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默契的对谈
这自报名号的说法着实古怪，海瑟薇有些疑惑，李诗棠却露出了释怀的笑容。
“陈真”啊……我还叫李■龙呢……她面上不显，只是微笑道：
“陈师傅，我也有很多问题想向你了解呢。”
“彼此彼此吧。”陈真真嘿嘿一笑，把烟枪搁在了桌上。李诗棠这才发现，他的那杆烟枪正是温蒂从永临商行买下的无心柳烟枪，从烟枪中间那块粗劣粘合上的胶布就能看出来。
“李诗棠小姐——我能叫你李小姐吗？”见李诗棠点头后，陈真真继续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来我们这个偏僻小城市。”他干笑一声：
“如你所见，这里环境不好，人文风情也欠佳，资源嘛……只有石头拿得出手，实在是没有任何旅游的价值啊。”
上来就问这个啊……李诗棠从容道：
“只是委托了这里的铁匠打造了些东西，此行来取而已。
“但铁匠的工期出了些意外，我暂时滞留在这里，又不好太闲着，才想着借武馆熔炉一用，解解手瘾。”
“哦？”陈真真的语气里带了点揶揄：“果然，以貌取人不是个好习惯，就外表上来看，你实在不像是会锻造之法的。”
“很多人都这么说。”李诗棠的声音不急不迫，“你看起来也不像一位武人，然而，温蒂的武学应该都出自你的手中吧？在沙城竟能见识到这种武学流行的风貌，我也不虚此行了。”
“李小姐谬赞。”陈真真谦逊地摇摇头，“温蒂这孩子既有天分，也肯努力，想学什么学不会？能带出这么个徒弟，我这人生也算无憾了。”
他看起来有些感慨，临了又道：
“既然李小姐你是温蒂的朋友，我就会给予你充分的尊重，只要你还在沙城，青龙帮会尽力为你伸出援手，同时的……”他顿了顿：“也请你不要越过一名游客的界线。”
这是告示，还是警告？李诗棠隐约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味，她倒不着急撕破窗帘纸，只是顺势发问：
“陈师傅，我不太明白，所谓‘游客的界线’是什么？
“我听说沙城是一座秉持古老传统的城市，难道这里还有什么外地人不宜做的禁忌？”
陈真真脸上笑容不变：
“这座城市除了有古老风俗外，和帝国其他城市没什么不同。但你应该从温蒂那儿听说过‘三大家族’的事情吧？
“慕、杨、柳这三家传承已久，在沙城中根深蒂固，近似于土地大贵族，如果没什么事，尽量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这样你的沙城之旅也会轻松很多。”
真的吗？但我们昨天已经和他们发生两次冲突了……虽然主力都是温蒂……李诗棠也保持着笑容道：
“谢谢你的建议，我会铭记在心的。”
“我才要说‘谢谢’，李小姐。”陈真真起身，袖子一振，笑道：“火铜房就在这边，请！”
这次，李诗棠是真的来到了所谓的“火铜房”。
这“火铜房”就在庭院西边，小小一间平房，入门就是一座大熔炉，对面的砖墙凿出一扇窗，墙边挂着一套锻造工具，看起来落尘许久。
与其说是火铜房，不如说是牢房……原来打铁就是坐牢啊……李诗棠倒不急着进去，她看着几个青龙帮帮众生起熔炉，擦拭工具，清理屋内，默默地避开了四处扬起的灰尘。
陈真真在一旁倚着墙，他起初打了几句圆场让李诗棠别介意等待，现在则抱臂沉默，看起来在神游。等火铜房收拾干净，他也就带着小弟离开了，一副毫不干涉的样子。
海瑟薇自觉站到了门口：
“小姐，有事请叫我，我就在这里。”
“拜托你了。”李诗棠走进火铜房，顺手关上了门。她环视火铜房内部，又有些纠结：
唯一的通风口只有墙面凿出的空洞啊……这通风条件真能用来锻铁吗……要不要把门也打开……反正我造的又不是什么神兵利器……
先开工再说吧。她摇摇头，手中现出一把转轮枪外壳来，先根据外壳大小打造内壳，总是没错的。
这时，房间角落却响起了陈真真的声音：
“这就是你委托温蒂，让那帮铁匠打造的东西吗？”
他边说着，边从角落里走出，一挥长袖，在李诗棠面前挪了张凳子坐下。
……那是房间唯一的凳子。李诗棠故作意外道：
“陈师傅，你没走啊？”
陈真真笑了笑，开门见山道：
“我还有点问题想问你，但只能问你，不能是其他人。”他又环顾一圈火铜房内部：“我当初是想着偶尔练练锻造功夫，图个清静，才建造的这里，所以这儿隔音还不错。”
李诗棠盯着他，忽然道：
“火铜房这名字，我在其他地方听过。很不巧，那不是用来锻造的地方*。”
“我敢肯定，所谓的‘火铜房’只在我这儿有一间。”陈真真又露出揶揄的表情：“李小姐，你是在哪儿听过？”
……李诗棠的表情放松了一些，她的声音也跟着放轻了：
“很遥远的地方。
“也许能说是我的……故乡。”
“哼，故乡……”陈真真却轻哼一声，手中不知怎的多出了那杆无心柳烟枪。他用力一吸，烟枪却没有任何烟雾喷出，想必里面没装烟草。他和李诗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来了然的色彩。
已经没有隐藏的必要了。他扯扯嘴角，又问：
“那来到这里后，有让李小姐感觉宾至如归吗？”
当然，这可是我见过的最具“国风”的地方……尤其是你的青龙武馆……李诗棠自嘲道：
“有一点吧。我想，当年的‘赤蛇’应该也没想到，他留下来的文化能传承万年之久吧。”
他可能更想不到，在遥远的未来，还会有两个“老乡”在此相遇……她在心中轻叹了一声。
“你知道‘赤蛇’？”陈真真头一次显露出意外的情绪。
“嗯。”李诗棠并不隐瞒，“曾经有位史莱克学者研究过这块地方，留下了著作，我也是凭此得知的。”又问道：“倒是不知道陈师傅，待在这里是什么感受？”
陈真真摇摇头：
“我可不是土生土长的沙城人，在这破地方长大也太遭罪了。
“我十七年前来到这地方，成立了青龙帮。但我事先可不知道，有人已经在这块荒土上扎根千年了，就这，起初都不知吃了多少亏呢。”
李诗棠也是一点就通：
“扎根千年……是那三个家族吗？”
“对。”陈真真晃了晃脑袋：“所谓‘赤蛇’的事情，我也是来到这里才听说，现在想想，真像‘命运’的安排。”
不知为何，在说到“命运”两个字时，他的咬字忽然变重了。他接着道：
“再透露一点吧。在来到沙城之前，我在边境游历了许久，而在四方游历之前呢，我又是个宗门弟子，这宗门你应该不陌生：
“‘唐门’。”
他看向露出恍然之色的李诗棠，像恶作剧得逞一样笑了。
说起唐门子弟，就是锻造和使用暗器的精英……怪不得你会特地买一个熔炉……李诗棠继续问道：
“那么，你传授的那些武学呢？
“难道说，你之前就专精于此道吗？”
“——不。”陈真真斩钉截铁地吐出这个字，之后却陷入了沉默。
他用力闭了闭眼，像在回忆，又像在思考，好从脑海里抓出恰当的说辞，数十秒后，他才用极轻的声音对李诗棠道：
“那是，”他吐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音节：“‘外挂’。”
“外挂”……久违的概念啊……李诗棠在心中重复着这个中文读音，半是感慨，半是释然，暗自叹息：
“原来真有这种东西……”
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最初那么期待这玩意了，但还是很好奇陈真真的“外挂”是什么，又从何得来。正当她想如此发问时，陈真真再次用中文说道：
“李诗棠——你在这里的名字是这么念的吧——奉劝你一句，不要期盼靠‘外挂’走下去。”
李诗棠瞳孔一缩，正欲追问，陈真真又换回了斗罗语，他面色严肃：
“我没有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是衷心建议你，这一辈子踏踏实实守好你的本份，别期待有天外来物能助你飞升。
“能帮到你的，只有你自己，和你身边的人和事，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李诗棠企图从他紧绷的脸上再看出些什么，陈真真却已恢复了正常的脸色：
“关于‘我们’的话题就聊到这里吧，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是关于‘现在’的话题。
“先前你委托沙城铁匠，打造了大批转轮枪外壳，已经引起那三个家族的注意了。所以我才叫你这段时间少跟他们接触，免得惹祸上身。”
确认过李诗棠的身份后，他也不怎么讲究用语了。
“温蒂也同我说过这个问题，”李诗棠把玩着手上的空壳转轮枪，“我猜，是这些外壳太招摇了？”
“岂止啊，”陈真真扯起一侧嘴角，“你知道火枪在我们这块地方意味着什么吗？大小姐？”
……听到这个称呼，李诗棠不太自在地摸了下脸，干笑两声：
“就这么显眼吗？”
“原来你打算藏着吗？”陈真真故作惊讶道，“那辆永临马车，这个贴身女仆，还有你这头金发，我以为你是想用‘永临大小姐’这个身份威风凛凛地登场呢。
“沙城也有一间永临商行，我起初还以为你们是来巡视乡镇分店的，原来不是啊。”
……虽然我是没想隐藏，但这也太明显了！要不之后染个发戴个美瞳啥的……李诗棠忍住捂脸的冲动，将之前的话题继续了下去：
“所以，火枪在沙城意味着什么？”
“绝对的武力。”陈真真握了握手掌，“这个世界的火枪从诞生起就是对抗魂师的武器，哪怕魂兽也可以狩猎，它们拉低了普通人和魂师的差距。正因如此，在普通人占绝大多数的沙城，这就是武装力量的基础，对青龙帮和三大家族来说都一样。
“然后，那种武器，你一下就要了一百把。虽然只是外壳，但离真枪只有一步之遥。”陈真真对她摊开手，“因为你是温蒂的朋友，我才愿意相信你，但你说，本地的其他势力怕不怕？”
“感谢你的信任。”李诗棠将右手按上胸口，“我向你承诺，我不会主动挑起争端。”
陈真真却咧了咧嘴角：
“……不会‘主动挑起’，但不包括‘主动参与’，是吧？”他看向李诗棠状似无辜的脸，直接指出：“既然你能和温蒂那丫头玩到一起，就绝对不会是省油的灯。
“但，看在我的、不，温蒂的份上，你在这里还是省点油吧。”他轻叹一声：“那丫头现在可急着挑担子了。”
……
沙湖村，义庄
作为沙城里罕有的水域，沙湖村的这片“沙湖”，曾经淹死过不少人，自寻短见的、心理猎奇的、被仇家追杀的……应有尽有。而这些尸体被打捞上来后，就会安置在“义庄”里，等人认领。
柳二那具淹死的尸体，倒是个例外。
“我们捞起来没几个时辰，柳家的人就过来把尸体领走了，我们也不好说什么……”捞尸的师傅拱手道，“青龙少当家的，这里早就没有柳二的尸体啦。”
“你应该验过尸，”温蒂站在室内中央，直直看向捞尸人，“告诉我结果。”
第16章 默契的对谈……吗？
捞尸人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笑容：
“我们一般只对公家和死者亲属开放，就算您是青龙帮的，也不能……哇！”
他话音未落，一枚金魂币就砸到了脸上！
“废话少说，”温蒂插兜站在原地：“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是，是！”接到这样一枚“巨款”，捞尸人的嘴角咧到了耳后根，他忙不迭道：“是这样的……”跟温蒂一五一十地说起了这几天发生的事：
柳二的尸体在三天前于沙湖中发现，死因是溺死，被发现时，他的手脚被倒绑起来，身上还有些外伤，已经死了十个小时以上，和温蒂将他丢进湖中的时间差不多；
这之后，义庄还未来得及通知政府，柳家就不知从哪收到消息，派了十多个家仆和一大口棺材，兴师动众地闯入沙湖村，带走了柳二的尸体，也让整个村子知道柳二已死了；
原先沙湖村中只知这柳二平时作恶无数，和温蒂也有过节，但传到沙城那边，不知怎的就传成“是温蒂杀死了柳二”，且传得人尽皆知；
于是乎，截至目前，尽管此案还未进行任何调查，但温蒂这个“凶手”已成了民众心里默认的事实。
捞尸人说到这里，讪笑道：
“这话说出去不好听，但柳二死了可是件天大的好事，乡亲们都乐得不行，少当家这是为民除害啊！”
“柳二不是我杀的。”温蒂不动声色道：“如果真是我杀的，政府怎么还没来抓我？”
“这，这个……”捞尸人的额头渗出点汗珠，不敢看温蒂那阴云密布的脸色，只能扯出笑脸：“大人们的意思，哪是我们这些小人能揣测的呢……”
温蒂继续问：
“柳家公布的柳二死因是什么？”
“意外溺水身亡，我猜是因为找不到凶手。”捞尸人急迫地解释，“捆着柳二的麻绳只是普通麻绳，外伤分布在四肢，都是些徒手就能造成的伤口，很难下判断……”
他说这话的同时，又下意识瞥了眼温蒂：这位青龙少当家的正是以拳脚功夫闻名于沙城，脾气又像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着，说是她下的杀手倒也说得过去……
这捞尸人也就是多看了一眼，温蒂忽然就一伸臂，擒住了他的领子！
“少当家的？！”捞尸人大惊失色，他被温蒂像抓小鸡似的提了起来，在那双黑眸子的瞪视中，他竟没能生出一点反抗的心思，甚至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温蒂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是魂师，那柳二和你一样，只是个没魂力的普通人。
“我杀柳二，都不需要让他溺死，更不需要绑住他，你懂了吗？”
她的声音不愠不怒，却平静得让人不寒而栗，汗毛倒竖。
“我懂了！懂了！”捞尸人闭着眼睛大叫，“少当家您是被冤枉的！您没有杀人！”
啪！温蒂松手，让捞尸人摔在地上，她居高临下地说道：
“既然懂了，你知道该做什么吧？”
“是，是！”捞尸人刚摆起磕头的架势，又被温蒂忽然蹲下的身子吓得往后仰去，他口中连连道：
“我会跟村里的邻里老少们澄清的！您请放心！放心！”
“……呵。”青龙少当家的收起凶相，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捞尸人的肩膀，笑道：“你得好好说清楚，给我证明清白啊。”
她说一个词就拍一下，得亏力道不大，不然得给对面的肩膀拍到地里去，捞尸人纵使再多不满，也只能迫于强压，全部应了下来。
温蒂转头走出了义庄。还有人在外面等她。那人见她走来，一伸手，勾过她的肩膀：
“事情问的怎么样？要我帮忙吗？”
温蒂也习惯了这人的动手动脚，只是摇摇头：
“柳家回收尸体太快，义庄知道的有限，问不出什么。”又补了句：“你也不用急着动手，二姨。”
被她称作“二姨”的女人咂了下舌，语气不善：
“陈真真在搞什么鬼？徒弟杀人的丑事传遍全城，他倒好，屁都崩不出一个！”
这是个长相粗犷的女人，宽鼻梁，厚嘴唇，一双剑眉又浓又密，一条狰狞伤疤横贯左额和右脸，神情竟和温蒂有几分神似。她顶着一头毛躁的褐红短发，身躯高壮得好似一堵墙，此刻搂着温蒂的肩膀，整个人还要弯下去半截。
青龙帮的“二当家”，大名玉天骄，统管帮内武力的“武当家”。因为排名第二，温蒂总会在管陈真真叫“师父”的同时，叫她一声“二姨”，玉天骄也由着她叫，一叫就叫了好几年。
温蒂又重复了一遍：
“二姨，我没杀人。那天我找柳二干什么，你不也知道吗？”
玉天骄伸手戳戳她的脸，嘿嘿笑道：
“我知道，你找柳二问话，结果屁没问出来，恼羞成怒给人家弄湖底下了。现在人死了，活活给柳家落个话柄，亏不亏啊？”
温蒂深吸一口气，就要开骂，却被玉天骄重重拍了一下背：
“要是早找你二姨帮忙，就算套不出柳二的话，也不至于他被弄死！
“现在可好，人死了，消息断了，我们什么都没捞着，还得了一黑锅儿！操他祖宗的先人！”
玉天骄开始骂骂咧咧，温蒂的脏话倒吞了下去，她眸子暗了暗，又问：
“我们明天还出城吗？”
“不出了。”玉天骄道：“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这么赶着出去干什么？要是把那帮老鼠逼得太紧，人家连夜拖家带口跑了，可怎么办？”
“那就放着不管吗？”温蒂咬着后槽牙道。
“等他们出洞时再说吧，”玉天骄也磨了磨后牙，“你这两天也放个假，别把自己绷得太紧了。”
“……知道了。”
……
青龙武馆，火铜房
李诗棠拨弄了下转轮枪的弹匣，见转轮毫无阻滞，便举起手枪，对准了火铜房内唯一一扇窗户。
呼，她深吸一口气，扣下扳机，同时咬破了嘴里的糖果。
砰！却见一声巨响里，转轮枪的枪管中部炸了开来，转轮弹匣直接飞出，多余的子弹则直击握枪的李诗棠本人！
与此同时，一层浅棕色的屏障从她体内扩散而出，高速旋转的表面将飞来的废弹和爆炸的枪械一同弹开，牢牢护住了魂师。
李诗棠的第二魂技，螺旋可可蜗壳盾，源于金刚蜗牛的防御魂技。
又失败了……李诗棠看着满地狼藉，重重叹了口气。
她刚才装入的只是普通子弹，还不是定装魂导实弹，然而搭载了魂导内壳的制式转轮枪依然无法承受魂力传导的强度，连同枪膛和弹匣一起爆炸了。
制式的转轮枪外壳还是不行……得用稀有金属的外壳……唔，必要时候还得用魂导法阵加固吗……她将今天实验的数据全部记下，扭头看向了角落里高高垒起的一堆制式转轮枪——的外壳，写字的手一顿。
“今天一共炸了二十把……还剩五十七把外壳……已经确定要更换外壳了，那剩下的这些又怎么处理呢……说到底，我当初为什么会一下子订了一百把外壳……”她咬着笔杆，心道：
“——是因为我的锻造水平拿不出手，而制式外壳成本又低制作难度又小，我想着只要尽量简化魂导法阵，说不定就能兼顾成本和威力，还能降低使用门槛，开创出新时代的魂导兵器了……
“——结果完全行不通！到头来还是需要稀有金属！我明明已经尽量规避了！”
