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涨水(一)
“你们都是半截要入黄土的人了,还吵麻子吵。这还有外人在呢,叫人看了笑话。”大叔公制止道,他朝言肃招招手说道:“你去屋里去纸笔来,我回一封信给白家人。”
“言家与唐家的关系你大概也知道,按理说是不该掺和这件事的,但既然小五带着你来了,我还是给你回个音。我与你父亲打过交道,还算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只可惜你白家男丁不旺,这等抛头露面牵线搭桥的事情让你一个女孩子来做,的确不容易。唐家的大小子有难,我们帮上一帮,也算给言家后人结个善缘。”大叔公边说边写,写完后把纸展开将墨迹吹干,用信封装好交给言肃。
“谢谢大叔公,谢谢各位叔公。”白散虽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但看大叔公的神色应该是好事,她满心欢喜的施礼答谢,与言肃一同离开了。
“唐家小子能娶到这样的媳妇,好福气哟。”九叔公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说道。
“哼!自己不争气不求上进,联姻算哪门子本事,靠女人就能过上长久的安分日子吗?”九叔公不服气的说道。
“联姻有什么不对,家族之间世代联姻同气连枝正常的很。能结成亲家也是本事,像你言老九,打一辈子光棍……”七叔公话没说,就被大叔公打断了。
“好了,不要说了。你们两个就进不了一口锅,自己裤裆里全是泥,还笑别人不干不净。”大叔公说道。
“我看五娃子挺不错,我记得这白家老大生了一对女儿,这女娃还有个妹妹,年纪应该与五娃子相仿。”拿蒲扇的老者说道。
“这事以后再说吧,那唐家老大要是倒了,白家也会跟着受牵连,所以才要四处奔走。”大叔公说道。
“这唐家老三是个狠角色,居心叵测腹有鳞甲,要是他当了家,我们也要有所准备吧。”七叔公抽着烟叹息道。
“这事我自会安排,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唐家近期必有大变故啊。”大叔公捶着自己的腿眉头紧锁着。
第二天上午,言达开着拖拉机把两人送到镇上,言肃把白散送上汽车,拿出一个布包说是送给她的礼物。白散打开一看,是一对竹子雕刻的娃娃,她脑袋依靠着车窗望向外面,言肃和言镇在她的视线中渐渐远去,慢慢模糊。
端午以后,风州雨水不断,进入了汛期。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后,附近水域河水暴涨,沄江河面变宽许多,两岸低洼的菜地都被水淹没了。
这日早晨,天空低沉阴郁,雨落得又密又急,钱重与路思远两人撑着伞顶着大雨,穿过满是积水的操场深一步浅一步的走到教室。
“这雨可真大啊,在我家乡没见下过这么大的雨。”路思远擦擦脸说道。
“可不是,真是见鬼的天气。咦?天让来了?”钱重收起伞甩了甩上面的水,惊讶的发现唐天让正站在走廊上看着淅淅沥沥落下的雨珠,端午过后唐天让上课就不大规律,偶尔来了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走了。
“今年的夏汛比往年早。”唐天让双手搭在栏杆上,半斜着身子面无表情的说道。
“早不早的无所谓,只希望别涨大水就是。”钱重知他家里的那摊子事,不过他不主动说起自己也不好多问,教室里稀稀拉拉的只坐了几个人,看来大家都被这场大雨困在家里了。
“胖子,是不是风州每年在这个都会下大雨?”路思远问道。
“汛期嘛,年年如此了,不过今年这雨特别大些。”钱重眼里显出几分忧虑来。
“下这么大的雨,去哪里都不方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哦。”路思远叹气道,狂风裹着雨一阵阵打过来,破碎的雨珠化为无数粉末纷纷扬扬的洒落,楼外雾蒙蒙白茫茫的一片,连近处的食堂和操场都只显出了个大概的轮廓来。
“谁知道呢,再这样下,又要发洪水了。”钱重有些心烦的说道。
“河水已经进城了,我早晨过来的时候,青石街那一片低矮的地方已被淹了,许多人家都在忙着往高处搬东西。”唐天让说道。
“这么快?不至于吧。”钱重有些吃惊,虽然青石街就在河边,每次涨水这里都是首当其冲,但他没想到这次会这么快。
“天欲亡我唐家,非战之败啊……”唐天让微微叹息,表情忌讳莫深。
“什么意思?”钱重听到这语焉不详没头没脑的话,愣了一下。
“胖子你看,河水漫到操场上来了。”路思远打断了他的思绪,钱重一眼看过去,操场上已有了一层浅浅的水,这水不同于下雨落下不及流走的积水,深黄浑浊涨得极快,转眼间竟漫上了一楼台阶。
“果然狠毒……”唐天让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喃喃道。
“这水势不小,不过你放心,咱们这教学楼有四层,想要淹上来没那么容易,我的课桌里准备了不少的应急小面包……”钱重拍拍路思远的肩膀,他在河边长大,对于涨洪水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还好我昨天把电脑搬到唐天刑家的楼上去了,真有先见之明,哈哈哈。”丁存笑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几人正说着话,却见白散浑身湿漉漉的从楼下走了上来,她头发凌乱的盘在脑后,身上大半边被雨水打湿,气喘吁吁的走过来,看见唐天让才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还好你在这里,不然我就白跑了,我奶奶说想见你……”
“见我?”唐天让愣了愣。
“她在青石街的老屋,你愿不愿去?”白散把额前凌乱的头发捋了捋。
“我去。”唐天让直起身子看看白散说道。
“我爸妈昨天就去柏林镇了,到现在还没回来的,奶奶这段时间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今早雨下的大,眼看着江水直涌上来,我跟白鹿担心洪水进屋里来,就劝奶奶到高处去避避,可她老人家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倔脾气,躺在床上说什么也不肯走,嘴里还念叨着想见你……”白散跟着他后面解释道。
第257章 涨水(二)
“屋里进水了没有?”唐天让问道。
“一楼开始进水了,白鹿在二楼守着奶奶,我便到学校来寻寻,没想到你还真的在……”白散说道。
“这水上来的快,走不过去了。”唐天让走到一楼,河水已漫到腰身,他走回到二楼,走到一间教室门口,把门关好挂上扣锁然后飞起一脚踢在合页处,咔嚓一声,合页应声脱落,他用手端着门用力一绞将整扇门卸了下来。
“喂!你干什么?这是我们的教室门。”教室里一个学生喊道,唐天让也不说话只是冷眼瞧过去,那学生见了唐天让阴狠的样子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唐天让扛着门转身下了楼,将木门丢在水上对白散说道:“你坐上去。”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白散也不再推迟,爬上木门半蹲着身子保持着平衡。
唐天让深吸了一口气,推着木门跳入浑浊的水中,雨势这时缓了下来,没刚刚那么急,可洪水上涨的势头却并未停下来,等他们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水已经到了唐天让的脖子处,唐天让水性极佳,控制着节奏推着木门不紧不慢的往前游去。白散看着唐天让划水的样子,想起那日在双泉湖,也是他带着她,这才过了多久,竟生出几分时过境迁的感慨来。
洪水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一下就涌了出来吞没了这座昔日美丽安宁的小城,大街小巷的人们,正划着船架着楼梯,把些贵重的家什往高处搬,也顾不得淋湿不淋湿,能保住一件是一件。
唐天让带着白散进入青石街后,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既是体力上的消耗,也是这里街巷太窄,水面上漂浮堆积的各种杂物阻碍了前路,木质家具零件碎片,篮子篓子筐子,水桶脸盆脚盆,报纸书本泡沫,衣服床单鞋子,塑料瓶玻璃瓶保温瓶,茶壶水壶酒壶尿壶……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配合默契的将那些迎面漂浮过来的杂物拨开,平时走路只要十几分钟的路,花了大半个小时才游到。白散奶奶家修建在一处用石头垒造的台坝上,吊脚木楼靠河一边用碗口粗的木柱支撑着,沿河人家经常受洪水侵扰,这木屋建的极为结实,虽然一楼已被淹没了大半,但木屋还未见什么异常。
白散下了木板与唐天让上了二楼,房屋有一少女正在那低声啜泣,见到唐天让也不管不顾的扑上来,抱住他哭了起来:“天让哥哥……”
“奶奶怎么样了?”唐天让摸了摸白鹿的头问道。
“她刚刚喝了点药,才睡着。”白鹿不好意思的松开手说道。
“那我在这等着。”唐天让接过白散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说道。
“天让……”这时后面有人喊起他来,唐天让回头一看却是钱重几人。
“你们怎么来了?”唐天让皱眉问道。
“我们不放心你呀。”钱重笑道,他与路思远丁存笑三人也拆了块门板赶了过来。
“这边河水湍急,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这激流卷走,你们过来干什么?”唐天让不满的说道。
“别说了,一世人好兄弟,你这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几个也能搭把手。”钱重拍拍唐天让的肩膀说道。
“我们保证乖乖的,不捣乱不添乱,不随地大小便,除非忍不住。”丁存笑说道。
“哎……”唐天让觉得心里一阵温暖。
“白鹿,你奶奶到底是怎么了?”路思远走过问道。
“我爸妈去枫林白家老宅了,听说是今年雨水太重,双泉湖堤坝可能会出问题……早晨的时候,水从下面厨房进屋了,我和阿姐想带奶奶离开这,可奶奶就是不肯走,念叨着天让哥哥,又说要死也要死在这屋里头,所以阿姐就去寻他,奶奶听到阿姐去找天让哥哥了,才肯吃药……”白鹿大致说了一下情况。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由着你奶奶的性子,今年情况不同往年,赶紧背她离开。”唐天让大步走进屋里来到床边,老人正安详的睡着,他蹲下去拿手摸了摸老人的额头,烫得厉害,再看看老人的神色愣了一下。
“怎么了。”白散过来问道。
“没什么。”唐天让摇摇头,他站来对钱重说道:“这两个家伙不懂事就算了,你怎么也跟胡闹起来,你带他们离开,白鹿也走,赶紧离开这里,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着奶奶。”白鹿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走到哪里去,现在全城估计都泡在水里头了,多个人多份照应。”钱重一副随你怎么说我就是不走的样子。
“这木屋泡在洪水中,随时可能散架,发洪水不是闹着玩。”唐天让跳着脚喊道。
“爷不高兴走,爷会凫水,在水里就是条鱼,鱼怎么会淹死呢。”钱重笑道。
“善泳者溺于水,善战者殁于杀,这次的洪水非同小可,一旦大水将房屋冲垮,我们势必会全部葬身于此。”唐天让摇头说道。
