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回玄敕岛
穿过这片海，对如今的风寒来说，不用太多时间。他却喜欢那种在海面上略过的感觉。
这是人对自身渺小的惊惧，区区七尺之身，竟能横渡海洋。这也是人对天道的敬拜，超越人之为人的极限，得以触摸仙门。
风寒停在了半空，他左右散开神识，又下潜一千海里，没有发现鱼小珠姐妹的踪迹。
更奇怪的，他明明到了石玉床的位置，那张静立天海数万年之久的石玉床，也不见了。
风寒见如此，也不想在探究其中的缘由了。
现在，他要回玄敕岛去。
与那座正式学丹道的岛屿相比，这么多年了，风寒心里一直对一个人过意不去。
她就是燕妍。
风寒临近玄敕岛的领域时，改为御剑而行。
他飞的不算快，按元婴期修士御剑的速度，他也就快了一点。
飞了四天三夜，风寒盘腿坐在剑上，都没合眼。
第五天，空中飘起了雪花，晶莹的落在了海里。
风寒这个怪胎，也不加速。雪越下越大。
睫毛上都结了冰，风寒看到那座岛了。
“喂，御剑的，快点下来！”
玄敕岛入口，下面有一座牌楼，精雅而古老，上书“道里乾坤”，专供外来修士入岛检查。
风寒收了御剑，落在四个雪衣护卫前面。
玄敕岛护卫，风寒第一次来这里也遇到过。不过这四人法力深厚，根基都已超过百年，这使风寒有些疑惑。
中间一个大胡子护卫喊道：“叫你快点下来，是不是聋了？”
其他三人脸色也不好看，这么冻的天，他们几个还要在这守门，心情好才怪。
风寒飘飘落在了玄敕岛上，有一会，好像没了魂一样，脸色木然。他对四人说：
“我叫风寒，此次回玄敕岛拜谒师门，还请几位行个方便。”
四人好像没听到一样，那个大胡子说：“你在说一遍？”
风寒说：“我叫风寒，我……”
“停！”
三人喊道。
大胡子护卫走到风寒跟前，拍了拍他肩膀上的落雪。告诉他说：
“我们守这道门的，很多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冒充风寒，就想着去炼丹师总会行骗。今个下这么大的雪，你还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个。”
三人中另一个护卫稍年轻些，已经拔出了腰间的剑，直指风寒道：
“叫风寒的是吧，你在往前一步，我叫你修为散尽！”
“我真的是风寒，他虽然将近一百年没回来了，但我今天真的是回来拜访同门的。”
大胡子护卫退到三人中间，笑了起来。他们被风寒这么肤浅的辩白逗笑了。
“你听听，怎么现在冒充风寒的，什么理由都这么直接了。”四人虽然笑，但对风寒从未放松过警惕。
“难道要我证明，我是我吗？”风寒问他们。
“你说你是风寒，但有谁见过他吗？你倒是拿出你是他证据来啊。”
面对这四个护卫的羞辱，风寒倒是冷静。他没想到，如今他虽早已闻名于天下，回曾经的师门却被拒之门外。
罢了，既然他们不相信，我也不想辩解，风寒强笑着说道：
“其实我只是与风寒同名，这次来到圣地，是来学丹道的。”
大胡子护卫冷不防的揭穿了风寒。他回道：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虽然隐藏了修为，但是炼丹师的气韵却藏不了。”
立即有护卫接道：“我观你的气，虽然看不出来，但阁下必是丹道宗师！在你来玄敕岛之前，我岛就探到了你的行途路线，所以有我们四个在这里守候。”
风寒一听，知道有门，说道：“既然你们知道，那可以放我进岛吧。”
“不行。”四人异口同声道。
“为什么？”这次，风寒真是不解了。
“会长有令，凛冬季节，玄敕岛不接待外客。”
风寒马上知道这事不同寻常，又问如今的炼丹师协会会长是谁？
大胡子护卫说道：“这你都不知道，你来玄敕岛，必有二心！”
年轻一点的护卫收起了剑，回他道：
“她是我们天灵大陆丹界的骄傲，四千年来第一位女会主，也是第一位一阶丹帝。”
风寒愣住了，嘴里吐出一个名字：
“燕妍。”
“不错，正式燕会长。”
风寒说：“我想见她一面。”
大胡子护卫道：“阁下，你没听清楚吗，凛冬季节，玄敕岛不接待外客。更别说见会长了。”
“这么说，你们四个是专门拦我才站在这里的？”风寒的心冷了下来。
察觉到风寒的变化，四个护卫都紧张起来。
“对不起，会主有令，还请阁下改日在来吧。”四人对风寒弯腰抱拳道。
“你们的拳头没我硬，求我有什么用？”
在四人准备拔剑的瞬间，他们倒了。
雪地上躺着四个男人，都香甜的睡着了。风寒自然不会对他们下杀手。
穿过这道牌楼，风寒直奔玄敕岛的城而去。
两边山林雪白高耸，路上一步踩下去，雪越来越深。风寒终于又走在了玄敕岛城里的街上。
街道上几乎没有人。静寂的大道上，偶尔有几个穿的肥肥的人，不露出脸，缩着手，一脚一脚消失在某个街口。
风寒想起来了，他正是在这里碰到的燕妍。那一年，她差点被他父亲卖了，结果被他买下，一起跑去炼丹师协会学丹。
风寒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痛，他一手揪住自己的胸口，突然骂自己是个混蛋。
他想起，那一年他离开玄敕岛，燕妍哭成个什么样。她又是怎样不舍自己，但他还是走了，甚至连安慰她的承诺都没给。
风寒沿着城里的建筑走去，高一脚底一脚的陷进雪里。
他朝那道记忆中的门走去，愈来愈近了。他的眼泪也来了。
雪花纷纷，他几近成了一个雪人。走在街道上的他，两边的窗户口有人看向街面。
“哪家的男人，大雪天的冻成这个样？”
窗口里的人嘀咕了一句，抱手哈一口热气，从窗口走开了。
“儿啊，你往哪走啊？”
风寒一脚一脚走着，身后传来一个大妈的喊叫。
风寒回头看去，一个穿着破棉衣裹着头巾，脸上干裂发红的女人，正很是心疼的瞧着自己。
“大婶，我不是你儿子，你认错人了。”风寒嘴唇也冻干了，声音倒没有变。
“你不是我儿子？我儿子在哪。”
女人年纪估计五十多岁了，她的手从肥破的袖口里掏出来，露出一双苍老的，长满冻疮的手。
风寒的眼泪一下子又来了。他看到女人眼中的光在慢慢消失。他知道，那是绝望。
“妈，我们回家去，这里太冷了。”
风寒回身往女人走去，踩着走过的脚印，风寒很快来到了女人眼前。
风寒看着女人的眼睛，原来女人的瞳孔是一样的，细眯着。
她是一个瞎子。
女人听到风寒的声音，立即就笑了，嘴角委屈的上扬，就要哭了。
风寒抱住她，说：“妈，我们回家去。”
女人瞎了的眼睛呜呜的哭着，声音难听骨涩，嘴里絮絮的念道：
“街坊说看到你回来了，要我来接你，我就知道我的水生命大，死不了。”
“我叫水生，我是你的儿子，妈妈。”风寒说。
“诶，我们回去吧。”女人扯着风寒的袖口，很用力，生怕风寒走了。
风寒眼中的热泪，划过脸庞流下，让那冰冷的皮肤炽热起来。
女人带风寒拐进了一个低低的巷子，然后找到左边一个矮门，一推就开了。
风寒低头进来，女人蹒跚着身体要去灶台烧火，她对风寒说：
“水生，你坐着，我去给你烧火烤手，等下就不冷了。”
风寒看着这暗暗的小屋子，左边一个小窗口射进来淡淡的白光。冬日昏昏沉沉的，这屋子没一点生气。
女人坐在板凳上，捡一束木枝塞进灶里，弯腰摸索起来，她点了几次都没点着，又去柴堆里找合适的点燃物。
风寒走去，坐在女人旁边，捡起火石，打了两次就点着了。
“哎，水生你以前不会生火的啊。”
女人从柴堆里出来，跟风寒靠着坐在灶前。
“妈妈，以前的水生不会生火，现在水生会了。”
“那就好，真是好孩子。”女人伸出两只干枯的手，叉开凑到火前。
风寒几近又要流泪，怕女人起疑，又憋了回去。
“妈妈，明天水生带你去看病，给你买身好衣服。”风寒说。
女人把头靠在风寒肩膀，风寒头一转就碰到灰白的头发。
“哎，明天，明天就好咯。”女人的声音很是安逸了。
这一晚，火没有灭，一直烧着，风寒保持那个姿势坐了一晚。
早上七点，风寒想把女人送到床上去睡，刚站起来，女人就要倒了。
风寒一把抱住她，一试脉搏，停了。
火灭了，灶里只剩下烧过的木骸和烟。风寒抱起女人，把她放在灶后面的床上。
床单裹身，风寒不知道女人有没有亲人，出门在街口敲其他门，都不应。
风寒不敲了，回去在屋子里就地挖了一个长放形的口，卷了层床单下的席子，下葬。
出来的时候，雪还在下。风寒抬眼看了看天边淡淡的太阳，快到中午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回家
每往前走一段路，风寒的心都突突的跳。耳朵有时候眩鸣起来，眼前黑了，他就停下来。
离那道门越来越近了，他的腿都有点软了。心简直要从胸膛跳出来。
看到了那座依旧熟悉的大门，炼丹师总会大门。
风寒口里呜咽一声，两手顺着墙角就软软的跌在了雪里。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他全身都在哆嗦，眼睛里看不出什么，呆呆的盯着前面。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风雪愈加大了，全身都快被雪覆盖，风寒才动着身子顺着墙爬起来。
风寒走上那结冰的石阶，伸右手握住门上的一个铁环，轻轻靠了靠。
等了半响，风寒听见踩雪而来的噗噗声，门里面一个女孩子停在了门前，问道：
“门外面是谁呀，妈妈冬天不见客人。”
风寒全身怔住了。一瞬间，那五年的生活猛地涌上心头，大颗大颗的热泪忍也忍不住，流下打湿着僵硬的脸。
“喂，你还在不在？”女孩子又问。
风寒又听见那踩雪的噗噗声，门里面的那个女孩子离开门走了。
风寒两手扒住门上两个铁环，也不敢再敲，就是死死地抓住不放。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门沿前的冰上，还没等融化就又冰住了。
他的双手冻的通红发青，松开门上的两个铁环，风寒转身要走。
没站稳，风寒一脚从石阶上滑倒下去。口里吃了两口雪，不顾痛，他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风寒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在风雪中回头看去。
一身青棉素衣的燕妍，发丝上飘满着雪花，那青玉色的发簪从黑发中零落，砸在雪地上。
她的脸庞和许多年前一样，还是那么美，但是孤苦和悲伤蕴藏在皮肤之后，风寒一眼就看出来了。
燕妍一步一步走下石阶。这时风雪呼呼声大作，才走几步，燕妍全身都是雪了。
燕妍走到风寒面前，风寒脸冻的青紫，眼睛里饱含泪水，他看着自己，他的双手跟冰雕子一样。
她眼中似乎平淡了，盯着风寒看了许久。
直到身后大门里，那个女孩子喊：
“妈妈。”
燕妍才动了动，问风寒：“冷不冷？”
风寒除了眼睛盯着面前的燕妍，脑子里空空如也。就算燕妍此刻一刀刺透他的胸膛，他都不会吭一声。
“我好冷。”风寒嗫嚅着，像迷路多年的亲人找到了家。
“冷就回家，跟我回去。”燕妍牵起风寒冰块似的手，往炼丹师总会大门走去。
燕妍的手好暖和，风寒只想一直握着。
两人燕妍在前，风寒在后，高一节低一节，走进来了。
燕妍另一只手牵住女孩，三人燕妍在中间，右手牵着风寒，在雪中院子里进去了。
身后的风雪似乎减免了几分，三人走进屋里，燕妍蹲下来对女孩说：
“妍寒，先回屋里去，我跟你爸爸有些话要说。”
叫妍寒的女孩子，十一二岁的模样，乖巧的点点头，那双大眼睛从进门就一直看着风寒。
“他是爸爸？”妍寒大声问。
“对，他是爸爸。”燕妍摸了摸妍寒的小脸通红通红。
妍寒转身抱住风寒的双腿，就哭了起来。嘴里喊道：
“爸爸，你怎么今天才回来，我和妈妈等的你好苦。”
风寒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低下身子把妍寒抱住，说：
“爸爸也不知道今天能回来，此生还能看到你和妈妈。原谅爸爸好吗？”
妍寒一抽一抽的，还念叨着：“妈妈有时候晚上哭着想你，外人还说我是个没爸爸的野种。”
风寒只是把她抱的更紧，说道：“从今以后，没人敢在说你们母女俩了，不听外人胡说。”
燕妍把妍寒从风寒身上拉开，送了出去。
风寒就在原地等她。
还是记忆中的场景，炼丹师总会里面，风寒算是个熟悉的了。可是现在看来，这里只有燕妍和那个女孩子两个人住在这里面。
燕妍进来了，她看着眼前的风寒。
燕妍说：“我不是在做梦吧。”她眼角泛出泪光。
风寒原本难过的心，一看到燕妍，更加难过了。
他说：“真的是我，燕妍，我回来了。”
燕妍冲上去张开怀抱，死死地抱住风寒。
风寒也抱住她，两人各自把头放在对方的肩上。
什么话都没有，千言万语都抵不过这一刻的拥抱。
燕妍身上很香，风寒好久没有拥抱过女人了。这一抱，有些把风寒心中的感情抱活了。
风寒还是问了：“她的爸爸是谁？”