其实，目前的魂导科技不可能绕开稀有金属的参与，就算是李诗棠的魂导转轮枪，其核心法阵与内壳也全是稀有金属，她之所以要竭力避开稀有金属的外壳，归根结底还是一点：
她的锻造水平，还制作不了以坚固为核心的魂导器外壳，更别说定装枪械这种对外壳要求更高的魂导器了。
还在学校时她也不是没尝试过，其结果就是，花费十数天完成的外壳，在仅仅一次试验里就以炸膛告终，结束了不达标的一生。
简直像我人生的代名词……打铁就是坐牢……李诗棠苦着张脸蹲下身，刚要收拾地面的狼藉，海瑟薇却在这时推门而入，她拿着不知从哪来的扫帚，自觉扫起了地。
……李诗棠扯了扯嘴角：
“海瑟薇，我自己来也行……”毕竟之前都是这么解决的……
“小姐，这是我的本职工作。”海瑟薇不动声色地处理完垃圾，又道：“天色已晚，您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冬天的太阳下得早，外头天空已是一片昏黄，李诗棠擦了把因摆弄炉灶而沾上几块炭黑的脸，轻叹道：
“回温蒂家吧。”
她又看了眼青龙武馆的主厅，里面已经点起了灯，就是不确定陈真真在不在里头。
借了人家熔炉一天，好歹得去道声别，但她却生出了点抗拒的情绪。
她先前和陈真真的那场谈话，可称不上愉快收场。
第17章 默契的对谈……吧！
毫无疑问，陈真真是沙城的一大惊喜。李诗棠原本只想近距离观摩一下这座流传穿越者文化的城市，根本没想过这里就有一位“老乡”，还是位久经世事，说话一点儿都不含糊的“老乡”，说是他乡遇故知、久旱逢甘霖，人生三大喜事都不为过。
总的来说，这应当是一场充实的、融洽的交谈才对，但这份融洽在某个话题开启后，就结束了。
李诗棠当时还完全不知道严重性，直接就说道：
“我听温蒂说，你的修为已有魂帝级，三大家族那边最高战力可能就只有魂宗……”
“是这样，”陈真真这时还能调侃：“别气馁，我也就比你早生几年，你既然能进史莱克，将来保底也有我这个级别，我算不得什么……”
“我只是好奇，既然青龙帮在武力上有优势，为什么不直接取代那三个家族？”
听到这句话，陈真真脸色却变了变，眼神一凛：
“为什么要取代他们？”
李诗棠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她还是说了下去：
“我来到这儿只有一天，但已经看过不少那三家人的所作所为了，我想没人会支持他们……”
“所以？”陈真真打断了她，这还是他第一次露出轻蔑的表情，“你认为，青龙帮就要推翻他们的‘统治’吗？”他慢悠悠地否定道：
“你搞错了，青龙帮和三大家族不是敌对关系，相反，我们在很多领域都有密切合作，算得上是盟友呢。”
短短一段话的功夫，李诗棠却感觉对面忽然换了个人似的，她近乎急切地说道：
“但温蒂一直在和他们作对。她不是你们帮派的少主吗？”
“那是温蒂自己的作风，和青龙帮没关系。”陈真真摇摇手指：“再说了，温蒂是出手了，但是她有真正妨碍到三大家族吗？”
他说得简短，却让李诗棠的情绪急急刹住了车，她回想起温蒂的几次应对，心下又沉了几分。
论截煤炭，柳家不可能缺那两百斤煤；论柳二宅邸，温蒂只是放了狠话，最后也没拿回那间宅邸的使用权；再加上陈真真的这番话，李诗棠几乎就要相信这一事实了。
……确实是不争的事实，但温蒂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做那些事，她不也知道吗？
“生在这个地方就该这么做”，那天晚上她听到的话，绝非虚伪。
就是不知道陈真真到底在想什么……李诗棠握了下拳头：
“但温蒂是你承认的少主，你既不制止她的做法，等她继承了青龙帮，和三大家族的矛盾只会愈演愈烈，那样也没问题吗？”
陈真真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
“她要坐上我的位子，还得等个二十年呢。二十年，足够让她知道什么叫‘成熟’了。至于你……”他看了眼李诗棠：
“我原以为你的作风足够成熟，可你大概只会同温蒂一路狂飙，把沿途的东西全撞个稀巴烂吧。
“我把话说清楚：如果你在沙城的这段日子，真惹出点什么麻烦来，那抱歉了，我可不会讲什么‘同乡情谊’——话虽如此。”他闭了闭眼，语气里带了些自嘲：“我还真惹不起永临商行，到时候只能‘请’你自觉离开沙城了。”
“还请你别让我难做，‘老乡’。”他弯起了一个社交性质的笑容。
这可说不好……深谙“惹事之道”的李诗棠倍感苦恼。
正所谓“强龙打不过地头蛇”，李诗棠不是强龙，陈真真却是实打实的地头蛇，“同乡人”的情面已经派不上用处了，她只能先应承下来：
“我尽量做到。”
陈真真挑挑眉，还想说些什么，但他越是想脸色就越黑，最后只归于一声叹息：
“我和你，原来应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你要是离开沙城，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见面了。虽然我也不想让你再来了。”
刚刚不还在警告我吗？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中年人特有的伤怀？李诗棠歪了歪头，示意自己还在倾听。
陈真真继续道：
“但要是，你哪天怀疑起这个世界了，就来找我吧。
“再见了，大小姐。”
他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怜悯，后退了一步，高大的身形竟然就此消失，好像从没来过一般。
——等等、什么叫怀疑世界？李诗棠连这句话都来不及问出，就见陈真真消失在原地，脑袋都宕机了一下。
这一宕机，就宕机了一整天。她在火铜房里还能强迫自己专注在魂导器上，但一离开，就得被迫面对现实了。
现在李诗棠望了青龙武馆半天，终究生不出再见陈真真一面的心思，转身离开了这位“老乡”的地盘。
纵观她和陈真真的整场谈话，她几乎都是被警告着要远离沙城、远离沙城的人和事，不要掺和进本地事务中，突出一个本地人对卑鄙外乡人的不信任；除此之外，值得注意的事就只剩下一件：
陈真真提到的“外挂”，还有他最后不明不白的告诫。
“怀疑世界”……初来乍到那会儿，我的确也怀疑过这个世界，因为和“原著”的出入实在太大了……我甚至不确定它未来的走向还遵不遵循原著……难道陈真真也是因此才提醒我的吗……
如果是这样，就不用这位“前辈”操心了，因为她早就认清了这点，只会把重心专注在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上。
……就比如，搞定魂导转轮枪的外壳，涉及到原料、能打造的铁匠，还有工期……
——但在此之前，先去委托的铁匠铺那边退掉订单吧……不能再有更多转轮枪了……
理清了待定事项，李诗棠带着海瑟薇踏上了回温蒂家的路。
……
稍晚些时候，温蒂家
“退订单？行啊。”温蒂把外套丢在旧沙发上，坐在李诗棠相邻的位置：“我今晚带你过去，和铁匠们说一声，钱应该也能退回来。”
她回家比李诗棠她们还要晚点，看起来风尘仆仆的。
“退钱就算了，”李诗棠有些不大好意思，“让他们大过年的推掉别的订单，只做转轮枪外壳已经很不好了，就当是补偿费吧。”
“你倒是懂得做人。”温蒂挑挑眉，“好吧，都随你意来。但是……”她话锋一转：
“听你的意思，你已经用不上那些火枪外壳了。
“就是说你研究成功了？”
李诗棠红润的脸色忽然变得灰败：
“不，是完全失败。”
“完全失败。”温蒂重复了一遍。
“是啦！完全失败啦！”李诗棠自暴自弃地喊道：“实验的外壳全炸掉了！还剩下五十七把外壳！我都不知道怎么处理！”又带着点希冀似的抬起头：
“要不回送给那些铁匠吧？”
温蒂直接给她泼冷水：
“谁敢要那么多火枪壳子？白送他们都不会要！”
“不要啊……”李诗棠从嗓子里发出一声苍老的悲鸣，又抬起头：
“那你要不要？青龙少当家的？”
！温蒂自信的表情一顿，又听李诗棠不依不饶道：
“你们帮派成员肯定都不是魂师吧？有没有这方面的武装需求？
“如果需要，我就把这批火枪壳子全部转让给你！它们离成品只差一点零件，这部分应该能让你们那个会锻造的帮主补齐吧？
“至于弹药——其实我还剩一些普通的转轮枪子弹，要批量制造它们倒不费事，只是——唔！”
她刚说到一半，温蒂忽然捂住她那张口若悬河的嘴，并看向了厨房那边。
……海德·沃尔夫冈正端着热腾腾的大盆菜，望着这边，眼睛都瞪圆了。他愣愣地开口：
“温蒂……”
“没事！啥事没有！”温蒂给李诗棠的嘴捂严实了，挥手赶走老爹：“你干自己的事去吧！”
“但是该吃饭了……”海德以微弱的音量提醒道。三头犬“三六九”则围着他的脚步小跑，看上去兴高采烈的。
“马上！马上！”温蒂应付完父亲，小声和李诗棠道：
“这话说晚了，但你别在我爹面前说起青龙帮和火枪之类的事，他很不愿意我干这么些事。”
还有这个忌讳？李诗棠点点头，将其放进了心里。
过年剩下的食物昨天已经吃完了，今天的菜肴只有一大锅囊括蔬菜和面皮的杂炖，几碟子过年前晒好的肉干——温蒂在学校里曾分享过给同学们，但李诗棠根本咬不动，只得作罢。
——那是当然的，因为这种肉干只能沾着汤水才能食用，像温蒂这种干吃当零食的人，就算在沙城里也不多见。
鸡肉干、羊肉干、猪肉干，还有……李诗棠还发现了新鲜的半侧整鸡。它从脊柱被一刀劈开，外皮吸饱了汤汁，呈现出金黄的油亮光泽，散发着阵阵香气，一看就知道是只完美的油焖鸡。
温蒂没急着动嘴，只问道：
“爹，这看着不像是野山鸡啊，你另外买的吗？”
海德一边用铁铸似的手撕开鸡肉，一边笑眯眯地回道：
“是你罗伯伯今天送过来的，说是要换酒喝。
“你知道的，他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鸡肉，尤其是这种凤尾鸡！”
凤尾鸡……这不是史莱克学院内才能特供的高级食材吗？沙城里竟然会有这种东西？李诗棠看向油焖鸡的目光多了一分敬佩，唾沫分泌得更多了。
温蒂则像习惯了似的：
“所以你待会儿又要和他去喝酒吗？”
海德“嚯嚯”笑了两声：
“那瓶好酒连我都没开过，不能让老罗独享了嘛。”
“我们待会儿也要出门，”温蒂看向了桌腿处巴巴望着这边的三头犬，咧嘴一笑：“那看家就交给你了，三六九。”
三六九似乎真听懂了温蒂的话，不满地吠叫两声，但一见到温蒂丢过来的肉干，它立刻换了副谄媚的面孔，追着肉干的抛物线跑出了餐桌。
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很神奇……魂兽还有这种类型的呢……李诗棠收回视线，学着温蒂和海德的样子，把肉干浸泡到炖菜的浓汤里，等肉干软化后，再一口咬下。
这次终于咬得动了，熏制的肉条味道十分浓厚，沾了汤汁后反而温和了下来，李大小姐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把自己的那份吃了个精光。
第18章 叛逆者
吃过晚饭，海德出发去了酒友家，温蒂、李诗棠，还有贴身女仆海瑟薇三人预备进城，整个家只剩下了三六九一条狗。海德临出门前，这条三头犬还热情欢送，可到了温蒂出门，它就只知道在烂木板堆砌的狗窝里啃鸡骨头了。
三六九一共三个脑袋，中间的脑袋在巴巴地嚼骨头，右边的斗牛犬脑袋对温蒂高傲地昂着，左边的垂耳狗脑袋则悠哉地眯着眼，看起来昏昏欲睡，可它刚刚才吃过一顿。
明明都归于一个身体，三个脑袋的性格却不一样……这算狗格分裂吗……李诗棠忍不住侧目观察，对她来说，这条“家养三头犬”无论是种族，还是其存在本身都太稀奇了。
她们没坐马车，靠魂师的脚力直接跑到沙城，途中李诗棠便向温蒂问起了三六九的事情：
“三六九到底是怎么到你家的呢？”她开门见山，“你就算了，一条三头犬竟然能安分地和海德叔叔那样的普通人相处，肯定是有不一般的经历吧？”
“这事说来话长。”温蒂一边疾跑一边气息平稳地说道：
“大概在我八岁那年，这小瘪犊子忽然出现在我们家那片林子里，追着我爹就咬，然后就被我揍了一顿。
“它当时逃走了。但没过几天，它又开始徘徊在我家附近，每次都会被我打跑，但每次出现时身上都有新伤，它应该是肚子又空，打架又菜，才会对我们家虎视眈眈。
“我以为总有一天，它会这样饿死在外头，但在那天来到之前，我爹先对它伸出了援手。
“他开始给那小瘪犊子投喂肉干。说起来就烦，本来我们家就没多少存粮，多了三张嘴就更揭不开锅了。头几个月过得可艰难了，直到这蠢狗养好伤，开始往外头跑，压力才减轻一点。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那年我跟着师父去狩猎第二魂环，出去了快一个月，回来的时候，这狗就在我家里待着了，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看了就来气。”
这下李诗棠就懂了：
“这么说来，第一个和三六九示好，和把它领回家的，都是海德叔叔。怪不得三六九对他格外尊敬……呃，或者说友好？”
温蒂不屑道：
“哼，我看它只是清楚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差别而已。
“瞅它那德行，要是我爹少了它一顿，指不定它就变回原来的野兽了。”
李诗棠惊了惊：
“那海德叔叔和它独处岂不是很危险？你放心吗？”
“我对魂兽当然不放心！”温蒂却是笑道“但我放心我爹，他只要有一口吃的，都会分一口给狗吃，跟我可不一样。至于我……”她眼神一凛：
“我会让三六九领教到我的厉害，如果它还惜命，就算它胆再横，肚子再瘪，也不敢对我爹张口。我无时不刻不在告诉它这件事，以它十年魂兽的智慧，也该领悟了吧？”
这家庭环境竟然还挺险象环生……李诗棠感慨道：
“起码目前看来，三六九还算是一条尽职尽责的看家犬呢。”
“那是因为我教育有方！”温蒂开始了惯常的自吹自擂。她们一边聊天一边赶路，没一会儿就走入了沙城，找到了温蒂委托的那家铁匠铺。
——同时是沙城内唯一的也是最大的铁匠集体工坊，仅是目视面积就和青龙武馆的庭院一般大。内部的冶炼设施虽称不上先进，但工坊内几十个铁匠在同时工作，巨大的管槽倒下钢水，扑面而来的热量和不绝于耳的锻造声依然给了李诗棠相当大的震撼。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集体作坊呢！
这群工匠似乎正忙于手头上的活计，因此李诗棠三人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入，也没引起什么注意，倒是有个在一旁休息的络腮胡铁匠看到温蒂，立马从座位上跳起：
“青龙少当家的！”
“老乌托。”温蒂认出他，开门见山道：“我今天来终止那份订单，报酬照旧，不用退钱。”
老乌托看起来有点意外，但还是点头道：
“好的，好的……说到这个，我们今天刚完成了五把新的外壳，虽然您说终止了，但还是希望您收下……”
“给她就好。”温蒂指了指身旁的女孩。那女孩一头绚丽的金发和纤尘不染的精致外表让老乌托愣了愣神，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位就是温蒂口中的“朋友”，这份奇葩订单的真正委托人。
老乌托一招手，立刻有一个干活干得卖力的伙计搬来了一箱东西，里面装着几把崭新到闪闪发亮的转轮枪壳子，李诗棠只是刚接过，那个伙计转身便走，又回到了工位上继续干活，像一具无情的打铁机器。
老乌托见此尴尬笑笑：
“最近我们在忙年前积压的单子，比较忙……您请多担待。”
李诗棠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反而表情诚恳地问道：
“乌托先生，先前我向您委托的都是打造火枪的外壳，如果请您再将这批外壳加工成真正的火枪，不知您……”
她后半段话还没说出来，老乌托就匆匆摇头，拒绝了新的订单：
“不不不，加工火枪什么的……我们这种小工坊做不来的！”
“小”工坊？李诗棠眉毛轻挑，环顾一圈这足以容纳几台大型炼铁炉的厂房，终是没把余下的话说出口。
“为什么？”温蒂倒是穷追不舍，“你们不会造火枪？骗谁呢？”
她说的一点儿也不客气，让老乌托擦了好几把汗，不知是室内气温太高还是别的原因，从刚才起他额上的汗水就多的很。
“少当家的，我们造不了是一回事，您也看到了，这段时间工坊上下都很忙，如果临时追加订单，我们是真的忙不过来啊……”
“也就是说能造咯？”温蒂嘴角一咧，“放心，我的新订单不急，你们先忙着自己的就好。”
——被带进去了！老乌托后知后觉，还想挣扎：
“我不是那个意思……”
温蒂却乘胜追击，像一见到破绽就要撕咬上去的猛兽：
“卖我个面子，你知道青龙帮这些日子的劳动可不是免费的，对吧？”
听到这话，老乌托才像恍然醒悟，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焦急道：
“少当家的！甲卯矿坑那边……”他望了眼李诗棠，却把话吞了回去。
温蒂也瞥了眼李诗棠，黑眸里情绪不明，最后才像妥协道：
“你去外边逛逛，我再和他说点话。很快出来。”
又是什么秘密话题……我还是“外人”啊……李诗棠自然读懂了这两人的心思，自不想让温蒂难做，转身就和海瑟薇走出了工坊。
一脱离铁匠工坊那灼热的环境，走到大街上，李诗棠便感受到了冬天真正的寒意。她呼出一口白汽，魂师的身体素质让她在严冬中也不必全副武装，即便如此，工坊内外巨大的温差还是能让她感觉到气温的变化。
沙城是座经济条件相对单一的城市，这就注定了它的“夜生活”不会太丰富。月牙高悬，深沉的夜幕笼罩了这座边境大城，行人都匆匆走在回家的路上，起码李诗棠所在的街区平静无比。
