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
我一个人在此处浑浑噩噩的过了许久，这漫天的沙尘正如我晦暗的内心。
我如行尸走肉一般，木然守在这里，每日小心翼翼的拾起掩埋在沙尘中的襁褓碎布。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巨响，地上也发生了剧烈的抖动，四周立即充满了黑气，瞬间将我包裹其中。
332.
四下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畅然若失的呢喃着:“杀人何必诛心，她究竟有多恨我，才会如此这般相待？”
又浑浑噩噩的过了几日，此时的我早已不在意生死，亦不在乎别离。
“妖孽在哪儿，都逃不过我天枢星君的法眼！”
今日的阵仗比往日更甚，我依旧紧闭着双眼躺在一旁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身后又充满了黑气，让我瞬间后背发凉。
昨日早无踪迹的黑影，今日又幻化成一个个傀儡，我立即翻身坐起，大喝道:“快走！”
天枢转眼就已杀到我面前，我身后的黑影瞬间将我包裹其中，眨眼的功夫已退到了一旁。
此时我才看到天枢所带的将士，竟是天君的御用侍从，我强装镇定大笑道:“天界的人还真是不知好歹，还敢前来送死！”
天枢怒火中烧道:“妖孽，休得目中无人，此乃天君的精锐之师，岂容你出言诋毁！”
“精锐之师我见得到多了，就是不知道天界还有多少精锐之师前来与我切磋！”我说完便举起地上捡来的剑，横眉冷目的指着他。
“大胆！我乃天君所封的天枢星君，所辖万人皆在于此，今日誓让尔等长埋此地！”
他举起长矛就朝我飞奔而来，我侧身闪过，他瞬间刺向我后背，立即听到衣衫被刺破的声音。
我有惊无险的躲过一劫，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那些黑影早已与他身后的将士打的如火如荼，难分难解，此时相持不下。
他招招狠厉，我也并未落的下风，还能勉强应对。
我本不想伤他，奈何被他纠缠着不得不应，也未敢下死手。
他见我躲闪的急，有些恼怒道:“妖孽，竟敢戏耍本星君！”
我心中叫屈，却又不敢辩白，只能任由他在身后叫骂，脚下却还是不停的躲闪。
与他周旋折腾了许久，他的怒气更甚，咬着牙恨不得即刻将我撕碎。
再看向他时，我的眼中不再清明，他的脸逐渐模糊又逐渐清晰。
我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确是听到了无比清晰的一句话，我奋力的摇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战神，你过来呀，是怕了本座吗？”
我眼前浮现的是西王母的脸，她狂笑不已的面目让我生恨，她对我多多逼人的架势让我不堪忍受。
我仰天长啸，提着七星剑冲入将士之中，将身侧的将士尽数斩杀。
觉得身上有些刺痛，回过身时才发现它的长矛早已插到了我的肩膀，紧接着我的胸口被刺入一剑。
我不可置信的捂着胸口，口中鲜血溢出，喘着粗气跪倒在地，片刻没了生息。
“战神，醒来吧，你可是本座手里最锋利的刀！”
幽幽传来的一句话，似乎让我的身子再次有了知觉，我奋力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尚有呼吸。
挣扎着站起，天枢难以置信的盯着我，他的身后早已不足千人。
我知道，只要我再醒来，他们必无生机。
可我是她手里的一把刀，别无选择。
“我真的没有选择了吗？”看着遍布的尸首，我在良心的谴责中不断的问自己。
我闷声摇头，“不是这样的，我要与她斗到底，我要给舒彧报仇！”
望向身后的黑影，我突然心生一计。
我飞速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羽魄收于怀中，强行将羽魄融入灵墟之中。
浑身的灵泽瞬间涌动异常，胸口有强烈的灼痛之感，险些承受不住。
333.知已重逢亦幻影
我急忙在身上摸索着，艰难掏出斗姆元君给的药，想着兴许能有大用，便毫不犹豫的吞下了。
身体仿佛承受着难以言状的撕裂之痛，一股黑气缓缓从我身上冒出，此时心中充满了悲愤与杀戳。
直到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提着剑一阵博杀，我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杀伐之气，带着一丝诡异。
我及时收了手，紧握着手腕默念着:“倘若他们都葬身在此，天君再无可用之人，便无力与西王母抗衡了！”
我奋力转向刀口，朝着那些黑影大开杀戒，他们明显一愣，瞬间就将我团团围住。
天枢也迅速上前，我大喝道:“若想活命就退下！”
眼下我不能说的太多，也不知他是否明白我的意思，转过身瞥见他正欲言又止的盯着我，随后观望许久，只拱手行礼默然立在一旁。
羽魄的力量太过强大，让我的残躯有些支撑不住，胸口没了护心鳞，伤口在不断的往外溢血。
随着羽魄积聚的怨气源源不断的注入我的心口，伤口竟迅速愈合，我手中的云纹好似没那么明显了。
我屏着一口气，想将怨气所化的黑影尽数铲除，可眼前却出现了让我意想不到的身影。
这样的眉目，丝毫看不出是黑气幻化，因为我分明听到他在唤我。
“玄牝，你怎又负得一身伤！”
他缓缓向我走来，语气一如往昔，我明明知道这是幻象，却还是不由得有一丝动容。
耳畔却想起另外一种声音:“战神，你若真想与本座作对，便杀了他！”
我突然如梦初醒，不可置信的喊道:“是你，难道是你让重华入魔的？”
“如今知晓也不算太晚！”
她如此轻飘飘的语气，让我对重华又多了几分愧疚，从始至终我都未曾替他找出凶手，如今真相浮出水面，也算是对他有所交代了。
我尚在思考，手却不受控制的举起剑，抵住了重华的喉咙，他的目光悲悯而哀伤。
“你真的要杀我？”
我闭目道:“住口，别说了！”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你就能摆脱本座的控制了！”
两行清泪瞬间溢出眼眶，重华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如同初见那般目光柔和的看着我。
我迟迟下不了手，许多从前与重华相伴的场景在脑海中一晃而过，心中顿时沉郁万分。
“你若不杀他，那便一同葬身在这阴冷的梵阴山！”
我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但绝不能让天君孤立无援，陷六界于危难。
我撇过脸，将七星剑刺进了重华的胸膛，他瞬间无声倒下。
片刻他身上就布满了蛆虫，骨肉有些不清，眼眶中浑然不明的珠子斜搁着，散落的腐骨碎肉上散发着阴郁的腥臭。
还未来得及伤心，更为棘手的是倒下的黑影除了重华以外，皆又恢复如初，似活过来那般。
我暗叫不好，却又不得不迎面而上，见天枢进退两难，便厉声喊道:“你带着他们回天界，去搬救兵来，要快！”
天枢眼睛一直，瞬间回过神来，应道:“好！”
待天枢将天界将士一并带走之后，我就被黑影重重包围，面对他们一次又一次的突袭，我逐渐有些力不从心。
杀戳之后，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气，我颓然坐在凄清的角落。
握着七星剑止不住的颤抖，七星剑从我手中滑落，此时心跳加快使我的胸腔如擂鼓般动荡。
每一寸肌肤都如灼烧般的疼痛，我咬着牙用仅剩力气去对抗这难以承受的巨大痛楚。
后背掠过的风凉入骨髓，我拼命的将自己缩成一团，减少身上的暖意流失。
纵使如此，我也能感觉到噬魂之痛已将我的气血耗尽，除了痛苦以外，此刻我还感觉到无边的绝望。
我喘着粗气默默在心中做最坏的打算，我己被浊气侵体且难以自控，活着便是六界最大的威胁。
334.
