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崩溃
石田、铃子和美惠,三人聚在客厅,似乎在商量什么。
夜晚的暮隐村,万籁俱寂,甚至听不见窸窣的虫鸣,唯有凄冷的风游荡的声音清晰可闻。
这不由令三人烦躁不已。
“越前,这么晚又到哪里也不知道。”铃子用埋怨、不满的语气说。
“呵呵,说不定他现在找到离开暮隐村的方法也不一定,整天神神秘秘,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们,有没有拿我们当作伙伴?”石田阴郁着脸,阴沉着捏着拳头说道。
“也不能这么说,越前他一定……”美惠试图解释,却被石田不满地呵斥:
“什么时候了还在为他说话!我看你眼睛是瞎了,喜欢这样一个人!他有没有正眼看你都不知道!”
“……”
美惠的脸色有些难看,紧紧咬着唇。
铃子赶忙喊打住,不要再破坏三人的和谐。
一时间,气氛陷入一片尴尬和冷清。
无话可说,他们坐在客厅里,哪里去不得。
二楼大藏优的房间已经成为禁区,想到曾经欢声笑语的伙伴死得不明不白,如今尸首都不见踪影,他们不由得感觉到一阵凄凉和恐惧,这种不安的情绪在空旷安静的客厅里被格外地放大。
被包围在恐惧之中,他们甚至不敢回到房间里去,只好聚集在客厅试图驱散黑暗。
没有信号的手机、没有书籍,他们百无聊赖,又开始扯些无聊的话题打发寂寞和不安。
铃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眼神飘忽,打量着周遭。
渐渐地,与两人交谈的铃子眼神变得有些奇怪,喊住俩人,问窗户的方向:
“那里……是不是有人?”
瞬间,石田、美惠停止交谈,赶忙望去。
在他们不远处是一扇窗户,窗户被拉上淡黄色的窗帘,朝外面看去时,事物是模糊不清的。
但此时,他们竟然看到一个人影从窗户那边走过。
然而,本来渐渐消失在窗户那边的人影,似乎感受到他们的视线,又默默地折返到窗边。
在他们的眼里,一个人的影子在窗户的另一边,沉默不语。
“咕……”
美惠有些紧张不安地说:“应该、应该是路过的村民吧。”
“越前!是不是越前!这家伙该不会来吓我们……”
然而大家都知道,越前不可能那么幼稚玩这出把戏。
那是一个瘦长的影子,分不清男女,静止在他们窗边,一动不动。
“谁?”
他们心中升起这个想法,石田有些不安,三人紧紧盯着对方,但久久没有人回应。
石田咬牙,二话不说来到厨房,拿起菜刀,铃子和美惠赶忙跟在他的身后,三人朝窗边围了过去。
一墙之隔外站的是谁?
那瘦长的影子毫无回应,单薄的窗帘映照不出对面的面容,始终模糊不清。
“谁!谁站在那里!”
石田忍受不住这种诡谲的气氛,咬牙厉喝一声质问道。
瘦长的身影站在窗外,毫无反应。
屋内,三人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对方的举动。
回应他们的,是死一般的寂静,他们全神贯注听到的,是自己扑通的心跳,急促不安的呼吸。
被未知的恐惧包围,美惠的手指忍不住颤抖不停,眼眶似乎都已浮起氤氲般的水汽。
突然,铃子的神色渐渐变得有些奇怪。
“石田、美惠……”
铃子惴惴不安地望着窗户:
“你们、你们有没有觉得……窗帘变薄了?”
石田和美惠瞪大了眼睛,嘴中不安地回忆:
“你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我……好像觉得窗帘越来越薄了,他的样子,我好像渐渐地,渐渐地能看清他的样子……”
与此同时,一股大难临头的恐惧笼罩着石田与美惠,他们神情恍惚地望着窗帘外的人影,猛地低下头,死死地盯着地面不敢抬起。
这是来自本能的,求生的举动。
铃子的话像是突然被中断,戛然而止。
然而,在低下头的石田与美惠颤抖的余光中,他们看到铃子僵硬不动的下半身。
她……看到了什么?
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任何杂音,这间客厅像是被放逐在宇宙的深处。
越是寂静,石田与美惠越不敢抬头,那股死亡的阴影盘旋笼罩在三人的上空,即便低下头腰酸背痛也不敢抬起头来。
即便他们心中强烈的好奇心一再促使他们,看看、看看、抬头看看!
然而,却被更为强烈的求生欲压得无法抬头。
他们死死地盯紧铃子的下半身,像静止不动的照片一般。
突然,就在他们眨眼的一瞬间,画面变了。
铃子原来的位置,再也看不到人。
就像是刷新的照片一般和谐,只不过照片上少了一人的身影。
他们不敢置信的眨眼,终于震惊挣脱了恐惧,两人不约而同地同时抬头猛地扫向客厅。
然而,铃子却是像凭空消失一般。
窗帘外,再也没有瘦长的影子伫立。
石田与美惠瞪大了眼睛,惊骇欲绝,顾不上恐惧,慌张地寻找铃子的身影。
“铃子、铃子!”
“铃子,你在哪,不要吓我啊!”
石田与美惠完全看不到铃子的身影,大门和窗户紧锁,根本没有打开!
他们顾不上其他,发疯一般找遍了屋子,即便是大藏的房间他们也强忍着恐惧搜寻了一遍。
片刻后。
石田与美惠呆呆地站在客厅。
他们知道,铃子消失了。
在他们面前永远地消失了。
……
桐源随意翻动了安藤的日记,仅仅看了几页,瞳孔忍不住收缩,而看见遥过来时,他将日记藏了起来。
晚上,桐源带的零食都分给了遥,搜寻屋子累了,便坐在地上歇息,遥的嘴巴鼓鼓的像只仓鼠一般,见桐源一直盯着,遥那白玉一般娇腻的脸不由绯红起来。
突然,桐源忍不住盯着遥的袖臂,随着她无意识的伸展,袖臂的上方有着青色’*’的符号。
遥以为桐源盯着她看,顿时不自在起来。
“这是什么?”桐源指着她胳膊上的印记忍不住问。
“这个?”
遥蹙着细眉,摇了摇头:
“似乎是胎记,我记得妈妈也有……”
遥愣了一下,嘴中呢喃自语妈妈,可回忆半响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桐源猛地回想起,月见神社外建筑物上似乎有着相同的符号。
仿佛代表着什么。
‘祈愿’‘吉祥’‘功德’‘……’
桐源搜寻了一遍,仍旧不知其中具体的含义,只好将这作为待调查的线索之一。
遥以为今晚并没有收获,忍不住有些失落,很快到了分别的时候
他们约定明天准时在林地见面。
桐源说:“这次可不要迟到了。”
遥虽然有些失望,但觉得这样下去,一定会寻找到失落的回忆,于是坚定地点头。
两人在林地分别。
有着永生花,加上灵感的反馈,桐源有惊无险地返回了屋子。
当他推开屋子时,是目光呆滞的美惠与石田,他们呆呆的坐在沙发上。
桐源了解完经过后,不由沉默,这才深刻的清楚,遥口中所说,一天比一天更加危险是什么意思。
“混蛋!都怪你,都是你、是你害死铃子的!!”
忽然,石田猛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疯狂地冲来朝桐源的脸上就是一拳!
“你疯了吗!”
桐源皱眉,轻巧地躲过疯疯癫癫的石田,见他一个踉跄,毫不客气地摁住他的脖颈朝墙壁撞去!
砰
砰
砰
如此三下,怒火冲天的石田被撞得头晕目眩,如同一滩烂泥瘫软在地,眼神恍惚,捂住青肿的额头痛苦地发出哀嚎,像是烂醉的酒鬼一般。
美惠呆呆的望着这一幕,没有丝毫的表情。
“!!”
见他要走,石田突然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不顾额头的伤势,半跪在地上接连爬了过来抱住桐源的大腿,在他脚下哀求乞怜:
“越前、越前兄、越前大哥!求求你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救救我吧!,子她死了,在我们的眼前消失了……我们按照你说的躲在屋子里还是出事情了!求求你不要这么残忍,看在我们是同学的份上,只要你带我离开暮隐村,以后为你做什么事情都可以……”
“求求你告诉我离开暮隐村的方法吧!”
“我没有什么方法。”
桐源皱着眉头,面对这个家伙头疼不已,心想:
[按理来说你这种男配不是投靠BOSS水岛宏人,来一出为虎作伥吗,怎么反倒来求我呢?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要求也是求村子里月见神社的神官来救你好吗!]
“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从你选择主动踏入暮隐村时,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我没有什么方法。”
“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遵守村长的警告。”
桐源故作冷漠的说完,心想,按照副本中的人设,以前应该是这样和他们相处没错吧?
总之按照人设说话应该是没错的,按照人设,越前弥生是个高冷的美少年,在某些人眼里十分欠揍。
“……”
石田呆滞地望着桐源冷淡的表情,他知道,桐源从来不打算救自己,即便求饶也无法改变他的意思。
忽然,石田笑了,他捂住自己狼狈的脸笑了,笑得越来越夸张,让人忍不住心中一颤,最后声音渐渐消失,颓废的瘫在地上闭口不言,眼神阴郁的可怕。
美惠低头抱紧了身体,像是失了魂一般不言不语。
铃子的死、恐怖阴郁的环境、不知何时降临的死期,已经令他们精神陷入崩溃的边缘。
桐源望着这满地的狼藉和已经崩溃的俩人,无言地皱眉,默默走上楼梯,房间里响起他沉闷的足音:
“给你们的忠告,躲在房间里不要出去,度过月神祭以后,或许事情会迎来转机。”
第17章 安藤的日记
[1995年7月15日]
[(琐事)]
[1995年7月18日]
[今天打水的时候遇到了千代子,她对我露出温和的笑容,她还是那么美丽]
[1995年7月20日]
[千代子的女儿才四岁,但非常地可爱,小遥像她的妈妈一样,可惜她的爸爸不是我]
[1995年7月21日]
[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千代子那么漂亮的女人会嫁给水岛那个伪善的家伙呢]
[1995年7月23日]
[听说月神祭要来了,但估计还是见不到的,月神祭总是那么神秘,没到一定地位的人还不允许参加,嘿,我还瞧不上呢]
[1995年7月24日]
[下午在溪边的时候,听到田中和芳川两个老头谈论一些事,但一见到我过去又换了一副冷淡面孔,露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们以为我没听见,但我听到了月神祭,月神祭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1995年7月25日]
[今天遇到了千代子,但她似乎有心事的样子,她显然遇到了困难,但不愿和我说,连带我今天一天也没了心情,真是难过]
[1995年7月26日]
[这俩天我打听月神祭的事情不知道被那个碎嘴的王八蛋透露了出去,村长那老头狠狠地骂了我一顿,警告我不准再打听,呵]
[1995年7月27日]
[(琐事)]
[1995年7月28日]
[听说千代子是这一任月见神社的巫女,但我看见千代子近来郁郁寡欢,为什么]
[我忽然想到,既然每一次月神祭都将选出一位巫女……那么历任的巫女,都去哪了?]
[1995年8月1日]
[(划掉)]
[1995年8月5日]
[水岛!水岛那畜生怎么敢!他怎么忍心那样对待千代子!原来是这样!原来这样!]
[村长通知所有人,明晚的月神祭将所有人锁在各自的房屋内,哪也不准去,直到第二天月神祭结束]
[但我做不到,我不能做懦夫,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千代子死去!]
[千代子,等着我]
潦草的日记,戛然而止。
……
桐源将安藤的日记塞在衣服里,若有所思地打开反锁的房门走了出去。
下楼时,他望见石田敞开的房间。
清早的时候,桐源依稀听见石田那疯狂、歇斯底里地喊声。
客厅里,只有美惠孤零零的背影呆呆地望向被打开的大门。
“石田走了……”
桐源并不意外,或许石田已经离开暮隐村了,或许石田郁郁寡欢游荡在暮隐村的角落,或是寻死。
“越前。”
美惠呆呆地喊住了他:
“我该怎么办?”
桐源停下了脚步,他对美惠并无恶感,如果条件允许他会必要的时刻拉她一把,但不是现在,于是说道:
“美惠,安安静静地躲在房间里,不要对任何事情有好奇心,等度过明晚的月神祭,或许事情会迎来转机。”
“为什么你总是如此忙碌呢。”美惠问。
“因为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
这正是桐源来到黄昏少女副本世界的目的呐。
[探索度80%]
[是否选择拯救黄昏少女-清水遥]
[若拒绝该任务,无惩罚,即刻回归]
[提示:拒绝该任务后,无法再次进入该副本世界]
[提示:若黄昏少女死亡,则任务失败,即刻回归]
[已接受拯救任务]
[拯救任务:救赎清水遥,消除她心中的绝望,并使她安全存活]
[拯救地点:暮隐村月见神社]
[拯救时间:2007年8.6日.月神祭]
[任务奖励:???]