但，一座大城不可能只有一处街区，也不可能在入夜后就完全沉寂。魂师的听觉何其敏锐，哪怕只是隔了几条街，李诗棠也已经听到了那些喧哗的、与寂静格格不入的热闹声响。
沙城的夜晚会是什么样的呢……她蠢蠢欲动，扭头冲温蒂喊了一句：
“温蒂！我要先去热闹的地方逛啦！”
“去吧！”温蒂也深知她闲不下来的性格，也没多问两句，挥挥手就打发走了好友。
……五分钟后，她反应过来时，事情已经太晚了。
沙城的经济状况远远比不上史莱克城，这里的居民除了为生活奔波的老百姓，就只有那些习惯了压榨的乡绅权贵。前者劳累了一天，巴不得早点休息；只有那些黄鼠狼还有闲心晚上出来活动，而说到沙城晚上最热闹的地方……
他妈的！温蒂的眼神一霎凌厉，让对面的老乌托不禁抖了抖，问出一句：
“少当家的，您这是……？”
“你说的我都了解了，青龙帮会立刻解决完矿坑那边的山贼，”温蒂转头就走，步伐急切，“我先走了！”
她抢着跑出铁匠作坊，向着李诗棠所说的“热闹的地方”疾步奔去，抄了近路钻了几条巷子后，她在人声鼎沸、人群拥簇的地方发现了李诗棠。
沙城昏黄的路灯照在金发女孩身上，更映得她的脸色有几分苍白。她伸手护着身后一个狼狈不堪的女人，原有的披肩也到了那女人的身上，而贴身女仆海瑟薇身位比李诗棠还要前一点，面色冰冷严酷，像是随时要动手。
李诗棠则像听到了什么疯言疯语一样，脸上满是厌弃和愤懑，她眉头皱了又皱，嘴里才蹦出一句：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对面传来一个年轻但不甚耐烦的声音：
“我说，我们要把那只鸡抓去烫开水，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们？还不快把那只贱鸡交出来？”
第19章 慕家双子（上）
李诗棠发现，从她撞见这件事起，她就无法进行有效的沟通。
她和海瑟薇刚来到这处灯红酒绿、熙熙攘攘的地方不久，就通过临街店铺的招牌和来往人群，大概理解了这是什么地方：
沙城的红灯区，本地老爷权贵的温柔乡、销金窝，怪不得晚上能这么热闹。
李诗棠上辈子没接触过此类，这辈子也照样不想沾上这种地方，带着海瑟薇就要离开。
正在这时，却有一个衣不蔽体、狼狈凌乱的女人挤开层叠的人群，一边大喊着“救命”，一边跑了过来。
她后面有人紧追不舍，配合上乐得看热闹的群众，不像逃亡，反而像一场公开的追猎游戏。有几个人甚至故意拦住那女人的路，趁机对她的身体上下其手，这姑娘也是被混杂的人群逼得没办法，一头栽倒在了李诗棠——身边的女仆海瑟薇身上。
她是被海瑟薇先一步拽倒在身上的，女仆不会允许肮脏的东西沾到小姐半点。海瑟薇转手要把这来路不明的女人扔出去，却被李诗棠止住了。
“海瑟薇。”她按住女仆的手，女仆看看那个女人，最后遵从了主人的决定，把女人扣在了原地。
女人却不晓得这对主仆是什么意思，还在海瑟薇的手中拼命挣扎，喊着“放开我”“求求你”之类的话语，残破的衣物都要完全抖落下来。
“这位姑娘。”李诗棠解下自己的披肩，盖到女人身上，语气温和：“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或许还能帮你……”
这个时候，那个年轻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哟哟哟，我说很能跑的走地鸡怎么不跑了，原来是被人擒住了啊。”
另一个很相似的声音又紧跟着响起，比前面的声音沉稳一些：
“谢谢你，罕见的金发的小姐，接下来就把这个赔钱货交给我们吧？”
李诗棠也是从这一刻开始搞不懂的。但她下意识产生了厌恶之情，无论是来人的用词还是态度，都让她感到了横生的恶意。
所谓人不可貌相，在光天化日下追猎女性、散发恶意的两人有着副堪称艳丽的皮囊：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英俊面庞，看起来十六七岁，眉眼里还留有少年气的轻狂，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们那一头稀罕的银发，还有一双澄澈、华贵的金色眼眸——
有一瞬间李诗棠想到了李家遗传的金眸，她忽然有点嫌弃自己的外貌，又把这种自我嫌弃转化为了饱含怒火的质问：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双胞胎中更轻浮的那位掏了掏耳朵：
“我说，我们要把那只鸡抓去烫开水，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们？还不快把那只贱鸡交出来？”
而更稳重的那位则露出光彩照人的笑容：
“我们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来把不听话的下人捉回去，小妹妹，这地方可不适合你这种小孩子来，听哥哥一句话，你还是快点离开吧。”
他们每说一句，李诗棠的眉头就皱紧一分，她能感受到面前这两幅美丽皮囊下活生生的恶意，也能感受到周围众人那种冷眼旁观的态度，陌生的环境里充斥着熟悉的压力，她早就习惯了这种高压，只是道：
“我本来就打算离开，不过要带着她。”
她指了指身后披着自己披肩的女人。
轻浮的那位脸色一变，随后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我听到了什么？哥哥？
“她说什么？要带那女人回去？带一只破鞋？她不嫌脏吗？”
而“哥哥”则微微一笑，笑容里带了点轻蔑：
“小妹妹，你身后的女人可不是什么好女人哦？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她是……”
“我管她是什么人。”李诗棠眼中的厌恶愈深，她很少直白地表现自己的恶意：“废话说够了吗？让开！别挡道！”
她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进湖中，人群的哗然声像涟漪一样泛开，耳边多了些嘈杂的碎语，李诗棠连一个正眼都没分给他们，只看了眼海瑟薇：
“把路清出来。”
她胸中郁结着一团火气，自小造就的涵养让她不能立即发泄出来，更不能像面前这两个人渣一样把丑陋一面光明正大地甩给人看。用厉声制止对方嘴里蹦出更脏的词，已经是她兼顾自身涵养和受害人情绪的最佳处理。
却不料，海瑟薇刚迈一步，对面的魂压就盖了过来，银发金眸的双胞胎相视一笑，身后一起闪现出了魂环的光芒——不是他们的，是他们身后的人群中有人释放了武魂！
也对，主子外出打猎，怎么能不带几条狗呢！
——上面这一句，是挤不进人群的温蒂看到此情此景的心理活动。她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抄起面前一个露出白色魂环的男人，像甩麻袋一样，直接把他扔到了冲突的中心圈——两个银发男子的面前！
“都给我把路让开！”她猖狂地喊道，“连青龙帮的脸都认不得了吗？敢挡道的人，就和那个不长眼的下场一样！”
温蒂的嗓音低沉，却很有穿透性，震退了那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客，让她畅通无阻地介入了冲突的中心圈。
而那两个银发男子都被从天而降的人吓了一跳，随后看到温蒂，轻浮的那位掸了掸指甲里的泥，那位“哥哥”则面带笑意道：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青龙帮的少当家啊，听说你去外地上学了，我们应该有一年多没见面了。”
温蒂大步流星地走到李诗棠跟前，像巡视领地的猛兽那样，眼睛紧盯着两个银发男，说出了他们的大名：
“慕少洛，慕少榭……怎么，你们搞■■的爱好已经不局限于床上，开始搞到了大街上？”她咧开嘴角，一个充满威胁的笑容，“我一般不会评价别人的爱好，但你们既然搞到了大庭广众之下，就别怪我来整治风气了。”
又是句李诗棠无法解读的沙城俚语。落难的女人听得涨红了半张脸，李诗棠好奇地看向温蒂，却被海瑟薇面色复杂地捂住了耳朵。
女仆摇摇头：
“小姐，别听，别看，别去了解。”
应该不是什么好词……这两人姓“慕”，那应该就是三大家族里最后的“慕家”了……李诗棠下了判断。她感激地看向温蒂，对方的用词且不说，她很高兴朋友能及时赶来。
第20章 慕家双子（下）
轻浮的慕少榭脸上显出不屑：
“风气？说好听点，你是那什么劳什子少当家，说难听点，你就是个流氓！一个青龙帮的小流氓，有什么资格评判我们？！”
年长的慕少洛拉住弟弟蠢蠢欲动的身子，脸上笑容也淡了下来：
“弟弟，别激动，不能和流氓一般见识。尤其……
“她是杀了柳二叔的凶手，不是吗？”
此话一出，围观众人又是一片哗然，随后就跟耳语一样絮絮念叨着：
“她就是那个杀了柳二的……
“柳二是个普通人，她却是魂师，就算真有什么过节，也不能这样啊……
“夭寿咯，对柳家人出手，真不怕遭天谴啊……
“青龙帮果然都是群教化不了的地痞流氓……”
柳二的确是条活生生的人命，但周围人的反应却不像在为柳二此人打抱不平，反而是在为“柳家”打抱不平，其中的差异让她不得不细思。
更不必说，“温蒂杀柳二”本就是空穴来风，若是真的，温蒂早就被沙城官方带去调查了——虽然官方和柳家都没半点动作也很可疑。
如果细思下去，里面可能纠缠着一团乱麻。李诗棠轻晃脑袋，强迫自己专注在当下的情况中。
温蒂听到他们无中生有的指控，好笑地勾起了嘴角：
“我没杀柳二。别想把屎盆子扣到我头上，他是怎么死的，你们心里面门儿清！”
“你明明就杀了他！”年少些的慕少榭更加激动，指着温蒂大骂道：
“你心怀不轨，把柳二叔约到湖边，一言不合就跟他大打出手，最后把柳二叔丢到湖里，打算毁尸灭迹吧！”脸上又露出悲痛：“你能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还死不认账，不就是欺负柳二叔是个没魂力的普通人吗！终归是一帮土匪教出的流——”
“——我不会欺负没魂力的普通人！”温蒂大声截了他的话，看了眼披着李诗棠衣服的落难女子，又看看他们，像砸下审判槌一样砸下后一句：“跟你们可不一样！”
甭管慕氏兄弟现在扣什么帽子，刚才那一幕所有人可都有目共睹，可轮不到他们来谴责！
“……强盗逻辑！”慕少榭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年长的慕少洛却沉静道：
“青龙少当家的，那女人是我们花钱买下来的，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一个外人插手进来不好吧？”
论流氓逻辑，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能和温蒂抗衡的，他只能把话题扯回正轨上。
“花钱？”温蒂吹了声口哨，拍拍李诗棠的肩膀，“他们说花了钱啊，你要怎么办？”
“我花双倍。”李诗棠本能一样地蹦出一句，她波澜不惊道：
“既然你们说是‘商品’，那么转让商品也是可以的吧？
“你们出了多少钱？我用双倍价买下她。”
“————！”周围先是一片死寂，随后讨论声如浪涛一样涌动起来，惊叹和质疑的声音都有。慕少榭求助地看向兄长，他的兄长却嘴角一扬，说道：
“当然可以了，只要你出得起，我们就把她转让给你，小妹妹。”他张开双手，十根手指摆在李诗棠眼前：
“一口价，十万金魂币。”
？！这下不止是围观人群了，连习惯了花钱掏钱的李诗棠都是心里一震。
“一个柳家的‘下人’，能值十万金魂币？”
她心里不禁冒出了这样的疑问，又后知后觉，为这样想的自己感到羞愧和自责：
人命和尊严，又怎能用金钱衡量？但刚才的她，正是这么想和这么做的——无形之中，她竟然沦为了自己厌恶的那类人！
……李诗棠越想越自残形愧，几乎要往自己脸上抽一巴掌，她听见温蒂在大喊：
“十万金魂币？你他妈敢说得再扯一点吗！把你那张嘴缝牛屁股上，都能把牛皮吹破吧！”
“怎么了，少当家？”语气轻浮的慕少榭重新挂上了笑容：“刚才不是你们说要用双倍价钱买下那女人的吗？我们说了价钱，你们怎么不敢动啦？”
“——十万金魂币，是一晚上的价格。”笑容运筹帷幄的慕少洛还在加码，他指向落难的女子，“不信的话，你们自己可以问她啊？
“对吧？翠翠？”
那个叫“翠翠”的女子听到自己名字后浑身一颤，她缩着身子，全靠李诗棠的披肩取暖，此刻把脑袋埋得更低，嗓音像在无数个夜晚哭嚎过一样，沙哑且无力：
“啊……”
细细小小的一个音节，像是对暴行的默许。
温蒂睨了她一眼，知道不能指望这个受迫害的女人了，低声骂了一句，手却背过去，手指勾了勾，向李诗棠隐秘地索要着什么。
李诗棠因“翠翠”的反应正心中一沉，见到温蒂的动作，又提起劲来。但她不明白温蒂的用意，因此小声问：
“你要什么？”
温蒂给她挤眼睛使眼色：
“糖、蛋糕，能掏出来的都给我来点儿。”
李诗棠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她悄悄地把自己的糖果造物暗中递给温蒂，递一样就消失一样，看来这家伙在悄悄驱动自己的储物魂导器呢。
这个时候，慕氏兄弟已经在那儿不耐烦了：
“喂！你们到底换不换呐？”慕少榭仍是那种吊儿郎当的姿态，“拿不出钱的话，就把那只鸡还回来！”他用舌头舔了舔嘴唇：“虽然是只贱鸡，但还是挺好用的呢！”
慕少洛则是笑而不语，好像一切尽在掌握。
这对兄弟虽然性格不一样，但为人都是一等一的恶劣，也算让李诗棠开了眼界。
呼，她呼出一口气，手中闪出一张银行卡来。不是李寞才给的象征永临财富的金卡，而是她卖出大梦鲵魂环后，额外置办的一张黑卡。
这里面有大梦鲵魂环得来的五十万金魂币，就算按那慕少洛的标准，也能“买下”那个叫翠翠的姑娘了。
人命的确无法用金钱衡量，但目前李诗棠只能这么做。而用李寞才的话来说，“能用钱摆平的事都不叫事儿”，一下花出二十万金魂币，李诗棠肉疼归肉疼，但她的生活还真不会因此受影响。
但看到李诗棠真掏出银行卡，慕氏兄弟反而愣了愣。他们相视一眼，弟弟惊讶有余，哥哥只是皱皱眉，转脸便摆出恼人的笑。
“那就交过来吧。”慕少洛像宣判一样说道。
李诗棠正要走上前去，却被温蒂夺过。这姑娘把珍贵的黑卡夹在二指中间，对她笑嘻嘻地晃了晃：
“我去就行。”
“……”李诗棠看着她步履轻盈地小跑上去，迎上了作为代表出来的慕少榭。后者当然不会放过这个侮辱的机会：
“少当家的，你的朋友真是……人傻钱多啊，竟然愿意为一只鸡花二十万金魂币！”他特地在数目上咬了重音。
“她花得起，你管不着。”温蒂笑得灿烂，她右手递出黑卡，一个不能再正常的交接动作。
……慕少榭笑容一抽：
“哪里哪里，我也因为你们英雄救美成功而高兴呢！”他边说着，一边就要拿走温蒂手中的黑卡——并因为这个动作，主动拉近了和温蒂的距离。
可这时，温蒂却手指一动，把黑卡扔向了一边。
？慕少榭还在疑惑时，温蒂那递出去的右手就已经化掌为拳，疾速向上，逼近慕少榭的下巴！
她没有驱动武魂、没有使用魂骨，所以一点魂压与气息都不曾发出，就这样毫无征兆、全力以赴地对慕少榭的下巴打出一记破空的上勾拳！
砰！一拳到肉，慕少榭那线条优美的下颌直直仰起，英俊的五官因痛觉扭曲成一团，修长匀称的身体原地起飞，在空中做了个后空翻，才飞回了慕少洛的身旁！
这一幕发生得极其迅速，又好像极度漫长，全场所有人都骇然了一刻，然后才爆发出轰动声！
“她为什么打了慕二少？她疯了吗！”
“那可是当今柳老爷的亲外孙！地位比柳当家还高啊！”
“果然还是山贼教出的小流氓！疯子！”
在场的人有不少都是当地的乡绅公子，骂起人来毫不含糊，李诗棠却一句也听不进去，只是愣愣看着温蒂的身影。
“你……！”慕少榭扶住不省人事的弟弟，水晶一般澄澈的金眸瞪着忽然发难的温蒂。
温蒂却掸掸手指，好像刚刚碰了什么脏东西。她慢悠悠地捡起黑卡，对慕少榭拍了拍右臂：
“看我干什么？我可是用上了这只价值连城的胳膊，价格远不止二十万金魂币呢。你应该感谢我吧。”
她咧起了足够恶劣、也足够恼人的笑容。
第21章 你们被我一个人包围了！
慕少洛扶着弟弟，怒极反笑：
“不管怎么说，青龙帮和我们也还算一家，少当家的，你这么做要是伤了两家和气，到时要怎么和你家陈帮主交代呢？”
温蒂满不在乎地歪了下脖子：
“是吗？真不巧，我一直都是这么干的，原来今天才算伤到我们之间的‘和气’啊。”又对着慕氏兄弟做了个下指，毫不掩饰轻蔑：
“你们这对东西，我打了就打了，打你们还要挑日子？”
她这番话出来，已是把“挑衅”二字明晃晃地摆在了脸上，又激起了周围的一片哗然。围观的人群们快速往后退去，生怕和温蒂扯上什么关系。
他们这一退，就让原本安插在人群里的慕家打手显露了出来，大概有十多个身高体壮的壮汉，其中还有一位模样干练的老者。慕少洛扶着弟弟，看向那老者：
“水伯。”他用下巴点了点那头的温蒂。
“虽然是青龙的少当家，但礼数方面太过欠缺！”老者捋了捋山羊胡，下了判断，“今日就要替陈帮主好好教训你！”
他话音刚落，那十多个慕家打手全部显出魂环，少则一个多则两个，偶有黄色，但基本全是白环；他们身上有的出现动物特征，有的出现了战斗的物什，十多个魂师一齐冲上前，声势惊人！
糟了！眼见冲突已无可避免，李诗棠也要冲上前，却被海瑟薇一把按在了原地。女仆对她摇了摇头。
也是在李诗棠被拦停的档口，温蒂的身后闪出了两个黄色魂环。银光连接肩膀、手臂和手掌，勾勒成型，变异升级后的臂铠“银之臂”第一次出现在了沙城众人眼前。
