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赫克托.麦奎因
双手捧着解聘书,方山两手捏紧轻轻抖了抖。资料太厚,没能发出纸张抖动的沙沙声来。
看着首页资料上的名字,方山转头看了看下边。所有都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他眼神在街巡组所在方位停顿两秒,嘴里干咳两下清了清嗓子。
见方山没看向自己,不少人都松了口气,绷紧的身体稍稍放松,手心里已经不觉间捏了把汗。
巡捕这工作即使没有外快可捞,每个月工资下来也有十二三个大洋。工作干得好,每个月也有奖金可拿。依旧是很好的工作。
好工作没人愿意丢,更别说像巡捕这种又有面子又能帮衬家里而且还相对轻松的活。
街巡组所有人手心都攥得紧紧地,生怕方山喊到自己的名字。心情焦灼难耐,明明是秋冬季,额头却依旧是冒出几滴汗珠来。
方山没在这种时候干吊人胃口的事,深吸一口气,念出第一个人的名字。随着名字念出,方山知道这人已经完蛋了。同时,他心底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不是同情,也不是幸灾乐祸,而是觉得值得,他突然觉得遇到陈乐道这样的巡长好像挺不错的。他这几年坚守自己的底线,这功夫总算是没有白费。
“街巡组,孙辉。”第一个名字被念了出来。
听到这名字,很多人都是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此刻他们就像是玩轮盘赌的赌徒,怀着惊慌的心情扣下扳机,幸运地没有听见枪响的声音。他们在为自己捡回一个机会激动着。
下面站在最前排的一人脸色却是突然变了变,这是街巡组的位置,街巡组只有一个孙辉,就是他。
虽然她心中也觉得资料里多半有自己的名字,但现在真正听到这熟悉的名字,还是忍不住心底一凉,惊慌、惶恐、迷茫、不知所措......
心脏里像装了一个压力泵一般,各种各样的情绪随着快速流动的血液冲进了脑袋里,轰然炸响,混合成乱糟糟一团,分也分不清。
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有心吼出他不服两个字,但陈乐道刚才的话却又突兀地从脑海深处蹦出,瞬间镇压了愤怒的情绪。
自己干过的那些事,关三年够吗?真要计较,不会关十年吧?或者直接死刑?
孙辉有点不敢想下去,虽然不服,但他没有说出来的勇气。
方山没有停下,嘴里继续念着:
“街巡组:刘飞,街巡组:杨鹏,一组:王成华...”
一连三个,都是街巡组的名字,街巡组所在位置气氛一下子有些不对起来。
当只有一个人时,他会认命;两个人时,他会感到高兴,庆幸总算不是自己一人倒霉;但有三个人,就会开始往阴谋论方面想了。
没被念到名字的人怕接下来被念到,念到名字的人,见到几个认识的人和自己同样的遭遇,顿时觉得有了组织,胆子大了起来。
街巡组所在地方开始叽叽喳喳小声说了起来,其内容,无非都是“怎么可能有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干、这不公平...”之类的话语。
方山一连念到三个街巡组的名字,他眼神同样变了变。他也以为陈乐道这是要重点整治街巡组,要杀鸡儆猴了。
不过就在这时,下面念出来的名字却是变了,出现了一个一组的名字。
听到小组变了。这下轮到街巡组松了口气,以为街巡组就只有这三个人,自己安全了。一组的人则是紧张了其来。
脸色最先变化的是一组捕头黄安。
一组的调查报告是他亲手写的,里面都是些什么内容没人比他更清楚。他写上去的每个人犯的事情都是避重就轻。
按照他写的那些事情,或许有人会被扣工资罚钱,也可能有人会被让写检讨书,公开批评,甚至更严重的被停职一段时间,但绝对没有严重到被从捕房辞退的程度。
手下的人,代表着他在捕房的权利。一组的人都是他的手下,每离开一个,对他而言都是损失。他不可能把那些损人又损己的事情也写上去。
他在上面写的王成华的事情并不是最严重的,王成华既然都被辞退,那一组被辞退的绝对不止一个。还会有谁?
一时间,黄安又惊又怕。
他摸不清陈乐道这次辞退人的依据到底是什么。他知道王成华干过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但那些事都是他让王成华去干的。这些事情自然不可能被他写在自查报告上。
王成华被辞退,是陈乐道单纯看他不顺眼?——不对,王成华根本就没跟他接触过,连得罪他的机会都没有。王成华被辞退根本毫无理由!
难道除了自查报告,陈乐道还有其他的消息来源?
黄安心思快速转动着,王成华也在被清除的人当中,这出乎了他的意料。这种事情不在掌握中的感觉,让他心中生出了些许不安来。
若他真知道些什么,若真是这样,那他知道我做过的那些事吗?
黄安脸色渐渐沉了下去,自己干过什么事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若陈乐道真像他话中说的那样,若他真知道些什么。那被清除出巡捕房,或许只是最轻的惩罚,最好的结局。
心思逐渐绪乱,黄安双手忍不住捏紧,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呼吸变得沉重,目光也逐渐变化,不再平静。
担忧二字,渐渐爬上他的脚背,爬上他的大腿,爬上他的胸膛,钻进了他心里,钻了他眼睛里,钻进了他的呼吸里。紧紧包围着他。
方山依旧念着名字,一组、二组、街巡组、外勤组,都有人的名字被相继念到。
陈乐道的消息并不是全部来自那些报告,那些报告不过只是一个应有的流程而已。要是他想靠那些玩意来整顿捕房,那他已经可以辞职了。
他的消息来源主要是夜未央,夜未央现在有了一百多人,这些人进入夜未央之前,干什么的都有,拉车的,扛包的,当学徒的,做会计的,给人跑堂的,甚至还有生活不如意的学生。形形色色,五花八门。消息来源渠道很广。
陈乐道没有让韦正云停止招伙计,这事也就一直在进行着,遇到合适的,就会收进来。从方艳云到夜未央后,上海滩就开始传出陈乐道跟冯敬尧有关系的传言。
冯敬尧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千金的事在上海滩并不是什么秘密。陈乐道成为了霞飞路捕房巡长,他手下的夜未央也成了法租界新贵,有渐渐成为一方新势力的趋势。
他和冯敬尧的关系,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在往翁婿方面联想。
夜未央现在早已不是陈乐道当初说的什么单纯的歌舞厅,正经的企业公司。亮出夜未央的名头,再丢几个大子出来,要打听些普通巡捕的消息,并不是什么难事。
陈乐道此刻就在一旁站着,看着方山念名字,真要有什么不长眼的敢站出来吆喝什么不服,敢冲他瞎咋呼。那他也不是只会跟别人讲道理。
鲁迅先生捏笔杆子之前,还学过一阵刀法呢!——虽然只是手术刀。
念完手中这份解聘书,方山拿起另一份来,看着上面的名字,他瞳孔突然缩了缩。
他开始念名字后,便没有停顿,此刻突然停顿下来,训练场上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当然,这要除去那些已经被念过名字的人。
所有人都盯着台上的方山,不知道他为什么停了下来。
看着手上这份解聘书的名字,方山抬头看向台下黄安所在位子,眼中带着震惊和同情的神色。
震惊是因为在这里看见了黄安的名字,同情也是因为在这里看见了黄安的名字。
看来陈巡这次是真决心要对捕房来一次大清洗了,捕房的人他几乎都认识,刚才念过的那些名字,其中一些人他不清楚,但有一些名字的主人,他们被清除出捕房是绝对不冤枉的。
至于黄安,自然也不冤枉。不过连捕头都一起清除,这魄力到是不小。捕头这个职位虽然很小,但在捕房中,却是很重要的职位。
他们是命令的执行者,也是巡捕的管理者。这些人缺了,捕房的工作会受到影响。至于随便找一个人顶替...捕头可不是那么好当的,首先便得能让下面的人服气。
见方山目光径自看向自己,黄安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一颗星直坠谷底,浓浓的不安情绪瞬间从心底冒出,拼命挤压着他的心脏。就连呼吸都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
“一组,黄安!”方山收回目光,大声念出手中解聘书上的名字。
方山和黄安的关系只是并不亲密,平时两人之间的客气热情也只是流于形式,浮于表面。此刻对黄安的同情,也不过是因为两人都在同样的工作岗位上而生出的些许感慨。
老黄,这次只能算你倒霉了,谁让你遇到了陈乐道这个巡长呢!
整个霞飞路捕房,除去陈翰林,对陈乐道最了解的便要数方山。去过几次夜未央的他,刻意了解过陈乐道的他,深知陈乐道可不像其表面这么平平无奇。
咬人的狗是不.......不对,厉害的人物往往都是不急于表现的。陈乐道就是这样的人。被这样的收拾,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听到黄安的名字,训练场上瞬间哗然,任谁也没想到,黄安这样的捕头竟然都会被清除。
写调查报告交给陈乐道的就是几位捕头。虽然他们私下里都知道黄安是怎样的人,但黄安总不可能把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写上去吧!
他又不是傻子!
只一瞬间,所有人都心怀戚戚,惴惴不安起来。连捕头都被要被清除出去,他们还能幸免吗?心里有鬼的人人人自危,再找不到任何借口来安慰自己。
见方山开始念其他人的名字,众人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在走钢丝一般七上八下。每听见一个不是自己的名字,就是往前走了一步,距离终点又近了一步,
二组的捕头周杰和外勤组的捕头此刻忍不住把拳头紧紧攥成了一团,心里七上八下的,如履薄冰。
所有被念到名字的人此刻都是呆呆地愣在原地,有心里愤怒不服的,也有心里埋怨恐慌的,他们有都有一个共同点——绝望。
一些人是歇斯底里的绝望,一些人是惆怅丧气的绝望。甚至有人瘫坐在地上,后悔地哭泣起来。
他们突然想起了曾经为了加入捕房,家里都付出了什么,都想起了自己刚成为巡捕时,家里人对自己的期望。现在,这一切都做了空。
陈乐道站在上面安静地看着众人百相,心中有丁点波动,却又很快被他强自抚平。
巡捕房不是慈善会,这些看着可怜的人,实则可恶。就这样把他们清除出捕房,已经是莫大的仁慈。
方山继续念着名字,训练场外,一些文职华捕悄悄摸摸地探出头偷瞧着这边的动静。训练场上的气氛太紧张,即使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没人敢跑上去瞎打听。
看着场上那些或绷着脸、或苦着脸、或庆幸、或绝望的同事,所有人都在猜测这是发生了什么。
“赫克托来了!”就在所有人都看着训练场上的动静时,后面一个声音突然说道。
赫克托.麦奎因,巡捕房的一名西捕。赫克托在霞飞路捕房的存在感并不高,平日里在捕房更是寻不到人。
他在捕房,更多的是监督作用。而当他不想监督的时候,那就是只剩下一个象征性的作用了。
巡捕房成立之初,只有西捕。但要想用西捕来负责租界治安。这无疑是个笑话。
随着捕房体系的发展与成熟,华捕原来越多,西捕的工作也就越来越少。到现在,除却那些重要职位。西捕已经越来越不务正业。
赫克托自然便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
“麦奎因先生怎么来了?”见来人真是赫克托,有人疑惑出声。
这位平时可是五天八天的都不一定能见着一回。
“还能是什么,多半是冲着咱们巡长来的!”有人道。
第一百零四章 了不起的巡长
赫克托一直很满意自己在上海的奢华生活,在这里,他能感受到与在国内完全不同的人生。
这里没有人敢得罪他,所有人都对他恭敬。除了叔叔,这里不会有人对他直呼其名,都会客气庄重地称他麦奎因先生。即使那些一身富贵绅士装扮的权贵,同样对他很客气。
麦奎因先生,这是多么让人向往的称呼!
在这里,在这片被称为东方巴黎的土地上,赫克托真正感受到了人生的意义。
这里虽然和真正的首都,繁华高贵且富有浪漫气息的巴黎还有差距。但这里大道两侧种满苍翠梧桐的马斯南路,那些砖墙结构,讲究艺术性的花园别墅依旧让他享受到了不逊色于法国的浪漫生活。
这里的空气比法国的甜,而且还带着丝丝缕缕海的味道。
这里的饭菜他虽然不是全都喜欢吃,但依旧从众多的菜式中找到了合他口味的菜。
这里的女孩和法国女孩完全不同,她们身上充满了中国人所说的温婉气质,她们腰肢曼妙,声清语细,她们对丈夫忠诚。这是完全不同于法国女孩的女孩。
在法国,赫克托只是一个普通人,家里不算多的家产也有兄弟和他争抢,他根本争不过满脑子阴谋诡计的兄弟。尤其是在看了中国人的孙子兵法,听过一个唐皇帝刀砍兄弟,囚禁其父亲的故事后,他更是意识到和兄弟们争夺家产的危险。
让那几个满脑子只有家产的蠢货去争吧!他自己在上海滩过比贵族还要贵族的生活。有了上海滩,还要什么巴黎!
赫克托曾经为自己的想法洋洋得意,他觉得自己发现了对法国人而言,那些中国人所说的世外桃源。
不过这两天,他发现这个桃园似乎出现了一点让他很不爽的变故。
之前霞飞路捕房的巡长很懂事,他很喜欢这个叫朱万的巡长,这人身上一点都没有法国那些该死的官员身上的官僚作风,不像那些只拿钱不办事的官大爷。
这个朱巡长不仅说话好听,办的事也很好看。
不仅每个月给他足够的大洋,还经常当他的向导,带他去那些好玩的地方。让他体验到了地道且神秘的东方古国的生活。
前段日子,赫克托.麦奎因在家中报纸上见到朱巡长被撤职查办的报道,心中对此感到甚为可惜。因此还去歌舞厅和姑娘们大醉了一场,狠狠地透支了下自己的身体。
他为朱万感到不值。这个朱巡长是个好人,可惜他倒霉的遇到了一个来自法国的官老爷总监。这个总监简直是个蠢货,竟然将一个对法国人如此友好且热情的巡长给撤职了。
痛心归痛心,赫克托.麦奎因对此却是无能为力。他的比利时舅舅,在那个官老爷总监上任后,就警告过他:
“你这坏家伙给我老实点,别去招惹新来的那个叫法布尔的混蛋——对”比利时舅舅说明似地强调,“就是你们警务处那个新来的总监,来接替可怜的费奥里的那个总监。”
赫克托.麦奎因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一直都很愿意听自己比利时舅舅的话。
比利时舅舅虽然很有钱,但他没有可爱的儿子和调皮捣蛋的女儿,这个舅舅太过可怜,他必须让他感受亲情的关怀。
他得让比利时舅舅知道自己虽然没有儿子,但还有自己这个很关心他的外甥。
赫克托.麦奎因虽然很想为可怜的朱巡长鸣抱不平,但他得听自己舅舅的话。
不过现在,赫克托.麦奎因已经顾不及这些有的没的。他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收到来自捕房的属于他的那份应得的钱。
这个新上任的巡长虽然是新总监的得力干将,但他没有以前的朱巡长懂事,这家伙一点都不贴心,根本不知道把他该得的那份钱送到他家里。
赫克托耐着性子等了几天,想着或许是因为刚上任,工作太繁忙,以至于让这个新巡长忘了这件重要的事情。
但从得到的消息来看,完全不是如此,这个新巡长上任后搞东搞西,就是不搞钱,而且还把那些搞钱的家伙搞了下去。
这个新巡长明显不是个合格的巡长,当巡长如果不是为了搞钱,那这个巡长当的将毫无意义。这是个不务正业的家伙。
带着浓厚的怒气,谴责的心态,赫克托丢下在歌舞厅等待着与自己共舞一曲的漂亮姑娘,亲自开着车来了霞飞路捕房。再不来这里看看,只怕这里的人都要忘了霞飞路捕房还有一个叫做赫克托.麦克因的人了。
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赫克托解开西装纽扣,让外套敞开释放释放自己的怒气,又扭了扭勒得自己脖子不舒服的丝绸领带。晃了晃脑袋,目光在捕房内左右来回扫视,像一个巡视自己的领地的呆蠢狮子。
在众人注视下,赫克托.麦奎因绷着脸用撇脚的汉语大声道:“陈乐道呢,那个新巡长呢,叫他立刻来见我!!”
赫克托此刻感觉自己像极了一头发怒的狮子王,只是怒声一啸,四周的动物便是匍匐害怕自己。
周围的人的确有些害怕,虽然他们中一些新人甚至没见过赫克托,但光是看赫克托立体的五官,那宽广的额头,那蓝色的深邃眸子,那挺拔的高耸鼻梁,那薄薄的红润嘴唇以及那一头棕黄的头发,便知道这人不能惹。
能长出这副面孔的人,少说也得用三代基因来堆才行。
“巡长在训练场上!”有人自以为很小声地说道。
周围的人朝他看了一眼,立刻将他的面容紧紧记住。万一事后巡长问起来,他们还有个立功的机会,不至于被牵连。
赫克托听到这话,顿时转身朝训练场大步走去。
方山还在台上念着名字,手里的解聘书终于快要到底。他加快了念的速度。在这儿站着被万众瞩目的感觉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
陈乐道站在一旁安静看着,心中已经想好一会儿要是有人敢跳出来叫嚣,他就要向这些人展示一下作为巡捕必须得具有的几个技能。
“你们谁是陈乐道!”方山正念着,一道听着很别扭的汉语突然从右下方传来。
这汉语虽然说得很撇脚,但撇脚的汉语丝毫不影响说话之人语气的嚣张。
台上台下,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见方山被打断,陈乐道皱起眉头,转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一眼瞧见穿着解扣西装,戴着歪嘴领带的赫克托.麦奎因。上下打量几眼,陈乐道不由深深皱起眉头。
这人长得倒是不错,就是太邋遢,好好一套西装,看看被穿成什么样子。
整个训练场,只有陈乐道和赫克托两人没穿巡捕号服。陈乐道一眼看到赫克托。赫克托目光在训练场上扫视一圈,同样很快锁定了衣着独树一帜的陈乐道。
能在捕房随意穿衣服的都不是普通人,这个他从未见过的人,应当就是新巡长了!
乍一看,赫克托忽然发现陈乐道长得很像自己同类,五官立体,脸部轮廓深邃......他心中怒气没来由的忽然散了些许,阴沉的脸色稍稍好转了些。
“你是谁!”陈乐道走下台,皱眉看着这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外国人,心头带着不悦。
捕房真得需要好好整治了,这是巡捕房不是菜市场,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进出的。即使是个穿得像模像样,只是没注意一些细节的外国人!
“你就是陈乐道!”赫克托语调怪异,不是有心,而是说不来中国话。
他双眼盯着陈乐道,眼中带着不善。舅舅说不要招惹法布尔,他现在招惹的是法布尔的手下,也不算完全违背了舅舅的话。
陈乐道上下看了看赫克托,眉头依旧皱着。这人竟然知道他的名字,这么说还是专门来找他的了?
他这段时间没得罪过外国人,这人难道是薛良英说得那些人?想到这里,陈乐道脸色沉了下去。
“是我在问你,不是你在问我!”陈乐道语气生硬。对这种来者不善的人,没必要客气。
他现在是霞飞路捕房巡长,而不是之前那个小小的翻译和顾问。
赫克托让陈乐道这话说得怒气一滞。陈乐道的语气让他愣了下。他还从来没遇见一个敢对他如此说话的中国人。
虽然面前这人的长相看上去和中国人有些不像。
“我是赫克托.麦克因,霞飞路捕房的一名巡警!你是谁!”赫克托语气再次变得强硬起来,他下巴微微扬起,蓝色的眸子挑衅似地看着陈乐道——这个长相和他同类的人。
赫克托.麦克因?
陈乐道皱眉顿了顿,没有立刻说话,他知道这个名字。
这人是捕房的一名西捕,在捕房不管事,长时间都见不着人,几乎只是挂了一个名字。上任已经两周,他从未见到过这个叫做赫克托的巡捕,没想到今天倒是在这里看到了。
看这模样还是冲自己来的!
他绷着脸,目光不变,盯着对方的脸,用法语高声道:
“你就是赫克托.麦克因?你还知道你是捕房的一名巡捕?这些天你都干什么去了,为什么我在捕房没有一次都没有看见你!”
陈乐道声音高昂洪亮,气势十足,气势上直接压倒了赫克托.麦克因。他虽然只是巡长,但他手里可是还握着法布尔给他的“尚方宝剑”。
周围的人全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这个巡长,他...他竟然敢冲法国人大吼大叫!!??
不过,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们听不懂法语,但看陈乐道的模样就知道肯定不是在问“吃了没”。
所有人都感到荒唐以及不可置信。陈乐道虽然是巡长,但要知道,就算是总探长,面对这些西捕也得客客气气的!!
