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下咒
老头呆呆看着粥,再看看书生模样的陈初始,嘴唇抖了抖想说什么,咽回去,好半天又吐出含糊的一句话:“再打一碗来,阿南也要吃!”
刚才阿妹现在阿南,老人家,你名字随便想的吧……
陈初始又打了一碗放在方桌上,转身就往院子去,他现在的视力非常好,就算天全部黑下来也能看得清。
老头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吃饭不吃饭,去哪里去!过来吃饭!”
陈初始被这声响吓了一跳,感情阿南是在叫他呀,只好走过来坐下说道:“老人家,我叫陈初始不叫阿南,倒是还未请见您的尊姓大名……”
老头眼睛一瞪:“我就是我!”
你这回答境界有一点高了呀。
陈初始轻轻一笑:“行,您高兴就好。”说着端起碗,喝着略带土腥味的粥,不知是米不干净还是野菜没洗干净,额,好像野菜就没有洗……
晚饭结束,老头又回到院子里的石头盯着他种的油菜花看,似乎上面能看出不一样的东西来。
陈初始要洗碗,厨房水缸剩得很少,初来乍到,不想使用水神权柄汇聚水气,他拿着扁担带着两个桶去外面水井来回挑了几趟。
白天的老太婆还没睡,有些惊讶道:“年轻人你不是书生吗,居然挑得动水桶?是那老头没水用使唤你吧,哎,那老头……”
两桶水在陈初始肩膀上轻若无物,他笑道:“没有没有,我正好活动一下筋骨。”他往水缸里放水,还是偷了点懒,汇聚水汽,两桶水放出两桶半的量,水缸很快就满了……
看完《聊斋鬼怪百科》陈初始对于谭晋玄家里的白毛男隐隐多了几分猜测,但还是无法确定。
聊斋鬼怪非常奇怪,小故事和小故事间的设定也各不相同,比如有秀才跟女鬼相爱,夜夜研究血肉活塞的奥秘,还真让他们研究出生命的真理!女鬼来了一句,生前是某某某的女儿,死后为鬼爱上眼前这位秀才,因为夜夜活塞,获得大量人体阳气,只需在某天某时辰,挖开她的坟墓,拔了棺材钉,掀开棺材盖,就能活了……事实上也确实活了,就是这么离谱。
更有妻子死了,地府感觉她跟阳间丈夫感情深厚,就放她回来以鬼魂的身份相伴!
男人刚开始还行,后面就不行了,因为鬼魂没办法生孩子(其他小故事可以生),娶了活人小妾,结果鬼妻子发火跟小妾打了起来,男人觉得不行,求助高人,用四根桃木钉钉在妻子的坟墓四周才安稳下来。
袭击许三娘的白毛男,意图很明显,不在害命而是图色。
应该是色鬼妖精之类的存在,不过这种类型在聊斋里面太多了,活人里面男人女人色,男鬼女鬼也色,动不动就来个“幽欢一夜”的形容词。白毛男看着不像能就此罢休的存在,只要将其彻底除掉才能免掉许三娘再次遭遇的可能……
问城隍,问土地公?
陈初始暂时不敢问,他在《陀地驱魔人》世界里,跑城隍庙里,神明都变成敌人,他在这个世界若是打草惊蛇,恐怕只有用躯壳和“黑暗血液”改头换面才能继续混下去。包括他现在的样貌也是把原有特征调节了一下……
夜深了,老头睡觉了。
陈初始从打坐修炼中退出来,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走到院子角落腾空而起,往附近最高的山飞过去。
在山顶,他手从空气中搬出一张厚重的四方桌放在地面,往上面摆放香炉黄纸清香桃木剑,最后在面前放上通天咒本子。
开法坛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就是现场建立信号基站给神明打电话求远程支援,但也没有这么简单,法坛的作用除了电话求助,同时还能加强施法者对天地灵气的沟通,让平日里的法术符咒威力进行增幅……
术士之间的斗法,除非正邪对立,否则不可能摇来神明协助,开玩笑,师兄弟单挑,师兄摇来二郎神,师弟摇来孙悟空,这不是拱火吗?
山上的风很大,陈初始眼眸里闪着红光扫了一圈周围,没什么异常存在,他取出四支杏黄三角旗用力扔出去,落在法坛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位置,单手结印,低声喝道:“定!”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风就停了。
他拿出白天在树林里收集的草叶子,上面沾染着白毛男的血液。
下咒这种事情,陈初始好几个世界没做了,此刻把沾染血液的草叶子徒手编制成草人,顿时有种回归手艺人的感觉。
把草人靠在香炉上面,陈初始取出一张黄纸画同魂咒,贴草人脑门上面,双手结印,开始念同魂咒,然后抓起桃木剑翩翩起舞,最后左手在空中抓出一瓶白酒往嘴里灌了一口,喷在已经点燃的清香上面,涌起烈火,剑尖用力点在草人眉心的符纸上面:“同!”
他取出四根钢针,依次往草人的心脏、丹田、会阴、最后往天灵……
淄川县外的群山中一处山洞里,白天袭击许三娘不成的白毛男坐在石椅上面露忧愁,桌子上摆着好几个酒坛子,他正拿着个大碗不断往口中灌酒。此刻外面有声响,进来同样坦胸露背的男子,只不过是棕色长发,脸有点长。
棕发男子见白发男子不停灌酒,赶紧过来把碗拿下问道:“贤弟不是猎艳采阴去了吗,为何急急唤我前来,如此满脸愁苦之色,莫非遇见了什么难处?”
白毛男把上衣扯下,转身露出后背好几个窟窿还有腿上的两个窟窿说道:“我本是看中一个丈夫犯了痴病的小娘子,那娘子太漂亮,我已等不及入夜,于是白天前去,那小娘子俏得很,我心欢喜,忘了幻化美男子模样就出手,结果小娘子叫唤起来,引来一个年轻读书人!”
棕发男子皱眉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莫非你这伤是被书生用竹枪戳出来的?小伤,以你的修为法力只需一日就能痊愈!”
白发男叹了口气:“那书生不简单,上来就给我一掌,震得我五脏六腑火辣辣!我拔剑要把他脑袋削下来,书生不躲不闪,双手金光,把我的剑犹如软泥般卷起来,凶得很。”
“我在白天法力受到压制,只想暂避其峰,等夜间再说,可书生居然追出来,用精致的小火铳对我后背打了好几响,留下这些窟窿……我计勉强脱身,但发现了一个问题,我的幻化之术似乎失效了。”
他越说越郁闷,窟窿还不好愈合,非常慢,火气顿时上来,灌了一口酒,面色一变,右手紧紧抓住左边胸膛面露痛苦之色:“啊……我的心,好痛!”
第8章 五通
灌酒灌出问题来了?
棕发男子上前一把扯开白毛男的手,顿时大吃一惊,只见其胸口心脏位置出现一圈血红色,看着就像被尖锐物捅进去了一样,好在见多识广,略微沉吟,猜测出个大概情况:“贤弟你这是被人下咒了呀!”
白毛男闻言浑身汗毛倒立,有些慌神:“是那个古怪书生!不对,我既没留下生辰八字,也没留下姓名,他如何咒我!”似乎想到什么东西,白皙的脸刹那间更加苍白,他说道:“是血液,我流了不少血液在地上……”
他话还没有说完,腹部剧烈地刺痛,出现一个红色圆点,顿时面容扭曲,上气不接下气,伸出双手紧紧抓着棕发男子的胳膊:“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棕发男子也很着急,脑子里快速思索应对方法:“这下咒的是个有本事之人,仅凭着血液就想把你咒杀,手段颇为霸道!当务之急,我需要推测出对方要对付你哪些穴位,好提前下手封闭穴位,方能暂时留你一线生机!
但穴位不可过久封闭,久则穴败,我还要在穴败之前找到你口中的书生,破坏他的咒术,将其打杀才能长久解咒。”
白发男名为白常,心脏和丹田的疼痛犹如万千钢针来回穿刺,非常人所能承受!他额头豆大汗珠不停滚落下来,身体抽搐,伸手把桌面上酒坛扫落在地上,酒水随着碎片到处都是……
棕发男子名为鬃仁,左手不停掐算,越算越心惊,下咒之人仿佛是个无根无源之人,根本不知从何算起,算不到也就罢了,偏偏还伴随着不小的反噬传来!
他左手指甲上布满血痕,但不能眼睁睁看着相处多年的兄弟就这样死去,于是咬着牙开始推算穴位顺序,眼睛一瞪:“我知道了!”
鬃仁咬破手指,以血为墨,以指为笔,伸手就要扯下白常的裤子,不为其他,只因这第三咒点就在会阴位置!
他推算的很准,但是慢了,虚弱的白常惨叫一声,裤裆处渗出血迹,甚至失禁,恶臭气息在洞穴里弥漫开。
那就最后一个位置!
鬃仁争分夺秒,在白常脑袋上一抹,手掌竟如同剃刀一样轻易削去其白发,露出铮亮光滑的头皮,右手食指沾血往上面画符咒,边画边念封穴咒:“此咒非常咒,乃封阴断阳咒,上封阳脉,下封阴路,左封进门,右封出门,无可通气,万邪不进,血气不出!”血咒刚画好,便看到明显凹陷进去,似有无形的尖锐物试图将其突破!
这道血咒消耗了他不少精力,不过白常的情况也稳定了。
他站起来,在白常丹田处红点上取了一点血液在手心处,问道:“你白天去了淄川县,那书生就在淄川县对吗!”
白常艰难坐起来点点头:“兄长要去找那书生讨要说法?可千万要小心,他手段怪异,跟我们往日见到的术士手段都不太相同,若不能敌,请快速回来!区……区区咒术,我还能熬得住,等大哥回来,也能解开……”
鬃仁走到洞门口:“只要你四哥想走,城皇都追不上!”
他说着从山上跳下去,落在山坡上,急速奔跑起来,刚开始是双脚,接着手脚并用,在地上宛若一抹灰色影子直奔淄川县而去。
无法推算下咒者的身份,那么推算白常的受咒位置难度不是那么大!
他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到了淄川县附近,似有所感,转身朝着一座大山而去,上了山,果然看见一个二十有五的书生站在法坛后面作法,当即大喝一声,手中多出一把长剑,噼向书生的面门:“下咒小贼,找死!”
书生轻笑一声,伸出两根闪烁金光的手指夹住剑尖,将其弯曲掰断:“我咒的是那对良家女子下手的邪祟淫贼!足下如此火急火燎,莫非是那邪祟亲朋好友,且亲眼看到其惨状了?”他说话的时候眸中闪烁着异样光芒,好似能看穿鬃仁的皮囊直达魂魄深处!
鬃仁内心震荡不已,他这把宝剑不说世间少有,那也是经过人间名匠拉箱吹火千锤百炼出来的好东西,出手附着法力,无坚不摧,居然一个照面就被折断了!
他现在才明白弟弟白常说的读书人有多么不寻常了,当即手持断剑后退几步,行礼道:“我弟弟无知,冲撞了尊驾的好友!只要尊驾放过我弟弟,恩怨一笔勾销,我愿意奉上白银千两还有滋补身体气血的百年人参,再加一根百年何首乌!”
书生正是陈初始。
他下咒扎草人最后一个步骤,就是钢针入天灵,刚才钢针怎么也扎不进去,正要加强法力强行突破这层阻碍的时候,这个上身不穿衣服的男人就找来了,可谓效率之高!他童孔里这个男人的魂魄尽收眼底,丝丝血红,业力不小……
他突然想起聊斋志异里的一篇记载,于是开口问道:“足下可知五通神?”
聊斋里有五通篇,说的是南方有一种五通神,专门挑选民间漂亮的女人作为目标奸淫,这种事情见不得光,因此被害人家敢怒不敢言!五通神越发猖狂,作恶到一个名为赵泓的商人家里面,奸淫其妻子,还想十天一次!结果赵泓的表弟万生过来做客,听闻此事,他善剑法又善射箭,埋伏暗中,把五通神杀了三通,剩下两通不知去了哪里……
鬃仁心中骇然,他五兄弟拜五通神,修炼五通阴阳交合之术,也可自称五通神,这个书生是怎么知道的?
他面色难看:“不知,此来只想解开我弟弟与尊驾之间的仇怨。”
这个反应,陈初始不用问也知道了,他把钢针对准草人的天灵盖,右手食中二指捏住柄端,炁在指尖流转,道:“破!”原本扎不进去的钢针,噗嗤一声,刺入草人天灵,说来也怪,绿草编制的草人,居然从面部渗出大量血液,呼的一声,火焰升腾起来……
啊!
我的贤弟!
鬃仁眼中满是血丝,何尝看不出白常已经死于非命!
他心中暴怒,但脸上强行绷着一丝笑容:“既然尊驾已经做出决定,我也不能强迫,告辞!”
赶紧离开这里,等找来大哥二哥三哥,商量对策,暗中弄死这个书生,再不行还能请出五通师祖出马……
背后响起陈初始的声音:“足下如此匆匆,是不是忘了什么?”
鬃仁下意识回头道:“忘了什么?”