燕妍不松手，她嗅着风寒身上的味道。回道：“是你。”
风寒是聪明人，一下子明白了。他真的无法相信，他的命怎么会这么好。
燕妍也哭了，她没有看错，她那么多年的等待，今天终于实现了。
两人从下午抱到晚上，这座庞大的炼丹师总会都是静悄悄的。
晚上，燕妍牵着风寒的手，叫他来把炼丹师总会逛一圈。
“还记得吧，这里，那个时候我总是偷偷跑来找你玩，你都不理我的。”
风寒和燕妍走到一堵墙前，现在的雪已经停了。他看着墙下的这个狗洞，记起来了。
那五年里，风寒发奋钻研丹理，燕妍每次下午老师授课完毕后就来找他。
因为人多眼杂，燕妍觉得不好意思，就钻狗洞进来。风寒也总是站在这堵墙的里面等她。
现在，这堵墙下长了一株红色的腊梅。就在那狗洞旁边。
雪夜很冷，妍寒早早的睡着了。是燕妍让她早睡的，燕妍和风寒坐在妍寒的床头，整理好被子，燕妍吹熄了蜡烛。
关上门出来，燕妍对风寒说：“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今晚的时间就留给我们俩说话吧。”
风寒说：“一晚不够，我也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两人相视而笑，在门口站住，风寒说就这里吧。
晚间越来越冷，燕妍披了一件天青棉袄，进去也给风寒拿了一件。
“妍寒是个可怜的孩子，天灵大陆灭世大劫都过去好久了，还是让我遇到她。”燕妍看着夜空，今晚居然有星星。
风寒听燕妍说下去。
“我遇到她的时候，她还在襁褓里，不知道哪家的父母这么狠心。我在一座倒塌的宅子前捡到她的，她当时差点饿死了。”
燕妍又说：“我原本想送她去孤儿院，但她太可爱了，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决定收留她。”
风寒把手搭在燕妍手里，说：“姑娘家家的，我该怎么说你。”
燕妍把头靠在风寒肩上，说：
“海姨和长老们要我选一个青年才俊结成道侣，你知道我不愿意的。”
风寒闭着眼睛，好久才说：“真是苦了你了。”
“不苦，不苦，你回来了，一切都值得。”燕妍把身子往风寒身上挪动。
风寒想把自己这么多年的经历，简短的告诉燕妍。但看她有些困了，风寒就想后面在说也不迟。
“我困了。”燕妍闭着眼说。
“那去睡觉吧。”风寒扶燕妍站起来。
两人在雪夜外面坐了一夜，都不感觉冷，进门后关上了门。
第一百五十二章 变故起
有头发刺进了风寒的鼻孔里，他醒了。
风寒睁开眼，枕前的黑发背对着他，他抱住燕妍，燕妍一下子醒了。
“现在该是午时了，还不起床吗？”风寒轻声说。
“我们母女俩冬天都喜欢睡懒觉，睡到下午也没事。在睡会。”燕妍转过身，牵住被子，眯在风寒的怀里。
风寒抚摸着她的黑发，慢慢的又睡着了。
平静的日子，风寒以前想都不敢想，燕妍对风寒的突然回来，也想都不敢想。
这个冬天很冷，但炼丹师总会大门里的冬天不冷，暖炉里一直有火，还很温暖。
此后，燕妍带风寒去引见了炼丹师总会的各位前辈，还有海姨，那位最疼爱燕妍的女性长辈。
虽然风寒的修为早已登临绝顶，各修士参见无不拜服，但风寒却对炼丹师总会的诸前辈行了跪拜之礼。
坐在堂上的那些苍老老头们，一个个的很是感动，就连海姨也忍不住擦眼泪。
他们无疑对风寒这个昔日徒孙，是很满意的。既不忘本，还一直坚守初心，没有被实力和权力的摩天高峰，架空成披着人皮的魔。
这些人里面，只有一位长辈对风寒持有怀疑态度。她就是水一丹前辈。
风寒此次回到玄敕岛，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是想借赋评院里的古鼎一用。
至于九魂花，风寒说出自己炼丹的准备之后，燕妍当晚就给他找来了上品的九魂花。
这一天夜晚，风有点冷，风寒同燕妍送客回到炼丹师总会的府邸，燕妍突然叫住了他。
风寒刚想去喊妍寒起床。那个小姑娘，早上起来修炼，中午睡觉一睡就睡到下午。
“怎么了？”风寒回身，看向燕妍。
燕妍今天穿的很美，一袭紫色晚服，头发挽的高高的，修长的脖颈，脸上施了点淡妆。红红的唇轻轻抿着。
“有些事我想和你谈谈。”燕妍向风寒走去，略过他，往屋里去了。
风寒想跟进去，门自动关上了，里面燕妍说：“我在换衣服。”
“好，我在外面等你。”风寒走到院子里，在一棵桃树下，拣石凳坐下。
屋里，燕妍真开始换衣服了。她坐在她和风寒的床头前，褪下礼服。
露出了白白的肩膀，那紫服落在了地上。
外面风寒想，什么事情要和我谈，看燕妍刚才的神色，不太对劲。
他是最不懂女人的，又是最懂女人的。和燕妍去参加玄敕岛高阶修士聚会，很多头面人物，风寒还是第一次见。
那些人，怀里也都有一个燕妍这样美丽的女子。
刚刚那个聚会，有的是天灵大陆南大陆一些顶级宗门的权势，还有林朝大陆的一些修为不俗的修士，更多的是玄敕岛高层修士的聚会。
但是，无论他们如何身世显耀，风寒挟着燕妍一进场，他们都安静了。
无疑，今天燕妍很开心，因为她有其他女人只能羡慕的福气。
不等风寒多想，燕妍换了一身天青色睡裙，头上的发随意挽了一下。开门，就坐在了风寒旁边。
“你在想什么，能不能告诉我？”燕妍问他。
风寒说：“我在想你。”
“我不是在这吗？”燕妍说。
“不，我在想你要跟我谈的事。”风寒坐的笔直的。
燕妍也坐的端正，风寒不自觉把目光看向燕妍的腰。
“看什么看，没见过是吧。”风寒一下子囧住了，对最亲密的人，撒谎很感到为难。
燕妍见风寒不说话，以为他多想，想去触他的手，还没碰到就又缩了回去。
风寒的阅历说长也长，说少也不太多。这辈子，他从少年开始，就在为修仙挣扎，在为修仙中遇到的人和事而奔走。
他自然也是知道燕妍此刻的想法了。
燕妍一下子愣住了。
她呆看着庭前，修长的脖颈低了下去。
风寒和燕妍并列坐着，看不到燕妍的眼神。他一把抱住了她。
燕妍软软的塌在他的怀里，好像想起了什么，两手往前推，就从风寒怀里挣脱出来。
“你我毫无身份，怎么能如此违背礼法，就算你是风寒，也不行。”燕妍站了起来。
风寒拍了拍额头，说：“燕妍，你今天是怎么了？”
燕妍的眼泪，被他这句话一下子引了出来。
一哭，声音就很大，眼泪哗哗的往下淌，哭的像个孩子。很多年的委屈，这下全爆发了。
燕妍简直说不出话来，她气的呜咽声都变了。
风寒这一刻感觉如坠冰窟，他腾的从石凳上坐起来。
他在次抱住就要崩溃的燕妍，抱得紧紧的。燕妍耳边听到风寒说：
“下个月初一，我俩拜入炼丹师总会的日子，我娶你。”
燕妍一下子不哭了，她挣扎着看向风寒的脸。风寒替她抹了一把鼻涕和泪。
“你以为，我是为了让你娶我吗？”燕妍问道。
“当然不是，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人，我爱你。”风寒说出了实话。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人生中最孤苦的时候让我遇到你。”燕妍无力大哭。
“不是的，你是天道对我的赐予，不要这样，燕妍。”风寒摇了摇她的肩膀。
燕妍似乎稳定了情绪，她又在石凳上坐下了。头发披散着，手搭在膝盖上。
“你听着，我不要你娶我，今生今世，你已经娶过别人了。”
说完，燕妍嘴角溢出血。
她的脸色和唇，和雪争白，眼泪没有了。说出这句话，好像透支了她的大半生命。
风寒无力的坐在了燕妍的身旁，双手捂面。
这个时候，风寒丹田紫府里，那个沉寂了数年的仙灵，另一个风寒突然传声音到他的脑海。
“这是你的命。”
风寒赶忙去扶燕妍起来，腰抬起来那一瞬，燕妍晕倒了。他也看到了她嘴角的血。
深夜床前，有一道烛光照着床头。风寒趴在燕妍跟前。
自燕妍晕倒，已经半个月了。一开始风寒不想其他人知道，自己动用磅礴灵力医治燕妍。但是，他不断的输送灵力乃至精血，还是只能看着燕妍的生命力在慢慢消退。
风寒彻底疯了一样，他抱起燕妍夺门而出，往海姨的住处而去。
路上，玄敕岛的人很多都认识燕妍，倒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是燕妍人确实好，待玄敕岛的人也好。
于是，风寒后面跟了一路人，人越来越多，疯狂跑着。
海姨从未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吓坏了，连忙请闭关隐居的几位太上道君出面。
但这些修为攀圣，发如雪的古道老人，一一试探后也只是摇头。
“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吞噬我们传给她的生命力。她自己的生命力，正在消失。”
风寒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问这些古道老人，燕妍还有多长时间。他们手执一把玉拂尘，还是摇头。
还是那座门，风寒躬身送走海姨和最后一位探访的前辈。
夕阳的光落在这座古老的门上，往里探去。风寒转身关上大门，也阻断了夕阳，地板上响着他的脚步。
脚步声越来越远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苏醒
那个女孩子好几天没吃饭了，为的她母亲。
风寒每次去劝她，可这个孩子固执的很，把自己锁在房里，一声不响的。
若非风寒透过神识看进去，妍寒只是躺在床上，用被子捂住头哭，他真担心这孩子会做出什么傻事。
风寒全天都在燕妍的房里，坐在她床头，一点一点给她输送自己的精血。
有时候太阳下山，他也出了院子，看看天边的晚霞。他想，是不是他回来错了，如果他没有回到玄敕岛，燕妍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当然，风寒请教过他丹田中那位白衣风寒，可是他早就告诉他答案了。风寒就是自己不相信罢了。
风寒的身体逐渐虚弱起来。他太心急了，不断的给燕妍输送自己的本命精血。
这一天晚上，不知道怎么的，风寒点了一根蜡烛在床头，看着枕上昏迷不醒的燕妍，他哭了起来。
他想起，许多年前他还只是个修仙的少年，万仙宫凤回峰上的云紫师姐。
她也是这样细心，那次他被雷尊主伤的奄奄一息，她生怕他出一点意外，没日没夜的守着。但是，她还是为了我死了。
“如果我没有遇到她，而是当初死于狼口，她们都会有很美好的人生的。”
风寒泪眼朦胧，自言自语。
风寒低头摸了摸储物袋，里面炼制九转生魂丹的材料都备齐了。他很犹豫，现在到底是不是炼丹的时候。
下半夜的时候，燕妍醒了。
她感受着风寒输送给她的精元和精血，心里很是感动。她也很虚弱，好像随时都会在昏过去。
风寒眼泪一下子掉出来，两手握紧燕妍的左手。
燕妍面朝着天花板，头平躺着，说：“风寒，我还能活多久。”
风寒说：“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燕妍嘴角动着笑了笑，她费劲转身，看向风寒。
“妍寒那孩子呢。”
“她在房里哭，就是不出来，没什么事。”风寒说道。
“她已经辟谷了，我不担心她，我担心你。”燕妍另一只手握住风寒。
“不用担心我，我修为已到人类极限，我不会有事。”风寒慢慢不哭了。
“我这情况可能是天定的，毫无预兆，你不能让魏玄雅和云紫两位姐姐等的太久。你应该快去准备炼丹。”燕妍拍了拍风寒的手背。
“不，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守着你。”风寒一把向前抱住燕妍。
“多大了，还小孩子脾气，我一时半会又死不了。你等了那么久，怎么能为了我而耽误了。”燕妍还是劝他。
这时，房门打开了，是海姨领着妍寒那孩子。
海姨说：“岛上神算手算过，燕妍今晚会醒。我就带着寒寒在门口等着，怕打扰你们两个。”
妍寒看到妈妈醒了，一个劲的就想往燕妍床上窜去。海姨一把拉住了她。
“让她过来海姨。”燕妍虚弱的说。
妍寒一下子扑到床头，泪眼汪汪的看着妈妈，一抽一抽的哭。
“哭什么，你爸爸在我旁边，我很安心，你不要给爸爸捣蛋。”燕妍摸了一把妍寒的脸。
“我怕忍不住打扰到爸爸治妈妈，所以把自己锁房里想妈妈。”妍寒哭着说。
“傻孩子。”
风寒敏锐的问道：“海姨，你说岛上神算手算到燕妍今晚会醒，那他有没有说燕妍什么时候好起来？”
海姨叹息道：“他算不出来，神机被天道阻断了。”
燕妍拉住风寒的一只手道：“别管我了，去找水院长借那古鼎，她会借给你的。”
海姨也说：“是啊，风寒，你去吧，这里有我。”
风寒牙冠咬紧了，没有回复海姨。
然而，这时妍寒突然跪下了。
“爸爸，妈妈以前就跟我说，爸爸之所以不回来，是因为要救两位和爸爸以前很好的朋友。我长大了，我也会照顾妈妈。”
燕妍听罢，欣慰的摸了摸妍寒的头。