赫克托也让陈乐道这气势十足的声音吼得一懵,眼神呆滞了一瞬间。这种情况他以前也没遇见过,他根本没有应付这种意外突发事件的经验。
陈乐道的话他听懂了,这是说得比他还地道的法语。
没等他反应过来,陈乐道继续道:
“你知不知道法布尔总监先生三令五申,警务处上下所有人,必须严格履行自己身为巡捕的责任。尤其是西捕,更要以身作则!你作为西捕,却足有十多天没来捕房报道,你这是对法布尔总监先生感到不满,对他的命令视若无睹吗!!”
陈乐道得势不饶人,声音越来越大,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怒气,似乎...似乎还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赫克托愣愣得看着陈乐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陈乐道双眼瞪着赫克托,在气势上碾压着他。周围的人都已经看呆了,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已经超出他们的认知。
好几个反应快的,此刻背后都渗出了一身冷汗。
天爷啊!我刚才居然还想着事后去找他(巡长)理论,看看吧,看看他把麦奎因先生都吼成啥样了,都被吼傻了!
陈乐道知道靠他自己的名字镇不住赫克托.麦奎英,直接便搬出了法布尔的名字。虽然不知道赫克托到底想做什么,但看他这来势汹汹的样子,就知道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赫克托愣愣看着陈乐道,脑子被陈乐道吼得转不过来。此刻的陈乐道,像极了他在法国的老爸和那几位哥哥。对他都是那么的凶,那么的不客气。
小时候被哥哥们支配的恐惧感没来由地袭上心头,他突然想起了之前听过的那个唐皇帝刀砍兄弟的故事。心里不由一个寒颤。
“看什么看!方山,你继续念!”
发现所有人都盯着这边,陈乐道转头沉着脸一声大喝。方山让陈乐道吼得身体打了个机灵,虽然清醒了,但还是有点晕乎乎的。
“啊,哦哦哦,”他手里还拿着所剩不多的解聘书,语无论次的敷衍应道。
其他人都赶紧收回了目光,反应过来的他们心里都翻腾起了惊涛骇浪。
我的天爷啊,我的妈祖娘娘娘啊!我们捕房这到底是来了一位什么样的巡长啊!
他们之前对陈乐道的敬畏,来自陈乐道的神秘。
陈乐道亲自带走了朱万,送走了刘海。有人说他是总监根前红人,有人说他还是顾问时掌掴过当时的副总探长九叔,有人说他可能会成为冯先生女婿......
但现在,他们发现这些似乎都还不够直观。
洋人就是爷,好好供着就行。这是巡捕房上下所有人的共识。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敢朝洋人大吼大叫的巡捕,而且洋人还被吼得愣是没敢有反应。
这哪是巡长,这比总监还厉害啊!!
所有人都收回目光,悄悄用余光打量着两人那边,不敢直接转头去看。
他们彻底明白了,他们的巡长不简单,很不简单!!!
第一百零五章 这是在演讲吗?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竟然冲我大吼大叫,谁给他的勇气?法布尔吗!
赫克托蓝色的双眸瞪着陈乐道,但即使这么美丽的眸子也掩饰不住他的惊怒。他身体僵硬,嘴唇颤抖着,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攥握成拳。
面前这人虽有一张绅士的脸,但说话做事一点也不绅士,堪比那些可恶古板不知变通的德国人。真是可恶,舅舅可忍,我都不能忍!
陈乐道一直注意着赫克托.麦奎因的神情变化,见他气抖冷,脸色白了青,青了黑,不禁诧异自己的话威力竟有如此大。
他都还没说脏话骂人呢!
见赫克托已经不能再遭受更大的刺激,他立即转换了自己的语气,声调降了下来,不再那么言辞激烈,咄咄逼人。
“麦奎因先生,我想我必须得告诉你一个遗憾的事情,法布尔总监先生不仅给了我巡长的职务,还给了我督查应该负责的工作。”陈乐道看着赫克托,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容,他轻松说道。
“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关于你无故旷工两个礼拜的事情,我想我将不得不将其如实向法布尔总监先生禀报。
你知道的,我只是一个巡长,我的工作是管理好霞飞路捕房的工作。一切对捕房工作造成影响的事情,我都需要向法布尔总监如实禀报。”
周围人注意力依旧还在两人这边,都用余光瞄着这里。他们都想知道事情接下来会如何发展下去。
一个强势的年轻巡长,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洋人子弟,这听起来似乎已经有了编写成话本的矛盾基础。
赫克托.麦奎因的青黑脸色已经彻底转变得黑森森的,他棕黄色的头发一根根立了起来,他双眼恨恨地瞪着陈乐道,鼻孔中钻出来的粗气化成白雾,像极了一头愤怒的公牛。
这是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这个长得四不像的东方人胆子太大了,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威胁他,而是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深吸一口气,赫克托.麦奎因忍不住闭上双眼,想象着抬起自己攥得紧紧的拳头,狠狠挥在对面那张四不像的脸上时的快感。
真耍啊!!
在脑子里狠狠地出了口恶气,比利时舅舅当初的语重心长的话再次袭上赫克托的心头。
“绝对不要招惹法布尔!”
虽然不知道比利时舅舅为什么如此忌惮那个该死的混蛋总监,但赫克托.麦克因知道,他要听舅舅的话,毕竟比利时舅舅没有孩子。他除了自己亲爱的母亲外,也没有什么兄弟姐妹。
陈乐道见赫克托闭上双眼,攥紧的拳头在微微晃动,以为他是想动粗。他脚步早已摆好,只要赫克托敢动手,他就立马以最快的速度制服他。
有法布尔在后面撑着,他没什么好需要担忧的。
赫克托.麦奎因突然睁开眼,攥紧的拳头松了开,黑森森的脸色如同遇见暖阳的积雪一般很快融化。
他笑了,他竟然笑了,这人居然还笑的出来。
陈乐道看着赫克托,不知道满脸笑容的赫克托究竟想干什么。赫克托脸上突然绽放的笑容出乎了他的意料。
被吼几句怎么了!陈乐道吼他时就像他的父兄一般,被兄长吼几句难道他还要吼回来吗!赫克托.麦奎因这样想着。
听舅舅的话,只要以后能帮舅舅把他的家产传给下一代,他赫克托受点委屈怎么了!这根本不算什么!
他知道中国有很多关于这种事情的名言,比如: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比如: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些中国名言真是太有道理了,连思想之王伏尔泰都没能说出这些话来。
“陈,别生气,我今天不是来了吗!”赫克托突然笑了起来,他好像直接忘了两人刚才的不愉快。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你是在给他们演讲吗?”不等陈乐道说话,赫克托直接转移了话题,他目光看向高台上的方山和台下的那些巡捕。
“你们好像很忙,那我就先不打扰了,我先去办公室了。”说完赫克托对陈乐道礼貌而友好地笑并点了点头,直接转身离开,走进大楼。
陈乐道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巴,没说出话来。赫克托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点?法布尔的名头在这些西捕身上有这么好用吗?
他无语地摇了摇头。
赫克托.麦奎因的事只是一个插曲,他来时匆匆,走时却是带走了不少人最后的希望。
一些被念到的名字的人,见赫克托跟陈乐道起了冲突,还在想赫克托说不定会将陈乐道赶走。这样他们说不定就不需要离开了。
但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让不少人的眼珠子都掉了一地。赫克托来势汹汹,一幅要找人拼命的样子,但事情发展着发展着,他居然就这样向陈乐道妥协了。
你不是洋人吗!你不是伟大的法兰西人吗!你这是干啥啊!!
“继续。”陈乐道回头看向方山,方山不知什么时候又把目光朝他这里看来。他朝方山挥了挥手。
让赫克托这么一闹,训练场上变得安静了许多。被陈乐道注视着,没人再敢说话。陈乐道此刻在他们心中神秘到了极致。
当你不知道一个人有多厉害的时候,只需要看看洋人对他的态度。赫克托对陈乐道前后的态度转变,让这群被念到名字的人绝望,让没有被念到名字的人警醒。
洋人被他吼了都得赔着笑脸,他们有什么本事敢去跟陈乐道讲道理?本来想着事后要去找陈乐道理论的人,此刻全都打消了自己危险的想法。
就连一组捕头黄安,此刻都放弃了再挣扎一下的想法,还是认命吧!
自己干过的那些事,没有被追究,也应该见好就收了。
将手中最后一份解聘书的名字念完,方山目光投向陈乐道,眼中带着询问之色。
陈乐道点头表示不错,大步走了上去,方山赶紧退到他身后,他此刻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站在后面,方山是心中又惊又怒,在最后几份解聘书中,他竟然念到了两个三组之人的名字。
那两个混蛋到底干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方山毫不怀疑,他念到的这些名字肯定都不是无辜的。五个小组中,他所知道的那些干过过分坏事的人,名字全都在这些解聘书中。
一个两个可能是偶然,但全都在,那就是必然了。
虽不知道陈乐道的消息从何而来,但他对此已经深信不疑。
让他感到愤怒的是,三组竟然也有人在其中。他们三组没有自查,但现在看来并不是陈乐道对他们特别照顾。而是早有打算。
“那两个混蛋,”
方山忍不住捏了捏拳头,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手下即使没有什么好人,也绝对不会有坏人。但没想到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竟然有人瞒着他干坏事!
那些解聘书上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三组的两人自然不可能是个例外。
“刚才的念到名字的人,一会儿自己来这里取你们的解聘书,然后脱下你们的号服,从今天开始,你们不再是巡捕。
当然,有不服气,觉得被冤枉了的,可以来找我。到时候我们一切按照程序走。如果冤枉了你,我亲自给你斟酒赔礼。没冤枉,该入狱入狱,该枪毙枪毙。”陈乐道冷冷说道。
“没念到名字的,我希望今天的事情能给你们一个深刻的教训,以后的巡捕生涯,多干点实事,少搞些歪门邪道。”
“好了,解散!”
陈乐道不再多说,说完便走下高台离开训练场。身后不少双眼睛看着他,有想追上去的,但始终没敢迈动自己的脚步。
方山拿着那两张三组之人的解聘书,直接跳下高台,大步走到两人面前。两人低着头,不敢看他。
“你们两个混蛋!都瞒着我干了什么!!”
方山沉着脸两份解聘书摔到两人身上,狠狠地踢了两人一人一脚。仍旧不解气。
两人低着头一声不吭,牙齿紧咬着,他俩双眼通红,眼中噙着悔恨的泪珠。
方山顾不得怒骂两人,赶紧朝陈乐道追了上去。陈乐道刚走进办公室,反手就要关上门,方山一只手从外面伸进来挡住门。
陈乐道看了他一眼,松开门让他进来。
“巡长,我——”
陈乐道挥手打断他,指了指一旁的沙发。
“坐。”说完,他走到靠着墙壁的长桌上给方山到了一杯水。
将水递给方山后,陈乐道才说道:
“你是为你们三组的那两个人来的?”
方山敢紧点头,着急快语道:
“巡长,我不是怀疑他俩是冤枉的,我只是想知道他们到底干了什么,他们在三组一直都很老实——”他双手捧着陈乐道给他倒的温水,说话的声音有点沙哑。
陈乐道对他摆手,道:
“你这不还是觉得他俩是冤枉的吗!”
说着,陈乐道起身走向后面的办公桌,在桌上一堆资料里翻找了下,拿出两份资料来,走回沙发处递给方山。
“看看吧。”陈乐道没有多说。
方山赶紧放下手中水杯,拿着资料看起来,看着看着,他眉头渐渐皱起,脸色沉了下去。
这资料上所有的东西都写得有理有据,不是胡编乱造能写出来的。
“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们两个被辞退,可没被冤枉。”陈乐道翘起二郎腿,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对不起,巡长,是我没管教好他们。”
方山放下两份资料,低下头不再为两人辩解。这上面的东西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是伪造的。他第一次在陈乐道面前露出如此正经的脸色。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陈乐道弹了弹烟灰,平淡说道,“这次那些没被辞退的人中,不敢说全都是干净的。但被辞退的人,肯定没有一个是被冤枉的。”
“巡长,你放心,我下去后立马对三组展开自查,只要有人干过那些脏事,我就绝对把他揪出来。”方山声音坚定。
他平时在捕房看似很平常心,不争不抢的。但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并不是如此。至少在对三组之人的要求上,他不是这样。
他不要求三组的人干什么好事,但他也绝不允许三组的人干坏事。这样的要求并不高,但他没想到还是有人没做到。
陈乐道对他的话没肯定也没否定,而是说道;
“方山,我来这里担任巡长的任务,便是把捕房上下全都整顿一遍,将霞飞路捕房变成一个真正的巡捕房。
我了解过你,在你成为三组的组长后,三组的风气便开始好转,没再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两年,霞飞路捕房破过的案子有七层都是你们三组的功劳——虽然案子很少,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
手中的烟不知不觉已经燃到尽头,陈乐道将其熄灭在烟灰缸里。
方山此刻又急又羞,陈乐道这话夸奖不像夸奖,批评不像批评。自己明明还在为手下那俩混蛋气急来着。
“我知道你是有能力的,”他拍了拍方山的肩膀,“现在捕房面临大整顿,正是用人的时候。如果你想当个好巡捕,想在捕房好好奔个前程!那就好好干!”
“至于这两个人,就当是个教训吧。回去好好训一训你手下那批人。巡捕不作为,比乱作为也好不到哪里去。
拿着纳税人的钱,就得保护好纳税人的利益。以后他们要想在捕房好好干下去,现在就得把偷懒耍滑混日子的风气给我改了。不然下次走的,就轮到他们了!”
陈乐道声音很轻,很平淡,但却是跟两个响亮的巴掌般狠狠地甩在了他脸上。
这下他是真的又急又羞了。他之前还一直感到自豪来着。在别的巡捕都干坏事的时候,他管理的三组一直很老实来着。
“是,巡长,我保证,三组绝对会改变现在的风气!”方山一下站了起来,绷着身体大声说道。
陈乐道根本不像年纪比他还小的年轻人,这根本就是一个从事多年的捕房老巡长。说话的艺术让他又羞愧又感激。
“行了。喝口水润润喉咙,下去工作吧。这些人被辞退后,只有你们三组的人最多,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们三组暂时辛苦些。”
陈乐道温声说道,绝口不提三组那两人的事情。
方山在看完资料后就绝了为两人求情的心思,这俩人干出那些欺负平民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事,已经不适合再留在捕房了。
放下资料走出办公室,透过走廊上的窗户看到训练场上的那些人,他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第一百零六章 最好的朋友
“王老织,真把你自己当女人呢,整天拿着毛线都在鼓捣些什么玩意!”
三组办公区,方山看着角落中王老织在那鼓捣毛线,一股无名火顿时从心底冒了出来。昨天陈乐道的话仿佛再次在耳边响起,他立马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的。
“看看你整天都在搞些什么破烂玩意,当捕房是你家呢!赶紧给我收起来!”方山大声呵斥,声音沙哑的破了音。
明明很严肃压抑的氛围,却硬是让屋内的人有点想笑。
旁边几人看着动静眨了眨眼睛,脑袋悄默声凑到一起:
“头儿这是怎么了?昨天的火气还没消下去呢?”
“我哪知道!”
“还有你们,看看你们一个个都他妈是个什么鬼样子!”几人很小声,但屋内太安静,方山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火力瞬间转了过来。
几人被骂得傻眼,以前可没见头儿这么凶过。
“我告诉你们,要想留在捕房继续干,就趁早把你们这些烂德性都给我改了!巡捕就得有个巡捕样,以后再给我整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方山夺过王老织手里的东西,一把摔在桌上,“不用巡长说,我就先让你们滚蛋!”
昨天的事弄得方山憋一肚子闷气,辗转反侧熬了一夜,正上火着呢!看到办公区这些人不成正形的模样,顿时爆发了出来。
“头儿,你——这是咋了?”一人小心翼翼道,给他递了杯水过来。
一把接过水杯,朝递水的人看去,腰带没系,扣子也没扣好,方山鼻子眉毛眼睛再次挤成一团。
“你没学过怎么穿衣服吗,给我穿好了,像个什么鬼样子,还有个巡捕吗!”方山大声吼着,因为喉咙沙哑且太过激动,说着说着直接消了音,光看见他在动嘴巴。
这无妄之灾来的——巡捕苦笑,立马利索地将衣服穿好——头儿看起来好像真火了。
喝口水润润喉咙,总算是舒服了些。方山平复好情绪才继续道:
“我告诉你们,捕房不是让你们来养老的,别一天天都跟个老头老太太似的。
作为巡捕,拿着纳税人的钱,那就要好好为纳税人服务!没看到昨天那帮人吗,他们被开除,就是没干好自己的工作,反去搞那些歪门邪道。都给我警醒点!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要想以后继续在捕房待下去,趁早给我把你们现在这些习惯给我了改了!”
方山正对众人搞着思想教育,传达着陈乐道的指导思想。大门处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那个——巡长找陈翰林。”来人小声说道,他也让方山那架势给吓着了。
屋内其他人顿时把目光朝陈翰林看去,陈翰林则是看向方山。
“去吧,”方山挥手说道——巡长叫,我难道还敢说不行不成。
“看什么看,你们就应该向陈翰林学习!
看看人家当巡捕的热情,不管什么事,只要是交给他的工作,不管大小,他都是用百分之百的精力去干!
就上次那个入室盗窃的案子,他现在都还时不时去询问一下失主找线索。人家失主都不追究了,来求我让他不要查了,他都还没放弃。
都跟人家好好学学,想想为什么人家就能让巡长看中!”
陈翰林离开,方山还在办公区喋喋不休,今天不把这些家伙骂醒,就对不起他昨天在巡长那里遭受的阴阳怪气。
......
“给,看看吧,”陈翰林在陈乐道对面坐下,陈乐道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递给他。
“这是什么?”陈翰林接过来,疑惑道。
“你看了就知道了。”陈乐道笑着道
“升职?!我现在就当街巡组的组长?”翻开文件,看到里面的内容,陈翰林惊讶出声。
陈乐道之前给他说过当街巡组组长的事情,但这是不是太快了!
“怎么,不愿意啊!”陈乐道说。
当然不会不愿意,陈翰林好歹也是燕大出来的学生,自然不可能只想当个小巡捕。他也是有志向的。
“街巡组都要干些什么,你之前在中央捕房都熟悉过了,心里有数。现在街巡组完全废了,只剩下两个新人,正是你上任的最好时机。”陈乐道说道。
“可是街巡组现在加上我现在也才三个人,只有三个人顶什么用。”陈乐道的话让陈翰林反应了过来,现在街巡组都没人,他去了也是个光杆司令。
“慌什么,我还没说完!”陈乐道拿起桌上另一份文件递给他。
“这是我们捕房招新人的文件,招新工作全权由我们捕房自己负责。你去报纸上登消息,只要有意愿当巡捕的,就来捕房报名,三天后准备考试。这件事我交给你,你给我把它办妥了。”陈乐道轻松说道。这种事情交给陈翰林这个大学生正合适,他可不想什么事都累死累活的自己去干。
诸葛丞相的教训说明了一切,干得再努力,也得活的久才行。
“三天时间,这会不会太着急了!”陈翰林收起文件。
“捕房一下子少这么多人,会影响辖区的治安,这事越快越好。这也干系着你们街巡组的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陈翰林听到这话才想起自己现在是街巡组捕头了,他还没适应自己的身份。他重重点了点头,确实,这事拖不得。
“行了,赶紧去干活吧,去把消息登上报纸,多登几家。”
拿着两份资料走出办公室,走了几步,他又停下,翻开自己升值成为街巡组组长的文件,上面盖着警务处总监的公章。
“真当组长了!”他话里带着感慨,这才进捕房多久?半年都还没有吧!
升职好像也没这么难!
正高兴着,突然想到只比他早进捕房两个月的陈乐道都当上巡长了,他立马止住了自己高兴的想法。
不能得意,还差得远呢!
......
“咚咚咚,”
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已经到了下班时间,陈乐道收拾了下桌面上的文件,准备离开,敲门声却是突然响了起来。
抬头看去,赫克托.麦奎因正在站在门口冲他笑着。
“陈,下班时间到了,一起出去喝一杯吧,”赫克托热情道。
陈乐道狐疑地看着赫克托,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和赫克托的关系好像还没这么好。
“麦奎因先生有什么事吗?”他道。
“陈,我听说你从小在法国长大,来中国还不到一年时间。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回国了。想跟你聊聊祖国的事情。”赫克托说道。
“我们去夜未央歌舞厅吧,这段时间这个歌舞厅很出名,我也还没去过。”坐在副驾驶,赫克托.麦奎因对陈乐道说道。
对赫克托.麦奎因,陈乐道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厌恶。但想到他外国人的身份,还是决定跟他出来喝一杯。多认识些外国人,肯定是没坏处的。
虽然法国将来会被德国的那个小胡子打得落花流水,但现在依旧还顶着世界陆军第一强国的名头。拿破仑大帝的子民后裔们,还是有点子东西的。
听到赫克托这话,陈乐道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这家伙难道不知道我是夜未央老板?