他童孔剧烈收缩,见这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双手握着一把造型古怪的钢铁长弓,弓弦上搭着一支三角箭,箭头上密密麻麻绘制着符咒。
书生声音清冷无情:“忘了留下你的性命。”
第9章 山林夜坟
听到陈初始这充满杀机的话语,鬃仁面色大变,二话不说往山下飞掠而去!
噗嗤,才奔出二百多米,鬃仁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摔出去,撞在山石上面,口鼻满是鲜血,他后背中箭从胸口处透出,箭头符咒泛着红光!
我命休矣。
鬃仁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只觉得腿脚发软又坐了下去,靠在石头上失去了声息,身体发出咔咔声响,竟然化作一匹棕色大马……
陈初始收起手中的现代复合金反曲专业长弓,走到大马旁边捡起一个布袋子里面倒出一些不知道什么作用的小药丸,闻了一下,脑袋出汗,皮肤发热,顿时明白是什么玩意儿,将其收入口袋里面。
而与此同时。
山洞里的白毛男倒在椅子上,身形化作一头肥胖的家猪,后背和后两根蹄子上有枪伤,但造成致命的是会阴腹部心脏和天灵四个位置的贯穿伤口……
陈初始终于确定自己杀的极为可能是聊斋里面的五通神。
聊斋五通神是由五个畜生修炼五通法而成精,奸淫良家女子,被名为万生的高手用剑和箭先后杀死了三个,化作两匹马和一只猪,还有一个断了脚掌跑了,而完好无损的那个直至万生老死都没再出现。
陈初始喷出烈火,把大马的尸体烧成焦炭挖坑掩埋,随手离去。
他在淄川县住下,时常会关注一下谭晋玄家中的情况,注意是否剩余的五通神过来作祟……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大半个月,在其间,老头的脾气着实古怪,似乎把住在这里的陈初始当做仆人一样,老是嚷嚷着帮忙打饭打水甚至浇菜。陈初始要红尘炼心,思来想去不知道怎么个炼法,也没在意老头的古怪脾气,见其确实腿脚不方便,就顺便做了这些事情。
老头太倔了。
陈初始倒是跟住在周围的老太婆老头慢慢熟悉起来,茶余饭后,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宅子里的老头名叫范明,年轻的时候靠卖酱油为生,媳妇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儿子长大继承酱油生意,没干几天,被朝廷征兵抓壮丁,进了军营没了任何消息,于是卖酱油的生意又交给儿媳妇阿妹去做。
阿妹是范明的儿子阿南,在外面捡回来的逃荒女人,长得漂亮,手脚也勤快,阿南待她不错也就在淄川县落脚生根。
阿南去参军的时候,阿妹已经有两个月身孕,谁能想到,在怀孕六月的时候,阿妹的情绪突然变得非常低落,时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不说话,邻居偶尔会看到她脸上有泪痕。
老头范明不明所以,男女有别,也不敢进屋询问怕惹来外边闲话!可是有一天,阿妹关在房间里有三四天不曾出来,有恶臭顺着门缝弥漫出来!
他实在没办法去求助邻居帮忙一起把门拆开,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吓傻了,原本漂亮的阿妹在房梁上挂了一根绳子,弄了个圈,把脑袋伸进去把自己吊死了!她眼睛暴凸,舌头伸得老长,面目狰狞,宛若恶鬼,人死失禁,再加上夏季高温尸体腐烂很快,恶臭就是这么来的……
也是从阿妹死的那天开始,范明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但他还是希望能等来儿子阿南的消息,那成了他生活的支撑信念。
有天跟阿南一同被征去军营的发小回来了,缺胳膊少腿,得拄着拐杖才能勉强走路!范明急急忙去询问阿南的情况,得知他们跟随军队去了东海跟倭寇交战,在海上波涛汹涌中,阿南爬缰绳的时候被倭寇一刀切掉了脑袋,头和尸体都掉进海里去了。
范明犹如晴天霹雳,他心中早已有隐隐的猜测,但事实摆在眼前依然无法接受,哭了好几天,那双眼睛都快瞎了,也是这时候开始性格更加孤僻古怪,特别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但却又把房子挂出来出租……
人们都叫范明为古怪的老范头。
时间一个月过去了,陈初始拿着一百铜钱交给老范头,说明这是新一个月的租钱。可能是陈初始脾气特别好的原因,做这做那,老范头的态度也没有刚开始那么恶劣,只是时常会突然问起陈初始什么时候要离开,什么时候要去考功名?
陈初始回答读书只是爱好,仕途不是他的目的。老范头的问题便只剩下一个“你什么时候要离开呀?”陈初始说不知道,这种事情随缘,该离开的时候自然就离开了……
陈初始不知道老范头为什么一直关注着这个问题。
不过他知道了一件事,就是现在住的这个房间是阿南和阿妹的以前的房间,也就是说阿妹就是在这个房间吊死的。
这件事情是街坊邻居的小孩告诉他的,说要小心鬼魂出来索命,结果这话被范明听到,挥舞着拐杖追出来:“放屁,阿妹是个好孩子,她害死谁了,害死我了,还是害死住在这里前后几个租客了?”
陈初始住了一个多月没有感受到鬼魂的气息,多方打听,也确实没听过老范头房子里有鬼魂杀人的情况。但确实有人在夜里见到死去的阿妹出入老范头的宅子,样貌跟生前一样漂亮,只是手里抱着个襁褓……
他打算去拜访一下阿妹的坟墓看看什么情况。
在邻居老太婆的指引下,陈初始知道了阿妹的坟墓,夜,他来到淄川县后面的山林,几乎所有淄川县里死掉的人都会葬在这里,阿妹已经成为阿南的媳妇,自然也是淄川的人。
不过陈初始没想到的是,山林里的坟墓犹如大型陵园,四处可见坟墓,三步一小坟,五步一大墓,有老有旧,甚至还有人把这里当成了乱葬岗,随意挖个浅坑,尸体用草席裹一下就埋在土里面去。
坑浅了,会引来野兽刨土,把尸体挖出来啃食,薄薄的草席怎么能挡得住爪子和獠牙?因此在土堆里也能看到露出一半的尸骨。
暴尸荒野,是极为痛苦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古代稍微有点良心的,哪怕卖身也要买一口棺材把人装进去……
陈初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尽量避开不踩到坟墓,有歪掉的墓碑帮忙扶正,就在这时候耳旁传来沙哑的声音:“年轻人,能不能帮我个忙呀。”
循声看去,泥土里有个埋了半截身体的老头在说话,他说着说着,面颊突然破了个窟窿,眼球也掉了下来,惊悚万分!他似乎意识到情况,抬起少了三根手指的手掌道:“年轻人你不要害怕,我样子虽恶,但心不恶,只要你帮我挖个深坑埋葬,我会感激你的。”
第10章 阿妹
陈初始嗯了一声,伸手把老头像拔萝卜一样从土里面拔出来扔在一旁,随手从空间拿出一把不锈钢铁锹开始挖土!老头歪歪扭扭躺在地上,下半截完全是骸骨的样子,他没看到陈初始怎么拿出的铁锹,只以为刚刚带来是他自己没看见。
老头吃力地扭转过来上半身,腐烂的脸上露出笑容:“年轻人,很久没见到你这样胆大的了,往日里也路过不少人,我无论大声小声开口,他们都吓得落荒而逃,唉,我这身尸骨吹风又日晒,实在难受……”
陈初始挖掘速度很快,只是一会儿便在地上挖出一个长两米宽一米四深三米的坑洞,他提起老头的躯体放进去,往里面填土:“老人家,观你谈吐不像普通百姓,怎么会死后连一口棺材都没有呢?”
老头的尸骨实际上只剩下森森白骨,根本没有什么血肉,他的样子只是魂魄显现在骸骨上面的样子,但魂魄力量不足,导致只能显现出上半身血肉的模样,面部时而腐烂时而不腐烂。
他尴尬一笑:“老夫生前算是个读书人,为个功名一辈子寒窗苦读,三十考童生,五十才考秀才,这不想更进一步。
结果在山路上遇到匪盗抢了盘缠,还未出山,又遇到几头野狼袭击,然后就死了,幸好有淄川县的汉子路过用镰刀赶走野狼,见我可怜,特地买了草席葬在这个地方,但他有急事没法挖太深的坑,我又被野狗给刨出来……”
陈初始:“……”
这听得确实挺尴尬,他不再问,把土全部覆盖上去,手指一点,压实了土。
拔出黄金剑砍了旁边的树桩,问了老头名字,做了个简易墓碑插在坟头,转身刚要离开,周围忽然阴气弥漫,传来阵阵呜呜咽咽的声音:“书生,书生帮帮奴家,收一下尸骨吧!”“老身的尸骨也拜托你了。”“大叔,我泡在水里好冷呀,帮我换个位置吧。”
这些阴魂的气息越来越重,裹着陈初始,如同置身在冰窖里一样。它们太着急了,好不容易遇到这样一个好人,若是错过了,等下一个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陈初始理解它们的心情,也不在意阴气太重,笑说道:“若是再这么挤下去,我恐怕要当场躺下去跟大家睡一块了。”此话一出,阴魂们才晓得自己过分了,慌忙让开些许空间,别害死了这位好心人。
有个老太婆鬼魂坐在鼓起的坟包上说道:“小伙子,难得见到伱这样的,我们真是有福了。”
陈初始在地上挖坑,铁锹咔咔咔犹如钻地机,他看了一圈众鬼魂说道:“如今大乾朝内忧外患,活人吃不饱,出门在外有兵祸也有贼祸,山林中更是豺狼虎豹潜伏,人人自危,没人在此停留脚步也是情有可原。”
刚被埋葬下去的老头,魂魄飘出来,坐在自己的墓碑上,四四方方规整的坑洞就是舒服,他听着陈初始的话,非常感同身受道:“不错,确实是这样,能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别人跟我们不拖不欠,怎能强行要求呢?”
陈初始挖着挖着,问了个问题:“据书上记载,人死后该去阴曹地府轮回转世,诸位大部分年纪也不小了,阳寿理该耗尽,阴寿不存,为什么还要逗留人间呢?要知道长此以往,人间阳气不断消磨,魂魄再强韧也有溃散的时候……”
老头的魂魄无法幻化出完整肉身模样,就是这个原因,现在是深夜,它都如此虚弱,更别提在白天阳光猛烈的时候要遭受怎样的折磨。老头唉了一声:“哪是我们不肯去投胎,只是鬼门关往哪里开谁也不知道,去了城隍庙寻求指引,结果连门都进不去,进门需要缴纳一百张愿力冥钞才行。
逗留在这里的鬼魂,不是穷死的本地人,就是横死在这里的外乡人,谁会花钱为我们烧冥币,还得是愿力冥钞!能有个地方躺着就不错了……”
愿力冥钞是什么。听着高端,但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只是人们为亡者焚烧冥币时,那一份虔诚的愿力会附着在冥钞上面,成为“有效货币”,若是随手漫天抛洒的那种,用处不大。
陈初始来到这个世界,没有像往常的任务那样急躁,毕竟炼心这种事情还没搞明白,他想急躁也急躁不来,寺庙道观里的神明也没有去找,在朋友面前现身是好事儿,在敌人面前暴露就是自寻死路。
上个世界里,白无常的哭丧棒和黑无常的锁魂链,让他清楚认识到自己脱离神明的协助,终究只是个稍微强一点的修道者。
因此,他这一个多月里,除了看书干活,修炼也没有落下。
山林里多了二十多个坑洞,埋葬了二十多具尸骨,魂魄们逐渐安静下来。泥土里也有不少散乱的骨头,没有魂魄栖息,想来是被人间阳气磨灭了……
陈初始干完活,把铁锹往地里面一插:“诸位,我要找个人,她叫阿妹,是淄川县里范明的儿媳妇,可有人知道方位?”
刚被葬下的老太婆出声道:“老范头的儿媳妇,我知道!她坟墓虽然在这里,但并不经常在这里出现,最近一个多月又回来了,你从这里顺着西边一直走,看到一座圆坟,石头碑,那就是阿妹的所在了。”
陈初始道谢,顺着方向一直走,山林广阔,走了十几分钟,果然看到一座圆形的坟墓,像个小龟壳似的,在龟壳……在坟头上坐着一个女人,双手抱着一个襁褓轻轻摇晃,用方言唱着听不懂的歌谣……
他走过去看了一眼墓碑,问道:“阿妹?”
女人怀里的孩子满是血色,更像是一坨人形的血肉块,她冷不防听到陈初始的声音,吓得发出哎呀一声躲进坟包里面不作声了。
陈初始对着墓碑行礼:“在下是最近住到范明范老先生家里的租客,无意间听闻范夫人的遭遇,心中疑惑,特来问个明白!”
坟包里传出阿妹的声音:“当不得夫人二字,我只是普通民妇,倒是公子眉清目秀一看就非富即贵,还切勿靠近我,免得惊吓到公子。我的死……唉,公子莫问了,世上多不平,我命该如此,死了也一了百了,省得污了家人的名声。”
第11章 入门交钱来
阿妹,丈夫阿南去参军,她有身孕在家,还有个公公。
古时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作为逃难路上被阿南捡回家的女孩,有吃有住不被亏待,心生感激,想保住阿南血脉很正常,但就是这样的女孩突然就上吊死了,还那么凄惨,这里面没有什么原因谁相信呢?