风寒终于说道：“那好，我抽走我一半精元和精血，走后用来供你恢复。”
燕妍爬起来说道：“不可，这样你会变老的。”
风寒笑了，他说：“我此生后世，就是为了你们而活，不为我自己。”
燕妍又躺下，她不在说话。因为她知道，如果不这样，风寒不会放心去炼丹。
于是，风寒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件天阶器皿。这件法器没什么别的用处，只是用来储存灵力用的，最大能装下五分之一的天海。
“这件海之眼，是我在林朝大陆时所获，可以储存我的精元和精血，以后，海姨你就每天给燕妍输送。”
风寒当场抽调丹田中的紫府，磅礴的精元力和精血，灌进海之眼。
丹田中沉睡的白衣风寒，对此也不阻拦，任风寒抽下去。
风寒脸色苍白了不少，原本乌黑的头发，开始有白发长出，形态也苍老了不少。
海姨接过风寒递给她的海之眼，就在床头坐下了。妍寒也拉了个小凳子，坐下。
“如此，燕妍，我便去了。”
燕妍在床上点点头，她深情的望着这个一下子苍老了的男人，眼角有泪水滑落。
风寒不在多说，他相信海姨，那是和燕妍最亲的亲人了。
风寒推门而去，他先是站在院子了，看了看头顶的漫天星辰。他要去找赋评院的院子，水一丹前辈。
等风寒走了，海姨才开始哭起来。
妍寒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海姨哭，她也哭。燕妍反到要安慰起她们两个来。
“我没事的，海姨哭什么。”燕妍两手分别握着海姨和妍寒。
海姨说：“我哭风寒这个可怜的孩子，摸爬滚打修行，好不容易修为绝顶，一下子又得躲躲藏藏了。”
燕妍回道：“如果我当初没遇到他，真的被我父亲卖了，是不是更好些？”
海姨一下子不哭了，说道：“住口，你那个没良心的父亲，在孩子面前，不提也罢。”
燕妍的肚子上放着海之眼，这个月牙心乳白色的大玉佩，它正无时不刻给她体内输送风寒的精元。
风寒走在大街上，现在还是清晨，没什么人。街上冷清的很。
不时一阵冷风吹来，风寒的青衣鼓动着，他居然感觉到了冷。
对炼丹一事，风寒早在林朝大陆做太上长老时起，就在不断研究，保证此次炼丹的成功性。
现在，他修为受损，如果面临丹天劫，他有点忐忑。
来到了赋评院，之前来过一次，成为了四平炼丹师。这次在来，只为借鼎。
走上台阶，握住大门上的铁环，靠了靠，门开了。
“后生，我等你很久了。”
这个声音是从里面很远传出来的，风寒知道或许是燕妍之前给水前辈打了招呼。
“晚辈风寒，前来借总会古鼎一用。”风寒在门口作揖道。
“进来。”
又传来水前辈的声音，还是那么远，像海浪从远处扑打过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借鼎考验
风寒往里面走，脑子里回想着，许多年前自己见到的水一丹前辈。
那是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她还把自己误认成了她孙子。不过，风寒知道她是真正的丹界前辈。
这个院子里的树，有好几棵，都不高，叶子却都掉光了。因此这样往里看，有一种难言的萧索感。
风寒径直迈进大厅，他看到水一丹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那椅子还在微微摇晃。
风寒立即躬身作揖，说道：“晚辈风寒，拜见水一丹前辈。”
水一丹两只瘦瘦的手搭在扶手上，也没坐起来，拉开眼皮瞟一眼。又闭上了。
“后生，你老了不少。”
风寒心头一愣，他于是从储物袋拿出一面镜子，照了照。
没有想象中颤抖的手，更没有失声说不。风寒只是叹息一声，就把镜子收了起来。
“感谢前辈关心。”
“少来这一套，你啊，虽然修仙多年，骨子里的书生气还是改不掉。”水一丹坐在椅子上慢慢的说。
“我，我此行来拜谒前辈，是为了……”
还没等风寒说完，水一丹就打断了他。
“住嘴。”
风寒有些不明所以，只好看水一丹怎么说。
这一回，水一丹睁开眼，眼神没看着风寒，自顾自的说：
“如果有一个修仙者，好不容易修为到了顶峰，却不为天道和大陆着想，你猜会怎么样？”
风寒自始至终都在站着，他很诚实的回答道：
“那他辜负了他的能力。”
水一丹笑了起来，老人的笑，风寒听着莫名有些惊悚。
“不幸，现在我眼前就有一位，真该死啊。”水一丹骂道。
风寒被骂了，他没有立即还嘴。因为他知道以水一丹前辈的资格，不会这么轻率。
“不知道前辈为什么骂我，我修仙以来从未做过坏事，一路凭良心修行，这才有了今日。”
水一丹翻了个身，骂道：
“放屁，你啊，就是运气好。”
风寒又知道了。他早就明白，如果他不是前世的情劫替身，他现在可能早就在那场灭世大劫中真正的死了。
“前辈想说什么，直接说，我想借赋评院那尊古鼎一用，来炼丹。”
“炼什么丹？”水一丹回头问道。
“炼九转生魂丹。”风寒说。
“笑话，幼稚，可笑！”水一丹毫不留情的骂道。
这回风寒真的生气了。他苦苦经营多年，为的就是等今天借鼎炼丹，复活魏玄雅和秦兰。他不允许有人骂他。
“我尊你是前辈，你不要太放肆！”风寒说道。
水一丹晃晃头，说：
“如果你没有抽走你全身一半的精元和精血，我是真的怕你。不止是我怕你，玄敕岛怕你，乃至整个天灵大陆都怕你。”
水一丹接着又说：
“可是，现如今，你修为大降，依我看，压死不过分神后期的修为。你能奈我何？”
风寒捏紧拳头，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太懦弱了。
换做以前，他一直在压抑心中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邪火。努力保持冷静和正义。
但是今天现在，他有种想法，何不灭了眼前这个老嬷嬷，直接抢来古鼎？
“说说吧，是什么让你不惜抽走自己一半的修为，我很好奇。”
风寒低下头，说：“燕妍无症状的快死了，我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
水一丹沉默了一会，两手扶住太师椅的两边扶手，站了起来。
“以你的能耐都没办法，要以命换命，看来燕妍那丫头是真没救了。”
水一丹衰颓的眼角，闪过一丝悲哀。那孩子，未尝不是她看着长大的，又是她看着成长成如今最年轻的丹界宗师的。
她不舍。
“我不信，我一定会让燕妍恢复如初的，我发誓。”
风寒激动的举起右手的四根手指，大声说着。
“好了好了，人各有天命，凡人无法强求。你要来借鼎，燕妍那丫头早跟我说过几次了。”
水一丹回身擦了擦眼角的泪，又说：
“那孩子心善啊，她怕我不同意，在这个门口，差点给我跪下了。”
风寒大为动容，一想到此刻燕妍痛苦缠身，他就非常心痛。
水一丹回身，看着风寒。这个为爱蹉跎了半生的男子，头发有些白了。她今日古稀之年，觉得真是可怜。
“借鼎给你可以，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前辈请讲。”
水一丹出了门，风寒跟在她后面。
水一丹在院子里突然御空而去，风寒也只好跟着她御空。
两人升空千尺余，不停的飞，一前一后，风寒毫不怀疑的跟着。
直接飞出了玄敕岛，水一丹还没停下。
水一丹停下来，风寒来到她旁边。
水一丹指向前方的海，问风寒有什么发现。
风寒举目望去，夕阳下的海，广阔无垠，平添了些悲壮之感。
但是，他马上发现，前方五十海里外的海水，原本湛蓝的海，变的有些红了。
是血色的红。
“怎么回事，海的眼色怎么变了？”
量风寒修仙以来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他一时间也不清楚海为什么会变了眼色。
水一丹的衣服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风寒的白发也很清楚。
“有一头远古妖兽，赤鲨鬼，修为到了人类的大乘前期，它所存在的地方，海赤千里。”
风寒马上想到，水一丹要自己斩杀这头妖兽做为代价，才借给自己古鼎。
风寒道：“这里离玄敕岛那么近，前辈此举虽然不错，但我会死掉的。”
水一丹笑道：“怎么，你怕了？”
风寒说道：“我确实怕了。如果我死了，就不能复活她们两个，还有燕妍，就真的要等死了。”
水一丹回身不在看那海水，说道：
“既然怕了，那你借不到赋评院的那尊古鼎了。”
风寒喊道：“为什么，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燕妍死去吗？”
水一丹回道：“哼，你风寒，只有你自己的私心，儿儿女女私私情情，天道怎么会帮助你这种人？”
风寒无力回答，他想着要反驳两句，但现如今他修为大损，反驳也没必要了。
“好，我去斩杀这头妖兽，回来你把鼎借我。”
水一丹立即说：“我在赋评院古鼎前等你。”
说完，水一丹就往玄敕岛御空而去。留下风寒立在这半空中。
风寒现在头脑有些凌乱，他第一时间想的是，能不能换一尊鼎来练九转生魂丹？
很明显，现在没有这个时间了。据风寒猜测，能做为给炼丹师评定等级的神秘古鼎，必是上古之时仙人的遗物。
在难找到比赋评院古鼎更好的鼎了，他要保证只此一次的炼丹，万无一失。
然而，今天在这海上，曾经名震天下，修为直逼真仙的他，如今真的要去送死吗？
“如果不去，没有机会，去了，等于送死。”
风寒双手抱头，牙齿咬紧了。
可是，他也想不到他有朋友来帮他。是啊，大乘初期的妖兽，哪个不怕死的敢来呢？
想了半天，风寒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给留存在体内白衣风寒了。
他是真正的仙。
“老哥，在不在？”
风寒闭眼试着和他交流。
“叫什么老哥，我就是你。”
马上有了回应。
“老哥，此行去斩杀一头大乘初期的妖兽，赤鲨鬼，你有没有把握。”
身体里的那个声音马上说道：“应该问你自己有没有把握。”
“我就是没把握，所以想借你的力量来试试。”
那个声音回道：
“一旦动用我的力量，那你必须马上面对仙天劫，渡劫飞升了。”
“不行，我努力半生，还没见到玄雅和秦兰，我要弥补她俩的苦难。燕妍也还在等着我，我不能冒这个险。”
“我”说道：“那你自己想办法，如果你遇到生命危险，那你我只能一起死了。”
风寒睁开眼，他有些不相信自己会对自己见死不救。
他马上用神识搜查自己的储物袋，凡事能够短暂提升修为到丹药，他想都不想一口吞下。
风寒修为慢慢提升到了合体中期。
虽然比较人族修士最后一境还有差距，但这个修为，已经有了勇气让风寒敢于面对这个风险了。
他右手一甩，神识铺天盖地覆去，搜寻起那头赤鲨鬼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史前巨兽
人类对深海的恐惧，来自于文明的起源阶段。
天灵大陆人族刚出现的那几个纪元，船被广泛建造。无论大江大河，还是隔绝整个大陆的天海，遇水必有船。
但是，总有好奇的人类，向往海的另一端是什么样子。自古以来，前仆后继的先人扬帆起航，又相继葬身大海。
海类巨妖赤鲨鬼，就是诞生于人族初现时的物种。
算起来，它和人类一样大，但几千年来都没什么踪迹，因为它们总是潜存并沉睡于天海之底。
龙渊。
龙渊相当的神秘。风寒脑子里回想起看过的古籍，似乎没有人族修士真正见过龙渊。
海古籍里记载，那是位于天海北纬七百五十六度的异度深渊。
龙渊比天海存在的时间还要长，它虽然以天海深底为依凭，却又是一个独立的存在。
说它是秘境倒也不错，风寒有理由相信，那里既然沉睡着赤鲨鬼这样的远古巨妖，恐怕远不止这么简单。
怪异就怪在为什么赤鲨鬼这几年突然要苏醒，而人族阵修刚好又布设了大阵，让它继续沉睡？
风寒御剑飞行在天海上，光这么一想，他心底由衷为人类文明捏了把冷汗。
脚踩在剑上，剑身的凉意又让他低下头看。
海水越来越红了，前方不远，就是古籍中记载的龙渊所在。
停下来，风寒坐在了剑身上。他用神识铺设开去一百里，果然，没有生命的存在了。
鱼类全死了，这天海成了赤红的死水。
就在风寒铺开神识的时候，深海底一头巨大的东西，凭空出现般的，以极速往上窜来。
目标直指风寒。
“来了！”
风寒一脚踩在剑身上，一脚吊儿郎当的随空垂下，左手还握有一柄剑。
他瞬间睁眼，手中的剑化作一道光芒，脱手而出绕他一圈后射入海底。
风寒纹丝未动，海底砰的一声二物相撞。以他脚下为中心，击起一层百米高的巨啸。
风寒御空向天空中飞去，海啸中露出两弯邪红色的光。
血盆大口在此刻张开，咆哮余波铺散千里。巨大的海啸奔腾的扑向各海岸。
远在天灵大陆海岸的修士们瞬间站了起来，他们的神经在颤抖啊。更远的高层修士心头一震，他们无疑听到了这声传千里远的咆哮，并感到了死亡的恐惧。
