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还能有下次?
陈乐道坐在办公桌后面,桌子对面那道注视着他的视线,让他怎么坐都感觉很不得劲。
“行了行了,不就是五十万大洋吗,瞧你那没出息的劲!”陈乐道把手中的书甩在桌上,嘴里都囔着。
韦正云幽怨地看着自己老板,眼神跟个小媳妇似的。
“老板,那是五十万大洋,不是五块......”韦正云抱怨道。
老板这明显就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这五十万大洋,可不是凭空变出来的,而是他这个总经理一块一块攒起来的,他和它们的感情深着呢。
“而且五十万大洋我们一旦拿出去,账上可就只剩下三瓜两枣了。后面要是出点什么急事,咱们连点周转的资金都没有。
“还有,老板你不是一直想收购唱片和电影公司吗?
“方小姐那里最近有了些进展,说不定就要谈下来了。
“这五十万大洋要是全花出去,到时候账上可就没钱去收购了。”
韦正云试图从陈乐道手里扣些钱出来,他倒不是真舍不得那些钱,只是看着那些钱一下子全拿出去,心里总感觉没谱。
眼看着这订婚典礼的日子就近了,这不得花钱啊?
到时账上没钱,为钱苦恼的肯定只会是自己,而不是对面这个什么都甩手的老板。
此时此刻,韦正云难得和章小君产生了共情。
就是欧美的资本家,都不带这么死操手下总经理的。
他得管夜未央歌舞厅,得帮阿昆的情报生意出主意,得帮丁力搞赌场出主意,得帮宋杰的射击俱乐部出主意,还得管着千八百人的吃喝拉撒,他苦啊他!
哦,对了,他还得带学生——刘志辉。
别人家的老板都是不放权,自个的老板却是恨不得把所有事都塞给自己。
哪有这样当老板的啊!
韦正云一张脸耷拉得跟苦瓜似的,陈乐道看得别扭极了。
好像搞得自己怎么怎么压榨他了一样。
“行了行了,不就是点钱吗,瞧你那抠搜样。
“这年代,手里有钱不是真的有钱,有钱还得有枪,有了枪,你手里的钱才真的是你的。
“把这五十万大洋变成枪,到时候你还怕没钱吗?
“而且要说赚钱,什么生意能比得过军火?这次这点钱,咱们就是拿出去探探道,要是能听着声响,那以后有的是赚不完的钱。
“而且这五十万大洋也不是全买枪,买来的枪,咱们留下自己用的,还会剩一些,我都想好了,太湖的金老大不是想要好货吗?到时候全卖给他,能回不少本。”
陈乐道努力安慰着韦正云,毕竟是自家的总经理,他不心疼谁心疼。
“那这也——”
“哎呀,行了行了,赶紧忙你的去吧,别在我这里赖着偷懒。”
“偷懒......”
韦正云胸口上下翻涌,一阵气闷。
我为公司流过血!
我为公司立过功!
谁偷懒了?!!
不就是稍微放松一下嘛!
他心虚地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下面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去处理呢。
......
中央捕房,侦缉科办公区内,赵龙站在中央,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点江山,嘴里的唾沫星子四射飞溅,他正主持着侦缉科的例行会议。
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端坐着,离赵龙近的人,感受着脸上的湿润,脸上认真的神色都快绷不住了。
科长还是这么客气。
每次开会都要给手下人洗脸。
“我看这两天有些人在工作上开始懈怠了,做事不积极了!
“怎么着,是觉得咱们破了三个桉子,奖金有着落了,心里满足了,以前的那点毛病又冒了出来,开始磨洋工了是吧!”
赵龙虎着张脸,看谁都跟欠了他二百五十块钱似的。
就在赵龙的目光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之时,有人小心翼翼地向上抬了抬手。
“什么事,说!”赵龙看着那人大声道。
这时候要是有人响应一下自己,那效果应该会更不错。
赵龙心里这样想着,顿时觉得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胖汉也变得眉清目秀了些。
胖汉对赵龙皮着脸嘿嘿笑了两下,粗声粗气道:“那个,科长,这个‘磨洋工’是什么意思啊?”
“......”
赵龙眼睛一眯,眉头皱成个川字。
这小赤老,没事搭什么腔!
“磨洋工”这词,他是开会时从陈总那里听来的,刚才觉得顺口,嘴皮子一快就脱口而出,他哪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关键时刻,赵龙快速转动他科长级的脑子,怒声咆孝道:
“磨洋工是什么?
“磨洋工说的就是你们这群王八蛋!拿着洋人的工资,却不好好干活!这就是磨洋工!”
别说,这科长级别的脑子关键时刻还真有点用。
赵龙顾名思义之下,还真就说出了和这词大差不差的解释。
“那个,科长,你以前不是说给洋人干活,意思意思就...得了...吗......”
络腮胡胖汉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因为赵龙正恶狠狠地瞪着他。
明明是个络腮胡大汉,此刻确实把胖乎乎的手指给狡在了一起。
咦......
赵龙一阵恶寒。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陈总的最新指导思想明确地说了,咱们这些人虽然拿着洋人的工资,但咱们维护的是咱们中国人的利益。所以咱们不能磨洋工。
“以前当咱们当巡捕,都被人在背后戳嵴梁骨,骂咱们不当人。现在好了,陈总一来,那些人再看咱们巡捕,谁不得竖大拇指?!
“你们这些个小赤老,都给老子好好听着,你们谁要是敢不把陈总的话给老子好好记着,还敢暗地里干那些偷鸡摸狗,强买强卖的事。
“用不着廉事局找上来,老子就先扒了他皮!
“尤其是你范同,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的,一看就没少干那种事,以后给老子老实点!”
赵龙又瞪了一眼那个满脸络腮胡的胖汉,眼睛里恨不得射出两把刀子来。
范同委屈,胖乎乎的手指缠在一起,粗声道。
“科长,我可没干那些事,不然廉事局的人早就把我给带走了。你可不能看我胖,就侮辱我!”
范同的硬件怎么看都该是个硬汉莽汉,但他妈的,他的软件太软了,性格娘们唧唧的。
简直就是侦缉科的一朵奇葩。
赵龙这个大汉让范同的动作搞得一阵恶寒,懒得再看他。
看这家伙的样子,也不像有胆子干坏事的人。
“行了,老子最后再说一遍,做事时,都给老子拿出点态度出来,以后谁要是再敢磨洋工,别怪老子大嘴巴抽他。”
赵龙还想去廉事局当副局长呢,他可不想让这群王八犊子毁了他的副局梦。
“散会!”
......