反正陈初始是不相信的。
他问道:“你带着阿南的骨肉上吊死了,对范老先生打击巨大,后听说阿南也死了,现在的范老先生变得有些痴痴呆呆脾气古怪,实在叫人于心不忍!你的死若有隐情,不妨说出来,我或许可以帮忙一二。”
坟包里阿妹的声音呜呜咽咽:“公子,要听……那小女子就说给公子听吧,事情是这样的,阿南去参军前,我便已身怀他的骨肉,战场上刀剑无眼,古来上战场的有几个能回来!我心悲痛,但想着无论如何,至少范家香火要延续下来……
肚子随着一天天变大,公公也怕我动了胎气,很多粗重活都不让***。
有一天夜里,我听到院子里有水声,心中疑惑,起床去查看。院子里有用来浇菜的大水缸,只见有一灰衫长袖,头绑混元巾的男子在喝水,正常人喝水,要么双手捧水要么用瓢打水,但这个男人却是双手撑着缸的边缘把头埋进水里面喝。
他似乎很渴,我生怕他把自己活活喝死或淹死,便赶忙上前将其拉起来,不小心扯掉他的混元巾,本是黑色的头发散落下来变得翠绿一片!男子见到我,突然露出惊喜的表情,行了个礼说道:“在下青宛,乃五通神是也,小娘子长得秀色可餐,着实让在下一见钟情,夜色正好,不如让我等坦诚相待,行那周公之礼?”
我虽然是民间妇道人家,但也懂礼义廉耻,这唤作青宛的登徒浪子,开口轻薄我,实在可恶,当即便要大喊,吓退他!
谁知这登徒浪子伸手对着我一指,我喉咙一紧,无法发出一丝声响,身体也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我给……侮辱了!”
啊这!
陈初始哑然。
这个时代,女子把自己的清白看得比性命还重要,这样被侮辱了,跟杀了她也没有区别。
阿妹的声音更加悲伤:“我想一死了之,可是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阿南的,我不能断掉范家的香火,让范家绝后!可谁知,那登徒浪子每个晚上都会过来糟蹋我,手段粗暴,凶狠,我身上多处伤痕,只能躲在房间里面白天也不敢出去。
只想着等孩子生下来,能活着了,我就去死!
我没想到自己等不到这天了,因为这男子又带了一个棕色头发的男子过来,他们两人对我一起做了那事情,肚子里的骨肉就是这时候没掉的!我愧对公公和阿南,只好,只好下辈子再报他们的救命之恩……”
陈初始知道自己不该问,但还是问道:“为何不报官或白天求救呢?”
阿妹仿佛受到了惊吓,她声音都颤抖起来:“报官,报官需要钱,入门便是十两银子,击鼓鸣冤也需要十两银子,我……我没有……”
陈初始脸上风轻云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拳头慢慢握起来。
阿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那两个男子不是人!他们来无影去无踪,院子厚重的石墙往前迈出一步就穿过去了,官府那些衙役捕快,抓我们这些老实人最快,若是碰到恶人匪盗,只会推托敷衍……更别提这种非人存在,我没了孩子,除了一死,还能如何?”
深夜的山林,阴森恐怖,风吹过,枝丫呼呼作响,落下几片枯黄的叶子在陈初始身上,他五行灵体都觉得一丝寒冷。
侮辱阿妹的男子自称五通神青宛,还有一个棕发男人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杀的那个。
陈初始目光透过层层叠叠的
树枝缝隙看向夜空,澹澹说道:“五通神,往后该是一窍不通了。”
他心情略微浮躁,右手是一挥,蓝色的电弧跳动,打在一棵槐树上面,只听砰的一声,树桩崩裂,里面流出红色的血液出来!他走过去用力拍了一掌,槐树连根拔起倒在地上,下面土坑里起码有上百的骸骨。
听阿妹说话的时候,陈初始双童不断扫着周围,见到一棵槐树居然业力缠绕,将其打断,才发现是一颗快要成精的槐树,看树根底部骸骨,应该是偷的坟墓里的尸体……
这个聊斋世界,才来一个月,就见到老道士偷梨,五通邪神女干Yin良家妇女,城皇庙跟官府都要收入门费用,甚至站在坟地里都能碰见快成精的槐树偷尸体……
阿妹以为陈初始是个普通人,此刻见到他能徒手放出雷电,顿时惊为天人,从坟墓里飘出来跪在地上哭泣道:“原来公子是高人,还请公子为民女阿妹主持公道,铲除那五通神,让民女得以安息,让天下良人不受欺辱……”
陈初始:“可。”
他转身要走,回头道:“范娘子,山林风寒夜黑,不如回宅子里待着吧,房间我明天就让出来另选一间。”
阿妹抱着孩子:“使不得……”
陈初始:“使得!”
他不喜欢推辞拉扯,离开山林,借着风,无重力漂浮飞行,来到一个月前咒杀白毛射杀棕毛男的山头上。右手蓄力轻轻一推,地面炸开,露出一副腐烂得只剩下骸骨的马,这种东西,不配下葬!陈初始越想越气,再一掌,马骨炸开,真正死无葬身之地……
原以为击杀两个五通神会多少震慑一下,今晚山林之行,鬼魂们的遭遇,无论人间还是鬼界都是一丘之貉!他打算从五通神开始讲道理,人间已乱,妖魔还要横行,那就杀出个朗朗乾坤……
陈初始在地上捡起先前用来咒杀白毛的草人,有火烧过,草人黑漆漆的。
他站在山头,握着草人,山风呼啸,衣服猎猎作响,四周处于睡眠中的鸟儿,仿佛受到什么惊吓从树枝里窜出去,在夜空中无头苍蝇一样乱飞。
草人捏碎,混合水和朱砂搅拌均匀,陈初始拿出一个罗盘,把朱砂水写在罗盘上面,指针不受控制的来回转动,最后指往一个方向……
第12章 青宛居士
咿呀咿呀,滑竿上下晃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昏暗的山路上,有四个尖嘴猴腮身材消瘦的汉子前后抬着两把滑竿,滑竿是什么,从外形上面看,由两根长长的竹竿子并列着,中间装上一把躺椅或椅子,只需前后两人便可将人抬起,算是简易型的轿子,优点是没有普通轿子那样沉重,而且适合在多样地形。
滑竿上坐着两个人,前面是个身穿碧绿长袍头绑混元巾的清秀男子,在这黑天瞎火寒冷山风不断的地方,居然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潇洒地时不时扇上两下。
他悠然自得,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笑着说道:“娘子,你乃黄花美人,尚未出阁,身上那股处子香味如同……如同奶香。
虽强行将你请过来有些无礼,但你也不亏,我并非凡人,乃是青宛居士也,轻拍一声肚皮便能发出雷声,随手一点就能聚气为水,如此神通在身,也不算辱没娘子。”
坐在后面滑竿上面是个身穿大红嫁衣,头盖红布,风吹过,露出稚嫩面庞,赫然是个十五岁的姑娘,她听到这个自称青宛居士说的话,不由得更加伤心:“爹娘含辛茹苦,将我养育到这么大,家里还有个五岁的弟弟要养活,少了我,他们得吃多少苦……
只求青居士大发慈悲,放我回去,等弟弟长大成人后,我……我便来寻居士,那时候居士想要怎么样都可以……”
青宛居士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能跟我青宛居士结合,那是多少平凡女子求不来的福分,你这女娃眼界如此短浅,莫要再说此事,好好服侍我,不会亏待你的,若有异心,呵呵!”
他的折扇轻轻一挥,山路边上一棵小树犹如瞬间到了寒冬腊月,树叶由绿转黄,风一吹,洋洋洒洒落了不少下来,看着像是枯死了。这一幕把小姑娘吓得面色煞白,有心要挣扎,但也知道自己绝不是这贼人的对手,只能暗暗祈祷有神明显灵,雷公出现,给这贼人的脑袋上打一锤子……
滑竿摇摇晃晃在山上荡漾,来到山头,青宛居士看到远处的淄川县,想起那个老宅里有身孕的美人,下意识舔了一下嘴唇:“唉,还是那美人最有滋味,只可惜享用几夜就去寻死,我若是像二哥那样拥有拘魂夺魄之法,化魂为肉身,这该多好,无需担心她们承不承受交合之力……”
他们来到一个山洞面前,四个汉子把滑竿轻轻放在地上。
青宛居士摇着折扇,从滑竿上下来,过去一把抓住小姑娘的手腕:“小兰,今日是我大喜日子,你该高兴一点,这洞府里还有我两兄弟呢,待会儿伺候我后,你可要伺候好他们,知道吗,你无需顾虑,我们兄弟心意合一,几个人跟一个人是没有区别的……”
姑娘叫小兰,她肩膀一直在颤抖,牙齿把嘴唇咬得渗血,荒山野岭,分明是山魈鬼怪住的地方,这下真是插翅也难逃了……
“你们且去。”
青宛居士收起折扇,那抬着滑竿的四个汉子往地上一趴化作四只灰色老鼠叽叽喳喳几声,在山石间窜动一下就不见了。
他走到山洞前,伸手按住沉重的石门刚要用力,鼻子嗅了嗅,皱眉,为什么会弥漫着一丝血腥味道,莫非出了什么事情?还是小心一点好。他往小兰肩膀上拍入一道绿光,自身躲在一旁的山石后面:“你去推门,说话注意点,不要暴露我的存在。”
小兰看着一人多高的沉重石门,暗道自己如何也推不动,谁知,双手放在上面用力,石门发出轰隆隆地声音还真推动了。
“什么人!”
石洞里走出一个坦胸露背的白毛男,他一把抓住小兰的肩膀:“你是何人,竟能推动我洞府的石门!”
躲在山石后面的青宛居士见到白毛男后背和小腿上有几个血窟窿,像是受了伤,原来血腥味是来这里,是了。
白毛男左右环顾一周,顿时喜笑颜开:“你这小姑娘能推开石门,想来是我兄长借给你的法力!好好好,模样俏丽,身段好,还穿着一身红嫁衣,定是兄长给我的惊喜!来来来,快点进洞来,莫要辜负兄长的一番好意……”
这还了得?
青宛居士顿时着急了,折扇也顾不得打开,他从山石后面跑出来:“哎哎哎,白常,这是哥哥给你们带来的惊喜不错,但也得哥哥先采那第一缕天葵之气,后面怎么折腾随便你们!”
白毛男见到青宛居士,懊恼道:“原来是哥哥找来的姑娘,是该哥哥先享用!”小兰呆呆站在旁边,听着两人的交谈,她感觉自己犹如一件货物般任人买卖交易。
青宛居士紧紧拉着小兰走进洞府里,往石头凳子上一坐,这里面血腥气息更重了,忍不住问道:“为何血腥气如此重,你四哥呢?”
白毛男指着后背上的窟窿说道:“哎,真倒霉,一个月前去那淄川县见到一女子,生得那叫肤白貌美,我一时忍不住想将其带走,结果跑出一个古怪书生拿着古怪的火铳对我连续打响好几下,若是不跑得快,恐怕就命丧淄川县了。
昨夜哥哥回来,见我的伤一个月还没好,想来是被人下了咒,提剑去找那书生理论,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青宛居士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恐怕出事儿了,真是怪哉,淄川县的男丁多数被征去打仗了,哪里冒出个古怪书生……”
白毛男满面愁容地说道:“唉,那古怪书生真这样厉害的话,恐怕要请大哥出手才行,我身上伤势古怪,法力削减,不知该如何是好。”
青宛居士把折扇放在桌子上,伸手从怀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上面封着多道符咒,笑着说道:“你日夜交合姑娘糊涂了,我们五兄弟连心,各有一盒连心血,内有我等各自一滴精血在里面,只要打开看看便能知道其他人在什么位置,只是连心血容易腐坏,非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打开,还要买封灵符咒重新封上。”
封灵符咒?
白毛男突然笑了,青宛居士被笑得有些莫名其妙:“你在笑什么?”
第13章 大蛤蟆
青宛居士从进山洞开始就有点心神不宁,见到这个三两个月未见的白常弟弟,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觉,此刻见到白常在笑,这种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
他一把抓住木盒子上面的符纸,顿时有些肉疼,三张封灵符纸找那臭牛鼻子老道购买,需要至少一根百年份的人参!
符纸破碎,木盒盖子打开,里面内胆是白色的长方形瓷器盒子,里面躺着五滴血液,随着盖子打开,五滴血液来回移动固定好了方位!其中有两滴精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腐臭……
四弟五弟已经死了!
青宛居士原本以为白常估计是中了什么邪术,没想到居然一下子死了两个,他们在这座山头盘踞多年,从未遇见什么厉害的高人。他吓得一下跌坐在地上,目光上飘,眼眸里瞳孔剧烈收缩起来!
在洞府的上方,有一副高度腐烂的家猪尸骨挂在那里,看样子起码死了有一个月以上……
啪嗒。
有一只蛆虫掉落在青宛居士的鼻梁上缓缓蠕动,他啊的一声从地上弹起来,抄起桌子上的折扇用力一挥:“你给我去死!”
扇子里夹杂着一股灰色烟雾,直扑向白毛男,在洞府里面,无处通风,这毒雾定能把这假冒白常的人杀死!青宛居士眼眸里满是浓烈杀机,五通神法,需要五兄弟齐心,方能把效果发挥到最大,现在死了两个还能叫五通神吗?