尽管和印象里略有不同，但说到底，温蒂也只是个两环的大魂师！见到这幕的慕家打手们信心倍增，以更狂放的姿态跑到温蒂跟前，施展出手脚！
紧跟着，他们就后悔了。
领头的打手长着野猪的獠牙，对温蒂挥出一拳，温蒂却以臂格住，侧身挤进他的内圈，另一只手对准野猪魂师的太阳穴，拍下三巴掌！
啪！啪！啪！朴实无华的三个巴掌后，野猪魂师应声倒地，其他打手却也趁此时围住了温蒂。其中几个器武魂举着长柄锄头、草叉、长棍等武器往前猛戳，又有几个兽武魂打手绕到温蒂背后要控制住她，前后围堵可谓是滴水不漏。
但，当他们按住温蒂的肩胄时，就发现这具身体里蕴含的力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也许他们动作是快，人数是多，可温蒂却顶着他们的力气直接出肘，一左一右两人的下巴直接挨了一次肘击，中间一人则被温蒂跳起的头顶撞到下巴，松开了束缚——温蒂原地跃起，跳出长柄武器的攻击范围，落地时又踩在了柄最长的锄头上。
她意料之外的动作让打手们一时乱了阵脚，各种武器魂技都向锄头上的温蒂招呼过去——这一瞬，温蒂动了。
她的速度比之前又快了不少，那些攻击就只击中了个残影，而她的目标，是面前这二环的锄头魂师！
“借来用用！”温蒂一掌打在他的正心门，她没下死手，因此锄头魂师只是连连退后，丢下了手里的武魂。温蒂抬脚一勾，将别人的器武魂握在了掌中。
然后，她像未卜先知一样，“力量增幅”的魂环升起，她回身一扫，将所有扑向背后的武器和魂技一荡而空！
“哈！痛快！”温蒂大笑出声，独属于少年人的意气猖狂。她抢来的锄头武魂在魂师倒下后立刻消散，完成了临时武器的使命。
见此，一个距离较近的魂师打手原地踌躇两秒后又冲上前来。他举着两把菜刀，一把是武魂，一把是实物，武魂的那把正因魂环亮起而冒出光芒，他胡乱舞着双刀冲向温蒂，看似刀光缭乱、势不可挡，却被银之臂的随手一挥直接拦停！
当！菜刀魂师只觉得自己砍上了一个震得牙酸的硬物，脸上就挨了两个大巴掌，两把菜刀又掉到了温蒂手里。温蒂掂了掂发光的武魂菜刀，嘴角一咧，把它扔向了柳家打手们！
那可是附加了魂技的菜刀啊！在场的打手们没有敢去硬接的，纷纷退避开来，分成了两拨人——这就给了温蒂逐个击破的机会。
那把武魂菜刀自是没能击中任何人，就化作魂力光点消散了，但温蒂手里的真菜刀就不一定了——它被温蒂反拿在手里，以刀背为刃，对着脑袋又快又狠的几下径直劈倒一位兽魂师，温蒂又以这位兽魂师为盾，挡住余下几人的攻击，抓住距离最近的一人衣领，又是一巴掌过去。
啪！那人眼前一黑，没有任何抵抗地倒了下去。
这根本就不是群架，或者说，这是温蒂一人包围十多位魂师的群架。明明武魂是臂铠，温蒂上拳头的次数却不多，出手最狠的也就是巴掌，甚至抢人家武器用的频率都比自己上手高，一场架打下来，能站着的寥寥无几，但死人却是一个没有。
看到这里，想必诸位都已明白了，没错，与其说温蒂是在“战斗”，不如说她是在饭后散步呢。
这个过程里，李诗棠是肉眼可见的欣喜，慕少洛的表情却越来越严峻。那个叫“水伯”的老者则是眉头一锁，他挽起衣袖，在温蒂还面对几人围攻时，加入了战局。
水伯的武器是一杆黑色长棍，棍上纹路重重，看起来颇有来历，而他身后亮起的魂环，赫然是一白两黄三个！
竟是位三环魂尊！
这杆长棍穿过三个魂环，速度提升了一档又一档，以匹敌长枪的锐势捅向了温蒂！
而此时的温蒂，还在以一巴掌一人的速度解决包夹的数人！她的速度是来不及的！因此，水伯便在势在必得的一击中大喝一声：
“休得猖狂！不过是一群流氓的——呃啊！”
他本来极为稳当的两条腿忽然被一股力量缠到了一起，棍头也被扯得向侧边一翻，彻底失了势头！
怎么回事？温蒂明明不是控制系啊！她怎么能……水伯的脑子停摆了一刻，紧跟着，温蒂就冲出包围，铁巴掌招呼到了他的老脸上：
“老东西！”啪的一巴掌！“你搞偷袭？！”又是一巴掌！
两个巴掌打下去，已经够让年近花甲的水伯老眼昏花的了，温蒂揪住他的领子，吐一个词就打一巴掌：
“你这为老不尊！恬不知耻！行将就木！日薄西山！垂垂老矣！奄奄一息的老狗！
“我今天打你，就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打得痛快！”
他修为最高，温蒂打起他来也更肆无忌惮，只是那雅俗不分的用词就让李诗棠有点汗颜了。
算了……温蒂一直这样……李诗棠料想已经没有大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刚才及时拦停水伯、给温蒂创造机会的正是她左手的魂骨——魂骨技“操偶丝”：它不仅能让李诗棠隔空取物，更能在瞬间锁定目标，控制住目标的动作。
目前李诗棠只能控制一个人，等她魂力上去了，索敌数量应该还能增加。
……只是有个缺点，操偶丝的操控强度与力量、体质挂钩，方才李诗棠紧急拦停水伯时，她那延伸出蛛丝的五指就遭到了水伯全身的动力反馈，有种要脱臼的感觉。
我的力量、体质都是弱项，要想短时间内进步，只能在发力方式上更加精进了……李诗棠屈伸了下左手五指，再度看向了温蒂。
温蒂还在那儿对着老头扇巴掌，看起来大局已定。就算海瑟薇不让自己出手，温蒂也一人摆平了局面，总的来说，结果是好的……
她刚要喘一口气。
说时迟那时快，几根柳条忽然出现，将温蒂抬起的巴掌捆在了原地。
温蒂猛然警觉，立刻就要扯断那些柳条，但几缕白光却比她更快地攀上柳条，并随着逐步缠上的柳条，在温蒂的身上炸开！
？！温蒂身体先是一僵，麻意和痛感竞相奔上大脑，让她在剧痛里放开了水伯，紧跟着，柳条上的白色电光就在她身上炸开！
“啊啊啊啊啊啊！！！”
第22章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
温蒂在雷光里惨叫着，李诗棠也是一惊，瞬间发力挣开了海瑟薇，要赶上前去！
“小姐！别过去！”海瑟薇要再拉住李诗棠，但破风的柳条声已经近在咫尺，柳条的残影依稀可见白色雷光——又是带电的柳条！
劲风声中，带电柳条却抽上了一面浅棕色的半透明圆盾，那圆盾表面不停旋转，径直弹开了袭来的柳鞭！
滋啦啦——白色电光从两者中炸开，看起来就像盾面凭空爆炸了似的，巨大的冲击力后，柳条弹开，盾面则留下一片焦黑，堪堪停下了旋转。
挡下了……李诗棠直面了爆炸的银白闪电，背上还有层薄汗。
她既然给温蒂做了糖果，当然也给自己留了些，要不是刚才咬破了早在嘴里的蜗壳糖，这一鞭子下来，自己就凶多吉少了。
“哦哟，被弹开了呢。”
柳条被收回，用这样轻浮的声音说话之人，正是被温蒂揍了一拳的慕少榭。他下巴还有重伤后的淤青，但看起来并无大碍，他的手臂上则缠着闪烁电光的柳条，看来就是袭击了温蒂与李诗棠的那种柳鞭了。
但李诗棠首先惊讶的并不是他的武魂，而是——看看这满地倒下的柳家打手，都败在了温蒂的两三掌下，他一个植物系魂师，生生挨了温蒂一拳，竟然这么快就能恢复过来？
她又定睛一看，发现慕少榭的背后还飘着三个魂环，两黄一紫，魂尊的最佳魂环配比，在沙城里倒是真的罕见。
而且，他们这个年龄就能达到三环，也算是天赋异禀了。
“哎呀！哎呀！”围观的人群在温蒂开打时就已奔逃得差不多了，但还有几个胆大的留在现场，一个戴着小墨镜的瘦子发出不知是赞叹还是惊讶的大叫，“天眷的长生柳呀！我就说，那青龙帮的肯定要遭天谴！”
有人在附和：
“天威！这正是天威！两位慕少爷果然是天选之民，再世‘赤蛇’！”
这一句马屁拍的就有点过了，慕少榭不耐烦地往那人方向抽了一鞭，带电的鞭子把刚才拍马屁的人吓得屁滚尿流，容貌俊丽的慕二少评价道：
“说这话真不怕脸大，竟敢拿‘赤蛇’和我们相提并论！”
慕大少则走上前，踹了脚被电得浑身焦黑的温蒂，笑道：
“‘赤蛇’早就升天入土了，现在还信那套的人，比青龙帮的还蠢呢。”又看向李诗棠：“小妹妹，现在没你事了，你就带着那个女人离开吧。”
“因为现在有更有趣的玩具嘛！”慕少榭嘿嘿一笑，柳条缠上温蒂的脖颈，用力一扯，将温蒂的身躯强行扯起。
“咳！咳咳！”温蒂似乎被勒醒了，还没咳两句，脑袋又挨了慕少榭一脚，被踢翻在地。慕少榭笑道：
“哎哟喂，少当家的又不是第一次见我们武魂了，怎么什么防备都没有啊？还是说，你光顾着打我们的狗，都忘了我和哥哥也是魂师？
“听说你去那什么史莱克上学了，啧啧，魂师圣地啊，那怎么学了一年还只是个二环啊！”
他说这话时，一脚踏在温蒂胸膛上，饶有兴致地观察起温蒂扭曲的脸。慕少洛则踩在温蒂失去甲胄的手上，用力碾了碾：
“弟弟，我有个好主意。
“她不是在沙湖溺死了柳二哥吗？我们要替柳二哥报仇，就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我想到了个好地方，城西郊……”
慕少榭听到他这话，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放大了，那是个艳丽却十足恶劣的笑容：
“哈哈！哥哥，天才般的想法啊！就这么干吧！
“明天，就让青龙帮少当家被仇家伏诛的新闻上头条好了！”
“你们要干什么？！”
他们交流的时间里，李诗棠的蛛丝已经隐蔽地缠上了温蒂，要把温蒂带回来；可就在兄弟俩达成密谋的这档口，更多的柳条就缠上温蒂，把她整个人裹了起来——就像郑明昊的蛛丝蛹一样，直接截断了李诗棠的蛛丝。
她刚要投出干扰的蜂窝蛋糕，双倍的雷光柳鞭就甩了过来——李诗棠应该要防御的，但如果开启蜗壳盾，就只能看着温蒂被带走了！
而听他们的话，温蒂这一走，怕是凶多吉少！
情急之下，李诗棠掏出的既不是蜂窝蛋糕，也不是蜗壳糖，而是身上唯一一把近战武器：魂导匕首。
她想的是，像何璐那样用利器砍断柳条，争取前冲的时间，那把山贼身上缴获的魂导匕首也确实争气，刀光一闪便将蔓延雷光的柳条尽数斩断——但她仍然忽略了一件事：
柳树的抽条，是很快的。
几乎在李诗棠切断柳条的同时，被斩断的截面中就迸发出了新的带电柳鞭，继续向着李诗棠冲去！
电光火石间，五道爪痕破空而来，将扑向李诗棠的柳条群再次切碎——海瑟薇及时赶到，替小姐化解了第二波攻势。
柳叶碎裂，雷光破碎，柳条如潮水般退去，慕氏兄弟却带着温蒂消失在了原地。
头顶传来大笑声，李诗棠循声望去，只见慕少洛和慕少榭踩在一栋房顶，俯视着她。慕少洛高声道：
“小妹妹，我劝你还是别插手沙城里的事为好。现在离开，乖乖回家睡觉，我们会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的。”
慕少榭哈哈大笑：
“要是追得上我们，你也可以试试啊！”
眼看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李诗棠想都不想，就要追上去，海瑟薇却再次拉住了她：
“小姐……”意料之中，一定是劝阻的话。
“海瑟薇。”李诗棠左手握拳，手腕上已经缠了一圈又一圈的透明蛛丝，她斩钉截铁道：“我一定要追上去的，你要跟上来吗？”
她绝不可能对温蒂弃之不顾，就算敌人是两个恶劣的、难缠的地头蛇魂尊也一样！
“啊……”细微的一声轻呐传入了海瑟薇耳中，女仆回头，见名为“翠翠”的女人还瑟瑟发抖地站在原地，向自己投来求助的目光。
李诗棠一门心思扑在营救温蒂上，根本没管这边，而让海瑟薇在素不相识的人和主人中选择，她根本都不会犹豫：
“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李诗棠赞许一笑，左手的蛛丝喷射出去，绕上了就近一根路灯。李诗棠借力一蹬，穿着白裙的身形荡上空中，降落在了慕氏兄弟踩过的房顶上。
自从融合了操偶蛛魂骨，李诗棠便一直想体验一次这超级英雄一样的移动方式了。但现在她没心情感慨了，金色眼眸一扫，她锁定了夜色中飞奔在房顶上的慕氏兄弟，魂力灌注脚下，紧追他们的身形而去。
地面的海瑟薇也放出了自己的三个魂环：一白一黄一紫，她的发根染上灿金色，蔚蓝眼眸转为猫科的竖瞳，头顶和后腰分别钻出了金黄的豹子耳朵和尾巴。
武魂，花斑豹。
豹魂尊海瑟薇奋力一跳，跃上了四五米高的屋顶，紧跟在小姐的身后。
“……”名为“翠翠”的姑娘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她呆立在原地，默默将身上的披肩搂得更紧了。
……
慕氏兄弟并不是敏攻系，因此李诗棠还能赶得上他们的步伐，但她越是深入，就越觉得不对劲。
她和海瑟薇现在正追着慕氏兄弟，赶往沙城西边，出了城区，就是郊外，但郊外到底是什么……她就不知道了。现在她只能加快速度，追上慕氏兄弟，从而救出温蒂，别的事她做不了也不想做。
然后，她那一股热血冲上头以至于变得一根筋的脑子，在闻到一股异味后，忽然清醒了过来。
若要形容这味道，那肯定只有“臭”这一个字，如果是两个字，那就是“恶臭”；不仅是生理上的让人厌恶，更是心理上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因此更加反感的味道，那是——
“小姐，”一旁的海瑟薇眉头紧皱，吐出了答案，“这是堆肥池啊。”
——目前的斗罗大陆，是没有“下水道”这个设施的。上至魂师，下至平民百姓，对粪便的处理率最多也就是到“集中起来做肥料”的程度，而与之相配的设施，就是每座城市都会有的“堆肥池”。
啪嚓。这是李诗棠的脑回路终于连接上的声音。
我们在往堆肥池跑……那对兄弟说，要让温蒂下场和柳二一样……柳二是溺死的……一个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设想蹦了出来，李诗棠的脸色一霎惨白，忙道：
“海瑟薇！追上去！”
她知道女仆还没有出过全力！
“是。”海瑟薇身后魂环闪现，她的身体在奔跑过程中逐渐前倾，在第一魂环闪烁起来的那一刻，她发出一声豹嗥，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哎？竟然追上来了？”慕少榭拖着被裹成柳条茧子的温蒂，粲然一笑：“但是！晚了！”他说着，就将手上的茧子奋力一甩，一脚踹了出去！
——那个方向的正下方，正是堆肥池啊！
此时此刻，海瑟薇还要面对奔涌而来的柳条的纠缠，而拥有控制魂技的李诗棠，还有数十米之遥。
就算如此，也必须把人拉回来！
一脚踩上糖浆快速膨胀而成的蜂窝蛋糕，通过大跳拉近距离的同时，李诗棠左手的操偶蛛丝也向着装有温蒂的茧子全力射出——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她得——！
也是在她豁出一切，舍身去救人的这一刻，那柳条缠成的茧子里，却迸发出了耀眼的紫光。先是刀光破开了柳条，即时再生的长生柳又被巨力扯碎，里面传出了熟悉的恼人的声音：
“——就这些破树枝，也想困住你姑奶奶？
“该沉到粪池底下的，是你们！”
半空中温蒂一把破开茧子，就好像那束缚从来不存在。她得意洋洋地发表着反攻宣言，却没想到，一个金色的高速飞弹凭空冒出，撞到了她的身上！
——在撞到温蒂身上时，李诗棠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是：
完了，这下真要掉下去了。
第23章 赤石呀！
——不能在这里就结束！下落的那一瞬间，李诗棠急中生智，操偶蛛丝缠上温蒂的同时，她右手抓住温蒂，左手则迸射出新的蛛丝，缠住了就近的烟囱！
“抓紧！”她以一条左臂承受足以将两人拉回的反作用力，嘴中喊道。
“抓什么抓！”温蒂嘴上从不饶人，说出这句话时她和李诗棠已经被蛛丝强行扯回，两人绕着烟囱转了好几周，下一句话又出口：“你给我手都捆上了！”
此言一出，李诗棠立刻解除了温蒂身上的蛛丝，于是温蒂得以用蓄力好几圈的离心力，冲向离边缘最近的慕少洛！
方才那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不过是几下眨眼的时间，慕氏兄弟没有一位能反应过来的，海瑟薇起初也是一愣，但在李诗棠安全后，又迅速回到了战斗状态。
温蒂则在快速逼近慕少洛的途中，咬破了早就在嘴里藏着的蜗壳糖。可可味在口腔扩散，她的手臂随即浮现出一面高速旋转着的蜗壳盾牌。那高速旋转的盾面弹开了慕少洛下意识挥来的带电柳鞭，跟着，温蒂顶着盾牌，朴实无华地撞到了慕少洛身上！
“下去吧你！”温蒂身后魂环迸发，第一魂技“力量增幅”发动，让慕少洛直接被撞飞了出去！
但一个植物系魂尊可不会如此认命，空中的慕少洛射出十几根柳条，要缠住最近的建筑，拉住自己停止下坠；可柳条蔓延过去的尽头，却是一块瞬间膨胀开来的大蛋糕——温蒂扔出的蜂窝蛋糕。
巨大的蛋糕遮住了慕少洛的视野，也让一意缠绕的柳条找到了就近目标，结果就是，慕少洛拼尽全力射出的柳条只给他缠住了一块虚浮的蛋糕，他只能带着这块蛋糕往下坠去。
“弟弟，救我！”慕少洛的声音失去了冷静，他距离屋顶太远，哪怕全力释放柳条也抓不住任何东西，只能让别人来拉住他了！
“哥哥！”突袭来得太快，慕少榭也一副完全反应不过来的样子，他甚至忽略了威胁颇大的海瑟薇，跑到屋顶边缘，就要呼应哥哥的求救。
……海瑟薇是没有赶尽杀绝的迹象，但屋顶上的另一个人还有呢。温蒂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脚下一蹬，原地冲出，手臂上闪出了紫色的魂环！
那是温蒂的第三魂环，源于暗金恐爪熊的千年魂技：“重拳”。名字继承了温蒂式的起名风格，魂技效果也是简单粗暴，魂技持续时间内力量翻倍，出拳速度则相应变慢——但在擅于掌控战斗节奏的温蒂拳下，这个小小的副作用可以当做不存在！