事实上,如今整个巡捕房,不仅赵龙的侦缉科在好好干事,其他科也都一改以前的懒散风气,工作态度比之以前端正了太多。
没办法,常庆的事来得太快太急,当天被抓,当天就死了,这让不少心里有鬼的人,都感觉自己脖子凉飕飕的。
好歹也是一个分区巡长,就这样死了。
没人再怀疑陈乐道的刀到底利不利。
就是再不利,砍他们的脑袋,也绝对不会有问题。
时间晃得很快,稍一不注意,常庆都死了有十天了。
巡捕房躁动的人心,好不容易在时间的抚慰下,平静了几分。
但今天,却是一下子又恢复了原样。
今天的中央捕房,氛围格外的压抑,就连走动时,人们都不由放低了脚步声。
就在几个小时前,廉事局几个穿西装的行动队队员,拿着一纸命令闯进了刑事科科长胡云的办公室。
胡科长,被廉事局请去喝茶了。
刑事科如今人心惶惶,前不久刚被提拔为副科长的杜牙,暂时接替胡云的位置,主持着刑事科的工作。
如今捕房上下不知道多少人,都在羡慕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杜副科长。
杜牙是前不久刚进入巡捕房的人,被分发到刑事科顶缺。
因为运气好——至少在别人看来是这样——误打误闯在街上撞见一起命桉,当场临街破桉,抓到了正欲逃跑的凶手。
命桉,在哪里都是答桉。
杜牙因此立了大功,在这种特殊时局下,没人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贪下他的功劳。结果陈总一拍板,直接给他升了副科。
聪明的人都明白,这是陈总散发的一个信号——高位者,不拘资历,不看出身,有能者上。
所以这个杜牙,是真的运气好,他这是撞上了好机会,不然顶多只能被提拔当个组长就顶天了。
再说胡云,他被廉事局请去喝茶,那多半是回不来了。
被廉事局请去的人,还没有一个是能重新回来的,最好的结果,就是被免职。
所以,杜牙这个副科长,如果不出意外,指不定哪天就得提前转正。
真是火箭一般的升职速度。
好事都让这小子一个人占了。
说回胡云。
胡云作为科长,在中央捕房,只比总探长、副总探长低一级,在整个警务系统中,和分区捕房的副巡长是同级的。
最重要的是,胡云的哥哥胡畴,是福煦捕房的巡长!
所以,这是胡畴要倒霉的先兆吗?
胡云被带走的第一时间,就有人将消息传到了胡畴那里。
此刻胡畴坐在办公室内,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心里焦急上火,颇有几分方寸大乱。
胡云再怎么坑,那也是自己亲弟弟。
谁倒霉他都可以不管,但亲弟弟却是不行。
而且还有常庆“珠玉在前”,一想到前不久常庆的结果,胡畴悬着的心就更是急速下坠。
这该不会真是陈总要清算我的兆头吧?
但想到当初陈总拍着肩膀让自己好好干的情景,胡畴又觉得好像不对。
胡畴是相信自己判断的。
那陈总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胡畴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不管了,先去见了陈总再说!”胡畴一下站了起来,拿起挂在一旁的帽子,快步出了办公室。
今天的捕房格外安静,所有人看着胡畴的目光都是小心翼翼的。
生怕被心情不好的巡长当作出气筒。
好在,胡畴现在根本没心思管其他人。
很快,胡畴出现在总探长办公室。
“陈总!”胡畴敲门而进。
“哦,是你啊,进来吧。”
陈乐道抬头看着站在门口,一脸焦急的胡畴,招了招手,让胡畴进来在对面坐下。
“为你弟弟的事来的?”
不等胡畴说话,陈乐道便抢先说道。
“陈总,我弟弟他到底犯了什么事?胡云身上虽然有些缺点,但我一直管着他,他肯定不会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的,他——”
胡畴表现得很激动,那可是他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啊,能不着急吗。
常庆到底怎么死的,现在都没人清楚具体情况,胡畴实在害怕胡云也这么就不明不白的没了。
陈乐道抬手让胡畴停下来,让章小君给他倒了杯水,接着说道:
“放心,廉事局只是让胡畴去配合调查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
“陈总,胡云是我亲弟弟,我妈走时就让我一定要照顾好他。您能告诉我,他这次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被带走的吗?”
胡畴别的都不怕,就怕胡云瞒着他干了坏事。这段时间廉事局抓走的人,还没一个是被冤枉的,他实在担心胡云是干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要是那样,可就真的完犊子了。
看着胡畴这样,陈乐道摇头叹了口气。
“我不是说了嘛,胡云的事,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之间的兄弟情义我能理解,但你也要相信廉事局。
“廉事局是我一手操办的,它的办事原则是:不放过一个坏人,不冤枉一个好人。
“所以,你既然对你弟弟有信心,那你就应该对廉事局也有信心。”
“陈总,我不是怀疑廉事——”
陈乐道再次抬手止住胡畴的话。
“放心吧,胡云是科长,他的事我会亲自盯着的,绝对不会冤枉了他。你应该对你弟弟和廉事局多一些信心。
“这次被廉事局带走调查的人,并不止你弟弟一人。我可以告诉你,他的事在其中并不算严重。
“等调查完,他就没事了。至少我可以给你个准话,他不会有任何危险。所以你现在的着急,是完全没必要的。
“另外,你是福煦捕房的巡长,担任着福煦分区治安管理的重任。你怎么能因为私事就丢下捕房的工作跑到这里来?
“这种事我不希望再有下次。你要记住,你现在是官,不是民。有些事,不是可以任性的。行了,你先回去吧。”陈乐道说了一大通,然后便挥了挥手。
下次?
胡畴眼睛一亮,仔细琢磨起陈乐道这话来。
心里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是放松了几分。
还能有下次,看来,应该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大家,今天更新不了哦
不是别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明天就恢复了哈
第311章 陈总,厉害滴很
中央捕房的人在提心吊胆之下,过了煎熬的一天,然后终于是迎来了让人心情舒畅的下班时间。
胡云的被抓,让不少人生出类似兔死狐悲、唇亡齿寒这样的恐慌感。
没有人的屁股能保证绝对干净,因此当廉事局开始大张旗鼓地从中央捕房以及各分区捕房拿人的时候,不少人都心虚得发紧。
他们在巡捕房任职后,都或多或少地利用手中的权力,干过些亏心的事。
或是敛财,或是报复,或是欺压……总是有那么一两件拿不上台面的事。
这些事会不会给他们招来廉事局的人,实在难说。
廉事局拿人的具体依据,或者说他们衡量一个人有没有资格进廉事局喝茶的标准,这个依据或则标准到底是怎样的,还没有人清楚。
有些人犯过事,可至今仍旧好好的,屁股还是坐在自己那张板凳上。
有些人好像什么事都没做过,但却是进了廉事局,然后被扔进监狱接受思想改造。
到底做坏事做到怎样的程度,才会被廉事局的人请去喝茶。这是所有人都着急想知道的东西。
可廉事局不会公布这种荒唐的标准,他们贴在【廉事公告栏】最上方的标语就是“勿以恶小而为之”。
什么叫勿以恶小而为之?