白毛男哈哈大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葫芦,打开塞子,飘散在空中的毒雾一下子被吸收进去。
青宛居士亡魂大冒:“法器?”
他抓住小兰往白毛男那边一扔,自己转身一巴掌拍在石门上面,窜出去,外面空气清新,海空天空,顿时不忘回头骂道:“藏头露尾的东西,报上名来,我定要杀你为兄弟报仇!”
几道寒光闪烁,石头门轰隆一声破碎,缺口光滑。
白毛男手持一柄金光闪闪的长剑走出来,他左手还拿着那个放着精血的木盒子,把剑插在地上,手指泛着淡淡金光,木盒盖好,抓了一把朱砂粉撒在上面,快速画了几下,居然出现一道跟刚才被撕碎的封灵符纸一模一样的符咒……
此人,大敌也!
青宛居士这是真的怕了,卖封灵符纸的老牛鼻子固然厉害,但也没到这个程度,画符还需要开坛做法才行。
他转身腿部怪异弯曲,用力一跳,跃至二十多米高,腿部一凉,落在地上的时候踉跄一下,发现右腿从根部消失,只留下木瓜大小的伤口在冒血!
而他弟弟白常,不,是冒充弟弟的怪人如同神出鬼没,手持金光长剑默默站在那里,脚下落的正是他失踪的右腿……
青宛居士忍着疼痛,拉开衣服,用力一拍肚皮,张开嘴巴,顿时发出雷声般的蛙鸣,山石上沙土都被震动下来。呆呆站在洞门口的小兰只觉得眼前一黑,耳朵什么都听不见,紧接着难以忍受的刺耳声音响起,耳朵慢慢渗出血液,痛苦不堪。
白毛男见状,伸手从空气里拿出一支箭,投掷出去,洞穿青宛居士的左腿,紧接着第二支箭接着第三支箭,左手右手全都钉死在地上……紧接着不知从哪里出现一条黑色的铁链狠狠抽在他身上,这一下,痛入骨髓也入魂魄。
青宛居士口中喷出一口黑气,浑身不停的颤抖,铁链挨在身上的瞬间,魂魄都飘出来一半,他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太奶奶。
黑色铁链又是一下,他眼耳口鼻都喷出一口黑气,身体抖动几下,化作一只等身高的大蛤蟆平躺在地上昏死过去……
白毛男手腕一抖,金色长剑也不知放哪去,嗖一下就消失了。
他目光看向小兰,吓得小兰赶紧低头,她耳朵里疼痛地厉害,但面对能随意把青宛居士打杀的凶人,是好是坏她也不清楚……
她看到这凶人拿出一瓶绿色水递过来,说道:“喝了它!”
透明精致犹如仙人使用的器皿,圆弧形透明宝石雕刻出来的瓶子里装着绿油油的水,小兰闭着眼一口气闷下去,只觉得喉咙处凉飕飕的,四肢百骸舒坦了许多,就连耳朵里也只剩下痒痒的感觉不再疼痛。
小兰知道这是好东西了,抬头:“谢谢……啊,你的样子。”
袒胸露背一副山中野人模样的凶人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个五官端正带着一丝阳刚的男子,身穿读书人的长衫,随意绑着头发,像……像极了说书先生口中那不拘一格的隐士高人,也像城里面的富家公子……
冒充白毛男的正是陈初始,他抢先一步找到洞府,在山上看到山下来了两个滑竿,隐藏在洞府里冒充白毛男,没想到瞎猫碰见死耗子,又送上一单业绩!
少女多思春,特别是这个除了干活就没什么娱乐活动的时代,风花雪月的故事,街坊邻居的小道消息,那都是解闷解乏的好东西呀。
陈初始看到这女孩眼眸里有类似第一次楼小谢见到自己的那种眼神,心里明白几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贫道云游四方,路经此地,见有邪祟害人,现在邪祟已经被贫道制服,姑娘等天亮后可安心离去了……”
道,道长?
你这分明是一副读书人的模样,村子里落魄的先生也差不多这样穿。
小兰赶忙要往地上跪下:“多谢公……道长大恩大德,小兰无以为报,只能以……”她的双膝还没有跪实,就感觉有一股无形柔和的力量把身体搀扶起来。
陈初始缓步走向躺在地上的蛤蟆,笑着说道:“既然无以为报,那就报父母得了,养育之恩足报上一辈子……”
蛤蟆被陈初始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皮,那温润尔雅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你是什么人,你你你就是冒充我弟弟白常的人!有什么仇恨,你要杀了他们,还要埋伏我,我们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如此赶尽杀绝,你要什么就给你什么好了。”
陈初始拔出它右腿上的一支箭,疼得它呱呱乱叫,用脚踩住蛤蟆头,居高临下看着:“自古以来,五通者,乃天上五行灵通神,巡视人间之神,到了你们这里,反而成为淫邪之神!亵渎神灵,残害人间女子,你说自己罪该如何?”
第14章 阿蛤
蛤蟆被陈初始踩住脑袋,只觉得脑子胀痛眼球都快从眼眶里挤出来,他实在没想到这样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拥有如此层出不穷的手段,顿时急躁起来:“我奸淫民间妇女,罪该万死,但即使人世也有将功赎罪戴罪立功之说,我愿意成为高人的耳目,寻那大哥二哥,盒子里的精血虽然奇妙,但我若是死了,便无法感知其他精血的方位……”
陈初始也在思索寻找剩下两个混账东西的事情,听蛤蟆这样说,用箭头指着它的脑袋:“我该怎么相信你呢,你现在说好好的,等下转身逃跑或做了伤害我的事情可该怎么办呢?倒不如直接杀了干脆,这天下虽大,总有找到你大哥二哥的时候,毕竟……我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蛤蟆遍体发凉,它不想死呀,心中发狠,开口道:“高人,我天生胸口左右各有一心,你只需取走其中一颗,我要是做了对不住你的事情,只需将其捏碎,我便会立即毙命!心中有妖丹做不得假……”
它不用等陈初始动手,身体里传来骨骼和血肉蠕动的声音,呱的一声,从嘴里冒出一颗血淋淋还在跳动的心脏,蛤蟆脸顿时萎靡了几分:“高,高人,这就是我的诚意……你现在能留我一命吗,我愿意留在您身边做牛做马……”
陈初始拿出一双快子和一个大玻璃瓶,把蛤蟆的心脏夹起来放进去,在玻璃瓶盖子上封上隔绝的符纸:“戴罪立功这种事情是不存在的,我做事全凭内心直觉,你能否活命,还要看我心情是否能一直好下去……”
大蛤蟆:“啊这!”
陈初始:“什么?”
大蛤蟆:“高人,啊不,主人乃真性情也,人中龙凤,世间少有。”
陈初始:“你说话也很直率,我正好缺个打下手的仆人,你可别让我失望!”说着拔出其他两根箭。
大蛤蟆从地上爬起来,歇息了好一会儿,双手一撑,拼命站起来,化作方才青宛居士的模样,只是右边裤管空荡荡,他被斩了一条腿,成了三脚蛤蟆,化作人形也只有一条腿可用:“多谢主人大恩大德,小的名为青宛居士……不不,您叫小的小青就行了。”
小青?
陈初始看着青宛居士那一脸讨好的样子,再想到现实世界里电视剧中的蛇妖小青,整个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你也不小了,叫小青成何体统,不如根据你的特点,叫阿蛤好了。”
这下轮到青宛居士打了个冷战:“啊哈?阿蛤?”这是什么鬼名字呀,毫无美感,怎么听着像家里畜生的名字,他双手抱拳:“此名直指本心,主人才高八斗,阿蛤佩服万分!”
陈初始的强势,青宛居士的唯唯诺诺,让被绑来的小兰不再那么害怕,甚至听到青宛居士新名字的时候还笑出了声。
陈初始随手从空气里拿出一贯铜钱挂在小兰的手腕上:“我会让阿蛤将你完完整整送回父母家里去,若家人或亲戚朋友问起,你就说‘因小兰长期在家中服侍父母,孝心可嘉,故而有神明请去看戏,看完戏送了点礼就被送回来了。’
你切记,若问你‘看的什么戏?什么神明?去的什么地方?’你只道一概不知,头脑浑噩,像做了一场梦,只记得铜钱和礼物是神明送的。”
他说到这里,目光落在阿蛤身上:“你死去的两兄弟都很大方,你有什么好藏品不如拿出来,我帮你发挥他们的价值?”
阿蛤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袖袋:“主人,我区区一个蛤蟆精……”陈初始表情不变,阿蛤感觉空了的那边胸口在疼痛:“作为一个精怪,肯定有点收藏,这便是我随身携带之物,当然还有别的东西……等有机会一定去取来请主人安排!”
他递给陈初始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各种具有灵气的瓜果,其中还有几根百年人参。
陈初始拿出一根百年人参,阿蛤眼角直抽抽,如此宝物,凡人虚不受补,吃下去定会当场暴毙身亡,他怕小兰或其父母什么的暴毙赖上自己,小心翼翼说道:“百年人参,普通人取小小的根须熬成三碗水便能治愈大多数病症,切不可多用,过之则送命!”
小兰把话牢记在心里。
陈初始一挥手,阿蛤化作原型,托起小兰一蹦一跳往山下而去,消失在黑暗里面。他并不担心阿蛤跑了,有它流一地的血液,跑到天涯海角也能追到他,实在费劲,就隔空下咒让它陪白毛男去吧。
他对小兰的那番话,是在保护小兰……
这种时代,黄花大闺女因为各种原因被贼人掳走,哪怕完璧之身回来,也会遭受街坊邻居强行戴上“不洁之身”的帽子!因为“哪有被贼人掳走还能好好回来的人呀,定是被侮辱了,跟贼人同为一窝要害人呢”的想法。
这种情况在现实世界的古代野史中是有记录的,父母或家族顶不住流言蜚语的攻击,为了清白只能把女儿浸猪笼或烧死,颇为残忍!
但在聊斋世界有鬼神存在,冠上“神明因其孝心而请看戏,送礼。”小兰这个女孩看着品性还行,往后日子应该会好很多……
过了没多久。
阿蛤一蹦一跳回来了,身上挂着几个篮子,里面装着一些粮食,甚至还有几枚鸡蛋。
陈初始愕然,看着篮子里的东西:“小兰的父母很有钱?”
阿蛤挠了挠面颊:“就是普通庄稼汉,只是我进村的时候化作人形,由空中落下,被好几个庄稼汉看到,纷纷嚷嚷着看到神仙!当得知小兰是被‘神仙’请去看戏,顿时沸腾起来,她父母翻着缸子刮米,说要用来供奉感谢神明!村子里其他人为了沾染一点神明的‘仙气’也凑了不少东西过来……”
原来如此。
陈初始把东西取下来放进空间里,他救了小兰一命又给了一贯(一千枚)铜钱和一根百年人参,理应收下这些感谢。
这一夜忙碌,东方天空出现鱼肚白,陈初始也该回去了,他说道:“阿蛤,你不得擅自踏进淄川县的范围,只有我唤你才可出现,即使出现也不能使用这个面貌!”阿蛤就是青宛居士,在找到另外两兄弟之前,它还不能死。
为了避免它撞见阿妹鬼魂,暂时不要相见的好,他既然答应阿妹要处理这个事情,便一定会办理妥当……
第15章 子贡赎人
白天,宅院里,陈初始提出要换个房间,老范头略有不喜,但还是给他换了。
陈初始在整理新房间,老范头坐在院子里看白蝴蝶发呆,阿妹的鬼魂出现在房间里面,见面就跪下:“恩公不必如此,区区一间房间,阿妹怎敢让恩公挪位置?”
陈初始铺着床铺笑道:“本就是你家,有什么敢不敢的,以后别叫恩公了,我本名叫陈三,唤我陈三就行了……”
阿妹从未想过高人是如此随和:“我还是叫陈公子好了。”
陈初始不再勉强,他想起昨晚的事情说道:“实不相瞒,五通神我已杀掉两个,昨夜正巧碰见名为青宛居士的五通神,经过交手,将其一条右腿斩下,原来是个……咳咳是个妖人,我答应你的事情应该要延长一点时间……”
阿妹怀抱着死孩子:“陈公子大恩大德,阿妹无以回报,如此已经满足。”
陈初始见她鬼体有些模糊,问道:“我听后山的鬼魂说,无处投胎,求助城隍,进门还需要冥钞敲门,可有此事?”
阿妹神情变得黯然下来说道:“回陈公子,的确有这样的事情,我刚死的时候强烈的心愿有两件!第一件欲找阴司城隍求助,捉拿妖人青宛居士。第二件,则是过鬼门关进阴曹地府看看我相公阿南在不在,跟他说一声对不住,孩子没有保住。
谁知城隍庙有小鬼守门,无钱进不去,问如何进鬼门关,说想进鬼门关需先通过城隍庙。到现在为止,我知道进入城隍庙顺利去地府的,都是家中比较有钱人丁兴旺的,而无妄横死,客死他乡的人,都进不去……”
陈初始听着感觉不对劲道:“别人我不知道情况,但你死掉的话,有棺材下坟,坟墓看样子也花了点钱,老范头脾气古怪,但不可能没有烧纸钱吧?”