身躯似百虫啃咬，有密密麻麻的疼痛感，
335.
“这，……”
虽有疑惑，但他的话本有几分道理，也不好再辩驳。
“阿耶，我们走，回去通知他们都来祭台汇合。”
计蒙点头道:“我便恭候在此！”
她扶着那颤颤巍巍的身子，一步一步下了阶梯，并未回首看到计蒙脸上转瞬即逝的窃喜。
赤羽远远的听见了马蹄的声响，飞快迎了出来，站在门口翘首以待。
“赤羽，快来扶阿耶进去！”
她下马后，马儿乖顺的跟在她身后进了院子，阿耶颤抖着挥手道:“不用，我能走！”
进门后，屋内是一双双惊恐未定的眼睛，阿耶抹了抹汗，声音沉郁有力道:“莫怕，我等虽已年老，但天无绝人之路，此番境遇终能扛过去的！”说完咳得厉害，他的身子有些羸弱，似已到了风烛残年之际。
她上前轻抚着他的背，宽慰道:“阿耶，此事你就别操心了，我自会安排妥当。”
阿耶方才好些，抬眸凝视半晌，似决然一般道:“玄牝，我等昆仑生灵已无古神庇佑，恐怕以后的光景会更加难熬，你可有决心守护昆仑？”
“我有，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绝不会让有觊觎之心的古神染指昆仑。”
阿耶点头道:“好，我等的职责如今必要交到你手中了，虽力弱不能与之抗衡，但愿竭尽所能，不负此心不负昆仑。”
突然门外响起了一声嘶鸣，赤羽回望一眼，面容失色道:“是阿策！”
她急忙飞奔而出，眼前之人不是计蒙，却带着数倍于他们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列阵于院中。
她仰视怒声道:“不知这是何意？又是谁的意思？”
对面之人骑在马上，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只道:“请吧！”
面对他们的阵仗，赤羽站在她身后轻声道:“这下是彻底受制于人了！”
她道:“倒也未必！”
阿耶缓缓挪着步子上前，问道:“去哪儿？”
“自然是带各位去祭台，计蒙神君已特意交代过，让我前来相迎！”
阿耶点头应下，回道招手道:“都走吧。”
在他们的催促之下，很快昆仑的生灵都到了祭台之上，眼见他们将其围的水泄不通，赤羽有些不安的拉着她的衣脚。
她轻声抚慰着:“别怕，有我在，绝不让旁人伤害你！”
计蒙此时尚未出现，空中却不知何时多了许多未曾见过的异兽。
它们在云端若隐若现，都伸长了脖颈嘶吼着，仔细听时还能分辨出不同的物种。
她仰头望了一眼，半闭着眼睛默念道:“三足龟、鸰䳩、夫诸、跂踵……”
“你在念什么？”赤羽戳了戳她的手臂，疑惑的问道。
她苦笑着说道:“我没猜错的话，计蒙是把中山的异兽都唤来了。”
“啊，他究竟想怎样？”
她摇头道:“等他现身就知道了。”
果不其然，计蒙一闪身就到了他们跟前，笑意盈盈道:“都到了，那就坐吧！”
她摆手道:“不必了，祭台之上不便坐下说话，众人皆在此，神君有话就直说吧！”
计蒙表情黯然道:“据说昆仑地处龙脉，此处生灵与别处不同，个个灵气逼人，我也正好想见识一番。”
赤羽嘴快道:“我等天生天养，如何能瞧得出灵气逼人？”
他暗自掩嘴一笑道:“莫急，我话还没说完，今日我也将中山的灵兽都带来了，不妨切磋一番，如何？”
阿耶倒退了两步，正欲开口时，计蒙又看向他，眼神凛冽道:“莫不是要叫我今日要趁兴而来，败兴而归？”
她略笑道:“岂敢。”
回首环顾之后，她又道:“依神君所言，不过，我有一不请之请，望神君应允。”
“请说！”
“既是切磋，那便请神君点到为止，切莫伤了和气！”
计蒙转过身，只招了招手，云上的异兽便都出现在他身后，个个精神抖擞，肆意嘶鸣。
336.