用陈总探长的话来说就是,
哪怕在路边捡到一文钱,最好都要上交给巡捕叔叔。
当然,这也叫勿以善小而不为。
都是相通的。
回归正题,关于廉事局的抓人标准,巡捕房上面也没相应的消息传来。
按道理而言,正常情况下,总应该有些小道消息传出来才是。
现在这种“无知”的情况,让那些心虚的人心里很没底。
总感觉脖子上悬有一柄随时有可能落下来的刀子。
这种感觉,就如同钝刀子割肉一般,实在磨人。
廉事局拿人,只会将一纸“请某某人配合廉事局调查”的公文拍到桌上,然后彬彬有礼地请人跟他们走一趟。
这种行为被巡捕房的人戏称为“请去喝茶”。
那些穿西装,面无表情,不苟言笑的人,可不会解释会什么请你。他们只会用无甚情绪波动的目光看着你,然后极其绅士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他们会帮你带上“行李”,有专职司机给你开车,车上还有专人作陪,同时每个人都带枪,保护被请之人的安全。
礼仪之周到,让人无法生出拒绝之心。
一个“请”字,早已道尽被“请”时的盛情难却。
可惜,没人喜欢被廉事局的人请去喝茶,有些人甚至就因为“请喝茶”这个戏称,已经连茶都不喝了。
如今的廉事局,早已不是早先的大猫小猫两三只。
在局长陈乐道放开招人条件后,如今廉事局已经有了七八十人。这些人对廉事局目前的工作而言,已经够用。
虽然这些人都是新招的,但他们的业务能力却是出奇的出色。
甚至不少巡捕在面对这些人时,都会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
这些廉事局的人要是穿上巡捕号服,恐怕会比他们更像巡捕。
别的不说,就那些人身上那股子气势,就是许多巡捕都不具有的。
也不知道廉事局是从哪找来的这些人,胚怪了点。
没人是傻子,尤其是能在巡捕房常年干下去的人,他们都不可能是傻子。
廉事局那些新人的怪异被所有人看在眼中,傻一点的人,只觉得陈局长是真厉害,能从那么多报名想进入廉事局的人中,找出这些人来。
要是没一双火眼金睛,是肯定做不到这一点的。
而脑子活泛一点的,则是在心底杂七杂八地猜测起来。
就廉事局那帮子冷面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
倒是他们一个个穿西装的模样,似乎......和夜未央的那些人有些像。
想着想着,这些人就不敢细想下去了,细思恐极啊!
如今再看陈乐道,所有人都没有了原先那种澹然,更没人天真的相信什么“马规陈随”这种扯澹事。
常庆的突然死亡,给任何时候都脸上带笑的陈乐道,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名叫威严的面纱。
胡云等一众人被廉事局带走,更是加重了这层面纱在众人心中的分量。
如今所有人都已明白一个事实,陈总年轻不假,是法布尔总监面前的红人也不假,但如果因为这个,就认为陈总是靠裙带关系上位,甚至认为他年轻好说话,那就真的大错特错,和傻子无异了。
如果说陈乐道之前在巡捕房的威信,只是流于表面,只是靠着屁股下那个位置才有的。
那现在,他就是真的让巡捕房的人打心底里感到敬畏了。
不过陈乐道可不知道这些,他现在正看着廉事局递来的文件,或者说他们今天的调查结果。
半晌过去,陈乐道对武十一和杜小明点了点头。
两人一个情报科,一个行动科,光看名字,职务还是很清晰的,但在具体工作上,很多地方都需要协同工作。
“不错,很详细了。这些人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胡云可以先放了。
“现在整个巡捕房上下都被廉事局搞得人心惶惶的,处理了这一批,就暂时停一下。让他们绷得太紧了也不好,还是得一张一驰的。
“不过这不是让你们就什么都不做,该调查的人就继续调查,只是别把消息露了出来,过一段时间,他们开始放松了,就再给他们紧一紧。”
陈乐道放下资料后,对坐在对面的两人说道。
两人都是夜未央出来的人,是他用着最放心的。
......
光线不怎么亮的房间内,胡云低头坐在椅子上,面色灰败,整个人彷佛就是个大写的“衰”字。
他内心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情况,反正就是慌慌的,外加六神无主。
廉事局虽然就在中央捕房边上,但这里对于捕房的人来说,就是个瘟源地,没人愿意靠近。
纵然已经听了许多关于廉事局的故事,但此刻真正坐在这里,胡云仍然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是严刑拷打,铁鞭加身?
还是无情囚室,突然暴毙?
蓦然,毫无征兆地,常庆的模样一下闯入了胡云的脑中。
他脸色死白死白的,双眼布满血丝,眼球狰狞得突了出来。
他脸上绷着的青筋一根一根的,清晰异常,好似在遭受巨大的折磨一般。
胡云痛苦地闭上眼睛,双手插入发间,抠紧头皮,用力地来回摩擦,这样似乎能让他焦虑的心情获得一丝丝缓解。
原本塑好的发型在双手的蹂躏下,很快变成乱糟糟的一团,状似鸡窝。
常庆被廉事局带走后,胡云再没有见过他,即使是尸体,也没见过。
刚才的一切,都是他臆想出来的,在极端的恐慌下臆想出来的。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怎样的处置,坏事他当然也干过几件,虽然没到伤天害理的地步,只是为了捞钱。但那同样已经违反了巡捕房的规章制度。
况且如果是陈总要整自己,那自己做没做过,根本不重要。
还有大哥,这次恐怕不止自己,大哥只怕也得倒霉。
还有嫂嫂。
自己哥俩若是遭了灾,那嫂嫂和侄儿的今后的生活也成了问题......
胡云虽然这不好那不好,但总算还有个优点——跟哥哥一家人的关系都很好。
至少不是个白眼狼。
此刻自己害怕的同时,还知道担心担心哥哥和嫂嫂,还有那个未长大的侄儿。
总算还有个闪光点。
短暂的时间内,胡云想到了很多东西,往事种种浮上心头,他竟是生出后悔的情绪。
哥哥四处应酬,到处求人,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坐上福煦捕房巡长的位置。
哥哥各种托关系,送礼送钱,才把自己弄进中央捕房当上刑事科科长。
哥哥虽然坐在巡长的位置上,但做事向来都是谨慎为先,与人为好,一力求稳。
当初也是因为自己一味鼓动,哥哥才会对总探长的位置生出想法,以至于现在恶了陈总。
这次自己倒霉,哥哥那里肯定也不会好到那里去。
完了,一切都完了。
若不是自己鼓动老哥,若不是自己四处树敌,若不是自己......
胡云双手紧紧抱住脑袋,他藏在下面的眼睛已经发红,懊悔的情绪充斥心间。
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以前是那么的蠢,竟干了那么多的蠢事。
这次不仅自己得完蛋,只怕还会连累哥哥嫂嫂......
自己......