……
桐源孤独地坐在林地的树丛里,这是月神祭前最后一个夜晚。
来到副本世界,不知是第五天,还是第六天。
时光说是漫长,也短暂得急促。
许久,桐源都未能看到遥的身影。
已经是夜里十二点钟。
暮隐村,阴风呼啸,游荡在村子里的影子,似乎比往日更加地危险。
远远望去,水岛一族的宅邸灯火通明,水岛一族的族人如同蚂蚁一般忙碌着,为明日的月神祭做着准备。
等到乌云将月亮遮蔽,桐源感慨似的起身。
他知道,遥已无法前来赴约了。
“遥……”
[安藤的日记]已经告诉桐源足够多的线索。
遥,很可能是这一任月见神社的巫女,水岛宏人的女儿。
等待片刻,确认遥无法前来时,桐源朝村子里那栋屋子,很可能是曾经遥和母亲千代子居住过的房屋走去,即便探索度达到80%,他仍旧有些谜题与疑惑需要解开。
阴世之门究竟是什么
卍字符又代表着什么
月神祭的前一夜,暮隐村诡影重重,他的灵感疯狂的预警,似乎在告诉桐源,若是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此时的永生花并不在桐源的身上。
他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迷途的人影,尽管有些犹豫,但他鼓起勇气踏入,幸运的是,那日在水潭里望见的诡影并没有出现,于是他进入了遥的屋子里,开始仔仔细细的探寻每一片角落。
偶尔,仿佛嗅到甜味的诡影从屋子旁路过,徘徊不定时,桐源总是一动不动,敛住呼吸。
有惊无险的过了两个小时,然而桐源却并没有什么发现。
一直到他钻进陈旧的阁楼,不经意间翻阅到某个木盒的夹层为止。
古旧的木盒看上去有百年的历史,可想而知磨损老化有多严重,也因此被桐源发现了盒子里的异常。
作为固定的木片从外面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但当桐源将盒子拆个七零八落时,从另外一面便清晰地看到木片的反面,用小刀记录下一行行的文字。
经过漫长的时光,有些文字因为木片的老化已经看不清楚,木片的主人似乎是遥与千代子的先祖,也是一位巫女书写,她叫做清水雪礼。
桐源瞪大了眼睛,阅读着木片上有用的信息。
刀痕潦草凌乱,却深刻见底,似乎透露着书写时的狂躁与绝望。
[我的后代,如果你看到这段话,请铭记我们清水一族遭受的耻辱和仇恨]
[从前,我们清水一族是暮隐这片地区的(不可见),家族枝繁叶茂,无忧无虑]
[直到某天,族长收留了一位无家可归的浪人,叫做水岛]
[从此,我们清水一族的噩梦开始了,那时(不可见)]
[(不可见)]
[……]
[我的后代,请记住,阴世之门乃是谎言]
[我们被水岛一族鸠占鹊巢,还要遭受如此的迫害]
[我诅咒他们]
[我以清水一族的血脉立下咒誓,即便清水一族的人死后化作怨灵不得超生,有朝一日,也定会让水岛一族死于谎言之下]
[……]
躲在黑暗之中,桐源不由被这跨越百年的信息所吸引,无比全神贯注地紧紧盯着木片上的信息,甚至忽略了其他。
他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接触到副本世界中最大的秘密。
突然……
他觉得这间房似乎过于安静了,躲在这,即便是连窗外呜咽的风声似乎也听不清了。
皎洁的月光挥洒在窗沿,这是房间里唯一明亮的地方。
他抿着唇齿,用僵硬发麻的身体,缓缓地将手机举在自己的眼前。
漆黑的屏幕上,倒映出桐源惨白的脸色,他的背后出现一道怨毒的目光。
恶意如浓烈的腥风袭来。
[探索度85%]
第18章 月神祭
当时针指向七点的时候,暮隐村仍旧被阴郁的天色笼罩。
远处山边的尽头,盘旋着长久不散的阴云,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剧烈狂暴的雷雨。
偶尔,有阵阵阴风呼啸而过,将杂木林的树枝吹得噼啪作响。
八月六日,月神祭。
可是一片死寂的暮隐村,毫无节日的气息。
一大清早,村民的门窗紧闭,关得死死,街道上,连一个鬼影都见不着,宛如死村一般。
唯有水岛一族的宅邸内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然而近距离观察发现,水岛一族的人尽皆神色肃穆。
族里的年轻人换上了月见神社天蓝色的裙裤与服装,面容被漆黑的鬼面具遮蔽,持着柴刀,气氛萧杀,整齐一致地站在庭院内,等待神主的吩咐。
身着浅紫色袴白色纹衣的水岛族人,则是月见神社的神官,仅有寥寥数人,冷漠的站在一旁,与先前与桐源他们打招呼时的热情全然不同。
“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
一阵凄厉的尖叫声传来,水岛一族的大门被推开,只见几个戴着鬼面具的人漠然地将一个女孩丢在冰冷的地面。
她狼狈的跌落在地,惊恐不安的看向四周,被数十位戴着鬼面具的神秘人所震慑,颤颤巍巍的不知所措。
然而,当她望向最上方那名紫色袴白色纹衣的男人时,不由愣住:
“水、水岛先生!”
水岛宏人背负着双手,全无平日里和蔼可亲的表情,只是眼神冰冷地望着她。
“越前呢。”
一旁,面色阴柔的清水正雄穿着浅紫色袴白色纹衣,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犹如在打量一个死人。
“我、我不知道……”
“说!”
清水正雄冷漠地扇了她一巴掌,毫无怜悯地呵斥道。
美惠白净的脸上浮现鲜红的印记,恐惧的不断摇头,哭喊着根本不知道桐源的下落。
清水正雄眼神一凝,便要再次挥下巴掌时,水岛宏人淡淡地制止了他:
“把她带到神社去。”
几名鬼面人漠然地上前,不顾美惠的挣扎哭喊将她带走。
水岛宏人背负着双手,在庭院中踱步,不时望向远方翻涌的乌云,内心远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即便是经历过一次月神祭的他,此刻心中也有些不平静。
“神主大人……”
清水正雄恭敬的在身后喊道。
“月神祭,开始了。”
水岛宏人却没理会,只是发出一声感慨,而后,似乎下定了决心。
水岛一族的宅邸在准备着,另一边,派出了数位鬼面人,持着柴刀,挨家挨户地上门警告。
村民们胆战心惊地表示,今晚绝不会出门,乖乖等到第二日清晨才会出来。
鬼面人将暮隐村数十户村民全都搜寻一遍。
“这家没人。”一个鬼面指着眼前破旧的小屋说。
“哦,这个啊,我记得是一个叫高桥的臭小子。”
一个鬼面人回答。
“高桥?哪个高桥?”
“一直被少主欺负的那个。”
“好像他的父亲是得罪神主的那个家伙。”
“哦!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倒霉蛋的儿子,怎么,他不在么?”
“呵呵,估计又是跑到哪里撒野去了。”
“哈,也是神主大人慈悲,没有连带杀了这个小子,不过与我们无关!就算他死在外面也无妨!”鬼面人议论纷纷,毫不客气地将门甩上,匆匆朝下一家走去。
此时狼狈的高桥,急急忙忙地逃向了暮隐村外。
……
傍晚时分,暮隐村家家户户紧闭,甚至连灯都熄灭,整个村子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就连水岛的宅邸也不例外。
唯有暮隐村头的月见神社亮起熊熊的火光,即便阴风阵阵也刮不去它的火光。
尘封在历史之中神秘的月见神社,终于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除了水岛一族的人,也只有少数几名位高权重的村民才能参加。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月见神社大门,门柱旁点缀着数盏燃烧的油灯。
这并不是普通的油灯,这是死去巫女的油脂制作的油灯,蕴含了不可思议的灵力,可以在夜晚来临时驱逐黑暗中的诡异,夜晚,绝对不会有诡异靠近被油灯围绕的月见神社。
这也是水岛一族敢在晚上堂而皇之举行月神祭的底气。
巫女的油脂稀少,水岛一族也并没有多余的库存,也只有在盛大的节日才会用到。
不过大家并不担心,因为今晚会有新的巫女来补充油灯。
一进入月见神社,便不由仰望七米挑高的屋顶,缕空的洞口直接星空,照下来的月光直直地打在神社内的上方。
神社的四个角落,尽皆竖立着一根数人粗的雕花立柱,上面刻画着摄人心魄的狰狞面容,那是一只只凶恶的鬼怪,仿佛被封印在立柱中一般。
尽管如此,月见神社的内部却十分的空旷,与其说是神社,不如说是一座祠堂,只是干净得过分,沿路两排笔直的火柱长廊通向月见神社最上方的台阶。
共有七阶台阶的上方,是一座圆形古朴的平台。
平台的上面竖立着三根类似于十字架形状的木桩,但与基督完全没有关联,只是方便用于固定罢了。
木桩的纹路上,被渗透着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迹,遍布着木桩,将它染成一片猩红。
平台的一旁,摆放着十数根尖锐的石钉,以及铁盆,待会,他们要用这十数根石钉将巫女钉在木桩之上,不刺其要害,将铁盆摆在巫女的下方收集血液用于献祭仪式,待数小时后,巫女会在绝望的痛苦中死去。
奇怪的是,在神社内部隐蔽的角落里,也画着奇怪的‘卍’字符文,无人将这些细微的字符注意。
暮隐村少数一些村民,恭敬地站在神社的一角,就连村长也在此,他们都是暮隐村里德高望重的一群人,他们知道接下来,在神社要发生怎样的悲剧,怎样惨绝人寰的一幕。
但没有人敢反对水岛一族。
胆敢反抗的,早已被水岛处理,他们也不想自己的子女变成高桥那样凄惨的孩子,加之水岛给予丰厚的酬劳,他们也索性视若不见。
反正,伤害的不是他们的人,损害的不是他们的利益。
他们只需要冷漠地站在旁边,保守秘密。
村民里,村长默默的站在那,只是神情有些奇怪,旁边的一位老者好奇地问:
“大岛,怎么了,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大岛正是村长的名字。
村长的表情有些奇怪,既期待,又有些彷徨,对生存的渴望,对良善的愧疚,犹豫不定,各种表情浮现在这位老人的脸上。
“没什么。”
村长的脑海里,响起前一晚的对话,他用干哑的声音表明自己无事。
而后,村民们,与部分水岛一族的族人恭恭敬敬地站在神社的角落,见证月神祭的来临。
由水岛族人组成的鬼面人,持着冰冷的柴刀,站成两排,形成一条长廊,弥漫着肃杀的空气充斥着此地。
他们的身后燃烧着巫女油灯熊熊的火光,照在明暗不定的鬼面上。
站在长廊中间的,是一位迷途的羔羊。
她迷茫地站在这,柔弱的白衣为她增添些许凄冷。
第19章 月神祭(2)
盆中的火焰‘呲呲’的燃烧着,钻进神社内的风将它吹的摇摇晃晃,火焰的尾部有一撮橘红的色彩,滚烫的火焰艳丽到艺术家也无法完美重绘的地步。
火光将人们脸上的表情映照的阴晴不定,整座神社内,唯有他们轻微呼吸的声音。
平台的上方,石田与美惠被绑在木桩上,口中发出呜咽的挣扎之声,疯狂的向人们求救,但无人理会。
纯洁无瑕的遥赤着足,迷茫的站在阶梯之下。
神主打扮的水岛宏人穿着紫色的袴衣,淡淡地望着眼前一幕,眼神有些触动。
当她站在这里时,不由得神情恍惚,遥终于记起,在那久远的过去,年幼的自己目睹了何等的惨剧。
疼爱着自己的母亲,在眼前被活生生地献祭,那凄惨的画面令自己崩溃,也因为崩溃封闭了记忆。
那失去的记忆以悲哀的方式回忆起,令她那颗柔软的心猛地抽动:
“妈妈……”
遥站在那呢喃自语,所有人都没有催促,过了片刻,遥清冷的目光望向远处的水岛宏人:
“爸爸,只要我站上去,就能获得幸福吗。”
“是。”
水岛宏人背负着手,淡淡的望向名为自己女儿的工具,此时的他心中并没有太多情绪的波动,他不会因为献祭了自己的女儿而感到悲伤,只会冷漠地命令人完成月神祭仪式。
怜悯、人性、慈悲……这些无用的东西,早就在他担任月见神社的神主那一刻时抛却的一干二净。
“您说我只要站在这里,便能见到妈妈,但这是个谎言。”
遥凄楚的望着水岛宏人,望着那个面无表情的中年人,那个将自己抚养长大的父亲:
“爸爸,我想活下去……”
少女凄楚的目光,晶莹的泪珠,孤立无援的背影,无不令人怜悯,即便是无亲无故的路人也不忍看到她接下来遭受到最残酷的待遇,在痛苦的绝望之中死去。
然而,水岛宏人完全不为女儿的哀求所感动,他的心早已比石头还坚硬,棕色的瞳孔死死的盯着她,布满皱纹的脸庞毫无波动,没有丝毫感情的言语自他口中说出:
“这,就是清水一族的使命,你生来的作用,便是在这一刻作为祭品献祭给月神,你只是一件用于封印阴世之门的祭品,你的母亲如此,你也是如此。没有人会为你的死感到悲伤,你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今天。”
残忍的话语击碎了遥的内心,她神情恍惚的站在那,听着自己的父亲的命令。
清水的族人,暮隐的村民,尽皆漠然的望着这一幕,没有任何要表态的意思。
‘原来自己生来只是作为献祭的物品存在’
‘没有人会为自己的死伤心’
遥闭上那双纯净的眼眸,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的眼眶落下,在她听到那句‘没有人会为你的死感到悲伤时’,她的脑海中竟浮现越前的笑脸。
明明两人只相处数日,却留下深深的羁绊。
因为,他们是朋友。
‘或许,越前君会为我感到伤心。’
遥不再抱有幻想,她并不奢望越前能来救自己,相反,在这她没有看到越前的身影,反而放心下来,知道他并没有被自己的父亲抓去。
“这……就足够了。”
遥睁开那双凄楚的眼眸,已经彻底不再对人世抱有期望,在众目睽睽之下,少女孤单落寞的背影默默朝着台阶之上走去
她柔弱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在火光中摇曳。
“很久以前,在这片洞穴的深处,有着一座连接阴阳两界的阴世之门。”
望着清水遥哀伤的背影,水岛宏人毫无感情的缓缓说道,他的声音在安静的神社内是如此地响亮。
神社外,阴风呼啸不停,偶尔有村民瞥见外面影影绰绰的身影徘徊,顿时被吓的激灵赶忙低下脑袋。
“阴世之门维护着此地的和平,封印着来自阴间的怨灵,以防止它们作乱人间。”
“然而,封印怨灵的阴世之门需要定期补充‘灵’,进行消耗、封印,否则,怨灵将冲破阴世之门,为祸人间,所过之处死伤遍野,血流成河。”
“我的先祖水岛百年前来到此地,为了封印阴世之门,在此建立一座神社,不惜将自己具有灵力的妻子选为祭品,进行了‘永夜仪式’,成功将阴世之门封印。”
“自此,月见神社每隔十二年,便需要挑选一名具有灵力的女子作为祭品,进行永夜仪式,献祭给月之神,封印阴世之门。”
“具有灵力的女子皆姓清水。”
“所谓永夜仪式,则是需要将巫女用石钉钉在木桩之上,刺瞎其双眼,割掉舌头,令其不能视听不能言语,令其处于疯狂、混沌、黑暗的状态,在痛苦和绝望之中死去,更好的激发其‘灵’的状态”
“巫女的血液用作刻画符文仪阵的材料,巫女的油脂作为油灯驱散怨灵。”
“而后,将巫女的尸体,连同两位用于镇压的人柱一同丢进阴世之门下的黄泉水中。”
“届时,缓缓打开的阴世之门将关闭,永夜仪式成功,暮隐村恢复平静。”
水岛宏人缓缓开口,自言自语,又像是为谁解释,用平静缓和的语调,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而后,用戏谑的语气瞥向平台之上作为人柱捆绑的石田、美惠两人:
“作为人柱,要在清醒状态之下,被活生生的丢进黄泉水中。”
“唔!!!”