反观另一边，除了阿耶，虽都是年少之辈，眼中却无半分斗志，只余惶恐。
计蒙坐在祭台一侧，高声道:“你们谁先上啊？”
许久无人应声，赤羽刚要上前就被她拉了一把，她私语道:“不知他派谁出场，切勿轻举妄动！”
此时阿耶看向她，摇了摇头，径直上前道:“老朽不才，想要见识一下神君座下神兽的风采，可否让老朽如愿？”
“也好，三足龟伴我日久，今日就让它为各位助助兴！”
他话音刚落，三足龟便如山一般落在了众人身前，它巨大的身躯如同一块移动的平地，它的头如人一般大，行动起来越异常矫健。
阿耶化身为蟒，将其紧紧围绕，它瞬间动弹不得，只能不停的摇晃着身子急于脱身。
赤羽无比激动的嘀咕道:“没想到阿耶的原身是巨蟒，这身形走位也太厉害了！从前我竟丝毫不知！”
她皱着眉头，有些担忧的应道:“阿耶可曾是昆仑的山神，守护昆仑已久，自然是厉害的！”
不出半刻，阿耶似乎有些力竭，稍有间隙的功夫，三足龟已挣扎了他的约束，反过头来咬住了巨蟒的头。
赤羽急忙扑了上去，大哭道:“住口，快让它停下！”
计蒙手一挥，三足龟立即松了口，退到他身后。
阿耶的头破了，血淋淋的倒在地上，赤羽上前捧起他的头，大喊着:“阿耶，阿耶，你醒醒！”
她也迅速上前，施以术法为阿耶止住了血，而后站起身施礼道:“阿耶受伤不轻，我要带他回去疗伤，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也好。”计蒙冷笑一声，又道:“不过，他们不能走！”
“这是何意？”
计蒙拂了拂袖子，淡然道:“擂台已起，承诺已达，如今退去，岂能依从！”
她瞪圆双目道:“那要如何？”
“与它们一一比试即可！”计蒙指着他身后欲欲跃试的异兽，蛮横道。
她倒吸一口凉气，望着赤羽张皇失措的脸和身后惊魂未定的众人，无奈应着。
“同为异兽，我也想领教一番，请吧！”
“鸰䳩，你去！”
计蒙的话音刚落，她便出言道:“不如一起上，也好一同领教。”
“不急，慢慢来。”计蒙抚着侧脸，淡然一笑。
眼前的鸟，浑身赤红，红若丹枫，唯有嘴是青色。
赤羽立即上前挡在她身前，镇定道:“玄牝，我来。”
她道:“你退下，没我的允许不许出来！”
赤羽的眼神瞬间黯然，回身怔了半刻，才回过神来低声叮嘱道:“它与我同属，能造梦设阵，以些击敌心智，你小心提防。”
她暗暗点头，随后淡然走入迷阵之中，眼前扭曲的画面让她难受得很，她捂着胸口艰难前行。
过了许久，她听了凄惨的叫声，地上一片血红，眼前都是横七竖八的尸首。
那些面庞有些模糊不清，似有虚影。
再努力看清时，她身后已无一人，连天空都是红彤彤的。
片刻后，天空下起了血雨，那雨水激起的涟漪，如同一朵朵盛开极妍的亡灵之花，绽放着死亡的气息应和着沉郁的悲鸣。
我无助而绝望的凝望着这一切，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而眼前的天空突然间就变了颜色。
苍穹清明，此刻能听到清晰的人声，我回首看到赤羽焦急的脸，瞬间恍了神。
计蒙打着哈欠道:“你输了！”
他说完，我们瞬间被重重包围，赤羽将阿耶紧紧护在身前，紧张道:“你们要做什么！”
那些灵兽虽为灵兽，却是一副猥琐至极的模样，它们盯着赤羽似瞧着猎物一般，丝毫移不开眼睛。
那嘴角流下的口水，在地上积成一滩，那痴迷癫狂的眼色，似要将她生吞活剥。
赤羽瑟瑟发抖的绻成一团，如临大敌一般吼道:“走开！”
“等等！”
计蒙的话让它们暂敛其性，随后跂踵从他肩膀上飞至空中，摇显着它彘尾，众人皆开始腹痛难忍、叫苦连天。
赤羽艰难的挪动着身子，望着身下的血大喊着:“玄牝，救救阿耶！”
她刚要扑上前去却被震开，身子被弹开数丈远，计蒙一挥手，她的手就被禁锢住了。
337.
随着一声惨叫，计蒙仰天长笑道:“别再挣扎了，这是定魂钉，想要挣脱，除非你能砍了自己的手！”
赤羽见状，拼命上前，却被计蒙轻轻一掀，整个身子都倒了过去。
计蒙拍了拍手，撇着脸道:“尽情享用吧！”
赤羽惊恐的大叫着被拖了下去，祭台之下飘飞的衣裙，在风中被撕成了碎片。
她的声音尖利而凄惨，划破了苍穹落日，直至深夜。
那声音逐渐有些嘶哑，却依旧带着伤痛的力量传来，直击心中最疼的地方。
昆仑的寂静寥落在今夜被彻底打破，那哀怨凄惨的叫声，让人难以入梦，若是入梦都只能是噩梦。
翌日，顶着肿痛的双眼，凝望着日出的曙光，仿佛心中燃起了某种希望。
手上又多了几分气力，正暗暗用力，却仍是无法挣脱定魂钉的控制。
紧紧趴在地上的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声音此刻听来无比动听，有节奏有韵律的由远及近。
直到那一声无比清晰的嘶鸣传到耳中，她好似眼中有光，瞬间挣脱了禁锢，迎风上马。
她拍了拍马，傲然一笑，念道:“阿策，好样的！”
待计蒙反应过来，她早已将阿耶横放在马背上，飞驰而去。
计蒙瞬间气恼道:“都给我追，别留活口！”
转眼他身后的灵兽通通一拥而出，似饿狼扑食一般扑向了仓狂奔走的昆仑灵兽。
它们所经之地皆是一片死气沉沉的景象，到处都是拖拽的血迹和冒着热血的残尸。
它们追了一阵，便停下脚步原路返回。
不多时，空中出现了头长四角的白鹿，它如神灵一般俯视大地，又朝着天空发出几声悲鸣。
转眼远处形成涛天的巨浪，席卷而来。
赤羽的身子也被卷至浪尖上，如同落入水中的枯叶，肆意飘零。
安顿好阿耶之后，她便慌忙折返，一路狂奔，面色焦急，眼含泪光。
“赤羽，挺住，我来救你了！”
她走了几步，眼前巨浪滔滔，阻隔了她的去路。