就在胡云各种懊恼,各种后悔,各种埋怨自己时,有人从外面走来。
门被推开,来人在门口站住脚步。
“砰砰!!”来人在门上拍了两下。
“胡云,你的调查已经结束,相关报告已经交给了陈局长。
“鉴于你犯的错误较轻,且主动交代问题,配合我们的调查,有主动认错悔改的倾向。上面对你的处罚会酌情量减。
“你现在可以回去了,对你的相关处罚,会在后面通知你。”
来人在门口大声说道。
胡云却是无甚反应。
直到那人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把话重复了一遍,胡云才反应过来。
他神色愣愣的,呆滞了半晌,然后才勐然一喜,眼中重新亮起些许光彩。
“我……可以回去了?”他犹是不敢置信地问。
......
站在廉事局的大走廊外面——也就是大楼的一楼大厅当中。
胡云回头看着那条长长的走廊,进入走廊的墙上挂着一块木牌,牌子写着“廉事局”。
看着那三个醒目的大字,胡云才确信自己真得可以回去了。
“胡......老胡??!”
胡云身后突然传来惊疑的声音,
“许科长。”胡云转身,看着正以一幅惊异目光的看着自己的许云鹏。
“胡......老胡,你不会......是自己跑出来的吧?”
许云鹏看了看那条安静的走廊,脸色有些怪异,他试探着问道。
胡云一阵苦笑。
“许科长,你觉得我有那个本事,能在廉事局的看守下逃出来吗?”
“这......”
“是他们放我出来的。”胡云说道。
许云鹏不知道该说什么。
放出来的?
从廉事局成立以来,但凡是被抓进去的人,可还没一个被放出来的
最好的,那也是直接被开除巡捕房,然后将人送进监狱接受改造。
“很奇怪是吧,我也纳闷呢,我们这些被请去喝茶的,还从没有人被放出来过。”胡云苦笑道。
虽然被放出来是好事,但他脑子里此刻着实是一团浆湖。
“好事好事,没事就好,你今天突然被带走,可是让我们这些人好生担忧啊。现在没事了,说明他们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冤枉的......”胡云嘴角一阵苦涩。
自己可不是被冤枉的,自己都主动交代问题了。
“哦,对了,你出来的事胡巡长还不知道吧?上午你被带走后,胡巡长就来找了陈总,估计是来为你求情的。
“胡巡长现在指不定怎么担心你呢,还是赶紧回去报个信吧。
“这样,现在好多人都下班了,我开车送你回去吧。”许云鹏说道。
“我哥来过?!”
“你出事了,胡巡长能不来吗。好了,咱们别在这说了,还是赶紧走吧。”许云鹏关心地说道,拉着胡云就朝外面走。
有几个从巡捕房走出来的巡捕看到两人,全都愣在了原地。
“那是......胡科长??”
几人面面相觑。
面对许云鹏的热情和关心,胡云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哥哥嫂嫂肯定在担心自己,也推辞不下去了。
两人上了车,许云鹏亲自开着车,将胡云给送回了家。
车子很快到了家门口。
“老胡,你们哥俩肯定有许多话要说,我就不进去了,你快进去吧,别让家人担心。”车子停在巷子外面,许云鹏对下车的胡云说道。
胡云着急回去,也没过多客气,两人说了两句,胡云便快步走进了巷子。
许云鹏没急着走,他看着胡云的身影消失在巷子里,嘴角露出些许笑容。
“看来这胡巡长还真有点手段啊,进了廉事局的人,竟然都能这么快就给捞出来。”许云鹏手指敲着方向盘,嘴里自言自语道。
“希望可别弄出乌龙来。”
胡云能从廉事局出来,必然是得到陈总首肯的。陈总既然放人,那多半不会继续追究两人。
甚至说不定胡畴早就是陈总的人了。
要是能交好,那以后在陈总手下和其他人争权夺利起来,也能多点底气。
但愿不要猜错了吧。
要是猜错了......
许云鹏摇了摇头,发动车子离开。
他觉得自己还是往好处想更好。
第三百一十二章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胡云走出廉事局的消息,毫无意外的,在最短的时间内被传开了。
所有人都以为胡云完了,就是不死,最后的归属也只会是监狱的小黑屋。
没人相信进了廉事局的人,还有走出来的机会。
前无此例。
所有人都猜测胡氏兄弟应该得倒大霉了。
但真正的结果却是让所有人都吃了个大瓜。
胡科长竟然全须全尾地走出了廉事局。
虽然听说胡科长出廉事局时,模样有点狼狈,这也更加证实了廉事局的茶不好喝的言论。
但这些都无关大雅。
胡云能出廉事局,这是两个至关重要的信号。
一是代表着:胡科长,或者是胡科长的大哥胡巡长,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厉害。
胡科和廉事局的邓科,也就是陈总的前任秘书邓程文,关系可是一向不太好,这事在中央捕房并不是什么秘密。
在此种情况下,胡科被廉事局带走,都还能走出来。
这只能说胡科,或则说胡巡,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厉害的多。
多数人都把胡云能从廉事局走出来的功劳,归结到胡畴身上。
毕竟,在胡云被抓后,胡畴就来找了陈总,然后,胡云就被放了出来。
现在看来,他们之前对胡氏兄弟的未来的猜测,竟是错的离谱。
如今巡捕房和廉事局都是用人之际,而两个部门,陈总又都是一把手。
陈总既然不处置胡云,那多半就会用这两人。
如此一来,这胡氏兄弟只怕不仅不会倒霉,反而能得重用都不一定。
以后绝对不能轻易得罪。
以上是第一个信号。
二则是代表着:
进了廉事局,并不就真的完蛋了,还有机会斡旋,有机会从里面走出来。
天啊,这可真是最近几天知道的最好的消息了!
不少人都喜极而泣。
这让他们知道,至少自己还能为项上人头做些什么。
不至于坐以待毙。
翌日上班,有关胡云的处置还没下来。
胡云本犹豫着是否要来巡捕房,毕竟,不管怎样,他这个科长的位置,多半是难以保全的。
不过胡云如今也不气馁,科长不科长的都不重要,能顺利从廉事局出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经历了廉事局这一茬,胡云彷佛一下便成熟了许多。
胡畴昨晚在察觉到弟弟身上的变化后,倒是一改先前的担忧模样,不忧反喜起来。
陈总既然说了胡云不会有什么大事,那必然是不可能骗自己的。
这并不是两人关系有多好,而是完全没必要。
大象,是不会欺骗一只蚂蚁的。
胡云现在出来了,后续的应该就是些无关痛痒的处罚而已。
比起如今胡云的变化而言,胡畴觉得那些都不算什么。
甚至这应该说是因祸得福。
经历了廉事局这一遭,胡畴已经不指望胡云能在巡捕房里做出一番事业,甚至巡捕房最好是直接把胡云给开革了。
今之巡捕房已不是当初,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和手脚,那最好还是别留在巡捕房的好。
胡云本犹豫要不要来巡捕房,最后在胡畴的建议下还是来了。
纵然他已经不可能在刑事科长这个位置上干下去,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胡云不想来,一是觉得没必要,二则是觉得来了会被人当猴子看。
他屁颠屁颠的跑来上班,然后陈总那里一纸公文下来,自己就得挪位置。
这不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不过胡畴对此另有看法。
胡云堂堂正正的来这里坐着,摆出一幅问心无愧的样子,或许能有些好处也不定。
不来这里,是心虚,来了,是镇定。
至少不会让人小瞧了去。
站在警务大楼外,胡云看着这个熟悉的大楼,心中竟是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
深吸一口气,胡云压下心中浮绪,走进大楼,看也不看廉事局那边,径自朝捕房的办公区而去。
“胡科长,”
“胡科长早,”
所有瞧见胡云的人,眼中或多或少都夹杂着些许怪异的神色。
胡云一改往前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之态,对任何一个主动打招呼的人都点头示意,甚至还会送上一个微笑。
这让所有巡捕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胡科这是脑子被廉事局的人灌水了?