赫克托对他微微一笑,没看出陈乐道心底的想法。
他来找陈乐道出去喝一杯,是因为昨天从比利时舅舅那里知道了法布尔的底细。
他向比利时舅舅问起法布尔时,比利时舅舅一脸认真地说:不要和那些蠢货一样去招惹法布尔,我们来上海是赚钱的,不是来和谁作对的——舅舅走宽了自己的路——国内对警务处现在的情况很不满,法布尔是带着国内命令来整顿警务处的,就连总领事先生也需要在这一点上支持法布尔。
舅舅能在上海发迹,成为一个富豪,不是没有原因的——他知道谁不能去招惹。
知道法布尔的底细,再想到听说陈乐道是法布尔最信任的人,赫克托便有了今天向陈乐道示好的举动。
为了听舅舅的话,他还是不和陈乐道作对好了,中国人有句话说的好:多个朋友多条路。
他喜欢中国人的这些典故,中国人的一些思想家们,甚至不比伏尔泰差!
看着赫克托这笑容,陈乐道收回目光。
这人看着傻傻的,看来还真不知道夜未央是他产业的事情。
“你以前没去过夜未央吗?”陈乐道问。
“没有,不过我朋友去过,他们都说那个歌舞厅很独特。”赫克托道。
“这个歌舞厅在上海出现不久,很快就出名了,肯定是有原因的,这次我们正好去看看。”赫克托似乎有点兴奋。
“陈,你觉得我也开一家歌舞厅怎么样?在上海滩开歌舞厅很赚钱。夜未央都能这么快在上海滩出名,我要是开一家歌舞厅,肯定会比夜未央更好。”他越说越来劲,似乎忘了他和陈乐道还没有这么熟悉。
“一会儿我们去看看夜未央的经营模式,然后我们可以借鉴过来。陈,你要加入吗?我有信心我们要是开一家歌舞厅,肯定会很赚钱。
我们还可以请我舅舅投资,把他开成上海,不,是中国最大的舞厅。”说起赚钱的事,赫克托眉飞色舞起来,大有滔滔不绝之势。
陈乐道听赫克托说借鉴夜未央模式的事情,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又转头看向他。
这家伙是真不知道他就是夜未央的老板,还是因为昨天的事,在这挑衅他呢?
“陈,你觉得怎么样?你知道的,中国人都爱面子,我们只要能开一家全中国最大的歌舞厅,肯定会非常受欢迎的。到时候我们赚的钱会多到数不过来。”
看着赫克托眉飞色舞的激动模样,陈乐道觉得这家伙好像不是在刺激自己,他似乎是真有这种想法,
“额,或许可行。”陈乐道无奈说道。
这哥们到底是个什么人,难道发生昨天的事情后他就没去了解自己吗?他这么喜欢中国文化,难道就不知道中国有两句话叫做:防人之心不可无;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吗?
陈乐道当然知道赫克托说的这个主意行不行得通,这说的不就是还没出现的百乐门吗!他不知道百乐门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想比应该也不远了。
陈乐道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禁转头仔细打量了几眼赫克托。
该不会百乐门的出现也有这家伙的一份功劳吧?
他之前也想过提前把百乐门弄出来,但就他自己的力量——钱——先不说能不能把百乐门弄出来,即使真弄出来了,那样一个巨大的吸金兽也不是那时候的他能守得住的。
即使现在,他有了夜未央,还成了捕房巡长,还有法布尔这个靠山,百乐门也不是他能掌控得了的。
要想将百乐门握在自己手里,他至少也得是冯敬尧那个级别的人物,甚至这样都还得找几个有实力的合作伙伴。
他虽然没去过百乐门,但也听说过百乐门的一些传闻轶事,传说当年百乐门的女主人和宋家公子传过绯闻,传说少帅也经常流连百乐门,其他数不尽的文人学士风流才子在这里的故事就不说了。
就前两位,没点背景的人,要想和这两位攀上点关系,可没那么容易。
陈乐道上下打量赫克托,这哥们对歌舞厅似乎很感兴趣。凭他法国人的身份,还有他那个舅舅,他们要想在百乐门里掺上一脚,好像还真就不是什么难事。
这事说不定还真就和他想的那样,算算时间,马上就是30年,百乐门也应该出现了。
“你真想开一家歌舞厅吗?”陈乐道突然问道。
“当然,歌舞厅太赚钱了,如果真能开——”
眼见赫克托又要喋喋不休起来,陈乐道赶紧打断他。
“麦奎因先生,如果你真有兴趣开一家歌舞厅的话,我想我们说不定可以合作一下。我对开歌舞厅有一些经验。”陈乐道说道,对赫克托的语气变得温和轻松了些。
“陈,叫我赫克托就好,我们是朋友不是吗。”见陈乐道似乎突然对自己态度改善了些,赫克托立马说道。
陈乐道是法布尔最信任的人,如果能和陈乐道成为朋友,说不定他也可以和法布尔拉近关系。
“当然,我想我们应该成为最好的朋友。”陈乐道笑着说道。
“我想是这样的。”赫克托立马笑着点头,果然,中国人就是这样,只要给足他们面子,他们就会很好说话。
陈乐道虽然只有一半中国人的血脉,但肯定也遗传了这些基因。
“陈,你说你对开歌舞厅很有经验,你曾经开过歌舞厅吗?”赫克托想到陈乐道刚才的话,问道。
“这个——我想你很快就会知道了。”陈乐道对赫克托神秘一笑。
嗯,今天没了
有点事,今天没了……嗯——我忏悔!
第一百零七章 一起赚大钱
瞧着陈乐道脸上笑容,赫克托.麦奎因心中很是好奇,却没多问。
靠在靠背上,他嘴角带着微微笑容。
今天这趟出来跟陈乐道的关系得到改善,算是一个不错的收获。至于歌舞厅,成自然好,不成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陈乐道只是一个分区捕房巡长,无论是钱还是权,都不足以让他另眼相看。关键还是他背后的人。
陈乐道对霞飞路捕房到夜未央的路段早已烂熟于心,只是下班高峰期是不分时代的,车子在人群中缓慢挪动,两人花了些时间才到了夜未央歌舞厅。
舞厅大门处,人群熙熙攘攘,一幅忙碌热闹景象。
因为方艳云,进出夜未央的人群中多了不少的闲散的二奶和富二代,当然也不乏所谓名流和风流才子。
当代的风流才子,以后世角度来看,或当以新月派诗人徐先生最为出名。陈乐道还没见过先生当面,只听说过其名,似乎与其妻陆小姐——且这么称呼——现也住在上海。
后世评论且不说,陈乐道对徐先生那首《再别康桥》着实喜欢的紧。唯美中带点忧愁伤感的康桥,那也曾经是他小时候考虑要去要不要去读的学校。
客人太多,大门处服务员也多了不少,专门负责在大门处帮客人做些杂事,或帮忙停停车,或在前面欢迎引路。
夜未央能有今天,除了陈乐道那些他自己也不确定靠不靠谱的奇思妙想外——姑且是奇思妙想,韦正云的苦心经营也占了大部分。
再有潜力的一个公司,也需要一个能看见其潜力并将其发掘出来的CEO才行。
见到陈乐道的车,门外站着的服务员立马跑了过来要替陈乐道开车门。陈乐道和赫克托自己下了车,没等服务员说话,陈乐道先道:
“帮我把车开到停车区去。”
“是!”服务员毕恭毕敬,上车将车子开走。
“陈,这个夜未央歌舞厅很了不起,你看看他们的服务员,他们对待客人的态度太好了。”
赫克托见服务员对陈乐道毕恭毕敬,忍不住说道。
虽然他在上海滩无论去哪个歌舞厅都会受到尊敬和欢迎,但刚才那人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他的眼睛并不只是生得好看。
陈乐道微微一笑,说道:
“确实挺不错,我想这都是他们老板的功劳,只有有一个伟大的老板,才能有这样的歌舞厅。”
他现在心情很不错,不介意陪赫克托.麦奎因玩一出幽默的把戏。
“我想是这样的!”
两人驻足在夜未央大门外,看着夜未央的繁忙景象,赫克托认真点了点头。
他早就听说夜未央歌舞厅最近在法租界声名崛起,此刻亲眼所见,方知所闻不假,见面更胜闻名。
“我对她的老板有些感兴趣了,我觉得我们可以找这位神秘的老板合作,能有这样的歌舞厅,他一定会对创造一座中国最大的歌舞厅感兴趣的。”赫克托面色有点兴奋。
“是吗,我想你会如愿的,赫克托。”陈乐道嘴角带着微微的笑容。
大门外,一众服务员见到老板跟一个外国人站在一起,都在犹豫要不要上去招呼。
能在老板面前露脸的机会不多,但要是冲撞了老板的客人,似乎更不好。这些外国人规矩比比皇帝还多,说不定一不小心就坏了老板的事。
“我们进去吧,陈。”赫克托说道。
“好。”陈乐道点头。
两人正要迈步,丁力穿着黑西装嘴里叼着一支烟从大门内走了出来,一眼瞧见了陈乐道。赶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大哥!”丁力走到跟前,摘掉嘴里的烟大声道。同时看了一眼站在陈乐道旁边的赫克托。
陈乐道点点头算是回应。
“大哥,黄小姐前两天把你给方小姐写的那首歌送过来了,方小姐练得差不多,今天准备登台献唱,我们提前把消息放了出去,今天上海滩不少名人都来了。”
“哦,是吗?这事怎么没提前通知我。”
难怪今天来夜未央的人似乎比平时多了不少,原来是这么回事。陈乐道心头恍然,只是这么大的事竟然没人通知他!
“噢,韦正云说你这两天在捕房的事太多忙不过来,这种小事就没必要让你特地跑一趟。”丁力道。
陈乐道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赫克托.麦克因有点懵地看着两人,丁力说话语速太快,又带着方言,他听不是很明白。
“这位是我捕房的同事,也是我的朋友,赫克托.麦奎因先生,你先去给我们安排个位置。”
今天事情突然,来给方艳云捧场的人太多,不仔细安排一下,只怕他这个老板都没有坐的位置。
“好勒,麦奎因先生,你好。”丁力朝麦奎因热招呼道,只是贴了个冷屁股,麦奎因冷淡地礼貌应对。
面对丁力,他平日那种高高在上的心态,又开始隐隐作怪。
丁力身上江湖习气太重,他不喜欢这样的人,不会也不需要跟这样的人结交。若不是因为看对方和陈乐道关系不一般,他都懒得搭理。
法兰西人的骄傲,可不会在他赫克托.麦奎因先生这里断绝。
丁力笑呵呵地,好似没察觉到赫克托的态度一般,得了陈乐道的话便朝里面去安排位置。
“陈,你和这里的人很熟悉吗?”赫克托问。
“嗯,可以这么说。”陈乐道说。
“走吧,进去。”陈乐道没跟赫克托客气,当先一步走在前面,他现在一定程度上也可算是赫克托上司。
“老板好!”两人刚到门口,两边各站成一排的人立马行礼,口中高喊。
齐整的声音瞬间引来周围人的注视,赫克托让这突然的声音惊了一下,太突然了。他完全没想到还会来这一下。其他顾客进去可没这一出。
“老板?”反应过来的赫克托立马左右看看,此刻只有他们两人在这,哪有什么老板。
“看什么呢?走了!”
陈乐道拍了一下赫克托的肩膀。
“等等,你刚才在车上告诉我说你有开歌舞厅的经验!你——”赫克托瞪大了眼睛,“你是夜未央的老板?!”
赫克托一惊一乍,不可思议地看着陈乐道。
陈乐道呵呵一笑,察觉到周围人看向这里的目光,边拉着赫克托朝里面走去,边说道:
“我可没说我不是这里的老板。”
陈乐道笑着,赫克托瞪着两只大眼睛。一个大男人,长这么漂亮的眼睛真是有些浪费了。
“刚才那就是这里的老板?就是那个传说是要成为冯先生女婿那人?这也太年轻了吧?”两人进了舞厅,外面的人却是开始了热烈地讨论。
很多人听说过陈乐道的名字,却是没有见过真人,这还是第一次见到。
陈乐道这三个字跟冯敬尧和方艳云的名字挂钩,他如今在上海滩完全算是知名人物,或许没见过,但听过的人绝对不少。
没太多娱乐活动,这些名人的八卦便成了市民们最喜欢谈论的东西。
“你真是这里的老板?”
赫克托对这个真相还是感到难以置信,但他们每遇到一个服务员,对方就会向他们行礼问好,这又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呵呵,你不都看到了吗。我说我有开歌舞厅的经验,没有骗你吧,”陈乐道笑着说道。
赫克托沉默,脑中闪过之前陈乐道说的一句话:我想这都是他们老板的功劳,只有一个伟大的老板,才能拥有这样的歌舞厅。
“呵呵!”
“大哥,位置在楼上,能很好地看见楼下的舞台。”丁力再次出现在陈乐道面前。
陈乐道点了点头,道:
“你去安排一下,让人把最好的酒拿上来,我们自己上去就好。”
“好的。”
两人在安排好的位置上坐下,他们附近的位置都已经坐满了人,看那些人穿着,都是些不差钱的人。
不过两人一来,还是不可避免的吸引了许多女孩的目光。
两人坐得是一张四人的桌子,从这看下去,正好能把下方舞台收入眼中。
之前的歌舞厅并没有这个舞台,这是专门搭建给方艳云用来唱歌的。
“陈,真是难以想象,你居然会是这里的老板,这也太巧了!”赫克托已经冷静下来,只是说话时还是有些兴奋。他对陈乐道的态度更加热情了。
“陈,我现在觉得我们开一家全国最大的歌舞厅的计划更加可靠可行了!”他说道,全然忘了他之前还说过他们要抄袭,不对,是借鉴夜未央模式的事情。
“要想开这样的歌舞厅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你在中国待了这么多年,应该知道这方面的一些事情吧?”陈乐道说,赫克托现在似乎陷入了白日做梦模式。
对赫克托所说开歌舞厅一事他也心动,但这种事说易行难。不是有想法有钱就可以的,还有各方面的问题。
“确实,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热切的幻想让陈乐道这话给无情打破,赫克托烦恼地抓了抓头发。
开这样一家歌舞厅是他早就有的想法,他打听一些这方面的事情,他叔叔也给他说过一些事情,知道这件事绝非想象的那么简单。
“陈,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吗?”赫克托抬头问答,他差点忘了陈乐道是夜未央的老板,这方面的事情陈乐道肯定很有经验。
“我确实有一些想法,”陈乐道点头。
他来上海滩时间不短不长,之前在警务处当翻译那段时间,他也不全是天天无所事事的。
“不过,赫克托,在我说出我的想法之前,我需要先说出我的要求。”他端起酒杯啜饮一口,不紧不慢。
“你说!”赫克托直接说道。
“如果这家歌舞厅真的开起来了,我需要她的经营权,在如何经营一事上,必须由我说了算。”
赫克托没有立即回答,刚才的兴奋冷却了些,他在仔细思考。
“陈,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拥有经营权吗?”赫克托问。
“自然是因为我能将她经营得更好,有夜未央这个先例在,我想这一点不需要我再去证明什么。”陈乐道回道,话中饱含说服力。
有夜未央这个不到半年时间,便成为上海滩一流歌舞厅这个先例在,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具说服力。
赫克托仔细思考,他的目标是赚钱,赚很多的钱。至于歌舞厅由谁经营,他倒是真不在乎。他对经营歌舞厅不感兴趣,他只对钱感兴趣。
“我想你是对的,你说服了我,我相信没人能比你更懂得如何经营歌舞厅了。”赫克托点头道。说道赚钱的事,他的智商似乎比平时增加了不少。
“好吧,陈,我答应你,只要歌舞厅开起来,我不会和你争经营权的。”
“不,这还不够。”陈乐道摇了摇头。
“什么?你还有什么要求?”赫克托皱了皱眉。
“要想开全中国最大的歌舞厅,不可能只有我们两个股东,我们还需要更多的合伙人。但不管有多少股东,经营权都必须归我,这一点上,我需要你和我达成一致,并且无条件支持我。”
赫克托松了口气,他还以为陈乐道还要提其他过分的要求。
“没有问题,即使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我相信不会有人比你更懂得如何经营歌舞厅。为了赚更多的钱,我也会支持你!我可不想把我的钱交给那些我不相信的人。”他爽快说道。
“既然如此,现在可以说说你对这件事的具体想法了吗?”
“当然——”
“方小姐上台了!!”旁边突然传来语气激动的声音,同时整个歌舞厅的热闹全都更上了一层楼。
陈乐道说话被打断。
“这是怎么回事?”赫克托还没有搞清楚状况,转头看着四周突然热闹起来的氛围。周围不少男人似乎都兴奋了起来。
他的汉语并不好,只能简单地沟通。以前去哪里玩,都有向导带着他,但这次并没有。赫克托只能把求知的目光投向陈乐道这位舞厅老板。
“方艳云方小姐你知道吗?她是我的朋友,她现在也在这里工作。今天是她第一次上台唱歌的日子,她现在马上就要上台了。”陈乐道给他解释了一遍。
“方小姐?你是说方艳云方小姐?”赫克托再次露出兴奋的神色。
“我当然知道她,我以前跟我叔叔在参加一个舞会时见过她。她很漂亮,被称为上海滩最漂亮的女人。”看着赫克托兴奋的模样,陈乐道感觉自己似乎发现了他对除了赚钱,第二个感兴趣的事情。
“她要唱歌吗?太好了,她的歌声一定很动听!”
刚才还追问陈乐道开歌舞厅的事情,但现在,赫克托似乎把这件事给忘了。
“那我们先听听她的歌声吧。”陈乐道说。
歌舞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开起来的,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更何况他也挺好奇方艳云会把这首他记忆中的经典歌曲唱成什么样。
三十年代的上海滩,要是没有这首《夜上海》,他总感觉差了些什么。
第一百零八章 夫妇
方艳云端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她才二十多岁,年龄并不大。
但如今的她,脸上没有了当初的稚嫩之气,心中也没了曾经的单纯。她对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举手抬足之间,风韵秀彻。
风韵二字用来形容二十多岁的女人总觉不太恰当,但事实确是如此。
上一次穿这种衣服,都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抬手低头看了看身上服装,方艳云心中略带着些许感叹。当初穿上这身衣服是因为生活,现在穿上这身衣服是因为习惯。好在,她现在是开心满足的。
思绪略微发散,直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方艳云才回了神。
“云姐!”
外面走进来一位同样穿着黑马甲白衬衫的女服务员。女着男装,吊一高马尾,配上不错的脸蛋,自有一股英气。却是比那些涂着胭脂水粉的舞女还要引人注目。
“我知道了,就来。”方艳云收起思绪,轻声回道。
“我听说老板也来了?”她问。
“是来了,和一个外国人坐在二楼,舞台的正前方。”女服务员回道。
方艳云嘴角出现一抹弧度,她站起身,“好了,走吧。”
“方小姐上台了!”