她就这样痴痴的望着，随后冲入浪中摸索，决然念道:“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你说过要与我常伴此生的，你不会食言的！”
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浪花还是泪水，就觉得冰凉入心，多待一刻便多一分绝望。
眼看着高涨的潮水袭来，她却没有半分退意，此时她目光炯炯的盯着半空，好似有重大的发现。
“赤羽！”她大吼着迎上去，险些被巨浪吞噬。
她终于接住赤羽残破不堪的身躯，整理着衣襟的碎片遮住她坦露的身躯，身上的青紫血痕让人不忍久观。
赤羽好似没了气息那般静静靠在她身上，她的目光淡然而凄惨，仿佛是整个昆仑抛弃了她，又像是她早已遗忘了昆仑。
回到安顿阿耶之处，她举目四望，唯见数十双眼睛呆望着她。
阿耶悠悠转醒，以半卧之势绻在角落里，他睁眼之后着急招手，围在他身旁的灵兽缓缓让开，他用最后的余力喊出了两个字。
“玄牝！”
“我在！”她扑身上前，泪眼婆娑的应道。
“昆仑已至绝境，你……你得挺身相护，必……要时，可伺机寻求助力。阿耶，帮……帮不了……你了……”
“阿耶，从前一直都是你护着我们，是我无用，未能护好你！”
他缓缓抬起手来，轻轻抚去我的泪痕，下一刻却颓然收手再无动静了。
“阿耶，阿耶！”
“阿耶，你醒醒啊！”
“别丢下我们！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屋内一片悲痛之声，此时屋外形势更加严峻，这最后一处高地，也即将被大浪侵袭。
338.困守昆仑终得助
“不好了，我们要被困在这里了！”
随着一声惊恐的叫喊，我这才艰难的从悲伤中抽离，站在门口大喝道:“如今之计唯有献祭，方能得到一线生机，你们愿不愿意听我的！”
哭声戛然而止，片刻后便是热血沸腾呼声充斥耳畔。
“我等愿意生死相随！”
“誓与侵犯昆仑者势不两立！”
“我们要守住昆仑，为阿耶报仇！”
她仰天长叹道:“苍天，若灭我昆仑，我等又该往何处去！今日，誓与昆仑共存亡！”
她跪倒在地，手中划出结印伸手向天，而后割开手腕任鲜血滴到地上。
“苍天见怜，吾以鲜血示诚，献祭悲悯之神，求一线生机！”
屋内传来一股燥热的腥气，门外电闪雷鸣，似有雷声。
片刻之后雷声一过，渐成雨势，可那汹涌的潮水却黯然退去，地上只有雨落下的痕迹。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云雾散开，灿阳高照，眼前再也没有巨浪滔天的场景。
她急忙跪到院中，双手合十，虔诚相拜。
云中飘来一句话，片刻后出现了一道光影，她未敢凝视，只是闷声叩首。
“吾乃泰逢，路过此地，受汝感召，特来相助。”
屋内的听得动静，纷纷涌到院中，不住的叩首。
“多谢神君相助，我等感激不尽！”
“这里的事倒听说了，如今昆仑势微，无古神坐镇，免不得各路神系都有意前来争夺，你们也是实属不易。”
“神君明鉴！”
“吾不便卷入神系混战中，不妨赐予几件宝物，让你们也能自保，如何？”
“谢神君！”
这一谢，众人皆是泪眼涟涟，动荡不安当中祈求的一点安乐，此时已胜过蜜糖。
此时空中出现了一件纱衣，众人接在手中，面面相觑。
神君道:“此乃隐遁法宝，此衣可变幻大小，可保你们不被旁人发现。”
“原来如此！”
底下还在小声议论，空中又出现了第二件法宝，是一条不起眼的绳子。
“玄牝，这是给你的，此乃捆仙绳，也可变幻大小，你应当知道做何用吧。”
她虔诚拜道:“多谢神君相赐，玄牝知晓！”
“第三件，也是最重要的宝物，是一册上古排兵布阵的奇书。”
她身子一怔，眼圈微红的抬起头来，郑重道:“多谢神君指给我们一条生路，我等永生铭记神君之恩泽，浴血难报！”
“你收下吧，带着他们寻一处万全之地，好生护着他们，也好深护着昆仑。终有一日，定能看到心中所想！”
院中一片感激泣零之声，不似之前那个哀恸，多了几丝期望和劫后余生之感。
她猛然磕出一声巨响，俯身未起道:“求神君再赐一回恩典，救救他们！”
很快，阿耶和赤羽就被抬到院中，众人又长拜痛哭起来。
云中发出一声轻叹，“只能救一人，你们自己选！”
她久久凝视着那两副躯体，仿佛不知该作何选择，她的泪流尽了，双目赤红道:“救神君助阿耶！”
“为何？”
她似陷入了沉思般，流着泪哭诉道:“自昆仑没了古神，阿耶作为昆仑的山神，一直照顾着我们。无论有多苦多难，他都给我们留下了一片安乐的净土，如今他为我们而死，我们有何颜面弃他于不顾！”
“另一个不救吗？”
她欲言又止，几度哽咽后，艰难开口:“我与赤羽一同长大，凤皇将我重伤至性命垂危之时，是她日以继夜苦苦向西王母求药，才救了我一命。我永远不会忘记，她从始至终都未曾背弃过我，安慰我，鼓励我，护着我。我宁愿与她共赴难，也决不愿见她独身上路。”
“好，这里有一颗妙灵丹，你自己决定。”
她的手中赫然出现一颗药丸，此时捧在手里，如获珍宝。
云中的影子消失了，再无声响。
她怅然若失的望着那年迈干瘪的身躯，又看向那浑身布满伤痕，如同被野兽啃食过的躯体，陷入两难的境地。
方才的决绝仿佛烟消云散，她的眼中流露出感念之情，瞬间而来的又是锥心刻骨的愧疚与懊悔。
她拿着药丸出神，手不自觉的颤抖，她突然仰面朝天怒，似压抑不住心中的难以抉择的痛楚。
“可赤羽不是与你一同长大的吗？你舍得弃了她？”
这句话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伴随着她的眼泪倾泻而出。
339.