他们纷纷动用法器，想要看到这里发生的恐怖事情。
风寒立在半空，看着海面中心这头咆哮的恐怖巨兽，心里也有点发怵。
这头赤鲨鬼，本体形似鲨鱼，但是却长出了粗壮的脖子，还长出了手臂，浑身黑红甲包裹，高出百丈。
张开的大口血臭无比，那双眼睛，弯弯的邪红，一看就让人心生恐惧，丧失抵抗的勇气。
“如果让此妖现世，天海之间的交通必将阻断。”
风寒脸色很沉重，两柄他使用的剑光芒大作，环绕他左右，抵挡着邪气的浸润。
赤鲨鬼猩红的眼睛盯准了半空中的风寒，从海底射出两根巨壮的触手。
风寒双手合十，上下一分，两柄剑随即迎向两条触手。
“兀，兀！”
又是海啸的掀起。
赤鲨鬼的两条触手被斩断，缩回了海里。
突然间，头顶本就云厚的天空黑了起来。乌云盖顶，风寒屹立于半空，神色有些苍白。
“此乃不详兆也。”
风寒口中吐出一个字：
“真。”
他身前以灵力形成一个金色的真字，随即真字穿过他，得到了一种正义凛然的保护。
没过多久，赤鲨鬼后方冒出了四条触手，一起射出海面，直逼风寒。
风寒手一挥，两柄剑极速旋转，二剑化一，握在了手上。
风寒纵身而下，劈断不断伸过来的触手，射向赤鲨鬼。
远在玄敕岛的登岸口，一个女人在哭。
她真的瘦了好多，原本美丽的容颜，现在就是消瘦，泪痕未干，眼泪马上接着滑落。
她是燕妍，昨晚不顾海姨的劝阻，硬要从床上跑下来，来到了这里。
依然有不断登岛离岛的修仙者，他们抬头看向旁边那座高崖上的女子，心里有很多猜想和疑问。
她已经知道对岸是谁在战斗了。她想哭，也想骂风寒这个不怕死的情种。她更想骂她一直尊敬的水一丹奶奶，这不是明摆着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为此，她除了在内心骂两句，再也没有办法了。
她虽然是炼丹师协会会长，但如今的她，就像失去了半身修为的风寒，早已名不副实，已有老辈长老代她接管玄敕岛了。
为此，她在路上，就给她曾经施恩过的各大修士发去神识信号，请求她们去帮助风寒，最好带他离开那里。
但是，这些平日对燕妍是毕恭毕敬的姐妹，直接回绝了燕妍，理由很简单，是不想去送死。
燕妍彻底绝望了。
如果有大修士前去共战，风寒还有死里逃生的几率，如果谁都不去帮忙，那以风寒如今的修为。
燕妍光这么一想，眼泪已经掉个不停。
哭的太久了，她有点头晕。懵懵的，她必须要去求救，向天灵大陆修仙界高层求救。
不管怎么说，风寒是拯救了整个大陆的恩人。他们万仙宫一派，曾经是天灵最大最强的宗门，从那次大劫之后，宗灭传承断，只剩下风寒一人。
于是，燕妍擦掉眼泪，转身往回走。
她很快在自己的卧室里，起草了一封告天下人的书信。
信里面详细介绍了风寒的身份，他对天灵大陆做出的贡献，以及现在所有人都感应的到的天海中间的恐怖事。并对如果风寒战死，可能危及大陆的种种可能。
最后，她以风寒伴侣的身份，恳求天下大修士，即刻赶赴天海，共战赤鲨鬼。
信的最后一笔挥就，燕妍放下竹管毛笔，发呆了一会。
她又梦想到自己带着妍寒，手牵着手，盖红盖头结婚的场景了。
燕妍找来海姨，海姨只看了一遍，又看了一眼妍寒，重重的点了点头。
海姨德隆望尊，在她的号召下，玄敕岛的炼丹师们从二品到下九品，携带此信的复印件上千份，赶赴天灵大陆各区域。
更快的，神识传达更快，天灵大陆内地的炼丹师分会，迅速复印出大量燕妍的信件，进行广泛传播。
有修仙者就需要丹药，要丹药就必要炼丹师，因此，一传十，十传万，天灵大陆很多修仙界高层都知道了此事。
维灵圣域，已经接过母亲手中权力的魏紫仙，坐在明堂大殿里，看着手中的燕妍广告天下人的信。
魏紫仙的心变了，她变的和她妈妈一样，只考虑自己的安危和利益了。成了一个真正的权势者。
因此，她心里虽然有些动容，但是她不准备派家族里的大修士前往共战赤鲨鬼。
倒是有一个女人看到了燕妍的信之后，马上要求家里派修士去救风寒。
藏于天灵大陆某处秘境的古老修仙家族，金家。
如今金家女儿金瑶，吵着闹着要家族派修士去天海。
老了很多的金家家主，金不邪，直接把女儿骂了一顿，然后关了起来。
“那个男人有什么魔力，让我们女儿对他死心塌地的。”
金不邪在关了女儿之后对夫人叹息。
他夫人如今说：“金瑶她一身的剑术，都是他风寒传授的，亦师亦友，而且风寒教她的时候倾其所有，没有保留，不怪瑶瑶对他这么重情。”
金不邪也想起来了，当初风寒离开金家，自己以绝世神兵挽留他，他都拒绝了。
可见此子非池中之物，必是人中之龙。
后来果然也应验了他的看法。
金不邪摇摆不定，这个时候夫人告诉他说：
“勇太爷曾经留下遗训，为正义，为大道，家族定要全力相扶，此谓金家隐世又出世者尔。”
听夫人这么一说，金不邪拿定主意，即刻商议派家族根骨，前去天海共战赤鲨鬼。
第一百五十六章 王氏自尽
“蛋子，你听说了吗，南边很远的一个地方，有一个男人快死了，在求救。”
“屁，是个女人在求救，你别想蒙我。”
一户庄稼人里的屋前，两个光着屁股蛋的小孩在玩泥巴。他们互相把泥巴抹到对方的脸上，嬉笑打闹着。
屋前坐着一众人。有打赤脚的庄稼汉，还有衣着华贵的男人，也有上了年纪的，柱着拐杖的老嬷嬷。他们在商量着什么。
“老祖宗，我们距离南海岸只有八十里了，是否在考虑一下。”
老嬷嬷仪态慈祥，这时却回头狠狠的看了一眼男人。
“不用考虑了。我们全家因为风寒这一个贵人，如今在修仙界青云直上，现在他有难，我们不去，那个苦命的孩子还有谁会救他？”
这时，站在老嬷嬷身后的女人，这个看起来很虚弱的女人，看着他的大哥说：
“大哥，出发之前你许诺会一帮到底的，怎么半路就想变卦呢？”
这个头顶礼冠，面容硬朗的中年男人回道：
“此次家族精锐出尽，就算要派人去送死，也大可留下血脉啊妹妹，老祖宗！”
老嬷嬷没在说话，在椅子上站起来，前去阻止屋前这两个小泥猴。
“小孩子贪玩归贪玩，这么闹就不像话了。”白头发高高盘起的她一开口，就把两个小孩唬住了。
两个小孩在粗布裤上抹了抹手掌的泥巴，低头瞄着人群后面的父亲。
光脚庄稼汉连忙走出来，给老嬷嬷解释道：
“乡下人不懂礼仪，您老不见怪，我代我家两个野小子向您赔礼啊。”
庄稼汉满头大汗，此刻战战兢兢的侍候在一边。他这一生从来没踏出过这个村子，对于八十里开外的天海岸，也只是听老一辈人说起，自己从来没去过。
今天早上这一伙人突然来到他家院子，说是暂时在此落脚，还给了他一个大金饼子做为报酬。
庄稼汉叫赵士程，她妻子很早就死了，留下两个孩子和家里老母。
平日他就在村里耕种，对于这伙气宇不凡之人给的大金饼子，他没什么概念。村里之前还有货币流通，可是到他爸爸那一代，一场大灾难到了，货币什么的就通通成了打铁铸锅用的金属了。
听族叔说，那场大灾难后，世界上很多朝廷都没了，钱就没人用了。
“这两个小孩我刚刚看了，都有修仙的根骨，其中一个更是可以。你愿不愿意送你家两个孩子，入我云家门下修仙？”
赵士程想都没想就说：“您老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乡下人不懂事，修仙怕是之后添乱，所以还是……”
老嬷嬷挥了挥手道：“罢，既然你不愿意，我问问孩子。”
两个孩子其中一个直接被吓住了，嗫嚅着话都讲不利索。另一个却甩开问道：
“奶奶，风寒是谁，你们为什么要去救他？”
老嬷嬷一听脸就眯起来了，半蹲着摸了摸这个孩子的头。回道：
“他啊，他对你来说是一位大哥哥，一位很善良又很傻的大哥哥。”
“为什么说他傻？我不明白。”孩子依旧问道。
老嬷嬷站起来用手指向南方，微笑着说：“那个大哥哥，很多年为了救我们这个生存的地方，付出了很大的牺牲，如今他家人都死了，他还在为了我们这块生存的地方，一个人救着。你说他傻不傻？”
“一点都不傻，这么伟大的大哥哥这，为什么还没成仙啊？”孩子天真的问道。
这一下子把老嬷嬷问住了，沉默着没说出话来。是啊，他的家人都死完了，为什么他还不成仙？
赵士程赶忙把这个说话的孩子拉到身后，赔礼道歉说：“真是冲撞您老人家了，孩子不懂事。”
“无妨，他问到我了。”
老嬷嬷看也不看他，自顾自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沉默的众人。
“到了这里，老身我就明说了。愿意跟随去天海的，留下。不愿意的，现在可以自行回去。但是从此以后，与我云家再无瓜葛。”
众人还是沉默，所有人这一次都盯向了一个人。那就是这个面容硬朗的中年男人。
“二哥，回不回去，我们听你的。”
众人刚说出口，老嬷嬷身后那个憔悴的女人就低头擦眼泪了。
老嬷嬷安慰她道：“要不是你男人走的早，云家哪能到这样的地步。”
这个被云家众人称为二哥的，叫云端，是云家的次子。长子云松，就是他的哥哥，生了一个女儿，叫云紫。
赵士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拉着两个泥孩子，就往屋里走去。
云端想着，如果这次回去，肯定被修仙界耻笑，但如果真去天海，大概率死路一条。他现在也很难办。
这个时候，老嬷嬷身后的那个憔悴女人站了出来。
她先是环顾了一圈众人，又认认真真的盯着云端看。云端没有和她对视。
这个女人，是王氏，是她生育出了云紫这样动人高贵的女孩，虽然女儿和丈夫都先后早逝，但她一直以自己能嫁了丈夫那样的男人，生出云紫这样的女儿而自豪。尽管，她自己的生命到今天，已经非常的孱弱了。
“我不做道德绑架，你们每一个人的命都是自己的，我很抱歉为了我女儿曾经的事，这次不得已拉上了各位。”
王氏刚开口，云端想起平日里大哥视如己出的对自己，尤其在侄女死后，家族名声大振，自己因此受尽好处。都是因为他有这么一位贤惠的嫂嫂。
云端这时流这泪说道：
“嫂嫂，我对不起你和大哥啊。云家能有今天，全拜侄女所赐。紫儿那年在寒璃谷陨落，修仙奇女传遍天下，我家族因此受到各大修仙大族大能的礼遇和景仰，各路修仙贤达，纷纷慕名拜入我家族做客卿，这才有了今天啊。”
“但是，我，我不想去，因为我知道我去了也是送死。”
云端对王氏跪了下来，他身后的一众族人也跪了下来。
老嬷嬷身子在颤抖，她一转身，王氏就晕倒了。
云端身后喊道大夫人！云端抬头一看，眼泪绷不住的流下来。
嫂嫂王氏，自断筋脉，死在了众人面前。
第一百五十七章 四面八方来援
一个文明能延续，必有一批良心道德人在命口把关;一块土地要生存，正义凛然之士会在暗处伸手。
天灵大陆自然不乏正义之士，在燕妍的告天下信发出之后，东西南北四块大陆的豪杰大修士，于中大陆维灵圣域会师，组成了二十七人的核心救援队。
他们在魏紫仙的大堂里，歃血为盟，发誓不救出风寒，誓不回转。
这个核心救援队，最低修为在分神后期，最高修为有着大乘初期的保证。
也许，正是因为有着那位自称，从前和吴炼尘相交甚笃的大乘初期老翁的存在，这伙自视甚高的修仙前辈们才敢聚集在此。
“这一次，我们聚集在此，绝不是为了单独救某一个修仙者的命。而是为了我们天灵大陆修仙文明，能否继续延续下去，不得不出击。”
老者神色飘然，须发皆白，其他二十六人，个个仙风道骨，一派出尘之气。
虚空撕裂，他们出发了。
魏紫仙出了一身冷汗，现在想褪去衣服洗个澡，她离开魏家大堂，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魏玄雅的坟前。
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她蹲下来抚摸着妹妹的墓碑，心里一阵酸楚。平白无故的就难过了起来。
这里，曾经是一个大广场。那年，风寒戴新郎礼冠，一身红装，在这里亲手葬下妹妹。此后，这里就出名了。
魏玄雅之墓，经过维灵圣域几个大家族反复修缮，已经成为这块土地神圣的朝拜之地。
多少年来，天灵大陆多少信男善女，不远万里，来到魏玄雅的坟前献花祭拜。祈求自己能获得真正的爱情。
中大陆就更不必多说，女孩子成年之日，必会携献花一束，虔诚的来到她的坟前，反复祭告，希望魏玄雅保佑自己在爱情上获得真爱。
魏紫仙是踩着一整个广场的鲜花来到妹妹碑前的。
近来好多个夜晚，她做梦梦到妹妹，她疯了一般抱住妹妹，然而不消一会，妹妹就化作花瓣随风飘去。而她耳边却总响起妹妹的话：“姐姐，去救救风寒，求你了。”
回过神来，魏紫仙失魂落魄的回去了。
天海某处深渊，风寒仍在努力挣脱这些触手的禁锢。
三天之前，他与赤鲨鬼激斗到了最后阶段。
不曾想赤鲨鬼的恢复力惊人，原本庞大身躯剑痕密布，不知道怎么突然潜入海底，在次破开海面的时候，伤势全无，一根触手震碎风寒的本源神剑，风寒气息一下子跌入谷底。
他没死，反而被带到了这处不知名的深渊。
“你跟那些人类虫子还是有些不同的。”
“是谁，你有什么目的？”风寒心里在回应。