“真的是方小姐!我以前远远见过她一面,真没想到竟然还能在舞台上看见她。”有人说道。
“方小姐还是如此的美丽!”或许是被舞厅氛围感染,赫克托也出声说道。
陈乐道对此只是轻轻一笑,不予评价,端起酒杯微抿了一口。
“二位先生,抱歉打扰了,请问我们可以拼一下桌吗?”两人注意力都落在下方,方艳云正在台上说着一些闲却不得不说的话,旁边突然传来声音。
两人回头看去,在他们桌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对,看模样是夫妻关系的男女。
男的瘦高,头发四六分偏向中分,发膏定型。宽额下的高挺鼻梁上带着一幅圆框眼睛,五官端正柔和。身上穿着得体的花呢西装,配着红色的领结,说话时脸上带着温和礼貌的笑容。
他旁边的女伴穿着不彩不淡的旗袍,肩上披着坎肩,脸蛋白白的,嘴唇红红的,礼貌微笑地看着两人,一手挽着旁边男伴的手腕。
回头看着两人,陈乐道此心头冒出一个词来——郎才女貌。
“舞厅内已经没有位置,我和我太太听闻方艳云方小姐要在这里唱歌,便特地赶来听上一曲。不知二位可否方便让我们夫妇同坐。”面对两人目光,绅士的男人再次说道。
“当然没问题,”陈乐道还没说话,赫克托已经站了起来。
他目光在对方女伴身上停留不知多久,听到男人所说夫妇,才是将目光收回。
赫克托起身让出座位,走到陈乐道旁边,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这一刻,他将浪漫的法兰西男士该有的风度展现得淋漓尽致。
“多谢两位先生。”男人让女人坐进了里面,在陈乐道对面,自己则是面对赫克托而坐。
三人落座,下面婉转的歌声响了起来。
四人都不再说话,安静听着。
四人目光都看着下面舞台,男人听着下面的歌声。方艳云吐字清晰,虽然没有字幕,但清晰婀娜的软糯歌声依旧将歌词清晰送到几人耳边。
听着这歌词,男人的神色变得认真了些,脸上带着些许讶意,同时似乎也有几分惊喜内蕴其中。
歌舞厅内很安静,所有人都陶醉在方艳云歌声之中。陈乐道转头看着四周及楼下之人的反应。突觉此刻,他才真正知道了上海滩第一交际花这个名头下所拥有的影响力。
虽是贬义,但这丝毫不妨碍人们对此趋之若鹜。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许多都伴随着悠扬婉转的歌声微微晃动着脑袋,身体也小弧度的扭动着。
方艳云以前只是单纯的舞女,并没有登台唱过歌。很多人来此,除了来看她,也有对其歌声好奇的原因在。
方艳云的声音温柔中带着软糯,点点媚,点点魅。唱这首歌正是合适。随着一曲终了,一楼和二楼所有人都鼓起掌声。掌声中带着赞美的声音。
“曲好,词好,唱得也好!”赫克托对面的男人出声赞道,面带笑容。
赫克托似乎想不甘示弱的来几句点评的话,但话到嘴边,却想不起到底该说些什么。张了张嘴,空口无言。
陈乐道有趣地看着,倒是没有出声打趣他。面子,终究不是只有中国人讲究,尤其是男人在美女面前的时候。
方艳云没有下台,应要求,她唱起了第二遍。
“听说这首歌是歌舞厅老板亲自为方小姐写的,没想到歌词竟写得如此妙。”男人赞叹说道。
妙在何处?自然是妙在写出了上海滩的繁华与生活在夜上海中人的心酸。
“这首歌是歌舞厅老板写的?”赫克托瞪大了双眼,好似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是的,我是听舞厅的服务员说的,不过听说歌舞厅在宣传此事的时候就有拿此事做噱头引人注意。”男人说道。
赫克托瞪大自己美丽的眼睛,蓝色的瞳孔都放大了些,一幅不可思议与遭受了莫大打击的模样。
“这首歌确实是歌舞厅老板写的。”陈乐道出声说道,夫妻两人都将目光投向他。
他们在这里坐下到现在,陈乐道还是第一次说话。两人都好奇陈乐道为何如此肯定这事。
“我叫陈乐道,不才正是这家歌舞厅的老板。”陈乐道微微欠了欠身,礼貌说道。
他说不来鄙人这词,总有种在说自己卑鄙的感觉。
对面这对夫妻身上气质与旁人不同,尤其是那男人,气质儒雅斯文,彬彬有礼,一看便知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陈乐道也只好半文半白地说道。
面对这男人温润的气质,他这般说话总有种班门弄虎的感觉。
在这时代真正的文人面前,他对比文盲,其实好不了太多。不过因知道的东西多,不怯场而已。
“还未请教贤伉俪姓名。”陈乐道问。
赫克托在旁边眼珠子都瞪大了,眼中带着羡慕,陈乐道此刻的模样,像极了夏日高天上发光的太阳,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知道这时候的陈乐道肯定很得意。
夫妻俩似乎也很惊讶陈乐道的身份,不过倒也没有失态,只是显得有些惊讶。这更加让陈乐道确定对方两人身份应该不一般。
看这模样,至少是见过很多大场面的人。
“抱歉,失礼了。”男人欠了欠身,这才想起蹭了座位后还没自我介绍。
“我姓徐,名志摩,这位是我的妻子,陆眉。”男人说道,脸上带着轻轻的笑容。
“......”
陈乐道沉默了会,心中一时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情,他目光在男人和女人身上来回转动。
陆眉,难道不应该叫陆小曼吗!难道不是同一个人?
“徐——志摩?”陈乐道停顿了一下,“《再别康桥》的徐——志摩?”
男人笑了,他点头道:
“陈先生也知道这首拙作吗,不胜荣幸,我确实就是这位志摩。”徐志摩笑着说道。
居然真是这位!
刚才说什么来着?这位一看就是真正的读书人!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咳咳,他好像还是这位先生的诗迷来着,这话还是烂在心里的好。个人私事不予评论。
“没想到真是徐先生,徐先生的再别康桥,我实在是喜欢的紧。”陈乐道也忍不住有点小激动。
虽然他现在也是个人物,但面对这位真正在历史留名的人物,并且还上过语文教科书的人,他着实做不到无动于衷。
试问数遍语文课本,有几首现代诗能赶超“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别的诗都快忘得干净了,唯独这首诗,成了时间流逝不了的记忆,留在他心底深处。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
......”
当着徐志摩的面,陈乐道将整首诗念了出来,以证明他对这首诗的喜欢。他曾经不理解追星是什么感觉,现在他大概清楚了。
陈乐道记得的诗词不多,李太白的《静夜思》和骆宾王的《咏鹅》稳稳把占着古今第一的位置。《再别康桥》,应该也能排进前十。这不是历史地位,只是他所清晰记得的诗词。
“陈兄能如此喜欢这首诗,是志摩的荣幸。”背诗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本还生疏的两人,徐志摩却是直接叫起了陈兄。
“陈兄你这首词也填的很好,曲美词更美。写出了上海的繁华,也写出了人的醉生梦死与无奈。歌舞厅这么多人,可都是让你这首歌给俘获了。”
徐志摩讲话不像陈乐道想象中那样文绉绉的,不过想想似乎这样才对,对方在剑桥读书,学的是西学。
真要文绉绉的讲话,似乎反倒不太对劲。
“徐兄你太谦虚了,《再别康桥》注定是要让历史留名的诗词,你这一首词,可是让我对康桥生出无限向往啊。和其一比,夜上海就差得太多了,倒像是在无病呻吟。”
一贬一扬,陈乐道倒是丝毫压力都没有。不过话说回来,这首歌虽经典,但两相对比,差距也是现实存在的。或者说体裁不一样,无法对比。
两人商业互吹着,区别是陈乐道是真吹,徐志摩则是带着点恭维,歌词固然不错,但放在他这种人眼里。当是还有上升空间——从文学上而言。
陆眉——也叫陆小曼——看着两人,嘴角噙着浅浅的笑容。真没想到随便拼了个桌,还遇到了和自家先生如此谈得来的人。
“早就听闻夜未央歌舞厅的老板年轻有为,才华正盛。但真没想到陈兄你才这般年纪,却是有今天的作为,这一点,你可是比我强多了。”看着歌舞厅的繁荣气象,徐志摩忍不住说道。
徐志摩今年三十有余,陈乐道才二十余岁,面相上看便知陈乐道比其要年轻。当初像陈乐道这般大时。他还拿着家里的钱,在外边求学呢!
不过徐志摩志不在经商,不愿接手家里产业,作为一个民国富二代——这两年过得相对拮据,但钱对他来说,或许确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徐兄又谦虚了,你在文学上的才华要是能分我一些,我倒是宁愿不要这些了。”陈乐道笑着。
中国人心中,学识与才华,永远是被追求的存在。
陈乐道朝一旁服务员招了招手,服务员赶紧过来,是个女服务员。
擅长观察的韦总经理早就透过一些细节发现,自己老板对女服务员的满意程度要高于男服务员。
“老板,”女服务欠身道。
“去取一瓶酒来,另外给这位女士拿些——”陈乐道话停了下来,看向陆小曼。
“嫂子,你喝些什么?”
陈乐道这声嫂子喊得乐意,这俩人本就比他大不说,真要说起来,这两人当他爷爷奶奶,他都还嫌辈分小了。
“不用,我跟你们一样喝酒就好。”陆小曼微笑说道。
民国的女人,尤其是像陆小曼这样的女人,又怎会不喝酒呢?一般人能不能喝赢,还是两回事呢!
“那行,”陈乐道刚才一下子陷入误区,立马反应了过来。
服务员离开,几人又聊了起来。
徐志摩挺喜欢陈乐道这个新朋友,至于陈乐道......他不挑,徐志摩也好,鲁迅也好,他都可以!
跟这些人把关系搞好了,说不定他哪天也能像朱自清先生父亲一样。时隔百年后,再度被世人想起并时常念叨呢!
他也可以去买几个橘子!
沟通是改善关系的桥梁,喝酒是交朋友的捷径。
几杯酒下肚,赫克托的中文变得更加撇脚,但陈乐道和徐志摩的关系却是突飞猛进起来。
等方艳如上来时,赫克托已经醉醺醺趴在了桌子上。
徐志摩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能喝,但不能喝多。他虽是文人,但不是所有文人都能像李太白一样“会须一饮三百杯”的。
桌上还清醒着的,似乎只有陈乐道和陆小曼了。
(全勤有字数要求,所以——嘿嘿——这是不得已的办法。今天赶车回家,节假日有多挤大家也是明白的,加上我晕了车,回到家休息了会儿才写的,所以时间有点紧。抱歉了,大家。)
第一百零九章 合作伙伴
看着趴桌上的两人,陈乐道不禁摇头,为两人脸红。人家女人都还没醉,俩大男人倒是先不省人事了。
尤其是刚认识这位,心可真够大的。面对两个刚认识的朋友,就敢自己喝醉,留自个媳妇一人,好在他是个正人君子。
这么招人信任,陈乐道也有点无奈。他长得似乎太正派了。
人们知陆小曼,应当多是因为徐志摩,因她与三个男人之间的故事而闻名。不过若只知如此,那了解的东西就未免有点狭隘了。
事实上陆小曼能吸引这三人,已经可看出其自身不凡,这三人可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吸引才子的,都是佳人,还未曾听过有过村妇。
陆小曼在民国,称得上名媛二字,当然不是未来那种名媛。
她最先闻名于北平社交界,当时北洋政府的外交总长顾先生聘她兼职担任外交翻译,她通外文,善戏剧,又被称为画家,并且师从名师。足以称得上才女二字。加上其端庄秀丽的外貌,可以说完美满足了人们对才女二字的所有幻想。
徐志摩等人被其吸引,绝非没有缘由的。
此刻他虽脸颊晕红,酒意半熏,但依旧保持着自己的端正仪态。
陈乐道停止倒酒,再喝下去就没必要了。
“嫂子,徐兄醉得如此,你一人恐怕奈何不了他,我派人送你们回去吧。”陈乐道说。
陆小曼看了看醉倒在桌上的自家先生,只得无奈颔首。以往那么注意形象的一人,不知道今天怎么就变成这样了。醉倒的样子仪态全失,哪还有翩翩文人绅士的模样。
醉得不省人事的人最是麻烦,陈乐道叫来两个男服务员,一左一右搀扶着徐志摩,将他弄上了车,两人跟着亲自将人送到家再回来。
“陈先生,真是不好意思,如此麻烦你。”站在外面冷风一吹,陆小曼半醺的酒意少了些。
“嫂子你客气了,我和志摩兄一见如故,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能说麻烦呢!”陈乐道说完,从衣服里拿出一张才印好不久的名片来。
“嫂子,这是我名片,上面有我家里的电话,也有我工作地方的电话。”
好不容易认识个徐志摩这样的人物,可不能搞出个一面之缘的关系来。以后跟徐志摩走动多了,那鲁迅先生这些人还会远吗!
看着车子远去,陈乐道回了舞厅。赫克托没有徐志摩那么好的待遇,还在桌子上趴着,并有往桌底下缩的趋势。
让人将他拖下去休息,陈乐道去了办公室。竟然来了,当然得办些正事。
韦正云很快到了办公室,陈乐道坐在办公桌后面。
“坐,”他指了下对面椅子。
“歌舞厅这两天没什么事吧?”陈乐道问。
“没事,除了来的客人比之前多了,便再没什么其他的事。”
陈乐道跟法布尔攀上关系,又和冯敬尧关系不清不楚,整个上海滩,现在没几个人敢对夜未央见钱眼开。
“嗯,不错,”陈乐道满意点头,韦正云的业务能力,他是相信的。
“这两天注意下,捕房马上要招人了,等消息一发出来,你就让下面的兄弟们去报名。这次招的人不少,应该能减轻不少夜未央的压力。”
夜未央现在每天赚的钱养这么点人完全不是问题,只是一想到那些人什么事都没干,韦正云就忍不住向陈乐道抱怨。他就见不得夜未央“入不敷出”!
“嗯,我明白了!”
......
赫克托第二天醒来时,住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左右看看,确定不是他自己的家。
昨夜离开夜未央时,赫克托被陈乐道塞到车里,带回了别墅。他现在住的房间,自然是别墅的客房。
晃悠悠下了楼,陈乐道正坐在餐桌边吃着早餐。
“早上好,赫克托。”
“早上好,陈。”赫克托揉着自己还有点昏沉沉,并且似乎哪里有点疼的脑袋。
“昨晚睡得还好吧?”陈乐道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似乎挺不错,只是醒了后头隐隐有点痛。”他摸着脑袋。
陈乐道看了看他手摸着的地方没有说话,昨夜他提着赫克托进门时,赫克托脑袋被门磕了下。
“可能喝得太多了吧。”陈乐道随意给他找了个理由。
两人一起用了早餐,赫克托坐着陈乐道的车前往捕房。
虽然不想去,但当着陈乐道这位巡长以及无证督察的面,就这么翘班似乎也不太好。
于是,一大早,霞飞路捕房楼外站岗的两人便看见了让他们不得其解的一幕——刚被巡长训斥过的赫克托.麦奎因先生,笑着从巡长的车上下来。两人关系似乎还很不错的模样。
怪事年年有,最近特别多!
捕房是藏不住这种消息的,赫克托.麦奎因从陈乐道车上下来,两人疑似关系不错的消息很快传遍捕房。
对这消息,巡捕们要说感觉正常,好像也不正常。那天赫克托被训斥的面红耳赤的事很多人都是亲眼所见的。但说不正常,这似乎又的确是他们这位巡长能干出来的事。
对此,一众巡捕只能在心中感慨自家巡长的厉害,同时干活时手脚都变麻利了许多。这位新巡长实在太过神秘了。
陈翰林成为街巡组组长的事情,在捕房内也引起不少讨论。陈翰林升职这是早在众人预料之中的事情,但突然发生,还是让人感觉突兀。
有人特意朝中央捕房的人打听过,知道陈翰林在跟着陈乐道来这之前,只是街巡组一个小巡捕。
这升迁可真够快的!
霞飞路捕房一众巡捕心中又羡又妒。换我跟着巡长,我也能当上组长!!
不知不觉间,捕房上下似乎一下就接受了陈乐道这位新巡长。他们从陈乐道这里看到了升官发财的机会!
赫克托在自己办公室坐着,怎么坐怎么感觉不得劲。这儿根本没什么事情需要他去做,而且他正事好像都还没干完呢!
“陈昨天好像还没说如何开歌舞厅的事情!”赫克托摸了摸头发,嘴里嘟囔着,他突然想起了这事。
昨天好像听方小姐唱完歌后,他们就跟那对夫妻聊起来了。那个男人的太太很漂亮,笑声也很美,但也很能喝酒!
甩了甩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他思考起正事来。
“陈说过他要歌舞厅的经营权,这对我没什么影响,只要能赚钱,我才不再乎谁去经营。”赫克托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心里琢磨着。
“开这么一家歌舞厅不容易,但陈说过他有办法。不行,我得去问问到底是什么办法。歌舞厅要早些开起来,少赚一天的钱,都是损失!
噢,上帝!我现在每天到底都亏损了多少钱!!”
想到这,赫克托终于坐不住,赶紧从椅子上起身,推门快步而出,朝陈乐道办公室而去。
“咚咚咚,”敲门声想起,里面传来声音,赫克托推门而进。
见是赫克托,陈乐道放下手中文件。
两人关系熟悉起来,赫克托顿时没了之前的拘谨和礼貌。不用陈乐道说,他一屁股坐在陈乐道对面。
“陈,你昨天说的歌舞厅的事情,你具体是怎么想的?”赫克托选择性遗忘这是上班时间,他问道。
陈乐道看了看桌面上的文件,都不是什么要紧事。索性先放到一旁,起身给赫克托冲了杯咖啡。
“来这边坐。”他走到沙发旁,将咖啡递给赫克托,然后坐下。
“歌舞厅这事说简单很简单,说复杂也很复杂。我们要想开一家你说的这种大型歌舞厅,首先问题是资金!”
赫克托认真听着,赞同地点头,这事他之前也想过,如果不是需要很多的资金,他就不会考虑将自己的比利时舅舅拉近来了。
“我粗略算了下,如果要经营一家全国最大的歌舞厅,那在定位上必须得足够高端。我们的顾客不仅是面向中国,更是面向世界。”
中国从古至今,从来都不缺有钱人。平民多,那只是因为基数大。但也不能只顾着国内,那样前景注定是有限的。
未来,应该属于星辰大海!
“这是自然,歌舞厅面向的人必然是社会精英人群,普通人在歌舞厅消费不了什么。”赫克托说道,歌舞厅对他而言算是第二个家,对其内的一些事情,他很明白。
普通人进歌舞厅,连找舞女陪着跳一支舞的钱可能都拿不出来。
进了歌舞厅,钱的单位最小是大洋。
“你有去中国的一些古建筑里面参观过吗?”陈乐道问。
真要讲起如何享受人生,拥有几千年历史的中国绝对是不逊于任何国家的。
贵族的生活你根本想象不到!
这年头,且不说别的,就前清的那些个遗老遗少们,可不像那个正黄旗大妈,会坐公交车这种才几十万百多万的公共交通工具。
虽然那个大妈可能只是因为开车会堵车才坐。
赫克托点头道:
“那些建筑很美,我很想拥有一栋那样的房子!”
赫克托重重点头,眼睛里放着光,他之前去过苏州园林,见了那里的景色,他恨不得让比利时舅舅倾家荡产卖内裤都给其买下来。
“你既然见过,那可以想象,我们要想开一家全国最大的歌舞厅,或则说娱乐城,这到底有多难。首先我们需要大量的资金。”
陈乐道了解过赫克托的背景,知道赫克托的比利时舅舅是个大富豪。法租界的许多洋房,都是赫克托那个比利时舅舅建起来的。
死在他手下的杜邦和赫克托的比利时舅舅,在财富上不是一个级别的。
陈乐道自己的钱,加上从杜邦那里弄来的钱,跟人家相比都还存在着差距。
“我们需要花销的大洋,至少是百万!”陈乐道朝赫克托竖起一根手指,具体多少他也不清楚,参照夜未央而言,应当是不会低于这个数字的。
他一个后世之人,有着各种案例借鉴,弄出来的百乐门总不能比之前的原来的百乐门还差吧!
百万大洋对于一个真正的富豪而言,并不是拿不出来,赫克托的舅舅也能拿出来,但一下拿出这么多,并且是交给别人经营,愿不愿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还有呢?”赫克托重重点头后继续问。
百万大洋吓不到他,这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而且反正也是他舅舅出钱。
见赫克托脸色没啥变化,陈乐道心中有点羡慕,这笔钱在他眼中可是巨款。
这小子运气真好,竟然有个这么有钱的舅舅!自己母亲娘家那边可没这么厉害的人物,否则他父亲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得手。
“除了钱的问题呢?”赫克托继续问。
虽然陈乐道从小在法国长大,并且来到中国的时间比他还短,但陈乐道对中国的了解比他深太多了。中文也比他讲得好。
这可能是这个东方古老国度隐藏在血脉中的神秘力量!赫克托心里只能用神秘学来安慰自己。
“另外就是背景!我们需要找一个有背景的合作伙伴。”
赫克托在上海滩待了这么多年,很快领会了陈乐道的意思。
“我们找谁呢?”他问。
陈乐道摇了摇头。
“我还没想好,这需要时间,我们需要找一个合适我们的合作伙伴。”陈乐道说。
他在上海滩目前认识的最大牌的人就是冯敬尧,冯敬尧出身不好,在一些人眼中可能依旧不够牌面,但在上海滩这一亩三分地,倒也可以。不过陈乐道不是很想将冯敬尧拉到这件事中来。
冯敬尧这老狐狸要是参股,他还能不能做得了主就得打个问号了。
赫克托点头,他和他舅舅的身份,能让歌舞厅在一定程度上被公平对待,会少了很多人来找麻烦。
只是明面上不找麻烦,一旦歌舞厅真的红火起来,暗地里使绊子的人肯定是少不了的。
“好的,”赫克托说道,“我舅舅也认识一些中国人,或许你们可以聊聊,说不定可以找到一个合适的合作伙伴。”
“当然,会的。不过接下来两天我需要处理巡捕房招人的事情,这两天我没有时间。”陈乐道说。
“没问题,不着急这几天,等你把这件事处理完后再说。”
谈论到跟赚钱有关的事情,赫克托总是智商在线。平时他总给陈乐道一种傻傻的感觉。
若非如此,只怕陈乐道那天在训练场上也镇不住他。
“陈,那我先去找找合适的合作伙伴吧,说不定你事情还没忙完,我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眼见无话可说了,赫克托眼珠一转,顿时说道,他可不想在办公室待一整天。
陈乐道也在办公室坐着,他就这么翘班好像不太合适,赫克托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个还不错的理由。
陈乐道看着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
赫克托眼珠一动,他就已经知道这家伙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留这家伙在捕房也没什么用,想到这陈乐道点了点头。
“好的,你去吧。”
第一百一十章 出名了
方艳云火了,准确地说应该是再一次火了。
在夜未央的一曲夜上海,让方艳云三个字再次响彻上海滩。
方艳云之前被称为上海滩第一交际花,这个名称里是包含着讽刺意味的,不仅“交际花”这三个字所含意思的讽刺,“第一”这两个字词同样是讽刺。
舞女歌女这个行业,本身就让那些正经人们瞧不起,而方艳云,在舞女歌女行内,同行们对她也是颇有微词,背后少不了一些风言风语。
同在就旧巢共做衔泥燕还好,可谁要是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那可就让人受不了了。
方艳云攀上冯敬尧,一下子从一个舞池中的小舞女摇身一变成了闻名上海滩的名媛,途中省却努力拼搏,这实在难以让同行们接受。
自然而然,她这个上海滩第一交际花的名头便带上了调侃讽刺意味。
要成为公认的第一交际花,那也是需要拿些真东西出来的,光是凭借男人,这在这个行业中也是让人瞧不起的。
就跟那些影帝歌后一般,没个拿得出手的作品,靠潜规则上位,即使有了影帝歌后的名头,那也只是徒增笑料尔!