天可怜见，慕少榭纵然是魂尊，也是肉身较弱的植物系魂尊，又怎能挨住温蒂这附加了第三魂技的一拳？
于是显而易见的，千年魂环的光芒中，慕二少被一拳轰飞，但他最后还是条件反射一样地伸出柳条，勾住了下方建筑的窗台，堪堪没掉下去。
“切！”温蒂咋了下舌，一脚踏上边缘，脑中快速思考着对策：慕氏兄弟的自愈速度都很快，如果放任慕少榭在那儿挂着，很快他又能卷土重来了。——可惜的是，她没有远程攻击类的魂技，也没有相应的道具。
这时，远处传来“扑通”的一声，得不到任何援助的慕少洛缠着块巨大蛋糕，尖叫着掉入了堆肥池中。
温蒂看到这一幕，心情大好，甚至拔出一根棒棒糖来指着慕少榭：
“你哥都下去了，你还在坚持个什么？还不快去给他作伴？”
她还在嘲讽着，旁边忽然走来了一人——李诗棠也一只脚踏上了边缘。她脸上没有了以往的柔和，沉着张脸，端起右手的袖里炮炮管，瞄准了下面的慕少榭。
轰！袖里炮轰出魂力光团，径直崩断了慕少榭保命的最后的柳条。可长生柳的特色之一就是极强的再生性，挨了袖里炮一击，柳条竟还能藕断丝连，再重生回去。
“不、别……求你了！”慕少榭抬起头求饶道，他盯着李诗棠，水晶一样的金眸拼命地搜寻着女孩脸上可能存在的怜悯或柔软，就和他从前凌虐过的那些人一样。
——但和那些人不同的是，慕少榭面对的李诗棠，是的确拥有着怜悯之心的人，只是她的怜悯，不会分给欺压百姓的恶徒。
又是一炮紧随其后，把长生柳粘连的部分也轰断，彻底断绝了慕少榭的希望。
李诗棠冷眼看着慕少榭摔下堆肥池，摔进那堆散发着恶臭的排泄物里，溅起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和一块石头丢进去没什么分别。
自食恶果。她的嘴角机械性地扯了扯，望向一旁拍手大笑的温蒂。
“温蒂，”她像往常一样发问：“你早就知道他们会带你来这里，也一直有能力挣脱开来，是吗？”
“那是当然！”温蒂跟汇报战果似的高声道：“他们那个小电鞭子不及臭屁男的百分之一，你真以为我会被他们伤到？不诈他们一次，怎么能挑起他们的自大心？光靠我一个，还真想不出这么好的点子！”又发出得意的大笑：
“哈哈！这么好的点子，就让他们自己享受去吧！”
她大仇得报，此时正在捧腹大笑，全然没注意到李诗棠的脸色已经由阴转雨，雨中可能还夹了点雪。
……可能还有冰雹。
李诗棠甩了甩左手，她的左肩关节还因为刚才的极限拉扯有点脱臼，她下意识想深呼吸，但光是闻到现场的气味，她就够不爽的了。
嗅觉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就算在恶臭或者浓香的场合，也能很快适应当前的环境——可凡事都有个限度。
“堆肥池”，或者直接点说，“粪池”，这个方方正正面积不大的深池，按理说淹不死魂师的池子，对李诗棠来说，比她历经的任何一场战斗都要可怕。
这里不但笼罩着认知中根深蒂固的，最原始的臭气，像十个甚至九个露天厕所结合到一起；还有夜色里朦朦胧胧的昭示危险的深沉色泽；甚至于，离得近了，还能感受到那股沼气升华后的热气……带来的温暖。
……再想一想上辈子学过的物理知识，一想到所谓的“物质守恒”“每种味道都是物质的小粒子”，再到“某男子因在公厕大吸一口引发咽喉炎”这种挥之不去的新闻，李诗棠整个人都不好了。
若不是救人心切，她根本不会来到这种地方，这辈子都不会和它产生联系！
但现在，她想救的那个人，却说这一切都在意料之内，把她也耍了一遍。
……李诗棠吐出一口气，像丢石头一样地丢下一句：
“你自己享受去吧！”
说罢，她单脚蹬离地面，脱离了这片污秽之地。
海瑟薇则回头看了眼温蒂，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也跟着小姐离开了。
眼看二人相继离开，温蒂这才后知后觉，脸上的得意全都烟消云散了，她着急、甚至称得上慌忙地、拔腿追了上去：
“喂！等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
……
在青龙少当家也飞奔着离开后，经历过一场闹剧的堆肥池，终于重回宁静。
……了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过多久，堆肥池里传出了青年崩溃的大叫。慕少洛——慕家沉稳的长子浑身缠裹着柳条，从池底一跃而起，跳到了岸上。
他一边踉踉跄跄地远离堆肥池，一边让身上沾满污秽的柳条尽数脱落，可那种味道却像住在了他的鼻子里，怎么也无法摆脱。
慕少洛最后终于像支撑不住那样，跪倒在地，大吐特吐起来。
“哥……”在他身后，慕家二公子慕少榭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他挨了温蒂一记重拳，救命柳条又被李诗棠轰断，甚至没来得及做什么防护，和堆肥池来了个零距离的亲密接触。
——在那一刻，他脑子里只剩下了“闭上嘴，闭上眼，把身上一切能关闭的部位全部封闭”这个念头。奈何那些泥一样却比泥更可怕的东西一拥而上，他几乎全靠本能，才从这个热烘烘的，宛如地狱一样的池子里爬出来。
慕少洛回头，看见满身污秽的弟弟，更崩溃了：
“别靠近我！别过来！你这脏东西！别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哥，”慕少榭还以为兄长没认出自己，又走近一点，还呼唤道：“我是少榭啊。”
“我当然知道！我就是让你别过来！”慕少洛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你！你知道你现在有多脏，有多臭吗！蠢货！白痴！”
慕少榭瘪瘪嘴，反唇相讥：
“你身上也好不到哪去！敢闻闻你自己身上的味道吗？”
慕少洛像被说中了痛处，他鼻子抽了抽，眼泪更加汹涌，长生柳条从他背上疯狂抽条，狂乱的枝条鞭打着周遭的一切！
“贱民……贱人！竟敢让我遭遇这种事！”他仰天咆哮着，喊出罪魁祸首的大名：
“温蒂·沃尔夫冈！我要她死！我要她的下场比死更凄惨！”
他的手指嵌入泥土中，挖出十道深深的沟壑。慕少榭咬牙切齿地补充道：
“还有她身边那个金发小丫头！就是她把我打下去的！我看她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大，没想到心却那么狠，别忘了她！”
“白痴！那是永临商会下来的人！”慕少洛骂道，“要是你想动，就先把你这张脸皮换掉！我可不想和你扯上关系！”
“那怎么办？”
慕少洛转了转眼珠，嘴角扭曲地扬起：
“对了，找外公，他一定有办法！”
他们口中的“外公”，就是柳家上一代的家主，“柳老爷”柳云启。虽然当代家主已轮到了他的儿子，但谁都知道，柳云启才是统括柳家、统括三大家族的那个人。
因为有柳家血脉，“慕”姓的双胞胎才能觉醒出柳家的柳树武魂，甚至是变异出雷属性的“长生柳”——被崇拜赤蛇雷霆的沙城人视为天威。
慕少洛维持着那副扭曲的笑容：
“呵，‘青龙少当家’，说的再好听，不过就是一帮小流氓的头儿吗？这帮流氓能一直活到现在，不都是因为外公心善！不然，他伸两根手指都能捏死他们！”他说着，攥起一把泥土，在手中捏碎，笑容愈发扭曲：
“沃尔夫冈……你们的死期到了！”
……
她回到了“家”。所谓的，被称为“家”的地方。
今天的揽客泡了汤，唯一的收获是一件造价不菲的披肩。她搂紧唯一一件能维持温度的衣物，心想着如果卖出去，那位小姐会不会上门找麻烦。
屋子里点着灯，弥漫着一股土酒的腥味，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冰凉凉的液体，她低下头看，一片红色。
“你想好了吗？”
那是个矫揉造作的女声，声音主人体态雍容丰满，腮边有一颗明显的黑痣，正是柳家如今的当家夫人，杨曼婷。她的身边还有个大鼻子的男人，看上去木讷，小眼睛却像观赏商品一样，扫视着她的全身上下。
除了他俩，现场还有一人，一个中年男子。但他早就断了气，脖子里涌出的汩汩鲜血在地面形成一个小血池，爬到她脚下，弄脏了她的鞋子。
“哎哟喂，”见她不说话，杨曼婷扑扇着小扇子道，“这时候还想装清高啊？你之前怎么说来着？只要你爹死了，就跟我们走？
“现在如你所愿了，怎么，你还不满意吗？翠翠？”
第24章 玲珑商行
……名为“翠翠”的女子凝视着死去的父亲，没有出声。
她本应有更激烈的情绪，要不是指责这个“父亲”生前强迫自己出卖身体，要不是哀泣自己失去了仅剩的亲人；可她最后只是安静地搂紧了身上的披肩，在寒冷里吐出一口白汽。
“随你们喜欢吧，柳夫人，杨大人。”
木讷男子一听，有些喜出望外地看向杨曼婷，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请求道：
“姐，意思是，我可以……？”
杨曼婷一扇子打在倒霉弟弟的头上：
“边儿去！翠翠姑娘可不是给你干这种事的！她有更重要的工作！”
木讷男人挨了一扇子，只是呐呐点头：
“哦，哦……”倒是不敢再看翠翠了。
男人名叫杨威，杨家老家主的傻儿子，虽然是个傻子，但依然是三大家族的少爷，还是位魂师。翠翠垂着脑袋，默不作声地想道。
无所谓了，做什么不是做呢？她这样的人，只要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就很满足了。
她站在父亲的血泊中，如此平静地想道。
……
追李诗棠追到一半时，温蒂放缓了脚步。她仔细想了下李诗棠生气的原因，但怎么想都没个头绪。到最后，她只能归结于李大小姐受不了堆肥池这个地方——人之常情嘛，她也不喜欢，可那地方又不是她挑的，怎么怪也怪不到她头上啊。
但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去也对不太住人，李诗棠是豁出去了来帮自己的，温蒂挠了挠头，料想李诗棠也不可能连夜离开沙城，忽然心生一计：
要不去买个礼物送给她好了。有礼物在，哄起人来也容易嘛。
温蒂此人性子直来直往，想到啥就干啥，灵光闪现时当即折了个方向，往印象中和李诗棠最适配的地方跑了过去。
片刻后。
“哈？”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
温蒂和一个面熟的男孩面相觑，不约而同地蹦出了声。
此人一头金发，大眼睛是澄澈的水蓝色，眉清目秀，身高只到温蒂肩膀，柳眉倒竖，正是九宝琉璃宗的少宗主，宁洛洛！
理所应当的，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头红发戴眼镜的巫罗。这两人都穿着接待员的制服，那独属于宗门中人的气质倒是没受影响。
“我为什么在这里？”宁洛洛阴阳怪气地反问一句，昂起脑袋，“你都不看看自己踏进了什么地方吗？
“这里是玲珑商行，九宝琉璃宗的地盘！我在这里不是天经地义？”
玲珑商行，那是大陆几大商会之一的玲珑商会底下的门店，而玲珑商会又是九宝琉璃宗最大的产业，有将近一万年的历史，规模仅次于海纳百川的永临商会。
而在沙城地区，玲珑商行就是地段最好、体量最大、含金量最高的商行。光是温蒂脚下踩的这片地砖，就是造价不菲的云纹大理石，比史莱克城里永临商行的那片地板都高级。与之相配的海晶吊灯、黄梨木雕柜遍布整座商行。
“是吗？”温蒂歪歪脑袋，不以为意，“我以为你这细皮嫩肉的会受不了乡下地方呢。”
宁洛洛鼓起腮帮子，哼了一声：
“哼！我还觉得你这种皮糙肉厚的粗人，一辈子都不会踏进我们这个地方呢！”
巫罗倒是实在，直接问道：
“温蒂，你来我们这儿是想买什么？”
同样是大商会下的门店，永临商行会特地分成魂师与普通人两家店面，商品种类和价格摆放还会讲究地理位置；但玲珑商行就完全不讲究这些，进门位置就是金碧辉煌的奢侈品和位数奇多的标价，简洁明了地告诉每位顾客玲珑系商行的企业文化：
买得起就买，买不起就滚。
如果李诗棠在这儿，她估计会夸一句：“贵店的用户目标群体真清晰”；可惜这里站着的是温蒂，她从来不管这些。
温蒂早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双手一插兜，掷地有声道：
“把你们这儿最硬的，最适合拿来做魂导器外壳的稀有金属拿出来！”
玲珑商行除了售卖奢侈品，还有各等天材地宝、珍稀的本土魂导器，稀有金属当然也囊括在内。
送礼要对症下药，温蒂不晓得什么样的奢侈品能打动永临的大小姐，但她知道现在大小姐最需要什么：能完成她那把魂导器的必要材料，能适配外壳的稀有金属。
宁洛洛和巫罗对视一眼，前者脸色古怪，后者倒是坦然，大大方方地对温蒂说：
“看来你是个门外汉呢，我去拿名单，你看过再说吧。”
“你别去！”宁洛洛拉住他，着急道：“你干什么这么积极呀？我们跟这家伙关系又没多好！你却上赶着给她跑腿！”
“可她怎么说也是顾客啊，”巫罗说道：“少主，宗门下放我们过来历练，用专业术语来说，我们现在是‘销售员’。既然是销售员，就要为顾客服务。”
“这里又不止我们两个人！”宁洛洛拉住巫罗不让他走，还冲温蒂方向努努嘴，“给这家伙随便指派一个销售员不就好了……”
我还在这儿呢。温蒂一只手支着柜台，看这两人临时上演的大戏。
“这样吗？”巫罗推推眼镜：“您上午还说，来这里的无论是不是魂师，都是些无可救药的俗人……”他看一眼温蒂，“我觉得，对您来说，接待同学应该比接待‘俗人’要好……”
他们正说着话，就有一道浑厚的声音插入其中：
“喂！有没有人啊？老子来这里大半天了，别说妞儿了，连个接待的都没有？”
一个赘肉横生，但身上衣物华贵的男人走到他们面前，还带着点酒气，他看到宁洛洛，用带了好几个戒指的手指着他：
“喂！你！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鬼都能在这儿上班？怎么不懂得来伺候你大爷啊？”
“粗鄙……”宁洛洛听得咬紧了牙关。
自从来到这穷乡僻野，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泛滥了起来！还总能在他眼前晃荡，脏了他的眼睛！
巫罗挡在他身前，但走在他们最前面的，却是理应事不关己的温蒂。
“你姓柳吗？”温蒂笑嘻嘻地问他。
“呃？”男人打了个酒嗝，看他那鬼迷日眼的样子，他估计也分不清天南海北了：“你大爷我是八七年城主钦点的准骑士＊！柳老爷跟我喝过一桌酒！就你小子也敢——”
他话音未落，沙包大的拳头就破风袭来，距离他的面门只有一根指头的距离！哗地一阵风吹散了他的酒气，让他清醒过来，看清了眼前是个何等的煞星！
“青龙帮啊！！”男人发出一声惨叫，在温蒂屈指弹了下他的额头后，他的惨叫来了个高亢的转音，然后被吓晕了过去，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叫人把他抬走，扔出去。”宁洛洛皱着眉吩咐着跑来的安保人员，又看向温蒂道：
“你吓晕了我们一个顾客呢，最好待会儿能买得起我们的东西。”
“钱不是问题。”温蒂大言不惭，跟上了宁洛洛和巫罗。
……
“玄岩铁，产自斗灵东北，最坚硬的矿物之一，诸多日月式魂导炮台外壳的不二之选。”
“太重了，不适合当转轮枪外壳啊。”
“……金砂宝铁，质量比较轻，性质温和，和多种稀有金属都不会排斥。”
“这不够硬啊，而且性质温和的话，是不是说明不够稳定啊？我文学不好你别骗我。”
“……”宁洛洛听着温蒂在耳边叭叭叭的，忍无可忍：“你到底要、什、么！”
“我就两个要求啊，”温蒂掰着手指，语气理所当然：“坚硬、稳定，噢，最好能轻一点儿。”
“你这是三个要求！”
“那就三个要求呗。”
巫罗一边给名单打叉，一边若有所思：
“少主，我们好像还真有符合这种条件的。
“就是前不久，从这里进的乌檀铁。”
“甲卯矿坑那儿吗？”宁洛洛点了点自己太阳穴，似在确认记忆，“还是乙卯来着？唉，这破地方的地名都这么别扭……”
巫罗确认了一下名单：
“是甲卯矿坑没错。沙城竟然能产出这种矿物，当时还吓了我们一跳呢。”
温蒂原本只是旁听，一听到“甲卯矿坑”四个字，眼皮子就跳了跳。
沙城以矿产大城出名，矿业一直是沙城的支柱产业，把本地的稀有金属出售给外地商会也在正常业务范畴，这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个产出稀有金属的矿坑，最近一直在受土匪骚扰，直接影响到了城内铁匠铺的工作——其他矿坑反而没有这种情况。
说起来，那个柳二也是……温蒂摸了摸下巴，问道：
“听你们的话，这乌檀铁好像很稀有？”
“果真是门外汉！”宁洛洛哼了一声，指着远处接待员们运来的一方玻璃柜：“给你看看吧，那就是乌檀铁的原石！”
玻璃柜里是一大块形状不规则的石头，中间镶着星星点点的乌黑矿石，给温蒂的感觉像加了葡萄干的面包。
“这块原石有一百千克，能提炼出的乌檀铁仅有五克，”宁洛洛得意洋洋地介绍，“你知道有多么稀有了吧？这还比平均产量要高呢！”
巫罗在一旁补充：
“乌檀铁是公认的魂力绝缘体，制造魂导手铐和魂师囚具的最佳材料——这是以前斗罗三国对它的普遍看法。因此，就算产量稀少，乌檀铁的需求量也不大。
“可对于日月系魂导器来说，这就是绝佳的外壳原料。
“三国内第一个发现其真正价值的……是打通了日月和斗罗两片大陆商道的永临商行。把国内囤积的、‘无用的’稀有金属高价卖给日月帝国，这就是永临最初的商法。
“卖国贼！”宁洛洛骂了一句，“等我们反应过来时，已经太迟了！天魂境内的乌檀铁渠道，基本都被永临掌控了!”
