神印如此鲜艳。我想起姨娘姨娘是多么善良而我,难道真要选择从恶让万千条生命因我走向极端而毁灭让近在眼前的父亲毛杰凤云天凤月天以及深爱我的凤景天都魂归西天
“安儿”是阿什那泽云温柔的声音,就在我身后不足数丈。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亲昵地叫我的名字
难道,我也要让他为我陪葬我不敢回头去看他我不敢。
他曾再三问过我会不会后悔,我总说不会,但堰塞湖爆发的这一刻,毁灭前的这一刻,我后悔了。
谢谢你们的爱谢谢
我缓缓地闭上双眸,手心向上高举过头,用毕生意念道出一句,也是我唯一需要用到的一句咒语:“自然神母在上,请赐我扭转时间与空间的力量”
这声音穿透亘古,穿透空间与时间,穿透所有人的灵魂。
雪水洪流轰隆隆的声音近在耳前,世界泱泱,我的身体轻得像羽毛,轻灵地飞升至高空。“自然神母在上,请赐我扭转时间与空间的力量”
“安儿,不要”凤云天凄厉的声音直冲云霄。他明白我要做什么,他一直都懂得我。
我将耗费我所有的本源意志去扭转时间与空间,让一切回归到未发生时的可控状态。这样做的结果是一切归零,我将化为自然元素形态,从不存在,却又无处不在。
“不要”阿什那泽云惊恐地尖叫,青春而又妖孽的脸彻底变形。
平原四周,群山巍峨,我的咒语在山体间连绵回荡,我的身体与意志像被神奇的大自然赋予了全新的意义,得到了无限宽广的延伸,而我的触觉遍布所有山树人等一切实体的存在。
雪水蔓延,淹没了包括众人所在地在内的一片又一片原野。
我的意志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它:“回去,回去”
它以无以伦比的速度像电影倒带似地迅速退回,活像被施了魔咒。
我听到了无数细碎的人语声,有来自北荒族的,也有来自凤朝的。有人惊叹。有人惋惜。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放声大哭。还有人不由自主地沉默。
水化雪,雪结冰,形态转变,华丽回归。
一切都重回本原。山还是山,覆盖着圣洁唯美的冰雪。森林还是森林,亲吻着云川雾霭流岚。平原还是平原,孕育着勃勃生机。我不再是我,不再是圣阿赫拉,不再是凤朝皇后,不再是云安安,我是来自21世纪的一缕香魂,我是穿越时空的代言。
我听见凤景天撕心裂肺的痛苦呼喊。
我听见父亲一遍一遍呢喃我的名字。
我听见阿什那泽云哽咽顿足的嚎叫。
我身体里每一分力量都被耗光,我的生命伴着女巫生涯的自毁而迅速走向终结。
我不后悔,因为山河仍在,因为亲人仍在,因为爱人仍在。
我不后悔,因为你们在我心里。
尾声
2013年7月某夜,五层楼瓦砾终于被扒开。
有人欢呼道:“她还活着还活着”
有人七手八脚地将我小心翼翼地拉出瓦砾堆,放在担架上。
有人抬起了担架。
有人第一时间递上了氧气罩。
我的手耷拉在担架上,下意识地握拢。我握住了一只温暖的手,神识顿然清醒,猛地睁开双眼,但见夜色朦胧,灯影晃动,手的主人一身白大褂,整张大汗淋漓的脸带着生动的表情放大我面前,吸引我的却是他那双魅惑到极点的棕色眼睛。我蠕动双唇,不由自主地念出一个名字。“阿什那泽云”
棕色眼睛的主人显然没听清楚我说什么,侧着脸朝我凑近了些,关切地问:“你说什么”
这时,一道清脆的男声忽然插了进来,显得很紧张:“林医生,她怎么样要不要紧”
这声音像丝绸一样滑过我心房,有种说不出的亲切。然后,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我面前,眸子亮晶晶地,像两颗会说话的小星星。他头发上满是灰尘,身上的运动服脏得像抹布,还破了好几处,看样子战斗在救援第一线。
我的心猛然漏了一拍。这不是梦一切都不是梦
我所经历过的一切都真实存在,就像他们现在就在我身边这样。
这不是结局,而是轮回的另一个开始。
第866章 粮仓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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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想想也就清楚了,这分明就是元绣玉和自己常用的计俩。有人在操控流言,诚心不想让他们两个得好啊。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元绣玉也有些慌了,于是和楚王忙活了起来,只希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可是谁知道,还不出两日,就又出事了。