“我们草丛四兄弟怎么能分开?”丁存笑往前踏了一步说道。
“那小黑呢?”唐天让皱眉问道。
“天让,我也会游泳,不会有事的。”路思远说道。
“简直是一个不高兴带着一帮子没头脑,真是拿你们没办法。”唐天让被这群油盐不进的家伙打败了。
“与其想着把我们赶走,不如琢磨下如何渡过眼前的难关。这木屋修在岸边斜坡上,现在已孤岛,周围水深浪大,莫非你还打算等老人醒了背她走不成。”钱重说道。
“是啊,又下着大雨,又没有船,一个浪打过来你自己都够呛。”丁存笑说道。
“那你们有什么好办法?”唐天让问道。
“当务之急是如何保住木屋不被洪水冲垮,这木屋建在岸边,本身是极为坚固,最担心的是上游飘下来的浮木杂物冲击将木屋撞垮。我刚刚过来的时候观察了下,你们看在那边的镇江石塔,与木屋成掎角之势,我们可以利用石塔在上游用铁丝网建立起一道防护网,挡住那些漂下来的大物件。”钱重说道。
第258章 涨水(三)
“这法子不行,上游下来的漂浮物源源不断,如果建了拦截网,总有超过负荷极限的时候,一旦铁丝网断裂或者石塔倒塌,积累的漂浮物一起撞过来,木屋必定倒塌。”唐天让摇头说道。
“不是拉一条垂直的网,而是顺着流水方向这样拉一条斜线,以镇江石塔为顶角,反切斜面拉到岸边的树上,让杂物沿着斜线往外漂走,减少正面的冲击力。”钱重用手沾了点水在地板上画了个草图。
“我看行,勾三股四玄五,利用斜面起到缓冲作用,如果杂物卡在铁丝网处,可以爬到石塔上清除掉。”丁存笑看看草图说道。
“可以做个钩子,隔段时间就去石塔上清除一次。”钱重说道。
“你觉得呢?”唐天让看看白散说道。
“我觉得行,家里有很多铁丝,铁钩也有,应该是够用的。”白散点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那大家就行动起来。白鹿,你守着奶奶,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大家,小散散你带着小云,在屋里生一堆火,用炭用炭,没炭就拆家具,这下雨天屋里潮湿阴冷,等下我们干完活也好烤烤衣服。我们几个男的,下水。小黑你和虫子把铁丝绞直,去岸边找合适的大树,我跟胖子去石塔那边。”唐天让也不再多说什么,时间紧张他略作安排后大家开始忙碌起来了。
唐天让与钱重衔着钳子游到镇江石塔上,这石塔修建在河边,用来镇压水患。塔身极为结实,全是巨型石条垒砌而成,四方匀称粗糙坚固,现在被洪水淹没,只露出小半截塔身在水面上。
“石塔啊石塔,你要是真灵验,就请保佑风州,让这大水早些退去吧。”钱重攀上石塔,用手摸着塔壁上雕刻波浪水纹叹气道。
“你是不该来趟这摊浑水的。”唐天让把铁丝缠绕在石塔上。
“你说这话一点意思没有,真的。”钱重用腿夹住石塔檐脚,倒挂在半空垂下来与唐天让结着铁丝网。
“我三叔派人举报我父亲挪用工程款,以次充好换了修建双泉湖水库大坝的材料,双方各执一词难分胜负。可这场豪雨却帮了他们的忙……”唐天让说道。
“难道大坝真的有问题?”钱重问道。
“大坝没问题,就算是再大的雨也不怕,可这世上有远远比自然灾害更可怕的东西。”唐天让淡淡说道。
“你是说……这不可能!”钱重失声喊道。
“你常年居住在河边,难道看不出来?”唐天让看着天上落下的雨说道。
“这人心,果然是世间一等一可怕的东西了,我们计算了那么多复杂的数学应用题,可依旧算不出人心,算不出它到底有多黑暗多疯狂。”钱重叹息着,内心一片冰冷。
“这世上的人,为了利益,欲望和野心,敢于践踏任何法则,漠视他人性命,敢于使用任何阴毒狠绝的手段。”唐天让点点头说道。
“如你所说,这场大雨又密又急,即便雨量并不是真的大,却制造出一种假象来。只是这样一来,这风州城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啊。”钱重挂在石塔上,看着大雨如注一阵阵激射在江面上。
“你看这江面,寻常他年,即便再大的雨,这洪水也不可能涨得如此快,仿佛地狱的闸门被打开了一般,短短时间就将淹没了整座县城。只有一个法子……”唐天让指着滚滚江水说道。
“炸坝啊……”钱重喃喃道,神色黯然下来,脑袋无力的垂着。
“进入夏汛,上游周边几县都在下大雨,双泉湖水库水位线不断升高,但只要调度适当上下一起放水,是绝不会水漫风州的。我父亲经手的大坝他自己最是清楚,多番巡查都未发现情况,可以说是稳如泰山坚如磐石。可这场大雨让那些人有了可趁之机,只要炸开大坝让洪水涌进风州城,就可以把罪行都推到我父亲身上了。”唐天让说道。
“是啊,百口难辩,到底是大坝自身的质量问题还是其他因素,这堤坝一溃,所有的证据都冲毁了,大家的眼睛只看到这一场滔天洪水,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钱重说道。
“即便我父亲事先知道他们的诡计,也束手无策,千里之提溃于蚁穴,他们可以动手的地方实在太多,防不胜防。不过这条计策既高明又愚蠢,古往今来,那些玩弄阴谋涂炭生灵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他们的确通过这个法子扳倒我父亲,可他们却没想过,堤坝垮塌何等重大,这已不是唐家内部的事了。这事落在其他人眼里,可不管是你们唐家具体哪个人的责任,你们唐家修的大坝垮了,你们唐家就要负责,你看着吧,这事情没完,风家第一个就会跳出来,唐家三叔绝不会得到他们想要的,只会两败俱伤。”唐天让说道。
“可主持修坝的人毕竟是你父亲,这情势不妙危在旦夕啊……”钱重忧心忡忡的问道。
“我知道……虽然从小到大他没怎么管过我顾过我……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虽然他位高权重手握大权生杀予夺草菅人命,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唐天让红着眼睛仰着头,任雨水打在脸上,紧紧握着拳头把指甲刺进肉里,克制着内心的感情,他早早的失去了母亲,现如今很可能又要失去父亲。可,这有什么办法呢?事实总是这样的残酷。
“哎……”钱重看着近在咫尺的唐天让,却不知如何安慰他,唐家如果保全家族利益,舍弃一个牺牲品的话,他父亲首当其中。
“从来帝王最无情,自古深宫尽血泪,身为家族佩花执事的他也许早就有这份觉悟了吧……”唐天让说道。
“白散情意深重,为了你的事情四处奔波,不仅去了言镇,还找到风家的人说项。”钱重看看唐天让说道。
“寸寸芳心寸寸情,有些恩情是怎么还都还不完的。”唐天让低下头来。
第259章 涨水(四)
大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打在江面上发出飒飒飒的声音,暗黄色的洪水,一浪接着一浪的拍打过来,浑浊湍急,裹挟一股股腥臭。几人把铁丝网结好后,又用剩余的铁丝把木屋固定了下,这才往回游去。
“这是什么玩意?”只见几块搭在一起的木板朝丁存笑面前漂过来,上面隐隐些黑色的东西在蠕动,他好奇的揭开上面的板子,只见那木板里爬着许多深紫发亮的硬背蜈蚣,几条附在外面的蜈蚣顺着木板朝着丁存笑手上爬过来,丁存笑顿时吓傻了。
“发什么楞!”好在唐天让就在他旁边,一手将木板打落,顺势一扯把丁存笑拉过来,那几块木板顺着激流慢慢远去了。
“吓死宝宝了!”丁存笑半天才回过神来,心有余悸的说道。
“这些蜈蚣喜欢阴凉,常常躲在河边茅屋周围,现在涨了洪水自是结伴逃命,你们小心点,这水里毒虫蚂蟥之类的很多,被咬到就麻烦了。”唐天让说道。
“天让,活都干完了吧,我一刻都不想多待了。”丁存笑头皮发麻的说道。
“你也别太担心,这些毒虫也是自顾着逃命,只要不去招惹他们,也不会有事的。”唐天让说道,他用刀在走廊下面的木柱上砍了个标注水位的记号。
“奶奶的棺木!”白鹿站在回廊喊道,只见一副漆黑的棺木,在洪水中摇摇摆摆渐渐漂离了木屋,向着水流湍急的江面漂去。
“糟糕!我去追回来。”唐天让说道,这棺木原本是用木马架在屋后,被洪水一冲慢慢浮了起来漂出去了。
“你找死啊!这么急的水,你追过去还有命回来,你要被洪水卷走了,我可不会去给你收尸的。”唐天让划着水准备去追却被钱重一把抓住。
“那怎么办,就这样让它漂走了?”唐天让问道。
“只能就这样让它漂走了。”钱重说道,正当几人眼睁睁看着那黑色的棺木漂向急流中去时,那棺木却慢慢停住了。
“是天刑哥哥。”白鹿惊喜的喊道。
只见暗黄的洪水中,漆黑的棺木后冒出个脑袋来,正是唐天刑,他托住棺木顺流而下,慢慢拉着棺木游到水流较缓的岸边,伸手拉住一个被淹在水中的大树停在了那里。唐天让几人赶紧沿着岸边游过去帮忙,大家联手将棺木拖回来用铁丝捆在岸边的树上,这才一个个爬上楼,筋疲力尽的坐在地板上休息。
“阿嚏!阿嚏!这水真凉。”丁存笑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不但凉,还很臭,我觉得自己像一只掉进茅坑里的老鼠。”钱重嗅嗅身上说道。
“涨洪水真是可怕,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路思远用手绞去头发上的水说道。
“这么大的水,清风荡估计是变成一片汪洋大海了。胖子,你家没事吧。”丁存笑把衣服脱了下来拧了拧说道。
“我家值钱的东西都在楼上,万一有什么事,我那几个舅舅也不是吃稀饭长大的。只可惜了我这双旅游鞋,都变成游泳鞋了。”钱重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脚从满是泥水的鞋子里拔出来。
“胖子,你别唉声叹气了,你看我这一身梦特娇变成梦特湿了,这份痛苦与伤悲我告诉谁了没有,还不是一个人默默的承认了。”丁存笑说道。
“你那里不是经常特别湿吗。”钱重说道。
“感觉浑身都是虱子在咬我一样。”唐天让抹了抹脸,从嘴里吐出一口腥臭无比的水,使劲挠自己的背。
“能不痒吗,这条老街修的大多是旱厕,积储的肥料用来浇灌河滩边的菜地,这些厕所里的脏水都被冲了出来,水中污秽不堪奇毒无比。”钱重掀起唐天让的衣服看了看,他身上被水侵泡后起了无数的细小红疙瘩。
“你们别在这里吹风了,阿姐刚刚生了炭火,你们快进来烤烤,别感冒了。”白鹿把几人叫进屋里来。
“好在火盆、木炭这些是冬天里用的东西,才被丢在楼上,要是也被水泡了这火还生不起来。”白散烧了一盆炭火,屋里顿时暖和了不少,她又用竹竿将窗户支起通风透气。
“这洪水淹了城,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了。上课学习就不说了,就连吃饭喝水,洗脸洗澡这样的日常生活都够人受的。”钱重靠近火盆说道。
“哎呀,那可怎么办呀,我可是要天天洗澡的。”白鹿问道。
“我也是,只是河水这么脏,那自来水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白散问道。
“你们这些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应该学学我们这些出身草莽的江湖男儿。”丁存笑说道。
“虫子哥哥,你是怎么洗的。”白鹿问道。
“干洗。”丁存笑傲然说道。
“……”白鹿无语了。
“胖子哥哥,有这么冷吗,哆嗦成这样,前段时间咱们不是还去了清风荡游泳吗?”白鹿问道。
“我们不冷,就是有点全身非自然性抽搐。”钱重冻得嘴唇发青还嘴硬的说道。
“即使在炎热的夏天,我依然会觉得寒冷入骨,因为生命中有些东西,注定是别人给不了的,比如说胖子身上的脂肪。”丁存笑也冷得直打哆嗦。
“瞧这几个人冻的,白鹿,你去拿些爸的旧衣裳来给他们换上。你们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们放在这竹罩子上烤干。”白散笑了笑说道。