这个声音也只是在风寒心里出现，他说：
“我不过是一头度过九次雷劫的化形妖兽罢了，你杀不了我，我在海面上也奈何不了你。”
“是你，那头赤鲨鬼，你想把我怎样？”
风寒用力挣脱，然而他的手脚和脖子，被触手牢牢锁死，根本用不上一点灵力。
“你不必知道，留你一命，是你现在活着，还有价值。”
风寒晕过去了，他失去了知觉。
南海岸边，数万岸边的居民，和好事的散修聚集了起来，他们各自站在椰树下的绵延路径上，抬头看海岸边，八艘巨大的护海舰。
每一艘护海舰，能容纳一千四百人，主舰安仙号，更是能容纳四千人。
这些护海舰能装载这么多人，舰队里有一半以上是炼阵师，其余的人才是修士、船工以及水手。
此刻安仙号舰长室里，一个长长的会议桌上，坐着三十个皆是人族巅峰的各界人士。
为首的是当年御剑宗的宗主。当年风寒从天海渡劫归来，他小心翼翼的邀请风寒加入他们，被拒绝了。
御剑宗宗主，气息内敛至极，端坐在那里，就像一个山间犯困的老农。
没人敢打搅他，之前聚集的二十七人的核心救援队，就在刚刚，被他打发先去探清情况了。
李世荣也坐在这里面。不仅仅因为她是安仙号的舰长，她自身的修为，也在几年前突破到了合体初期。
他说话了。
“诸位，事情现如今火烧眉毛了，老朽我就把话明说了。”
大家都聚精会神的听着。
“风寒的死活，我们不管，现如今最主要的，是对龙渊的所在，封阵。”
下面的人一阵喧哗，交头接耳不明白什么意思。他用中指背敲了敲桌面。瞬间鸦鹊无声。
李世荣站起身来，说：“剑宗主，我不明白你说的不救风寒，对龙渊封阵，是什么意思？”
剑一抬头瞄了她一眼，淡淡的说：“我的话，就是字面意思。”
“我退出！”
“我也退出。”
长桌两边，陆续有人从座位上站起来。
“谁敢！”
剑一微低着头，怒喊道。
“老朽说了，现在是火烧眉毛了，容不得你们这些贪生怕死之辈坏了大事。”
下面有人不服，起来忿忿道：
“阁下可不配称英雄，若论顾大局的英雄，你连当年吴太上长老的一点影子都看不到。”
“放肆！”
剑一拍桌起立，下面的人也各自站起来，甩袖而去。
三十人走了十七个，还剩十二人留下了，李世荣没走。
跟剑一坐的近的一个白发中年男人，凑近说：
“剑宗主，这可如何是好。”
剑一说道：“那些杂鱼，走了就走了，我早知道靠他们靠不住。好在几位阵修大师还在，事情就可以成。”
剩下的人脸色稍稍缓和，李世荣越来越迷糊，她说道：
“剑宗主，你相约天下大修士到此，难道不是为了营救风寒吗？”
剑一回道：“可怜李舰长这么一个天香美人，被蒙在鼓里这么久。你走还是留下？”
李世荣说：“告诉我你的目的。”
剑一也不给她留情面，直接说道：
“风寒的死活，老朽可不想管，你如果现在离开，我对你既往不咎。”
“这是我的船，要走也是你们走。”李世荣说道。
剑一摆了摆头，从李世荣身后传来一阵迷眼，李世荣刚要反应，就晕倒了。
几个男人上前就要去拉李世荣，剑一阴沉着脸说道：“别动她。”
“为何？”
剑一道：“风寒现在生死不明，李世荣和他是有旧的，现在不能动她。”
其他人一想也对，便不在碰她。
“剑宗主，您难道认为风寒还活着？”下面人问道。
剑一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说道：“当年风寒拯救大陆，将欲成仙的时候，你是哪里的跳蚤？也敢妄加猜测他？”
“是是，剑宗主说的是。”
那人退到一边。
剑一走到室外，看着下面漫长的人海，说道：
“传令下去，护海舰队半个时辰后启航。”
“是！”李世荣身边的水手，毫不怀疑的接过命令下去了。
“大人，我们此次真的不去救风寒吗？”那个白发中年男人小声问道。
“大事若成，何愁一个风寒？”
剑一闭上了眼，享受着下面万千群众拥戴的感觉。
第一百五十八章 龙渊
“诸位老友，前面就是古籍记载的龙渊所在地，大家分散勘察。”
二十七位老人，瞬间分散开去，围绕着这片海域飞行。
他们皆是人族巅峰，所到之处，千丈深的海底情况一清二楚。哪怕是隐藏在虚空中的存在，在他们面前也躲藏不住。
灵幻宗太上长老，郭立人，是这次救援队的领袖。
三百年前他还是一个二流宗门的掌门，一次宗门危险遇到了吴炼尘。
吴炼尘那时正好仗剑天涯，他心怀大义，出手救下灵幻宗。事后两人一见如故，并不因为修为高低而有什么抵触。
救援队里面，其实大半老人都与吴炼尘有旧。
“立人，这里有阵眼。”
一位老人发出神识，郭立人立即赶来。郭立人动用早年学过的《炼阵》，闭眼摸索着这个阵眼的本源。
郭立人突然睁眼，大喊道：“苏安，退后！”
郭立人纵身往后，只剩残影还在原地。
而刚刚那位提醒郭立人的老人，被阵眼处突然窜出的黑手捏住，当即惨叫一声，身躯竟被捏爆。
分散四处的其他人迅速察觉危险，集合在郭立人身边。
郭立人眉头皱的紧巴巴的，其他人也是气息阴沉。
看到那黑手就要从阵眼处没入，郭立人下令道：
“攻。”
二十六人顿时气息大盛，纷纷挟本源灵宝攻向阵眼处的黑手。
郭立人快人一步，一剑削断黑手，其余人的攻击轰在阵眼处，天海翻腾起巨大海啸。
阵眼破碎，直至消失。海啸散去后，郭立人举剑从海面挑起那条断手。
众人端视良久，没人发声。
“这是古妖的手臂！”
有人认出来了，郭立人的剑刺进去，黑手立即化成黑烟散去。
“不，是煞气的虚像。”
郭立人眉头紧缩，他把剑收入鞘里，失声道：
“不管它是什么，苏安连神魂都没有逃过，吾誓要潜入海底，为他报仇。”
众人都是老头子，活过了漫漫岁月。对于一起活了这么久的道友，突然死去，仍然有些难受。
郭立人转身环视众老人，说道：“此事不简单，事不宜迟，诸位道友，选人与我进入海底去探视龙渊。”
众老人面面相觑，陆续有人举起右手。他们的目光虽然已经垂垂老矣，但决心还是很强烈。
郭立人又说道：
“我知道各位道友都是天灵大陆的执剑人，大陆的安危全靠大家扶持。但是此次剑一派我们打头阵，我们不得不先防。”
有老人说道：“剑一？就刚才船上那个气息诡谲的老头？”
郭立人回道：“此人心术不正，多少年了，为成仙做事不择手段。但是他也是与吴炼尘的同辈的大修士，既然派我们来，估计就是想我们做炮灰。”
众人说道：“立人，听你安排。”
郭立人说道：“这样，留下十人在此等候剑一他们到来，其余十六人，随我入海探视龙渊。顺便，找找是否还有风寒的气息。”
众人都点头，于是，分拨留下十人围住了这方海面。郭立人带队潜入天海。
天海水冰冷刺骨，这些老人思绪开始飘向遥远的以前。是的，曾经他们也曾年轻过，他们修行时吃过的苦，被这海水一下子激活了远年的记忆。
“风寒，奇人呐。”
众老人心里或许都有这个念头。
不出所料，他们以远超其他修仙者的神通和手段，很快锁定了龙渊的所在。
郭立人一挥手，众人向他围拢，他用神识和他们传递信息。
“我带来的寻天仪，在这附近探到了两股气息。一股是一个人类，还有一股是一头远古妖兽。”
众人心里都没底，郭立人尤其发怵。
他们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如果稍有不慎，龙渊崩坏的话，不仅仅是对天灵大陆，对所有凡人界的修仙文明来说，人兽之间的平衡将被打破。
“立人，我认为现在应该退回去，找到剑一和天灵其他大修士，一起商讨该怎么办。”
郭立人摇头，他说道：“已经来不及了。王老、卫老，你们二位也都是阵道大宗师，应该看出来了。”
十七人中的王老和卫老，只见他二人脸色苍白，虽然海底能见度不多，但其他人还是看出来他们面皮上的慌张。
他们两人说：“诸位，很久很久以前，龙渊曾有上古阵修大士布下封印，彻底阻隔与天海的接触。但是我们两人感觉到，这个古老阵法维持不了多久了。”
众人立即问道：“如何才能加固封印龙渊的阵法？”
王老和卫老摇头道：“正如立人所说，时间根本来不及了。”
“那可如何是好，难不成我们要拼死守住它不被冲破吗？”
郭立人这时说道：“风寒可能已经被那头妖兽带进了龙渊，但他没死，我的寻天仪一直有动静。”
沉思在三，以大局来看，不管上面剑一他们心怀什么鬼胎，现在只能以大局为重了。
“我们上去，找剑一汇合。”
郭立人一行决定先回到海面，与大部队汇合后在做打算。
然而，正当郭立人一行准备上去的时候，龙渊动了。
某一处海底，一个巴掌大的黑色漩涡出现。
这个黑色漩涡越来越大，海水不断的被吞噬。
一股邪恶至极的黑能量，从这个漩涡里升腾出来，透过海水，开始汇聚在天空。
郭立人一行立即停住，惊恐的往后一看，数不清的巨大触手立即刺穿了众老人的肚子。
那股邪恶力量的侵蚀，不等老人们做出反应，很快就将穿透的老人融成黑烟散去。
郭立人大喊道：“所有人，立即聚集力量，攻向漩涡。”
“喝！”
众老人反应过来，各种惊天神通轰向黑色漩涡。天海底部绵延万里的的许多死火山，喷发了。
伴随着海底空间的修复，郭立人等立在海底，这时，他们真的慌了。
刚刚被触手杀死的老人们，明明还在身边，还一起发动了神通攻向黑色漩涡。
怎么回事？
郭立人立即感觉如坠冰窟，他此刻，恨不得以死谢罪了。
“不！”
王老和卫老，两人的头在微微摇晃。口里不停的说着。
“这不是真的，不可能的。”
此刻，那个黑色漩涡已经扩张到了五座死火山的距离，方圆几里。
在黑色漩涡上方，一个若隐若现的繁奥阵形图，正扑闪着它最后的光芒。
郭立人双手抱头，眼睛瞪的很大
不消一会，那个繁奥阵型图的光芒彻底散去。于是，阵法上布满裂纹，破碎，直至消失。
邪恶的气息瞬间突破桎梏，郭立人等人发动神通护住自己。
眼看着从那黑色漩涡中，已经有红色的眼睛在闪烁。郭立人立即带着他们奔向那里。
他决定决一死战。
其他十六人毫不畏惧，金光闪闪的他们，飞向那黑色漩涡。
风寒猛地醒来，他看见了十多个视死如归的仙风老人，正奔向自己。
风寒闭眼道：“前辈们，你们就不怕死吗？”
风寒浑身上下灵力大振，从袖口飞出一柄灵剑，斩断那些束缚他的触手。他拿到剑后，第一时间杀了赤鲨鬼，随后开始打量现在他处的环境。
第一百五十九章 脱困
这是一个混沌的所在，好像一片星空。
但是这星空，风寒这么多年来，只记得童年时夜晚在村里的山头留宿见过。
风寒手持剑，往前伸去，在往右一划。
空间立即露出一道裂口，裂口还要扩大，但是很快就停止扩大，慢慢的就恢复完整。
刚刚那些仙道前辈的影像现在看不到了。风寒倒不担心他们会死。真正担忧的，还是这片混沌所在里的未知生物。
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体内的仙灵风寒，现在再也感受不到存在了。
这意味着，在封印被轰碎的那一刻，仙灵风寒帮了自己。
自知时间不多，他得马上离开这里，做他应该做的事。
风寒没有收剑，在这片混沌的空间游荡着。
这个空间很压抑，风寒明显感受到自己的灵力被一股空间感压住，如果战斗起来，自己的实力恐怕无法发挥。
然而，越往前游荡，风寒越是心惊
他慢慢看到一些悬浮在空间上的妖兽尸骸，全都是他此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妖兽。
这些妖兽都还保持着粗粝原始的容貌，巨大、诡异，风寒实在想不出有的妖兽居然能长的这么奇怪。
随着往前飘荡，眼前的妖兽尸骸越来越大，体积也越来越大。
有好几头妖兽，离着远远的，风寒还能从毛孔中感到惊悚。
这些妖兽生前是什么样的存在？距今过去了多少纪元？风寒不敢想象。
突然，风寒停住了。
确切的说，是他不能动了。
这些妖兽尸骸身上漂浮出一股紫气，这些紫气慢慢汇聚成一团，很快形成一个人形出来。
就在这紫气化形的那一刻，风寒被禁锢住了。
风寒的瞳孔放大，他想说话，喉咙居然发不出一点声音。
“人类，好强的人类。”
紫气化形成的是一个女人。白发垂腰，身材窈窕，说话的声音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风寒又能说话了，他一挣扎，又能动了。
“我想回去，你能不能帮我？”
白发女人说道：“我曾经幻想过人类的第一句话，没想到你这么关心你能不能出去。”
风寒见这个女人好像并无恶意，心里就在想着该怎么样让这个女人说出出去的方法。
“阁下女体男声，想必是这些妖兽尸骸体内积久不散的灵气所化。”
白发女人回道：“错，我是它们的怨念所化。”
风寒还是问：“我真的很着急，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出去？”
白发女人冰冷冷的说：“进到龙渊来的人类，你算第一个，进来了就当陪葬吧。”
“不，我要出去，就算你不说，我也要靠自己出去，哪怕打碎这个空间！”风寒威胁道。
白发女人回转身，说道：“以你的实力，有这个可能，但是外面的人类已经在重新布置封印。封印一成，如果你要打碎它，估计也得百年了。”