阿妹顿时嘤嘤嘤哭泣起来,眼泪不停流淌下来,怀中的死孩子也突然动起来,仿佛感受到来自母亲的悲伤跟着哇哇。她好一会儿才控制住情绪:“恩公有所不知,山林有恶鬼,专寻刚下葬之人进行抢夺冥钞。
公公烧给我的纸钱都让恶鬼抢走了,不光我如此,其他鬼魂也是如此,没有冥钞开路,好几个老鬼已经消失了……
那些家里有钱请道士和尚做法事的,经书之声护体,恶鬼奈何不了他们,自然能身怀冥钞进入城隍庙登记投胎。”
这他妈的?
陈初始感觉自己的修养受到了影响,问道:“为何昨夜不跟说呢?”
阿妹回答道:“恶鬼不止一个,成群结队,它们只有在有人下葬的那个晚上才会出现,平日里山里中都是一穷二白的鬼魂,出现也无油水给他们捞。”
生老病死,投胎轮回,乃是天地至理。
阻人正常轮回,这比杀人还要严重多!
陈初始从口袋拿出小册子,记录一下:【淄川城隍】【山林恶鬼抢劫团伙】【青宛居士和他两个哥哥】然后放回去。
恶鬼抢劫团伙必须调查一下,如果可以的话,小心试探一下这个世界的城隍。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人过来拜访。阿妹疑惑道:“公公平日里跟街坊邻居也不曾说两句话,怎么会有人过来呢,莫非是新租客?”
白天阿妹只能在房子等有阴影的地方逗留,陈初始走出来一看,有些意外,居然是一个月前救下来的秀才谭晋玄还有他的娘子许三娘。
谭晋玄见到陈初始,越过一脸不善的老范头,来到近前抱拳道:“陈道友,我乃谭晋玄,就是一个月前蒙你相救的,还记得吗?”
站在旁边的许三娘手里提着一篮子鸡蛋,篮子边缘还放着一包不知什么东西。她把篮子往陈初始手里一递,拿出里面的东西打开,是一锭锭银两,共有十锭,说道:“三娘答应陈公子若是能救得相公,便奉上家中金银,三娘与相公商量了一番,卖掉金银首饰,加起来正好白银一百两……”
白银一百两,可是一笔巨款!
要知道淄川县里的消费水平,大饼一个才两个铜板,白银一两就是一贯铜钱一千枚,如果地理位置不是那么肥沃的话,甚至还可以买半亩地呢!
这许三娘和谭晋玄也有点魄力,说拿出来就拿出来。
陈初始没有客气,伸手拿了五锭白银放进口袋:“这些就够了,剩下的你们过日子也要用!”
做好事,人家要感谢,那就必须多少接受点东西,子贡赎人子路受牛的典故,还是非常有道理的……
孔子有两个弟子,名为子贡和子路。
鲁国有一条法律,若是鲁国人在外被抓,谁把人赎回来就能得到鲁国嘉奖,子贡就遇到被抓走的鲁国人,费尽心思将其赎回来,鲁国打算奖赏他,却被他拒绝了……
而子路遇到一个落水快要淹死的人,将其救活,人家送了他一头牛,子路没有客气,收下了。
孔子得知这两件事情,批评了子贡,夸奖了子路,他说,子贡赎人,不要奖赏,开了这条“高尚”的先河,会导致后面的人也不好意思要奖赏,就这样下去就不会有人去救赎鲁国人了。
而子路救人,收了一头牛,看着有些不好,实际上这样的行为,会鼓励后来者踊跃救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陈初始想做好人,但他更希望这世上好人不止他一个。
谭晋玄打量着这座宅子说道:“陈道友乃是高人,我谭家宅子厢房也有,不如移居过去,我正好也懂吐纳修炼之法,秉烛夜谈抵足而眠岂不美?”
抵足而眠?
我睡不着。
陈初始收下鸡蛋和银两就要送两人出门。
谭晋玄开始着急了,他也顾不上风度,伸手抓住陈初始的衣袖说道:“道友道友,我修道之心坚如磐石,只是走错了方向,只要道友肯指点一二,哪怕前方刀山火海,我也敢试试……”
陈初始看到旁边站着的许三娘。
他说道:“无论修什么,心中都不能忘了情谊,修心非斩心,你要懂得珍惜对你好的人!”
谭晋玄能考上秀才,自然不是蠢货,立刻明白陈初始在说什么,他立刻转身抓住许三娘的手说道:“娘子,我犯了痴病害你和母亲如此担忧,我该死,清醒来还在意你是否被妖人给玷污身体,我心肮脏,该打!”说着抓着许三娘的手,用力给自己来了一耳光,清脆响亮!
许三娘手疼,她作为枕边人如何不知道谭晋玄的决心,眼眶一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要修道便修道去,只要给谭家留个血脉就行。”
第16章 鬼可驱逐,神该如何
谭晋玄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他有拿得起放得下的勇气,要知道在这种时代里,男尊女卑的情况挺严重,丈夫做错了事情,可以跟父母认错,跟朋友认错,跟当官的认错,就是不可能跟自己的媳妇认错。
陈初始倒是有一件事情需要谭晋玄帮忙,顺便看看他的心。
他沉吟一下,看着比自己年长的谭晋玄说道:“谭兄,修道者,除了修自身,也会修他人,持剑斩妖邪,以己之力修他人善果!我这里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你是否愿意试试?”
谭晋玄见陈初始口风有所松动,心中惊喜,立即说道:“陈道友所言极是,从今往后,我修自身也会修别人!莫说一件事,十件,百件,都会去做!不知道陈道友要我做的是什么事情?”
陈初始靠近说了几句。
谭晋玄面色微微变化,牙根紧咬:“如果这样能有善果,我……我愿意尝试一下!”
三天后,淄川县发生了一件事情。
谭家那个修道修疯的秀才谭晋玄,才好了没几日,居然落水死了,尸体是一个汉子在西面的河里发现,也不知道谭秀才在河里浸泡了多久,整个人泡得发胀,用板车运进来的时候,围观的百姓只看一眼就有些受不了。
谭家许娘子哭得死去活来,那谭家老母亲,不言不语,宛若木头,想来身心也受到不小的伤害。
尸体太难看了,谭秀才刚到家里面就装进棺材里面,免得吓到来哀悼的众人。谭家有钱,请来好几个和尚做法事,纸钱漫天飞舞。
停尸七天以后。
出殡,吹号子,敲锣打鼓,好不热闹,送葬队伍一路把棺材送到后面的山林。
坑已经提前挖好了,下葬,家属哭哭啼啼一会儿就随着送葬队伍离去,只留下孤零零谭秀才的坟墓……
黑夜像一块幕布盖下来。
山林里漆黑一片,远处模湖的山道里幽幽走来七八道我扭曲的身影,走得近些,居然是头上生角青面獠牙的恶鬼,它们围住谭秀才的坟墓,手中的棍子用力敲击几下墓碑喊道:“谭晋玄快起来!谭晋玄快点起来……”
“谁……谁在唤我。”
坟墓里冒出一缕青烟汇聚成半透明人形,正是谭晋玄,他眼神迷离,浑浑噩噩,好似处于梦游状态:“何事,我要去投胎了,何事唤我……”
带头的恶鬼浑身赤红色,头上有两个角,它手中所持的是狼牙棒,见谭晋玄这个模样,不耐烦地大喝一声:“我来收山林丧葬费用,把你这七天所收到的愿力冥钞全部交出来,切勿拒绝,省得皮肉之苦……”
谭晋玄慢慢清醒过来,见到七八个恶鬼围着自己,顿时吓得浑身发抖:“我给我给,只是这冥钞该如何给,我刚死什么也不懂。”
红色恶鬼冷笑一声:“这就不用劳你费心,我们自己拿!”
它左手朝着谭晋玄的心窝抓去,五指指甲犹如利爪,吓得谭晋玄急忙呼救:“是时候了,道友!”
道友?
赤红恶鬼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你溺死在河里面就为了引我们出来!”
它心中又惊又怒,右手狼牙棒朝着谭晋玄脑壳砸去,怒吼道:“今夜你就在爷爷的狼牙棒下灰飞烟灭吧……”
谭晋玄往旁边一窜躲过狼牙棒,只听附近传来一声暴喝:“好胆!”
只见一道金光飞射而来,把赤红鬼那由精钢锻造的狼牙棒击碎,去势不减,洞穿其脖颈!赤红鬼下意识捂着自己的脖子,伤口始终无法愈合,阴气泄露,它身体发软跌坐在地上,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是,是谁?”
随着赤色鬼的话音落下,昏暗的林子里走出一个眉清目秀又不失阳刚之气的青年,这道身影仿佛让整个山林都亮堂了许多,青年伸手轻轻一召,金光落入手中化作一柄浮夸的黄金长剑。
青年正是陈初始,他朝着谭晋玄抱拳道:“委屈谭兄了!”
谭晋玄虽为魂体,但依旧心惊胆战,他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见到鬼魂,当然耳中小人不算,自己的魄所化怎么能叫鬼魂呢。
他颤抖着双手抱拳回礼:“陈道友客气了,我既然想踏入道途,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怕成这样也要硬着头皮,陈初始不会嘲笑他,人是会成长的,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出现一个名为谭晋玄的神仙呢……
陈初始对着谭晋玄的坟墓隔空一指:“开!”
土气翻滚,坟墓里仿佛被丢入一颗手雷轰隆一声炸开,里面谭晋玄的尸体揭棺而起,直挺挺立在那里!
陈初始伸手撕下谭晋玄尸体后脑勺上一道小小的符纸!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本肥胖肿胀的谭晋玄,以肉眼可见速度恢复原来的体型……
“谭兄请回肉身!”
谭晋玄看着陈初始炸自己的坟墓,有种很微妙的感觉,魂魄朝前一跳就钻入尸体里!
苍白的尸体慢慢恢复血色,谭晋玄勐地睁开眼睛,发出剧烈的喘息声:“啊,我差点憋死在身体里面……”
陈初始看向呆愣在原地的八个恶鬼:“我问一句,你们答一句好吗?”
赤红恶鬼身负重伤,再继续拖延下去不用一时三刻就会化作飞灰,它大声吼道:“还不快点带我走,留在这里吃饭吗?”
彭!
赤红恶鬼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炸开,无头尸体软软倒在地上不断分解成阴怨气息。
“看来这位没听明白。”
陈初始左手握着冒烟的黄金手枪,想起来什么,赶紧解开腰间的葫芦打开盖子,把赤红鬼的躯壳吸进去,不能因为见过泰坦庞大的躯体就瞧不起小鬼这块蚊子肉……
好厉害的火铳!
恶鬼们傻眼了。
它们死的时间没有三十也有五十年,见识多了,知道朝廷有一支队伍专门手持火铳,那东西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火铳不就是把火药塞在铁管里面,点燃,把前面的铁弹发射出去吗。
凋虫小技罢了。
按道理说不能对鬼魂造成伤害才对,其中有个恶鬼就被火铳打过,半点事情也没有……
赤红恶鬼死掉,不知谁喊了一句:“一把火铳对付不了我们这么多,快跑!”
砰砰砰,枪声不断响起,只是眨眼间又有三个恶鬼倒在地上,陈初始朝前踏出一步,山林里从土里钻出好几面位于不同方向的杏黄三角旗!恶鬼们犹如撞在无形屏障上,倒飞回来,摔在陈初始脚下……
这个世界无论鬼魂还是妖怪,怂得特别快,不像前面经历的二十几个电影世界,反派和BOSS不管那么多,反正就是要跟你打一架,拼死拼活那种!仅剩的八个恶鬼疯狂额头求饶,它们推出一个恶鬼负责回答陈初始的问题。
陈初始也懒得一个一个问,只道:“你们是什么来历,为何盯着鬼魂们的冥钞抢劫,背后有谁在操控,想好了再回答!若是害怕有背后势力跟你们算账,大可以想想,是现在马上死还是后面再死……”
铿锵!
黄金长剑插在四个恶鬼面前的地上,剑身颤颤巍巍发出声响。
被推出来的恶鬼想了一会儿,东张西望,压着声音说道:“高人饶命,抢劫冥钞非我们本意,实在被人强迫……
我们本是淄川本地人,死后跟其他人一样埋葬在这里,魂魄离体后便想去投胎,谁知找不到前往阴曹地府的路径,只得去寻求城皇爷指引,谁知被门口鬼卒拦住,要冥钞才能进去,我们家境都还可以,幸好有冥钞,可谁知道这才刚开始!
进门有进门冥钞,身份核验有核验冥钞,上黄泉路有同道开辟冥钞,总之每一步都需要钱。
越往后就越贵,我们再有家境也没办法成倍成倍增加冥钞,而且普通冥钞不行,非得是对我们牵肠挂肚者亲手一张一张焚烧出来的才有用。
我们去无可去,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成为城皇爷的鬼四处搜罗愿力冥钞,要么被阳间的阳气慢慢消磨殆尽永不超生!
高人,我们真的不想死,不想死呀,搜罗冥钞的又不止有我们,城皇庙里至少有五百的老鬼在分工做事,搜集香火,搜集冥钞,甚至还有跟妖怪合作收集活人精血的!”