巫罗推推眼镜：
“能在沙城内发现乌檀铁，实在是意外之喜。可惜的是，单一个矿坑的产量还是太少了，现在还得跟人瓜分……”
宁洛洛用得意的语气对温蒂说道：
“这批乌檀铁本来要送上几大城市的，看在同为史莱克学生的份上，给你优惠价！
“一口价，四十金魂币一克！”
论克卖？温蒂本想说“先来个二十斤”，可听到宁洛洛的标价后，她的狂言就哽在了喉咙里。同时，她快速地心算了一遍：
一斤是五百克，每克四十金魂币，一斤就是两万金魂币，二十斤就是……
“四十万……？”温蒂不由得念叨出声，这是自那九百六十万金魂币后，她接触过的最大的数目了，换在去史莱克以前，她想都不敢想。
至于现在……她是敢想了，但掏不出来啊。
犹豫间，她下意识往衣兜摸去，摸到了李诗棠的那张黑卡——她拿来诈慕少榭用的，谁知被带到堆肥池后，就没机会还给李诗棠了，现在还在自己身上。
听李诗棠说，这张卡好像存了五十万金魂币来着……温蒂摩挲了下那张银行卡的轮廓，重重呼出了一口气，然后迅速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哪有用别人的钱给别人买礼物的道理！
她脑里是在天人交战，可落在旁人眼里，就是这姑娘平白无故打了自己一巴掌，还打得特别响亮。
“你、你干嘛？”宁洛洛的眼神好像在看另一个醉鬼闹事一样，“你买不买啊？不会是掏不出钱吧？”
然后他就看见，脸上多出一个红印子的温蒂，以无比严肃的表情问道：
“能不能，先来个两斤？”
第25章 意外来客
那天晚上，李诗棠回到沃尔夫冈宅，立刻就把自己锁在唯一的盥洗室里，从发梢到脚尖狠狠搓了几遍，直到浴液的香味将过去的味道完全遮盖，这才推门出去。
温蒂的老父亲海德看着这位大小姐满脸的冷色，不敢当着面开口了，只敢问海瑟薇：
“女仆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黑发蓝眼的女仆伫立在原地，手上挂着李诗棠三四件衣服。她不动声色道：
“这可能得问温蒂小姐。”顿了顿又道：“如果让我来说，就是因为温蒂小姐的一些原因，我家小姐不得不到沙城的堆肥池走了一遭。”
“堆肥池？！”海德那张酒气未消的脸立马由红转白了，那鬼地方连他这种粗人都避之不及，温蒂那丫头竟然敢带李诗棠过去？
“这臭丫头！”他埋怨一句，“等她回来，我要好好教训她一顿！”又对海瑟薇连说几声“抱歉”：“真是对不起，温蒂这孩子从小就只有我一个人带着，长大后又学会了鬼混……可能哪些地方的确冒犯了李小姐，我先替她向你家小姐道歉。”
“我会转达给小姐的，”海瑟薇微微颔首，“不过她还是更喜欢当面的方式，换言之，让温蒂小姐亲自来道歉会更好。”
“我会和她说的！我保证！”海德大力拍了拍胸脯，不经意间吐出了个酒嗝。
……海瑟薇闻到空气里的酒气，默默远离了两步，嘴中说道：“海德先生，我先去照顾小姐了，你也早点休息。”便离开了。
海德还在原地大喊：
“女仆小姐，我一定会好好教育温蒂的！你放心——！”
……也不知这对父女会是谁教育谁。海瑟薇抱着衣服，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她推门进入李诗棠的房间，想让小姐挑选明天的衣服，这才发现小姐竟然坐在床上，盘腿修炼了起来。看她脸上不苟言笑的表情，明显是还没完全消气。
……今晚的事情竟然能让小姐提起修炼的劲头。海瑟薇惊了惊，又为温蒂将来可能的遭遇小小担心了一下：
这下不认真道歉是真的不行了啊，温蒂小姐。
……
第二天大早，靠着一股气势修炼了一晚上的李诗棠，也确实收到了温蒂的“道歉”。
她的床头柜上摆着三样东西：她的黑卡，一张纸条，还有一根根整齐码好的铁锭。
纸条还是从熟悉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熟悉简洁的笔触，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给你带了礼物，就当赔罪了。】
看到这句话，李诗棠眉毛一挑。
……赔什么罪？你倒是说清楚啊，不是当面说清楚我可不接受……她没有一点要原谅温蒂的心情，反倒觉得憋着的气更多了。
然后，她看向了压着纸张的，码得整整齐齐的十根铁锭。乌黑的铁锭在素净房间里无比显眼，即使被阳光所照耀，也透不出半点光泽。
黑色的铁……玄铁吗？魂导师的素养让李诗棠尝试着向铁块里注入了魂力，这一注入，她还有点懵懂的睡眼便猛然醒觉，迅速翻身起床。
“温蒂去哪了？”她对赶来的海瑟薇问道。
“温蒂小姐一大早就出门了，只说了自己要去青龙武馆。”海瑟薇马上答道，“小姐，您要马上去找她吗？”
“嗯！”李诗棠握着乌黑的铁块，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在知道温蒂的“礼物”是什么后，她就算胸中有再多火气，也想听听这家伙要说什么了。
竟然是能隔绝魂力的乌檀铁，打造魂导器外壳的绝佳稀有金属……温蒂到底是在哪得到的……她竟然还去了青龙武馆——我唯一能接触到的熔炉也在那里，肯定是故意的……李诗棠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但脸上却再没有不满了。
被对症下药了……她毫无形象地用铁锭敲了敲额头，无奈笑道。
海德早就出发打猎去了，三头犬三六九还窝在它那狗窝里，两匹虎爻马在饲料槽里拱着燕麦，沃尔夫冈宅依然是冷清中带着几分生气的样子。
李诗棠拾掇好自己，也带着海瑟薇出了门。
今天的沙湖村似乎热闹得很，大街上全是喧闹的声音。李诗棠沿着记忆里的路线来到了青龙武馆门前，发现门口挤满了人。
除了人，不远处还有颇为显眼的两匹高头大马，和一辆载着铁笼的马车，车子上还站着几个表情严肃，穿着盔甲的人。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在李诗棠还在疑惑时，海瑟薇已经向周围的村民发问。
“不知道！”那个村民被挤在外围，激动地回道：“但你看看！”他指着那些打着响鼻的马匹，“那是城卫队的马呢！”手指移动，又指向载着铁笼的马车，“那是官府拿来押大犯人的囚车，已经好几年没用过了！”
海瑟薇眼神一凝：
“你是说，他们到青龙武馆是来押犯人的？”
村民又挠挠头：
“这……我也不知道啊……就是好几年没这么大阵仗了……”
“——我去看看！”李诗棠已经听不下去了，扒开人群就要往中心挤。
“小姐。”海瑟薇一把拉住了她。这回她不是为了制止，而是指了指旁边青龙武馆的院墙。
她们是魂师，要想到达人群中心，纠纷的前线，可不止一种方法。
这个时候，人群却连连退后了几步，好像在远离什么东西一样。同时，被围起来的中心处传来一个响亮的嗓音：
“温蒂·沃尔夫冈！你于六日前杀害了柳家的柳二，是否认罪？”
温蒂低沉的嗓音响起：
“老子不认！”
响亮的声音拖长了说道：
“拒不认罪，罪加一等！把她押往沙城监狱，听候发落！”又变得慌张起来，“你还敢袭官？！来人——啊！”
伴随着惨叫声一个人影直接横飞了出去，人群也在惊呼中陷入了静默，温蒂的声音再次响起：
“都给我滚开！真当青龙帮没人了吗！——啊？”
她错愕中发出的声音被一阵噼里啪啦的电流声打断了。
那是忽然在地上炸响的雷声，蓝紫色雷光亮起的那一瞬，周围所有人都被吓得四散奔逃——这可不是慕氏兄弟那种小打小闹的带电柳条，而是真正的、温蒂与李诗棠都见识过的雷霆之威。
——属于蓝电霸王龙的雷霆之威！
沙城里怎么会出现蓝电霸王龙？伏在墙上的李诗棠心道不好，加快了爬墙的动作。
但那条蓝电霸王龙却不会等她的动作，雷声越来越近，依稀可听见皮靴踏在石板路的声音，然后，蓝电霸王龙魂师开口了：
“我不想在这里大动干戈，你能快点进去吗？温蒂·沃尔夫冈。”
男声响起的那一霎，无论是打算静观其变的李诗棠，还是直面了这一切的温蒂，都瞪大了眼睛。
温蒂的表情扭曲了一刻，李诗棠则差点脱手掉下院墙——原因无他，那声音正是她们的老熟人——
“——玉穹麟！”温蒂吼出了意外之客的大名，“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难以置信、又只得接受现实地握紧拳头，喊出下一句话：
“而且，你还站在那帮姓柳的那边？！”
第26章 锒铛入狱
什么站在什么那边？玉穹麟和柳家？李诗棠听到这里，只觉得这句话不亚于“意大利面就该拌九十六号混凝土”的传世经典。
——玉穹麟是什么？宗门少主、史莱克的怪物学生、当代最顶尖的魂师天才，柳家只是个沙城的本土老家族，这两者有任何能牵扯上的关系吗？
可玉穹麟就是出现了，他顶着那张英俊得锋芒毕露的脸，手上的细小电流放出标志性的蓝紫色光芒，身上的长款风衣在寒风里下摆飘扬，他交流时仍然会微抬下巴，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可是……为什么？李诗棠望着站在温蒂对面，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这就是本人”气息的玉穹麟，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这和你无关。”玉穹麟只是甩灭了手上的雷电，给出了“玉穹麟本人”式的回答。他继续道：
“我也不关心你和柳家是怎么回事，我只是和柳家有契约在身，受他们所托而已。”他用大拇指随意指了下那辆囚车：
“想好了吗？是你自己上车，还是我们打一架，我再把你丢上去？”
玉穹麟的高傲从来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在他说话时，魂宗级的魂压已经肆虐了全场，那其中还包括着龙武魂天生的威严和雷霆的暴虐气息，连那些沙城政府派来的城卫队都禁不住战栗。
但温蒂怎可能束手就擒？
三个魂环依序亮起，面对玉穹麟时温蒂就无需藏着掩着了，她的双手随着魂环升起而银光大放，“银之臂”快速成型，温蒂摆好架势，无需多言，她已经给出了答案。
“哼。”玉穹麟从鼻子里哼出这个音节，他扯掉了右手上的皮手套，密密麻麻的蓝紫色雷电从他的指尖迸发出来，细小的电流爆炸声却给人无形的重压。
他甚至不用武魂！意识到这点的温蒂青筋暴突，就要冲到玉穹麟面前给他的脸来上一拳！——这个时候！
“——等一下！”李诗棠就在这时跳了下来，她以大鹏展翅的姿势挡在两个战斗狂之间，使两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惊愕。
玉穹麟竟然愣了愣：
“你怎么……”
“——你又怎么在这儿？！”温蒂把玉穹麟的话问完了，她才想起自己留的纸条，又懊悔地一拍脑门：“啊不对！就算你来了，你为什么要……狗屎！你应该……”
“你应该转身就跑。”玉穹麟倒是直截了当，他盯着李诗棠，把冒着雷电的手放下了：“李诗棠，你不该过度介入到沙城事务里的。”
这是第几个人对我说这种话了……李诗棠也跟着放下双手，她语气缓和了一点：
“我知道，‘游客就得有游客的态度’嘛，但是……”她直视着玉穹麟：“玉学长，且不问你为什么加入了沙城的家族，温蒂是绝对不可能杀人的，这里面一定有……”
“‘有误会’？”玉穹麟却截了她的话，他摇摇头：“你对青龙帮了解多少？对温蒂这个所谓的‘少当家’又了解多少？她既然是暴力团伙的小头头，手上就不可能干净。而且……”他像敲下最后一槌一样说道：
“温蒂杀柳二，在沙城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人证物证俱在，哪怕柳二本人起尸了，她也得走这一遭。”
你认真的吗？李诗棠难以置信地看着玉穹麟。她不是不相信玉穹麟说的话，而是怀疑他的态度。
作为和温蒂对立过、又合作过的人，在那个史莱克城里一起拼命开过城门的同伴，玉穹麟应该明白温蒂是什么人才对：她冲动、暴躁、偶尔还会出言不逊，可绝对不是会对普通人痛下杀手的人，这其中有着人格上的绝对差距！
既然如此，为什么玉穹麟又是这种态度？李诗棠闭了闭眼睛，她想不明白。
明明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同伴，为什么此刻会刀剑相向？就因为立场不同吗？
“那么，你总该想好了吧？”见李诗棠不再作声，玉穹麟转向了温蒂，言辞依然锋利：
“一直躲在游客后面不吭声，哪有你这样的少主。”
方才李诗棠和玉穹麟理论时，温蒂就一副僵直走神的样子，直到玉穹麟出口挑衅，她才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句：
“闭上你的狗嘴。”又道，“我不会认的，我没杀人，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
“啊呀！你这冥顽不灵的杀人犯！”一声尖嗓子插进来，先前被温蒂丢出去的那个官员又屁颠屁颠地回来了，他躲在玉穹麟身后，骂骂咧咧：
“我们城主和你家陈帮主有几分交情，才给你点薄面，没有直接抄了青龙帮，你反倒蹬鼻子上脸了！玉大人，我建议直接……”
“——没你说话的份！”
下一秒，玉穹麟和温蒂不约而同地大骂出声！官员应了一声，哆哆嗦嗦地退下了。
温蒂又看向玉穹麟，语气平静：
“但我会跟你们回去。”她坦然伸出了双手，没有银之臂的双手。
玉穹麟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但他左右已经有城卫队的人跑上来，要给温蒂戴上手铐了。
李诗棠发现，现在自己根本跟不上两人的思路了，她只能抓住温蒂的胳膊，艰难问道：
“你来真的？你不知道吗，如果你跟他们回去……”她想起什么，又带了点希望：“这又在你的预料之中吗？像昨晚那样？”
但温蒂看着她，只是摇了摇头，在这紧要关头，她却咧起了嘴角：
“我都没想到，柳二死亡的锅会这么快砸到我头上，我还以为，今早能跟你好好絮叨昨晚在玲珑商行都碰见了谁呢。”
……李诗棠用力吞了口唾沫，她死死攥紧温蒂的袖子，但那些人粗暴地给温蒂扣上了魂导手铐，要拽着温蒂离开。当他们要强行拽开李诗棠的时候，温蒂和冲上来的海瑟薇给了他们每人一脚。
“但你不用担心我！”温蒂对她露出两排大白牙，“我师父肯定有招儿呢！交给青龙帮去办就行了！”
那笑容很快又变成龇牙咧嘴的恶相，因为政府的走狗们要强行压下她的脊梁，把她关进低矮的囚车里去了。温蒂一边甩开那些桎梏，一边头也不回地对李诗棠喊道：
“让你看到了这种事，真是对不起啊，我不是个合格的地头蛇导游呢！
“别去记住这种烂事，就把它放个屁放了吧！你该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啦！
“我们学校再见！”
她撞开最后一个想控制住她的人，昂首阔步地走进了囚车里。
……
囚车已经离开很久，李诗棠也站在原地很久了，她一动不动，好像成了一尊雕像。
玉穹麟也来和她说过话，但开口就是：
“温蒂说的没错，你该回去了。”
“回去？”李诗棠只是摇头：“我什么都不清楚，什么也不知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人被抓走了，换做是你，你甘心吗？”又看向玉穹麟：
“玉学长，拜托你，告诉我吧。”
玉穹麟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我说过，我只是和柳家有契约在身，他们担心沙城的治安队控制不住温蒂，所以让我跟来。
“我对他们的过节也不感兴趣，在这件事上，知道的不会比你多。”
李诗棠还不死心：
“那你为什么要跟柳家合作？”
玉穹麟挑挑眉，一句“无可奉告”刚要出口，就听李诗棠继续道：
“——条件是什么？柳家给了你什么条件，我给你……”
“哈。”玉穹麟竟然笑了一声：“你还是老样子，没变。
“可惜，我向他们索要的东西是只在沙城柳家里传承的秘宝，就算你把整个永临商会搬来也没用。还有……”他指了指李诗棠，准确来说，指的是她的金头发和金眼睛：
“你出现在沙城里，对柳家人来说，似乎是某种信号。他们忌惮着你，又想看你下一步会怎么做。
“毫无疑问，你的介入会把这个泥潭搅得更浑浊，说不定还会牵连到更多人。为了你还有其他那些人，你还是早日离开沙城吧。”
蓝电霸王宗的少主留下几句自以为的忠告，离开了这个地方。
在玉穹麟后，李诗棠还听到了更多的话，比如路人：
“你是少当家的朋友吧？”抱着布匹的妇人忍不住安慰起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孩，“我刚才看到你和那位放出雷电的大人对峙……怎么能和驾驭雷电的天选之民作对啊？年纪轻轻的，还是要惜命啊！”
比如刚才被龙雷吓跑，又回来转悠的围观群众：
“我看啊，这表面上是少当家杀了人被抓，实际上是柳家和青龙帮的明争暗斗！”穿着讲究的男人挺着将军肚，口若悬河，“小沃尔夫冈还是太嫩了，寻常一个普通人死了哪能惊动沙城政府呢？便是状告上本地法庭都不会被理睬的！偏偏这柳二姓的是‘柳’！啧啧！”
“王老八！你这丧良心的！”有人指着将军肚骂，“温蒂当家的前些日子才给我们送过炭！没有她，我们一家老小还在挨冻呢！她帮我们教训柳二，你反倒在这儿说风凉话！”
“她送炭怎么了？横竖不是给我送！”“将军肚”王老八哼了一声，“从以前起，青龙帮就一直做些蠢事，照顾你们这些穷鬼有什么用？吃力不讨好！”又扬扬下巴，“你这么愤慨，刚刚怎么不替你家少当家出头？”
“我……！”那个为温蒂说话的人又不出声了。他只是个普通人，别说给温蒂出头了，不给温蒂拖后腿都不错了。
最后又跑来了青龙帮的帮众：
“李小姐！您还是进来坐坐吧！”长衫汉子哭丧着张脸，“大当家马上就能回来了，他肯定有招儿的！你在这儿干站着，要是让哪位当家瞧见了，我们也得遭殃……”
“你们大当家去哪儿了？”李诗棠开口。
“昨晚上他就走了，说是城主找他喝酒，现在还没回来，要是大当家在这儿，那些柳家狗腿怎么敢！……啊。”汉子说到一半，后知后觉地顿住了。
李诗棠简短地说了句：
“他可能回不来了。”
《～心动校园～恋与史莱克～》
观前提示：本篇是愚人节特别篇，请勿当真（啊部分可以当真）
今天是四月一号，斗罗大陆上平凡的一天。