“那你们可得转过去,你们看着我们可不脱。”丁存笑嘟囔着。
“这么大的人了,还挺害羞的。”白散与白鹿相视一笑转过身去。
“可不许偷看,我们都是清清白白的黄花仔。”丁存笑边脱衣服边说道。
“你除外吧。”钱重说道。
“凭什么我要除外,凭什么呀凭什么呀!”丁存笑淡淡说道。
“虎虎!你们别拖拖拉拉的了,动作再不快点,该看见的可全都被我们看见了。”白鹿抱着衣服走过来笑道。
“那也是虫子故意的,他就是个暴露狂。”钱重说道,几人把湿漉漉的衣服丢在地上,换上了干衣服,只有唐天刑站在一旁,没有动。
“天刑,你不换衣服吗?”白散问道。
“回家再换吧,你们这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我妈一个人在家。”唐天刑说着走出去,跳入河中游走了。
“照顾好我的水冷主机还有我的防水键盘……”丁存笑朝着他喊道。
第260章 涨水(五)
“这家伙,真是来去匆匆,水性还是那么的好。”钱重看着那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了。
“很久没见他下水了。”白散说道。
“自从木头走后,他就再没下水过。”钱重说道。
“当年能跟着木头在江里来回横渡不换气的,也只有这家伙了,可惜压水花的技术差了点。”丁存笑说道。
“别说这些了,白鹿,你们家还有什么吃的没,早到吃饭的时间了,我妈说了,如果我不按时吃饭会得胃病的。”钱重摸摸肚子说道。
“楼上没吃的,食材都在楼下的厨房里,被这洪水一泡,估计都吃不了。”白散说道。
“阿姐,我也有点饿了。”白鹿摸摸肚子说道。
“这里还有点饼干,大家分分垫垫肚子吧。”白散拿出一盒饼干传给众人。
“真是有趣,大夏天的,我们居然围着火盆烤火。”丁存笑盘腿坐在地板说道。
“有吃的就不错了,你啰嗦什么。”钱重吃着饼干说道。
“虫子哥哥,你怎么不吃呢,不喜欢吃饼干么。”白鹿好奇的问道。
“这玩意吃了嘴巴干,又没水喝,吃了难受。我可不像胖子,是个三百斤的野猪嘴巴,什么都吃下去。我宁可饿死,也不远渴死。”丁存笑说道。
“你就名堂多,挑三拣四指桑骂槐。”钱重不满的说道。
“胖子,那日我跟小云去晓觉寺上香,见着身上带了烧伤的和尚,虽然没看到正面,但感觉他的身影很像唐天刑。”丁存笑说道。
“这事说来话长了,反正也没事,我就说说。”钱重拿着饼干说道,他看看身边沉默不语的唐天让。
“青石街两边多为窨子屋和吊脚楼,极易失火,在我的印象有两次较大的火灾。一次便是印刷厂烧毁,因为印刷厂本身就是砖木混建,周围又有围墙,所以并未蔓延开来。还有一次就比较可怕了……那也是在冬天,干燥又寒冷,临近过年,青石街的住户都在置办年货迎接新年:灌香肠,打血圆子,晾糍粑,烘腊肉,挂风鸡风鸭……走在小街上,都能吸着鼻子闻到那阵阵烟熏火燎的香气,那时候学校放了假,我们领了成绩单,拿着寒假作业回家,肆无忌惮的玩耍。”钱重回忆道。
“我记得那时候,白散带着白鹿就爱黏在我们屁股后面。”丁存笑说道。
“虫子哥哥,才不是的呢,是你们硬要拉着我们一起玩的。”白鹿抗议道。
“虫子,不要扭曲我们纯真美好的童年。”白散也说道。
“不扭曲不扭曲,我们继续听胖子童鞋摆事实讲道理讲那过去发生的故事。”丁存笑说道。
“那个冬天与往年没什么不同,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在睡梦中被吵醒,外面人声嘈杂,我打开窗户一看,只见离家不远处火光冲天,几栋木屋正噼里啪啦烧得剧烈,滚滚热气被风裹挟着直打在脸上,大半边夜空都被映红了。我一看是着火了,赶紧穿好衣服爬下床走出去,街上全是人,各种呼喊声夹杂着小孩子的哭声,乱得不成样子,有的在奔走灭火,有的在张望谈论,有的在搬东西。街边的消防栓被拧开,人们拿着脸盆,铁桶之类的器皿在接水,巷子里烟雾缭绕浓烟滚滚,那弥漫的烟雾又浓又黑,呛得人无法呼吸,眼睛也被熏得睁不开。这时候父母也起来了,我父亲看火势凶猛蔓延很快,叫我回屋去,自己则冲进现场指挥救火去了。”钱重说道。
“冬天里的房子干脆易燃,周围的木屋被火烘烤着不久就都燃了起来,火苗顺着屋脊一路烧过来,熊熊火焰带着股股热浪只往身上涌,我见那火势蔓延自家门前了,这才急起来,连忙去用楼上用床单裹住我的书从窗户那往后面的河边丢,没丢几包火就进了屋,来不及管家里的其他东西了,我拿着毛巾捂住嘴从后门跑了出来,跑到河边一看,好在那几包书都还在。河边上堆放着许多人家从自家搬出来的东西,家具电器锅碗瓢盆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我刚把书拖到树底下,抬头却看见不远处自己刚刚还住着的木屋,已经完全被大火吞没,如同一块通红的木炭,尽情的燃烧,不时得喷出一股股滚烫的热气,即便身在远处也能感受那份灼人的炙热,没过多久那栋老屋再也支撑不住,在噼里啪啦的燃烧中轰然倒塌。”钱重说道。
“原来那日我们去的,不是你原先的家呀。”路思远说道。
“那是我母亲家,离原来的住处也不算远,可我终究是住的不习惯,这也是我去学校寄宿的一个原因。”钱重说道。“老屋承载了许多的情节,我的爷爷奶奶都是在那断的气,我的爸妈在那里结的婚,我是在那里出生长大的,我的快乐童年都是在那里度过的,我记得我小时候很淘气,总在木地板上跑来跑去,初入人世最纯最真的记忆就是那里一点一滴开始汇聚的,家里买了电视机,摆在窗户口,院子里会有很多小朋友搬着凳子来看,家里买了台落地式电风扇,我却不知道那是什么,使劲去摇,结果那个铁疙瘩倒下来打在我的身上,我哇哇的哭了,那时我不爱吃饭,奶奶就做了猪油拌饭、酱油拌饭、白糖拌饭给我吃……这许多的记忆都因老屋的倒塌而淹没。我想,这也是老人家不愿离开老屋的原因吧。”钱重悠悠说道。
“不错,当年战火连天飞矢如蝗,为保住风州战略之地,阻断敌人进攻步伐,不惜炸毁江上唯一的沄江大桥。只可怜白家村被毁之一炬,爷爷与奶奶跟着大人们靠着竹筏渡过江来,保全了性命,他们成婚后就一直住在这里。当时这边并不安全,许多人劝他们去柏林镇,可爷爷奶奶最终还是留了下来,直到爷爷去世都没再离开。”白散点点头说道。
“胖子,后来火被扑灭了吗?”路思远好奇的问道。
第261章 涨水(六)
“青石街一共有九道防火的石墙,当晚北风呼啸火借风势烧穿了三道隔火墙,整座风州城的天空都被映红。因为街口太窄消防车开不进来,只得把水管放在河里抽江水上来灭火,那火整整烧了半夜,直到天明才渐渐熄灭。天亮后,我再踏入青石街,昔日热闹喧嚣的古街大半变成了冒着青烟的废墟,空气中弥漫呛人的焦臭味。”钱重叹息道。
“没想到青石街还经历过这样的大火,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路思远说道。
“那场火灾我也经历了,当时我虽然也住在青石街,但离得远,等我赶过来时这边已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了,救火的,搬家的,看热闹的,围满了人。我挤进人群中,绕到天刑家,只见他大冬天光着上身,站在防火墙上,往自家着火的木屋上不停的浇水。我赶紧上去帮忙递水,可面对着那么大的,一盆盆的水浇上去真的是杯水车薪,根本就起不到作用。可那家伙好像是魔怔了,不管不顾,脸色阴沉的可怕,根本不管炙热的热浪,站在上面就是不肯下来。到了后半夜,我累得实在不行了,就倒在街边别人家搬出来的破沙发上睡着了,等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了,后来听说天刑的父亲被困在火中,火灭了在废墟里也没找到尸体。”丁存笑说道。
“听说是失踪了,下落不明生死未知。”白散说道。
“天刑曾经告诉我,他有个很疼他的姑姑,他总是会问些奇怪的问题,比如人是从哪里来的,桌子是从哪里来的,老虎是从哪里的,每当遇到这类问题,他姑姑总是回答是他妈妈生的,有一次他又问,天是哪里来的,他姑姑一下没回答出来,他就笑着喊,姑姑好笨,天是他妈妈生的,天刑也有过愉快的童年,可太短暂了。”钱重说道。
“起火那天晚上,奶奶把我关在家里,没让出去。我趴在窗户看,火真的很大,天空都是红的,好吓人。”白鹿说道。
“虫子,你有什么故事也说说呗。”钱重说道。
“有什么好说的,我这个人一生淡泊名利爱睡懒觉稀松平常不值一提。”丁存笑说道。
“虫子哥哥,叫你说你就说,扭扭捏捏做甚莫。”白鹿喊道。
“别拘禁,都是乡里乡亲的小伙伴,畅所欲言为所欲为有屁就放自由发挥。”钱重说道。
“自由发挥不也还在飘散在这房间里,再说我又没吃烂红薯和臭鸡蛋,发挥不出来。”丁存笑说道,心想这胖子也真是的,天让那家伙哑火了,你就逮着我不放,我又不是唠嗑小子故事大王,也不知道小云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不如讲讲你在双泉湖的惊悚探险小故事。”钱重说道。
“这个嘛,话说,那次还真的很惊险……嗯?嘿嘿……我吃点东西休息下。”丁存笑正要打开话匣子,忽然想到什么及时踩了刹车,装模作样的低头吃起饼干来,然后闭上眼睛专心致志的休息,众人看他老僧入定的样子是不要指望他继续说下去了,气氛顿时冷了下来,白散把竹笼上烤着的衣服翻了翻,白鹿去给她奶奶盖盖被子,却发现老人微微睁开了眼睛。
“阿姐,奶奶醒来了……”白鹿惊喜的喊道。
“奶奶……”白散走到床边,老人睁眼看清众人后抬起手来指了指唐天让,在白散耳边轻轻耳语。
“奶奶说,让你靠近些,她有话对你说。”白散看看不远处的唐天让说道。
“奶奶!我是唐天让。”唐天让也不知老人家为什么一定要见自己,走到床边上蹲下喊了一声,老人瞳孔浑浊,已看不清面前这人模样,只觉得他说话中气十足干脆利落,透出几分坚定与沉稳。
老人苍老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皮肉塌陷骨骼凸起,纵横沟壑的皱纹中尽是藏满了故事的阴影,她抬起干枯嶙峋的手轻轻握着唐天让,粗糙的皮肤墨绿色的血管曲曲折折的蔓延开去,用混浊无光的眼睛看着他,嘴唇颤颤巍巍的张合着,声音细小,也没听清究竟是讲了什么,大约是交代嘱托着什么,他只得顺从的不住点头,最后老人放开唐天让,又对白散说了几句话。
“奶奶说,有东西送给你,在楼下的五斗柜里,第二个抽屉有个木匣子……”白散红着眼睛,眼眸中泛着泪光。
“这楼下被洪水淹了呀……”白鹿低声说道。
“我去拿。”唐天让反手脱掉身上衣服,他以前来过这屋子,大致还记得五斗柜的位置。
“小心点,这水脏得很,你不要睁开眼睛。”白散握着他的手说道,唐天让拍拍她的手点头让她放心,这河水浑浊不堪,在水中即便睁开眼睛也是看不见的。其他几人坐在火盆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唐天让怎么一言不合就开始脱起衣服来。
“奶奶说要他去楼下拿点东西。”白散说道。
“我陪你去,也有个照应。”钱重站起来说道。
“不用,难得脱衣穿衣,就在楼下,又不是去湍急的江中,我一个人能行。”唐天让伸手拉住要脱衣服的钱重,说完翻过栏杆钻入了深黄的水中。
唐天让深吸了一口气潜下去,推门进了屋,楼下的水位线已漫到了天花板,他浮上来用手掌着房梁换了一口气,里面乱七八糟的漂浮这许多杂物,轻巧些的家具也浮在水面,他判断了下方位,沿着裱了报纸的横梁游到屋子一边,沉下去闭着眼睛摸到了五斗柜,数着抽屉打开第二个,里面果然有个匣子,他也不犹豫取了匣子夹在腋下就游出了房间。
栏杆边,钱重半吊在那接应唐天让,见他浮了出来,伸手接住匣子,把他拉上楼来。白散打开匣子把里面的污浊倒出来,里面有一块无字玉牌和一对翡翠手镯。老人把无字玉牌戴在唐天让的脖子上,又将手镯分给白散白鹿两姐妹,这才舒了口气,几人围着老人身边又说了些话,听见屋外有人在呼喊。“开饭咯!开饭咯!”