这首夜上海,现在便成了方艳云拿得出手的作品,而且是一曲封后的作品。就连夜未央也跟着这首歌,一下成为了上海滩最有名的歌舞厅。
夜未央的名头不再局限于法租界,“最有名”三字之后也不带上之一。
这已经是方艳云登台唱歌后的第三天,这两天,方艳云的名字伴随着夜上海这首歌频繁登上上海的各大报纸,大晶报、上海报、明星日报上面,都能见到她的名字,就连申报上面,也曾出现过。
不过申报报道的主要是夜上海这首歌的歌词,有关方艳云的篇幅要少一些,这或许便是申报作为一方大报的底气吧!倒是陈乐道的这位作词人的名字,上面稍稍报道了下。
在这之前,方艳云顶着第一交际花的名头,但有不少人的名声都并不逊于她,比如电影界的两位人物,胡蝶和阮玲玉!
这两位都是拍电影为主,与方艳云相比,这两位是有自己作品的人。两人中随便拿出一位来,名声都不比方艳云小。只因方艳云身后站着冯敬尧这样的人物,她才得以艳压一筹。
现在《夜上海》一出,方艳云原本空泛的名气似乎在转实了,用未来的话便是,流量明星似乎要变成实力派了。
这着实是个好消息!
方艳云现在算是接受她“交际花”这个身份,不再以曾经的经历而自命清高。看开了也就轻松了,在见到自己的名字频繁见于几大报纸上后,她脸上笑容越发明媚。
这或许就跟后世明星见自己的名字天天挂在热搜榜上一样,他们看到的不是名字,而是源源不断的钞票。
方艳云放下了心中的清高,对钱这种俗物也就不再那么看着不顺眼了。她现在出名,大洋同样就会源源不断地朝她涌来。
虽然陈乐道没有跟她说过钱的事,她在夜未央的花销也从没人给她算过账。但经历冯敬尧一事,方艳云也算是留了个心眼,不管怎么说,钱只有落到她自己手里才能放心。
夜未央给她的是两千大洋一个月,在韦正云这里,自然是不会出现分成这种剥削资本家的东西存在。
亲兄弟明算账,准老板娘自然也不能例外!这一点韦正云拎得很清,他相信老板不会在这件事上对他有意见。
事业是事业,女人是女人!老板那点小心思,他韦正云拿捏得死死的!
两千大洋一个月,在歌女、舞女这行中已经是真正的顶薪,和方艳云齐名的胡蝶、阮玲玉等影星,也都是这个价。方艳云对现在这价,已经满意。
现在她名声渐渐坐实,在夜未央管理着一众女服务员和那些歌女舞女,她也更有底气了些。
处理完捕房中的杂事,陈乐道再次来了夜未央。
这两天他是真忙,就连赫克托这个急于开歌舞厅的人都没去打扰他。
陈翰林也好,他也好,两人都从来没有弄过捕房招新的事。他俩又都是通过非正规途径的进的捕房,因此招新工作让两人干得很是吃力。
好在现在已经弄得差不多,剩下的交给陈翰林便可,他只需要进行最后那关“殿试”!
韦正云敲门进了办公室,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每次见到韦正云脸上这种笑容,陈乐道心情也会不由自主的变好。每次韦总经理露出这种笑容,就说明夜未央又在开始狠狠地赚钱了。
“老板,你那首歌也太神了!方小姐唱了那首歌,这两天报纸上全是她的新闻,就连我们歌舞厅,也再一次打响了名头。”
夜未央之前的名气主要局限于法租界,至于其他地方,只能说是略有名气,有人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现在不同,知道这个名字,且具有消费能力的人,几乎都会跑到夜未央来消遣消遣。
这年代凡是能执掌一个报社的,其文学水平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随便揪一个出来,都是大神。绝不是未来那些娱乐小编能比的。
文字的魅力,就在它于能把死的说活了,活的说死了!
因为夜上海的词,报纸上的报道几乎全都是好评。当然,要除却那么一两个文学喷子。
华丽的赞美也好,朴实的批评也罢,反正夜未央现在成功勾起了那些有钱人的兴趣。
陈乐道平静地点了点头,和韦正云的兴奋激动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也很高兴,但作为老板,总不能和员工一样喜形于色。
“老板,下面的人说现在已经有其他歌舞厅的人在唱我们这首歌,我们要不要采取点行动?这在西方,可都是要收取专利费的!”高兴的事一说完,韦正云立马锱铢必较起来。
他自己都穷怕了,怎么能让别人从他这里借鸡生蛋薅羊毛呢!
陈乐道手指轻敲着桌面,盗版啊,侵权啊!即使在这个时代,也是跳不过去的坎吗!
“当然要,这事必须重视!”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事绝对不能听之任之!
虽然他曾经也喜欢盗版,尤其喜欢看盗版小说,每看一章VIP章节,就跟赚了一个亿一般。但世易时移,轮到他这,他是绝对不提倡侵权和盗版的!
“你让丁力去那些唱过夜上海的歌舞厅走一趟,跟那些人好好讲讲什么叫做专利权。但让他别搞出什么事来,不要好事办事坏事,让人说我们夜未央小气!”陈乐道说道。
这种事交给丁力,他绝对是熟门熟路。陈乐道不担心丁力办不好这事,只担心他将这事办得太好。
“嗯,我明白!”有了陈乐道这话,韦正云顿时放下心来。
因为阿杰在训练中对那些人的洗脑式训练,加上训练时陈乐道和那些人的“同甘共苦”,让得手下那些人在这种大事情上只听陈乐道的,丁力想指挥动都难。有了陈乐道的首肯,这件事办起来就容易了。
想到当初老板信誓旦旦地对他们说:夜未央是正经歌舞厅,我是正经商人!韦正云就忍不住想吐槽。
训练员工跟训练军人似的,还没见过哪个正经商人是这么干的。
“对了,老板,你看过今天的申报没!”韦正云拿出手中一直捏着的报纸,差点就把这事给忘了。
一边将报纸递给陈乐道,韦正云一边道:
“上边报道了夜上海这首歌跟你的关系,我要不要派人去报社那边打声招呼?”
老板现在是捕房的巡长,就这么登上报纸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韦正云不得不多此一虑。
陈乐道瞅了两眼报纸上的话,笑了笑,摆头道:
“不用,他们爱报道就报道吧!”
出名有出名的好处,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但陈乐道可以拍着胸膛堂堂正正的说,他就是个俗人。名声这东西,他还是挺喜欢的。
再说人家申报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去打招呼,人家给不给面子还是另一回事。
韦正云点头表示明白,心中大概知道了老板的意思,看来老板对名声这东西很喜欢。他有心想掏出小本本记下来,但这样似乎就显得他韦总经理太市侩了。无奈只得压下掏小本本的心思。
想想也对,人家了却君王天下事,也就只为赢得生前身后名,老板怎们会不喜欢名声呢!他心中后知后觉地明悟。
“还有其他事吗?”这事说罢,陈乐道问道,韦总经理坐在那儿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哦,还有一件事!”韦正云想起了还没说完的正事,赶紧道。
“关于方小姐的,方小姐一曲成名,现在很多人来夜未央,都是为了听她一曲。我在想我们要不要将《夜上海》录制成唱片。”他问道。
留声机和唱片作为发明大王爱迪生最伟大的发明之一,早就已经传入了中国。不过这玩意属于奢侈品,除却富贵之家可以单独置办外,普通人根本买不起,稍好些的家庭买收音机,还可以从广播中听唱片。至于真正普通的家庭,却是连收音机都买不起。只能听听大喇叭广播。
唱片早先在中国一直都是外商在经营,不过近几年来,民族资本开始与外商展开竞争,中国人自己的唱片,也已经出现。
听完韦正云的话,陈乐道沉思了一会儿。
他对方艳云的定位便是民国的大明星。原本唱夜上海这首歌的金嗓子周旋就是这时期的大明星,方艳云以后肯定也是朝这方面走。韦正云这话,倒是给他提了个醒。
“只有一首歌便出唱片?这会不会太少了些?”陈乐道问。
“老板,可以只出单曲,方小姐和夜上海的配合现在是最受的欢迎的,肯定不愁卖!”
看着韦正云此刻的模样,陈乐道总感觉莫名的熟悉,这是像谁来着......
他点了点头,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办比较好。
“可以,这件事你和方小姐商量一下看着办吧。借这个机会,你去了解一下上海现在的唱片行业和电影行业都怎么样,到时候给我写一份分析报告上来。”陈乐道同意了韦正云的提议,并且给他拓展了一下思路。
这时期上海滩的唱片行业和电影行业,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他们在全国的行业。他既然决定将方艳云培养成大明星,那当然不能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这两个行业现在或许赚不到太多的钱,至少肯定比不上倒腾军火和药品这些限制物品,不符合他这个要干大事业的人的标准。陈乐道倒也想倒腾这两个玩意,但跑之前,总得先学会走路。
再说,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这些行业搞好了,以后他陈乐道在历史书上说不定也能背个“某某之父”的名头。
“夜未央不是还有很多人都闲着没事干吗?把他们派出去,给我找一个叫周旋的女——女孩!”陈乐道突然想了起来,这位奶奶现在应该还没他大,应该才十多岁左右的样子。
夜未央既然摆上了舞台,总不能只有方艳云一个人站在上面唱歌,得给她找些同事来才行。对这时代的歌星,陈乐道熟悉的便是这位金嗓子了。毕竟《天涯歌女》和《夜上海》都是她的原唱。
周旋,女孩?
听到陈乐道这话,韦正云立马琢磨起自家老板这话背后有没有什么深意。从老板以往的安排来看,他每走一步,都是有深刻意义的。
他没敢多问,有些事自己琢磨就好,问出来那就是傻叉了,老板的事不是什么都能瞎打听的。
怀着疑惑,韦正云点头称是。
不管老板到底此举到底有什么深意,他照着安排去办便好!
“那老板,我先下去安排了?”韦正云要说的事都说完了,老板的意思他也都明白了,好像可以出去了。
“没什么事就出去吧......哎,等等!”他话音刚落,立马又叫住韦正云,“那天那对夫妻之后又来过没有?”
他说的自然是徐志摩陆小曼夫妻两人,自从那天分开后,两人还没跟他联系过。对这位大才子,陈乐道还是挺在意的。
这两天他特意去打听了另一位名人林徽因的消息,听说她去年刚和梁思成结婚。作为一个后世灵魂,毫不客气的讲,他对徐志摩现在的心思,还挺八卦的。
“没来过,他们要是来了,下面的人肯定会告诉我的。”韦正云肯定地讲。
“行,你去吧。”陈乐道点头。
韦正云离开,陈乐道靠在椅背上,心中好奇那两人在干什么居然不联系他。按照那天他们之间熟络关系,两人应该会联系他才对。
陈乐道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百一十一章 车祸现场
“你舅舅请我去家里做客?”陈乐道看着赫克托,语气中带着点惊讶和不解。
虽然前面说要去见他那个比利时舅舅,聊一聊歌舞厅的事情,但这也太急了吧!
这才哪到哪儿,他们现在对歌舞厅的所有计划都还停留在口头上,连具体的计划都还没有呢!
赫克托点头,脸上带着些许自得,他道:
“我说服了他,他现在对我们开歌舞厅的事情很感兴趣,所以希望能和你亲自谈一谈。”
赫克托所说的“他”自然是指他那个比利时舅舅。赫克托自身并没有多少钱,至少投资开歌舞厅的钱他拿不出来。他一开始就是打的他舅舅的主意。
等舅舅去见上帝后,后继无人,到时候那些财产都是他的。赫克托现在先提前试一试使用权,不过这事也还得他舅舅点头才行。
听到赫克托这话,陈乐道点了点头。他虽然惊讶赫克托的效率,但对于那个比利时舅舅要跟他见上一面,这事倒是不难理解。
或许是怕自己的傻外甥被诓吧!
陈乐道看了看赫克托,对方有这担忧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好,什么时间?”
左右现在不算太忙,招新的事都由陈翰林在办,他现在能腾得出时间来。
见陈乐道答应,赫克托脸上顿时露出喜色,他手一挥,稍稍有点激动。
“就今天晚上怎么样?”他说道。
有关赚钱的事,宜早不宜迟。想到未来这家歌舞厅可能会有多赚钱,赫克托就觉得连呼吸都是在浪费时间,尽快将歌舞厅开起来才是王道。
这事需要这么急吗!陈乐道看着赫克托,心中不解。
赫克托现在这模样就像刚结婚的新郎官一般,恨不得能马上一步到位。
“可以。”陈乐道点了点头。
他对赫克托那个比利时舅舅也挺好奇的,多认识几个这样的外国大商人,对他以后或许有数不尽的好处。
“好,那就晚上,晚上我们一起走。”
赫克托说完这事便出了巡长办公室,回到自己办公室内。
平时视这办公室如同囚笼一般的他,为了晚上不被陈乐道放鸽子,哪儿也没去,就在自己办公室待着,和时间较劲。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下班时间。
赫克托趴在桌上,微微的鼾声在室内轻呼着。他右脸搁在桌子上,左脸上还带着没有消下去的桌印子。
整个下午,左脸睡疼了睡右脸,右脸睡疼了又换左脸。
墙壁上时钟的时间刚跳到五点的刻度上,赫克托双眼立马睁开,整个人顿时醒了过来。抬手看了看手表,时间分秒不差,下班了!
他的衣服睡得有些褶皱,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细节的时候。拿上帽子,他快步走出办公室,直奔陈乐道办公室而去。
想到晚上要去见赫克托的舅舅,陈乐道时刻已经放下手中的事情,准备收拾一下去找赫克托。结果下一秒,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抬头朝门口看了看,脑中还没得及思考,赫克托那张脸已经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应该就是这小子!
“进,”他话刚落,赫克托那个顶着棕黄色头发的脑袋已经从门外伸了进来。
“嘿嘿,”
“......”
“下班了,咱们走吧!”赫克托站在门口。
“......”
陈乐道这次没开车,坐在副驾驶上。赫克托坐在驾驶位上掌握着方向盘,车子朝他比利时舅舅家而去。
没有出乎陈乐道预料,赫克托的比利时舅舅家不小,单轮规模,或许比冯家都差不多。
进了大门,道路两旁都是草坪,又朝前开了一段距离后,进入他眼眶的是一座人像水池,上面还喷着水。光看这人像,已经有了几分欧洲的感觉。
在水池后面,才是别墅的主体。也不好形容,反正就是不小。
两人下了车,赫克托在前面熟门熟路的带路,在门口女佣的迎接下,两人一起进了别墅。
比利时舅舅知道陈乐道和赫克托要来,早已在家中等着,此刻见两人到了,立刻起身欢迎。
虽然从关系上来说,两人算是他的小辈,但这是来聊生意的,不是来认亲戚的。
“舅舅,这位就是我们捕房的巡长,陈乐道先生。”赫克托向他舅舅正式介绍。
赫克托的舅舅和陈乐道在电影中看到的外国富豪不太一样,他有着黄色的头发,胖胖的脸,同时挺着一个大肚子。他肉嘟嘟的眉毛下面还隐藏着一双褐色的小眼睛。整个人很有富态,同时看上去十分和蔼。
单看他的五官并不丑,只是这身材胖了些,妨碍了他的帅气。
“你好,库普曼先生。”不等赫克托介绍对方,陈乐道便主动说道。
既然要来做客,他又岂会一点准备都没有,更何况赫克托和他舅舅的情况,他早就让韦正云去了解过。
别看人家是个胖子,事实上这个人有着一双褐色小眼睛的胖子,在法租界是个很有实力的外国商人。
“库普曼先生,如果不习惯我的中文名字,你也可以叫我亨利。”陈乐道微笑说道,他的中文名字对很多外国人确实不太友好。
事实上到这里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提起自己的法国名字。严格来说,他现在甚至都不是中国人,他现在是正儿八经的法国人,毕竟是他是在法国出生的,出生便是法国国籍。
之前他思想上下意识便忽略了这事情,这两天跟赫克托待久了,时不时看到他洋里洋气的一面,陈乐道才想起了这事。这个国籍,现阶段对他而言似乎还挺有利的。
赫克托这家伙看着老实,实际上西方人的优越感他是一点也不缺。他愿意跟陈乐道一起玩,或许也有陈乐道法国国籍这层身份的原因。
亨利.陈,这是陈乐道父亲给他取的法国名字。
这名字取得真是一点也不霸气,如果当初取名字时他就过来了,说不定他会建议老爸给他取“拿破仑.戴高乐.陈”这个霸气侧漏的名字。
库普曼听到陈乐道这话,笑容顿时变得灿烂起来。这名字他叫起来顺口多了。
“亨利先生,很高兴见到你。赫克托告诉了我他和你之间的故事,我很高兴他能结识你这样的朋友。”库普曼笑着说道,同时伸出胖乎乎的小短手和陈乐道握了握。
“我们去花园聊吧!”赫克托提议。他没去纠结为什么陈乐道没告诉自己他的法国名字,这玩意又不能挣钱。
这种事要是去书房,那就太严肃了,赫克托作为一个随性的人,不太愿意去书房这种氛围的地方。
同样,跟赫克托有着血缘关系的桑德尔.库普曼也跟他这个法国外甥是差不多的性格。至于陈乐道,当然是秉承中国传统优秀文化——客随主便。
两人一致赞同赫克托的提议,走到了花园的一张石桌旁,女佣给三人端来咖啡。
有趣的是,库普曼的居然不是咖啡,而是普洱茶!
见着陈乐道好奇的目光,库普曼笑了笑,胖胖的脸顿时有变成弥勒的感觉。
“有人告诉我说喝茶可以减肥,我就爱上了喝茶。尤其是这种产自云南的茶。”
尤其喜欢普洱茶?难道是因为泡出来的颜色跟咖啡稍微像点?陈乐道心中好奇地想。
喝茶能不能减肥他不是很清楚,但他知道要想靠喝茶把库普曼这身胖肉减下来,那可能需要陆羽煮出来的万年普洱茶才有足够的功效。
“亨利先生,赫克托说你是夜未央歌舞厅的老板?”库普曼问。
陈乐道不急不躁地点头,夜未央虽然有了点成绩,但和库普曼这个在这年代就搞房地产的人相比,还是不小差距的。
“我知道夜未央才开业不到半年时间,你很了不起。”库普曼称赞道。
陈乐道对此只是笑笑:
“不过是些小打小闹而已。”
韦正云:“......”
给他这个总经理安排工作的时候,可不像是小打小闹。
“库普曼先生,你也对开歌舞厅感兴趣吗?”陈乐道决定加快一下两人谈话的进度,免得库普曼尽在这里跟他扯些没用的。别人也会说他水。
“当然,只要是能赚钱的事,我都感兴趣。”他小眼睛笑眯眯的,开上去和蔼,但又透露出一股子商人的精明。
两人一边品茗喝咖啡,一边聊着开歌舞厅的事情。陈乐道只是大致说了下他那些空泛的想法,库普曼和赫克托在一旁听着,时不时插上两句。
陈乐道不担心自己将想法说出来两人就不带他玩了,想法永远只是想法,要想将想法变现,远远不是那么轻松的。
谈话告一段落。
“亨利先生,你的想法很不错!”一不小心又将杯中添过的茶一口喝完,库普曼点头说道。
虽然只是一些空泛的想法,但至少让他知道这不是两人一时头脑发热搞出来的想法。对自己的这个法国外甥的不靠谱,库普曼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我愿意支持你们的想法,亨利跟我说过你还需要找一个合作伙伴,需要我帮忙吗?”库普曼问道。
他在法租界搞房地产,自然免不了跟上海滩的一些商业大佬有些往来。
陈乐道在心中稍微思考了下,婉拒了库普曼的提议。
他既然要歌舞厅经营权,自然便是将歌舞厅当做自己手下产业的。库普曼认识的人多半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那些人参与进来,他想要掌握主导权,或许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种事,还是他自己去找人比较好。想想应该找个什么样的人呢?