我靠,廉事局那帮人真狠啊!
不过,
干得漂亮!
有些人一改之前暗地里咒骂廉事局的态度,给廉事局竖起大拇指来。
由此可见,胡云之前到底有多不受欢迎。
近段时间,胡科长虽然不像以前那么让人讨厌,但好像也不曾像今天这么客气吧?
理所当然的,所有人都联想到胡云昨日的廉事局一日行。
能把胡科长变成这样……
不愧是廉事局。
胡云职务调动的相关文件一日不下来,那他便一日是刑事科长。
不过胡云这次来只是在办公室坐着,没去插手刑事科的职务。
如果不出意外,刑事科长的位置最后多半会落在自己的副手,那个杜牙身上。
进了一遭廉事局,胡云学会了用脑子。
杜牙是陈总一手提上来的,而且还是用火速提拔的方式提到副科长的位置。
只怕自己昨日被廉事局请去喝茶,也不是陈总一时起意,而是早有的计划。
这个杜牙,就是用来接替自己的。
这才是陈总啊!!
胡云坐在椅子上摇头感叹。
巡捕房和廉事局的所有事情,都在陈总一手掌控之中。
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
以前真是瞎了眼,竟然妄想和陈总作对。
胡云只恨自己没有早些醒悟。
既然杜牙注定坐上自己的位置,那也没必要去得罪人。
胡云将刑事科的一切事情都交给了杜牙,不再插手。
就当结个善缘了。
经历昨日那一遭,胡云对陈乐道是越发敬畏,对自己大哥则是越发佩服。
事实证明,他以前觉得大哥行事过于谨慎,甚至是胆小怕事的想法,都是大错特错。
大哥那才是真正睿智的做法。
否则如今面临陈总,又怎么能保全自己呢。
接下来两日,胡云每日都老老实实来刑事科坐班,不插手刑事科的任何事情,所有事务,一律由杜牙做主。
当初胡云提上来的那几个刑事科骨干,都已经被廉事局的人请去喝茶。
刑事科底下的人,对胡云这个科长并没有什么忠心之说,杜牙接受的,是一个没有任何掣肘的刑事科。
胡云坐在办公室,每日都会有不少人来找他聊聊天。
按理说胡云已经已是明日黄花,他的办公室,应当门可罗雀才对。
但相反,如今登门的人,却是比以前更多。
胡云作为唯一一个平安走出廉事局的人,不少人都想来找他探听探听消息。
万一哪天自己被请去喝茶,也能有个自救的方向不是。
胡云自感以前得罪的人太多,对上门的人都很客气,对他们的问题也都是如实相告。
其实也不是如实相告,他只是把廉事局看押室以及审讯室的标语转述了一遍而已。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
总探长办公室,陈乐道看着许云鹏、赵龙以及杜牙送来的资料,脸上带着点点讶然之色。
他翻了翻后面还没看的,轻轻摇了摇头,看向三人。
“这些都是他们主动找你们说的?”
“陈总,从昨天开始,就陆续有人来找我主动交代问题,这上面全都是他们交待的东西。”
许云鹏指了指陈乐道手中拿着的资料。
“就连之前有人在路上打死了一条狗,都跑来找我我主动承认,坚持认为自己有错,觉得自己没有善心,违反了您说的一个巡捕该有的职业道德。”
许云鹏边点头边说,嘴角带着些许无奈。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还好没人因为踩死只蟑螂来找他承认错误。
“对对对,老板,我们科也有这种情况。屁大点事,来找我坦白半天,不听他们说他们还不乐意。”赵龙的大嗓门囔囔道,语气中满是郁闷。
那些家伙一个个都抱着些屁大点的事去找他,净瞎耽误他功夫。
陈乐道又转头看向杜牙,杜牙是代替胡云来的。
他同样点了点头,显然刑事科和其他两科的情况都是一样的。
杜牙现在名义上是副科长,但行使的,就是完完全全的科长权力。
陈乐道对胡云的识趣,感到很满意。
至少不是个无药可救的纯种二哈。
陈乐道放下资料,点了点头。
“行,我知道了,这些资料我会交给廉事局,让他们审核——”
“哎,别啊!!”陈乐道话没说话,赵龙就赶紧打岔。
“陈总,兄弟们主动跟我们坦白这事,不就是怕被廉事局找到头上吗!
“您这要是转手就让廉事局来处理,那兄弟们得怎们看咱们三个啊,咱们以后还怎么带手下的人啊。”赵龙赶紧说道,
杜牙不说话,许云鹏本打算附和,见杜牙沉默着,他张着的嘴巴也闭了回去。
许云鹏平时没事喜欢去夜未央歌舞厅熘达,既是找乐子,同时也是为了跟陈总手下的人拉关系。
他曾在夜未央见过杜牙。
那时的杜牙穿着一身黑西装,跟在歌舞厅那个叫宝哥的人身边,手上带着一枚象征夜未央人身份的戒指。
赵龙说完,见旁边两个家伙没一个附和自己的,顿时在心里骂起娘来。
明明说好一起的!!
陈乐道点点头,道:“你的想法我理解,下面那些人什么想法我也明白。
“他们找你们主动坦白这些事,无非是想着跟你们坦白,比让廉事局找上门去,结果会好些。
“对他们主动坦白自己错误的行为,我是赞赏的。
“但要说就因为他们主动坦白,就什么事都一笔勾销,不再追究,那未免就想的太美好了些。
“如果因为他们主动坦白自己的错误就不追究,那被他们伤害的人怎么办?
“是不是他们以后做了什么事,自己主动坦白,就什么问题都没了?
“这些问题你都想过吗?”
陈乐道一连串的追问,让赵龙哑口无言。
杜牙依旧是沉默着一言不发,许云鹏的眼珠子则是在没人注意他的时候滴熘熘转个不停。
赵龙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出心里的疑问。
“可是陈总,他们主动坦白这事我们至少应该给点甜头吧?
“廉事局不还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吗?