说完，白发女人居然就要消散，风寒连忙抬手挽留道：
“等等，你在这里多少纪元了，那么孤独，我给你讲讲外面人类的故事吧。”
白发女人重新面对风寒，说道：“我拥有这里所有妖兽尸骸生前的记忆，你们人类是个什么东西，我最清楚了。”
风寒笑了笑，问道：“那你说，人类是个什么东西？”
白发女人想都不想，直接回应道：“人类是天地之间最邪恶的物种，世界迟早毁在他们手里。”
风寒也不想辩驳。他虽然很想和眼前这位“史前人物”论论道，但是他真的没有这个时间了。
“你说吧，要怎么样才能送我出去？”
白发女人说：“要想送你出去，绝无可能。”
风寒叹气，说道：“你可知道爱是什么？”
这次，白发女人直接化作紫气消散了。风寒只得留在原地干着急。
风寒沉默了一会，看着这四周的妖兽尸骸，慢慢叙述起自己的往事。
“我叫风寒，生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十多岁的时候家破人亡，只有我逃了出来。”
“我跟随一位救命的修仙女子，拜入传说中的宗门，在那里，我开始修仙。”
“修仙一开始很苦，我好几次都崩溃的想死。尤其是我这种毫无天赋的山里人，遇到再大的困苦无处可诉，今天回想一下，我能活下来，真要感谢一些人。”
“和很多同龄人一样，熬过了苦，就变成了普通的青少年。我同时爱上了两个姑娘，当时年少无知，就和其中一个姑娘做了蠢事。”
“就是这件蠢事，我虽然从未后悔，但是，从后面的角度来看，我还是犯了一个所有人都有可能犯的错。”
“我为那个时候和这个姑娘相爱的事，搭上了我一辈子，其中还牵扯到其他很多人。我恨我自己。”
“知道吗，还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此生早就被安排好了。我不服，但是又没有不服的理由，因为那个安排自己命运的还是自己。”
“现在，我快要没有时间了。我倾其所有的力量，此生发誓，一定要救活那些爱我为我而死的女人。哪怕再无来生，永不成仙，我也毫不后悔。”
说完，风寒流下了眼泪。
很快他自己又被逗笑了。他为什么要对一个看尽沧桑的妖兽怨念讲这些？
风寒心一横，擦去鼻涕眼泪，举起手中的剑。
“放下。”
从背后，这次传出一股女人的声音。
风寒放下剑，回过身去，那个白发女人的头发变黑了。声音也变成了悦耳的女音。
“我不是听了你的经历才改变主意的，你出去可以，但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风寒收剑入袖，说：“我听着。”
这个空间存放的妖兽尸骸，体内有大量的远古灵气没有消散。如果有人打开龙渊，吸取这里妖兽尸骸里的灵力，他的境界会迅速攀升。
依我看，你们人类中有人知道了这个秘密。而我，并不想这些尸骸化为乌有。
风寒一听，就知道她为什么敢告诉自己。就在刚才，她早已把他看穿。
风寒当即承诺道：“我出去制止他们，一定留下龙渊。”
白发女人笑了。她说：“无知人类，不要有什么诡计，龙渊之下，就是魔界入口。为什么这里会存在龙渊？为什么是有大阵永远封闭？只可惜你们那些真正的圣人，早已超脱而去了。”
风寒又一次大为震动。他实在不想知道这些，因为这会让他只想为了自己的儿女私情很有压力。
“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白发女人冷冷道。
风寒的身子漂浮起来，慢慢的开始消失了。
白发女人突然笑着说道：“我被一位圣人寄托在此，别以为是你那些小事就打动了我。不见了，人类。”
风寒闭上了眼睛，他被一种远古的崇高所感动。
第一百六十章 归来
当风寒的身体慢慢从空中出现的时候，海面舰队里以及空中的人，瞳孔全都放大了。
郭立人颤抖的双手抓紧衣袍，嘴里喃喃道：“天道保佑啊。”
前来营救风寒的各大势力，看到风寒就这么凭空出现，先是震惊，随后也都松了一口气。
驾驶龙类妖兽的金家众人，悬在天海上空，她们脸上覆着白纱，对于风寒安然无恙的出现。她们没有丝毫准备。
“瑶瑶，你看到了吧，他还活着，我们回去了。”
金家众人中间，为首的一个大姐姐，声音魅惑却中气十足，她手里握着一柄青镜。
风寒也注意到了她们。一看到她们的打扮，风寒的心就有些许温热。
原来，世俗中还是有人惦记着他的。
金家众人来去无踪，很快各条龙形妖兽调转方向，消失在天海上空中的虚空。
海面上规布着规模甚恢宏的护海舰队，为首安仙号上，栏杆上的剑一，脸都青了。他双手撑住扶手，缓缓低下头去。
分布在他两边的各族大修士和阵修，一时间都抬头看向风寒。
风寒心中已经理清思绪，就要对汇聚在此的大陆各大族讲清楚。
突然，剑一冲破围栏飞出去，竖起手指指向空中的风寒，大喊道：
“他是妖孽，真正的风寒已经死了……他……他不可能是风寒！”
全部人的目光这次聚集在剑一身上，他们看到了这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脸上的肉在抽动。
没有人作声，就连足以稳压大局的郭立人，也只是沉默。
风寒一袭青衣，翩翩公子模样，额前两条刘海垂于眉边，眼眸中似有万千星辰。
“剑一，数年前我拒绝你的拉拢，你难道怀恨在心吗？”
剑一丝毫不顾风寒说的，以手指天，下命令道：“各大族听我号令，灭妖孽！”
然而，没一个人动了。
他们静静仰视着海面上的风寒，犹如敬拜神祗。
“你们动啊，天灵就要遭受大难，没有时间了！”
剑一彻底发疯。
风寒看着下面的剑一，淡淡的说道：
“剑一，等我做完我该做的事，我把我的毕生修为传于你，助你成仙。”
此话一出，天海面的各修仙大能沸腾了。
郭立人更是盯住剑一，丝毫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
剑一也愣住了，他的头发披散了。白发盖住了他的脸。
风寒环视着四面八方聚集过来的援军，内心毫不波动了现在。
他真想现在奋不顾身赶快回到燕妍身边，哪怕死在她身边。
但是，他不得不留下。
他说话了。
“今天大家聚集在此，我很感谢大家。”
这话说的，风寒有种发表感言的错觉。
“我的经历大家已经很熟悉，现在为了我和诸文明的安危，我得告诉大家一些真相。”
“我个人的安危实在不足挂齿，如果没有之前的灭世大劫，我就算今天死在龙渊，也没人在意。确实也不用在意。但是，龙渊，他动不得。”
“龙渊下面，就是魔界入口，之所以有龙渊，那是古代圣人布置下来的障眼法。也算是一个禁区。”
“一旦龙渊被破坏，以现如今修仙界的实力，恐怕我们所建立的文明，很快就要被取代。”
郭立人此时站出来说道：“风寒，你说下面龙渊碰不得，这是我们所有人都知道的，自古以来代代相传。我们好奇的，是你为什么能平安无事的出现在我们面前？”
风寒看着这位仙风道骨的老人，说道：
“天道悠悠，无情之至，我之所以还有命回来，是为了告诉大家真相。”
其他修仙者都互相打量着，有些不相信。但，郭立人信了。
他不得不信。
郭立人飞出去站在风寒旁边，大喊道：“诸位道友，龙渊一旦破碎，后果不堪设想。现如今风寒平安出现，我建议，阵法师们联合起来，一起重铸封印大阵。”
很多人点了头。于是，也不用谁指引，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了。
阵法师们运用古阵法重修大阵，其余大修士纷纷主动留下护法。
其他一些实力稍逊的修仙者，大多分散而去了。
云家众人一直在援军最外围，他们当然看到了风寒，却不敢上前去，此时也准备回去了。
风寒却看到了他们，云家的招牌打的太高，风寒想不注意到都难。
看到风寒朝自己这边飞来，云家人着实有些慌乱。
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还能和名震天下的风寒在扯上关系。
风寒有些不能自已，他伸出手，又无言而对。
“你们，你们是云紫的家人吗？”
风寒的神情极为落寞，云家老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仙辈，我们确实是云紫的家人，我是她奶奶。”
云家老祖和和气气的说着，风寒还是掉了眼泪。
风寒眼里饱含泪水，痛苦的说道：“我对不起她啊，魏玄雅有墓，据说万芳来拜，可是，师姐她，我却……”
风寒忍不住捂面哭泣。
云家其他族人，悄咪咪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传说中的人物。至于他心里的悲伤，他们从来没有感觉。
风寒突然抬头，痛哭流涕的他，请求见一面云紫的父母。
这下，云家老祖，这位白发老嬷嬷，口中含糊起来。她居然刚刚才发现，今天来的族人，其他支脉一人不少，唯独云紫的父母，都死了。
看着老嬷嬷为难的神情，风寒慢慢闭上了眼睛。
“我已经知道了。罢罢罢，皆有我而起啊。”
风寒慢慢起身，就要离开了。
云家众人抬起头来目送他离开，云家老祖这时大声喊道：“孩子，紫儿此生遇到你，够了，别自责。”
风寒转瞬消失在背后的虚空里。
风寒一消失，云家众人瞬间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起来。
“他就是云紫的师弟，我们刚才真得感谢他，要不是他和云紫的关系，我们家族不会这么出名。”
“长的还挺帅的，文雅沉稳，不知道他……”
云家老祖驻着拐杖软软的瘫倒在地，众人连忙来扶。
“老祖，您怎么了？没事吧？”
她看着眼前的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有些不确定，说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众人松了口气，还好只是累了，于是商议着去天海附近的沙滩去玩。
第一百六十一章 来不及，伤别离
风寒一路往北飞去，他离玄敕岛，越来越近了。
路上有不少修仙界的朋友仰慕风寒，都想上来和风寒攀攀话，风寒就顺便向他们打听，是谁在救他。
很多男人，那些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看着眼前这个翩翩公子，心里是由衷的羡慕。
他们告诉风寒，是她的道侣，曾经的炼丹师协会会长，燕妍。她通过写信，呼唤修仙界高层的良知，把他们聚集在了龙渊。
他们说的时候，风寒总是默不作声。他在心里问自己，自己为了复活魏玄雅她们三人，可身边却有这么好的她，自己对的起燕妍吗？
这些呼风唤雨的修仙者，看到风寒有心事一样，也不敢多言，攀谈几句就分开了。
然而，他更担心燕妍的身体了。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像麻绳拧成了一坨，乱糟糟的。又想又怕，最后撕裂空间，想更快见到燕妍了。
玄敕岛，冬天过后，这里又恢复了往常一样的热闹。来自世界各地的修仙者，每天都怀着朝圣的心去到这里。
炼丹师协会里面的一座独院，妍寒透过门缝里的光，看了一眼外面的人，转身往回跑。
她跑的很快，急促的喘着气，她转了几个弯，穿过好几个回廊，跑到一座门前。
妍寒的眼睛里满是怯儒，她对着房门里说：
“妈妈，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了，不过他们都没注意到这里。”
过了一会，房门里传出咳嗦声，年纪小小的妍寒脸唰的一下子就白了。
她跪在地上，哭着喊道：“妈妈，你怎么了，让女儿进去看看。”
咳完没多久，房门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很轻，哭着的妍寒爬过去把耳朵贴在门缝上。
“寒寒，妈妈身体不舒服，你去前面大门口守着，等爸爸回来。”
妍寒哭的更大，鼻涕和眼泪抹在脸上，她轻轻拍着门喊道：
“妈妈，让我进去，我哪也不去，我就要守着妈妈。”
“听话，寒寒最乖了，要是你爸爸回来，找不着我们怎么办啊。快去。”燕妍的声音时而微弱，有时又强撑着喊。
妍寒就是死死坐在门口，两手抱着门，哪都不去。
燕妍的声音又传出来，她说：
“妈妈的身体呀，只要爸爸回来就好啦，没有爸爸的话，妈妈会死的很快的。”
妍寒哭着说：“我不要妈妈死，我要爸爸回来。”
门里面传出妍寒的声音，她说：“那寒寒快去吧，我猜着爸爸这会该回来了。”
妍寒马上从地上坐了起来，她擦了一把鼻涕，对门里面说：
“妈妈等着，我这就去门口等爸爸回来。”
这时，妍寒在里面说道：“好女儿，快去吧。”
妍寒不敢耽误，就往前门走去。妈妈说了，只要爸爸回来，她就好起来了。
妍寒跑的很快，从回廊转弯的时候因为跑的太快摔了一跤，她也不顾疼，爬起来就往前门跑。