“玄牝，该怎么办？”
一片唏嘘声中，众人都盯着她手中的妙灵丹，见她出神，便出声唤道。
她猛然回过神来，抹了抹留在脸上的泪痕，斩钉截铁道:“把阿耶扶起来，快！”
转眼她就将妙灵丹放入了阿耶的嘴里，又闭上眼渡了些灵泽，阿耶才悠悠转醒。
众人似无半分欢喜，望着赤羽残破的躯体，只是悄声抹泪。
阿耶刚睁开眼便看清了身旁的赤羽，他缓缓起身将外袍披在了面无血色的赤羽身上，涕泪横流的念道:“我老了，护不得你周全，赤羽莫要怪阿耶。”
她握住阿耶因激动而颤抖的手，双目相对时，她信心十足的点头道:“我有法子可以救她，望阿耶成全！”
“你……”阿耶望着她的眼睛，有几分困惑，继而又显露出几分惊恐。
她立即虔诚的跪在他身前，紧闭双目，豆大的泪珠微颤着落下，无比哀伤道:“我愿让出半颗灵珠救活她，求阿耶帮帮我！”
“玄牝！不可……”
阿耶声如洪钟的唤了一声，而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弱，那拖长的语调，似乎也透露着他的犹豫和纠结。
她并未起身，只是默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她憋红了脸，也未曾抬头看旁人一眼。
阿耶伸出手扶她，她却稳如磐石，一动不动。
“罢了，罢了，你若执意如此，我便允了！”
“当真？”
望着阿耶的点头示意，她脸上方才露出一丝欣喜，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将赤羽抱半在怀里。
“开始吧！”
她声音如常，望着赤羽的脸，满是期望道。
阿耶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在赤羽的胸口上方比划出结印手势，下一刻赤羽的灵墟尽现。
没想到竟是一片虚无，连灵珠的影子都没有，四周顿时响起了怒气冲冲的议论声。
“这帮灵兽，简直是灵智未开的禽兽，竟是如此残忍！”
“剖心取灵珠，如此这般行径，当真不配称为灵兽！”
“这是不给一点活路啊！”
她撇开脸，皱着眉头似心痛难耐，却也只是发出了几声闷哼的声音。
“玄牝，快引出灵珠！”
阿耶的提醒让她迅速反应过来，灵墟一开，灵珠闪耀着莹莹白光落在她手心。
她的脸色瞬间煞白，吃力道:“阿耶，交给你了！”
灵珠在阿耶手中，随着他口中念念有词，瞬间光芒耀目。
短暂掩面后，阿耶将手中的半珠灵珠交到她手上，不安的叮嘱道:“玄牝，今日你做此逆天的决定，不知往后会发生何事，更得小心的护着自己！”
她凝望着另外半颗灵珠缓缓飘进了赤羽体内，这才收回目光安然的点了点头。
“无论往后发生何事，我都不会后悔今日之决定，我只知道若不救她，必会此生难安！”
转眼，赤羽在她怀里缓缓睁开眼，而后半眯着眼睛道:“好晃眼……”
她急忙帮她挡住脸，扯着笑说道:“这下可好？”
赤羽望着她簌簌而下的泪珠，吃惊的起身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她感怀着捏着她的手，不住道:“没事，风大迷了眼，看到你醒了，我……我高兴……”
“你别说了……”赤羽一怔，有些惊慌的摆手道。
她面色微变道:“怎么了？”
“你不会是因我偷吃了你的糕点，就难过成这样吧！”她说完又垂着头小声嘀咕着:“都气了两天了，也太小心眼了！”
她顿时脸色惨白的望向阿耶，阿耶立即上前，笑着拍了拍赤羽的肩膀。
赤羽看向他，似撒娇般诉说道:“阿耶，你评评理，我不过吃了她两块糕点，她连话都不跟我说了！”
“那阿耶猜猜，你吃了什么糕点，才让她生了那么大的气。”
赤羽撅着嘴，急忙比划道:“她上回从南海带回来的绿油油的糕饼，我不过是没忍住，多吃了……两个罢了。”
340.