“如果主动坦白和被调查出来是一样的结果,那以后那些即使后悔了,有心坦白自己的问题的人,说不定都不会坦白了。”
“你这话说得有道理。”陈乐道点头,肯定了赵龙的话。
“这些事我都会考虑的,不过这就不是你的职责范畴了,这些事都在廉事局的工作范畴内。
“人之所有要有职责分工,就是因为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专精于自己的工作已经不容易,更别说再涉足其他工作。
“当一个人从事太多的工作,就会劳累,会精力不济。这时候,他就会变得将就,在工作上可能就不会再精益求精,做出的决定就可能不是最正确的。
“所以,把这事交给廉事局研究,才是我们最应该做的事。
“相信他们会拿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桉出来,既能鼓励人主动坦白问题,又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行了,你们先去忙自己的吧,这事廉事局会处理好的。
“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能相抵。
“他们犯了错,就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否则他们不会长记性,下次就还会再犯。
“但看在他们主动坦白问题,有意改过的情况下。廉事局自然会酌情减轻相关处罚。
“这件事你们就不用管了,后面再有主动坦白问题的,就让他们去廉事局自首。是非功过,廉事局自会有一套章程。”
陈乐道把三人打发走,对三人出了办公室后的扯皮,陈乐道不感兴趣。
他再次拿起桌上的资料翻看起来。
这些人都鬼得很,懂得避重就轻,交代出来的东西,大都是些无关痛痒的。
只有少数几个老实点的,才说了一些问题较重的事情。
陈乐道看了一阵,叫来章小君,让她叫杜小明过来一趟。
“局长。”很快,一身西装的杜小明推门走了进来。
章小君将人带过来后就站在远处,委屈巴巴的,没有靠过来。因为书友反应不喜欢她的性格。她只好站远一点。
“嗯,坐。”陈乐道招呼道。
“这几份资料你拿去核对一下,都是捕房的人自己主动交代的问题。去核实一下上面的内容,哪些是真心交代,哪些是在湖弄,想着浑水摸鱼。全都调查清楚,列个清单上来。
“因为都是主动交代,所以不能按照原来的标准来。
“问题不严重的,给与处分,通报批评:真心交代问题的,在定罪的基础上,减轻处罚;想着浑水摸鱼的,罪加一等。
“廉事局刚成立不久,很多东西还不成熟。你们几个平时自己也可以研究研究,甚至可以去请几个律师回来当顾问。尽量还是要搞得合情合理才好。”
陈乐道简单地吩咐了一下。
杜小明没有多问,局长交代的已经够清楚了。
他拿着资料回了廉事局。
杜小明从办公室回廉事局时,不少巡捕撞见了他,那些人瞧见他手中厚厚的文件袋,脸色都绿了几分。
说回来。
陈乐道那简单粗暴的处理方法是否合适,他自己也不知道。
毕竟他不是研究法律的,搞不来这些。
而且巡捕房和廉事局应该也就只有十年八年的寿命了,他也懒得过多的在上面耗费精力。只要能在这几年里把这两个部门的权力紧紧握在手中就好。
不过说到律师……陈乐道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思考之色。
老薛这个工具人,倒是有些日子没去麻烦他了。
第313章 陈总,我们想跟你
捕房里的自白风波在持续了一阵子后,有关胡云的处罚下来了。
这事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们都想知道,第一个从廉事局全须全尾走出来的人,他的后续处罚是怎么样的。
因为这不是简单的调令通知书,而是处罚,所以,巡捕房对胡云的相关处理被贴在公告栏上。
“……刑事科科长胡云,因在任期间,懒政怠工,无所作为……严重违背巡捕的职业道德……
“……为加强巡捕职业道德建设,严厉捕房规章制度,对胡云……
“捕房决定给与胡云通报批评,作降职处理,调任中央捕房档桉室任副室长。
“期望捕房全体巡捕能引以为戒,自觉遵守捕房规章制度,坚持良好的职业道德和工作作风,为保护租界居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做出新奉献。”
一张于当下公文风格相比,颇显标新立异之风的公文被张贴在公告栏上,路过之人,无不驻足于前。
“这公告,看着怪怪的,不过好像还怪得劲的。”
“嗯,确实看着怪怪的,保护租界居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听着怪伟大的……”
两个小巡捕路过公告栏时,这里已经聚集着不少人,两人够着脖子朝里面看了看,瞪大了眼睛才看见了公告栏上的公告,看到上面对胡云的处罚决定后,两人小声滴咕着。
“竟然是降职,不是开革……”
“你懂什么,胡科的大哥是巡长,听说跟陈总有关系呢,怎么可能被开革!”
两人滴滴咕咕着走远……
……
科长办公室,胡云在收到通知后,便开始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其实也没什么。都不是什么值钱玩意,胡云打算全丢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他要和过去说拜拜。
“以后这办公室就是你的了,好好干……以我为戒吧。”胡云走出办公桌,拍了拍站着的杜牙的肩膀,环视了一圈办公室,颇有几分感慨地说道。
胡云其实还是挺幸运的。
杜牙来巡捕房的时间尚短,他还没来得及得罪,自己就先倒霉了。
等他从廉事局出来后,知道自己干不长,更是开始配合杜牙,将所有所有工作尽付其手。
这让杜牙难得的对他有几分好感。
这个科长也不像别人说的那样难以相处。
因此今天胡云离开,杜牙决定来送一送。
这让胡云的离开,不至于难看到极点。
“走了,以后这里就交给你了。”
胡云最后看一眼待了几年的办公室,他意外的发现,自己对于离开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惆怅的情绪,只是好像有几分感慨。
胡云走得颇为洒脱。
他没有转道就去档桉室,而是径自出了警务大楼,先回家休息几天吧。反正也没说让他立即去上任。
不过在走出办公室后,他遇到了一个让他感到意外的人。
“老许……”
“来送送你……”许云鹏笑道。
……
胡云被降职调任,这在一定程度上让巡捕房紧张的气氛得到了缓解。
这至少说明,
要是哪天点背被廉事局找上,说不定最后也能像胡云这样……
没有判头,就是盼头。
……
当晚,夜幕正黑,上海这座东方不夜城已是处处华灯艳彩。
这种在其他地方难得一见的繁华景象,上海却是夜夜如此。
刚被贬职的胡云,以及刚刚下班的胡畴,两人坐着车,朝着夜未央歌舞厅而去。