越过这座清冷的小院，就热闹了起来。好多人，妍寒几乎是从大人们的双腿和屁股里走塞过去的。
她在人堆里抬头看到了海姨，妍寒喊了她。
“海姨，海姨。”
声音太小了，其实她的声音不小，只是海姨没听到罢了。她正忙着和来炼丹师协会的修仙者说话，没听到她的小侄女急得快哭了。
妍寒身子小小的，在人堆里穿梭的很快，她没过一会就穿过了人群，来到了炼丹师协会的大门口。
妍寒站在大门前，探头东张西望，没看到风寒。但是妈妈说了，爸爸这会该回来了。
于是妍寒决定在这里等他。
来来往往的人，都注意到了这个双腿蜷缩坐在门口，眼睛亮闪闪的女孩子。
有喜欢的女修士出门前后，看到妍寒还坐在那里，就问她为什么坐在这，在等谁？
然而妍寒除了看她一眼，就立即把亮闪闪的大眼睛投向别处。
女修士笑了笑，走了。其他修仙者和炼丹师看见了，有的人认出来这是燕妍收养的女儿，但是他们都有自己的事，又没有大人在这，都选择视而不见了。
妍寒把手缩在膝盖上。晚上人还是很多，越来越多人对这个守在这，不知道等谁的女孩子感兴趣。
问她就是不说话，妍寒看那人一眼就把目光挪开。
妍寒就这样等，真的让她等到了他的爸爸，风寒出现了。
妍寒亮闪闪的大眼睛，一看到风寒出现在街口，就眼泪掉了下来。
她扑着奔向风寒，嘴里含含呜呜不知道说些什么。
风寒蹲下把妍寒抱在怀里，用手抹了一把她的眼泪，赶快就问：“妈妈呢，妈妈怎么样了？”
妍寒嘴里一抽一抽的说不出话，她趴在风寒怀里，伸出右手指向大门里面。
风寒蹲起来，怀里抱起妍寒，一脚迈进大门，就往里面跑。
风寒的脸上出现了近乎疯狂的表情，所有见到他的人都吓了一跳。
然而，所有见到他的人，都向风寒扑去。
“得见风寒，我此生足矣！”
“仙辈，仙辈请留步！”
出现了两个疯狂，风寒疯狂的想往里面跑，而里面的人疯狂的想留住风寒。
风寒停住了脚步，他眼前出现了人墙，而所有看向他的人，都在向他表达一种欲望：“别走，让我认识你。”
风寒来不及说辞，大喊道：“滚开，都给我滚！”
然而有人不高兴了，人群里闹哄哄的，嘀咕着传出声音：
“名气大了不起啊，修为高了不起啊，我们这里这么多人，是仙都得给分面子……”
见大喊没用，风寒急了，他正要动用武力，海姨的突然出现，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海姨和一众炼丹师协会的长老门，从另一边拉出一个缺口。
风寒感激的望了一眼海姨，海姨却叫他赶快去，不要停。
“不要停，不要停。”
风寒口里呢喃一句，一弯腰穿过越来越厚的人墙，夺路而去。
抱在怀里的妍寒这时对风寒说道：“妈妈说爸爸回来他就好了。”
风寒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好，他眼角掉出眼泪，说道：“傻孩子啊。”
终于来到了小院，风寒放下妍寒，一把推开了门。
风寒愣住了，他低头看着地面的血。脑子瞬间天旋地转，强撑住了门边。
顺着血往前走，风寒每走一步，都感到有人在拿刀桶自己。
他看到了，一个脸上苍白的女人，坐在床头的地上，一只手搭在床上，一只手垂在地上。
风寒一把抱住燕妍，他的心麻木了。他用手托住燕妍的脸，燕妍看着他。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为什么。”风寒已经没有眼泪，他的心死了。
燕妍微微张着嘴，风寒把耳朵贴在她嘴边。
风寒听到三个字。
“我爱你。”
风寒赶紧贴着燕妍的耳朵，说：“我爱你，等我。”
风寒就要自尽，然而一声尖利带着恐惧的喊叫，阻断了风寒的自尽。
风寒没有立即回头，而是用手抹了一下燕妍的双眼，在她额上吻了一下。
“妍寒，你记住，是爸爸害死了妈妈。爸爸就是恶魔。”
妍寒蹲下双手抱头，嘴里发出恐怖的尖叫，她幼小的嘴里，能发出这么大的喊叫。
妍寒跌跌撞撞的爬着，想爬过来，一碰到地上的血，妍寒像萎缩了一样往后退，最后口里呜呜的喊着妈妈。
她出去了。
风寒脸如死灰，脸贴着妍寒已经冰冷的脸，靠在床头。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很奇怪外面的吵闹声没有了。
静静的，静静的，就像风寒死亡的心一样静静的。
当海姨她们涌进来的时候，风寒已经睡着了，他抱着燕妍，就像婴儿入眠，睡得那么香。
第一百六十二章 归葬
燕妍是自杀死去的。
海姨和其他燕妍的前辈亲戚们，看着房间里地上的血，目光顺延着血爬到风寒两人身上。
海姨回头看向门口的人，黑压压的越挤越多。她又转头问妍寒怎么样了。
在她旁边的一个稍稍年轻的妇人说：“我把她弄晕过去了，后面我想办法让这孩子忘掉这些记忆吧。”
海姨皱着眉，叹息道：
“后面再说。大人的事，总是要牵扯到孩子。妍寒她爹当年就是这样，现在妍寒也同样不顺。”
后面的人向海姨劝道：“请节哀。”
海姨没流一滴眼泪，她让所有人都后退，退到门口那里去。她自己上去看风寒怎么样了。
海姨两只白鞋浸染着血，走一步鞋边就越红。她蹲下来试了试燕妍的鼻息，已经没有呼吸了。
她又摸了摸燕妍的额，冰冷如雪，怎么会这么凉？
然而风寒脸贴着燕妍的脸，睡的好像很香一样。
海姨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好了。她在难过，心在痛，燕妍也已经死去了。
可是，比她更痛的，眼前这个清秀的男人，以后该怎么办呢？
他真是太可怜了。海姨心里无不悲哀的想到。
海姨费了好大的劲，分开了风寒和燕妍。她把燕妍的身体放到床上，像位睡美人一样替她盖好被子。
然后，海姨没在管风寒，由他就这么靠在床头，做他幻想的梦。
海姨往回走，一步一回头。或许今晚的事，她此生都不会忘怀。
门口的众人，中间很少有真的替燕妍死去感到难过的人。他们看到海姨出来了，脸上马上换上了一副悲肃的表情。
众人一涌而上，海姨看着他们说：
“燕妍走了，等风寒醒过来后，我们炼丹师协会会给她办葬礼。至于下任会长人选，过去之后我们会给大家名单。”
来看热闹的人很多，现在越来越多了。燕妍的死，在一会后就被传出去了。
玄敕岛上只要是听说过燕妍和风寒名声的人，都在往炼丹师协会这里赶来。
一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大街上人山人海，打着火把，拥挤的像是在小巷子里。
至于那扇大门，海姨在往燕妍这座小院赶来的时候，就下令关闭，谁来都不准打开。
众人没什么好说的，海姨让大家回去吧。她做为燕妍的至亲，现在有很多事要做。
拥挤的小院子陆陆续续的走清了。其他一些任职于炼丹师协会的炼丹师，海姨也撵走了。
从那个妇人的口中得知，妍寒现在睡在小院的左厢房里。海姨首先就去看她。
海姨点燃蜡烛，拉到床头。她看到这个小姑娘，脸上的恐惧还没消散，睡着了好像马上就要醒来大哭一场。
她放下蜡烛，一口气吹灭了。走出去关上门。妍寒还会睡上十天，等她醒来，燕妍已经下葬了。
海姨走到小院子里，抬头看夜空中稀朗的月亮。隔着很远，她都依稀能听到那大街上人群的吵闹。
在仔细一听，多半是在议论风寒和燕妍。
海姨赶快往前门走去，协会的仆人看到海姨过来，恭敬的走上前说：
“有不少人敲门，我们没敢开，现在外面聚集了很多人。”
海姨转身走向楼梯，往协会最高的楼层走上去。那些仆人跟在她身后。
海姨来到楼层的最顶楼，风呼呼吹着，在这里她能看到这座城市的面貌。
她往下看，大门口全堵住了，人人举着火把，嘴里七嘴八舌的咕哝着什么。
海姨双手搭在冰凉的扶手上，叹道：“真是十里火龙相送，道不尽的情缘。”
有人发现了处在顶楼的海姨，大声喊道：
“放我们进去，我们要见燕妍最后一面，风寒他在干什么？”
声音越传越远，后面举着的火把重复着话，一浪浪的声涛铺天盖地。
海姨大声喊道：“燕妍自杀已经死了，风寒很伤心，大家回去吧。”
然而谁听呢，群众的情绪快要爆发了。他们义愤填膺的嚎叫道：
“风寒真是个扫把星，哪个女人跟他沾上都会死。你让他还我们燕妍！”
海姨心想道，风寒之前的爱情事迹，比他拯救大陆的名声还大。
他的那些个情缘往事，早就不止在天灵大陆流传，更是流传海外。民间小到三岁孩童，大到八十老母，口口相传。
海姨在风中凌乱了。晾她多么德高望重，面对这样毫无准备，不为任何利益的情况，她作为一个女人来说，没什么好做的了。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海姨背后走出一个人。他驮着背，因为他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风寒。
海姨惊讶风寒这么快就醒了，同时她怀疑风寒根本没有睡去。他是装的。
海姨在这一刻终于绷不住了。她在空气下面看清风寒背上人的脸，脚一软跌在地上，哭了出来。
风寒脸色很冷静，他先是半蹲下，对崩溃的海姨安慰道：
“海姨，燕妍她根本没用多少我给留给她灵器里的精元，我现在把这件遗物交给你。”
风寒腾出一只手，把那件藏在枕头底下的月下形灵器，交到海姨手上。
同时风寒说：“让妍寒忘记这一切吧，现在发生的一切，我希望她忘的一干二净。最好不要让她知道，曾经有个很爱她的妈妈。”
“但是，让她记住我，记住我这个恶魔。让她对男人失去信心。”
海姨弄了一下头发，收起这件宝贵的遗物，她说：
“不，我会让她忘记你们俩的一切。我就知道，燕妍当初为了阻塞婚配，收下妍寒是错上加错。”
风寒道：“我是个失败的对象，现在又是个失败的父亲。”
海姨没在理他，她的目光聚在他背上的燕妍。她双手捂住嘴巴，眼泪又来了。
下面的火把长队，此刻占据了大街的每一寸空地。他们纷纷仰起头，看着这个活在传说中的神奇男人。
这一次，风寒只是看了眼下面的人群，什么都没说。
他背着燕妍的身体，一跃而起，袖口中飞出一柄长剑，落在他的脚下，他飞走了。
海姨的脚随着燕妍移动着，她趴在栏杆上，看着风寒背着燕妍御剑运去。
她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因为她是风寒的女人。
火把长龙一开始还跟着剑跑了起来，后面风寒一加速，就把火把长龙甩在了后面。
风寒在夜空中御剑，背上背着她心爱的人。
要去哪里？风寒决定回一次家。
是的，回他出生的家，那个名叫青牛坳的村落。他准备把燕妍葬在他的家乡。
第一百六十三章 回村
风寒一直背着燕妍。他像很多年前魏玄雅死去的时候一样，用他精纯的灵力送入燕妍的遗体，保持她形体依旧如生。
他日夜飞行，脸上没有表情。那个他已经很多年没想到的，快要忘记的地方，老家，如今他要好好想一想。
风寒就像个明星一样，他背着燕妍的遗体，往大陆飞来的事，像瘟疫一样传播迅速，并且立即发酵。
风寒自己从来不注意，他修为那么高，名气那么大，出行在外也不收敛一点。
那些修为达到一定境界的修仙者，对风寒的突然出现又迅速离去，心里着实吓的不清。
那是一座山城边上的小村落，风寒记得。纯朴而贫穷。
他那年随云紫离开，前往万仙宫修行。
村里遭了匪祸，村民都杀光了，自己父母也死了，只剩一个护卫兵吊着口气在桥下躺着，风寒握着他的手。他到现在还记得，那时他心里发誓学成归来，一定要报仇雪恨。
然而，当他修为渐渐提高之后，他居然淡忘了这些事情。血海深仇说忘就忘，不知怎的，风寒现在的仇恨又燃起来了。
当他终于落在村门口的时候，门口的一些小牙子们躲在建筑后面，探着头又想看又怕。
看到风寒一袭白衣，束发戴冠，背上像是睡着的美丽女子，孩童们觉得今天真有意思。
风寒脸上有了表情，他像个大哥哥一样，用土话喊着这些畏头畏脑的小皮孩们。
“那些小屁孩，过来一下，哥哥我有些事问下你们，我这有糖吃哦。”风寒说的率真顺口。
这些小屁孩心中立即恐惧起来。这个陌生的男人像城里的贵少爷一样，但是居然会说他们的话。
有几个吓的往家里跑去了。
见没人过来，风寒只好朝他们走去。但风寒快要靠近他们的时候，一窝蜂的全跑走了。
风寒不管了，直接朝记忆中的家里走去。
路上天渐渐黑了，茅屋还是很多，附近有了木屋，木屋附近又有两层的木屋。
茅屋里都没有灯火，偶尔能从那些木屋里看到窗内的烛光。木屋里时不时有女人拿着碗筷出来，走近别的木屋。
瞄到风寒，像炸了毛一样的猫，赶快往屋里的黑暗拐去。
满脸疲惫的村里男人，从山上地里回来，在路上遇到风寒，眼睛几乎都要垂到脚后跟了。
风寒无不沮丧的感受到，自己的格格不入。但他的心就又像复活了一样，有了少年的童真，想去山上撒泼，去地里奔跑。
风寒走了一顿晚饭的时间，路前面有一堆丧气矮矮的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风寒很高兴的朝他们问好。