“唔!!!”
在平台之上,被捆绑的石田与美惠听闻这一系列残忍的描述,心中惊骇欲绝,何尝不知道自己就是被选为人柱的倒霉鬼,要经历无尽的痛苦死去。
他们肝胆尽碎,不由更加疯狂地挣扎,发出凄惨恐惧的呜咽声,即便是即将被屠宰的牛羊也不及,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可仍旧却无济于事,他们依然被紧紧被捆绑在木桩之上,面对他们的只有冷漠的目光。
清水遥也听到这些恐惧疯狂的真相,以及自己即将遭受何等凄惨的遭遇,却依然无动于衷,那双清亮澄澈的目光早已是一片空荡。
哀大莫过于心死,知道一切的真相后,她对人世间再无任何眷恋。
只期待死亡早点降临,让她能早些离开这肮脏的世界。
‘或许到那个世界,能再见到妈妈。’她想。
少女空洞绝望的眼眸、冰冷的身躯里,唯一带有温度的,仿佛只剩下她无声的眼泪。
第20章 月神祭(3)
水岛宏人缓缓说出骇人听闻的真相,现场数十近百人却没有丝毫讶异。
“无聊透了,赶紧结束回去吧。”
角落里,脸上残有稚气的水岛世郎懒洋洋地嘀咕道,根本不在意那个绝望的女孩是自己的姐姐,他只是觉得一直站在这里太无趣了。
“不要讲话。”
水岛莲搂着儿子,低声说道,生怕破坏了永夜仪式,好在现场无人注意他们。
“自从担任月见神社的神主那一刻起,我便知晓自身究竟要背负怎样的职责。”
水岛宏人喃喃自语,背负着双手遥望神社顶空流露下的月光,似乎在回忆着往昔那些被自己献祭的人的容颜。
“十二年前,我献祭了妻子清水千代子,十二年后,我要献祭女儿,清水遥。”
“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是为了大义,为了暮隐村近百村民的性命作出的决断,牺牲了对我而言最重要的至亲,我才受到族人的爱戴,我才是水岛一族的族长,我履行了我的职责,或许我不是一位好丈夫、好父亲,但我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水岛一族,对得起暮隐村,对得起我身上披着的紫色纹衣,对得起所有人!”
水岛宏人缓缓张开双臂,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满意欣慰的笑容,骄傲地述说着这十二年以来,自己成功封印阴世之门的丰功伟绩。
熊熊燃烧火光的月见神社内,鸦雀无声,水岛与清水一族的族人,暮隐村的村民尽皆用复杂的目光望着这个张开双臂的男人。
他们无法对水岛宏人的行为作出评价,毕竟水岛宏人是为了大局而牺牲了一两人的性命,但至少他们明白,自己是普通人,而水岛宏人是月见神社神主的原因。
因为他们无法像水岛宏人那般疯狂,所以他们是普通人。
清水遥白皙的小脸早已失去了表情,对水岛宏人自豪的话语毫无反应,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朝着平台之上走去。
那双灵动清澈的眼眸,如今一片空洞。
她最亲近的亲人杀死了她另外一个至亲,甚至将她看作一件物品,丝毫不顾忌她的感受,没有人会在意她,没有人会为她的死感到悲伤。
他们所作的,便是冷漠的将她送到行刑台之上。
她的情绪,她的心,早已被他们杀死。
水岛宏人脸上骄傲的、满足的微笑渐渐淡去,转而,满是皱纹沟渠的脸一片阴沉,阴鹫的眼眸审视着空荡的月见神社,淡淡地命令道:
“把门关起来。”
他的命令,鬼面人无条件的执行,数人上前,冷漠的将月见神社的大门紧紧闭合,当锁扣沉闷的声音响起时,人群里难免产生些许的不安以及骚动,他们彼此小声的交谈,面面相觑,不知道水岛宏人突然的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
唯有村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紧紧皱着眉头。
刺目的火光映照在水岛宏人阴鹫的面容,只见他犀利的目光缓缓扫视过众人,对上的是他们迷茫的眼神,而后,他用低沉冷漠的声音命令道:
“越前弥生,现在出来我还可以放过你。”
听到这个陌生并不熟悉的名字从水岛宏人口中说出,众人纷纷愕然,彼此转头审视,窃窃私语,却都没发现那个名为越前的身影。
陷入绝望之中的遥猛然惊醒,她不敢置信,不知道自己是听错了名字。
‘越前,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股汹涌、炽热的情绪,以激烈的方式不断冲击着遥脆弱的心灵,她隐约觉得自己听错了,又听对了名字。
[难道越前君真的来了]
可单纯的少女不敢细想,深怕一时的期待落空,换来的又是更深层次的绝望。
渐渐地,神社内他们窃窃私语的声音消失不见,寂然无声。
此地,陷入谜一般的寂静,弥漫着某种特殊的氛围,有些人,仿佛已经猜到了来人要做什么。
水岛宏人背负着双手,纹衣被冷风吹起,凝视着众人:
“给我将面具统统摘掉。”
手持柴刀的鬼面人有些错愕,他们四目相对,而后毫不犹豫地摘下自己脸上诡异的面具,露出一张张或年轻或坚毅的面孔,接着,他们彼此打量着对方熟悉的容貌。
神社内回响着他们摘下面具哗哗的声响,异常的刺耳,就连上方垂死挣扎的石田与美惠两人也不禁看呆,忘记了挣扎。
他们隐约猜到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不会真的有人那么愚蠢……
空旷的月见神社,露出年轻面庞的鬼面人。
所有人鸦雀无声,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幕。
哗啦
下一刻,上百双眼睛不约而同地转向神社的里侧,平台之下,这幽暗的神社内,这诡异的一幕令人毛骨悚然。
在月光照耀的平台之下。
在鬼面漫长队伍的尽头。
还有没有摘下面具的人。
腰间绑着柴刀的鬼面人平静地伫立在那,对上百道目光视若无睹,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现在的这一幕,好像早已料到会如此。
鬼面下,是一双深邃亮丽的眼眸,似山林之中的潭水那般平静。
台阶上,遥早已停下了脚步,空洞的眼神渐渐恢复了以往的灵动,她侧过身,微微张着唇,不敢置信地盯着那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心中既期盼是那人,又不希望是那人。
可无论怎么说,少女白里通红的脸渐渐染上一层迷人的绯红,一种陌生的、炽热的、汹涌的情绪在她的心灵蔓延,如海潮一般奔腾不息,冲击她脆弱的心扉。
少女有些慌张,她无法说清这究竟是什么,只是她的心脏随着它不停地跃动。
在她的目不转睛的眸光中
在那皎洁清澈的月光之下
是那鬼面獠牙沉默的侧颜
这一幕仿佛经历时光漫长的洗礼也不会改变。
水岛宏人背负着手,漠然地站在那儿注视那道沉默的身影,黑压压的人群并未开口,寂然无声的空间里,大家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戴着鬼面獠牙面具的少年缓缓地摘下了面具,无所谓地将它丢弃一旁,撩起被闷湿的头发,微微仰起头望向神社之空浩渺的星空。
浩瀚无垠的月色洒落在他澄澈的目光之中,照耀出璀璨的色彩,仿若是天际绚烂的星河。
袖臂与衣裳点缀着点点的光华,无尽的月光在他的衣衫流转。
少年的瞳孔被无尽的星辉折射出悠远的光芒,在幽暗的神社之中,是如此的耀眼夺目。
遥微微张着唇,头脑一片空白,她只知道,眼前这一幕自己此生再也难以忘记。
第21章 月神祭(4)
黑压压的人群中一片骚乱,他们如何也不会料到在肃穆庄严的月神祭上混进了一个奇怪的少年。
手持着柴刀的水岛族人们有些骚动,迟疑地对视一眼,现在这种情形是不是要把那家伙制服才对?
放着一个陌生的家伙在这耀武扬威着实让他们不爽。
可族长没有发话,他们也不敢轻易妄动,只能恶狠狠地盯着那家伙。
村长紧紧盯着桐源的背影,捏紧了苍老的手掌,心想,他还是来了,自从他昨晚找他谈话时,便猜到他或许会来。
可没想到,他真的不顾危险来了。
‘这家伙……这家伙、他哪里来的勇气和自信,为什么我狼狈不堪地被捆绑在这,他却可以那么淡定从容,为什么!’
石田望着桐源的身影,心中充满了不可置信的咆哮,极度怨恨上天的不公,嫉妒于桐源的淡然,也忘记了挣扎。
一旁绑在木桩上的美惠眼神呆滞,起初她对桐源的出现无比地欣喜,甚至幻想他不顾一切地出现,便是来救自己。
可当她望见桐源对另外一个女孩露出温柔的笑容时,她苦涩地低下头,似乎不想被桐源看见自己狼狈的一面。
“我来了。”
干净清澈的少年音,回荡在空旷的神社内,踩着阶梯坚定不移地朝着遥走来。
清水遥那双清澈的眼眸有片刻的失神,那里面倒映着少年意气的身影。
望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以及那展现给自己温柔的笑容,无一不像是汹涌的海水充斥拍打着她的心扉
不知怎地,遥的眼眶一片通红,心中压抑着不被理解的痛苦、绝望与委屈尽数倾泻,两行滚烫热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她泣不成声。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抱住他,抱住他会不会太唐突,他们只是朋友。
可她知道,在这仿佛被世界抛弃的绝望孤独之中,忽然点起一抹亮光,他自绝望中出现,不顾一切地来拯救自己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终于,她理解了幸福的含义,也明白小时候望见妈妈忧郁的眼神里,希冀的是什么。
妈妈也希望在她绝望的时候有人能站出来救下她啊。
桐源望着哭泣的少女,露出安慰的笑容,可随即,他凝重地转过身。
来到这里并不算成功,只是开始。
不知何时,台下持着柴刀的水岛族人络绎不绝的将台阶团团围住,没有任何让他可以逃离的可能。
尽管他拥有6点生命,6点力量以及LV2级的剑术。
可他也十分清楚,仅仅如此并没有办法开无双,以他目前的剑术同时对上四个持刀的人便有些吃力,更别说被数十个持刀的水岛族人围住。
不消说,就连美惠和石田也认为他毫无生的希望,注定成为人柱一同死去。
桐源也明白,自己此时遇到了最危险的困局,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这家伙是谁……”
“好像是水岛族长先前招待的客人。”
“他怎么会和遥在一起?”
“疯子!简直是个疯子!”
“瞧着吧,族长绝对不会放过他,让他死得太轻松的!”
后方的人群里,村民和水岛的族人议论纷纷,清水正雄更是一马当先,阴沉着一张脸持着刀,怒气冲冲的便要带人上去将桐源拿下。
“表哥!!”
清水遥带着哽咽的哭腔的喊道。
“对不起了表妹,不要怪我!我也是奉命行事!”