元绣玉那天晚上,就觉得眼皮一直在跳。楚王晚上是在她这里歇下的,半夜的时候,元绣玉听说小世子又哭了,就准备过去看看,轻手轻脚下了床,鞋袜都没穿好呢,就听到有人急匆匆跑来的声音,随即那人停在门口,压低声音,却无比焦急地喊着:“王爷,王妃娘娘,您们醒着呢么”
元绣玉马上就汲着鞋子去了门口,因为她的动作,楚王也醒了,缓缓地坐了起来,还带着愠怒地问着:“发生什么事了”
有小厮已经在门外跪着了,这会儿声音都是颤抖的:“回王爷,王妃的话,粮仓着火了”
楚王那点儿瞌睡,当即就消失不见了,猛地就坐了起来,朝着外面的小厮都恨不得喊了起来:“你说什么你再给本王说一次哪个粮仓着火了”
那小厮都快哭出来了,身子抖得像是筛子似的:“就是就是官府的那几个粮仓啊奴才过来的时候,火光都已经连成一片,显然是控制不住了啊”
“怎么会这样”元绣玉在一边,身子晃了晃,现在不管是楚王在身后的怒骂,还是小世子的哭泣,都已经引起不了她的注意了。
她昨日还特意去清点了一下粮仓,那里面还有不少粮食呢,哪能说烧就被烧了就算是赈灾不需要那么多,但是这毕竟是朝廷的东西啊而且现在这才刚出了正月,冰雪还没彻底消融呢,上哪里去找粮食去就算是有钱,也是买不来的
楚王着急地,连鞋子都不穿了,直接就跑下了床,对那小厮怒吼着:“马上给本王备马车,本王要去看看情况要是让本王知道是谁放的这把火,本王肯定饶不了他”
元绣玉这会儿也是再不断地安慰着自己:“是,现在马上就要出了冬天了,也不会下雪了,就算是粮食少了,赈灾也能结束了还有补救的机会”
她现在就庆幸,前两日被楚王骂了一顿之后,她还稍微稳当了些,管了不少事情,不然皇上要是怪罪下来,她指不定会受到什么惩罚呢。
元绣玉就这么喃喃着,好不容易唤来丫鬟,给她简单地收拾了一番,可是当她刚出了院子后,看到那天空中竟然飘扬下雪花的时候,想死的心都有了。
为什么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会下这样大的雪,这是天都要亡他们啊
坐在马车上,元绣玉和楚王的脸色都极为不好,谁也没和谁说话。
因为他们彼此都了解,现在谁的心情都极差,可能说了一句,两个人就能吵起来了。
而现在,他们需要冷静地对待这件事,绝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出什么岔子了。
元绣玉强撑起精神来,有气无力地宽慰着楚王:“这场雪肯定下不长的,说不定过会儿就停了。”
楚王也只是淡淡地回应着:“本王也希望这样。那粮仓的火,但愿也不大。”
或许真的是老天都看不上他们两个,他们希望的那些事情,尽然没有一件实现的。
尤其是等他们赶到火灾地点的时候,见到那几个粮仓都已经快被烧光了。
此刻天空中还在落着鹅毛大雪,配上那熊熊燃烧的烈火,更是让他们觉得心都快凉了。
元绣玉是直接愣在了原地,脸色苍白如纸。她随便就拽来了身边的一个人问着:“这京城中有好几处粮仓呢,其他的呢”
那人只是随行的一个小丫鬟,这会儿都快被元绣玉那惨白发青的脸色给吓哭了,颤声说着:“回娘娘的话,大火都是一起起来的”
元绣玉伸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直接把那小丫鬟就给打倒在了雪地中,随即元绣玉有些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你倒是同本宫说说,这些粮仓特意被安排在了相距很远的地方,为什么会一起起火难道是犯邪了不成”
此刻已经有侍卫来回话了,下了马后,那侍卫直接就跪在了楚王的身前:“王爷,这次的事情已经查明了,正是前两日被关在天牢中的那些人闹的事,他们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迷。药,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迷倒了守卫,然后放了这把火”
楚王也快崩溃了,他也愤怒地质问着:“那些守卫难道都是吃白饭长大的么怎么能说是被人迷昏就迷昏了还有其他的侍卫呢”
这个回禀的侍卫也很是无奈,还不该说实话,只能支支吾吾地:“自从王爷您接管了这件事后,原本的一些侍卫,就陆续被宁王殿下给抽调走了,现在本来侍卫就不多”