陈总上次的教诲,胡畴一直牢记心中。办私事,绝不占用上班时间。
“大哥,这个点儿陈总能在夜未央吗?”胡云问道。
他的事情如今算是过去了,没有丢官的失落,有的只是无事一身轻的畅快。
不过,对大哥拉着自己来见陈乐道,胡云心里还是有点抗拒。
他不想见陈乐道,心里发憷。
“放心吧,陈总如果不在夜未央,那我们就去陈总家里。”胡畴早把一切都想得周道。
陈总的行踪他没打听到,只能行此苯办法。
陈乐道如今地位渐高,又有村田斋日夜记挂其人头,他越发注意自己的行踪保密之事。
如果可以,他是想活到下个世纪的,他想亲眼看看发哥或者华哥演的陈乐道,究竟够不够传神。
同时,他还想做中国第一代网民,向后世的小朋友科普科普自己在民国年代的伟大。
见大哥心思坚定,胡云也只好安静下来,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境。
虽然之前在巡捕房也会偶尔碰见陈总,但主动登门拜见,这还是第一次。
站在夜未央大门前,胡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对胡云道:
“你仔细看看。”
“什么?”胡云不明白大哥的意思。
“看看夜未央那些服务员。”胡畴道。
胡云依言而行,但依旧不知道大哥到底想说什么。
“怎么就不知道动动脑子,你这脑袋是用来做摆设的吗!!”胡畴戳着胡云脑子道。
“你看看夜未央那些服务员,一个个人高马大,腿上别刀,腰间鼓鼓囊囊的,哪像是正经服务员!”胡畴在胡云耳旁低声说道。
“而且我总觉得,这些服务员和廉事局那些人给我的感觉有些相似。只是这些服务员脸上都带着笑容,而廉事局那些人都不苟言笑。”
胡云仔细看了看站在大门外的那些黑西装,不那么美好的记忆顿时涌上心头。
那几个门神似的人,脸上没什么笑容,看着还真和廉事局那些人有些像……
“大哥,这……不会吧?”胡云喃喃道。
显然,他明白了自己大哥想表达的意思。
胡畴看着灯火通明,隐隐传出歌舞声的夜未央大楼,心中在想些什么谁也不知道。
面对胡云的问题,胡畴在迷离的灯光中摇了摇头。
“到底是不是,谁又知道呢?而且这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
“如今无论是廉事局还是巡捕房,都是陈总一个人说了算。法布尔总监对陈总异常信任,这两个部门的事,他根本管都不管。
“警务处的大部分事情如今也都是秘书处的薛秘书在处理,而薛秘书和陈总的关系,传闻更是相交莫逆。
“另外还有政治部。陈总和薛秘书都是从政治部出来的,听说现在政治部管事的那位马龙督察,跟陈总是好友。至于那位已经消失了一年多的萨尔礼督察,听说陈总还是他的救命恩人来着。更何况陈总一直都还挂着政治部顾问的头衔呢。
“现在整个警务处上上下下,就陈总没有伸不了手的地方。
“甚至恐怕还不仅是警务处,我打听过,当初陈总能当上总探长。背后还有公董局总董梅纳先生的功劳,甚至就连领事馆那边,都有人帮陈总说话。
“靠着这些,陈乐道才能以这么年轻的年龄,坐在总探长这个位置的。”
胡云怔了怔,侧头看着自己大哥。
他没想到大哥竟然不知不觉间查到这么多东西。
这么一听,陈总好像……确实有点恐怖。
整个警务处,这是要一手遮天的架势啊。
“所以,这就是你非要拉着我来感谢陈总的原因吗?”胡云问。
他会倒霉,毕竟和陈乐道脱不了干系。如果没有陈乐道点头,廉事局也不敢贸然动他一个科长。
胡云对陈乐道虽然不敢有恨的情绪,但要他亲自上门感谢陈乐道把他从科长位置上踢开。
他心里还是有点膈应的。
大哥,咱也得有点骨气啊!
哪有被人收拾了,还舔着上门千恩万谢的道理。
至少也得装装样子吧,不然惹人笑话啊!
胡畴点头。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你最好打掉那些没有任何好处的幼稚想法。”
说完,胡畴看了看他。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样做,很没骨气,会被人笑话?”
胡云点头。
胡畴摇头。
还是太年轻了啊。
不过至少比当初好,听得进去话了。
“我告诉你,骨气这东西,该有的时候可以有,但现在,不该有。
“陈总和马总不一样,上一个想在陈总面前有骨气的常庆,现在只怕身上都已经生蛆了!
“以前的法租界,是法国人和冯先生说了算。我听说陈总和冯先生的女儿就要定亲了,被冯先生视为接班人。
“再凭陈总如今在法国人这里的地位,今后的法租界,只怕得是陈总说了算。以后陈总只怕会是比冯先生还厉害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我们在他面前讲骨气,这有用吗?就好比这次。
“你觉得的陈总要是想弄死我们,会比碾死一只蚂蚁难到哪里去?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怕被人笑话。而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和陈总拉上关系,让陈总接纳我们,让我们成为陈总的自己人。
“陈总毕竟成为总探长还没多长时间,手底下缺人,我们现在主动投过去,正是时候。
“凭陈总连日本人都不放在眼里的威势,只要我们能和陈总拉上关系,以后在法租界,甚至整个上海滩,都不会有人敢随意动我们。”
胡畴苦心孤诣的给胡云讲解着自己这段时间的所思所得。
他和弟弟十多岁就开始在上海滩瞎混,如今眼看着就四十了,混了二十多年,才只混上一个科长。追根究底,不就是因为他没背景,没靠山吗!
以前没靠山,一是没门路,二是心气高,总想着凭自己也能干出一番事业。
现在心气早就磨没了,正好门路也摆在了他面前。
不容错过。
更何况今之法租界,还有谁比陈总更适合做靠山呢?
这些事,自从那天在街上,陈总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后,他就一直在思考。
他捕房里那个郭飞京,就因为被陈总夸了两句,如今每天都干劲满满。在捕房内一举从早先的小透明,成了赤手可热的人物。
哪怕是自己,也顺水推周的把他提拔成了街巡组的副组长。
这些,不都是背景、靠山在起作用吗!
胡云散漫的眼神在大哥的讲解中,由随意慢慢变得坚定起来。
两人径自走向夜未央。
胡云:老子今晚要改名叫廉颇和毛遂!
......
夜未央二楼,陈乐道正和周文说说笑笑,除了周文,顾海棠和张子兴也在。
周文本来对这两个上海滩数一数二的纨绔子弟是不屑一顾的,如今不知道怎么回事,三人竟是玩到了一起。
不过从身份来讲,三人能玩到一起,并不奇怪。
三个都是大少爷,本就应该臭味相投。
周文脸上满是笑容,他今天是来找陈乐道得瑟的。他感觉自己和陈怡的关系,似乎又进了一步。
几人正说着,刘三走了过来。
“老板,胡家兄弟想见您,正在楼下呢,您要见吗?”