清水正雄露出残忍的笑容,便要挥刀而上时,人群之中忽然散开,清水正雄赶忙退让。
人群退开,恭敬地低下头,水岛宏人背负着双手缓缓踏在台阶上,凝视着上方严肃的桐源:
“果然,你还是来了。”
桐源冷冷的望着他:“因为我无法坐视遥这么死去,遥的父亲!”
“呵呵。”
水岛宏人嘴角一扬,不知道是在嘲笑桐源,还是在肯定他的勇气,总之,并不在意他的称呼。
“我佩服你的勇气,此刻神社外遍布着怨灵,神社内围满了人,无论如何,都是大局已定。”
“越前,你的性命已如风中残烛了!”
面对水岛宏人的嘲讽,桐源以冷漠的眼神回应。
清水遥怯生生地躲在桐源的后面,她也不是笨蛋,虽然很高兴桐源出现在这救她,可眼前糟糕的形势让他们根本无法逃离这里。
即便桐源拥有着永生花,可台下黑压压的众人又如何解决呢?
一人难敌四手,更何况是数十把明晃晃的柴刀。
水岛宏人望着桐源坚毅的表情,忽然有些感慨:
“你知道吗,越前,你让我想起一个,一个我很讨厌的人。”
桐源冷笑一声,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安藤是吗?”
水岛一愣,随即缓缓地点头:
“是啊,安藤……十二年前,安藤也像你这么愚蠢,几乎是同样的,他也假扮鬼面人混了进来,企图救走千代子,但是很不幸,他被我发现了。”
水岛宏人望着桐源与清水遥,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们,用诱惑的语气,缓缓地说道:
“你知道,他最后的下场吗?”
台下有些暮隐村的村民渐渐回想起那时的场景,忍不住浑身打颤,惊惧地后退一步。
“我当着他的面,将遥的母亲钉死在木桩上,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刺瞎的双眼,割掉的喉舌。”
“我命人按住安藤,让他跪在地上拼命地哀嚎挣扎,他对我磕头、乞怜,求我放过她,但我并没有这个打算。”
“我被安藤的神情惊呆了,多么怨毒的眼神,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原来完好无损的正常人的眼睛竟然真的会流下血一样泪水,太棒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将安藤的性命留在最后一刻吗。”
“因为遥的母亲,听到我一刀一刀刮下安藤的皮肉时,她满是鲜血的脸庞流露出更美妙的绝望,她虽然不能说话,不能视物,但她还是能听得见,听得见一个白痴为了救她,被我抓住。”
“看到遥的母亲绝望的呜咽声,她似乎是在求我放过安藤,但我没有。”
“托安藤的福,那次的永夜仪式十分地成功,本欲喷涌而出的阴世之门被死死地封印。你知道吗?自从多年前以来,阴世之门内积攒的怨气越来越多,多到正常的封印手段几乎无法封印阴世之门。所以仪式成功我很开心,在神社里舒服的睡了一晚才回去让他们收拾现场。”
“我最后抓着奄奄一息的安藤,对他悄悄地说,死也不会让他们死在一起,看着安藤死不瞑目的表情,看他怨毒的眼珠,我很是开心,呵呵,作为男人的一点小趣味罢了。”
水岛宏人回忆起那个年轻人,那个桐源一样有着朝气的年轻人血肉模糊的脸,他渐渐露出一丝满意欣喜的笑容,像是品尝到鲜美的食物一般舒爽。
穿着神官服饰的清水正雄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当年,行刑的人正是他,如果不是族长提醒,他差点忘记那一段愉悦的时光。
就连被绑在木桩之上的石田与美惠听到这令人发指的行径也忍不住差点呕吐出来,恐惧地盯着那名叫水岛宏人的人。
他真的,真的还算是人吗?
或许被封印在阴世之门背后的怨灵,也没有他十分之一恶毒。
第22章 月神祭(5)
咕噜
听着那个名叫水岛宏人的男人,用蛊惑、享受的语气,真真切切地描绘出当年惨绝人寰的场景时,一些胆小的人忍不住害怕地后退一步。
即便是水岛的族人,即便水岛宏人的儿子也忍不住呆住,紧紧的抱着母亲水岛莲的手臂,忽然对那个面色平淡的父亲产生极大的恐惧。
金钱、地位、权势、手段、利益
这些正是水岛宏人统治暮隐村、统治水岛医药、作为董事长、作为月见神社神主存在的根基,是他长盛不衰的法则。
听着水岛宏人平淡的语气描绘出当年的场景,桐源厌恶地瞪着他,感受到身旁少女胆怯的手臂,便知道她怕极了,于是握住了她娇软的手臂,冷然地看向台下:
“这一切,都是你在操控?”
“是的。”水岛微笑道。
“遥每晚的出现,你也知道?”
“是的。”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水岛宏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让遥对人世间生出眷恋的人,是你吧?很好,先前我并不阻止你们,无论你们交往也好,过家家也罢,我并不在意,你只需要知道,你在遥的心中,分量越重越好。”
“不过,到此为止了。”
“现在,我需要在遥面前,将你虐杀至此,那样,遥所产生的灵力会越发的纯粹,封印阴世之门的效果,也更好。”
桐源盯着水岛丧心病狂的话,声音冷然:“你是在威胁我?”
清水遥胆怯的身姿低着头躲在桐源的身后,紧紧盯着他的背影。
“不,我只是在告诉你,待会这些事会在你的身上重演。”
水岛宏人面色平淡地说,然而透露出的含义无不令人感到恐惧。
即便是一向看桐源不爽的石田,此刻也忘却自己同样悲惨的遭遇,反而同情怜悯起桐源来:
‘可悲的家伙!学人强出风头,要落到死无全尸的下场。’
水岛宏人花费口舌,向他们预言了待会即将遭遇的绝望,此刻,露出满意的笑容:
“感受到即将降临的恐惧吗?那么,永夜仪式,可以开始……”
“等等,水岛宏人!”
看见桐源有话要说,水岛宏人挥手,制止住蠢蠢欲动的族人们,眯着眼睛望向少年:
“临死前,还有什么话要说的么。”
桐源深深吸了口气,被数十把明晃晃的尖刀指着,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水岛宏人,你可知道水岛一族和清水一族的历史?”
一旁的清水正雄有些迷茫地望着桐源,他怎么会说起这些?
水岛宏人细长的眼神眯起,要知道,水岛一族和清水一族的历史,这些事现在两族的年轻人几乎不知那些隐秘。
“哦?”
“据我所知,百年前,有个名为水岛的浪人来到暮隐这片土地,编造出一个天大的谎言后,鸠占鹊巢,清水一族渐渐沦为水岛一族的附庸。”
第一次,水岛宏人波澜不惊的面容出现变化,语气有些不悦地呵斥一声:
“荒谬!”
桐源呆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你什么也不知道!”
众人面面相觑,望着大笑的少年,心中都有种他是不是疯了的念头。
“阴世之门的存在,乃是谎言!”
突然,桐源冷笑一声,给予出石破天惊的言论,令台下窃窃私语的骚动戛然而止,所造成的震撼不亚于哲学家尼采著作《查拉图什特拉如是说》中所说,上帝已经死了那般震撼。
“住口!你这个卑鄙的外乡人!”
“一派胡言!”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疯子!我看你是被吓傻了!”
群情激奋的村民们恨不得抢过水岛族人的柴刀恶狠狠地给桐源来上两刀,尽管对上数十近百人噬人的目光,桐源依然无惧,只是冷眼俯视他们。
等到沸腾声渐渐停息,水岛宏人凝视着越发有底气的桐源,在关乎水岛、神社的问题上,他一向很关心:
“你说阴世之门的存在乃是谎言,依据在哪里?如果说得有趣,我待会可以让你死得轻松一些。”
“哦,那可真是谢谢神主的仁慈了。”
桐源见此时水岛宏人依旧保持傲慢的态度,不由露出嘲讽的笑容,然而他并不打算说出原因。
关于阴世之门乃是谎言的依据,他的确拿不出来,只是一句猜测,根据清水先祖留下的遗言的猜测。
“呼。”
在众目睽睽之下,桐源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紧遥的小手,突然对下方的水岛宏人露出怜悯的笑容。
这个莫名其妙的怜悯令水岛宏人皱起眉头,更令清水正雄勃然大怒,认为是来自桐源的挑衅。
“水岛宏人。”
桐源忽然轻喝一声。
水岛宏人眯着眼看他。
“我要感谢你,感谢游戏将你设计得和影视中的反派一模一样的恶毒。”
“所以你毫不例外地和那些反派一样地啰嗦,这就是你的弱点。”
“我,已经看到了未来。”
“我,已经胜券在握了。”
寂静无声的神社内,只有桐源慷慨激昂的话语回荡,此时此刻,他就像是一位自信昂然的演说家。
台下,众人茫然无措地望着台上的少年,他们并没有因为桐源的话愤怒,而是无不怜悯的望着平台上的他,心想,这个名为越前的少年或许是因为太过绝望而失心疯了。
的确,在死亡绝望的困境面前,无人还能保持如此淡然的表情。
桐源绝对是疯了。
遥呆呆的望着桐源意气风发的背影,突然呆呆地说:
‘好帅气……’
随即意识到自己说了这么害羞的话,遥忍不住低头。
她并没有去想桐源说的是真是假,她只知道,桐源不会骗她的。
无视各种各样复杂的目光,全然不顾他人各异的反应,桐源惬意地闭上双眼,作出一副倾听的模样,嘴角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水岛宏人渐渐皱起眉,厌恶的望着台上的少年,不耐烦的挥手,他已经受够了装神弄鬼的桐源,决定待会给予他最残忍、最痛苦的死亡:
“给我抓住他!”
清水正雄早已按捺不住,目露凶光便要带领水岛的族人将桐源这个满口胡言的家伙抓住,将他折磨而死。
桐源怡然不惧,猛地一把抽出腰间的柴刀,顺便将绑在木桩上的美惠与石田救下。
随后,他发出爽朗的笑声,一把抱住了遥,自信地挥手向远方:
“看,它已经来了!”
遥纯洁的小脸懵懵的小脸满含羞怯,她不明白为何桐源忽然紧紧抱住了她,来自男性炽热的气息晃的她晕晕的。
连带石田和美惠也是揉着被绑痛的手脚一脸迷茫,他们好像得救了,但又没有完全得救。
仿佛意识到什么,水岛宏人浑浊的眼睛瞪得像铜铃那般,猛地转过身,不可置信地望向月见神社封闭的大门,呆滞了两秒,紧而发出凄厉的喊叫声:
“保护住油灯!!!”
那由远至近的轰鸣转瞬即止,天地间猛地发出一声巨响!
第23章 月神祭(6)
听着那奔腾不息、雷鸣一般的响声,所有人惊骇欲绝,哪里还顾得上抓住桐源?
直到听见水岛宏人凄厉的叫声时,他们才打了颤回过神来,赶忙一团散开。
只见月见神社坚实的大门轰的一声,被汹涌的洪水撞击个粉碎,木头的碎块犹如尘土飞溅!
“越前,我一定会让你在最绝望的痛苦中死去!”
水岛宏人怨毒地望向平台之上的桐源,全无刚才的意气风发,他知道,完了,所有的一切都完了。
他立马猜到了是桐源设法破坏了水库,前些天下了一阵大雨,本就岌岌可危的水位线被他彻底释放出来,月神祭是彻底的结束了。
不仅如此,保护他们的屏障被洪水冲垮,外面游荡着的,可是犹如诡魅般的怨灵在虎视眈眈!
他发出渗透骨髓的诅咒,那凄厉的叫声,闻者无一不头皮发麻。
是的,早在先前,桐源便与高桥达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协议。
“呵,等你活下来再说吧。”
桐源见到状若疯癫的水岛宏人,露出轻蔑的笑容,仅仅来得及将惊愕的遥抱住,下一刻,所有人都被淹没在汹涌的洪水之中。
轰!
神社内熊熊燃烧的大火瞬间被熄灭,月见神社被冲垮四散。
桐源、遥、石田、美惠、水岛一族、暮隐村的村民……
无一不例外,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奋力挣扎,漆黑一片的夜色之中,响起石田发自肺腑的怒吼:
“艹你大爷的越前!老子不会游泳!咕噜咕噜……”
低矮的洼处彻底变成一片汪洋,汹涌而来的洪水源源不断,偶尔照亮的月光映照出他们惊恐的神情,混乱的汪洋里,响起他们此起彼伏的呼救。
简直像是世界末日一般。
由于地势原因,洪水淹没的只有暮隐村低势的一部分,以至于其他躲在家中的暮隐村村民听闻混乱的动静,慌慌张张的拉开窗帘,看到眼前混乱的一幕,目瞪口呆。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举办月神祭,为什么神社被拆了呢?
然而暮隐村的道路偶尔出现的黑影令他们颤颤巍巍的拉紧了窗帘,捂着耳朵躲了起来。
低洼之处,已彻底被洪水淹没,伸手不见五指的暮隐村,仿佛被埋没在深邃的黑暗之中。
水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求救声、呛水声,以及哭喊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不、不、不要过来!”
当月光飘过时,映照出一张惊悚的脸庞,声音戛然而止,下一秒,尸体平静的沉在汹涌的洪水之中。
所有溺在水中的人不由更加惊恐莫名。
“点燃油灯!快点燃油灯!”