第262章 涨水(七)
众人跑到走廊上一看,只见白牛划着用汽油桶子绑在一起做成的简易小船,在水中慢悠悠的靠了过来,身后还在站在一人,正是唐天蝶。
“你这大牛,怎么跑来了。”丁存笑问道。
“我猜大家还没吃饭的吧,匆匆准备了些,做得仓促,你们将就着吃吧。”白牛稳住小船后,与唐天蝶一起把做好的饭菜搬上楼来。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边?”钱重笑嘻嘻的问道。
“天刑那小子,从我家路过,应该是游过的时候,顺便报了个信,说你们都在这边。”白牛说道。
“你简直就是及时雨啊。”钱重闻到饭香,不住的咽口水。
“白牛,你家没被水淹吗?”路思远好奇的问道。
“昨天夜里我家就收到信,可能会涨大水,早就把粮食搬到楼上去了,至少不必担心吃饭的事。”白牛说道。
炒鸡蛋,炒青菜,炒粉丝,白米饭,简单的饭菜,但在此时大家却吃得格外的香,或者是他们这辈子最难忘记的一顿饭了。连平时矜持的女孩子们也狼吞虎咽起来,转眼间饭菜被消灭干净了。白牛知道白散奶奶身体不好,特意准备了些稀粥,让白散喂给她吃。
“饭菜和水给你们多备了留着晚上吃,如果明天这水还不退的话,我再来给你们送吃的。各位,奶奶就拜托给你们了。”收拾好碗筷后,白牛与大家道别,与唐天蝶上了油桶船,沿着河边慢慢划走了。
“白牛这家伙,变得有点怪怪的。”钱重吃饱喝足,坐在走廊的地板上说道。
“有什么怪的,还不是牛高马大牛头不对马嘴。”丁存笑说道。
“风萧萧兮洪水寒,白牛一去兮不复返,你看看现在的你,还是从前的你吗?”钱重伸伸懒腰说道。
“我现在怎么了,难道用三条腿走路?”丁存笑冷笑道。
“那边来的人好像是小云啊……”白散指着远方的水面喊道。
“真是不要命了,这么大的水……”丁存笑一眼看过去,只见远处几座木屋之间的水面上,一只木盆摇摇晃晃的朝这边漂浮过来,上面坐着的人正是风逐云。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去接她,江上风大浪大,一个浪头打过来就翻了。”钱重朝丁存笑屁股上踢了一脚。
丁存笑这才慌忙跳下水去朝着风逐云拼命游过去,风逐云在木盆里也看见这边了,只是浪涌较大,她使劲划水却靠不过来。
“小云,你怎么来了,莫不是想我了?”丁存笑扶着木盆,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笑道。
“哼!我才不是想你,我听说白散奶奶病了,过来看看的。”风逐云拧了拧丁存笑的脸柔声笑道。
“真受不了你们两个,在洪水里还能腻歪在一起卿卿我我,快点上楼来。”钱重喊道,丁存笑划水拖着木盆回来吊脚楼来,白散等人把风逐云拉到走廊上。
“别拧了,你的衣服烘干了,换上吧。”白散把衣服递给在哪里拧衣服的丁存笑。
“小云,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了?”丁存笑边换衣服边问道。
“上午下好大的雨,雨小些了就开始涨水,我赶去三秋堂没找到你,遇到唐天刑,他说你在青石街白散家,我就过来了。”风逐云说道,
“你这傻丫头,尽做傻事。”丁存笑见她虽然说得轻松,但全身尽被打湿,头发凌乱狼狈不堪,一路上一定吃了不少苦,伸手在她脸上刮了下。
“你这划着小木盆满城瞎转千里寻夫的故事,着实把我们这些看戏群众感动了一把。”钱重笑道,风逐云听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
“好了,别在走廊上说话了,这里风大。小云,要是不嫌弃的话,你到里屋来,换上我的衣服。”白散说道。
“不嫌弃的,白散姐。”风逐云说道。
“你还没吃饭的吧,换了衣服吃点东西,白牛带了不少的饭菜来。”白散带着风逐云进屋去了。
“你看,那是什么?”路思远指着水面上飘过来一个黑色的球状物。
“是蚂蚁!”钱重看清了,只见那团黑色是由蚂蚁密密麻麻聚集一起形成的。
“这蚂蚁也懂得抱在一起活命求生啊。”丁存笑说道。
“他们不是求生,是为了保护蚁后,只有牺牲部分才能保证种族整体的延续。”钱重看了一眼唐天让说道,唐天让只是默默的看着那团黑色。
“这些细小卑微的生命,有强大的集体意识,即使在十分危急的情况下,依旧能保持着群体的有序性,成千上万的蚂蚁组成了这样一个黑球,黑球外面几层的蚂蚁虽然早就死了,却仍然紧紧抱在一起不曾散开,保护着最里面的蚁后渡过难关,为以后在新的地方重建家园繁衍后代。这些细小的生物比人类强大多了,我们在灾难面前只会各自逃命,哪管他人死活。人类太聪明太复杂了,正因为这种聪明与复杂才使得他自负又自私,远远不如这些简单脆弱的个体。”钱重看着那团黑球越飘越远了,微微叹息。
雨势渐渐小了,稀里哗啦的下一阵又挺一阵,钱重与唐天让又游到铁丝网那边,清理了一下被挂住勾到的杂物,丁存笑则与路思远去检查了一下岸边绑在树上的铁丝,众人又忙碌了一番都有些累了,各自找地方休息。
唐天让独自攀到屋顶坐在那里,远方阴云雾气氤氲,纠缠不散。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找了你半天。”白散寻到这里,在他身边坐下。
“你不必对我这么好的,不值得。”唐天让看着滔滔不绝的江水说道。
“那日你为何要说那些话,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置身事外了吗?”白散问道。
“对不起,小散散,我辜负了你的情意。”唐天让看着身边的佳人叹气道。
“你可知道,对于女人而言,找个喜欢的人,她最看重的是什么吗?”白散问道。
“我不知道,大概是身材容貌,才华气质,身份地位,财富权利这类的吧。”唐天让摇头说道。
第263章 涨水(八)
“错了,都不是。女人只看感觉,只要是她一眼相中了就会奋不顾身的投进去,不管这深渊之下是刀山火海还是幸福之海,不管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强盗还是英雄,还好人还是坏人,在她眼里只有爱与不爱。爱情里的女人,就是这样的傻,这样的痴心,爱就是一种感觉,感觉没了就不爱了,哪怕他是富可敌国的富翁,他是星光璀璨的明星,他是无所不能的英雄……有的人,真的很好很好,可就是不爱他;有的人也许很坏,可还是有女人愿意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你以为我肯答应这门婚事,是因为你是唐家大少爷以后会做唐家掌印吗,你这个笨蛋!只是因为我爱你啊!”白散泪流满面决然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是于心不忍!你还这么年轻,以后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人。”白散的肺腑之言让唐天让深受感动。
“你是大少爷也好,你是穷光蛋也好,锦衣玉食也好,落魄街头也好,我统统不在乎!也许我还会遇到很多比你优秀的人,但这世上,绝没有跟你一摸一样的人了,我也不会再付出这一模一样的感情。我若错过了你,便永远的错过了……”白散扑在唐天让怀里伤心的哭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对于如此深情的白散,唐天让还能说什么,用手臂紧紧搂着她,他父亲这次是倒了,但他必须站着,他虽然对权力没有兴趣,可唐家嫡脉长孙的身份不会改变,有些责任永远背负在他身上,未来究竟是什么,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
“这水流变快了,下游应该是开闸了。”钱重与路思远两个坐在走廊上把腿悬空着,双脚几乎能贴到水面了,钱重看着江面说道。
“希望这水能快点退去才好呢。”路思远说道。
“我虽然生在在江边,可这么大的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条河,承载了我们太多的记忆与念想……”钱重说道。
“住在河边好玩吗?”路思远问道。
“夏天的时候,我们就在河里洗澡,我,虫子,木头还有天刑。不是我吹嘘,要论水性,我们这帮喝着沄江水长大的野孩子,还真没怕过谁。几乎每年我们都会从这水里头救上几个溺水的倒霉蛋。”钱重看着河水说道。
“能遇到你们,也是他们运气好。”路思远说道。
“是啊,可更多的人,死在这河里了。别的不说,这次发洪水,就不知道会死多少人。”钱重叹息道。
“是啊,这洪水是很可怕。”路思远说道。
“我记得有一年,还发生过孩童三尸案。据说当时是县城一个当官的儿子,在学校里跟人起了冲突,小孩子仗着自己家世背景,飞扬跋扈惯了,事情越闹越大,他用随身带着的水果刀把人给扎伤了,对方家长找上门来要医药费,他父亲动用手段把这事给平了下去。对方家长不但没得到医药费,还因为闹事被单位开除了,这下对方家长可恼怒了,纠集了些社会上的人,把这个小孩以及当时帮忙的两个同学,一起用麻袋装了沉入了这沄江,然后连夜举家跑掉了。”钱重说道。
“啊!还有这样的事情?”路思远吃惊的说道。
“这件事当时在小县城里闹得沸沸扬扬,三个小孩子谣传被沉在这沄江中,却一直没见尸首,找了好些人手日夜不休的打捞都没结果,后来那个当官的把上游水坝关闭了,又放开下游水闸,将这一江水完全放干了,好多人都提着水桶去捡贝壳捡螺丝,这沄江百余年来还是第一次放得干净彻底,淤泥之下真是千奇百怪,什么东西都有,江中有一辆许多年前从沄江大桥上失事冲入水中的小汽车,当时因为没条件捞起来,多年来一直泡在水里,直到那次才被拖车用铁索拖出了烂泥里,不过差不多也是堆废铁了。淤泥还有各种沉船,瓷器,古物,据说有人还在泥巴里发现了一台洗衣机,更加令人惊讶的是,洗衣机里面竟然还装着衣服。而那时候我们几个人,光着脚在淤泥捡到许多铜钱,拿去换了不少麦芽糖吃,虫子还捡到一匣子手枪子弹,也不知道是谁丢的。河水虽被放干了,也找到了一些人的碎骨头,可那三个小孩的尸首并未找到,这成了一个未解之谜。当时盛传着各种版本,有的说被冲到下游的河里去了,有的说被拐子卖了,有的是给烧成灰了,但究竟去了哪里,没有人能真正说清楚。”钱重说道。
“听着怪渗人的。”路思远说道。
“是啊,出了这事后,开始谣传这里有拖人腿的水猴子,我们也不大敢在这河里洗澡了,都转移到清风荡去了。”钱重说道。
“再以后,一起洗澡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大家各忙各的了。”钱重说道。
“是啊,下个学期就是高三了。”路思远说道。
“小黑,你以后想干什么,考什么学校?”钱重说道。
“干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干什么,我觉得像我爷爷那样,做个猎人也是不错的,只可惜现在山里的动物越来越少,要做这个的话,能不能养活自己也是个问题呢。我爸妈是希望我能参军,他们都在军队里,也能有个照顾。”路思远说道。
“考军校,不但要高分数,还要考体能,你有把握?”钱重说道。
“我哪里有把握,我成绩并不算好,至于体能,也不算很优秀吧。胖子,你呢?”路思远说道。
“我大概跟你差不多吧,我想继承我爸未竟的事业,当个警察。”钱重说道。
“当警察好呀,你做警察,我做军人,还能搭伙一起去参加体能考试呢。”路思远说道。
“那体能考试也不算特别难,我以前经常练跑酷,不如从暑假开始,我们一起练吧。”钱重说道。
“好呀!”路思远高兴的点头说道。
“小云,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这涨洪水太危险了,你又不会游泳。”丁存笑和风逐云坐在回廊后面,河边上的树大多被浸泡在水里,江水一浪一浪的涌上岸去。
第264章 退洪(一)