“玄牝去南海不是为了替阿耶给南海水神送贺礼的么，这都过去了几千年了！”
“是啊，赤羽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她急忙环顾四周，众人这才识趣的住了口。
赤羽挠着头，问道:“你难道不是因为这个才生气的吗？”
她点头应道:“你吃都吃了，我就不与你追究了，你若是还喜欢，我下次去南海再给你带！”
赤羽两眼冒光，急忙拉着她的手臂晃荡道:“自是喜欢，上回还没吃够呢！”
阿耶回过身，向众人使了个眼色，他便缓缓往后山走去。
赤羽回过头一惊，如梦初醒般念道:“阿耶要去哪儿？”
“别管，我先替你治好伤再说！”
她急忙默念起势，心口微亮，赤羽这才发觉自己的胸口也隐隐发出微光。
“这，这是怎么了？”
她笑着应道:“你自己从山头上摔下来都不记得了？我只好在你身上下同心咒，往后你发生什么我都会有感应。”
“我都未曾听说过同心咒，没想到竟是这种模样，倒也新奇！”
赤羽乐呵呵的说完，便翻身站起，望着自己一身破烂不堪的衣衫，她叹道:“这样子看着都狼狈！”
“没事，看我的！”她说完，略施术法，赤羽便换了一身装扮。
她打量着叹道:“这身也不错，衬得你娇媚动人！”
赤羽提着裙摆转了两圈，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后山之中，阿耶面色如土的凝视着众人，语气低沉道:“今日的情形你们都看到了，赤羽复生不易，为免出乱子，以后说话得小心，凡是顺着她说，切勿告诉她之前发生的事！”
“我等知晓！”
“望你们领会玄牝的苦心，救我是为了替你们报恩，故而她也只有拼命，才能救下赤羽。”
阿耶长叹着转身，语气哽咽道:“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们必要听她的，我相信她会拼尽全力护着你们，绝不会抛弃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阿耶放心，我们会一直追随玄牝！”
“阿耶，我们信她！”
阿耶回身道:“昆仑形势动荡，乃是多事之秋，只有众志成城，才能坚守此地！”
不多时，阿耶才领着众人出现在赤羽的视线里，她激动上前，捧着阿耶的手，笑意盈盈道:“我们和好了，她不生我的气了！”
阿耶眼中闪过一丝动容，抚着她的头，柔声道:“那就好！”
她望着赤羽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摸索着挂在身上的捆仙绳。
几百年间，他们在昆仑山上寻了几十数隐身之所，期间她还在不断演练着上古奇书中记载的术法。
自那之后，昆仑的灵兽得以在各神系前来争抢地盘中全身而退，在活拼中有幸存活下来。
转眼，到了最漫长的一个寒冬，寒冬之所以漫长，大抵是因为每一刻都度日如年。
天降瑞雪，皑皑白雪覆盖着昆仑山的一切，阿耶生起一堆火，众人皆围坐在火堆旁，听着他绘声绘色的讲神仙的事迹。
“降雪降水都有定数，不可违逆天意，否则必然会得到惩罚。”
“什么惩罚？”
众人瞪大了眼睛，好奇问道。
阿耶望了一眼天色，严肃道:“影响天地秩序，重则剔除仙身，轻则受天雷之刑，若是扛不住，便会灰飞烟灭。”
四周一片唏嘘声，气氛略微有些紧张。
阿耶掩面笑出声来，众人这才自觉被阿耶所骗，纷纷笑作一团。
就这样过了两月，雪越下越大，难以觅食。
众人皆是腹内空空，纵使出行不便，也不得不四处寻觅但求果腹。
341.
这样的日子又维持了月余，阿耶立在不远处，有仰头望着飘落的鹅毛大雪，似有些怅然的叹气。
“阿耶，他们又打起来了！”
远处的灵兽神色慌张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喊着。
阿耶上前几步，按着他的肩膀问道:“谁和谁打起来了？”
他回过头，哆哆嗦嗦的说道:“我没看清楚，只知道他们在斗法，我还险些被误伤，就赶紧回来了！”
“回去吧，叮嘱他们不准随便出来！”阿耶说完便迅速抽身而去。
阿耶找了好一会，才终于看到雪地中滴落的血迹，血迹并未被雪掩盖，他想应当就在附近。
一阵吵闹声传来，阿耶快速闪到一旁仔细听着。
“堂堂”
342.
说罢他的头顶聚集着巨大的乌云，电闪雷鸣之后，落下的并非是雪花，而是厚重的雪球。
落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仿佛巨石滚落一般。
诸犍急忙躲闪，雪球四处滚落，将沿路的树枝都压断了。
不出一柱香的时间，方才的平地竟被雪球堆成了山，诸犍的腿陷在雪地中，竟然有些拔不出来。
化蛇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冽的气息，从厚重的雪堆中传来。
“以一月为限，我会耗尽毕生修为和灵泽，与你斗到底，不死不休！”
诸犍牛也不甘示弱，怒嚎道:“你尽管使出浑身解术，我绝不退一步！”
两边都气势汹汹，立即便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斗法。
空气瞬间变冷，阿耶仍是远远望着，捂着手不停的哈气。
此时化蛇的头顶充斥着浓浓的雾气，雾气瞬间结成冰凝闪着透亮的光。
下一刻，冰凝似有所召，如同利剑向诸犍扎去。
诸犍身子一闪，本以为躲过一劫，没曾想冰凝从后背穿过直直扎在化蛇身前的雪地上。
“如何？”化蛇谑笑的声音传来。
诸犍紧捂着身前的伤口，漂了一眼闷声道:“不过有来有回而已，也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说罢，他的上半身化出五对翅膀，不停扇动着周围的空气。
空气中的雪花纷纷聚集在他身前，结成了一张巨大雪白的网，那张网迅速覆盖了化蛇。
“你中了缚血咒，如今又被冰凉之气侵体，怕是折腾不了几日了。”
诸犍颇为得意的说完，空中便下起了浓浓飞雪，飞雪血红一片，将地面也铺上了一层沉郁的颜色。
他立马慌张道:“你这是做什么，当真不想活了吗？”
“我若活不长，你也必须陪葬！”
听完化蛇所说，诸犍的脸上面如死灰，他拍了拍脑门，好似想让自己更加清醒。
阿耶的身上也堆满了厚重的雪花，他轻叹着摇了摇头，缓步离去。
还未到门口，他便听到叫喊声。
“阿耶，你可回来了，我们正担心呢！”
“快进去！”阿耶神色紧张的摆手道。
待进门时，看到阿耶身上血红一片，赤羽扑上去支支吾吾的问道:“阿耶，你……受伤了？”
阿耶拍了拍肩上的雪，又抖了抖外披，雪悄然落在地上，融化成一滩殷红的血水。
她指着地上疑惑道:“那这是？”
“去坐着，我与你们慢慢说！”
众人围着火堆坐成一圈，阿耶环顾四周，神色沉郁道:“自计蒙来昆仑之后，各方神仙都妄图来昆仑抢占地盘，我等苟活于此已是不易，千万不可大意，切记不可暴露行踪，否则必会引来杀生之祸。”
空气中一片寂静，顿时鸦雀无声。
只有赤羽的脸上有几分莫名其妙的乐观，她若有所思的托着下巴问道:“那不如每日派两人出去觅食，既能相互照应，又不引人注意，可好？”
阿耶点头，赞许道:“好主意，往后你就跟玄牝一同出行吧！”他说完，又沉思片刻道:“切记，独身万不可露面！”
赤羽一个劲的点头，侧目望着玄牝，挤出一个友好而假意的笑。
玄牝转头盯了她一眼。她这才收起笑意，眨着眼睛做了个鬼脸。
“阿耶，往后的日子，是不是……更难熬了……”
听着这句疑惑之言，阿耶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笑意，他语气柔和的宽慰道:“坚持下去，总能看到希望的！”
玄牝默不作声，似有所思的皱着眉头，任凭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小声议论着。
阿耶闻言，又道:“你们记着，天无绝人之路！”
343.