嗯~~
一:不能太精明太强势,免得和我抢主导权
二:得有钱有背景,不然挡不住那些喜欢乱伸手的人
三:嗯——还没想好
从库普尔家里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街边路灯已经亮起,天气越来越冷,路人已经没有了行人。
陈乐道自己开着车,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撑着车门抵住脑袋,心里琢磨着之前谈论的事。
“嗯,这种人好像有点难找。”
他这要求不就是:人要傻,钱得多,还得速来吗!
这要求实在难以满足。
车子正开着,前边出现一个岔口,一个黑影突然从旁边小巷子里冲了出来,陈乐道急得一脚踩住了刹车。
急刹车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分外清晰,陈乐道身体往前一冲,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方向盘上。
胸口一阵闷痛,脑袋也在方向盘上磕了一下,他背后瞬间惊出一身冷汗,随即便是愤怒和担忧一起冲了出来。
“大晚上奔丧呢,跑这么快!没看见这么大两个车灯吗!”身体疼痛和精神惊吓产生的愤怒让陈乐道吼出了声。随即赶紧打开车门摔门而出。
曾经那么多车他都没出过车祸,到了这可别搞出事情来啊。他赶紧下车查看人怎么样,刚才的感觉,应该是没怎么撞到人。
刚下车,陈乐道就忍不住愣了一秒,这个被撞的人的打扮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不是什么大美女,而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衣,脸上还带着黑面巾的人。
看这高挑的身形和那头发,倒应该是个女人,一双大眼睛在灯光照射下有点发亮。
这情形似乎不太对劲——那女人手中拿着一把勃朗宁,还正指着他!
看到这黑黝黝的勃朗宁,陈乐道心底警铃大作,身体瞬间绷紧。这么近的距离,他现在反应力虽然很快,但他毕竟不是燕双鹰啊。
“等等!等等!!”陈乐道想都不想立马大喊道,双手高高举了起来。
“误会,误会!!”他口中连忙说道,生怕对方扣下扳机。
“我说,兄弟,没必要啊,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的,我家里还有老母亲需要我赡养呢!!”陈乐道嘴里快速说着,想到什么说什么,希望用语言转移对方注意力。
“快追,别让她跑了!!”陈乐道话音刚落,这黑衣人跑出来的巷子里立马传来了声音。
黑衣人听到声音明显紧张了起来,右手拿枪快速站起,左手耸拉着,滴着血,她瞅了眼车子,似乎有想劫车的打算。
“你上去开车!!”她用枪指着陈乐道,话里带着点颤音,很明显在忍受剧痛。
“好好好,你别开枪啊!”
陈乐道非常识时务,也很好说话,他立马拉开车门坐了上去,很是配合。
黑衣人同样拉开后车门坐上去,枪口依旧顶着陈乐道脑袋。
陈乐道转动钥匙。
“库库库...”
再次转动。
“库库库...”
“你快点!”她在后面催促。
“好好好,马上!!”
“库库库...”
“...”
气氛紧张而凝固。
“兄弟,这不关我事啊!车肯定被你给我撞坏了!”坐上车,陈乐道没之前那么担心了,有个座位挡着,他至少能搞小动作,不担心被一枪毙了。
“...”
陈乐道正想着怎么夺枪,对方却是突然推开车门下了车。
正要跑,她突然又回头说道:
“你赶紧跑,别在这待着,被那些人抓到,你就完了!”
提醒这么一句,她再不犹豫,立马钻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头也不回地跑了。
虽然受了伤,但她的动作倒是一点不慢,眨眼间便消失在巷子里的黑暗中。
原地只留下陈乐道一人一车,另一边巷子的声音再次传来,来人已经到了巷口。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可是捕房巡长
见人消失,陈乐道看着巷子内的黑暗处,想着她刚才最后那句话,嘴角不由翘了翘。
“听声音似乎挺好看的样子,倒是不太像是坏人。”
陈乐道心里这样想着,左边车门上突然传来刺耳的“啪啪”声。
“砰砰砰!!”
对面巷子亮起几点枪焰,子弹打在车门上,发出啪啪声响。
“操!”
陈乐道赶紧趴下,嘴里发出一声痛骂!
一茬接一茬,还没完没了了!
“出来之前真特么该看看黄历。”
趴着身体躲着不知是哪些王八羔子射来的子弹,陈乐道嘴里嘟囔着,瞅准时机弯腰低头推开车门赶紧爬了出去。
这时候躲在车里太危险,就是个活靶子。那些人要是扔个手雷过来,他就得报销了。
汽车上的玻璃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对面的人似乎认为他们要找的人就在陈乐道车中,也不管其他,兜头就是枪林弹雨飞了过来。
躲在车子后,陈乐道脸色变得乌漆嘛黑,好事没遇到,这种坏事倒是上赶着来。伸手从衣服里面掏出M1911手枪。
看着手中有段日子没用过的1911,陈乐道忍不住咧了咧嘴: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还好天天都带着你。”
陈乐道心中生起一抹庆幸。
这段日子他周围风平浪静,连枪声都没听见过。好在他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两把1911他一直都随身携带着。
缩头躲在车子后,对面子弹落在车身上,乒乒乓乓的声音没玩没了,原本寂静的街道没有因此变得热闹起来,周围反倒是更加安静了。
整条街道,除却枪声,再听不到一点声响。
“看来只是手枪,”
这稀稀疏疏的枪声不像冲锋枪,陈乐道心稍稍松了些,对方要是有两把冲锋枪,这事就不好解决了。
他对这些枪仅限于会用,曾经也没特意研究过这年代的枪,要让他听出对面用的是什么枪,却是有点为难他。
沉着脸,他蹲在车门后耐心等待着。
说来倒也奇怪,明明处于险境,他却是没太多心慌着急的感觉,心中似乎反倒有点兴奋。
虽然怕死,但没有见到棺材前,他似乎还挺乐观的。
民国啊,上海滩啊,就应该是这样才对啊!!陈乐道心中升起一抹明悟来。
这段时间他都没遇什么枪战事件,这哪里像民国的民风了。
枪声响了一阵,见车上没什么动静,对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
这里不是繁华的商业街,灯光昏暗,原本亮着的车灯也被打灭了,一时分辨不出具体什么情况。
陈乐道紧紧靠在车门上,耳朵直直竖起,枪声一停,街道上再听不到任何响动。他凝神听着,轻微的脚步声和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传到他耳朵里,对面的人正在靠近车子。
陈乐道握着枪柄的手指稍稍动了动,左手随意抓起地上一块碎裂的小玻璃。
如此寂静紧张的环境,人的神经都紧绷着,随意弄出点声响,就能把那些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瞅准时机一扔,碎玻璃和车尾来了个亲密接触,金属和碎玻璃碰撞的清脆声在黑夜中分外清晰。
对面枪声再次响起,子弹全奔向了车尾。
陈乐道猛然站起,右手握着手枪,手指扣动扳机,啪啪的枪声再黑夜中清晰而又刺耳。
枪声响起便没停下,直到陈乐道将手枪中的子弹打完,左手摸出了另一把手枪。
双手持枪,陈乐道眯眼看着对面的巷子,一共五个人,此刻全都倒在了地上。
枪口对准巷子,陈乐道快速上前,靠在一侧墙壁上。瞅了眼地上几人,都已经没有了动静。
他没有轻举妄动,贴身靠着墙。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这种环境,他的眼睛反倒没有耳朵好使。
几分钟过去,巷子里依旧没有什么动静,陈乐道也没听见什么声音。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看看,远处街道上突然传来了巡捕的哨声。
很快,两束车灯灯光从远处街道上照射过来,一辆巡捕房的车开了过来。
巡捕的车子在距离陈乐道的车不远处停下,车灯散开的光照在他身上,陈乐道没有躲避的意思。
就算真还有人,听到哨声也应该跑了。捕房的哨声,作用不仅是通知周围的巡捕,也有震慑的作用。
他正准备出声说话,对面就传来一个陈乐道熟悉的声音。
“大哥!!”铁林惊讶的声音从对面上车子响起,车上的人全都下了车。
陈乐道眯眼看着,亮处看往暗处,看得有点艰难。
“铁林?”他问道。
“警戒!”对面铁林高喊了一声,几个巡捕拿着步枪警戒周围,然后铁林才朝陈乐道这边跑了过来。
“大哥,你怎么在这?这怎么回事?你没受伤吧?”看着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铁林眼睛忍不住瞪大,嘴里立刻钻出来一连串问题。
陈乐道手里拿着两把枪,地上躺着几具还在流血的尸体,这场面怎么看,似乎都有点不太对劲。
看着面前铁林,陈乐道收起手枪摆了摆手。
“我没事,”
说罢他走到那几具还热着的尸体旁。脚尖踢了踢,一点反应没有,已经完全死透了。
“这几个家伙不知道在追杀什么人,我的车坏了刚停在这,这几人就从巷子里钻了出来,见着我的车就开枪!”
陈乐道闷闷地解释了两句,没有隐瞒什么,这几个家伙敢袭击他这个捕房巡长,他还没来得及跟他们算账呢!
“这儿是麦兰捕房的辖区?”陈乐道蹲在尸体旁一边在尸体上摸索,一边对铁林问道。
铁林同样蹲在一旁,看着陈乐道摸索尸体。
“嗯,捕房离这不远,今天在外面抓了个耍流氓的日本浪人,我留在捕房里看着那家伙。听见这里的枪声就带着人赶过来了。”
陈乐道在尸体上找着能证明这几人身份的东西,听到铁林这话,他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日本人?”他抬头看着铁林。
铁林点了点头,解释说道:
“那个日本浪人就在我捕房门口当众调戏一个女大学生,太过嚣张了,简直就是当我们巡捕房是空气。我看不过去,上去就给他两大耳瓜子,然后给抓了关在了捕房里。”
他语气带着点愤慨,陈乐道听完忍不住看了他两眼,心里一乐,这倒像是这家伙能干出来的事。他心里忍不住为那个浪人感到悲哀。
落到铁林手里,那家伙可得吃点苦头了。
“那个女学生没事吧?”陈乐道问。
“没事,那女孩当时跟她的小男朋友一起的。”铁林说到这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女孩的小男友倒是不错,我出去时他已经跟那浪人干了起来。那小子胆量不错,面对日本人都没一点害怕。”铁林语气中带着几分欣赏。
“是吗,”陈乐道敷衍地回道,手上动作没停,从尸体的衣服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本本。
看到这个小本本,铁林嘴里的话也停了下来。
陈乐道看着本子上的那个勋章图案,眉头忍不住跳了跳,轻松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青天白日勋章图案!!
翻开小本本,看到上面写的东西,他脸色更沉。
“密查组外围人员?这是什么东西?”铁林看着上面的字,疑惑出声。
青天白日勋章他也认识,但这密查组是什么玩意他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
陈乐道摇了摇头,语气沉重道:“不知道。”
他只知道军统和中统,但这两个组织现在都还没有成立。密查组他没听说过,但没听过就不代表简单,单是“密查组”这三个字听上去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招惹的,更别说这上面还有青天白日勋章。
陈乐道又在另外十具尸体上找了找,同样找出了四份差不多的证件。到这,他眉毛已经紧紧绷了起来。他好像弄死了什么不简单的人。
“这些密查组一看就是国党的人,那逃走的那女人又是谁?”看着几份证件,陈乐道心里突然钻出来另一个问题?但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红党的人?”他心里冒出这几个字来。有点难以相信,但除此以外,似乎便没有其他的可能。
那一口纯正的汉语,总不能是日本间谍,而且日本间谍怎么可能在逃跑前好心提醒他。
“大哥!”见陈乐道发呆,铁林推了他一下。
陈乐道回神,看向铁林。
“大哥,这几具尸体怎么处理?”
铁林看着这几具尸体有点头疼,那几份证件一看就知道不简单,这事如果没有意外又会是件麻烦事。
捕房关着的那个日本浪人现在就够他麻烦了,现在似乎来了件更麻烦的事。
“先弄回捕房去。”陈乐道沉声说道,说完他回头看了看自己满是弹痕的汽车。
“把这车也推回去,”
陈乐道此刻没了回家的想法,跟着铁林一起去了捕房,这几人的死不是什么小事,他得好好想个办法把这事处理下去。
“大哥,要不干脆直接把人丢江里算了,跟我一起去的那几个人嘴巴都很严实,不会把这事抖露出去。”
铁林办公室,两人坐在沙发上,见陈乐道紧锁着眉头,铁林提了个建议。
陈乐道想都没想便摇了摇头,这事没这么简单。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不敢肯定当时只有这五人在那里,谁都不知道在铁林来之前那小巷子还有没有人。
而且这事可不止他们几人知道,那个逃走的女人也知道这事。这事要这么办,那就是个隐患。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事你不用管了,我会处理的。”
想来想去,陈乐道突然想起似乎他才是那个受害人。这事情按张三的话来说,他这好像应该属于正当防卫。
想到这,陈乐道脑袋里钻出来个办法来。
他现在好像是法国人来着,而且背后还有着靠山!
想着想着,陈乐道嘴角渐渐勾起,突然发现这事似乎没那么难以解决。
“尸体就先放你这,要是有人来要尸体,你给拦着。这事好处理。”他绷着的眉毛突然松了开来,语气也变得轻松。
铁林愣愣地看着陈乐道,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大哥,这事——真没问题?”铁林有点不敢相信的问道,这事怎么看都不像是没有问题的样子。
那个日本浪人现在还活着就已经让他觉得麻烦了,白天他不知道接了多少个马总催他放人的电话,烦不胜烦。
现在这几个人可是全都死了,而且身份还不一般。这怎么可能没问题!
大哥不会在在诓我,免得让我担心吧?铁林有点担忧地看着陈乐道。
“呵呵,你难道忘了我是捕房巡长了不成?这些人夜袭捕房巡长,欲置我于死地,麻烦可不应该在我们这!”陈乐道拍了拍铁林肩膀笑着说道,刚才他是不小心钻了牛角尖了!
“这——”
铁林呐呐地看着陈乐道,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这——这事——还能这么说???
他瞪大了双眼,陈乐道话刷新了他的认知。
虽然他一直都以巡捕的身份为荣,但是——巡捕这层身份在那些人面前难道不就是个苦力吗?什么时候他们还有这种反过来追究别人的权力了?
“呵呵,放心,这事没你想得那么难!”陈乐道脸上露出笑容。
“我那辆车,你给看好了,别着急让人去修,就放在那儿,那是我遭遇袭击的证据。”陈乐道笑着说道,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好人。
“你让人给我安排辆车,我去找法布尔总监反应反应这事情。身为维护租界治安的巡捕,我们的人身安全遭受威胁,他会给我们做主的。”陈乐道收起脸上的笑容,突然意正言辞起来。
铁林懵懵地给陈乐道找来一辆车,他还没从陈乐道刚才的话中反应过来。
都说大哥在警务处很受法布尔总监看重,难道是他给了大哥这种胡说八道的勇气?
再次回到办公室,铁林不解地喝了杯咖啡。脑子闷闷地,他还是没能想通。
“算了,不想了!”坐在沙发上,铁林甩了甩脑袋,这事有点费脑细胞。
他总感觉大哥好像太乐观了,那些法国佬怎么可能会为他们撑腰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学着点
从麦兰捕房出来,陈乐道开着铁林的车前往总监法布尔家中。
这事要想完美处理下去,单靠他这个假洋人还有点悬,正好法布尔这尊靠山放着不用也是浪费。以前法布尔的作用没怎么能体现出来,现在,他突然发现大树底下确实好乘凉。
夜色越来越沉,因为那几具尸体的折腾,陈乐道从麦兰捕房出来时时间已经差不多快要十点,这个时间点去找法布尔,不知道人睡了没。
不管睡没睡,这个时间点去找人好像都不太合适。
路上没人,陈乐道车子开得很快,刚才差点撞人的事没能给他留下什么阴影。两盏车灯在街道上出现,很快又消失再黑暗中。
车子很快到了法布尔的别墅大门前,还是上次那栋。别墅窗户在黑夜中散出淡淡的灯光,是温馨的橘黄色。
秋冬深夜的寒冷都被这灯光驱散。坐在车上看着,陈乐道感觉身体似乎都温暖了几分。
“咚咚咚,”敲门声在黑夜中响起,看这别墅灯火通明的样子,里面的人应该都还没有入睡。
事实上这个没有多少娱乐活动的年代,这个时间点已经很晚。现在走进那些里弄小巷中去,没几家人的灯会是亮着的。
陈乐道双手握在腹下,用力搓动着,嘴里呼出的热气接触冷口气瞬间变成氤氲白雾。上海滩的气温在不知不觉间似乎下降了很多,尤其是在夜间。
他好像也有段时间没在这个时间点在街上晃悠过了,没想到上海滩的夜晚,已经变得冷意逼人起来。
他站在门前,敲门声响过几秒后,门里面很快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很快,转动门把手的声音响了起来。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女人的脸。
“陈先生!”陈乐道还没说话,开门的人已经认出了他,抢先热情招呼道。
陈乐道有点意外。
开门的人正是他第一次来这里时给他和阿昆开门的那个女佣,叫什么名字来着,他记不太清,反正长得挺漂亮。
陈乐道没想到这女佣竟然还认识自己,不过这不重要,既然还认识,那就方便多了,他直接说道:
“法布尔先生睡了吗?我有事情要找他。”
陈乐道开门见山。
“先生在书房,还没睡下。陈先生,您先进来吧,我去告诉先生您来了。”女佣让开门,示意陈乐道先进来。
进了屋,屋内的温暖让陈乐道身上的寒气快速散去。
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女佣周玲玉给他端来一杯热茶后上了楼。
陈乐道坐在沙发上安静等待着,心里琢磨着一会儿见到法布尔后应该怎么说。
没让他等太久,很快,脚步声再次从楼梯处传下来,周玲玉出现在楼梯口。
“陈先生,先生请您上去。”她声音显得很清脆。
这是陈乐道第二次来这里,两次都只有她一个女佣。不知道法布尔这生活到底是简朴,还是乐逍遥。
周玲玉在前面带路,领着陈乐道前往书房。
轻轻敲了下门,周玲玉为陈乐道推开门,法布尔正坐在书房的书桌后面看着什么,陈乐道一眼便看见了他。
“陈,你来了,请进。”法布尔抬头看着陈乐道,笑着说道。
陈乐道进去后,周玲玉再次将门关上。
“法布尔总监先生,真是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搅你。”进了屋,陈乐道欠身说道。
“这没有关系,陈,我还没有休息,”法布尔摆了摆手,毫不自乎,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陈,你来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上次陈乐道来家里找他,就给他了一个惊喜,他似乎有些食髓知味了,心里含着点期待。
法布尔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脸上不算太多的皱纹全都弯成和蔼可亲的弧度,这跟他平时在警务处的严肃表情完全不同。
陈乐道在心中整理了下要说的话,顿了几秒才说道。
“法布尔总监先生,今晚我在街上遭遇了枪击。”陈乐道摆正脸色,看着法布尔,神情认真。
“噢,上帝!陈,你没受伤吧!”端坐的法布尔一下站了起来,走出书桌后,上前在陈乐道身上上下打量,神情着急中带着关心。
“我没事,谢谢您的关心,法布尔总监先生。”法布尔不似作伪的模样让陈乐道心里流过一道暖流,似乎他连续结交的两个捕房高层,都还挺不错的样子。
“上帝保佑!”见陈乐道没有受伤,法布尔松了口气,再次坐了回去。
他的表情也变得认真严肃起来。
“陈,这是怎么回事?枪击你的人抓住了吗?是不是被你辞退的那些人在报复你。”法布尔问道,他对这事上了心。
这些捕房的人实在太无法无天了,他心里想着该怎么严肃处理这事。
“不不不,”见法布尔误会了,陈乐道赶紧摇头。
“法布尔总监先生,枪击我的那些人全都被我击毙了,他们并不是那些被我辞退的巡捕,”陈乐道解释。
“但那些人的身份很特殊,他们都不是普通人。”
陈乐道没有隐瞒法布尔,将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包括他差点撞到人的事情。这事他什么都没干,真要隐瞒了什么,反倒显得他做贼心虚。
那些密查组的人虽然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但如果那女人真是红党,那搅合了到了这事中的他说不定会被认为是那女人的同伙。
那时候才是真的弄巧成拙,那些密查组的人说不定就会盯上他。这要被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是说,这其实是一场误会,那些人并不是袭击你,而是在追捕其他人,只是碰巧和你撞上,把你当成了被追捕之人的同党?”法布尔听完陈乐道的话,若有所思,紧接着说出他自己的理解。
“就是这样的,法布尔总监先生。”陈乐道重重点头。
“现在麻烦的是那些人的身份应该不简单,他们应该是国党一个秘密组织的人。”陈乐道拿出他带来的那几份证件给法布尔看。
法布尔接过证件看了看,看着这几份文件,他大概知道陈乐道来找他是要做什么了。不等陈乐道说话,他便严肃道:
“陈,这事你不需要担心,我一定会让他们给你一个交代的。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个密查组的人都枪击了我们的捕房巡长。
他们不经过租界的允许,擅自带枪进入租界抓人,这眼中违背了我们双方的约定。”
法布尔板着脸,意正言辞道:
“他们的人擅自袭击我们法国公民,这事他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法布尔拍着陈乐道肩膀,脸上满是郑重之色。陈乐道听到他这话,原本还带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有了法布尔这话,这事就完全不是问题了。
完全放松的陈乐道再次在座位上坐下,法布尔从头到尾的反应给他提了个醒。
他现在可不是曾经的他,这具身体长着的是混血脸,这张脸在这年代,是一个巨大的优势。
前身给他留下的最珍贵的东西不是那些银行账户里的数字,而是这具被这些个外国人当成自己人的身体。
原本还想着该怎么忽悠法布尔,结果没想到,这事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
陈乐道坐在座位上,法布尔直接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手柄......