“人家想多点时间和你待着嘛。”风逐云靠着丁存笑说道。
“以后可不许这样了,我们的时间长着呢,你可要照顾好自己。”丁存笑握着她的手说道。
“你从没听我唱过歌的,我给你唱一支吧。”风逐云说道。
“鼓掌!鼓掌!”丁存笑拍手说道。
“昨夜柔情不散,甜蜜的话语永远听不腻,无需证明,这一刻我把你搂紧不松开,我无法停止对你的思念,就像我无法停止心跳,也许情意依旧,可我再也配不上你,没了心的人要如何伤悲……”风逐云的声音轻柔舒缓,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哀伤。
“这是电影的主题曲啊!”丁存笑听完愣了愣,不知道风逐云为什么会唱这首歌。
“是的,就这样,变成了怪物的他,用废旧铁皮做了一朵永不枯萎的玫瑰,在他还未失去对她的记忆之前。等她打开房门,只有那朵铁玫瑰摆在地上,而心爱的人,再也见不到了……”风逐云怔怔的看着丁存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没有说话,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小云,你这是怎么了,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了吗?”丁存笑不知所措的抓着风逐云的手,有些慌了神。
“虫子,你知道吗,最近我在家里总是无缘无故的晕倒……我……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快要……死了……”风逐云看着他缓缓说道。
“什么!”丁存笑听了身子一僵,心里如被电炸雷噬,久久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抖动着嘴唇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是好了的吗……你气色那么好,你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对不对……”
“你那么傻,叫我怎么放心得下你……”风逐云流着眼泪说道。
“不!!!”丁存笑绝望的搂着她,完全失去了分寸。
“傻瓜,世上的生、老、病、死,是早已注定的,是不可勉强的,谁也阻止不了,谁也挽留不了,谁也拯救不了。”风逐云也死死的抱着他。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一定还有希望的,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都不放弃!我们去府城,我们去省城,我们去京城……就是砸锅卖铁卖血卖命,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也一定要治好你的病。”丁存笑双目通红歇斯底里的喊道。
“我们能相遇就是缘分,对我而言是幸运的。希望,对你来说,也是幸运的。”风逐云用手抚摸着丁存笑宽阔的背脊说道。
“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遇到了你!”丁存笑的眼泪滚落下来,一颗颗落在风逐云的衣服上。
“虫子!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不做傻事。”风逐云伸手擦了擦他的眼泪说道。
“我做不到,你不要离开我,没了你我该怎么办?”丁存笑哭着说道。
“你做得到的,没遇到我之前,你不也活得好好的嘛。”风逐云看着他柔声说道。
“不行的,没遇到你之前,我天天上课睡觉成绩不好,经常被老师骂还要回去叫家长,是你接纳我的缺点,容忍了我的放纵,是你让我明白了生命的精彩……小云,你不要丢下我,我们约定了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要一起做,要一起好好读书考大学,一起去旅行看世界,一起慢慢变老……等我们老了,你就坐在炉火边打瞌睡,我给你念书……呜呜呜……”丁存笑紧紧搂着风逐云不肯松开,泪水流下来打湿两人衣襟。
“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我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可……对不起,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风逐云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大雨终于停住了,水位不再继续上涨,江面上各种家具物什的碎片顺流飘走。
“阿姐!阿姐,不好了……”白鹿哭喊着从屋里跑了出来,众人听到声音纷纷赶过来。
“怎么了。”白散收敛住神色,从屋顶上爬下来。
“奶奶,奶奶……她走了……”白鹿颤抖着身子说道。
“我去看看。”唐天让走进屋里,拿手探了探脉搏,又翻开眼皮看了看,最后摇了摇头,走过来抱住白散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老人家太累了,只是睡着了。”
“呜呜呜……”白鹿用手捂着脸,悲恸欲绝的哭起来,丁存笑走过来抱住了她。
“点起蜡烛!我们今夜守在这里,一切等你父母回来再说。”唐天让说道。
没有电的城市陷入在一片死寂的宁静中,可黑暗终将过去,天际泛红,晨曦微露,一轮黄绒绒的朝阳从平静流淌深不可测的水中冉冉升起,带着腥味的河风吹着水面,新的一天终于到来。
“退水了……”钱重看着昨天刻的标记说道。
“不管怎样,一切都将过去。”唐天让说道。
晨光中站立的这些人,一字排开看着远方,隐藏着各自迥异的性情,这是路思远关于风州最深的记忆,自此以后,大家各奔东西天涯相忘。
洪水退去后,大街小巷房外屋中,四处都被厚厚的泥浆覆盖着,不时有响着音乐的洒水车开过,沿街喷洒消毒水。昔日古朴宁静的小城,散发着阵阵恶臭,到处都是一堆堆的垃圾,不知要多少时间才能恢复旧日的美丽容颜。
钱重正与路思远在家里清洗淤泥,他舅舅借来抽水机摆在河边,抽了些浑浊的河水上来冲洗房子,他们两个就跟着帮忙洗刷。
“这烂泥路真是不好走。”丁存笑费劲的把腿从烂泥中拔出来,拔了半天脚是拔了出来,鞋子却陷在烂泥中,他只好又弯下腰去烂泥中摸鞋子。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小云怎么样了?”钱重问道,退水后的事情是一件压着一件,先是白散的奶奶过世,跟着是唐天让的父亲自杀了,然后又是风逐云病倒了,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弄得大家都心力憔悴。
“刚从她家出来,吃了药睡下了。”丁存笑的神色也不怎么好。
“什么事情?”钱重知道,如果不是有事,丁存笑是在风逐云身边的。
第265章 退洪(二)
“天让要走了,想跟大家道个别,在清风荡。”丁存笑说道。
“这个混蛋!”钱重擦了擦手上的泥,皱眉说道。
“白散让我来叫你,她跟白鹿已经赶过去了。”丁存笑说道。
洪水退去后的清风荡已恢复了往日的清澈,留在岸边的淤泥也被太阳晒成硬泥块,水面波光粼粼。一男子独自站在那里,看着天空飞扬飘散的黄花,面露感伤。
“你们都来了……”唐天让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有些哽咽,他重孝在身,身着素衣手臂上绑着醒目的黑纱。
“一定要走吗?”钱重走上前问道。
“一条路分向不同的方向,对不起,我不能两头兼顾。我也想像那些家族风云豪门争斗电视剧里的男主角,绝处逢生柳暗花明,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战胜邪恶拯救家族,最终抱得美人归。可电视终归是电视,现实中的我,失去了至亲,如丧家之犬般逃命了。”唐天让叹气道。
“风家这边,我已经尽力了。”钱重低着头说道。
“我知道,那些人最终也没拿出能扳倒我父亲的有力证据,只得在夜里炸开堤坝放水淹城,却没想到成了风家攻讦唐家的有力理由,他们只得在仓皇中用绳子勒死我的父亲,对外宣称是个人所为畏罪自杀,让他承担所有的责任。我父亲虽被他们活活勒死,但事后勘验他身上并没有任何反抗的痕迹,也许从他当上唐家佩花执事的那天起,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命不再属于自己,而属于整个唐家。唐家历经风雨而不衰,每一代掌印都有过人之处,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可脑子并不糊涂,他心中自有明镜,对于整件事洞若观火,冷眼看他们做出的这一切,我二叔从书阁中出来了,另外几个叔叔也正从外地往回赶。我三叔还痴心妄想的以为,扳倒了我父亲他就能再进一步,坐上佩花执事的位置。却不知,一旦这件事情尘埃落定,他现在执事的位置都保不住,同室操戈骨肉相残,自损力量却让渔翁得利,他真是愚蠢到家了。”唐天让表情冷漠的说道。
“以后有什么打算?”钱重问道。
“言镇派了人来接我,先去那边暂避风头,以后的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天下之大,自有我的去处。”唐天让说道。
“在黑暗与绝望时,光阴会推着我们继续往前走,不要停留和回头,阳光一定会在某处等候,保重!不要断了联系……”丧父之痛钱重是有切身体会的,时间最终抚平内心的伤,只留下一个醒目的疤痕,他上去抱了抱唐天让。
“天让,你真的不读书了?”路思远是第二个上去的。
“是啊,我已经办了退学手续,本来还说暑假去你家乡玩玩的,看来是去不成了。”唐天让拍拍路思远的肩膀说道。“小黑,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你一直是我们草丛四人组中最可靠的力量。你为人真诚内心纯粹,以后会有更多的朋友,你配拥有这世上最好的朋友。只是越长大越孤单,越难找到志趣相投真诚相待的朋友了,不要为了成全别人而委屈自己,不要为了迎合世界而改变自己,不要轻信他人,不要为任何人付出真心,这颗赤子之心,它只属于你自己……”
“哎……”丁存笑慢慢走上前去,他看着唐天让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虫子,虽然我们经常争吵,但更多的是欢乐,那些记忆谁也夺不走抢不了,你是我见过的最深情最用心的人。虽然这对于一个还在成长期的男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可,生命的最高意志是自由,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轨迹的权利,万物生长皆有其法,唯爱永恒不变,我只能祝福你,祝福你与小云。无论以后你去了哪里,都不要堕了我们草丛四少的威名……”唐天让笑道。
“你也是,能动手尽量少说话,好好保重,我们草丛四少情意永远不散。”丁存笑上前抱了抱他说道。
“天让哥哥……”白鹿擦着眼泪走了上去。
“白鹿,我一直就把你成我妹妹,你这么乖巧听话招人喜欢,下次再见你时,你该是个大姑娘了。这个是极其危险的世界,早晨去学校前亲吻你心爱的玩具,很可能下午放学回家你就再也看不见它们了,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多与你阿姐商量,不要再哭鼻子了。”唐天让伸手刮了下白鹿流着眼泪的脸。
“他奶奶的……”白牛骂咧咧的走了过来。
“你不该来的,可你还是来了。”唐天让看着白牛说道。