李诗棠像往常一样起了床，打算开始新一天史莱克学院繁重的训练时，她的脑子忽然多出一个欢快的声音：
“叮，系统已匹配成功，欢迎您使用第9527号系统，我是您的助手，小马～”
……李诗棠呆了呆。
然后另一个截然不同，略显冷淡的声音出现了：
“我是小鲨。
“往后就由我们二位，来辅佐您的生活。”
……李诗棠僵了僵，没敢应声。
她反常的举动自然引起了言希的注意，言希关切道：
“怎么了？干嘛坐在床上发呆啊？要迟到咯？”
然后，李诗棠就看到了，竖在言希脑袋旁边的，一条粉色的进度条。上面写着：
“好感度：68%；关系：朋友”。
……这是怎么回事。李诗棠清澈的眼眸透出了点迷茫，和“我是不是累到精神分裂了”的自我怀疑。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把身体和精神分成了两块，身体这边应付着日常的生活，甚至还有肌肉记忆辅助；精神这边则听着两个忽然出现的声音的絮絮叨叨。
小马的声音说道：
“刚刚您看到的，是我们公司的实验性体验产品，‘情感计量化’！
“通过这个功能，你就能清晰了解到身边每一个人对您的感情，从而制定相应的应对方案！怎么样，是不是很便利呢？”
小鲨则兢兢业业地带货：
“现在订购我们的豪华版服务，即可增加新的‘直击心灵’功能，我们会为您检索他人心中的‘关键词’，只要在对话中选对关键选项，就能大幅增加或降低好感度，从而精准把控他人感情，让您不再为人际关系担忧。”
李诗棠打断了它们的下一段带货词，发自真心地在心里问道：
“你们……到底是谁啊……”
小马当即兴奋地回应：
“主人！我是9527号系统，小马！”
小鲨还是没啥情绪：
“我是小鲨。我们……”
然后热情的声音和冷淡的声音结合在一起：
“我们是！鲨马组合！”
好有攻击性的组合……我的内在人格原来这么杀气腾腾吗……李诗棠遏制不住地想道。
小马好像听到了她的牢骚：
“主人，我们不是您分裂出的人格，您也没有精神疾病，我们真是系统服务的小助手呀。”
小鲨补充道：
“我们是，知名恋爱模拟养成游戏《～心动校园～恋与史莱克～》的系统服务助手，本质上是上位世界大能的人格模拟装置，如果用斗罗术语来讲，则涉及到ID：噬人鲨在2月31号发布的新设定……”
“给我停停！”预感到这家伙一涉及到设定就会滔滔不绝，李诗棠急忙按住它，“也就是说，我等了十几年的系统，终于来了是吧！”
“是的！”小鲨和小马异口同声：“鲨马组合！竭诚为您服务！”
我肯定是在做梦……李诗棠听着这两个声音，叹了口气。
算了，既然是梦，不妨再为所欲为一点好了。
“那个，你们刚刚是不是提到一个豪华版服务？”李诗棠提道，“那个我要了。”
叮～这是收银机进账的声音。
……
“你盯着我干什么？”温蒂莫名其妙地扭过头来，“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没有……”李诗棠干笑两声，“没有的事……”其实她在盯着温蒂脑袋上的情感计量条：
“好感度：75%；关系：朋友”。
比言希的倒是高一点……这个好感阶段是怎么分的呢……她移过了目光。
而她脑子里的“系统”小马则适时回答道：
“是这样的，我们的好感度划分是：0%-30%为‘陌生’；31%-50%为‘相识’；51%-80%为‘朋友’……至于接下来的81%-99%嘛……”
小鲨接过话：
“是‘相爱’。如果达到100%，则是‘至死不渝’。”
这样啊……李诗棠又看向了其他几人：
言希：好感68%，关系：朋友；这个已经看过了……
叶晨：好感29%，关系：陌生；竟然还有29%啊……
徐圆圆：好感31%，关系：相识；竟然比叶晨要高呢……
宁洛洛：好感18%，关系：陌生；这个比叶晨还低啊……
讲台上的严崇：好感48％，关系：相识；严老师……！
炎恒：好感42%，关系……
“李诗棠，你左顾右盼什么？”严崇的嗓音忽然响起，听上去很严厉，“其他同学脸上有知识点吗？”
“啊……”李诗棠后知后觉，立刻直起身板，“不是的！知识点全在您的黑板上！”
唉，温蒂不加掩饰地叹了声气，言希带着点担忧转过头来；最可气的是叶晨，他是没转过头，但脑袋上的情感计量条却从29%变成了29.5%。
这小子……喜欢看我出糗？李诗棠有点不爽了。
“主人！您现在触发了大型情感事件！”“系统”小马及时提醒道，“简而言之，如果在接下来的对话里您不选出正确的选项，就会使严崇老师对您的好感大幅下降，从而达成‘师生决裂’的坏结局呀！”
……怎么就决裂了？！我只是上课走了下神而已啊！李诗棠顿时有点僵直了。
“这边已经为您启动时停服务，给您充分的思考时间。”小鲨冷淡的声音中，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停止了运动，所有人的表情都停在了那一刻中，仿佛活体的雕塑。
小鲨继续说：
“幸好，您购买了我们的豪华版服务，我们可以检索出严崇老师的关键词，帮助您选出关键选项。”
然后，李诗棠就看见严崇身边多出了四条选项，分别是：
“老师！我不是故意走神的！”
“老师，我昨晚修炼修得太晚了……”
“老师，我自愿受罚！说吧要跑几圈？”
“老师！明明叶晨也走神了！他一直在悄悄看言希！没停过！”
这就是关键选项吗！最后一个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吧！喂！李诗棠根本抑制不住心里的吐槽之魂，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小鲨继续说道：
“检索已经完成，根据分析，严崇老师喜欢‘拼命’‘努力’‘积极争取’的行为，所以……您应该选第二选项。”
小马欢快的声音传出：
“未来走向分析已经完成，虽然这样的话您最后还是要跑圈，但严老师的好感只会下降1%-6%，具体数值要通过投一个六面骰子的结果判定的呀。”
……这游戏的要素是不是过多了……李诗棠擦了把脸，连心里吐槽都要没有力气了。
她最后选了第二选项，严崇好感下降了3%，罚她去绕着史莱克广场跑个二十圈——其实已经算轻罚了，李诗棠还见过有人因为走神跑了五十圈的。
“因为主人您之前努力锻炼、积极参与新生选拔赛、和争取核心弟子的行为，很博严老师的好感呀。”就在李诗棠跑圈时，小马还在她脑子里絮絮叨叨，“金香老师也是这样，连带着几个武魂系老师都对您青眼有加，您之前的表现很不错呀。”
小鲨用机械般冷淡的声音道：
“您最后没能得到核心弟子的殊荣，不过无伤大雅，永临的资源足够弥补这部分缺陷。”
也是呢……李诗棠想到了那张能零元购的永临铂金卡，又无可避免地想起了在那场灾难里坍塌的“不问天”和被山贼占领的永临商行，无声叹了口气。
“其实‘铜丝蛇祸’不是一无是处呀，”小马用无机质的欢快声音说道，“主人，您还斩获了好几位攻略难度A级的人物的好感呀！
“我们会为您详细介绍他们的关键好感事件的！等一下哦，我把他们调出来！”
“调出来”？什么意思……在广场上奔跑的李诗棠，忽然就看见了坐在阴凉处发呆的一人。
那个人在校服外套着全黑的外套，埋着脑袋，在李诗棠接近时露出张阴沉的脸，和深紫近黑的眼睛。
是梦幽。在认出人的这一刻，李诗棠也看到了他的情感计量条：
梦幽：好感58%，关系：朋友。
好高的好感度……李诗棠露出了“竟然如此”的震惊表情。
“那是理所当然的呀！”小马详细解释道：“在‘不问天’里，您的几次及时援助和情感支持，使得梦幽学长对您的好感度从20%一路上涨，但最关键的还是您让梦幽学长伸手救您的那一次，直接突破了最难的50%大关，一路到57%才堪堪停下呀。这就是关键情感事件的魅力所在啦！”
小鲨跟着说道：
“在此之前，梦幽学长对外人最高的好感度也就是陆思遥，是78%。”
“那种数值，只要主人加把劲，就可以赶上来呀！”小马道，“如果把梦幽学长的好感度刷到最高，并且通关专属支线，就能解锁隐藏结局！我建议在此处存个档哦！”
刷到最高的100%，就是“不渝”啊……李诗棠摸了摸下巴，很难想象这一画面。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完全把这当成一场游戏了。
“梦幽！你怎么在这儿啊！”正想着，个子高大的陆思遥就跑了过来，他拉起发呆的梦幽：“快回去上课，不然会被学生会扣分的……啊！诗棠！你怎么在这儿？”
“哈哈……我被老师罚跑圈啦……”李诗棠干笑着回答，这时她看到了陆思遥的好感度：
陆思遥：好感53%，关系：朋友。
竟然比梦幽要低吗！完全看不出来！她咽了口唾沫，不知为何，竟然感到些许不安。
小马的解析及时出现：
“梦幽学长能通过关键好感事件快速提升好感，但陆学长是日久生情的类型呢。他的关键好感事件极难触发，如果要走他的专属个人支线，会放弃很多其他支线，我不太推荐这么做哦，还是每日刷刷好感度吧。”
小鲨及时补充：
“陆学长的80%瓶颈，是全游戏第二难的情感支线……奖励也平平，远不及梦幽学长的支线结局收益高……我们推荐大概到70%就可以停止了，和最高好感度的收益差不多的……”
“那个，梦幽的支线结局，到底是什么？”听它们念叨这么久，李诗棠也疑惑很久了。
“啊，”小马毫不犹豫，“是主人成为天魂帝国的女皇哦。”
？？？？？？李诗棠脸上顿时布满了问号。
“你剧透了。”小鲨提醒道。
“没关系的，我问过大能们了，这个又不是正篇结局。”小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是、为什么……”李诗棠脑子几乎滞涩地转动着，“梦幽和天魂帝国的女皇……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匪浅呢！”小马兴奋地说道：“主人，您听我说……唔唔唔唔！”
“我要禁言了。”小鲨冷酷道。
李诗棠还想问两句，远远地又走过来两人，这两人只是刚出现，就吸走了所有人的目光，正是锋芒毕露的玉穹麟，和俊美近妖的独孤远。
“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啊，两位学长！”陆思遥上前拦住他们。
独孤远用手轻点下巴：
“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老陆你又不是管风纪的。”他指了指那头的李诗棠：“诗棠不也在吗？”
李诗棠也看到了独孤远的好感度：
独孤远：好感度45%，关系：相识。
“唔唔唔……这是因为，独孤远的支线内容您已经了解了一些，但还没有完成他的关键情感事件呀！”小马终于从禁言状态里挣脱出来，“不过我查了下时间轴，主人您应该很快就能遇到了！到时要好好把握好机会哦！”
小鲨补完了内容：
“独孤远没有特别高的好感对象，最高的是韩葵，有72%。玉穹麟也有65%。”
这两个人一个是相当于他姐姐的存在，一个是好朋友呢……不过最高也只有72%啊……李诗棠忍不住问：
“那么，独孤远的支线结局是什么？”
“是跟着他回家种田——唔！”小马说完就没声了，估摸是又被小鲨禁言了。
于是李诗棠又看向了玉穹麟：
玉穹麟：好感度49%-50%，关系：相识-朋友。
他的好感数值在49和50间变动，并不稳定。
“这是感情即将进阶的表现。”小鲨的冷淡声线响起：“意味着还差临门一脚，也就是一个关键情感事件，您就能成为他的朋友了。”
好难哦……没想到好感刷取还挺麻烦的……之前看温蒂和言希的数值都那么高，我还以为挺简单的……李诗棠挠了挠头，她没去管四个男生的对话，接着跑圈去了。
在她跑圈期间，小鲨又滔滔不绝地用它没有起伏的声音，介绍了它们公司的种种服务，包括但不限于“战斗数值计量化”“修为进度计量化”“每日登录奖励”“大小月卡成长计划”“武魂替换池子”“自动战斗”等等李诗棠无力吐槽的东西。
“这样真的好吗？”她问小鲨，“这样子，搞得就像在玩游戏一样……”
“这不符合您的需求吗？”小鲨平淡道，“如果您觉得破坏了真实感，我们服务的选项是可以隐藏的，您可以只在关键时候呼唤我们，我们永远都在。”
“不，我是说……”李诗棠在跑圈时平复心情，思考了很多，她试着把自己思考的东西和小鲨说出来：“情感本来就是非理性的东西，就算用数值量化，也会飞快变动吧，还有很多隐藏的东西是见不到的……”
“您是想说‘人心隔肚皮’吗？”小鲨一丝不苟，“我司的产品服务会持续精进，情感量化、修为量化、武魂进阶……所有这些，都只为了给您的第二人生以完美的体验。
“您无需再经历挫折，无需再遭受否定，无需付出一切后又收获惨淡……只要您想做，就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您会在这个世界自由自在地活下去。”
“……唉，”李诗棠听着这些话，只是叹了口气，“该结束了吧？”
“您还认为这是梦境吗？”小鲨却说道，“这里是现实啊，您本该享受的现实。我们只是把您应得的还给您了而已。”
“你在说什么呢？”李诗棠摇摇头，“现实怎么可能有这种随心所欲的……”
“因为，现实就是如此。”小鲨重复了一遍，“您只不过是，开通了我司的服务而已。只要通过我司的服务，现实就能如您所愿。
“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李诗棠忽然感到一阵手脚发凉，她的脚步慢慢停下来，发问道：“你们一直说什么‘开通’‘订购’的，我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
无人回答，两个声音都陷入了静默。
“说话啊。”李诗棠在脑中重复着问题，“你们要的是什么？我付出了什么，得到了你们的‘现实’？”
“说话啊，你们倒是说话啊！你们不是劳什子系统吗！回答我的问题！”
不知不觉的，她竟然吼出了声，她的声音在广场上空回荡，引来了一个人的关心。
“糖糖？”那是何璐的声音，“你还好吗？言希说你早上开始就怪怪的……”
何璐的身影走近了，于是李诗棠看到了她的情感量化条：
何璐闆櫞闇：好■度1■0■■，鍏崇郴鐪熷ソ：■■死■■渝。
嵌有无数乱码的，崩坏掉的好感度。
“何璐……你……”她不禁出声了。
“你怎么了？糖糖？”何璐脸上出现担忧之色，向李诗棠伸出了手。可她的好感度条却化为一柄利剑，直直插进了她的天灵盖中。
没有血，没有骨，只有白光迸发。
！！！！李诗棠翻身坐起，她的胸口还在不停起伏，背上出了一层厚厚的冷汗，把床单浸湿了大半。
她看向日历：今天四月一日。瞳孔瞬间骤缩。
“诗棠，你咋了？”言希跑过来，“做噩梦啦？”
……李诗棠瞪着眼睛盯着她，很好，言希头上没有什么粉色的“情感计量条”，她脑子里也没什么“系统”的声音。
她终于回到了现实。
真是个不好笑的玩笑……她蜷缩起身子，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第27章 沙城的永临商行
陈真真回来了。
他在青龙武馆的火铜房里找到了雕刻核心法阵的李诗棠，李诗棠跟着抬起头，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温蒂被沙城政府抓走了。”这是李诗棠。
“你要怎样才肯离开？”这是陈真真。
说完两人都是一顿，李诗棠盯着陈真真，后者叹了口气，想把火铜房的门关上，却被门外侍立的海瑟薇一手截住。
“你想说什么？何必把门关上。”女仆毫不客气地开口。
“海瑟薇，没事的。”李诗棠缓和了语气，“让我和陈帮主单独聊聊吧。”
“……”女仆不再阻拦，只是瞪了眼陈真真，退了出去。
火铜房的门关上了。
陈真真先对李诗棠比了个“停止”的手势：
“你先打住，我来说。你想说的事我都知道，温蒂被扣了顶锅带走了，是吧？
“你先别担心，温蒂不会死的，她没那么脆皮，柳老爷也不会因为他两个大孙子被忽悠着吃了口屎，就要把青龙帮的未来门面赶尽杀绝。
“总而言之，比起温蒂，现在还有更重要的……”
“比温蒂更重要的事？”李诗棠的脸部肌肉抽动了好几下，她说的不是疑问句，而是反问句，她激动道：
“你说温蒂没有性命之虞，可我知道他们那家人就喜欢所谓的‘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现在完全落入了那群人手里，不知会遭受什么，你却让我别担心？”
陈真真瞧她那样子，扶了下脖子：
“唉——你得认清自己的身份啊……”
李诗棠半步不退，她知道陈真真下一句要说什么，因此抢先道：
“在你们眼里，我或许代表着永临商会吧。订购火枪也好，和温蒂闹事也好，如果都被打为永临的态度，那我用这个身份来救温蒂，也可以吧？”
陈真真深吸一口气，像是背负了极大压力：“大小姐，这样下去，我恐怕真要请你出去了。”
“我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李诗棠也攥紧了拳头，“你不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可能相信你……”她的眼睛里除了愤怒，还有浓浓的茫然：“为什么你们一个二个，都藏着掖着，不告诉我呢……”
陈真真反而晒然一笑：
“因为我大概能猜到，你得知所有一切后都会做什么。毕竟，你是能问出‘为什么青龙帮不灭掉三大家族’这样问题的人呢。”他摊开双手：
“一知半解不好吗？不明觉厉不好吗？有些故事里，主角及时抽身而出，才能打出好结局呢。
“为什么一定要把老旧的棺材板掀开，在光天化日下展示里面的陈腐物，再大骂它的腐臭味呢？这不是认死理吗？”
棺材里的尸体会腐烂，会发出腐臭味，这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殡葬观念才会变化，火葬才会取代土葬；火葬后的骨灰不会发出臭味，不会占用土地面积，各方面来说都比一具腐尸要来的好，这就是一种进步。
所以，要让李诗棠回答陈真真的话，她只会说：
“没事，我会连棺材带人全部烧掉的，那样就再也不会有臭味了。”
但她没有对陈真真说的必要。
同样是赶人离开，如果说玉穹麟的态度像一面带刺的砖墙，那陈真真就是铺上了软垫的铁墙，摸上去很柔软，但那股子拒绝的态度却比玉穹麟还要强硬。
李诗棠改变不了陈真真。这不是什么“说服大成功”或者“选对关键选项”＊就能做到的事情，她和陈真真有着天壤之别的认知差距，至少现在的她，还做不到和老前辈平起平坐地谈判。