水岛宏人在水中愤怒的咆哮,又差点被水呛到,感知到黑夜中极度的黑暗和危险,他不由惊惧万分。
刚才有一股深入骨髓的怨念紧紧的将他锁定,那刻骨的仇恨像是自己曾经虐杀的某人,令他感到彻骨冰寒的危机,几乎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不曾想,那道怨念又一闪即逝,似乎出于某种原因无法出手。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根本无法判断究竟还有多少人活着。
好在,水岛一族的宅邸里还有部分的族人,听闻月见神社那边的动静,点燃为数不多的油灯赶了过去。
黑黝黝的画卷被点亮了几盏点点的星火,水岛宅邸的人终于赶来,而汹涌澎湃的洪水也渐渐恢复了平静,残余的人狼狈的被救了上来,惊恐莫名的打量着四周的同伴以及温暖的火光。
与此同时,他们感知到弥漫在四周极度危险的气息渐渐褪去,被巫女的油灯驱散开来。
水岛宏人阴沉着擦干脸,发现妻子水岛莲和水岛世郎都被救起来时猛地松口气。
然而,当水岛宏人清点人数后,发现死伤大半,包括村民仅余三十人时不由脸色一黑。
暮隐村建在河边,几乎人人善水,短暂的洪水不可能溺亡数十人。
幸好油灯救援的及时,否则此地三十人非要全军覆没不可。
气氛一片惨淡、惊恐,人人自危,士气大落,侥幸捡回一条命的水岛宏人不由得更加憎恨桐源。
“将他押回宅邸,其余人跟我去追上去!如果不抓住越前和遥,无法将永夜仪式举行下去,那么谁也别想活!那些东西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水岛宏人冷冷的盯着还在地上呛水的石田命令道,那双幽幽的目光紧紧锁定着朝远方逃跑的两人。
赫然是桐源与遥。
清水正雄正怒气填胸,抢过一名鬼面人腰间的柴刀,率领着众人持着油灯追了上去。
朝夕相处的族人死伤大半,黑暗中诡异的影子夺人性命,这些人的确害怕极了,士气一片低落,可他们更加清楚,如果不将永夜仪式继续下去,恐怕明日暮隐村都将不复存在。
星光点点的暮隐村外,弥漫着苍凉冷寂的气息,迈过稀疏的杂木林,少年与少女头也不回的朝远方跑去。
桐源将遥从水里救出,两人浑身湿透了,衣裳紧贴在肌肤上,被寒冷的晚风一吹便瑟瑟发抖。
“呼……呼……”
遥娇腻的小嘴疲倦的呼吸着,气喘吁吁一副体力不支随时可能倒下的模样,桐源赶忙搀扶住她,焦急的喊她再坚持一会就到了!
身后响起十余人混乱的脚步声,俩人鼓起最后一丝力气,互相搀扶着,又跑了一会,看到目的地后,不由露出笑容,而后互相搀扶着渡过摇摇晃晃的木桥。
“不,停下!住手!”
当水岛宏人与清水正雄率领着族人赶到,借着幽幽的灯火看到这一幕时勃然变色,当即水岛宏人挥手,命令所有人停下。
“越前桑,有话好商量!”
桐源冷笑的盯着对方:
“水岛先生,赚了那么多钱不会接济一下村子,修缮一下道路么。”
他毫无公德心的嘲笑着一位四五十岁的老弱,手中正在用最后一根绳索漫不经心的磨刀,那摇摇晃晃的吊桥让其余人看的心惊胆战,生怕他一用力便会断裂开来
“呼……呼……”
水岛宏人也累得不行,疲惫的擦拭着额头的汗渍,苍老的面庞一片阴郁,不过从商多年,他城府极深,并不会在这关键时刻意气用事,反而渐渐平静下来,示意其余人不得轻举妄动激怒桐源。
“抱歉,越前桑,事到如今没什么好说的,的确都是我的过错。”
“抱歉,小遥,我承认我并不是一个好父亲,这么多年来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水岛宏人的目光凄楚,落下浑浊的眼泪,干哑的语气蕴含着一股莫名的沧桑。
第24章 月神祭(7)
水岛宏人布满沟渠的脸上,浮现回忆的惆怅。
“小遥,你知道吗?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我并不受你爷爷的待见,他总是看着这里不顺眼,那里不舒服,总是极其严苛地要求我,对我非打即骂。”
“他在家族里极其有地位,所有人都听从他的号令,因为他是月见神社的神主。”
“每当看到他颐指气使的时候,我总是羡慕地想,我如果也能当上月见神社的神主,父亲是否也会别样的看待我。”
“于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便一直朝着月见神社神主的身份要求自己。”
“但令我吃惊的是,大哥二哥并没有因此而针对我,反而劝说我放弃这个梦想。”
“我一度以为他们是在嫉妒、打压我,于是我更加地拼命努力。”
“终于到了竞选月见神社神主的位置,出人意料的是,这个位置获得的无比轻松,几乎毫无疑问地落在我的身上。”
“但前提是,让千代子担任巫女一职。”
“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直到月神祭的那天,我才明白,所谓的月神祭与永夜仪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众目睽睽之下,已容不得我反悔。”
“那时的我仿佛被怨灵附身一样,我一度觉得那晚作恶的我并不是我!”
“或许我被那种诡异的气氛影响……”
“当我清醒过来时,已铸成了弥天大错,我抱着千代子的尸体嚎啕大哭,可已无济于事。”
“然后,我掌管了暮隐村,在这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我早已是暮隐村里的一部分,是它的点点滴滴。”
“可是,十二年后的今天我仍旧忘不了千代子的模样,总是因此落泪哀伤。”
“然而又到了十二年,对我无比残忍的日子……月神祭夺走了我的妻子,又要夺走我的女儿……我痛苦地思考了许久,才明白,有些事情是早已注定。”
“如果不选择牺牲你,暮隐村便会因此而消亡,我无法违背暮隐村众人的意见,于是我选择将你作为月神祭的祭品。”
“现在想想,我失去的不仅是千代子,还有你,还欠缺给你一个温馨欢乐的童年。”
“我也想像一位普通的父亲一样,给予你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和你的母亲一起,我们一家三口过着快乐温馨的日子。”
“但有时候,我真的别无选择!我是你的父亲,也是月见神社的神主,水岛一族的族长!我要对所有人负责!”
水岛宏人回忆往昔,不禁落下一滴一滴浑浊的泪水,包含了曾经的记忆与痛苦,那哽咽的话音和语气,即便是再凶恶的人,也会渐渐放松自己的表情,倾听他难言的故事。
遥呆呆地望着水岛宏人,她也是第一次见到父亲露出如此痛苦哀伤的表情。
吊桥的另一端,十余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橘红的油灯发出呲呲的声响,他们紧紧盯着对岸的俩人,等待族长的命令。
“所以,你编造了这么多谎言,便是想骗遥回去赴死么。”
桐源冷笑一声,水岛宏人所说的长篇大论、那些鳄鱼的眼泪他闻着便觉得作呕。
“不。”
水岛宏人哀伤的摇头,温和的目光望向遥:
“我只是想让小遥知道,我并不是对她毫无感情,她依旧是我的女儿,我只是希望,她能原谅我的失职,因为有时候,有些事情,我只是逼不得已,换做其他人在我的位置,也会做出一样的行为。”
“抱歉,小遥,原来我不知不觉间被神主、族长的虚名所绑定……”
清水遥惨白的小脸迟疑不定的望着饱含热泪的父亲。
当凄冷的晚风将父亲额头几率霜白的头发吹起时,令他显得格外苍老,这时,她才恍然的意识到,原来父亲已经如此苍老了。
“现在,阴世之门的封印已经失败,我已经不再是神主,不再是水岛一族的族长,我愧对了他们,但我别无选择,我当了这么多年的族长,也该当一回称职的父亲了!我想,趁着阴世之门爆发之前,小遥,和我一起走,我们收拾着东西一起逃离暮隐村,再也不回来。”
说到这里,水岛宏人十分痛苦的摇头:
“我已经别无选择了,事已至此,我选择当一名普普通通的父亲,希望这还不迟。”
“我已经失去了妻子,无法再失去女儿了!”
“小遥,愿意和一起,与我离开这里吗?我会用余生来弥补你,尽到一个好父亲的职责。”
水岛希冀的望着遥,眼中真情流露,那真真切切的模样让身旁的族人都忍不住发出一丝骚动,可水岛宏人却全然没有阻止。
“我……”
清水遥被水岛宏人的一番话说的犹豫不决,她恍惚的想,父亲说的是真心话吗。
从未感受过父爱的她也渴望能像掌上明珠一般被疼爱,渴望受到父亲的宠爱。
水岛宏人先前残忍戏谑的一面她记在心底,那是令她无比绝望的水岛族长。
此刻,站在她眼前,仅有一桥之隔的,是一位苍老憔悴的父亲,在说着真心实意的话语,想要挽回俩人破裂的父女情。
真真假假,分不清,这让遥无瑕的容颜露出了一丝迷茫,蜷缩着腿,坐在桐源脚下的她微微扬起头,拉住桐源的衣袖,那双纯真的眸子眼巴巴的望着少年。
不知不觉,遥已经将他当作主心骨了。
水岛真切地再次发出邀请:“小遥,愿意和父亲一起走吗?父亲会用余生好好弥补你的,越前,我知道你是真心为了小遥,现在开始你便是我的干儿子,以后你同小遥结婚后,水岛医药便统统由你来打理。”
遥听见这话,有些犹豫,有些害羞,嗫嚅着嘴唇,不知所措,似乎想要站起来,却有些脱力颓然的坐下。
只是苦了桐源,人在桥上站,爹从天上来。
“谁管你。”
他的话对少年毫无影响,只见桐源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弧度,全然不在意,手中的柴刀毫不犹豫地砍在仅剩的那根绳索上。
他打破了水岛一行人仅存的幻想。
刹那间,古旧吊桥发出一阵令人酸麻的咯吱巨响,随后木桥无力地垂挂一边发出一阵轰鸣,掀起阵阵尘灰。
彻底阻断水岛一行人的路,让他们无法再通过。
出人意料的,水岛宏人并未暴跳如雷露出凶恶的一面张口喝骂,而是语气激动,目光幽幽地望着俩人,声音充满了心痛与不解:
“我是真心为了小遥好,我是真心想要带她离开,我是她的父亲!越前,你并没有资格替她作出决定,小遥会永远记恨你的!”
那真切的、感人肺腑的模样足以让任何人迟疑。
“不劳你费心了,水岛先生。”
桐源只留下一道冷然的目光,随即弯下腰抱起遥软弱无力的小腿,将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臂弯,然后不再回头,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吊桥,没入此间的杂木林中,在月光下就此隐匿不见。
第25章 月神祭(8)
桐源抱着清水遥头也不回地离去。
这一幕令一旁的清水正雄焦急不已,指着一旁河流低矮的地方赶忙说:
“从那里过去,顶多三十分钟便能过去对岸,届时或许他们并没有跑远,运气好我们就可以立马抓住他们。”
众人有些迟疑不定的望着水岛宏人,他们并不觉得那么有胆气的少年白痴一般在原地等死,追上去多半也是找不着,况且影影绰绰的杂木林令他们心慌意乱,里面仿佛隐匿着深沉的怨念,唯有手中燃烧的油灯才能给予他们一丝安全感。
可没有祭品,永夜仪式无法进行,届时阴世之门破封,所有含有暮隐村血脉的人都要死,即便逃到天涯海角,噩梦也会如影随形。
水岛宏人盯着桐源与遥渐渐模糊的背影,他那浑浊的老眼一阵恍惚,冷风吹过他杂乱枯长的白发。
他遗憾地心想,维持多年的月神祭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而毁于一旦,他愧对月见神社神主的位置,愧对水岛的列祖列宗。
即便再怨恨,再不甘,也明白桐源与遥已经逃离他所掌控的范围。
目前唯一能做的,便是补救,将永夜仪式进行下去。
耳边是橘红色的油灯燃烧的噼啪声,湍急的河流奔腾不息,寒冷的夜风将他皮肤的汗毛吹得竖起。
夜已深,不知不觉,已经到凌晨的时候了。
“族长!族长!”
清水正雄无比焦急地催促着,恨不得飞到对岸将桐源与遥抓回来。
“正雄,已经来不及了。”
“族长?”
清水正雄的表情有些错愕。
“现在召集所有的族人,在月见神社的地下集合,部分人和我回到水岛祖宅。”
“祖宅?”
“祖宅那里或许有补救的方法。”
听见水岛的话,众人无比惊喜,没想到还有补救的方法,见状,清水正雄只能暗恨地收起柴刀,不甘的望向对岸:
“回去!”