“小蝶她帮我在那边刈哥盯着,他们还在忙着收拾你父亲遗留下来的尾巴,暂时没时间来对付你,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会及时通过小蝶传递给你。”白牛说道。
“尽量不要联系我,唐天刈这个人志大才疏容易糊弄,但他身边的白烬你要格外小心,这个人心思阴毒心胸狭窄,日后你受唐天刈重用,他必定会妒忌怨恨于你。”唐天让说道。
“这个我自然明白,不管怎么说,我和小蝶的事还没来得及谢你,算我老牛欠你一顿酒。”白牛说道。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酒酒肉肉,这顿酒我记下来,等我回来再和你喝个痛快。”唐天让仰头笑道。
“天让……”白散是最后一个走上来的,泪水噙满了她的眼眶,那漫天朦胧星光已被她收进心里,眸子里全是依依不舍的情意。
“小散散……”唐天让看着她说道。
“我会等你的。”白散伸手搂住他的腰身,把脸贴在他的胸前。
“傻瓜,不要等我,有的人不值得等待,有的人经不起等待,世事变幻无常,何必耽误了自己……有些人,把一生中最好的年岁都用在了等待上,可最终往往等不到想要的结果,白白浪费了大好时光。你是白家的长小姐,脚下的路崎岖漫长,遇到合适的人,就嫁了吧。有的人,也许能刻骨铭心的去爱,却不一定适合长相厮守……”唐天让摸着她的秀发,手指微微的颤抖着。
“不,我会走自己选择的路,不管是乘风破浪还是披荆斩棘,我都会一直走下去。你不是一直想听我弹琴吗,我现在就弹给你听。”白散摇摇头露出坚定不移的眼神,她放开唐天让取下背上的古琴,在草地上坐下来。
“落日洒下余晖,枯叶随风飘零,远处高楼琴声悠扬,空旷舞台脚步飞旋,内敛的爱意,如泛滥洪水,冲毁一切阻碍与规则,情愫支配着恋爱中的木人,此刻,我愿献上我的肉身与灵魂,请将它燃烧成灰撒入大海,致……我深爱的人……”白散双手抚琴弹奏低声轻唱,一曲终了她用细长的手指轻轻摸了摸膝上古琴,最终咬牙拿出剪刀将琴弦根根挑断,又抓起身后的头发绞下来一束。
“在成长的岁月中,这把古琴陪伴我多年,从今以后我将不再弹奏,直到我们再次相遇,亦如我心!”白散擦擦眼睛,将那束头发放在布囊里交到唐天让手里,言语中带着斩钉截铁般的决然。
“……”再无需更多的言语了,唐天让紧紧抱着她柔软的身体,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哭出来。
一朵朵蒲公英被风吹起,那些细微的生命脱离了母亲的怀抱,打着白色的小伞随风飘起渐渐远去,一身青衣的白棱慢慢走过来,唐天让知道已是诀别之时,他放开白散说道:“我会回来的,以另外一个样子来见你。你要好好的,吃鱼时当心鱼刺,晚上睡觉前先看看帐子里有没有蚊子……”
“天道无意是本心,去留两散自风流!纵是清风荡水深千尺,也不及大家送别之情,此去山高水长江湖险恶,如鱼入深海冷暖自知,如鹿行险峰生死听命,诸位保重,他年再见……”唐天让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心中涌起难以言说的情绪。
太阳升起,晨曦微光散去,天空露出水一样纯净的色泽,一条大道伸向远方,云彩绚丽,山色空濛,湖水微光,野花盛开。
谁的清澈眼神不被岁月侵染,谁的青涩脸颊永藏心底,白衣少年一步步走向远方不再回头,他害怕再也看不到来时的路上,曾经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自己。
离时花开正年少,一朝回首已殊途……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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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诀别(一)
生命是一场无边的梦
世界是一个完整的圆
卷二风起长空
明媚的阳光点点洒落,天空清澈明净,浮动的白云被风割裂得支离破碎,如丝如絮似有似无。沄江边树木高大枝繁叶茂,夏汛时被冲到岸上的浮土淤泥早已被晒得硬邦邦,一簇簇野草破土而出,吸收泥里的营养疯狂的生长,将旧时的小路埋没,树的苍翠草的深绿,色泽浓重交相辉映,郁郁苍苍的风景沿着河岸伸展至远方。
河水清凉,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群光着屁股的孩童在柔软的河沙上疯跑,聚在一起嬉闹玩水,虽然大人们一再告诫不要下河,可这些孩子们玩起来哪还顾得上,带着各自简易的救生器具就跳进河里了,废旧的汽车内胎,木板拼就的浮舟,麻绳捆住的塑料瓶,各种样式的都有。不仅有小孩子在水里嬉戏,连大人们也热得受不了,跳到河里消热解暑。
在河边的一处窨子屋中,灰白的石墙历经风雨,许多地方漆粉剥落裂开,缝隙间布满深绿的青苔,一个胖墩墩的少年正在自己的房内,将收拾好的行囊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看看有什么遗漏没有。
“胖子,好了没有,快一点啊……”楼下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孩,扯着嗓门大声问道。
“好了好了,就下来了。”钱重走到房外在走廊上探出头来对路思远笑了笑,他背上包将房门锁好,一脸轻松的走下楼来。
“你跟阿姨说了没?”路思远问道。
“只说是跟同学出去玩段时间,她大概以为我是上虫子家玩去了。”钱重说着与路思远出了门,两人沿着青石街往前走去,暑假到了,路思远要回老家盐城,钱重闲得无聊就与他一起去消暑避夏。
“也不知道虫子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路思远走在光洁的青石板路上,有些担心的问道。
“希望吉人自有天相吧。”钱重重重的叹了口气,风逐云病重,她家人带着她去京城治病,丁存笑放心不下也跟着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的。
两人出了青石街,在路口朝着与去一中不同方向的另一条,这边延伸至风州城南,火车站就坐落这边,平时较为冷清的车站因为暑假的来临,也变得热闹起来,不少的小商贩在车站前面的小广场上兜售贩卖各种东西。两人没有去售票厅买票,而是由钱重带着从那些杂七杂八的火车站招待所水泥楼中的小路走进旁边的货场。
风州自古盛产桐油,木料,药材等物资,位置优越水陆交通发达,素有“五府通横”之美称,铁路修建后水上运输便渐渐衰落了,火车站旁边的货运站却依旧繁忙,每天都有来不同地方货车在这里装货卸货,集散周转。
到了这里,路思远就变得轻车熟路起来,这些看似杂乱无章毫无标记的货车,他一眼就能认出来,是从哪里开来的,是开向何处的,途径哪些站点,车上大概装着什么货物。
“就是这一趟,这是南面开来的途径省城,中途停靠的次数不多,算是很好的顺风车了。我们运气好,刚刚赶上,趁着没人瞧见,我们先上车再说。”路思远与钱重从天桥上穿过,从另一侧进入货场内,他指着停在铁轨上的货车说道。货车的车厢门已经合上了,两人奋力的掰开,路思远先攀了上去,再伸手把钱重接上去。
“这赶货车也是个辛苦活啊!”钱重擦擦额头的汗,喘着粗气说道。
“货车发车的时间并不特别准确,如果我们没赶上这一趟,就只能等其它的了。”路思远老实的说道。
“坐个免费车也真不容易,我们跟耗子一样缩在这里面会不会中暑啊。”钱重不停的擦着额头的汗,货车车厢整体密封,铁皮车身被炙热的太阳烤的发烫,里面更是没有一丝风,闷热得像是在桑拿房一样。
“以前我总是从火车下面钻过铁轨,不过听说有人在钻的时候被火车轧死了,我就再也不敢了,多花点时间走天桥安全些。我这里带了十滴水,你先喝一支吧。”路思远早有准备,拿出解暑药给钱重,钱重灌了一瓶口感苦涩的药水后,稍微好了些。
“我是最怕热的人了,现在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这货车也是有好处的,那就是人少不挤,也不用担心睡着了被扒手光临。”钱重从车厢里扒拉了些碎稻草过来垫在地上,把自己的背包当枕头躺了下去。
“我是早就习惯了,就担心你不适应,这趟车还算好的,有可以遮阳的车厢,如果碰不到合适的车次,就只能坐那种敞着的车斗,在太阳底下暴晒。”路思远靠坐在车厢一角说道。
“放心吧,我没那么娇气。”钱重躺在那看着车顶,车厢内光线昏暗,黑漆漆的,也看不清上面有什么,两人正说着话,随着车身一阵晃动,货车开动了起来,一丝丝微弱的风从车厢的缝隙中吹进来,伴随着货车滚过铁轨接口有节奏的晃动,钱重的眼皮子越来越重,不久就睡着了,路思远靠在车厢墙壁上,也打起盹来。
等钱重睡醒起来,货车正停在一处小站内加水检修,钱重想扒开车门看看外面,却怎么也打不开。
“没用的,有人从外面把门锁上了。”路思远说道。
“那我怎么出去,如果没人开门,那我们岂不是像被困在笼子里的老鼠了吗?”钱重擦擦汗问道。
“从这里出去。”路思远踩在木箱子将车顶的透气窗打开,两人顺着极为狭小的天窗钻了出来,此时已是深夜了,漫天的星光点点洒落下来,货车车头在夜雾中冒出汩汩的白烟,不时有火车开动发出空擦空擦声,混杂在巨大的汽笛鸣叫声中,昏暗的照明灯下,人影憧憧,看得并不分明,检修工人拿着铁锤这里敲敲那里打打,看看火车的零件是否正常,货运工人开着小型叉车忙碌着装货卸货。
“吃点东西吧。”钱重摸摸肚子说道。
“我这里还有压缩饼干,你要不要吃?”路思远掏出几块方方正正的饼干来问道。
第002章 诀别(二)
“不吃。”钱重嫌弃的说道,他号称大嘴能吃天下大肚能容万物,可路思远的这饼干,没吃几块就觉得撑得慌,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没什么味道,小小的也不起眼,可吃上一块一天都不觉得饿了。
“那你需要的时候告诉我,我带了很多,可以支撑很长时间。”路思远只得自己吃起来。
“也不知道虫子那混蛋现在怎么样了……”钱重盘着腿坐在车顶,仰望着夜空说道。
“是啊,都出去好久了。”路思远说道。
“以前我和虫子放学后也来车站这边玩过,那时他爸妈要搬去省城,他不肯走跟家人吵了架心情很不好,我们俩趴在天桥上呆呆的看风景,上面有很猛烈的风,吹过我们的手臂,我们的头发,我们的眼眸,我们闲得无聊就会数路过的火车车厢节数,排遣心情打发时间……”徐徐夜风吹得钱重心生荡漾,他指着铁轨上方的天桥说道。
“那一定很有趣吧。”路思远说道。
“是啊,那些火车好长好长,有些开过来却并不靠站,飞快的呼啸而去,我们经常数错,都说自己数对了跟对方争吵,有时候还会闹得不欢而散,可是很快又和好如初,又一起约着去别的地方玩耍。只是后来我们都长大了,不再对数火车这种事感兴趣……”钱重感慨道,轰鸣的火车伴随着汽笛声长啸远去,他的幼年,童年,少年也随之远去,消失在黑夜中。
“哆啰啰,哆啰啰,寒风冻死我,明天就去买被窝……”一阵凉意袭人的冷风吹过,钱重随口说道。
“……”路思远只是拿大眼睛看着他,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哎,这时要是天让和虫子在,能很自然捧哏接着说下去吧,人生寂寞如雪,无人共吃馒头啊。钱重掏出小包小馒头来,一颗颗丢进嘴里吃起来,也不知道天让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应该在左拥右抱纸醉金迷吧。还有虫子,希望他能和小云平安回来。正当他吃着东西有些出神时,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暗处人影憧憧,昏暗的照明灯下,看得也并不分明。