玄牝有些出神的望着门口，雪已经积得很高了，此时她脸上的忧思更甚。
这两日，都是两两出行去觅食，虽所获甚少，却也能勉强果腹。
可今日都过了半日，却仍不见归来的影子，玄牝守在门口翘首以盼。
阿耶道:“只是今日雪下的大了些，山路难行也是有的，再等等！”
眼见天色渐渐暗了，玄牝忍不住开口道:“阿耶，我想去寻他们，许是他们遇上麻烦了！”
阿耶一脸为难的犹豫着，随后叹道:“你速去速回，小心些！”
她立即刨开门口的雪，顺着山势一路滑行，寒风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
此时天色晦暗，她又不敢轻易出声，只能小声嘀咕道:“此处离栖身之地太近，若是在此引起他们注意，可就不难临头了。”
她在雪地中挣扎着向前，每一次陷入雪地中，她都要伸手将腿拔出来，一步一步艰难的挪动着。
走了许久，远处的雪早已堆成了山阻隔了她的前路，她正犹豫着，眼前的山却瞬间塌了。
大地像被撕裂了那般，伴随着一声轰鸣，雪山陷落在了撕裂的缝隙中。
她来不及多想，只一心想继续找寻，没想到此处的雪更加厚重，她的半个身子都了陷进去。
直至天明，她都未曾脱身。
奋力转身回望，来时之路早已不明，周围都是林立的雪丘。
恍然一瞬，她仿佛听了风声，又好似并未风声，似嘶吼又像悲鸣。
她急忙在身上摸索，转眼就摸出了捆仙绳，不禁两眼放光。
捆仙绳瞬间变长，挂在了离她不远的树上，她拼尽全力才终于将自己拉了出来。
她正想继续往前，却听到空中发出惊雷之声，心中隐隐觉得不安，便转身折返。
她如昨日那般艰难挪步，好不容易快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一片哀嚎之声。
“怎么了？”她暗觉不好，扑着上前吼道。
哭声顿止，赤羽探出半个身子，一脸委屈的哭诉着:“阿耶，阿耶被带走了！”
她连滚带爬的到赤羽面前，捏着她的胳膊再次问道:“阿耶被带走了？被谁带走了？！”
赤羽哭成了泪人，摇着头支支吾吾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颓然收回手来，脸色异常难看，直到另一个声音传来，她才猛然打起精神。
“看样子像是天界之人。”
“当真？”
“他们说阿耶作为昆仑山神，纵容旁人破坏龙气，天降灾殃，要依天界法度将阿耶明正典刑。”
她听完，胸口剧烈起伏，久久未能平静。
赤羽这才恍然大悟道:“天界是要处置阿耶！”
见玄牝并未应答，她有些后怕的问道:“阿耶会死吗？这也回不来了吗？”
她抬起头来，一字一句的应道:“我一定会将阿耶带回来的，你们就在这儿等着我回来！”
赤羽微微一怔，好似明白了她的意思，紧紧拽着她的衣脚，流着泪说道:“玄牝，我好怕，我好怕你不回来了。”
她俯下身握着赤羽的手，无比认真的说道:“无论我能不能回来，此行都必须去，倘若我不去，就没人能救阿耶了！”
赤羽的眼中生出一丝绝望，手上仍紧紧拽着不肯放手，她却决然而去，任由赤羽如悲鸣般的挽留回响在耳畔。
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心里却异常清楚她要面对的不是天界，而是如何在天界与各神糸在昆仑的势力的夹缝中求生存。
九重天上，庄严肃穆，那样的氛围让她久久不敢再多迈一步，唯恐失了规矩。
正当她无所适从踌躇之际，传来一声怒斥声。
“尔等从何而来，报上名来！”
她虽初次上天，倒也识得几分礼数，她小心翼翼的行礼道:“小仙出自昆仑，今日有事前来！”
344.