“大伯大爷们，现如今咱青牛坳比以前少挨饿些了，居然有了两层的木屋！”
这些穿着土布疙瘩的村民，脸的皱纹的皮肤终日黑黝黝的，他们看着风寒光鲜的外边，对风寒刚才说的话，心里震惊的飞马行空。
“侬哪里来的，去哪里地？”
村民们中间，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瘦的驼背的老人说道。
风寒立即用土话回到：“回屋里去，就前面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实在想不出村里什么时候出了个读书做官的公子。看他这气质，应该从小就生活在城里的书香门第。可又怎么会说的土话呢？
风寒敏锐的看出了村民的想法。原来风寒的突然出现，吓到了习惯于贫穷落后忍受的村民们。
“你姓什么？”中间一个掐着腰的浓眉男子问道。
“我姓风，村里就我们一户姓风的。”
山羊胡子老人皱眉道：“村里什么时候都没有姓风的人家，你准是来错地方了。少爷，回去吧。”
风寒立即大声叫道：“不可能，这里是我的家，我家院子后面爸爸妈妈的坟还在那呢，是我亲手埋的他们。”
听风寒这么一说，立刻引得村里其他一些妇女孩子出来了。
寂寞的农村，在人多的时候，还是很喜欢看热闹的。
他们很明显被风寒吓到了，有村民立即求道：“少爷，您是想来咱着小村落过过新鲜日子，俺们懂，求您后面不要带兵过来。”
山羊胡子老人没说话，但脸上瞬间懦弱的表情，出卖了他的想法。
风寒懵了，又马上清醒过来。他否定道：“你们误会了，这里真的是我的家，我是十多岁的时候出去了，好多年没回来了。”
村里的妇女和孩子，更多的打量着风寒背上的女人。无一例外的，她们都被燕妍的美打动了。
风寒说完后马上就改口道：“让我去我家，你们不要担心什么。”
拦住路的村民们立即散开，风寒走在前面。妇女们好奇风寒背上的燕妍，也跟着。孩子们吃了饭后也兴奋的跑在最前面。
风寒双手背着燕妍，走的不快，但看到了那个房子，他跑起来了。
他很快立在原地，打量着眼前这间木屋。
看热闹的村民们，此时点起了零星的火把照路，风寒刚想一脚迈进去。他转身问身后围住了的村民，说：
“这家住这谁？”
人群中的目光移到一个肥肥的老太太身上，老太太好像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得意的站出来。
她弓着肥胖的身躯回道：“这是我家。”
风寒又问道：“屋后可有两座坟？”
肥胖老太太脱口而出：“听我爷爷说，以前确实有两座荒坟。”
风寒激动了，还问道：“坟还在吗？”
这回老太太心虚了，她不敢看风寒的眼睛，声音细细的回道：
“很多年前我还做姑娘的时候，被我丈夫铲平了。”
风寒痛苦的闭上了眼，他这是明知故问。
风寒睁眼说道：“那两座坟，埋的是我的父母。”
这时，山羊胡子老人全明白了。
山羊胡子老人首先跪下，大呼道：“神仙饶命，我们这些愚夫土民不知道那是神仙父母的坟啊。”
看到这山羊胡子老人惊恐的跪下，唯恐村子遭难的男人们也赶紧跪下，口里求着饶他们一命。
妇女们都把脸别过去，她们什么都不懂，只叫自家孩子也跪下。
欢乐的孩童们不知道怎么了，看到爸爸跪下，妈妈要求他们也跪，也就跪了。
有的孩子调皮，比赛越跪越前，竟跪到风寒跟前，那纯真的眼神，却还在打量着英俊文雅的风寒。
风寒要他们都起来，村民们都不敢起。
无奈，风寒只好自己进去看看，父母的坟是不是还留下些什么。
一脚迈进这黑漆漆的家，风寒就好像回到了幼时真正的家。
那时他家住的还是茅屋，蜡烛什么的没有，也不敢点。家里值点钱的就是父亲用木材给他拼接的一张小木桌，一张小板凳，还有父母睡觉的木床。
尽管根本不是那时家里的环境，风寒还是很动情，不能自已。
他来到后院，原本记忆中父母的坟，现在种上了一棵桃树和梨子树。长大不太高，很明显树营养不良。
这么一来，他想带媳妇回来给二老陪伴的想法，不行了。
风寒想，燕妍一生都在玄敕岛长大生活修行，那里才是她的家啊。
可是，他不能带她回去了。原因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风寒把燕妍的遗体放下，对着桃树先跪下了。
砰，砰，砰。
三个响头。
然后是梨子树，也是三个响头。
磕完头之后，风寒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是时间真的过的太久了，自己忘记该对死去的父母应该说什么。
风寒从地上起来，又把燕妍背上，绕门出去了。
等风寒出来之后，哪里还有村民，都跑光了。就剩一个肥胖老太太，在院子里瑟瑟发抖。
风寒用神识看去，家家门户禁闭。
风寒走到肥胖老太太身前，问她：
“你姓什么？”
老太太说：“我姓风。”
风寒奇怪了，说：“你为什么姓风，那老头说过村子里没有姓风的人家。”
老太太坚定的回道：“因为神仙你姓风，从今以后这个屋里的人就姓风。”
风寒有些发愣，确定老太太说的是事实后立马笑了。
“老太太，按年纪来说我比你大，但是这家这地现在是你的，不用如此。”
老太太一脸不敢相信，哭丧着脸说：“神仙爷爷，我丈夫他真不是故意的，他平人家坟，我劝不住，这个遭雷劈的早死十几年了。”
风寒说：“我给你点钱，求你帮点事，帮我把后面那两棵树养活了，养大了，好不好？”
老太太细密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双手颤抖的接过风寒送到手上来的两口袋金银。
“不要让村里人知道，好好收着吧。”
风寒背着燕妍，在老太太瞪大的目光中往村口处走去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土匪寨子
风寒背着冷冰冰的燕妍的身体，在月光下往那片曾经的山麓走去。
这里没有了狼，树还是很多很密，稀疏的月光洒下来，依稀照出前面的路。
他不时停下来，长叹一声。很多年前，他修仙之始，就起源于这片森林。
在这里，那时他还是个懵懂的无知少年，打柴的路上遇到了狼群，幸亏被路过的云紫救了下来。不然，他早已轮回几世了。
然而，云紫死去已经很久了。久到风寒只能在梦中，才能依稀见到她的一点点影子。
风寒走出这片山麓后，动用神识铺散没几十里，就看到了一伙土匪寨子。
这个土匪寨子不算大。他看到了这些土匪各对各把酒言欢，狂热的看着舞台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跳舞。
这些土匪日子过得不错。不时几粒花生米下肚，一口烈酒入喉，各种脏话喷涌而出。
一瞬间，一股怒火从他心的极深处迸发出来。
他，消失在了原地。
风寒凭空出现在寨门前，把山门上值守的土匪吓住了。
半夜飞出个男人，背上还背着个女人。这古怪的阵仗，很难不让他们想到那些传说中呼风唤雨的陆地神仙。
土匪们连忙拉响警报。没一会，风寒就感到有两个低阶修仙者从里面飞了出来。
说是低阶。其实一个有着金丹后期的修为，另一个已经在窥视元婴了。
寨门打开，一窝土匪吼叫着出来了。
他们相貌丑陋，但个个粗壮过人，拿着长短不一的冷兵器，眯着眼打量着风寒。
土匪就是土匪，吼叫着兴奋着。直到大当家的出面，这群人头动物才慢慢没了声音。
大当家是个独眼龙。他左右两边站着两个气质古怪的男人，相貌堂堂，看起来阴气逼人。
独眼龙想不到，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样的事。
一个白净书生背着个睡着的美女，大半夜的跑来土匪寨。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只有那两个相貌堂堂的男人，看到风寒的时候，心里没底，甚至有点发怵。
风寒先说了：“土匪，你们骚扰过青牛坳吗？”
独眼龙笑开了花。后面的一群土匪看到风寒背上的燕妍，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该死！”风寒轻轻说了一声。
独眼龙看向身边的两个男人，恭恭敬敬的问道：“两位仙人，看出这个白皮男子有什么不同吗？”
两人沉默一会，互相看了一眼后说：“这就是一个没有任何灵力的凡人。”
独眼龙大喜，立即叫道：“兄弟们，抢下那个女人。男人直接砍了。”
“冲！”
土匪们不屑回答风寒的问题，风寒也就不问了。
风寒嘴角上扬，独眼龙旁边的两个修仙者立即感觉如坠冰窟。想逃也逃不掉，在土匪们惊恐的目光中，这两人化作烟尘散去了。
所有土匪惊恐万状。立即调转方向，丢掉兵器，大叫着往寨门里跑。
但是，风寒怎么会放过他们呢？
风寒难得的让他们残忍死去。
有的人头分离，有的五马分尸。尸血横流，死相惨烈，竟不能诉诸纸上。
风寒走进山寨里，凭着神识打开几座锁上的柴门，他看到了十多位挤在柴后的妇女。
她们自然是听到了外面的惨叫声的。
风寒脸色苍白，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杀人了。反正他很不适应。
他对这些女人说：“土匪我都杀，你们该回哪的回去吧。”
谁知，风寒刚回身，后面的女人们当即放声大哭起来。
风寒惊讶了。他回过头看着这些女人。不明白此时此刻，她们不跑，好留在这里干什么？
风寒问道：“你们哭什么？”
女人们大多不是很漂亮，却还年轻。可见是土匪们从附近山村里虏过来的。
她们抽抽搭搭的说：“在这里虽然很难，但是好歹有口饭吃。回去了就只能饿死。”
风寒没想到自己好心反倒办了坏事似的。他语重心长地回道：
“你们都还年轻，是孩子的妈妈和谁家女儿吧，为了口饭吃自己的贞操都不要吗？这不是我认识的农村。”
她们羞愧难当，低垂下了头。
墙角处蹲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容貌极美，被女人们藏起来了。此刻她走到前面来，说：
“哥哥，如果不嫌弃我，给我口饭吃，我跟你走。”
风寒无时无刻不背着燕妍。这个女孩子估计是看到了他背上的燕妍，动了歪心思。
风寒心一凉，回道：
“你还年轻，又那么漂亮，别跟着我。我送你回家。”
女孩子摇头，说：“我不回去。回去要被戳脊梁骨，还会被关进屋子饿死。”
当女孩子说道被戳脊梁骨时，这些女人的头更低了。
风寒早就见多了人间疾苦。可是每次看到，他也不是神仙，还是觉得很可怜。自然的就想能帮一点是一点。
风寒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说：
“你叫我一声哥哥，你就是我妹妹了。但是哥哥的命不属于任何女人。”
女孩子清澈的眼睛里，对最后一句好像没听懂。她看着他背上的燕妍，马上点了点头。
风寒对女人们说：“你们不愿意回去我帮不了。我能做的，就是给你们留下一些钱财。你们以后就住在这吧。开一个驿站。”
说到开一个驿站，女人们的眼中有光。
风寒当即拿出一袋金子和银子，交给眼前这个极美的女孩子。
女孩子把它们转递给后面的女人。她说：
“我叫云儿，哥哥叫什么名字？”
风寒好一阵有些恍惚，口里呢喃道：“云儿。”
风寒笑了笑，盯着她，好像要把她永远的记住。
最后，风寒要走了。黎明前的白光越来越强，女人们互相扶持着走出柴物。
她们扶着墙角跌在地上，眼中满是惊恐。眼前的一切，给她们带来了很大的刺激。
风寒好人做到底。一拂袖，这些脏乱的场面全没了。恢复成了原先的模样。
临走之前，风寒仍然有些担心，自己走后这里会被其他土匪洗劫。于是，他决定传授一部修仙功法给年纪还尚浅的云儿。
风寒右手拿出一部最合适的《紫尘功》，云儿不可思议的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她身后的女人们都鼓励云儿接下来。
风寒此时和煦的微笑，如林间春风。云儿颤抖的手接过来，把它放到胸口。
风寒说：“我走了，能不能守住这里，就看你的天赋了。”
风寒转身从袖口中飞出一柄剑，他踩了上去。常年御剑，他很享受这个过程。
云儿上前几步，说：“哥哥以后还会回来看我吗？”
风寒微笑着说：
“大概以后都不会见了。萍水相逢，不如相忘于江湖。”
云儿和这些女人看着风寒御剑升空离开了。
风寒对自己的一时除恶行为，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很清醒自己现在仗着修为天下绝顶，做了件小人物都能做成的事。
原因，还是为了释放远年积压在少年心中的仇恨。
他现在不得不回玄敕岛去。他的家没了，但燕妍的家，永远都在那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