楚王一脚就踹在了那人的心口上,差点没将那侍卫直接踹到吐血:“放屁怎么侍卫就不多了”
现在楚王心口也是很疼的,当初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让宁王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他直接就暗示了,让宁王把自己的人都调回去,现在他简直就是悔不当初啊但凡老九的人在这里,那些刁民哪敢这样放肆
现在的楚王简直都已经快疯魔了,猩红着一双眼睛,那温润如玉的面孔,在这个雪夜中,格外冰冷:“去将那几个刁民都五马分尸留下一个主事的就行本王倒是要看看,他们倒是有何冤情,竟然非要用这种方式来发泄”
原本这一处火灾,不管是官兵还是救火的民众,在这附近都聚集了不少,此刻看着楚王和楚王妃那狰狞的样子,他们都不由得心中一阵发寒。
但是随即,楚王竟然就这样跪在了地上,对准大火的方向,悲愤欲绝地捶着地:“父皇将这件事交给了本王,本王却这样让父皇,让百姓失望现在粮食都被烧了,本王还有什么脸面再面对大家还是干脆死了算了”
说罢,他就要伸手去抽身边侍卫的剑,不过在抬头的时候,他却深深地凝视了元绣玉一眼。
元绣玉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马上就扑了过去,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胳膊,还哭诉着:“殿下您不要冲动啊如果您去了,那臣妾同小世子怎么办您忍心留臣妾同小世子两个在这世上孤儿寡母的么如果真的说是要赎罪,也该是臣妾去死才对,臣妾不该因为事务太多,就把百姓的事情给往后放啊说到底,都是臣妾的错”
楚王毕竟是个男人,在这些百姓面前,演戏也不可能真的哭出来,但是元绣玉就不一样了,她原本就是害怕的,现在被这种情绪一影响,哭得极为伤心。
楚王也愣住了,将她给拥在了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久久不语,最终,也只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绣玉”
那些百姓也都反应过来了,其实他们都是很心软的,不少人还在心中为他们两个开脱着,估计刚刚他们发怒,也是因为粮食被烧了,心中实在太着急了吧没看到现在他们都哭得这么伤心么
于是不知道是哪个民众先出的声:“王爷,王妃娘娘,您们就不要伤心难过了,这冬天都马上过去了,肯定能撑过去的”
“是啊,咱们再想想办法,你们就快起来吧”
越来越多的人劝着他们,最终,楚王和元绣玉像是真的被这些人给劝服了一样,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元绣玉本来长得就不难看,所以这会儿被楚王拥在怀中,哭得梨花带雨,小鸟依人的样子,让很多民众更加心疼了。
楚王也眉目柔和地看了她一眼,之后才坚定地说着:“绣玉放心,本王不会就这样倒下的,不光是你和儿子,还有这些百姓,本王都会保护好”
之后楚王就这样转过身,看向那些围观的百姓:“众位且放心,楚王府这次必定会倾尽全力,帮大家度过难关还有这次的火灾,就算是已经惩治了几个主使,归根结底,也是本王同王妃不好,本王愿意一力承担这次的责任还请诸位也给本王一点时间”
楚王不愧是在民众中声望很高,他这番话说完,有很多民众都纷纷应和着,表示愿意尽绵薄之力,同大家一起渡过难关。
之后楚王和元绣玉表示,他们要尽快回府去商议这次的事情,就在这些民众的目送中,慢慢地上了马车。
可是刚到了马车中,楚王和元绣玉马上就分开了,两个人脸上那冰冷又愤怒的表情,哪里还能看到刚刚那恩爱的样子
楚王是先开口数落元绣玉的:“如果不是你之前好高骛远,整日不务正业,哪能被人这样钻了空子现在你且看着,就算是查,也查不出来什么,因为这些刁民,分明就是表示,他们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元绣玉也有些受够了一出点什么事情,楚王就恨不得能赖在自己的身上,于是她这次也不管理亏不理亏,直接就转过头,顶了回去:“这件事,怎么能全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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