“所谓何事？从实招来！”守卫继续言语相喝，吓得她一激灵。
她一脸为难的说起:“小仙想见仙君！”
守卫顿时黑了脸，举起手中的兵器对着她，喝斥道:“你也配见仙君，还不快速速退去，否则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她立即跪拜，声音低沉道:“求仙君通融，小仙实有不情之请，要面禀仙君！”
一旁的守卫见她如此难缠，立即在一旁小声议论着，丝毫不避讳她也能听得见。
“一口一个仙君，完全不似天界众神对天君的尊称，这种下等货色也配见天君，跟我等提鞋都不配！”
“也不知她是怎么来的，面目平平，资质平平，就连这说出来的话都带着下界的俗气！”
她咬着牙，听着他们故意脱口而出的恶言恶语，就是不肯起身。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她立即转过身来，看到身后站着一位蓝衣少年。
守卫见了他，迅速出声行礼。
“少离星君，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他浅笑一声，指着眼前狼狈的女子，叹道:“本星君寻了你这么久，你竟贸然跑到此地，你不怕旁人把你宰了炖汤！”
他说完怒目在她身上打量一番，又抬眸沉郁而不悦的看了守卫一眼。
守卫急忙道:“方才不知她是少离星君的灵宠，冒犯了！望星君恕罪！”
少离星君摆手道:“怎能怪你们呢，这灵宠灵智未开，不太聪明，着实让本星君伤脑筋！”
说完，他叹着气将她打横抱起，带离了此处。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被丢到了地上，他冷冷道:“本星君向来不爱攀附，是个任好恶助人的冷心肠。此事不需要你报恩，只要你老实交代来天界的目的，本星君一高兴，兴许还能帮你！”
她并未思考，顷刻叩拜道:“今日得见星君乃我之幸，自不敢有所隐瞒。我自出昆仑，来天界是为了见阿耶，阿耶是昆仑山的山神。”
他眯长了眼睛，念道:“你莫不是来救他的？”
她道:“是！阿耶护我们多时，不该有此结局。”
“你们？”
她仰头应道:“昆仑山除了阿耶，再也无人护着昆仑山的灵兽，我们虽如蝼蚁苟活于世，但也懂得知恩图报，我必须要救他！”
“哈哈哈哈，这是我今天听过最大的笑话！就凭你，自身都难保，何以救他？”
他笑的十分狂妄，却听不出一丝嘲笑的意味。
待笑声停止，他猛然掐着她的下巴，目光肆意的在她脸上游走。
他站起身来，怅然道:“这世间的纠葛总不会止，本以为可以不为所动，没想到倒是真真切切的有过那么一丝动容。”
“仙君是要帮我？”她不可置信的一问。
他的嘴角扯出一抹笑意，蹲在她身前道:“我这个人帮人不喜言谢，不如告诉本星君你唤什么，满足一下眼下躁动的好奇心？”
她立即拱手严肃道:“我唤玄牝，星君可满意？”
“玄牝，有些费口舌，不如唤你玄儿可好？”
她一脸诚恳道:“无妨，多谢星君赐名！”
他瞬间不悦的叉着手，摇头道:“不好，这一口一个星君生硬得很，不如你唤我少离？”
她垂道道:“不可，不……不敢！”
“到底是不可，还是不敢？”
他闷声问道，一时听不出她究竟是何意。
“我……我怕失了敬意！”她憋红了脸，只吐出这一句话。
“无妨，我初在人间历劫时，投了一户姓裴的人家，正好名字与我相应，唤作裴少离。少离听起来，更有几分人情味。”
见他并未称“本星君”，想着也并非是一个这规矩有执着的上仙，便改口道:“少……少离。”
“唤一回‘裴少离’！”
“裴少离。”
他脸上的笑意似春风和煦，眼波流转之间，尽现无声温柔。
她痴痴的陷入凝视，突然感到眼前一片朦胧，而后再无知觉。
345.
朦胧中她恢复了几丝神志，眼前还觉得晃晃悠悠，丝毫不明身在何处。
“再等等，要到了！”
突然听到略微熟悉的声音，她瞬间清醒。
“你要带我去哪儿？”她不明所以的问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
见他如此肯定的出应，她也不好再问，只能晃晃悠悠的随他去。
突然听到了一声沉闷落锁的声音，感觉到他突然立住，片刻后，他才道:“到了，快出来看看！”
她随风而出，茫然倒在地上，头顶是忽闪暗黄的灯光，四下里竟是阴森森的牢狱。
她快速起身，警觉的环顾四周，待看清眼前浑身狼狈之人，她有些惊异的扑上前去。
“阿耶，你还好吗？”
阿耶理了理衣襟，又抚了几下鬓发，缓缓道:“还好，一切都好。”
她的目光转移到阿耶身上，望着那伤痕累累的印记，迟疑道:“这哪里算好，明明是受苦了！”
阿耶急忙摆手，示意她别说了。
她紧紧咬着牙，眼泪止不住的涌出来，她不停的擦眼泪，不断发出呜咽声。
少离星君蹲在她身侧轻言道:“若是动静太大，把守卫引来可就麻烦了。”
她闷声点头，随即低语着:“阿耶，我来天界就是为了救你，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阿耶无比激动的拍着她的肩膀，泪如泉涌道:“不可，天界众神岂是你能相抗的，听阿耶的话，回昆仑去，替我守着他们！”
她执拗的摇头道:“我向他们允诺要带你回去，绝不能食言！”
阿耶望了她一眼，又对上少离星君的视线，而后黯然道:“小仙想与少离星君说一句话。”
他蹲下身，阿耶的身形未动，并未听清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不多时，守卫前来催促，少离星君便适时退去。
又是一路摇摇晃晃，再将她丢出之时，眼前竟已是宫室之内。
她揉了揉眼睛问道:“这是哪儿？”
“这是离忧宫，我的寝宫。”
她退了两步，手足无措道:“小仙怎敢留在此地，打搅星君！”
“是我带你来的，岂非是在怪罪我？”
她未曾想他会如此说，一时语塞，呆呆立在原地。
“既以坦诚相待，那便做一对忘年之交吧！”
“啊？”她一脸震惊的看着他，略有些不解的皱着眉头。
少离星君坐到一旁，从容道:“自天界创立，我就住在此处，记不清比你大了好几万岁。”
她听完，更觉如坐针毡，慌忙叩首长拜。
“快起来，哪来那么多礼，我最不喜这般繁琐的礼节，你倒不觉得拘束？”
少离星君许是不知这番话竟会让她如此狼狈，只得好言劝慰她起身。
待她起身后，这才捧着热茶喝了一口，又将刚倒好的茶推到她面前。
她捧起茶盏，似小鸡啄米般喝了一口水，少离星君脸上止不住的泛起笑意，说道:“果真是有趣！”
她不解的望了过来，他急忙收起笑意，低头闷声喝茶。
“对了，今日太过仓促，明日我再带你去探望。”
她对上他的视线，追问道:“我真的可以再去吗？”
他“嗯”了一声，语气轻柔道:“你不是允诺过要救阿耶吗？”
她的目光愣住了，停驻在他脸上，如同陷入了深思。
“玄儿，往后在我宫里没那么多规矩，我也不喜欢你守那么多规矩！”
“啊！”
她回过神来，许是听他如此唤自己，仿佛触动了神经，只觉得浑身酥麻。
他的脸色微变，目光如同一轮冷月，肆意映照着她。
“好，小仙记下了。”
她刚说完，却见少离星君的脸上更加寒气逼人，瞬间改口道:“少离，我记下了！”
他突然托着下巴靠近她身侧，而后迅速移开，口中念道:“你快去洗漱一番，明日我早些带你去见阿耶。”
她想都没想，便立即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