四个恶鬼魂体红黑交错,它们的遭遇还未经过证实,但缠绕的罪业可以证明做过多少谋冥钞害命的事情……
金光一闪,其余三个恶鬼头颅落地,躯壳进了炼化葫芦。
陈初始听完恶鬼的描述,只觉得胸中有浊气滋生,他运转天师内丹法,以自身为炉鼎,以天地灵气为火,以体内一切为药材反复炼化,喉咙发痒,浊气从口中喷出,落在地上顿时燃起火焰烧焦一片草地。
他拿出一瓶小小的药水和一张符纸递给谭晋玄说道:“谭兄辛苦了,请先回去,药水服下能清除身体隐患,这道符咒随身携带,能辟邪护身!”
谭晋玄一直站在旁边,自然把恶鬼和陈初始的谈话全听在耳朵里面,只是一猜就知道陈初始要涉及城皇庙的事情。
他着急拉住陈初始的衣袖,压低声音说道:“陈道友,我今夜虽然第一次见到鬼神,但也知晓城皇庙里城皇神的厉害,光这个名字,便不是我们这种普通人能得罪的!鬼尚可驱逐,但神明高高在上,我们……我们恐怕无能为力,切勿一时冲动,伤了自己的性命呀!听我的,好好修炼,成就长生久视,羽化成仙,可能还有机会……”
第17章 今日宜伐山破庙
陈初始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谭晋玄:“谭兄,大道三千各有不同,我心向正义,遇到不平之事在眼前,就必须面对!人作孽,杀!鬼作孽,杀!神作孽,杀!我自己作了孽,也当遭五雷轰顶万劫不复……
我拜天师一脉,斩妖除魔是己任,遇邪神作祟,更应该效仿先辈去伐山破庙!谭兄,你此刻可能不明白,以后有朝一日,你就明白了。”
谭晋玄怔怔看着陈初始的面庞,这些话深深震撼到他的心灵,他从未想过一个修道之人能有这么重的杀心,偏偏这份杀心那么令人心安,令人佩服,令人向往!
谭晋玄缓缓放开抓住陈初始衣袖的手,嘴唇抖了两下,抱拳说道:“陈道友所修之道,志在造福天下苍生,晋玄……难及万分之一!”
陈初始浅笑道:“谭兄,道不分前后,也不分大小呀。”
天色越来越深,他带着那只恶鬼往山林外面走去,喊了一声:“阿蛤。”过了一会儿,便有个青衣书生赶来,趴在地上化作三条腿的蛤蟆。
陈初始跳上去坐在蛤蟆背上,发现这货居然在后背上安装了一个简易座椅,他说道:“跟着这个恶鬼去淄川城隍庙看看。”
阿蛤背着陈初始在山路上不断跳跃,力道把控的很好,不至于把他给颠下来。
阿蛤能感受到陈初始身上弥漫着淡淡的杀气,它只觉得皮肤一紧,干笑了两声说道:“主人这是要去城隍庙呀?那老城隍虽是人间皇帝敕封出来的,但也修行了一百多余年,道行远在小的之上……”
它知道陈初始去城隍庙有八成是要打架。
陈初始和城隍都不是普通人,打起来难免殃及池鱼,最重要的是陈初始身上还有它的心脏,打斗过程中不小心碎了,那么它这位堂堂青宛居士命数也尽了……
陈初始听着阿蛤唯唯诺诺的话语,知道这家伙怕死,换做普通的妖精可能会考虑让它暂避锋芒逃命去,但它不行!放了这个家伙,他陈初始就违背了对阿妹的承诺!在找到五通神的老大老二之前,这段额外寿命已经慈悲为怀了。
他伸手抚摸着阿蛤的后背:“不如现在死去,你也就不必害怕城隍了。”
阿蛤差点一头栽入阴沟里面去,这是什么逻辑呀,它磕磕巴巴道:“主人说得哪里话,主人要去的地方哪怕是刀山火海,我阿蛤也会去……”
四更天,天空东方有一丝鱼肚白。
淄川的城隍庙在淄川县南门外,造型和用料都不便宜,占地面积有两百多平方,跟那些大神无法相比,但在城隍里面也算可以了……
带路的恶鬼唯唯诺诺说道:“高,高人,城隍庙到了。”
陈初始坐在蛤蟆上面冷冷看着城隍庙,随手一剑斩去恶鬼的头颅,将其收入炼化葫芦里,突如其来的斩杀动作,把蛤蟆吓得一哆嗦。
它咽下一口唾沫道:“主人,到……到了。”
陈初始从上面跳下来,活动了几下筋骨,身体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面容,身高,体型硬生生化作中年人的模样。
阿蛤也会变化之术,肉体只能改变形状,无法细微调整,英俊的外貌都是用法术幻化出来的。
但陈初始这变化之术却不同,血肉犹如软泥般肆意移动,真正意义上脱胎换骨化作另外一个人……
陈初始道:“我出来的时候若不见你,便会捏碎心脏。”
蛤蟆化作阿蛤人形模样,心中谩骂,脸上笑嘻嘻:“主人放心,阿蛤是最忠实的仆人,天上下刀子也会在这里等着。”
城隍庙。
门口阴风阵阵,卷起不知从哪来的纸钱在空中盘旋,原本充满神明威严的城隍庙变得阴森邪异起来……
有个身穿灰色长衫书生模样的中年人缓缓走来。
门板上绘制的鬼神图案扭动几下,竟然从门上脱落下来,它们面容狰狞,左边持刀右边持棍,兵器交叉拦住中年书生,喝道:“哪来不知死活的书生,敢夜闯城隍庙,还不速速滚去,否则要你性命!”
换作往常,这么一介书生过来就别想活着离开。
但今天晚上不同,城隍老爷需要盘点这三个月的收益,容不得丝毫差错,惹得城隍爷不高兴,它们两个看门鬼卒只能下油锅了……
中年书生连忙抱拳说道:“二位误会了,小生前来拜见城隍实乃献宝,还请二位行个方便,行个方便哈……”他说话的时候凑上来,往两个鬼卒的手里放了两颗东西。
鬼卒低头一看,居然是两颗汇聚犹如实质的阴怨之气精华,纯度很高,只要将其吸收可比自己苦修三个月都划算。它们两个眼神一对,持刀鬼卒嘴角一咧说道:“你要给城隍爷献上什么宝物,拿出来看看!”
中年书生手里捧出一个木盒,说道:“乃是三颗百年人参,缝于木盒里,打开就散了药效。”
鬼卒伸手就要拿过去,他手一缩又说道:“此物需要小生亲自交给城隍老爷,二位触碰留下气息会不会不太好声……”
这话说出来,两个鬼卒立刻知晓中年书生不是普通货色,不好糊弄,百年人参还是三颗,若是吞下被城隍爷发现,那就连油锅也去不成了……
持刀鬼卒推开大门道:“你自己进去!”
书生连连道谢跨过大门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等身高的城隍神像,左右分别立着一个手持书本毛笔和一个拄着长剑的汉子。他举着木盒看着城隍神像说道:“小生陈三,乃福建人氏,无意听闻城隍老爷广招人才,特持礼拜访,求能在城隍老爷手下做个一官半职……”
城隍庙里发生变化,烟雾缭绕,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活人拜访,这倒是有趣,来。”
书生感觉浑身被冷气包裹,犹如进了冰窖,只是眨个眼睛的功夫,城隍庙里被烟雾填满,前方出现一条石板铺成的道路。他保持着恭敬的模样,木盒举过头顶,迈着小碎步顺着道路一直走……
前方开始变得嘈杂起来。
只见出现一个大殿,中间坐着一个身高三米多的华服男子,面有长须,正是刚进城隍庙时见到的城隍雕像模样,左右是那持剑持书的汉子。
在两旁有不少鬼魂来来去去走动,它们有的手中捧着厚厚的冥币,有的提着一壶壶红色的液体,也有扛着一个个冒烟的炉鼎。它们都在排队把手中的东西上交,有个书生模样的鬼魂负责登记。
城隍目光落在这个自称献宝的陈三书生身上,眼眸里泛着淡淡青色光芒:“把你所谓的宝送上来!”话音落下,便有一个鬼魂过来拿走书生手里面的木盒子,送到城隍手里面,他打开盖子看了一眼,是三根品相还不错的人参。
“人参也当得宝物,将此人抽筋扒皮,提取精血投入丹鼎去……”
“啊?城隍老爷,万万不可,除了百年人参,我还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上报给您!”
书生急忙说道:“城隍爷四处搜罗香火、精血和冥钞,不仅引起一伙自称五通神的注意,更是被一个修炼五百年的黑蛇盯上,好像……好像要抢夺您的一切。小生自幼能通飞虫走兽的语言,也是无意间得知的!”
站在城隍旁边的持剑汉子怒喝一声:“放屁!飞虫走兽在成精炼喉中横骨之前,只是单纯的野兽,不通灵智,如何能说这种事!”
书生仿佛受到了侮辱:“你没见过世面,就不要乱说!反正我对城隍老爷是诚意万分不敢有任何欺瞒!”
呀呀呀呀!
这个书生实在气人,持剑汉子面容扭曲,抽出长剑就要把书生当成剁成肉酱。
城隍抬手止住汉子的动作:“五通神我倒是知道,不过是五只畜生修炼了秘法成精罢了,那带头的有两百多年修为还算有点本事,但也耐我不何,剩下四只不过土鸡瓦狗罢了!但五百年的黑蛇精,有这种东西?”
他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面,目光犀利地看着书生。
黑蛇精肯定有,这世上什么东西都可能成精,但淄川县一亩三分地,若来了五百年道行的妖怪,他不可能不知道……
书生满脸委屈,想看城隍爷又不敢看的样子,他偷偷瞄着说道:“不敢欺瞒城隍爷,小生从福建而来,快到淄川县的时候,路过一座山,听到两只小鸟说,前方盘着一条很长很黑的大蛇!
小生懂得一点捕蛇本领,想将其抓下制成补药,谁知顺着小鸟所说的方向前行,那大黑蛇足足有小水桶那么粗,长达十几丈,气势惊人!小生自知不敌只好偷偷跑了,临走前听到黑色说了一句‘那淄川城隍四处搜罗精血,定有不少存货,我得想个办法弄过来。’
小生一路走来,无意间知晓城隍爷在广招人才,正好包袱中有百年人参,恰巧又听到黑蛇和五通神的事情,没有多想就跑过来了。”
城隍爷居高临下仔细盯着书生的表情:“看你装扮也是个书生,为何不考功名?”
书生惶恐说道:“实不相瞒,小生前后考了多次,连童生都没拿下,此次怀揣三根百年人参准备去往京城,看看能不能混个一官半职,听闻京城里的官都可以买卖。但仔细想想,人间的官哪里有城隍老爷这里好?”
他颤颤巍巍上前一步说道:“城隍老爷,小生诚意万分,那黑蛇和五通神心怀不轨,还请城隍老爷多做防备!”
城隍爷:“五通神不足为惧,那黑蛇……五百年道行虽然有点用,但城隍庙也不是泥捏的,没有我同意,它进不来……”
他说到这里,随手拿起一个香炉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吸走大量烟雾,脸上露出痴迷的表情说道:“我再收集个两年,香火,精血,冥钞,成就血肉阴神,蛇妖又能如何,不过是臭虫罢了。”
刚刚持剑要砍书生的汉子,大跨步走过来,满脸阴笑!
书生立即明白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匆忙解开腰间挂着的葫芦说道:“还有宝贝,我还有宝贝,能自动汇聚纯正灵气的葫芦!”
持剑汉子脚步一滞,夺走葫芦,交给城隍爷:“这小子不老实,藏藏掖掖,可能还有宝物。”
城隍爷呵呵一笑,打开葫芦的塞子,往里面看去,里面果然纯正灵气肆意,甚至化作了灵液,真是好宝物,不过里面还飘荡四把小小的剑是怎么回事?
书生咧嘴一笑,抱拳道:“有请城隍老爷赏剑!”
葫芦里传出一道火红的光芒,快如闪电,城隍爷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下意识想要抵挡,结果这道红光轻而易举切开他的手掌,势如破竹,把头颅也切开了半个!发生的事情在电光火石间,持剑汉子脸上的表情都没来得及变化……
砰……
地上掉着城隍老爷的半个头颅,他的身体还保持着拿葫芦的姿势。
现场一阵寂静,斩掉脑袋的火红色早已回到葫芦里面,下一刻,现场一片大乱,那些鬼魂疯狂呐喊起来:“城隍老爷死了,他杀了城隍老爷……”
书生不是别人,正是陈初始,他默默看着周围混乱的鬼魂,眼眸里的瞳孔不停地旋转,目光扫过那一壶壶精血,身上散发出杀气!人之精血,可能还没有一个小茶杯多,这么多壶的精血得死多少人……
城隍爷怎么也是在册鬼神,他吸取上次的教训,不敢直接开杠,先试探试探。
此刻,持剑汉子也吓得不轻,他心念急转,长剑握在手中朝着陈初始劈过去:“小贼,竟敢刺杀城隍,罪该下地狱!”这个书生的葫芦很厉害,恐怕也只是用来暗算刺杀的东西,本身实力应该不怎么样,若是能直接杀城隍,那还需要刺杀吗?