片刻后。
水岛一族包括附庸清水一族所有人,排成一列队伍,小心翼翼的顺着被损坏的月见神社鱼贯而入。
此时洪水已退去,露出残破不堪、废墟一般的月见神社,只见几名神官模样的男人上前,来到献祭仪式平台的下方,拉起一道隐蔽的木门。
木门的下方露出一条圆形的石梯通道,里面幽暗无比,深不见底,许多族人一阵惊愕,他们许多人并不清楚原来能从这里通向月见神社的下方。
所有人在神官的指引下慢慢顺着楼梯下去。
暮隐村的另一边。
水岛一族的祖宅同样的恢弘大气,平日里常常有族人在外围看守,在水岛宏人的严格命令下,没有他的命令,无人敢踏入,被抓住轻则紧闭,重则驱逐甚至处死。
所以无人敢踏入此地,即便清水正雄来这里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祖宅的大堂里,供奉着水岛一族的列祖列宗,其中便有水岛宏人的父亲以及两位兄弟的灵牌。
清水正雄在祖宅外等候,水岛宏人则带着两名族人走了上去。
水岛宏人翻开祖宅里的暗格,找出了先祖的遗训。
在黯淡的夜色中,水岛持着油灯,翻开几卷先祖的遗训,一丝不苟的读阅着。
其中一宗遗训他早已背的滚瓜烂熟,上面记载的正是先祖所说,若在永夜仪式前,巫女意外身亡,该如何将月神祭以及永夜仪式继续进行下去。
他只是再上来确认一番罢了。
祖宅外,阴风阵阵,狂风呼啸而过,某种恶念的窥视,某种难言的窃窃私语,都无法令他产生丝毫波动,冰冷的瞳孔毫无感情的将祖训记下。
这时,水岛宏人回忆起先前桐源神神叨叨的一番话,心生疑惑,于是翻找着古旧的竹卷,试图阅览所有先祖的遗训。
随着时间流逝,水岛宏人看到一些与月神祭、永夜仪式无关的东西。
比如说,一位先祖曾说过,他对清水家族部分人身上出现‘卍’字的符号产生疑惑,最后认为,身上有‘卍’字符文的人是天生拥有强大灵力,被祝福的人。
想到这,水岛宏人也有些疑惑,他的确记得自己的妻子与女儿的身上有着‘卍’字符文,但不仅如此,他依稀记得,在月见神社中也出现了类似‘卍’的符文,但他并不记得是哪位先祖铭刻在神社内部的。
继续阅览下一卷。
这是一位心善的先祖,试图终结这百年的悲剧,希望能研究出完美封印阴世之门的方法,结果都以失败告终,他唯一得出的结论是,若不能及时封印阴世之门,那么即便逃到地球的另一边,怨灵也会顺着噩梦侵袭灵魂,将你拖回这个阴暗的世界。
终于,水岛宏人看到一卷不一样的遗训。
这是一位数十年前的先祖写下的遗训,其中字迹寥寥,可其中的内容却令水岛宏人惊骇欲绝。
[原来阴世之门根本不存在,原来这一切都是水岛一族杜撰出来的阴谋!]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阴世之门已经存在了……清水雪礼呀,我明白了,将来的某一天,水岛一族终将会覆灭于谎言之下,后辈,请谨记,一定要将]
寥寥一段话牵动着水岛宏人的心弦,当他看到字迹戛然而止时忍不住捏紧拳头,当他看到下方补充的一行小字,这才明白,原来这位先祖曾经潜心研究如何封印阴世之门,然而最后死于反噬,临终前说出这一段话被子嗣一字不落的记录下,可惜话未说完,他便咽气。
水岛宏人只觉得一股郁结之气憋在心里,恨不得将那位先祖的灵牌摔碎不可!
为什么在最重要的时候咽气了!
话为什么不说完,先祖所说需要谨记的是什么!
这段话给予水岛宏人无比震撼的冲击。
‘原来阴世之门根本不存在’
‘原来这一切都是水岛一族杜撰出来的阴谋’
“或许,只是一个将死之人的失心之言罢了。”
水岛宏人目光闪烁,即便察觉到这是个重要的线索,可已经来不及调查了,于是,合上竹卷,带着族人缓缓下了楼。
“族长!距离阴世之门破封不足五个小时了!外面那些东西……越来越多了……”
清水正雄无比担忧地说道,并且用期盼的眼神询问族长接下来该怎么做。
水岛宏人望着眼前这位无比忠诚的子侄,知道他为月神祭操碎了心,是条尽忠职守的好狗,水岛宏人很欣慰,于是朝一旁人缓缓点头:
“开始吧。”
清水正雄有些错愕,不明白族长在说什么。
噗嗤
水岛一族的族人猛地拔刀,将清水正雄砍翻在地,在其惊愕的眼神之中,毫不犹豫地挑断清水正雄的手筋、脚筋。
突如其来的痛苦令清水正雄错愕不已,甚至忘记感知疼痛,直到他发出一声悠长、绝望的哀嚎:
“为什么……为什么!”
他躺在冰冷的石路上,痛苦地仰望着在他眼里如巨人一般的族长,不明白他为何要对自己出手。
“将他押到月见神社地下,把他的妻子、父母、亲人一起押过去。”
水岛宏人俯视着地上四肢流血不止的子侄,心中没有丝毫的波动,平淡的命令道。
族长话语中蕴含的冷漠和无情,令清水正雄头脑一片空白。
“族长!你不能对我这样!我为水岛一族做牛做马!你不能这样对待我啊,你这样怎么服众,怎么能说的过去!你还是人吗!”
然而水岛宏人依旧面无表情。
“族长、族长!求求你放过我的妻子,放过我的家人,你怎样对我都行,但他们是无辜的,他们是无辜的啊!!”
清水正雄脸色煞白,立马明白了什么,知道自己已无可救,但仍旧苦苦哀求着族长,哀求着水岛宏人放过他的妻子,放过他的家人。
“放心,我会用你们的绝望灌溉阴世之门,鉴于你们无私的付出,水岛一族会永远记得的。”
水岛宏人苍老枯瘦的脸庞上,一条一条的皱纹顺着他残忍的笑容变得扭曲起来,语气温和地安慰道。
清水正雄绝望的仰望着漆黑的苍穹,如何不明白,水岛宏人是要残忍地将自己一家献祭,用于封印阴世之门呐!
他不禁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哀嚎,如泣血一般令人心惊。
“押下去!”
水岛宏人不再同他废话,残忍地命令,对他的哀求充耳不闻,他背负着手,遥望黑黝黝的天空,心中充斥着一股紧迫。
他预计用清水正雄作为‘巫女’祭品的载体,再加上八位人柱,用以往月神祭三倍的数量来进行永夜仪式,希望借此彻底封禁阴世之门。
即便放在漫长的水岛一族的历史之中,一次献祭九人性命用于封印阴世之门,也是极其疯狂的举动。
但水岛宏人已别无选择,越发膨胀的阴世之门一次比一次更加难以封禁。
历代献祭巫女的仪式也越发地病态和疯狂。
否则水岛宏人也不可能明知遥与桐源偷偷见面的情况下纵容他们,正是欲要献祭时,在遥的面前折磨、虐杀已经产生感情羁绊的桐源,希望借此激发遥的灵力,以便更好的封印阴世之门。
然而,少了本该用于献祭的‘遥’,那水岛只能用更加疯狂,数量更为庞大的祭品进行献祭仪式。
“希望今晚能平安无事的度过,明早,我便安排人搜山将他们一个不落的抓住。”
水岛宏人有些不快的冷哼一声,吐出胸前压抑许久的郁结之气,经历了如此惊天巨变以及一系列的事件,即便是他也忍不住感觉到一股浓浓的疲惫,生出一种自己已经老了的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他揉着眉头,望着灯火通明的月见神社,心想,等这次封印了阴世之门,便将族长与神主的位置传给世郎,他便可以好好的享受清福了。
第26章 月神祭 (9)
凄冷的月光从杂木林的缝隙落下,为这片偏僻的土地增添了几分荒凉的意味。
桐源背着遥,缓缓行走在稀疏的杂木林中,而遥的小脸趴在他的肩上,一直都不说话。
他忽然问:“怪我替你做决定,生气了?”
“没有。”
遥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小脸也没有抬起来。
桐源笑道:“看来真的生气了。”
“没有!”
遥听见他的揶揄,忍不住大声了点反驳,可是本就娇柔的她,即便是扯着嗓子喊出来,听上去也只是在向他撒娇一般,在桐源清爽的笑声中,她又生气又害羞。
“诶,可是你让我替你做决定的,难道觉得我这个决定不好么?”
“……没有。”
“那你在生气什么?”
“我没有生气!”
被桐源打趣,遥脸色通红,搂着桐源脖子上白净的小手忍不住搂紧微微颤抖着,无论如何看上去都是一副气极了的模样。
“你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看见鳄鱼掉两滴腥臭的眼泪,就以为它吃素了吗?你只看到水岛宏人那家伙虚伪深情地表演,你还有看到清水正雄和其他人手中明晃晃的柴刀吗?你连这点谎言也信,说你是笨蛋,其他人都会指责我说笨蛋罪不至此。”
桐源想起刚才清水遥犹豫不决的表情,若不是自己及时作出决定,这笨蛋说不定就自己走过去了呢!想到这他便有些恨其不争,语气也忍不住加重了些。
突然被态度温柔的桐源严厉的喝骂,背上的遥呆呆地低下头,然后瘪了瘪嘴,许久都没有说话。
桐源感觉有些奇怪,心想遥怎么不继续犟了,当他好奇地回过头时,却忍不住呆住了。
遥那双纯净无暇的眼眸,此刻弥漫着浓浓的委屈和幽怨望着自己,那细腻的唇都快被她的小牙齿给咬破了也不知道。
见到自己难为情的表情全都落在桐源的眼里,遥惊慌失措地别过脸去,闷着头不去看他,留给他一个俏丽的侧脸,只是那红润圆圆的耳朵悄悄竖起,似乎在倾听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这家伙真是怪可爱的,也罢也罢,对待可爱的女孩子总要宽容一些,只是苦了以后她的男朋友,被这个傻白甜气成什么样也不知道,真是可怜。”
桐源心中这般怜悯的想道,于是故作模样地叹息一声,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萤火叹道:
“只怪我多管闲事罢,怪我一时的气话吧!请不要放在心上。”
遥望着他苍白的侧颜和湿漉漉的发梢,总觉得他是为了自己才这么疲惫,于是在他耳边嗫嚅着悄悄说:
“没有的事,对不起……”
桐源哂笑一声,坦然接受了遥的道歉,其实他并没有生气,因为他明白,这不能责怪遥,而是由于身世悲惨的遥太过渴望被疼爱了,加上她性子单纯,哪里是水岛宏人那坏的流油的家伙的对手呢,自然三言两语被骗得团团转。
热切欢乐的气氛忽然中止了,一时间他们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陷入沉默之中。
月光下,沉默的少年背着少女行走在寂静的杂木林中。
从洪水之中逃出,不仅衣服湿透,就连桐源原本弄来的那身月见神社的服饰也弄丢,只剩一件湿漉漉的白色衬衫。
潮湿的衬衫下面,是少年温热的体温和肌肤,遥这才缓缓发现,自己是被一个男孩子背在背上。
意识到这一点后,遥的小脸蒸气沸腾,结结巴巴,却又无法鼓起勇气说出让桐源放下她。
于是遥渐渐不说话了,只是她纯净的眼眸目不转睛地聚集背着自己的少年,看他认真的侧颜入神。
有时候她望着那俊秀的侧颜呆了,有时候又莫名其妙地红着脸摇头。
然而,她有些奇怪,只觉得桐源的肌肤比以往更加苍白,甚至弥漫出一种无力的惨白,眼神也有些疲倦的模样。
她以为只是桐源体力不支导致的,于是又走了一会,喊桐源将她放下了来。
桐源见后方无人,且已经走出一大段的距离,觉得水岛宏人他们应该已经放弃了,便与遥一同朝山外走去。
虽然手机并没有在洪水中丢失,但也屏幕闪烁眼见是坏了,不过时钟功能还正常。
现在,是凌晨1:38分。
他们已经远离了暮隐村,走出了数公里的路程。
“越前。”
遥走着走着,有些无力地站在那,眼神透露着一股无力的迷茫:
“好困、好累。对不起,能让我先休息一下……”
桐源心中一紧,不知神情恍惚的遥忽然怎么了,借着朦胧的月色,费劲的找到一处隐蔽的树下让虚弱的遥先躺下。
直到遥躺下的时候,桐源才发现原来遥已经昏迷过去了。
他皱起眉头,担忧地用手背贴在遥的额头,仔细查看,并没有要发烧的迹象。
“不可能……我将遥从绝望中拯救出来,应该完成了任务才对,可为什么还没有出现任务成功的提示。”
桐源百思不得其解,就在这时,他无意中触碰到遥的右肩膀,感觉到一股烫伤的灼热,他吃惊的松开手。
已经昏迷过去的遥,肩膀上‘卍’字的符号不知何时闪烁着污浊鲜红的光芒,并且向外缓缓蔓延、扩散,散发着一股无比恶毒的气息,令桐源心中狂跳不已。
先前这个符号只是安静的躺在遥的肩膀上,并不是像现在这样。
凄冷的月光之下,一道瘦长的诡影悄然无息的出现在桐源的背后,猩红的眼眸闪烁着幽幽的光华:
“若是这么简单就能拯救遥,早在十年前,我便将她救出来了。”
对于突然出现的诡影,桐源丝毫不感到惊讶,只是紧皱眉头,这下明白,果然拯救遥并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
“即便你设法引来洪水破坏永夜仪式,可阴世之门仍然存在,缺乏祭品的仪式,会导致阴世之门彻底爆发,届时,只要拥有水岛、清水、暮隐村血脉的人都无法逃脱,即便远在天涯,也会死在那些家伙的恶念之下。”
它不急不忙的解释道。
桐源缓缓起身,望向身后阴冷惨白的诡影,直视它的身影:
“所以,这一切正是你所期盼的么……安藤先生。”
第27章 阴世之门
前一日,在遥与千代子曾经居住过的屋子里,桐源遭遇到难以想象的诡异,正是安藤的怨念出现。
基于某些原因,俩人达成了协议与合作。
桐源这才明白,原来先前正是安藤一直在暗中护佑遥,这才使得她多年来在夜晚出行一直平安无事,而水岛宏人只当清水遥体质特殊。
安藤平淡地说:“来自清水一族的诅咒已经渗入了遥的体内,等到阴世之门爆发,逃到何处都无用,遥将化作怨灵恶念的一部分,在阴世之门内永存。”
说完,安藤似乎感知到什么,若有所思地回头望向暮隐村的方向:
“水岛宏人似乎在举行新的永夜仪式,但我有一种预感,缺少了巫女的永夜仪式,最终依然会以失败告终。”
桐源一愣,没想到那个老鬼这么快就举行了新的永夜仪式,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被他抓去,但此时,他更关心的是:
“如果永夜仪式失败,那么这片土地……”
“暮隐村将从地图上消失,成为一座死村,恶念潮爆发后,它们会去哪,我也不知道,但阴世之门的背后,一定是它们最终的归宿。”
桐源轻轻出气,即便是永存,但作为恶念的一部分,相信遥也是绝对不愿意。
此时此刻,桐源终于明白系统给予物品1的帮助的含义。
桐源坚定了信心:“安藤先生,请帮助我救下小遥!”