“陈帮主，你说服我了。”她摆出不得不屈服的沮丧表情：“但我来沙城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完成我的魂导器，不把它做完，我是不会走的。”
“……”陈真真适时地露出了笑容，他知道李诗棠在等自己下一句话，他也知道自己要吃亏了，但他只能说出来：
“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李小姐？”
李诗棠笑了笑，拍出早就准备好的乌檀铁锭，还有魂导转轮枪的图纸：
“其他我都准备好了，只是还差外壳，麻烦陈帮主帮把手，用这些乌檀铁帮我打造一具转轮枪的外壳吧。
“事成之后，我一定拍马离开沙城。”
……
才怪。
李诗棠步出青龙武馆，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寒风，她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用锻造来牵制一个前唐门子弟，真不是个好主意……她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挣得了一天的时间。
时间紧迫，她把要做的几件事按重要程度排列了一下：
“救出温蒂，这是核心事项，越快越好——但目前面临的问题太多了。
“最直接的问题：温蒂被关在哪里？怎样才能救出来？要面对的敌人都有谁？还有最重要的……”
她看了眼时刻跟在身旁的海瑟薇——现在唯一还站在自己这边的人，也是唯一的战魂师。换言之，她们只有两人。
“战力严重不足啊……”李诗棠在海瑟薇看不到的地方面露难色。她急需合作者，可偌大一个沙城，除了青龙帮和玉穹麟，她竟然想不到第三个能合作的对象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她在沙城里的人际几乎全是靠温蒂拉起来的，温蒂被抓走后，她就真的无人可找了。
情报为零，人手只有两个，这要怎么救人？
李诗棠心中泛上一阵无力感，垂下脑袋，眉宇间也没了刚才和陈真真争论的神气。
海瑟薇跟在小姐身后，把她的无力都看在眼里，但女仆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小姐忽然从萎靡变为振作，并回头向自己问道：
“海瑟薇，我记得沙城里也有永临商行来着？”
沙城里的确有永临商行，这是连温蒂也清楚的事情。只是，要想在这里的永临商行寻求援助，多少有些不合实际。
当李诗棠抵达这个地方后，她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因为，沙城的永临商行，只有堪堪一栋二层小楼，也就比其他小商家的店铺大一点。店门冷冷清清，鲜有人迹，只有一位结账员在柜台后打哈欠。那唯一的结账员还不时望望头顶的时钟，估摸是在算下班的时间。
李诗棠一转头，看见了远方树起高楼大厦的玲珑商行。上面还有块金字大招牌，与这边的小楼遥相对望，她莫名从那金字大招牌里看出点嘲讽的表情。
李诗棠伸手擦了下额头，领着海瑟薇走进了自家的店门。她敲了下柜台，在那位结账员瞬间紧张起来的表情中说道：
“打扰了，我是李诗棠，到此一游偶然路过，有些事想问问你们。”
“——诗棠小姐！”那位结账员却立刻鞠了一躬，“没想到我们分部还有一天能见到您！太突然了，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真是太……”她抬头看了下寒酸的门店，又闭眼低下头：
“太失礼了！对不起！”
“没关系……”李诗棠眨眨眼睛，她本来就只是到沙城提个货顺便旅旅游，按理说和永临没半点关系。
没想到的是，那位结账员又从柜台底下搬出一堆东西：
“这是我们近五年的账本！”她指着那五本薄薄的账本道。
“这是我们近五年的货单！”她指着账本中夹着的几张纸，“出入额都算在里面！”
李诗棠以为她说完了，没想到这姑娘又搬出捆在一起比账本加起来都厚的纸：
“这是我们近五年的报销单！
“因事故被损坏的店面赔偿额、因法律修改变动的税额、还有敌商搞小动作导致的种种损失……都在这里了！”最后一鞠躬：
“本店虽然清冷了点，但绝对不会弄虚作假，请小姐过目！”
……我不是来干这个的！还有敌商又是什么啊！李诗棠被她这一通操作砸得有点不知所措，只能挤出笑容道：
“咱们先坐下来，慢慢聊，好吗？
“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吧？”
“心莲！”结账员挺直身板，她有一双圆圆杏仁眼，笑起来时脸颊有浅浅的酒窝，看起来很有亲和力，“我叫秦心莲！见过大小姐！”
……
秦心莲是沙城本地人，她家境穷苦，因为觉醒出魂力，才得以到沙城本地的魂师学院上学，不然的话，像她这样的女性生下来就只剩嫁人和生育的命运，用她的话来说，那是“完全没有未来的人生”。
在中级魂师学校毕业后，她不想效力于沙城的任何一个家族，于是找到了当时刚入驻不久的永临商行，得到了结账员的工作。
“可你是一位魂师吧？只是当一个结账员真的好吗？”李诗棠不解道。
秦心莲讪笑道：
“早就升职了，这间店现在就我一个店长，什么算账啊运货啊清点库存啊，都是我来的。
“而且，小姐，我不是战魂师，也不是能在战斗中发挥作用的辅助魂师，我的武魂就是纸张，第一魂技也是纸张硬化，其实……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待遇不好也是……”
她扣了扣手指，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
“对哦！我应该跟小姐你讲沙城的局势！怎么讲起我自己的事了！对不起啊小姐！
“虽然我们店接待不了太大的客人，但小道消息总是有点的……就刚刚，有两个人进来说什么，青龙帮的少当家被官府抓走了呢……”
……李诗棠眼神暗了暗，没发话。
秦心莲接着道：
“听他们说，好像是三大家族里的柳家说青龙少当家杀了他们家的柳二，让政府把她抓起来的……
“呸！我看啊，就是随便找了个由头而已。别看柳家好像人挺多，有权有势的也就一个主系，柳二刚死的时候他们不管，偏偏这时候把人抓起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让柳老爷生气了，才有这一遭，比如……”
“比如，慕家的两个少爷被少当家扔进了堆肥池？”李诗棠插了句话。
“对！就是这个！”秦心莲一拍手，脸上露出同龄人会有的八卦笑容，“他们说，昨晚上慕家少爷和少当家在花街起了冲突，当晚堆肥池那边又有打斗的动静，结果是慕家的水声响了通宵——到了凌晨还有人在洗澡呢！”
李诗棠被她绘声绘色的讲述引得牵起嘴角，又想起什么，微笑的表情变为了轻轻抿唇。
如果说温蒂被捕的直接导火索是慕氏兄弟被坑，那只能说明柳家的权势极大，昨晚吃了亏，今早就能给温蒂罗织个罪名算账，连政府都只是他们能随意差使的手下——至于柳二死亡的真相，真的不重要。
这样看来，传统的“正经查案再给温蒂翻案”的路线，几乎走不通了，只能另辟蹊径。
“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吗？”她问道。
“倒是也有……”秦心莲沉吟片刻，“比如张婆家的小猫走丢啦，吴家的媳妇被恶霸调戏啦，杨家的老爷病危啦……”
好像混进来一个不得了的消息……李诗棠像抓住关键词一样追问：
“你说的杨家家主，是三大家族的那个吗？”
“是啊，”秦心莲坦然道，“‘慕’‘杨’‘柳’这三个姓不会外流的，全沙城只有这么一个杨家。现在老家主成天卧病在床，家主的位子怕是得传给他那傻子儿子咯。
“对了对了，现在柳家的当家夫人，也是杨老家主的大女儿，本来应该能继承杨家的，但因为没觉醒出魂力，所以只能是‘柳夫人’……唉……”
她怕是通过杨曼婷的遭遇，联想到了自己没有魂力的下场，不免一阵唏嘘。
听上去像什么家族内斗的消息……李诗棠在心里摇摇头，这不是急需的情报，时间紧迫，当下还是得问点重要的：
“没有更重要的事了吗？”她问。
“诶？”秦心莲挠挠头，傻笑两声，“就算您问我还有什么重要的，我们小店也接触不到了……”
一旁在翻看账本和报销单的海瑟薇却忽然开口：
“秦小姐，您在本月的账目里提到了‘甲卯乌檀铁’，出目是五百金魂币，备注则是‘投资失败’。
“我比较好奇，你写的‘甲卯乌檀铁’是什么？”
第28章 沙城的外来者们
秦心莲一听到这个词，神色一僵，条件反射般地牵动嘴角：
“那个是……”她涨红了脸，想努力挤出笑容，可最终变为了悲伤。
“呜呜……小姐……”秦心莲捂着脸，发出认命一样的哭声：“我真的不会做生意啊……我对不起永临的栽培……呜哇哇哇哇哇……”
“冷静一点！”李诗棠连忙止住她的哭嚎，“先说说发生了什么吧？”
秦心莲一边抽答答地掉眼泪，一边给李诗棠讲述了起来：
沙城虽然被誉为“矿产大城”，目前仅发现的矿坑、矿洞就有五十多座，但那些矿坑里，没产出过任何一种稀有金属。所以沙城只能是“矿产大城”，而不是那些商会必争的“宝地”。
——直到一个多月前，甲卯矿坑发现了乌檀铁。这一消息轰动了所有入驻沙城的外部商会，以玲珑商行为首，各大商行和沙城举行了招商会，试图把这批乌檀铁据为己有。秦心莲作为永临商行在沙城唯一的代表，自然也出席了招商会。那五百金魂币的支出，就是所谓的“参会费”。
可这招商会实际上就是各家商会的拍卖会，仅是交个参会费都肉疼的秦心莲，从头到尾只能干看着那些大人物举出号码牌，让那批乌檀铁的价格涨到原价的两倍、三倍、甚至十倍。
……是的，十倍！秦心莲不是没做过市场调研，不是没有心理预期，可她怎么也想不到，最终的成交价会涨到十倍啊！
“所以，是谁做了冤大……拍下了那批乌檀铁呢？”李诗棠问道。
“是玲珑商会。”秦心莲撇撇嘴，“小姐，他们在沙城很有势力的，从十倍价格拿下第一批乌檀铁之后，其余的几批也都是他们底价抢下，很恐怖的。但是……”她脸上出现了困惑：
“在买完所有乌檀铁后，玲珑商行代表忽然要求，要柳家把甲卯矿坑的所有权转让给他们。”
“这是要霸占乌檀铁的矿脉啊。”李诗棠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嗯嗯！”秦心莲连连点头：“我想也是，所以那个柳家家主当场就拒绝了玲珑的代表呢！”
“我想一般人都不会答应的……”李诗棠也点了点头。谁知，秦心莲下一句话却让她怔了怔：
“说来也巧，本来年前的山贼都没这么活跃的，自从招商会之后，山贼忽然又多了起来，还专门逮着矿坑的货车抢，搞得城内的铁匠铺都没法工作了，我这边也被波及到了……”
李诗棠是见识过沙城周边的山贼有多活跃的，她本来不以为奇，但秦心莲这一句话，又让她想起了铁匠们无法按时交货的情况。
现在看来，这不是巧合。
但现在最紧要的是救出温蒂，什么矿坑什么家族内斗的信息，都先放一边吧……李诗棠状似随意地问起了沙城关押犯人的地点，还有本地治安队的人员配置。
可惜的是，秦心莲虽然情报来源广泛，但终究只是个小店主，她知道监狱在哪里，却不清楚具体的看守有多少，都有什么实力——更别说温蒂的具体情况了。
而当李诗棠准备离开时，她听见秦心莲结结巴巴地说：
“小姐……您，您果然是青龙少当家的那个朋友吗？”
李诗棠轻轻“嗯”了一声。秦心莲能推导出这一步，她并不奇怪。
“那您刚刚问的那些……！”秦心莲忽然着急起来：“小姐，您要给那个少当家讨公道吗？千万别这样做啊！
“您不知道，沙城的政府和三大家族完全是穿一条裤衩的！您要在沙城地界和柳家讲道理，那是不可能的！让青龙帮自己解决这件事吧！”
“……你对青龙帮是什么看法？”李诗棠忽然问道。
秦心莲瑟缩了一下，目光微动：
“他们是沙城的混混帮派，天天来收商铺的保护费……但他们不收我们的，也不砸我们的场子，说是永临太穷了，砸了也没好处……”
李诗棠继续问：
“那你觉得，青龙帮的少当家应该被他们抓走吗？”
秦心莲心虚地抿了下嘴唇，以嘟囔的音量说道：
“不应该啊……可是，可是这又关我们什么事呢……”她不敢对上李诗棠的视线，只是挠挠头：“我、我们也不是说风凉话，可，那是三大家族和青龙帮在斗狠啊，我们能做到保全自己、不被波及就已经很困难了，真的没力气去管多的了……小姐，你也……”
“我知道了。”李诗棠语气温和地回应道，她眼神诚挚：“谢谢你，心莲小姐，你帮了我很多。”又指了指那叠厚厚的报销单：
“这五年来都是你一人在努力维持商行吧，辛苦了。那些该报销的款项，我就替你结次总账吧。”
“诶？诶————！”秦心莲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完全是意外之喜的表情，她对李诗棠快速鞠起躬来：“非常感谢！小姐！非常感谢！”
海瑟薇默不作声地整理起报销的材料，李诗棠则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在你看来，有哪个地方能让我探听到沙城高级阶层的信息？”
秦心莲挠了挠头，努力回忆了一下：
“我想，应该是玲珑商行？”
李诗棠轻轻吐了口气。
果然还是得去这里。
……
十分钟后，李诗棠坐在真皮沙发上，看着侍者恭敬地摆好贵族三套式的茶点，又看看面前忿忿不平的宁洛洛，轻轻挑了下眉毛。
“所以，”宁洛洛交叉双臂，试图露出主人家的威严，“那晚上温蒂过来买乌檀铁，原来是你在后面指使吗？”他十分自信地“哼”了一声：
“我就说嘛！一个对魂导器一窍不通的家伙，怎么会突然上来要魂导器的外壳材料？”
李诗棠从一堆说辞里挑出最精简最有效率的：
“温蒂今早被沙城政府抓走了，我想救人。你们知道沙城治安队的实力水平吗？或者监狱更具体的情况？”
“啊？”宁洛洛被一大通消息砸中，没反应过来，“温蒂应该是青龙帮的人吧？一般情况沙城政府怎么会抓她？政府和青龙帮的关系很好啊！”
巫罗在一旁语气平淡：
“我听说，她的罪名是杀害了柳家的一个成员。”推了推眼镜又道：“虽然是过去了快一周才抓的人。”
“柳家？那就不奇怪了。”宁洛洛耸耸肩，“三大家族在沙城里扎根颇深，和皇室差不多，连我们都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呢，前些天的招商会……”
“少主。”巫罗止住他的话头。
“干嘛？”宁洛洛反而眉头一挑，反驳道：“永临代表也参加了招商会啊，她问一下她们家的店主不就知道了？又不是什么秘密。”
李诗棠跟了一句：
“我知道，你们想把甲卯矿坑买下来，但柳家不愿意。”
她刚说出这句话，宁洛洛就换上了得意的表情，像是逮住了李诗棠话中的错误那样：
“不对！只是柳家的家主不答应，不代表柳家不答应哦！
“你知道吗？沙城五十多座矿产中，有四十九座都是三大家族的财产，其中柳家又占了三十五座——三大家族信不过任何一个外人，因此矿产的工头全是他们的家族成员，地契也交给他们保管。
“甲卯矿坑的工头啊，在我们积极交涉后，就决定把地契私下转让给我们了！”
……这样看来，柳家上下也不是一条心啊……李诗棠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但是少主，”巫罗打断宁洛洛的洋洋得意：“那个工头这阵子失踪了，我们一直联系不上。而如果我的消息没错的话……他就是温蒂入狱的原因。”
他看向一瞬认真起来的李诗棠，说道：
“温蒂杀死的那个柳二，就是甲卯矿坑的工头，主动和玲珑磋商交涉，要把地契卖给我们的那个人。
“你对此知道些什么吗？”
经由巫罗这一句话，李诗棠脑内两个庞杂但独立的信息网一下相连了起来，但她还需要时间去理解这一切，因此只是说道：
“温蒂没有杀害他，这就是我知道的一切。”
宁洛洛也跟着顿了顿，他回神的第一反应是捶了下巫罗的胳膊：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才说啊！存心瞒着我吗！”
巫罗一边被少主连环捶击，一边不动声色：
“因为您从来不出门，也没心思搜索外界的信息啊……事实上，温蒂杀柳二的传言在沙城内传了很久了，商会也早就打算变动计划了……
“但无论是情报还是会议，您永远只听感兴趣的部分……宗主说过，您继续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宁洛洛恼羞成怒，加重了力道：
“混蛋！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天天只会说风凉话！”
李诗棠却没心思再听他俩的胡闹了，她只觉得还有一大堆信息要处理，因此又问回了最初的问题：
“所以，你们清楚沙城城卫队的战力配置吗？”
宁洛洛首先就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你来真的啊？真的要为了那个温蒂，不惜做到这个地步吗？”他见李诗棠毫不动摇，只能交代道：
“沙城这个地方，掏出个三环魂尊都很有限啊，绝大部分城卫军都是普通人，我觉得你拿着那些个自创魂技，自己进去，都能全身而退哦。
“但是，你真要这么做吗？”
李诗棠只是微微颔首：
“我已经决定了。就算只有我和我的女仆二人，也要去营救温蒂。”
宁洛洛却一针见血地指出：
“你现在很不冷静。
“你好好想想，现在你们闯进去，把温蒂救出来，然后呢？沙城高层和青龙帮的矛盾继续扩大，又多了你这个代表永临商会的人的插足，沙城的局势只会越来越乱。
“到那时，你要怎么办？把烂摊子丢给当地人，自己拍拍屁股走人吗？”
李诗棠听不下去了，她直接起身：
“我不能再让温蒂等下去了……”
“温蒂是只会等着你来救的类型吗？”宁洛洛没有挽留的意思，只是把手撑在下巴底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想想吧，温蒂临走时对你说的是什么？
“你要是一意孤行下去，才会出现无可挽回的局面。”
李诗棠刚要离开，却听见了这番话，她瞳孔骤缩，猛然回头：
“你为什么……”
宁洛洛却挥挥手，笑着说道：
“巫罗，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