翌日,陈乐道不着不急地起床,开着铁林的车先去了霞飞路捕房。
陈翰林在训练场上弄着招聘考试的事情,他去看了看,跟陈翰林打了声招呼。一切都在有条不絮的进行着。
招聘考试说是考试,但跟理解中的考试有所不同,对于基层巡捕,是不会文化知识的。
第一关考试,与其说是考试,不如说是简陋的体检,先看看有没有什么病,有没有缺胳膊少腿。然后围绕着捕房的训练场跑圈,能跑到要求圈数的,算是过了身体素质这一关。
找巡捕是来干活,不是来享受的,要是招来一个病恹恹的人,那明显不符合底层的要求。
第一关已经结束,今天进行份是第二关,也就是第二场考试,可以说是格斗。陈翰林高高坐在台子上,看着下面。
捕房对巡捕的拳脚是有要求的,不过因为近两年捕房上下糜烂,只要有钱有关系,什么人能都能当上巡捕,以至于现在巡捕房被搞得乌烟瘴气。
这些人的格斗基本上没什么好看的,没经过训练,基本上抱在一起就变成了摔跤比赛。好在这年代上海滩民风彪悍,还是会有几个会耍几下把式的人。
甚至报名的人手还有些从武馆来的,会那么些拳脚功夫,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是陈真的。
陈乐道大概看了看,见陈干得不错就没去关注了。夜未央派来的人都经过阿杰训练过一阵,就算不是这些人中最能打的,也不会是最差的,要过这两关,不是问题。
考试最后一关是面试,也是他之前说的殿试。殿试当然是他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话,他这面试甚至还比不上那些大公司的面试。
这一关主要看看这些人的思想怎么样,适不适合当一个巡捕。以往,每次警务处搞巡捕招聘的时候,这一关的负责人位置都是香馍馍,谁都想捞到自己手里。
不过这一次,这自然是陈乐道自己亲手把关。
在捕房交代了一些事情,将来找他商量歌舞厅之事的赫克托打发走,陈乐道才开着车,再次前往麦兰捕房。
昨天法布尔已经将压力都丢给那边了,今天那边的人会来麦兰捕房的领人,陈乐道作为当事人,自然得去看看。
车子停在麦兰捕房门前,陈乐道直接进了大门。
铁林还在捕房,没有回家,但陈乐道找了一圈都没找着人。
“你们巡长呢?”在办公室扫了一圈没见着人,陈乐道拉住一个巡捕问。
被拉住的人不认识陈乐道,陈乐道身上没穿巡捕房的号服,他不知道陈乐道是干啥的。正要不客气地拍开陈乐道拉着他的手,旁边突然赶紧走来一人。
“陈巡,您来啦,咱们巡长在关押室呢。他说您要是来了让我去叫他,要不您先在巡长办公室坐会儿,我这就去叫咱们巡长。”
那人凑着笑脸,客气中带着点讨好。无形中拉了这巡捕一把。
“陈巡?”被拉住的巡捕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一变,原本皱着的眉头立马松了开来。
他之前就一直听说,他们巡长认了个姓陈的大哥,在霞飞路捕房当巡长,是很厉害的一人。
陈乐道没注意这人的变化,对说话的巡捕说道。
“你带路,我去看看,他是在那个日本浪人那里?”
陈乐道想起了昨夜铁林说得抓了一个耍流氓的日本浪人的事。
“对对对,昨晚那个日本浪人在关押室里闹腾了一晚上,巡长正在琢磨着怎么收拾那个日本浪人呢!”巡捕一边带路一边说道,语气带着点自豪。
试问数遍巡捕房,有谁能像他们巡长这么霸气,连日本人都是说扣押就扣押,甚至还想琢磨着收拾收拾对方。
两人到了关押室。
现在的铁林似乎还没有进化成未来那个早晨起来扇巴掌松松骨的人,陈乐道到时,他正薅着自己的头发,似乎是让这日本人弄得有点焦头烂额。
“大哥,你来啦!”见到陈乐道,铁林似乎找到了解脱的地方,从关押室里跑了出来。
陈乐道来时,隔着老远就听见了日语叫骂声,此刻到了这,那人看见他,叫得更加嚣张。
铁林几人听不懂日语,也不知道他在叭叭些啥,权当没听见,陈乐道不同,他学了日语。
听着这人叭叭地骂得难听,他忍不住挤起了眉头。
“你怎么没揍这人?”陈乐道转头看着铁林,诧异问道。他记忆中铁林不是脾气这么好的人啊。
“啊?”铁林没反应过来。
“这日本人,你跟他客气啥,在这叭叭地,跟个苍蝇似的。”
陈乐道摆了摆手,大步走进关押室,那浪人穿着一身那种日本的典型服装,袒胸露乳。尤其让陈乐道忍受不了的是这人鼻子下留着一撮胡子,怎么看怎么碍眼。
“你特么在这瞎叫唤啥呢!这是捕房,你以为你那王八窝呢!”
陈乐道走上前去,这浪人双手被捆着栓在了一根柱子上。捕房本来没有这一茬的,显然这是铁林给他格外的关照。
“啪啪!”陈乐道没有说太多废话,上去就是呱呱两大耳巴子招呼了上去。
以前光是在电视上看铁林抽日本人看得心潮澎湃,今天他也来体验下。
看着陈乐道粗暴的动作,铁林还好,因为他刚才也有一种想扇这家伙巴掌的冲动。另外两个小巡捕却是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刚才给陈乐道带路的巡捕。
巡长的大哥,这么猛的吗?
他瞪大了双眼,喉咙里咽了口唾沫。
第一百一十四章 雪豹三人组
小田次郎紧紧捂着自己右脸,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他,他又被打了。
双眼瞪得贼大,心中奔涌出愤怒、疯狂的情绪,同时还有丝丝的疑惑也跟着袭上心头。
法租界巡捕房这是怎么了?小田心中不解。
一个小小的华捕敢扇他巴掌,扣押他不说。现在又来一个穿西装的家伙,看不清底细,同样也是上来就呱呱给了他两耳刮子。
小田捂着脸,双目喷火瞪着陈乐道,仇恨愤怒的目光几乎化为了实质,如果眼神能变成刀子,那陈乐道现在已经千疮百孔。
“对付这种家伙不要客气,这种人就是欠收拾,闹腾起来狠狠收拾,他就知道厉害了。”陈乐道对铁林说,同时教导着另外两个巡捕。
铁林感觉现在的陈乐道和平时好像不太一样,大哥好像格外不喜欢这个日本人。
国人目前对日本人的恨还没有上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因此铁林对陈乐道的情绪感到莫名其妙。两人之前应该也没私仇啊。这模样看上去怎么好像两人有深仇大恨似的。
另外两个小巡捕眼里则冒着小星星,难怪这人能当巡长的大哥,这也太猛了!
他们平时在街上巡逻的时候,可没少受这些王八羔子的气。陈乐道这啪啪两大耳刮子光是看着都让人解气。
说着说着,陈乐道突然停下,他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着铁林。
这家伙以后敢那么打日本人,不会是受到他今天的影响吧?
“大哥,怎么了?”见陈乐道看着他不转眼,铁林疑惑出声。
“啊,没什么。”陈乐道回神,摇了摇头。
转头看向那日本浪人,这家伙还用那斗鸡眼的目光瞪着陈乐道。他似乎不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稍不注意,陈乐道心底的不爽一个没压住,又冒了上来。
“瞪你爹呢!”他一把掌又甩了上去。
平时他挺礼貌,挺讲究自己的形象,但面对这个贼眉鼠眼的家伙,他总是忍不住手痒。
“巡长,昨天那两个学生来了。”
一个巡捕走上来对铁林说道,铁林听完看了看陈乐道,见他沉迷其中,便没有打扰朝外面走去。
陈乐道扇了一巴掌不满意,又是呱呱几个大耳刮子送了过去,小田被他几巴掌扇到了地上,嘴角带着血迹,牙齿都被打掉两颗。
原本袒胸露乳的衣服彻底乱做一团。
“毛都没长齐还敢耍流氓,瞧瞧你这鬼样子,看着就是个祸害,丢海里淹死我都怕你毒死了鱼。”
小田被打得抱头缩成一团,身体瑟瑟发抖,再没有刚才不可一世的嚣张模样。
陈乐道正给小田上体育课,外面走来几个人,铁林带着两男一女三个学生模样的人走了过来。
三个学生看着关押室里说几句话就踢一脚,说几句话又踢一脚的陈乐道和那个躺在地下的看不出模样的日本人,目光都有些发直。
楞在原地几秒,三人才将疑惑的目光看向旁边的铁林。
“铁巡长,这——”其中一个男生示意了下关押室的情况,呐呐说道。
“哦,那位是霞飞路捕房的巡长,陈乐道。”铁岭笑着给几人介绍道。
“......”
我问的是这个吗?张楚动了动了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乐道听到外面的声音,停下动作回头看了过来,发现三个愣愣看着他的学生和铁林站在一起。
他收手走了出来,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迹。
抬头漫不经心得看了三个学生一眼,陈乐道目光落在中间那个女孩身上,
看着挺文静,长得也挺漂亮,长发飘飘,放在哪个学校都是当校花的主。
“你就是昨天被这个王八羔...日本人找麻烦的那个女学生吧,”陈乐道猜测着问,将带着血的手帕甩给一个小巡捕。
“兄弟,受累,帮我丢了。”他冲那个巡捕笑了一下,说道。
“哎哦,好嘞,陈巡!”巡捕没想到陈乐道会突然跟他说话,语无伦次有点激动。
主要是陈乐道刚才狂揍日本人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崇拜了起来,
陈乐道又回头看着三个学生,三人这时都反应了过来。
“陈巡长你好,我叫周文,是复旦的学生。”站在女孩左边的男学生朝陈乐道伸出右手,语气中带着些许兴奋。
亲眼目睹陈乐道刚才的举动,他此刻安静不下来。这种事是他一直想做却没做的事情。
“你好。”
陈乐道没想到对方一个学生竟然这么正经地给他打招呼,伸出右手和他握了握。
“陈巡长你好,我叫陈怡,我也是复旦的学生,他们都是我的同学。”中间的女学生也热情地跟陈乐道握了握手。
“陈怡??”一边握手,陈乐道心中一边诧异,好像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陈巡长你好,我叫张楚,陈怡的同学。”最后一个带着眼镜的男生同样热情地跟陈乐道握手。陈乐道刚才的举动让他们三人心中触动都有些大。
以前还没见过哪个巡捕敢这么打一个日本人。真心让人佩服。
陈乐道机械地跟张楚握手,脑子里的思绪翻涌了起来,他想起来了!
“张楚,陈怡,周文!”
陈乐道看着三人,目光落在最先跟他握手的那个年轻学生身上。
“这家伙不应该叫周文,应该叫周卫国吧!”他心里念叨着,看着三人的目光变得有点怪异。
居然又遇到本土的主角了!
好在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没有露出什么丢脸的表情来。
“你们这是来?”陈乐道疑惑地说。
“哦,我们来看看这个日本人怎么处理。”周文道,他担心捕房就这么把这个日本人放了,特意叫着陈怡一起来看看,结果谁想到张楚这家伙也非要跟着过来。
“哦,这事啊!”陈乐道在霞飞路捕房当巡长当习惯了,一时忘了这是麦兰捕房。
“杀是肯定不能杀的,罪不至死,要弄死他也得找个像样点的理由。”陈乐道随意说道。
周文三人却是再一次瞪大了眼睛,周文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很无法无天了,但跟面前这个陈巡长比起来,他做的那些事似乎都像是小孩子在过家家!
“陈巡长,你误会了,我们是担心这个日本人给你们惹来什么麻烦,所以特意来看看,”戴眼镜的张楚抢先说了话,他长得文质彬彬的,说话很有礼貌。
“哈哈,没事,他一个日本浪人能惹来什么麻烦,家里说不定也就是个打渔的。”陈乐道挥了挥手,满不在乎地说道。
自从昨晚从法布尔那里出来后,他就知道了自己现在到底有多大的凭仗。一个日本人,他在有合适借口的情况下,打了也就打了,只要不弄死就好。
正要说话,陈乐道突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铁林,突然醒悟这好像是铁林的地盘。
“这个是负责人,怎么处理这日本人,你们问他吧。”陈乐道把铁林拉了过来。
铁林听到这话眼睛瞬间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陈乐道。
不是吧,大哥!你装完逼,就把烂摊子丢给我??
“巡长,外面来了几个人,说是来领人的,要不要让他们进来,我看他们不像什么好人,就让人拦在了外面。”
铁林正想着该怎么把这三个学生送走,外面又跑来一个巡捕,站在外面张口就说道。
“来领人的?”陈乐道听到这话,想到了什么。
“来得还挺快!”
“大哥,怎么弄?”铁林对陈乐道问。
陈乐道看了三个学生一眼,目光从周文脸上扫过,他记得周卫国的父亲在国党身份好像挺不一般。
“让他们去你办公室吧,这事我来处理。不是什么大事,走吧,一起去看看。”
陈乐道当先一步走了出去。
铁林也跟在后面,三个学生一下子被冷落了。
“这,我们怎么办?”见两个巡长都走了,陈怡看了眼躺在关押室里扭动身体,嘴里哀嚎不停的小田说道。
看着小田的惨样,她觉得这事好像也没啥好说的了。
“当然是跟着去看看了,没听陈巡长说一起去看看吗!”张楚刚想提议离开,周文便抢先说道。
二代的气息开始露了出来,但凡是个普通人,都不会想着跟着去看看,也就是一直行事都无所顾忌的周文才会有这种想法。
见周文已经跟了上去,张楚忍不住皱了邹眉头,对周文的不爽再次爬上心头。
纨绔子弟就是纨绔子弟,做事毛毛躁躁的,人家明显有事,这时候是去凑热闹的时候吗!
“算了,我们也去看看吧。”陈怡似乎知道张楚要说什么,安抚说道。
每天都夹在这两人中间,她对两人的脾气都有了深刻的了解。
“大哥,还是你坐这吧,”进了办公室,铁林把陈乐道推到办公桌后面,按着他坐下。
“这是你的位置,我坐这算怎么回事!”陈乐道说着就要起身。
“别,还是你坐,咱们谁跟谁,还分这个。”铁林嘿嘿笑着。
坐在这就意味着是说了算的人,那几个密查组的人一看就是麻烦事,他可不想一会儿大哥又把逼装了就把麻烦丢给他。
吃一蛰,长一智,他铁林可不是傻子!
“行吧,坐这就坐这。”陈乐道从来都不是客气的人,正好这事也得他来处理。
铁林走到旁边冲咖啡去了,周文站在一旁看着,对两人的关系有点好奇。两人都是巡长,但这看起来明显不是同事的关系。
而且铁巡长看上去比这位陈巡长年纪可似乎还要大些呢,居然还一口一个大哥地叫着。周文看着陈乐道,对这人生起浓厚的兴趣。
“陈巡长——”
周文笑嘻嘻地凑上前去,没个正形,也不因为这是巡捕房而有所收敛。还没改名,没吃过大亏,他做啥都充满了二代的味道。
天不怕地不怕的。
“行了,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叫我陈大哥就行。”陈乐道打断他的话。
对这种二代,就是不要客气,直爽点就好。
同为主角,这位未来的命运比强哥要好很多。
“好,大哥!”周文嘿嘿笑着,直接把中间的“陈”字给省了。
别以为人家是个二代就是个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人物,别人以后还会有个三哥。
周文跟陈乐道套着近乎,张楚和陈怡也在后面跟了进来。
如果只是个普通巡长,周文当然不在乎,但陈乐道刚才揍日本人的事,让他觉得这人还不错,叫一声大哥,他也没啥好亏的。
张楚和陈怡两人看着周文的模样都有些无奈,不过有一说一,张楚虽然看不惯周文,但周文这自来熟的手段,也确实有两手,至少他是学不来的。
这才认识几分钟,周文就已经叫上大哥了。
“你们坐,来,喝咖啡。”铁林一人给冲了杯咖啡。
周文屁股边坐在了陈乐道身前的办公桌一角,手里端着咖啡,还跟陈乐道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张楚和陈怡两人跟铁林一起坐在沙发上。相比周文,两人要收敛很多。
陈怡端着咖啡,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铁巡长,你们有事要谈,我看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没事,你们坐你们的,等这事弄完了,一会去找那个小日本,让他给你道歉。”铁林道。
既然大哥没让这三人离开,那肯定有大哥的道理。至于他,他就更不再乎了。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
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来人敲了敲门,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进来,”陈乐道吹着冒着热气的咖啡,头也没抬。
周文好奇地看着走进来的三人。
全都穿着中山装,不过其中一人明显是领头的,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容,好像天塌下来,那丝笑容都不会消失一般。另外两人跟个保镖一样,全程板着脸,没有一丝表情波动。
周文目光停留在领头的人身上,这人他以前好像在哪见过。
这身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国党的人,他多半是以前跟着爹在哪见过。
周文看着他,那人同样在看着周文。他这人有个特点,只要是他见过的人就很难忘记,这个学生,似乎是以前跟在周老先生的身边的人。当时穿着一身西装,跟现在不太一样。
“坐。”陈乐道端着咖啡抿了一口,示意了下前边的位置,头也不抬地说道。
这事既然对方不敢追究他责任,那他的姿态就得拿捏拿捏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人物
道低着眼皮,端着咖啡微抿一口,心中想着该怎么拿捏拿捏这个密查组来人。
倒不是要做恶人,只是收取合理的补偿金。毕竟那晚的枪击让在他精神上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收点补偿金并不过分,这都是应该的。
只手要多少这事还需要考虑,要多了不合适,要少了他又不满意。而且还得考虑好对方讨价还价的余地。这事搞起来,好像不必做生意简单。
陈怡、张楚、铁林三人看着走进来的中山装三人组。铁林好奇陈乐道会如何处理这事,他要好好看着学学,处理这种事,他没有经验。
陈怡和张楚则是好奇这三人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全都穿着中山装,从其行走坐卧的气势中便知道肯定不是一般人。
作为有志报国的人,这种事多看多学,未来肯定有用处。
即使身在巡捕房,三人依旧不忘自己学生的本分,能成为复旦的学生,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陈先生,我们又见面了。”陈乐道心里还在想着怎么敲竹杠,对面那人却是先出了声。
这人没有坐下,就站在那里,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看着很像个温和的老好人。
嗯?!!陈乐道翘了翘眉毛。
什么意思?难道来人还认识不成?他好像没什么朋友是国党的人吧?!
心里冒出这个想法,他抬头朝面前这人看去。
中山装,脸长得还算方正,看模样很像个好人,气质不错,嗯——可惜发际线有点高。
这人看着是有些熟悉,陈乐道目光在他身上仔细打量,这人他好像确实在哪里见过,不过应该只是一面之缘。
陈乐道想不起这人的名字,不过这人一幅熟悉的模样,倒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提赔偿的事情,要不就改成赎金?说成是捕房的规定?
面对熟人不太好下手,他想给自己找个合适的借口。
先生说过,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
“请坐,”陈乐道放下咖啡,再次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不热情也不冷淡。
一时摸不清这人的身份底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热情点,还是该冷淡些。
“陈巡长可能不记得我,上次在夜未央一别,已经两个多月,我记得当时陈巡长好像还是陈顾问。先恭喜陈乐道高升了。”
这人笑着说,他似乎看出陈乐道不记得他,稍稍给了几句提示。
“鄙姓戴,单名一个笠字!”说完,他一手端着,一手伸出和陈乐道握手。
什么?你说你叫什么?!!