安藤幽幽的目光盯着他:“怎么救?”
“封印阴世之门,那么遥便能成功活下来了。”
“不可能!”
安藤猛地拒绝,声音干哑,神色不善的盯着他:
“我与你合作的目的,便是前往阴世之门与千代子相见,别说我无法封印阴世之门,即便是有,我也绝不会帮忙!”
“可遥,是千代子的女儿。”
“那又如何!现在月神祭已经被破坏,我只要安心地等待阴世之门爆发即可,千代子的女儿又如何?若是阻止我与千代子相见,即便是千代子的女儿也一样不会放过!”
安藤的眼中露出残忍无情的目光,他绝不是在说假,而是千真万确,任何人阻拦他与千代子见面,都会不顾一切地清除掉,即便是遥也在所不惜。
桐源盯着安藤的凶光,凝重地说道:
“看来成为恶念以后,你已经变得扭曲,不再是当年日记中的你了,你认为,在另外一个世界的千代子知道女儿死后会开心吗。”
闻言,安藤的怨念愤怒地咆哮一声,阴冷彻骨的气息几欲贴在他的身前:
“你又知道些什么,你体会过身上的皮肉被一刀一刀刮下的痛苦?你见过心爱的女人在自己的眼前刺瞎双眼、割掉舌头,在痛苦中死去,自己却什么也做不到的绝望吗!”
“没有体会过我痛苦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对我说教!”
“我跪在水岛宏人的面前,磕得头破血流也不管不顾,苦苦地哀求他放过千代子,可他没有!”
“不仅如此,他将刀刮在我的身上,让千代子听着我痛苦的哀嚎,让千代子在更加绝望恐惧的世界中死去。”
“正是怀揣着不甘和遗憾,我才得以变成恶念留存在人世间。”
“支持我存在的最大的根源不是基于对水岛的仇恨,而是前往阴世之门与千代子相见的愿望。”
“我被人类的恶折磨,饱含绝望地死去,成为恶念徘徊在人间,你们这些人类根本没有资格指责我。”
“即便我杀了她,杀了你,杀了所有人,我也是对的!”
安藤越发激动地说着,流露出无比怨毒憎恨的光芒。
这令桐源心中轻叹一声,明白已经成为恶念的安藤早已扭曲了灵魂,能在这么多年里保持些许理智保护下清水遥已经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
“你知道吗?越前,其实我很嫉妒你。”
安藤的怨念渐渐平复,身上散发着浓浓憎恨的气息消散,目光幽幽地望着眼前的少年。
“什么?”
他可不认为安藤是嫉妒于自己的容貌,成为恶念的安藤也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
“十二年前的月神祭,我还作为人的时候,与你遭遇了同样的困境,心爱的女人被选中成为阴世之门的祭品,救与不救,我几乎没有考虑。”
安藤缓缓说着,显然是误会了桐源和清水遥的关系,但桐源并没有选择在这时候反驳,只是安静的倾听它的心声。
“水岛作为暮隐村最有权势、最为强势的一族,他们的话在这片土地就是真理,即便是处置一条性命也轻而易举。我也明白,我的举动可能导致我万劫不复。”
“我恐惧死亡,但我更害怕失去千代子。”
“我无法成为她的丈夫,已经失去她一次,但更无法坐视看着她在痛苦中死去,再失去她第二次。”
“于是我不顾一切地去拯救千代子。”
“但结果是,失败了。”
“我不仅无法拯救千代子,自身也在痛苦、折磨中死去,怀着不甘的怨念,变为恶灵徘徊在人间。”
“我明明鼓起了勇气,拼尽一切,却还是失败。”
“可是,你做到了,这不公平,所以我才这么嫉妒你。”
安藤曲折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平淡的语气中掺杂着淡淡的羡慕:
“即便遥最终还是会死去,但已经不需要受到惨无人道的折磨,你已经不奋不顾身,已经拼尽全力了,你将遥从地狱里拯救出来,那是我曾经在绝望中无比希冀的事。”
“我是如此的羡慕你,如果十二年前的我,也能像你一样,救出千代子该有多好。”
“那样,千代子或许会在我面前再次绽放笑容。”
桐源沉默地望着陷入缅怀的安藤的恶念,在他回忆的神色之中,掺杂着憧憬与热爱,以及一抹化不开的感伤。
一旁的树下,遥的小脸越发惨白,细眉蹙起,白净的额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沾湿了她的衣领,证明她此时已经陷入莫大的痛苦之中,来自清水一族的诅咒已经在渐渐吞噬她的性命。
那柔弱的姿态和凄楚的脸庞无疑令人感到心疼,无法想象她遭受了多大的痛苦。
突然,桐源似乎感知到什么,瞳孔猛地一缩,皱眉后退两步,紧紧捂住心脏的位置,错愕的望着暮隐村的方向,一股灭顶之灾的祸难仿佛笼罩在他的心头,给予他一种世间随时可能破灭的错觉,他敏锐的灵感不断地向他发出凄厉尖锐的警告。
那里好像发生了什么难以言明的大事。
此时,安藤也感知到了,猛地转过头去望向那个方向:
“看来,水岛宏人第二次试图封印阴世之门的仪式失败了。”
“以绝望的祭品来封印阴世之门的方法是最愚蠢的。”
“人为的方式制造绝望封印恐怖的门户,只会生出源源不绝的怨念和隐患。”
“即便没有你,没有我,水岛一族也迟早会给自己招来灭顶的祸难。”
“而我,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新的仪式不仅没有成功封印阴世之门,反而由于祭品如深渊一般绝望的怨念助长了阴世之门的爆发。”
“世界上再也不会存在水岛一族了。”
它的声音透露着一股浓烈的怨恨和彻骨的冷笑。
安藤的恶念望向远方诡气森森的暮隐村,那里的天色仿佛比漆黑的夜更加的深沉,此时,它的脸上并没有同情生育它养育它的暮隐村,相反的,阴冷的表情只有幸灾乐祸的戏谑。
第28章 阴世之门(2)
极目远眺,暮隐村的方向仿佛被笼罩上一层阴郁的气息,即便只是注视,也令人脊背生寒,心生不安,仿佛有一种大难临头的厄难降临。
桐源以为将遥从月神祭救出便能完成拯救任务,不需要系统给予的道具物品1的提示封印阴世之门也能完成。
然而此刻,桐源想起契诃夫曾说过的一句话:‘如果故事里出现了手枪,它就非发射不可。’
故事中从不会存在无用的东西。
此刻也明白,将少女从绝望的世界拯救,从来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即便是有着小聪明、小勇气将遥救出,然而这是远远不够的。
智慧与勇气人人都有,可相对而言的觉悟,却难能可贵。
桐源望着昏迷不醒的遥陷入了沉默,望着遥纯洁无瑕的小脸上浮现的痛苦,他心中在想着什么。
从远处席卷向杂木林的狂风被树洞遮挡,无力的吹起少女乌黑的发丝,零零散散的落在她的鼻梁上,为那惨白的色彩增添了一分生气。
可少女昏迷中紧蹙的眉头,让人忍不住去想她承受着多少的痛苦。
桐源的内心在向自己发问,问接下来到底该如何选择。
毫无疑问,一直以来的努力到此为止也只能算是开始,接下来故事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之内。
想要不费吹灰之力救下遥,无疑是痴人说梦。
也就是说,如果选择遥,选择拯救遥,那么自己很有可能陷入莫大的痛苦和绝望之中,乃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想必即便是口口声声强调的虚拟的游戏世界中,在这无比真实仿佛现实世界的感官的反馈之中死亡,也是无比痛苦的一件事。
突然,一个想法蹦出脑海:
[不如到此为止吧,桐源,说到底,你和清水遥也只是萍水相逢而已,拯救她却将自己推入深渊,真的值得吗]
[虽然系统说这是虚拟的游戏世界,但面对如此真实、与现实无异的世界,你真的能相信系统吗]
[假若系统是骗你的话,怎么办]
[说不定在副本世界中死亡,便是真的死亡]
[说不定像刀剑神域一样,游戏中死亡,现实便是真的死了]
[你又能肯定系统说的是真是假]
[值得为眼前这个少女付出这样的代价吗]
[值得为她冒如此之大的风险吗]
[桐源,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英雄]
[做到这一步,已经足够你骄傲庆贺了]
[不如现在选择终止拯救任务,故事在此戛然而止,回归现实世界]
[可是……回到现实世界的你,是否会因为遥的死去而悲伤]
[因为自己的胆怯懦弱,让单纯可怜的她步入深渊]
[明明你可以拯救她]
[只是作为普通人的你,真的能有那种为她冒险、为她豁出一切的觉悟吗]
这些声音仿佛是另外一个桐源在自言自语,桐源在犹豫迟疑中徘徊不定,缓缓闭上了眼睛。
安藤望着明显犹豫的少年,它露出一种理所当然的冷漠,可冷漠之余未免有些失望,明白他大概是要放弃遥,虽然这是早有预料的事情。
“安藤先生。”
突然,桐源的语气变得莫名起来。
安藤用阴森的瞳孔注视着他。
“你曾说我已经拼尽全力了,是吗。”
“是的,普通人能做到你这一步,已经足以自豪了,即便清水遥在此死去你也不必自责。”
安藤爽快地承认这一点,毕竟曾经,它也试图拯救过千代子,然而却以失败告终,虽然遥的生命已经踏入倒计时,但桐源至少将她从绝望的深渊救出,不必在饱含痛苦的绝望中死去。
“但,这还不够。”
终于,桐源缓缓睁开了双眼,在他那无比清澈的眼眸之中仿佛酝酿着某种璀璨的光华,就连一旁的安藤也忍不住惊愕住。
那是一种名为‘觉悟’的信念,出现在一个青涩的少年眼中,无比令它感到好奇桐源的决定。
“所以我想请安藤先生助我一臂之力,拯救遥。”
“恕我无能为力。”
安藤阴冷的表情极为不善,果断地拒绝他的请求:
“你本就知道,我与你合作的目的,便是破坏月神祭的仪式,致使阴世之门爆发,我才能进入阴世之门寻找千代子,而你现在想让我帮助你封印阴世之门拯救遥……我现在杀了你都不为过。”
“我的方法,既能让你成功见到千代子,又能拯救下遥。”
“……”
安藤死死地盯着他,它不相信桐源有这样的办法,认为桐源是在胡说八道。
“封印阴世之门的办法便是,承载世代诅咒的活人之躯踏入阴世之门,从根源破坏‘卍’……”
安藤虽然有些吃惊桐源是如何得知这个方法,但想也不想地反驳:“连接着生与死的阴世之门,是活人的禁区,根本无法用肉体之躯踏入。”
桐源目光平淡地注视着安藤:“那,就附身在我的身上,将我变成诡异好了。”
安藤瞳孔缩紧,震撼于桐源的决定时,它阴郁的眼神闪烁不定。
恶念附身在普通人身上毫无意义,但若是附身在天生灵感强大之人身上,不仅可以助长恶念的实力,也可以凭借此生死模糊的状态进入某些诡异之地,例如连接人世的黄泉地府。
想要进入阴世之门,需要极其强大的灵感的人才能做到。
然而在安藤的眼中,灵感极高的桐源显然符合这个条件。
“将清水一族世代的诅咒转移到我的身上,我将代替遥前往阴世之门,从内部封印它。”
桐源面色平淡的说出这句话。
这正是物品1所给出的提示-封印阴世之门的方法
同样也是桐源询问自己内心的答案。
面对内心的拷问,面对困难的犹豫,面对生与死的恐惧,他所给出的答案:
[我不知道,但我会去救她]
“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不要因为临时的冲动葬送自己的性命,你现在退缩,我也不会嘲笑你,现在离去,想必遥也不会责怪你的。”
安藤阴森森的盯着他缓缓说道,似乎在判断此刻的桐源究竟是说的好听,还是已下定了决心。
“我知道。”
桐源淡淡的说道,然而,这平静的语气下却让安藤看到他难以改变的决心。
安藤先是沉默不语,随即露出嘲讽的笑容:
“为了一个女人而牺牲自己,不知该说你痴情,还是说你愚蠢。”
“你写自传时想用怎样评价自己都无妨,但遥的时间,很宝贵的。”
桐源露出同样嘲讽的笑容回敬。
第29章 他的背影
圆月渐渐升至无垠的深空,从不知何地飘来的灰云遮盖了它部分的色彩,杂木林的四周仿佛被笼罩上一层朦朦胧胧的烟云。
清朗明亮的月色悄然无息地唤醒了沉睡中的少女,她逐渐恢复血色的小脸上呈现一股迷茫。
那是有些混乱的迷惘,睁开眼,她看到一个俊秀的少年,记忆里似乎对他有些熟悉:
“越……前?”