“小黑,他们这是在干什么。”钱重有些诧异的问道,只见那些人正把一箱箱货物从货车上扔下来,丢在铁轨旁边的碎石堆上,看穿着和举动也不像是车站里的工人。
“他们正在偷东西。”路思远倒是见得多了。
“我这个人虽然肚子大得能撑船,可眼睛里却容不得半点沙子,得想个办法弄死这些家伙。”钱重皱眉说道。
不至于弄死吧,虽然早就习惯了钱重这些人说好的风格,可路思远有时候还是冷不丁的会被吓到,大声呼喊的话,虽能吓走这些人却会把自己给暴露了,要是被这些人瞧见,说不定还会记恨。
“我来吧。”路思远从腰间摘下弹弓,对着那几人上方横梁拉开了皮筋,钢珠嗖嗖嗖的的飞了出去,打在信号灯外面包住的铁壳上,发出了当当当的清脆声响,此时夜深人静,这声音说不打不把那几人着急吓了一跳,也引起了旁边几个正在低头检查车轮的工人的注意,那几人赶紧丢下手里的东西一溜烟的跑了。
“干的不错啊,小黑。”钱重不禁赞道。
“嘿嘿,我们也下去吧。”路思远不好意思的默默脑袋,那几个工人发现了异常,拿着手电筒四处照射,继续坐在车顶可能会被发现,两人却没注意到,在他们身后的一处车顶也坐着一人,正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看着他们。
“我们还有多久到省城。”两人回到货车内,钱重打了呵欠,躺下去问道。
“我们不到省城,我们在省城前一站建宁下车,那里是货物周转枢纽,有很多北上盐城的车,选择会多些。”路思远说道。
“行吧,那我先小睡一会儿。”钱重点点头说道。
(码字者按,此处因系统故障丢失约三万余字。)
等到钱重返回风州时,才知道丁存笑出事情了,再见到时他已被关在看守所了。
风逐云在京城治病的过程并不顺利,她身上多处器官衰竭,医生给出的建议是保守治疗,依靠药物来缓解病情维持生命,这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陪同一起去的丁存笑自然知道。由于医药费太过昂贵,而风逐云也执意要回风州,家人只得与她拿了些药物回来了。
“小云,这些日子你受苦了。”丁存笑看着躺在病床上面容憔悴的风逐云,心疼不已。
“没事的,回来这几天我觉得好多了。”风逐云伸出手来握着丁存笑笑了笑。
“其实我们就在京城里待着,也还是有希望的,毕竟大城市的医疗条件要很多,有名气的医生也多。”丁存笑叹息道。
“那么医生看了,连我是什么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且京城的空气也不好,我住着不舒服。”风逐云说道。
“哎,我喂你喝点粥吧,这是你妈用鸡汤熬的。”丁存笑说道。
“我还不饿呢,晚点吧。多了,你不是说暑假要回省城去看看父母的吗?”风逐云摇摇头说道。
“不去了,我哪里也不去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你完全好起来。”丁存笑把脸贴在风逐云异常冰冷的手上,依依不舍的说道。
“傻瓜,我要是好不了了呢?”风逐云感受着丁存笑脸颊的温热。
“不会的,不会的,医生说了,只要你乖乖的吃药,好好的休息,就一定会好起来的。”丁存笑抬起头来,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用手紧紧搂住风逐云,生怕下一秒她就会消失。
正当两人依偎在一起含情脉脉的时候,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白散带着白鹿来看望风逐云,两人赶紧不好意思的分开来。
“看见了,我看见了。”白鹿用手指刮刮笑道。
“你这小丫头看见了,大惊小怪的。”白散失声笑道。
“这天气真热,我出去走走。”丁存笑说着走了出去,他关好门看见不远处风逐云的父亲风定松正坐在长凳上发呆。
第003章 诀别(三)
“叔叔,叔叔……”丁存笑连着叫了好几声,风定松这才回过神来,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丁存笑瞥见他手里那摞费用单,知道他在为什么发愁。
“医生说再不交钱就要停药了,她还是个孩子啊,还那么小……”风定松泪眼浑浊的看着地上,嘴里喃喃道。
丁存笑的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在京城求医治病的过程中遇到许多不为人知难以想象的困难,这个老实巴交并非风逐云亲生父亲的男人,与丁存笑带着风逐云辗转各大医院,他们睡在医院的过道上,吃着最便宜的馒头,只为省出更多的钱来。他跪在地上拉着医生的衣服,老泪纵横的苦苦哀求,希望医生能想办法治好风逐云的病救她一命,可身上的钱渐渐花完了,风逐云的病依旧没有起色,风逐云也知道一切都是徒劳的了,不肯在继续待在京城执意要回家。
可即便住在风州本地的医院,每日的开销花费也绝不是个小数目,能找到人都找遍了,能借的借完了,家中空空荡荡的再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为了给风逐云筹钱,丁存笑也是想尽了各种办法,想出各种借口找家里要钱,到后来他爸妈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吸毒了,这次回来他本来打算回家一趟,看看能不能再想点办法从家里弄点钱,可他家也只是普通的工薪家庭,对于这巨额的医药费无疑是杯水车薪难以为继。
只剩下最后一个法子了,丁存笑失魂落魄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医院,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心里想着小云决不能死,他咬着牙打开电脑点击了那个有惊叹号标志的文件夹,联系了那个叫做非花非雾的人。他不是不明白,将这头猛兽放出去会有什么后果,可现在他已经完全顾不上了,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也要尝试下,哪怕是粉身碎骨去换风逐云的性命他也愿意。
你若是不在了,我也不想独活,丁存笑面目狰狞的敲到着键盘:“我愿将‘原生体X’卖给你。”
“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那人谨慎的问道。
“我需要钱救人,救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丁存笑说出了自己需要钱的理由。
“你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你的确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那人说道,之前丁存笑为了筹钱,也曾在黑客联盟内部求助过,得到不少好心人的帮助。
“我愿意买下。”那人说道。
“我希望不是小数目,我可不是叫花子,‘原生体X’也不是什么垃圾病毒。”丁存笑冷冷说道。
“我给你上次报价的两倍,钱这玩意对我来说,不过是数字而已。”那人淡淡说道。
“这是程序样本。”丁存笑说着把一份加密文件发送了过去。
“你在戏耍我?这不是系统程序中最常见最普通的文件吗?”过了一会儿,那人有些气恼的问道。
“你用市面上所有的杀毒软件试试,有没有报警提示的?”丁存笑问道。
“当然没有,毫无威胁有什么好报警的,我都检查了好几遍,你这文件很普通,没有任何隐藏机制。”那人不解的问道。
“那你关闭系统重新启动一下试试。”丁存笑说道,这一次过了许久那人才说话。
“你这到底是什么程序,我的系统彻底崩溃,只要一重装系统都会自动死机。”那人问道。
“最普通的程序才最危险,最常见的文件才最可怕,你可以好好研究下。”丁存笑说道。
“有点意思,这是中转地址,你把原始代码发送过来,我自会打钱给你。”那人说道。
“你最好不要骗我,不然我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会把你找出来。”丁存笑说道。
“我非花非雾虽然坏事做尽,可信誉还是有的,而且,说不定我们还是熟人呢。”那人说道。
丁存笑把程序发送过去后,呆呆的坐在三秋堂的电脑前,彻夜未眠。
当丁存笑把银行存折交到风定松手里时,他看着上面的数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算是我借的,拿去给小云治病吧。”丁存笑眼睛浮肿满脸倦容的说道。
“这些钱……你是哪里来的……”对于丁存笑和风逐云的关系,他作为父亲还是多少能猜到一些,这个小子在女儿治疗期间不离不弃,也让他很是感动。在京城的时候两人四处筹钱,能想到的办法都已用尽了,就差没去割肉卖血了,这时候他突然拿出这么大的一笔钱来,不得不令人怀疑钱的来路。
“这是我一个好哥们,知道了小云的事后,借给我的。”丁存笑没有告诉风定松实情。
“那可真要谢谢你的那位朋友了。”风定松虽有所怀疑,但为了给女儿治病,他还是将存折收下放在贴身的口袋里。
丁存笑推开门,房间里弥散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风逐云正坐在床上,手里拿着画板正在画画。
“不是叫你好好休息吗?怎么又不听话了。”大学把买来的水果放在窗前的桌子上。
“老是躺在床上好闷好无聊,医生说可以稍微活动一下,我还想着等你来了陪我去院子里走走。”风逐云把小指头抵在纸上,用铅笔画纸上勾勒着线条。
“等太阳西落吧,这时候外面热的很,你在画什么?”丁存笑拿起水果刀边削苹果边凑过来问道。
“你上次买的百合花,随便画画,打发下时间,你看怎么样。”风逐云拿着笔随意的在画板上描绘着,明暗不定光影交织形成了一朵朵形状各异的花朵。
“画的太好了,简直是天崩地裂罄竹难书,比那个带草帽满脸黄胡子的家伙强多了。”丁存笑点点头说道。
“哎呀,忘记叫你买点砂糖来了,这水里要是放点糖的话,能延长花的保鲜时间,这花都枯了。”白散看着插在花瓶里的百合有些惋惜的说道。
“我哪里知道这些啊,大小姐,明天我再给你买一束来吧。”丁存笑说道。
“不用了,这一束就很好,就让它陪着我吧。”风逐云眼角垂了下来,她伸手抚摸着那些枯萎凋零的花朵,神色有些暗淡。
第004章 诀别(四)
“来,吃个苹果。”丁存笑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她。
“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啊,我想回家了,家里还有好多画没画完呢。”风逐云咬着苹果,从画板夹层里翻出以前的画作。
“还惦记着你的那些画啊,安心的养病吧。”丁存笑说道。
“我的病我自己最是清楚,好不了了的,现在不过是在拖日子罢了,多活一天算是一天。”风逐云怔怔的看着那些画,眼泪忽然流了下来。
“好好的怎么又胡思乱想了,每天按时打针吃药,悉心调养,会好起来的。”丁存笑低下身子,伸手为她擦擦眼泪安慰道。自生病住院以来,风逐云的情绪一直不稳定,经常会说着说着话就莫名其妙的哭起来,说自己要死了,不想再在医院里浪费钱,想要回家去,要死也要死在家里的床上。
丁存笑将自己编写的程序卖出去后一直没再上网,也不清楚现在网络上发生了什么,但他内心总是隐隐的有些不安。
“爸,你不要说了,我心意已决……”这天丁存笑走到病房门口,听到里面传来争执声,风定松走出来看到丁存笑,摇了摇头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自己把针管拔掉了,也不肯再吃药,吵着非要回家去,你去劝劝她吧。”风定松露出求助的眼神来。
“小云,怎么了?”丁存笑推门进来问道。