听到这自我介绍,原本还不是很在乎的陈乐道瞳孔不由一缩,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戴什么来着!你叫什么笠?
陈乐道抬头看着这人,心里云翻浪滚,一时平静不下来,以至于忘了伸出手去握手。
不是他没见过世面,也不是他大惊小怪。
实在是这名字太过如雷灌耳。就是核弹鹰站在他面前,他都能泰然自若,说不定还会掏根大前门给他抽。但这名字,着实太过不一般。
好在愣神就在一瞬间,陈乐道很快回了神,看着这人的目光变得郑重起来。这可是个传奇人物啊!
这人亲自杀的小日本可能不多,但因为他间接被弄死的人只怕数都数不过来。
两人握手后,戴春风在椅子上坐下(名字不是瞎编的),陈乐道看着他,刚才心里准备的说词全都落了空。
面对这人,补偿金还是算了吧,就当留给那些让人当以后的抗日经费了。
陈乐道认为这不叫怂,这叫战略性选改变选择。
“陈巡长,昨晚的事十分抱歉,手下人不懂事,认错了人。”戴春风说道。
军统还没成立,这位还不是未来那个让人闻风丧胆戴副局长,说话也显得很客气。法布尔那个电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戴先生客气了,”陈乐道改变了之前的想法,收起了刚才冷淡的态度。
“我虽然生在法国,但身上流的是炎黄的血脉,都是中国人,一个误会而已,都过去了。”
陈乐道摆了摆手,一幅都是自己人的样子。自己人嘛,什么话都好说。
戴春风看着陈乐道这态度,心中松了口气。他面上虽然一直是镇定自若的模样,但心中还是抱着收拾烂摊子的想法来的。
密查组虽然很特殊,权利也不小,但枪击袭杀一个法国人的事情,依旧很严重。这不是他们说算了就能算了的事情。
因为他在密查组核心人员中是资历最浅的,又恰好在上海,所以这个擦屁股解决烂摊子的事情才落到了他的身上,想推都推不掉。
他是抱着吃点哑巴亏,息事宁人的想法来的。毕竟校长说过,跟这些外国佬还不能翻脸,他们现在还得倚仗这些人。
而法国现在依旧有着世界一流陆军的名头,内忧未平,更是不能随意跟这种强国闹翻脸。
不过现在看来,这事情和他想得似乎还有些差异的样子。
他心思快速转着,脑中思考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乐道这时也从对方名字给他带来的冲击中缓了过来,他脑子转过来了,不就是一个名字吗!这人现在一看就还处在事业的低谷期,还没崛起呢!
对方未来有多牛逼,他还没有自己清楚呢!
“铁林,冲杯咖啡,”陈乐道招呼铁林过来。这是交朋友的好机会,跟这人把关系搞好,以后自己想不牛逼都难。
等人家以后牛逼了,他想抱大腿都没地方去抱。
“戴先生,这事说来说去其实也就是个误会。咱们都是中国人,能简单处理就简单处理,我看咱们就谁也别追究了。那几个密查组的兄弟不明不白的死了,都是国家的精英,我对此也是很痛心。
尸体都在捕房放着呢,你带走给好生安葬了,都是爹生娘养的。昨晚一时失手,让他们就这么没了,他们爹娘知道,不知该有多伤心。
不管因为什么,毕竟是因为我死的,我自己出钱,每人一百的抚恤金,有了这笔钱,也能让他们走的安心些。”陈乐道露出一幅痛心的模样,颇为后悔地说道。
竹杠肯定是不能敲了,他反倒是愿意送点钱出去。
“哎,都是昨晚天太黑了,我还以为是有人因为捕房的事对我不满想要杀我,这才一不小心失手了。戴老哥你见谅。”
铁林将冲好的咖啡端了过来,放在戴春风面前桌上又坐了回去。他有点好奇这人到底是谁。
大哥本来还一幅的冷淡的态度,结果听到这人名字态度就变了。
不就是姓戴单名一个笠字吗!他还姓铁,单名一个林字呢!
戴春风现在还不到三十五岁,陈乐道叫一声老哥,倒也不算奇怪。只是陈乐道这自来熟的模样,让铁林和周文几人都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陈乐道这模样跟之前在关押室狂揍日本人时的嫉恶如仇样子差别未免也太大了些。这到底哪个才是他真实的模样?
几人心中全都冒出这个疑问来。
戴春风也让陈乐道这一声老哥叫得愣了下,刚才还一幅冷淡的模样,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
咱们总共好像也才见了三次面吧?而且你刚才明明还一幅忘了我是谁的样子。
他心中感觉怪怪的,这人给他的感觉,有点不像个正常人。
不过他反应很快,虽然事情的发展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但现在这情况明显就是好事。
“这怎么行,他们办事不利,冲撞了陈巡长,这是他们咎由自取。陈巡长不追究已经是网开一面,怎么还能拿陈巡长的抚恤金。”他摆了摆手,坚决不要陈乐道给的抚恤金。
不管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这钱都不能要。他来这里之前的最大的期待也不过就是能将这事妥当地处理下去,不让法国人借机找校长敲竹杠而已。
现在陈乐道的态度已经出乎意料,这事现在既然可以就这么妥善解决,自然没必要去在意那几个大洋。
校长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这几个大子。
他此刻心中也有丢丢的后悔,当初错过了结交陈乐道的最好机会,现在再跟面前这人搞好关系,颇有几分锦上添花的味道。
锦上添花,比起雪中送炭,总是有那么几分遗憾。
他曾经想过结交陈乐道,想着以后说不定能让陈乐道为他办事。
那时陈乐道在巡捕房人缘不错。他工作性质特殊,和法租界打交道必然是常有的事情,跟陈乐道搞好关系,以后说不定能成为他的一步闲棋。
只是他没有刻意去结交,一个只是人缘还不错的警务处顾问,还不值得让他那样做。
但实在没想到,陈乐道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这不仅是个从法国归来的人,还是个法国人,而且还是很受警务总监法布尔看重的法国人。
而且现在办公室这情形看来,陈乐道似乎还跟这个周家小少爷关系不一般。
周老先生现在在党内虽然没什么职务。但作为曾经的党派元老,他在党内的关系依旧不一般。
更别说周家现在家财万贯,是个大富商,在商界的影响力不小。政商两界都有力量,周家可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他现在在密查组内地位尴尬,十个核心成员,不管是资历还是权力,他都排在老幺,急需壮大自己的力量。如果能跟这个假洋鬼子搞好关系,对他也有很大的助益。
那几人都当这事是烫手山芋,却是不料,烫手的山芋,那也是能饱腹的!
“陈巡长,抚恤金的事就不用了,这事陈巡长不追究,已经让我很是感激,岂有再让陈巡长拿抚恤金的道理。”
“唉,不说这个,”陈乐道一幅悔恨模样地摇了摇头。
“要不我们先去看看遗体吧,死者为大,戴老哥你去确认了就带走吧,让他们入土为安。”
陈乐道起身道,让铁林在前面带路。此刻铁林这个巡长俨然变成了他的秘书,偏偏铁林还有几份甘之如殆的样子。
周文坐在旁边听了一会,听出了个事情的大概,好像是出了什么误会,这陈大哥把人家的人弄死了几个,这人是来领人的,不对,领尸体的。
想到这,陈乐道在他心中的形象又变得复杂几分。或许之前陈大哥说的那日本人不好随便弄死的话是认真的。
也就是说,真要有个合适的理由,陈大哥说不定真会把那日本浪人弄死。
陈大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而且刚才他们的谈话也有点不一般。这其中的细节好像有些意味深长。
陈大哥杀了对方的人,偏偏对方还很客气的模样。陈大哥不就是巡捕房一个巡长吗,这些人用得着这么客气?
这人能让他看着眼熟,绝对不会是什么普通人。这样的人居然都如此客气的跟陈大哥说话,难道陈大哥还有什么背景不成。
周文不傻,相反他很聪明,脑子只是这么一转,就想通了很多事情,见几人要去领尸体,他顿时来了兴趣。
走到沙发前对陈怡说道:
“陈怡,你先在这坐会儿,他们要去认领尸体,你就别去了,我去看看。”
“你去干什么!这是巡捕房又不是你家,就不能老老实实待着吗。”张楚不喜欢周文这什么都想去掺和一下的性格,或则说因为先入为主的偏见,让他对周文做什么都看着不爽。
“呵呵,张大才子,怎么样,要不要跟着一起瞧瞧,不过胆子小的话,就还是别去了。”周文不甘示弱了嘲讽了回去。
两人你看我不爽,我看你欠揍的相处模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行了,你们都少说两句吧!这里是巡捕房,不是学校。”陈怡起身说话阻止两人。
“嘿嘿,那我先去了,”周文对着陈怡笑着说了一句,赶忙跟了上去。
见周文离开,张楚不知是不想被周文看贬,还是不想在陈怡面前被当成胆子小。
“陈怡,你先坐着,我也去看看。”张楚说完便不甘示弱地跟了上去。
陈怡想叫住两人,但还没张口,两人就已经跑了出去。她只能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两人脾气都跟倔驴似的,她一个都管不住。
想了想,忍不住跺了跺脚,一个人坐在这也不是回事,她干脆也跟了上去。
虽然是个女生,但她从来都不是弱不禁风的大小姐。不就是尸体吗,上海滩的尸体还少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又来一波
铁林带着几人到了放尸体的房间,过了一晚,尸体已经变得僵硬,好在天气已经不再炎热,尸体没有这么快变臭。
进了房间,五具尸体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上,身上都盖着一块白布,这算是捕房对他们的人道主义照顾。这也是捕房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情。
尸体摆在房间正中间,屋内光线昏暗,因为尸体的原因,凭空生出几许阴森之感。
戴春风走在前面,身后保镖两人组亦步亦趋地跟着。进了屋,陈乐道没说话,让戴春风自己查看尸体。
尸体没什么好看的,这不是法医验伤,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交接手续。戴春风抬起手轻轻挥了挥,身后一人立即走到尸体旁蹲下。
周文从外面走进来,见没人说话,便默默站到陈乐道和铁林身后,从两人之间的空隙中看着前面的几具尸体。
要说他也当真是不一般,碰到这种事情,不回避不说,还往前凑。这着实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思维。
那人蹲在尸体旁,将尸体上的白布一一揭开,几人的模样随即露了出来。
皮肤苍白中带着点青紫,不带一点生气,有人嘴巴还微微张着,似乎活着时的话还未说完。
戴春风看了几具尸体一眼,示意那人将白布再扯开些,他要看看这几人究竟是哪里中枪死亡的。
白布被完全揭开,几人全貌都露了出来,身上穿着和揭白布的“保镖”同款的中山装。身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在深灰色的衣服上留下褐红色的斑痕。
中枪的位置清晰可见,每人身上有两三个枪眼,聚集在胸部附近。看着几人身上位置差不多的枪眼,戴春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周文和张楚还有后面跟来的陈怡也都看见了尸体,张楚和陈怡对这个不感兴趣,只是草草看了眼便移开了目光,没去过多注意。
周文是玩过枪的,他稍稍多看了几眼。看见几人身上的枪口后,忍不住眨了眨眼,这中枪的位置似乎有些巧妙。
他目光往旁边陈乐道身上看去,眼珠子转了转,大哥枪法有点不一般!有空得请教请。
白布被盖上,戴春风点了点头对陈乐道说:
“陈巡长,确认过了,麻烦你让几个兄弟帮忙抬到车上去吧。”
“行,没问题。”陈乐道说完看向铁林,铁林走了出去。
很快几个巡捕就走了进来,两个中山装保镖也当起了临时的搬运工。
“陈巡长,铁巡长,不知明晚有时间么,这事麻烦了两位,明日我设宴,还请二位一定赏脸。”
巡捕大门外,戴春风对两人道。他脸上再次露出标志性的和煦笑容。仿佛他来取的不是尸体,而是好市民奖金一般。
陈乐道笑着说不用,礼貌性地拒绝了几次,不过在戴春风的一再坚持下这事还是被很愉快的定下。
说完话,三人没再多留,上车离开。
“组长,他们中枪的地方都在胸膛附近,离心脏不远,这不像是一个巡捕会有的枪法。”
车上,其中一个中山装对戴春风说道。
密查组对警察局有紧急调动权,关键时刻,警察局就跟他们的下属机构差不多。他们对警察局那些警察什么样心里门清儿。枪在那些人手上就只能起个摆设作用。
巡捕房和警察局都是一个性质,甚至这两年的巡捕质量还比不上巡捕房。这种枪法,出现在巡捕房,怎么看怎么怪异。
戴春风坐在车上,身体随着车身的晃动轻轻摆动着,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回头你去查查,看看这事到底是不是巧合。查查这个陈乐道那晚出现在那里到底是不是碰巧。”他声音平淡,脸上的笑容已经收了起来,没太多表情,看不出喜怒。
“组长,这几具尸体怎么处理。”另一个人问道。
“回去找个地方埋了吧,他们这事惊动了校长,抚恤金是不可能有了。回头我拿些钱出来,你们给他的家人送回去。”
“是,我替他们谢谢组长。”那人语气郑重的说道。
这几人都是他的手下,这事没牵连他,已经是因为组长抗下了这事,现在组长再自己拿钱出来,他心中感情有些复杂。
干这种特工工作的,最期待得事莫过于有一个负责的上司。
戴春风摆了摆手,不再说话。
巡捕房,处理完密查组的事,陈乐道也准备离开,正要走,几个穿着宽松武士服,腰间还别着把武士刀的人却是闹哄哄地闯进了捕房。
这几人都沉着张脸,嘴里骂骂咧咧的,进了捕房就跟回了自己家一般肆无忌惮,几个巡捕上前拦人,直接被推翻在地。
“八嘎!!”几个人推完了人,嘴里还大声骂着。
陈乐道几人都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纷纷从办公室中走出,周文三人都跟着一起。陈乐道要走,铁林正拉着他商量该怎么处理那日本人的事情,不料这里却是又起了变故。
一波刚平,这一波又起啊!
几个浪人站在一排,巡捕们在前面拦着不让他们往里面闯,陈乐道和铁林从后面走了上来,分开巡捕,两人走到这几个浪人前面。
浪人这名字听着就不正经,实际上本身也不怎么光荣,不过是一群没人要的流浪武士,在日本混不下去了,才来这里耀武扬威。
这些人本土化的叫法就是街溜子,乌合之众。
陈乐道沉着脸走上去,拉了把铁林示意他不要动手。
铁林跟他不一样,他不仅有法布尔当靠山,身上也背着法国国籍。有些他事他做屁事没有,但铁林做就不一样了。
“八嘎!”
其中一个浪人见陈乐道似乎是个领导,当即就想给陈乐道来个下马威,不料陈乐道不将就他。直接就一脚踹了上去。
“你们几个,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法租界巡捕房,不是你们的狗窝!敢在这里来撒野,活得不耐烦了是吧!”陈乐道紧绷着脸,直接大声怒斥。
那个日本浪人被陈乐道一脚给踹翻在地,当即就是一股屈辱的血勇冲上脑门。双脸瞬间涨红,仿佛受到了凌辱一般,目光都变得狰狞起来。
“八嘎呀路!!!”他语气凌厉,声音因为用力过度而变得有些沙哑。
只见他从地上快速爬起,瞪着陈乐道,二话不说,直接把腰间的武士刀给抽了出来,双手握刀就要朝陈乐道冲来。
“啊!!”他大吼一声,似乎这就是武士最后的荣耀。
陈乐道右手抬起,伸进大衣里面后又拿出时,手中已经多了吧M1911。
“砰砰砰!!!!”
陈乐道没惯这日本人的烂德行,接连几枪全都打在那人脚边。
这人看着暴怒,意识却是异常清醒,枪声一响,他瞬间吓得从地上跳起,连蹦带跳,生怕速度太慢,子弹跟他的双脚来个亲密接触。
枪声一响,握刀的也好,没握刀的也罢,全都安静了下来。场面为之一静。
陈怡、张楚、周文还有铁林都是傻傻看着,他们万万没想到陈乐道居然说掏枪就掏枪。这也太出乎意料了。
昨天见铁林扣押日本人,他们已经很是意外,以前从没有哪个警察或者巡捕这么干过。但昨天的事和今天的见闻一比,似乎全都只是小巫见大巫。
三人忍不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的神色。
双手举刀的浪人尴尬在原地,手中的刀放下也不是,举着也不是。陈乐道手中的枪虽然已经放下,但依然握在手中,让他就这么冲上去,他确实没有那个胆子。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擅闯巡捕房。”陈乐道冷声质问,捕房的巡捕听到枪声都跑了过来,手里端着步枪。
看到这阵势,几人气势更是一泄。
长刀对不枪,他们可不叫死侍。
举着刀的巡捕这下也不管尴尬不尴尬,利索地把刀放回了刀鞘。
他深深咽了口唾沫,知道眼前这个穿西装的人和之前那些巡捕不太一样,不像那么好欺负,口中立马变得客气了许多,只是语气依旧生硬。
“你们捕房没有缘由地扣押我弟弟,我们是来要人的!”他故作镇定,但陈乐道刚才那几枪导致的快速心跳还没有慢下来,他声音里带着点颤音。
“你弟弟?叫什么名字?”陈乐道看着他,明知故问。
“小田次郎!”那浪人高声道。
“小田次郎?哦——是那王八蛋啊!”陈乐道恍然大悟般点头,“对,捕房里是有这么个人,他犯事被捕了,你是他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阁下,请你放尊重些!我叫小田一郎!”他双眼鼓起,瞪着陈乐道,语气尤为不忿,陈乐道那声王八蛋简直就是指着和尚骂秃驴。
“小田一郎?一家子小田,家里是种田的?”陈乐道随意地问。
小田一郎闻言顿时又要八嘎,但那声“嘎”字看到陈乐道手里微微抬起的枪后又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嗨嗨,喊啥呢!别乱认亲戚,我没你这么大的儿子!”陈乐道跟听见了什么恐怖故事一般,立马说道,语气中满是嫌弃。
“我告诉你,你那个次郎的事很严重,别说我不是你们爹,就算我真是,这事也也得严肃处理。”
小田一郎双脸被陈乐道这话气得通红,手都在隐隐发抖,他很想拔刀,但陈乐道手里的枪又时刻提醒着他不能乱来。
陈乐道刚才那几枪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不敢去赌陈乐道不敢开枪杀人。
“你抖什么抖!羊癫疯吗!”陈乐道看着他那模样不耐烦地说了句。
“我告诉你,你那个种田的弟弟,犯的罪很严重,已经被送到监狱了。要想带他出去,就去准备一千大洋来交保释金,把他赎出去。
你应该也知道你们这些小日本有多不受中国人喜欢吧?他要是再继续在这待下去,说不定哪天就被人打死了。”
陈乐道一幅我为你们着想的模样,说出的话却是能把明治的棺材板都给气炸。
小田气抖冷,嘴皮都被气得青紫,短小的头发一根根竖起,同行的几个浪人也都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但被周围这么多巡捕用枪指着,他们没有拔刀的勇气。一群没人要的武士,也别指望人家能有多大胆。
周文三人在后面看得解气,嘴角都是忍不住微微翘了起来。平时他们看见的都是日本人欺负中国人,什么时候见过中国人在日本人面前这么神气过。
“不可能,次郎不可能犯罪,即使犯了罪,你们也没有关押审判他的权力!”小田一郎的声音再次高昂了起来。
“有没有审判他的权力,是我说了算,你说了不算。
你要是不想你那个次郎在监狱里受苦,就赶紧去凑一千大洋过来,把人赎走。
再过两天,就不是一千大洋,到时候你还得交他的伙食费,你那废物弟弟对伙食要求太高了。”
“八嘎,你们这是敲炸,是抢钱!!我要像领事馆反应此事!!”
小田一郎差点气得跳了起来,极端的愤怒让他已经顾不得骂人没骂人了。嘴里的话张口就来。
“嗨,这你可说错了,抢钱哪有这个快啊,还有风险。至于反应,你爱去哪反应就去哪反应吧。现在你们该出去了,你们严重影响到了捕房的正常工作。
再妨碍捕房公务,我就得让你们交罚金了!”
陈乐道左手一伸,指了指捕房大门的位置。
“哦,对了,这几块地板,”陈乐道指着地面那几个枪眼,脸上是真城的笑容。
“诚惠,五十大洋。”
“八嘎!!!”
那个浪人又是一声大喝,双眼瞪着陈乐道,右手再次我在刀柄上,陈乐道微笑看着他。
“狡猾的中国人,我记住你了,我记住你了!!!”那浪人指着陈乐道,往后退了几步,瞧陈乐道手中的枪没有抬起,他大声吼道。
“不不不,我不是狡猾的中国人,我是狡猾的法国人。你如果对我不满,那可以去法国领事馆,告诉那些狡猾的法国人,有个狡猾的法国人在敲诈他。”
陈乐道微笑着给他提建议。
“八嘎!
八嘎!!
八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