他作为城隍的武判,必须出手,因为城隍不会这么容易死掉的……
那手持毛笔册子的汉子,是城隍庙文判,负责整理一切事物,需要武力镇压的地方,则由持剑的武判出手!
陈初始手指头缠绕着丝线,随手一挥,只见一把黄金长剑缠绕在丝线上面,犹如镰刀朝着四周扫去,顿时鬼魂们人头滚滚,惨叫不已,现场犹如地狱。他咬破手指,在自己眉心上写下符咒,朗声道:“淄川城隍已入邪道,贫道今日,当伐山破庙!”
二合一章节
第18章 跨界神罚
城隍大殿内,城隍爷手持炼化葫芦歪着半个脑袋坐在椅子上,文判手持毛笔怒目圆睁,武判手持长剑直奔站在大殿中央大放厥词的寻死之人!
陈初始左手散发着淡淡金光,捏住武判砍过来的长剑:“所有血食之神,当破体裂魂,你也不会例外……”他稍微用力就掰断长剑,欺身上前,把断掉的剑尖插在武判的天灵盖上,再盖一巴掌,剑尖整根没入!
武判如遭雷击,他摇摇晃晃,踉踉跄跄朝城隍爷走去,伸出手:“老爷……老爷救我!”话还没说完,金光一闪,整个被劈成两半!
文判心中骇然,如惊涛骇浪,此书生,不,此道士手段凌厉道行不浅,现场鬼魂阴寿最少也有四十五十,非常人所能撼动,结果被一刀斩杀,甚至武判的长剑也伤不了对方分毫。
他下意识靠到城隍爷的尸体身边,手中紧握着毛笔呵斥陈初始:“哼!伐山破庙,我家老爷乃是朝廷帝王金口玉言敕封的城隍之位,哪怕于阴间地府也是在册的,并非山野中的淫祠邪祀,你是什么身份,以为自己是天师道的张道陵吗?”
陈初始在空气里抓出一套黑色法袍穿在身上,龙虎山的道袍有七个颜色分别是黄色、紫色、红色、青色、绿色、黑色、白色。
等级分别从上至下,从黄到白,虽然分等级,但都有各自的作用,天师专用黄袍,大师紫袍,上中下法师用红青绿三色,在祝寿祈福的时候较多。剩下黑色为斗部常用,白色为冥司常用。
关于道袍的说法,陈初始经历这么多个世界过来,各方解释各有不同,例如大陆龙虎山册子里对道袍的解释跟湾岛对法袍的解释也不一样,民间独自山野龙虎山道士除了最高等级两三个颜色不敢穿,其他颜色爱怎么穿就怎么穿……
陈初始选择穿黑色道袍,主要是好看。
他穿好道袍,再戴道冠,目光落在瑟瑟发抖的文判身上,说道:“你问我什么身份?我乃正统龙虎山传人,受当代天师赐阳平治都功印,这个身份够不够!”
陈初始左手掌心多出一方印章,散发着红光。
文判怕了,他用力掷出手中的毛笔:“伱给我滚出去,禁入城隍庙!”作为文判,他拥有禁止闲杂人等进入城隍庙的权柄,只要修为境界稍有不足,就会被排斥出去!
陈初始一剑砍断飞来的毛笔,也掷出手中的黄金剑,噗嗤一声,把文判钉在城隍爷身后的影壁上面。
文判口中流出黑色的血液,眼睛死死瞪着城隍爷尸体:“老爷,老爷……快醒过来吧,我们全完了。”说完,头一歪就死了。
椅子上的城隍爷尸体似乎听见文判的声音,有了反应,肢体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爆出无数小小的血花,化作一摊血水,只留下一套衣服在椅子上。身后的影壁轰然倒塌,浓烈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
陈初始瞳孔微微收缩,剑指一翻,黄金剑落入掌中:“你还真敢……”
影壁后面是巨大的石室,在顶端有个三个倾斜的大瓮,瓮口分别流淌出白色的烟雾,黑色的灰烬,红色的液体,通过三个竹管流淌下来,在石室地面中央的池子里汇聚,有一尊通体黑色满嘴獠牙身穿城隍服饰的三米高雕像半浸泡在里面。
白色的香火,黑色的愿力,红色的精血。
池子周围堆满穿着各种服饰的尸骨,好似这不是城隍庙,而是误入了某个吃人大妖怪的洞窟里一样……
黑色雕像慢慢撑开眼皮,眼球旋转,瞳孔里倒映出陈初始模糊的身影,开口道:“吾乃大乾朝志武三年的举人,因孝道得志武帝敕封死后为淄川城隍,吾兢兢业业百余年,杀恶鬼,救善人不知何几,如此功德……吾为何,不能成仙!只能窝居在这小小的庙内,做这不知尽头的鬼神?”
水池哗啦啦作响。
雕像站起来,水花从身上落下,犹如浴血的魔神,它右手握着拳头:“既然天地无眼,那就休怪吾自私,取淄川百姓之源,成血肉香火之神躯!”
这就是城隍的本体,魂魄缠绕的罪业,厚厚的香火精血愿力都盖不住,赤红夺目。陈初始二话不说掷出黄金剑!
哐当!!!
城隍雕像出手如电!
猛地抓住黄金剑,掌中滋滋声不断,黑烟四起,声音犹如石磨转动,说道:“除了那偷袭的葫芦,这柄金剑便是你的法器吧。”
它周身黑气翻腾,鼻孔里喷出气劲,黄金剑发出嘎吱嘎吱的牙酸声,硬生生被城隍扭成一团砸在地上。
这个道士不简单,毁了法器也能削弱他的实力。
轰隆,隐约间有雷声响起,城隍抬头,只见陈初始左手握着一把锥子,右手握着一把锤子,做出击打的动作,轰!雷光瞬间射出!
不!
城隍从雷光中感受到一丝恐惧,现在的仙神下凡也没有如此纯粹“正”法!
雷光肆虐,现场狂风大作,大殿,水池,能见到的一切都被摧毁着,白光盖过一切,陈初始眨了一下眼皮,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城隍庙外面。
城隍庙大门破碎,庙里,文判胸口破开一个缺口,武判一分为二,坐在中央的城隍爷浑身布满裂痕,红色血液从裂纹里渗出,香案下是掉落的炼化葫芦和揉成一团的黄金剑。
陈初始再次拿出阳平治都功印,托在手中,右手剑指高高举起,朗声道:“弟子斗胆跨界求正境善神,赐下神力,伐山破庙!”
通天咒小册子从口袋里飞出来,环绕着他的剑指飞舞,哗啦啦不断翻动着页面,陈初始见状微微一笑,心中有底,开始念咒:“玉清命令,敕汝众神。雷霆上圣,欻神飞神。五雷猛吏,汉臣威灵。雷公赫充,电母文英。风伯道彰,雨师何青。蛮雷使者,东方魔明。南方烈煞,西方赫猛。火猪之精,北方使者。黑犬之神,中央使者。黄混恶轰,沥黑烈炎。号黑喷云,九州社令。大布火轮,飞天大将。统摄天丁,黑云叆叇。百万隶兵,令蒙天令。速收邪精,翻天覆地。雷电喧轰,上掣太极。下至幽冥,神光电目。仔细搜寻,千千截首,万万剪形。敢不从命,粉身碎骨,急急如律令!”
第19章 律令
天空黑云汇聚,云层里雷蛇来回窜动,雷声犹如巨人推着巨大石轮从上方路过,轰隆,光芒不断汇聚,越来越强……
陈初始目光凌厉,右手剑指用力下划:“破!”
白色的雷光犹如一道柱子落下,正中城隍庙,刹那间,整个淄川县都仿佛到了白天,随着震天雷响,城隍庙炸开,粉身碎骨……
二百多平方的城隍庙消失了,在原地留下一个三四米深的二百平方焦黑大坑,四周散落着木料冒着黑烟燃着火焰。
天空黑云散去,陈初始走到焦坑里捡起炼化葫芦跟黑漆漆的黄金剑转身要走,忽然有声音响起:“吾……吾……不甘心,世间……天上地下皆如此,你……为何唯独对吾伐山破庙,不甘,不甘……”
在黑色的泥土里面,半埋着一块城隍面部雕像的碎片,它喃喃自语,声音满是对这世间的留念和对陈初始的怨恨……
陈初始踩在碎片上面,微微用力,咔嚓碎裂,城隍最后一丝气息直接消散,伐山破庙,它连做鬼的机会都不会有。
嗯?
他离开焦坑,见到还在等候的阿蛤。
这个东西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化作了原形,这让陈初始不由得想起现实世界里,那些在街头卖充气玩具的蛤蟆人,但阿蛤的外表太过于写实,实在让人很难不恶心。阿蛤见到陈初始走过来,浑身一抖,居然尿了。
阿蛤声音带着哭腔:“主人法力无边,毁天灭地,主人……主人天下第一,不不,天上地下全部第一……”
过了半刻钟。
城隍庙上空云雾缭绕,出现几个尖嘴猴腮手持锤子的小怪物,其中一个身材高大一点,背生肉翅,它手中的锤子唯独带着花纹,趴在云层上居高临下看:“是雷部的雷,是又不是,谁没事从雷池提炼这么纯粹的雷?你们谁接到来自人间的法咒?”
小怪物们抱拳回应:“回律令上仙,我等尚未接到法咒,只是雷池忽然涌动,似有灵智,自动在此处汇聚……”
这时候站在角落最小的怪物突然说道:“是有法咒,隐隐约约模糊不清,但小的……听清楚了最后几个字。”
律令眉头一皱:“什么字?”
小怪物弱弱的说道:“急急如律令!”
律令只觉得一股火直通头顶,右手掐住小怪物的脖子提起来:“就凭你也配提本神的名讳,找死!”雷电跳动,小怪物挣扎了几下就化作飞灰。
他目光阴霾看着被夷为大坑的城隍庙,人间术士召唤雷部雷电,需经过层层审批,而他律令则是领取最后审批结果前往雷池,让雷池众打开雷池,投入法咒,让雷电乘法咒出去……
如今竟有人不用经过雷部审批,直接盗取雷池的雷电,虽然雷电不是他的,但跟偷了他的没什么区别!
律令看了一眼焦坑:“回雷部,我要彻查此事!”查个屁,雷部曾经为最刚正的天宫神部,如今都各自顾各自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做做样子就好。
雷部的雷池分好几层好几等,人间术士不可能直接拿,肯定有雷部内部审批,才能下放,只是藏得很深,根本闻不出是谁的气息……
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
在几公里外的山头草丛里,陈初始趴在那里缓缓收回望远镜,他之前用了几次通神咒,在《来了》世界召唤出金光圣母,当时聊天很明显金光圣母根本不是《来了》世界的神灵,而是通过通神咒跨界而来。
随着后面的世界逐渐深入黑暗,神明不再跟随,但陈初始还是想试试能不能打“长途电话”请神明们以他们的神职权柄帮忙审批一下这个世界的申请。他没想到的是,审批通过了,而且直接截取当前世界的资源进行伐山破庙,这,简直了……
这种感觉就像在西半球申请贷款,东半球的银行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就被迫转出贷款,这才引来那几个不知是啥的小怪物来查探情况。
陈初始为了避免暴露身份,申请的时候,并没有报上自己的名号,居然也过了。
他看着手心处若隐若现的黑色血丝,吞噬黑暗血液后,手心就变成这样,这个“黑暗身份”还是挺好用的,召唤这么大的雷电也没引起黑暗注意。
陈初始趴在草丛里面没有爬起来,继续几个小时,果不其然,那离去的几个小怪物再次回来查看现场情况,甚至以城隍庙为中心在周围十几公里来回穿梭飞了几遍,实在没有发现这才真正回去……
阿蛤缩小成一只巴掌大的蛤蟆,宛若雕像,它没见过天宫正神,但那几个小玩意儿绝对是天宫雷部的神!它感觉自己奸淫几个人间女子跟眼前的主人比起来真不算什么!天雷轰庙,而且来源可疑,这要是被抓到,抽出神魂,绝对死得很难看……
陈初始“事了拂衣去”脱掉道袍,好似一个没事人一样,就着清晨的阳光回到淄川县,甚至在街道小摊上点了一碗豆浆喝着。
早点老板打着哈欠说道:“两个时辰前,不知怎么回事,好像打雷,但这天也没下雨,突然震天响,把我家狗子吓得半死!”
陈初始喝着豆浆一脸“茫然”说道:“谁知道呢,旱天雷是常有的事情。”
就在这时,有一大堆人从外面阴沉着脸回来,是淄川县的官爷们,他们推着一辆木车,上面堆着黑漆漆煤块一样的东西。陈初始认出来了,那是城隍爷的“尸体”,没想到这些人手脚这么快……
其中一个捕快模样的汉子脱离队伍,径直走过来,坐在陈初始这一桌边上。
陈初始:“……”
捕快把长刀拍在桌子上,冷哼道:“喝伱的豆浆!”
陈初始愕然,他这不正在喝着吗。
捕快看向老板:“十个大肉包,豆浆一碗,再来几个水煮蛋!”