“虫子,你老实告诉我,这治病的钱是哪里来的。”风逐云面沉如水的问道。
“我有一个好哥们……”丁存笑话没说完就被风逐云打断了:“别骗我了,你的好哥们不就是你自己吗!你自己看看。”
风逐云将一份报纸扔到床尾的被子上,丁存笑捡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头版新闻几个醒目大字赫然写着:“无名病毒席卷世界,专家判断源头可能来自南楚行省……”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就弄了个很厉害的程序,别告诉你不知道这件事。咳咳咳……虫子,不要骗我了……”风逐云捂着胸口盯丁存笑说道,丁存笑叹了口气,只得将自己把程序卖给别人的事告诉了她。
“你忘记自己编写程序的初衷了?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东西传播出去的后果。”风逐云眼泪落了下来。
“小云,我只是想你快些好起来,我只是想让你活着啊,这有什么错?”丁存笑的眼睛也红了。
“虫子,你坐到我这里来。”风逐云拍拍身边的床沿说道,丁存笑走过去坐了下来。
“你这个人,就是太傻了,傻的那么可爱,傻的叫人放心不下。这世上的事,很多是不能勉强的,我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已不是最重要的了,我不想你们这些还活着的人背负永远不能卸下的重担,你们的生活还要继续。我爸这些天白头发多了很多,背也弯了下去,他一定求了不少的人借了不少的钱吧。而你,你还这么年轻,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与希望。你在电脑方面,有着别人无法企及的才华,这是上天赐予你的,不要辜负了。”风逐云摸了摸丁存笑的脸。
“小云……”丁存笑听了她的话,泪如雨下。
“不要为了我再继续错下去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比任何人都贪恋这个色彩斑斓的世界,可我要活的有尊严有价值。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都要求一份心安理得,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用那些不法之财延续生命,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多活几天有什么意义。”风逐云消瘦露骨的脸颊上显现出坚定的神情。
“小云,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我去自首。”丁存笑握着她的手说道。
“这就对了。你知道吗,和你在一起,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你也没有让我失望。我已经有了直面黑暗的勇气,也不再惧怕死亡。”风逐云露出了笑脸。
原生体X并非完全意义上的病毒,但经过非花非雾的改良,变成了极为可怕的攻击性程序,给全世界带来恐慌和难以估算的损失,丁存笑去警察署自首说这个程序是自己开发的,警察署长的脑袋又大了起来,这么大的案子不是他能做主的,经过层层上报最后惊动了京城的国家安全组,派专人下来处理这起案件,由于丁存笑不是传播者,也没有主观上的故意。丁存笑发给非花非雾的也并非完美无瑕的版本,他故意在程序中留下了几处后门,虽然有一些被非花非雾修复了,但还是存在漏洞,丁存笑将功补过将程序漏洞发送给各大杀毒公司,很快就制定出了查杀方案,阻止了这款超级病毒继续蔓延的势头,鉴于案件的特殊性,丁存笑最后判入狱一年。
“你这愚蠢的家伙,你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吗?这么大的事情,事先也不跟我商量下。”钱重背着手,在铁门前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
“为了小云,我连性命都可以不要。”经过这段时间的折腾,丁存笑明显消瘦了。
“泄特!法克!碧了个池的!”钱重不断咒骂着。
“小云现在怎么样了?”丁存笑最关心的还是风逐云。
“她已经出院回家了,气色不是很好,哎……现在开学了,集体请假也不方便,大家都是轮流去她家陪陪她。”钱重皱着眉叹气道。
“胖子,谢谢你,谢谢大家了。”丁存笑扶着铁栏杆说道。
“别说这些了,你好好在里面待着,别的你也别多想。案子基本定下来了,我估摸着下周就要转移去省城了。”钱重伸手握住他的手说道。
“胖子,我想在临走之前,再见见小云。”丁存笑看着他说道。
“这个事情,我去想想办法。”钱重沉吟着点点头说道。
钱重带着一束百合到风逐云家去看她,见到唐天麦正在画架前为风逐云画画,意外的是连暮居然也来了,坐在旁边陪着说话。
“小云,今天怎么样,看样子气色是不错。”钱重看到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印在风逐云苍白细致的脸上,像一朵秋日里开着的小花,颤颤巍巍弱不禁风。
第005章 诀别(五)
“胖子,你来了啊。”风逐云说道。
“这是虫子托我带给你的,我今天去看守所看了看,他还挺好的。”钱重说道。
“谢谢。”风逐云接过花,只见上面的卡片果然是丁存笑的字迹,钱重与风逐云说了一会儿话就出来了,唐天麦跟在他后面追了出来。
“胖子,看着情形,小云挨不了多久了,出院后她的身体比以前更加虚弱了,有时候说着话就昏过去了。”唐天麦看着墙头的枯草,眼角湿湿的。
“哎……”钱重按按太阳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真是多事之秋,今年发生了太多让他心痛的事。
“她知道心里也清楚,让我多给她画几张画,她有时候睡着了,还在念着虫子的名字,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让他们两个再见一面,这大概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唐天麦揉揉发酸的鼻子,炙热的阳光逐渐柔和下来,初秋的风阵阵掠过,那些随风摆动的衰草散出一丝丝悲凉的气息。
“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件事我去想办法。”钱重重重的点点头。
“越快越好,小云等不起了。”唐天麦叹息道。
钱重回到家中,跪在母亲风如梅跟前,把丁存笑和风逐云的事情,从见面到熟识一五一十的全部说了出来,他自父亲过世后一向坚忍不拔处事不惊,遇到困难都是自己想办法处理,从未对母亲提出过什么要求,此时如此郑重其事的恳求也是第一次。
“这事我来办,叫上你几个舅舅,就算那言老头铁石心肠,我也要他开口答应,不管怎么说,丁存笑是你发小,那女孩子又是我们风家的人,这忙一定要帮。”风如梅颇受感动,毕竟谁没年轻过,谁没儿女情长过。
当风如梅带着她的几个哥哥来到警察署长的办公室时,言老头有点吓坏了,这女婆子大张旗鼓气势汹汹的跑来,该不会是要给她儿子提亲吧,这下可糟了,怎么办,怎么办?实在不行报警吧!
等到他听完事情的原本始末后,这才暗自长出了一口气,虽然这个要求有点为难但还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只要不是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她们家的那个胖小子,其他事情都是好商量的嘛。
第二天晚上,丁存笑从看守所出来,等在外面白牛靠在他那辆又旧又破的摩托车前,向他挥了挥手。丁存笑点点头,走过去上了车,白牛迅速踢掉脚撑,点火,给油,松离合,摩托车屁股后冒出一股黑烟,突突突的溜了出去。
到了风逐云家的门外,钱重等人早就在那等候多时了,大家见到丁存笑来了赶紧围过来,七手八脚的忙这忙那,给他换衣服梳头发打发胶。
“你的时间只有一晚上,天亮了必须要走。”钱重在旁边提醒道。
“胖子……”丁存笑眼睛里充满了感激之情。
“站好,不要动,看守所的伙食不好吗,你看看你,都快廋成猴了。”白散简单的给他化了下妆,让他看上去稍微精神些。
“虫子哥哥,你今天特别帅,跟白马王子一样。”白鹿蹲在地上,为他抚平裤子的褶皱。
“虫子,你可要加油啊。”路思远帮不上什么忙,只得与钱重站在旁边。
“这是她最喜欢吃的馄饨,我刚刚去买的,她这些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连暮把还冒着热气的馄饨递了过来。
“谢谢……谢谢大家了……”丁存笑心情复杂的从连暮手里接过馄饨,又转身看了看神情诚挚的众人,声音有些哽咽,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虫子哥哥,别哭呀,坚强点。”白鹿拿手绢去给丁存笑擦眼泪,自己却也忍不住的跟着流下泪来。
“哎呀,快别哭了,把妆都给哭花了。”白散强忍着悲伤,上前去给他补了下妆。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抓紧时间赶快进去,有什么报答的话留着以后再说。”钱重皱着眉把丁存笑推进了屋。
丁存笑走进房里,风逐云还睡在床上,空气中弥漫着陈腐发闷的味道,他在床沿边缓缓坐下来,温柔的看着风逐云,比起上次她更加廋了,皮肉凹陷下去,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眉头紧皱双眼微闭,也知在睡梦中看见了什么,嘴唇如干枯的花瓣轻轻张开,小巧的鼻子发出急促的呼吸,瘦骨嶙峋的手臂半截露在被子外面,淡青色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清晰可见。
“虫子,是你吗……”风逐云心头一震醒了过来,朦胧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那里。
“小云,是我,我来了。”丁存笑坐近了些。
“你……我不是在做梦吧,真是的你?”风逐云挣扎着坐了起来。
“不是做梦,真的是我。”丁存笑伸手握住风逐云冰凉的小手。
“你……怎么来的?你该不是越狱了吧……”风逐云沉下脸问道。
“我哪里有那本事,我请了个假出来的,天亮就回去。”丁存笑苦笑道。
“哎,原来是这样。虫子,我好想你。”风逐云怔怔的看着他,眼泪缓缓流了出来。
“傻瓜,我这不是来了吗,不哭了。”丁存笑帮风逐云拭去眼泪。
“你廋了……”风逐云伸手摸了摸丁存笑的脸,端详着他说道。
“你也是,连暮说你几天都没吃端详了,这里有你爱吃的馄饨,我给你盛点好不好。”丁存笑说道。
“嗯。”风逐云顺从的点点头,丁存笑起身用青瓷小碗盛了点端过来。
“张嘴!”丁存笑用勺子舀起一点递过去。
“啊……”风逐云张嘴接着,丁存笑端着碗一口口喂给她,很快就把碗里的馄饨给喂完了。
“哎呀!糟糕了!”风逐云用手绢擦擦嘴,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惊呼起来。
“怎么了?”丁存笑把碗勺收拾了下。
“你都来了这么久,我才想起来,睡醒起来我还没梳头的,我的头发是不是很乱?我的样子是不是很丑?快快快,帮我举着镜子。”风逐云手忙脚乱的从枕头下摸出梳子来。
“小傻瓜,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是喜欢的。”丁存笑举着镜子淡淡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