她望着桐源那张温和俊秀的脸,恍惚之间回忆起数小时前,在月见神社的地下,自己怀着绝望与悲哀,失神落魄地行走在神社的台阶之上。
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刻,少年摘下面具一步一步朝她而来,更是有如神助一般引来洪水将她解救。
这,是她绝不会忘记的事。
然而……
接下来的事情遥便有些记不清了,像是一团混乱的迷雾搅杂在一起,让人分辨不明。
她无不茫然地问:
“发生什么事情了?”
桐源紧紧盯着她不安的瞳孔,自然而然地说:
“你和我,约定好在这看日出的,还记得吗?”
听到桐源的话,遥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紧蹙着可爱的眉头,然而记忆越想越模糊、越混乱,最后她有些沮丧地点了点头:
“是、是这样子?”
“当然了。”
桐源用肯定的语气说,让遥惶恐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因为她知道,桐源是不会欺骗自己的。
[日出]
遥依稀记得自己从未看过日出,然而提起日出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令她有些不解,于是陷入了思考之中。
一时间,两人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见到遥的小手下意识地在小肚徘徊,桐源好笑地问:
“饿了?”
霎时间,遥的脸红润得可爱,小脑袋就像拨浪鼓一样摇得飞快:
“没有~”
桐源拿出一袋瘪瘪的包装袋:
“唔,抱歉,虽然被挤扁了,但这款牛奶榛子威化饼干是我很喜欢吃的。”
这是桐源准备逃跑时用来补充体力的,原本还准备了几块巧克力,但很遗憾都在路上遗失了。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和难为情,遥表现出不是很想吃的样子,但还是忍受不了桐源提出的[新名词],飞快伸出小手将威化饼干拿过来的遥好像觉得只要速度快,就不存在一样,不过还是不好意思地侧过身去,紧紧攥着袋子,仿佛桐源一直盯着,她就一直不肯吃。
‘撕拉’
最终忍受不了诱惑,遥低着头用细腻的小嘴含着饼干,一边悄悄地用余光打量桐源。
桐源笑了笑,慵懒的坐在干燥的方木上,手掌放在身后撑着,有些感慨似的叹了叹气,令遥觉得奇怪,不知道莫名的他在感叹什么。
此时已经夜里三点四十五分,度过最让人困倦的时间,他们倍感精神,以及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此时,遥的心情轻快,再无沉甸甸的压力,心中一片空明。
尽管她还不知道未来该如何是好。
耳边传来窸窣的虫鸣,平时觉得吵闹,此时却意外地悦耳,充满着生命的活力,可惜,现在不是夏日时分的溪边,否则会出现一群可爱的萤火一般的精灵,它们会在杂木林中飘飘荡荡,为迷途的人点亮方向。
桐源眷恋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是泛着松脂的香味,以及一股树林独有的芬芳,夹杂着雨露的气味,让人神清气爽。
“呼,我先去采摘些野果吧,不然我怕某人待会饿着了。”
桐源起身拍了拍落叶,笑着拍了拍手。
“才不会。”
遥闻言,小声地嗫嚅抗议道。
“我又没说你。”
桐源打趣一声,遥顿时没了声音,只是脸更低了,让桐源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而当桐源的脚步声顺着泥泞的杂木林路逐渐远离时,遥才抬起小脸,望着桐源离去的身影。
渐渐地,两人的距离越来越遥远。
遥呆呆的望着他的背影,时而难为情地摇了摇头,时而疑惑地眨着眼,很难清楚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起风了。
走在杂木林略微倾斜的坡道上,桐源缓缓停下了脚步,怔怔地伫立在原地。
他渐渐回过头,朝遥所在的地方投去目光。
在遥清澈的瞳孔之中,映照着没有一丝颜色的风,撩起少年额头的黑发,时而急促在夜空中掠过,吹起白色衬衫的衣摆,在安静的杂木林中猎猎作响。
那双黝黑的瞳孔目不转睛地盯着遥,在月光的映衬下,在杂木林中竟明亮异常。
他的眼神,干净明朗,细细看去,像是冬日清晨的湖面,澄澈蔚蓝,从不知何处飘来的风荡漾出丝丝缕缕的波纹。
这双怔然不动的眼神之中,似乎透露着某种难言、莫名的含义,让人忍不住想去深入了解,却又被拒之门外。
抱着双膝静静坐在原地的遥一时间呆住了,恍惚之间被这道目光刺入心灵的深处,回过神来,被桐源长久凝视着自己的眼眸盯得有些不知所措,小臂下意识环抱着雪白的小腿,脸颊飘起两朵迷人的红云,语气有些慌张说:
“怎、怎么啦?”
此时的少女并不明白这双眼神的含义,只觉得被男孩目不转睛地盯着很害羞。
一瞬间,桐源的表情很复杂,像是有许多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又悠悠地停住,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再也无法遇见像她一样的女孩]
[其实,还想再和她多说两句话]
[她知不知道,从此以后再也无法相见呢]
沉默片刻,渐渐地,桐源释然了,望向遥,他的嘴角漾出温柔的笑容,声音干净且清朗:
“那朵花和你,都很漂亮。”
听到他的夸奖,遥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头发上插着像发卡一样鲜艳的永生花,难怪她觉得脑袋有些重重的。
当她讶然地将永生花拿到手中时,桐源的背影已然渐行渐远。
不知为何,桐源形影单只的背影令她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孤独。
她怔怔地望着少年瘦削又透露着一丝孤独落寞的背影。
这片杂木林内只剩下她一人了。
遥将圆润的下巴贴在膝盖上,她的目光总是长久地眺望桐源离去的坡道。
微微仰着小脸,望着皎洁的明月,想起和桐源的约定与日出。
等了许久、许久……
她心里期盼地想着,越前怎么还不回来呢。
鲜艳的永生花在她的手中摇曳。
直到后来,遥才读懂月光下的他那双怔然回眸的目光所带来的那份沉重的含义。
第30章 真相
朦胧的月影下,桐源的面色越发苍白,在他的肩膀出现卍字的青褐色符文,原本寓意是‘祝福’‘吉祥’的美好,此刻却变成催命一般的符咒。
在桐源的要求下,安藤的怨灵将清水家族世代的诅咒转移到桐源的身上。
诅咒被剥离,导致遥的记忆出现了片刻的混乱。
当桐源与安藤来到暮隐村外时,被淌淌流动到脚下的血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从前风景秀丽的村庄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诡气森森的废墟。
死一般的寂静。
在月神祭之前,村民们都会将房门紧锁,然而桐源此刻望去,暮隐村的房屋大开,房门随着阴风飘摇,发出‘哐’‘哐’的动响。
屋内一片漆黑,看不清里面的状况,借着月色,偶尔能望见悬吊的尸体、染上猩红的窗帘,恐惧可憎的画面。
诡异的影子在暮隐村僵硬地游荡着,穿梭在房屋之间。
整个暮隐村似乎再无活人的气息。
安藤的恶念冷冷地扫视一眼,毫无同情之心地催促说道:
“不用看了,尽早封印阴世之门,否则,诡气将弥漫到附近的各个村庄,乃至外界,到时祸患无穷。”
由于安藤的恶念在身旁,因此那些诡异的人影对桐源视而不见,在他略微警惕的目光之中,终于来到已成为一片废墟的月见神社。
站在残破的废墟上,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令桐源产生一股不祥的预感,顺着气味找到了平台下方的木门,拉开后,是一条螺旋向下的幽暗通道。
顺着通道走下,通道两侧燃烧着幽幽的火光,桐源一言不发地朝下前行,大约数分钟后,他才走到地底。
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开阔的地底空间,放眼望去,桐源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不久前这里似乎是水岛宏人举行补救仪式的地方,在角落里竖立着九根血淋淋的木桩,木桩那一片血腥狼藉,但不见尸体。
继续前行,一路上铺满着水岛一族的尸体,众多桐源见过的面孔尽皆倒在此地,死状极其凄惨,临死前似乎见到极为可怕的事物,呈现出惊恐、悔恨的表情。
一路向前,便望见在洞穴的最深处,屹立着一道通体黑色的门户,诡异是它竟然是镶嵌在墙壁之上,根本不是给人类通行的门户。
与其说是‘门’,不如说是‘门框’,门框上刻满了青褐色[卍]字的符文,与桐源肩膀上的符文完全一致。
在门框的内部,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要将一切的光芒吞噬,幽幽地流动着的黑暗,让人望见的第一眼,便产生大难临头的预感,似乎死亡随时可能降临。
在门的下方,是一处幽幽的水潭,上面有数根长长地横木可以通过,令人惊愕的是,明明只一片小小地水潭,流动的颜色却似极了传说中的黄泉水。
想必,这便是一切灾厄的根源-阴世之门。
然而,堆积在黄泉水之上的尸体令桐源讶然。
清水正雄赫然在其中,眼眶一片黑红,双目被挖去,面部极度扭曲,却依然可以看到极度怨毒的神情,他似乎在疯狂的绝望中死去,而清水正雄的妻子、孩子、亲人等不成人形的尸体都被丢在潭水之中。
桐源还望见同伴石田的尸体,他的脸上呈现出一股死不瞑目的疯狂。
从清水正雄的尸体所弥漫着的怨气便知道,仪式果然是失败了。
一路走来,遍地是水岛一族的尸体,有些似乎在临死前看到可怕的事物,被活活吓死。
几乎所有桐源见过的水岛一族的人都在这,还有清水一族全部殒命在此。
空旷的洞穴之中刮起无名的阴风,似乎是从阴世之门的方向呼啸而来。
在死一般寂静的环境里,仿佛只剩下桐源的足音,发出‘嗒’‘嗒’的脚步声,朝着阴世之门的方向走去。
他跨过地面一具具尸体,怀着莫名的心情走向一切的根源-阴世之门。
在这幽寂的环境之中突然传来窸窣的声响。
他脚边一具看似已死的尸体缓缓的动了,沾满暗红色血迹的袖臂在地上艰难地匍匐前行,朝着不远处的一堆残破的肢体爬去。
桐源停下了脚步,若不是这人身上穿着的紫色威严的服饰,光凭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怎么会想到在地上狼狈爬行的乃是先前意气风发的水岛宏人。
尽管听到了来自耳边的脚步声,然而水岛宏人不管不顾,浑浊的眼珠死死地盯着前方的两具拼凑起来的尸体,一边爬行,一边喃喃自语。
水岛宏人残破的下半身溢出丝丝暗红色的血迹,在地上拖行出一段刺目的轨迹,原先还夹杂有黑发的头发,已经全部变成凄凉的白色,看他枯瘦的四肢、肌肤上树皮一般褐色的褶皱,活像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
地上的碎石擦破他的袖臂,他终于爬行到那堆残肢断臂处,睁大浑浊的眼珠,挣扎着将它们聚拢在一起,颤抖着发出凄厉的哀嚎:
“世郎……莲……”
他最喜爱的孩子与他的妻子,就在这堆残破的零件之中,甚至无法完整地拼凑出他们的模样。
老人过于凄惨悲哀的哀嚎,令桐源在他身旁停下了脚步,默默注视着这位勉强算是始作俑者的罪人。
“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
“我已经按照先祖的方法,将清水正雄他们作为祭品献祭了,为什么仪式还是失败了,难道是先祖欺骗了我?为什么……为什么!”
他歇斯底里的哀嚎着,又像是说给桐源听。
桐源轻轻一叹,目光中充满对眼前人的怜悯:
“其实我也只是猜测,大概是你们先祖编造了一个鸠占鹊巢的谎言迫害清水一族,编造出阴世之门这种根本不存在的东西,需要献祭巫女用于封印这种卑劣的谎言。”
“清水一族俨然成为可悲的牺牲品,沦为水岛一族的附庸。”
“然而清水一族的某人发现残酷的真相后,在经历残忍的永夜仪式后立下怨毒的诅咒。”
“从此,卍字的符文出现。”
“在某些时刻,卍字代表着‘祝福’‘吉祥’‘功德’”
“可某些时候,它代表着‘祈愿,一切成真’”
“在后人们虔诚地祭拜之下,他们的祈愿,成真了。”
“原本空无一物的洞穴深处,竟然在某日出现了一座镶嵌在墙壁之上的黑色之门,通向虚无。”
“虚无的谎言成为真实,知道真相的人已经深埋地底,后世的人深信不疑”
“残酷的月神祭一直持续下去,然而阴世之门却在怨气与绝望的滋生下,越发地膨胀,接近失控的边缘,需要更加残忍的仪式激发巫女的怨气,才能封印阴世之门。”
“所以近年来,永夜仪式越发地残忍,在这般惨绝人寰的仪式下,水岛一族的报应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