老板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点头弯腰笑道:“林捕稍后,马上就来!”鸡蛋这种东西,可是好东西,价格最近涨了很多,只是一枚便要六个铜钱,今天又是倒霉的一天,真希望能噎死这个畜生……
捕快等来东西,抓起肉包就往嘴里塞,喝着豆浆,上下不断打量着陈初始:“书生?我看你目光闪烁,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昨夜城隍庙疑似遭人纵火,你有没有份!”
啊?这么敏锐?我这就要落网了?
陈初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遇见神仙伪装捕快了,他满脸“惊慌”:“官爷,我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纵火,您别开玩笑了,手捧圣贤书,不可能放火的!”他只是打个电话,雷火是雷部的神放下来的……
捕快呵呵笑起来:“怂货,百无一用!”
他站起来,鸡蛋塞到嘴里咀嚼几下就进了肠胃,顺手把没吃完的肉包塞进怀里面,抓起大刀就走了。
第20章 二两银子
林捕快无聊嘲讽完陈初始这个一看就考不上功名的臭书生后,心满意足的走了。陈初始坐在摊位上“愣愣”看着其背影。
早点老板以为陈初始心中不忿,赶忙拿了个馒头用小碗装着放他面前说道:“唉,书生,你这面生得很,应该不是我们县里的人吧,别生气了,林捕快是官家的人,上下两张口,黑白是非全在人家嘴里面,我们穷苦老百姓是斗不过人家的。”
陈初始笑道:“您这话说得,我若是考了功名回来,岂不是够他受的?”
老板苦笑道:“你们这些书生都喜欢做这种一步登天的美梦,我见过不少书生都这么说过,无论是本县还是外地的,可结果呢,最高不过是个举人,你千万别听到‘举人’二字就兴奋起来,这中举人的书生可是上下疏通花了大价钱才上榜!”
陈初始没有说话。
老板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道:“普通人能考上秀才已经烧高香,将来摆摊给人写书信写对联已经很不错了,更好的就是去当账房,去私塾当先生,至于继续考,当官,想都不要想,仕途是专门留给有权有势家族子弟的呢!
你们去考功名,以为自己考不上是能力有问题,错了,你们考不上纯粹因为你们名字和父母身份对不上号!”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见陈初始没有开口回一句,反应过来,知晓说这些事情会给一个读书人带来多大的冲击。之所以知道这些事情,因为那些衙门捕快捕头经常过来混吃混喝,茶余饭后聊天时被他听到了而已。
陈初始表面是个书生,他双手一拱:“我相信事在人为,天道酬勤,寒门也能出人头地……”
老板嗤笑一声:“寒门可不是指我们这种泥巴裹腿的平头百姓,而是指曾经富贵风光无限的名门望族家道中落下来,混得差了些,但即使这样也比我们好太多。”
陈初始在桌子上排出几个铜钱,拿起碗里面的馒头啃起来:“多谢老板解惑!”
老板难得有机会吐槽这么些事情,爽是爽了,但也等同于毁了人家的梦想,有些尴尬地说道:“书生,这豆浆馒头算我请你的……”
陈初始已经起身走远了,背对着老板晃了晃手。
老板的早餐铺子属于“家族企业”,摆摊三十多年了,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自然看出陈初始身上有一丝普通人没有的气质。他把摊位上的铜钱一枚一枚捡起来,放进陶罐里面,叹气说道:“这个世道,只谈钱,没有钱那是寸步难行……”
陈初始回到范老头的宅院。
院子门推开进去,眉头顿时一皱,范老头坐在大院的石头上面,旁边站着两个身穿衙门差服的汉子,正瞪着范老头说着什么。
陈初始走进去,便见到其中一个差人走过来,上下打量他一番:“书生,咱淄川县的城隍老爷庙遭贼人放火烧毁,县老爷为了咱县以后长久的安宁,打算重建城隍庙,需要每家每户每人筹出两贯铜钱也就是二两银子,你快点交钱吧。”
陈初始打量了一下差人说道:“官爷,我不是淄川县的人,只是路过住一段时间。”
他昨天晚上刚拆了城隍庙,早上天一亮,甚至上午都还没过去,县老爷就已经想出拿钱的主意,真是好极了。
差人手里拿着册子冷笑道:“只要你这双脚踩在我们淄川县的土地上,那就要为淄川县做贡献!你不想交钱,我怀疑你是北方草原派过来的奸细,毕竟只有奸细才不会在乎我大乾朝能不能繁华起来……”
他这一说,站在范老头身边的那个差人呵呵一笑,从腰间取下生锈的铁链走过来:“那就到县牢里好好清醒几天!”
他们一唱一和,都唱黑脸,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原本像雕像一样不动弹的老范头忽然抬头开口说道:“交,我们都交,他那份我也一起交!”
陈初始愕然,他跟老范头相处一个多月下来,除了脾气古怪以外,也是个对钱非常看重的人,能不花能少花,就尽量省下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二两银子是两贯铜钱,按照陈初始平日里在街上的消费看,铜钱购买力还算高,一贯铜钱为一千枚,类似于现实世界八百多元的购买力。县老爷强制百姓众筹重建城隍庙的钱,那就是要每家每户每人掏出一千六百多元出来……
两个差人来了有半个时辰,磨了范老头半个时辰,只见其软硬不吃,大有种进牢房蹲着的态度!他们也不敢真的把范老头关进去,原因很简单,县衙总归是个县衙,关个老头进去难不成直接按个罪名斩立决?不杀的话,关着也不能饿死,用野菜汤不也要花功夫去煮?简直浪费时间……
那手持铁链的差人笑道:“老不死的,我们哥俩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你憋不出一个铜钱出来,这书生一来你还要付双份,实话说,该不会是年轻时种下的野种吧?”
范老头性格刚烈,可今天非常反常,没有跟两个差人起冲突,而是站起来慢慢走进房间里面,再出来的时候,拿着个小包裹往石头上一放:“没我们的事了吧!”
差人打开一看,包裹里是大大小小碎银,他们居然随身带着杆秤,把碎银放在秤里称了会儿:“勉强算二两,范老头,算你识相!我们走!”他们大摇大摆离开,前往隔壁邻居家里去了……
陈初始默默看着他们离开。
像这种人,若是荒郊野岭,此刻已经是焦炭两具,但现在不能动手,因为这是范老头的家里面……
给完二两银子的范老头什么话也没说,依然坐在石头上看着他的油菜花陈初始走过去深深拜了一礼:“范老,多谢您出手帮忙,我会尽快把钱还给您的。”
范老头仿佛老年痴呆又来了,眼睛盯着油菜花一动不动,口中喃喃地说道:“阿妹,水缸里面没有水了,我的菜要干死了……”
陈初始愣了一下,随即撸起袖子笑道:“您等着,我这就去挑水!”
第21章 损将军
陈初始怎么也没想到,本地城隍入邪道,他伐山破庙。
居然会在淄川县掀起如此巨大的风波!淄川县老爷贪婪到了极致,他对那些孤家寡人的老头懒得出手,但其家里若是有青年妇女还有孩子的,那就抓,抓了你的家人,再没钱也能生出来!
二两银子。
只是看人下菜罢了,他去挑水的时候,听闻收多少钱全看差人的心情,那些家里有一点钱但没有背景权势的人,就会被收十两二十两甚至还有个三十两的。
黑夜降临。
范老头睡着了,陈初始帮他整理好被褥,轻声关门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住久了,总会有点不放心这个老头子。
他感觉自己这个租客更像是上门的义工。
但有什么所谓呢,范老头不排斥,他陈初始也不觉得难过,这就行了……
县衙的屋顶上面。
陈初始身穿黑衣站在瓦片上,冷风刮得衣角猎猎作响。
他浑身骨骼发出噼里啪啦作响,化作青面獠牙手持三叉戟的鬼神,不是别的,正是官将首里的损将军。
县衙里面,县老爷坐在太师椅上满脸得意,身前是一张方桌,桌子上放着大量的银两铜钱犹如一座小小山似得。他唱着小曲儿把铜钱和银两分类,摇头晃脑:“城隍庙毁得不明不白,但毁得好,瞧瞧老爷我灵机一动,金山银山四方来,哈哈哈哈哈。”
有个身穿灰蓝色长衫的中年人站在旁边,他是衙门师爷,鼻子下面留着两小撮胡须,此刻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了捏笑道:“老爷,咱们发财了,不过您还要分出一部分给手底下的人,如果没有他们,咱们很难收到这笔钱呢。”
县老爷面色一沉:“哼,这些混账东西吃里扒外,他们收钱的时候,往自己口袋里面装了不少,难道以为老爷我不知道吗?”
师爷赶忙说道:“话是这么说,但当官不就是为了这个嘛,您舍得一点点钱,后面会有更多钱的……”
县老爷双手抚摸着桌子上的银两十分心疼:“这可都是我辛辛苦苦拿来的,要分出一部分简直是拿刀子割我的肉!”
就在这时,房门轰隆一声被撞开,狂风席卷,方桌被掀飞,银两铜钱散落一地,县老爷慌忙趴在地上捡起来:“啊,我的钱!”
风越来越大,县老爷双手都忙不过来,特别是那些铜钱四处翻滚好像专门躲着他一样,顿时火大说道:“师爷,还不赶紧来帮忙!”他没有得到回应,愤怒抬头,只见师爷宛若雕像般站在那里。
“你犯痴病了?”
“不是,老爷你看那边……”
师爷颤颤巍巍伸出手指。
县老爷顺着手指看去,心里咯噔,浑身发凉,只见大门处站着一个赤着胳膊,身穿绿色花衣,头戴神冠,青面獠牙,标准恶鬼外貌的家伙!最重要的是,它手里还握着一根不长也不算短的三叉戟。
这这这……
来者不善呀!
他感觉自己脑子都快冒烟了,硬着头皮说道:“朋友,深夜上门不就是为了钱,装神弄鬼就没意思了。”
肯定是白天大肆搜刮老百姓的钱财,被人盯上了。
青面恶鬼随手三叉戟一挥,隔着老远,地面倒着的实木方桌咔嚓裂开,缺口光滑,犹如被无形利器切开!县老爷顿时下跪:“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是收钱而已,可没杀人呀,你快点走吧,我会给你烧一堆纸钱!”
妈的呀,这是真的鬼,看着还不简单!
县老爷疯狂给身边的师爷使眼色,师爷终于回过一丝心神,慢慢退后,拉开旁边的抽屉拿出一个木盒子,打开,取出一个令牌对着青面鬼大声道:“看看这是什么,本地城隍与我家老爷乃是好友,你敢伤我们分毫,不用城隍老爷出手,就这令牌便能把你打得魂飞魄散超生不能!”
县老爷也站起来,信心重新回来。
他哈哈笑道:“不错,阳间需要县太爷,阴间需要城隍爷,我们一个主阳一个主阴,莫说你还活着,就算死了也逃不了!”
青面恶鬼缓步走进来,喉咙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声音,令人浑身听着难受:“你等身为官员不为百姓当家作主,反而鱼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残害性命,罪不可恕!”
县太爷有些发慌:“快,快弄死它!”
师爷急忙抬起令牌喊道:“有请城隍爷出手!”
令牌是个五边形,黑色,中间只有城隍二字。
随着师爷的喊声,令牌泛起一丝青光,还没等他高兴,令牌上的青光断断续续越来越微弱好似风中残烛,勉强把青光射向青面鬼。
青面鬼走路的速度不变,它随手打飞青光,犹如拍飞一只微不足道的苍蝇,突然闪烁到师爷面前来,掐住其脖子狠狠砸在墙壁上,三叉戟噗嗤一声插入大腿:“本座乃地藏王菩萨法驾护法神,损将军!尔等冥顽不灵,这就下地狱去吧!”
师爷疼得晕眩过去,结果又疼得醒过来,被掐住脖子,双腿乱蹬,甚至失禁,血水和尿液滴落在地上。
县太爷连滚带爬想要逃走,青面鬼凌空一抓,县太爷犹如小鸡抓在手里面,用力砸碎太师椅,他肥胖的身躯肉多也卸不了如此力量,口鼻喷出血液!不愧是当县太爷的人,硬扛着喊道“我错了,这些钱财都会还给百姓们,我再也不敢了,我不配成为淄川县的老爷,我这就是书信朝廷,申请告老还乡!”
青面鬼双手从师爷和县太爷的眉心抽出一丝灰色烟雾,说道:“本座就看着你们怎么做!”
砰!
随着一声巨响,房门自动关上。
师爷从墙上掉下来,抱着大腿鬼哭狼嚎。县太爷口鼻还在溢血,五脏六腑就跟不是自个的一样,刚刚还在说话的青面鬼已经消失了。若是不是满地鲜血,白银,铜钱,切开的桌子,还有清晰的疼痛,两个人都要以为做了一场噩梦。
第二天,淄川百姓们各个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昨日被收走的钱财,今日又挨家挨户还回来了,甚至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县太爷,居然跟在差人身后对每个人都笑眯眯的,仿佛人人皆亲爹。
陈初始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县太爷师爷还有那些差人,从上到下无不魂魄染罪孽,都是该下地狱的人!
没出手杀掉,是他考虑淄川百姓的安危,不能急躁,谁知道新来的又会是什么鬼,况且已经抽取了衙门这些人的一丝魂魄,有的是办法……
宅院里,陈初始把银两放在范老头手里面说道:“范老先生,我可能需要出远门一段时间,房子房租照旧,我会回来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