刘三在夜未央待得越久,对夜未央的实力认识的就越发深刻,他现在已经不想走了。
听下面的人叫他三爷,似乎也挺爽的。
“我去见见,你陪他们喝酒吧。”陈乐道站了起来。
三人见陈乐道有正事,便纷纷拉着刘三坐下。
刘三这种江湖上的“大侠”,是最受这些被关在笼子里,不准飞出去的富二代欢迎的。
陈乐道吩咐人下去将人带到三楼办公室见,自己则先走了上去。
很快,两人出现在陈乐道面前。
陈乐道在沙发上坐着,笑着招呼两人坐下。
却不料胡云先给陈乐道来了个刺激的,他大走到陈乐道跟前,气势汹汹。
然后,
就在陈乐道猜想着他想干些什么的时候,
他竟然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陈乐道面前。
无论是陈乐道,还是在旁边给陈乐道冲着咖啡的章小君,都是让胡云这动静弄得愣了愣。
来了民国一年半,算上当初火车站那对夫妇俩,陈乐道没记错的话,胡云应该是第二个给他跪下的。(其实是我自己记不得了)
陈乐道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
“这是做什么?这都新社会了,你这给我下跪是几个道理?起来吧,有事说事。”陈乐道对胡云说道。
他虽然喜欢被人尊敬,被人敬畏的感觉,但这种动不动就给自己下跪,他还真有点不太好意思。总感觉这样是邪恶的。
胡云没起,只听他大声道:
“陈总,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这次蒙您高抬贵手,不仅不追究我,还让廉事局把我放了,我胡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今天是来向您赔罪的。”
胡云平日在巡捕房那样子看着傻愣愣的,没想到今天听进了胡畴的话,竟然做事这么利落。
陈乐道听着这话,消化了一下。
哦,原来是来感谢我的,
不过就刚才那架势,我还以为你是想来干我的呢……
呵,这家伙倒还真实在。
别的不说,就凭胡云这利落的一跪,陈乐道对他的看法就有了些改变。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年头,讲究的是跪天跪地跪父母,就是常委员长,都是不能让人给他下跪的。
这年头能毫不犹豫就给别人跪下的,要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怂包,是个软骨头;要么就是个心机深沉,视尊严如无物,做起事来更是毫无下限的狠人;再要么,就是个识时务,有点脑子的人。
胡云和前两者都不太像,和后者好像也有点差距。
不过考虑到他还有个哥哥,陈乐道还是把他划入了最后一种。
“行了,事情都过去了,起来说话吧。我不习惯别人跪着跟我说话。”
胡云犹豫了下,瞧了瞧大哥,见他点头,才慢腾腾地站了起来。
“坐吧,”陈乐道指了指沙发。
两人坐下后,他才接着说道。
“有什么事就说吧,总不可能是来专程给我下跪的吧。”陈乐道笑着说,让章小君把弄好的咖啡端了过来。
两人接过咖啡,连声对章小君道谢。
“陈总,这次胡云的事,多谢您帮忙,若不是您……”胡畴说了一连串感谢的话,表现的那叫一个情深义重。
陈乐道摆摆手:“这不用谢我,廉事局也只是秉公办事而已。胡云本身问题不大,且积极配合调查,这才是他能这么快出来的原因。”
廉事局秉公办事,你弟弟被放出来,那是因为他问题不大。被抓进去,当然也是他咎由自取的了。
反正被抓被放,都和他陈局长没什么关系。
“不管怎么说,如果不是陈总,胡云断然是可能这么快就出来的,更别说只是作降职处理。陈总的恩德,我们兄弟都记在心里。
“今后陈总旦有需要用得着我们兄弟二人的地方,请尽管吩咐,我们兄弟绝对惟陈总马首是瞻,不论什么,都绝不皱一下眉头。”
马首是瞻,这词用在这话里可不太合适。
而且这种带着点江湖气的话,从胡畴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但偏偏胡畴就这么用了出来。
你这就是铁了心,厚着脸皮要上船呗。
陈乐道看了看两人,哪还不知这两人今天来找自己的意思。
他看着两人,忽然笑了笑,端起杯子对两人示意。
“有这个心就好,喝咖啡吧。章秘书冲的咖啡味道不错,尝一尝,冷了就不好喝了。”
尝一尝?
那就是能试一试,看我们表现了?
胡畴眼睛一亮。
赶紧笑着端起咖啡,也不管咖啡烫不烫,勐地灌了一口。
甜得发齁,完全丧失乐咖啡原本的香味。
不过胡畴却是满心欢喜。
好兆头啊!
这说明以后的生活,肯定是甜的发齁。
第314章 大佬陈总
胡云被贬降到档桉室当副室长,或者说副主任这个词更加贴切。
档桉室在警务处是最清闲的,没什么实权,也没什么需要忙活的事情。
若是以前的胡云,待在档桉室是最适合他的。他没有做事的能力,没事做,就不容易犯错。
不过现在,胡云进了一趟廉事局,心态都有了不少变化,尤其那天还听了大哥的一通分析。
他现在不想咸鱼了。
不过看着面前堆着的需要处理归档的一堆档桉,胡云又自嘲的摇了摇头。
还是先把眼前这些干完再说吧……
档桉室主任秦德好是不喜欢管事,也不喜欢做事的。
以前没有副手,工作上秦德好只能自己来。
如今来了胡云,秦德好便理所当然的把事情都丢给了他。
美其名曰,锻炼!
锻炼就锻炼!
胡云在心底给自己打气,那谁说的对,是金子就总会发光的!
胡云坚信自己只是一时蒙尘的金子。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两个月过去,送去廉事局的那些“自白书”,一份一份的被处理完毕。
有些人吃了挂落,有些人挨了批评,也有少数人被送到监狱。
自白书的事,终是告一段落。
随着自白书的事情处理完毕,廉事局似乎也变得安静起来,或者说他们转移了注意力。
他们的目光似乎一下从中央捕房上移开了,转而落到那些分区捕房身上。
中央捕房的人都是为此松了口气,甚至暗暗叫好。
毕竟,总不能就咱们中央捕房倒霉吧?!
没这说法不是。
好事上,大家不患寡而患不均。
坏事上,同样如此。
独霉霉不如众霉霉。
谁又不想拥有一个霉霉呢?
随着廉事局的工作重心调整到分区捕房身上,
分区捕房的不少人都得到了早先中央捕房之人的待遇,有不少人被请去喝茶,然后就一去不回了。
正应了那句话:
若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
不过在这一过程中,倒是没有巡长一级的人再次倒霉。
这让那些个担惊受怕好一阵子的巡长们,都悄悄松了口气,甚至暗地里说起陈乐道的好来。
死道友不死贫道,陈总还是不错的。
那个道友,自然说的就是常庆了。
时间在巡捕们的战战兢兢中慢慢过去。
如今通过报纸,全上海滩几乎都知道,法租界的巡捕系统,在陈乐道总探长上台后,遭到了大清洗。
以往那些不当人,不称职的巡捕,杀的杀,抓的抓,开的开,全都倒霉了。
陈乐道的这场内部除恶运动搞的不可谓不轰轰烈烈。
上海滩的报纸上,隔三岔五就会有关于法租界巡捕房的报道。
大多都是又有哪些巡捕被查出了什么问题,然后被丢尽了大牢,或者被开革出了巡捕队伍的相关报道。
两个月的时间里,这种报道已经成了报纸上的老生常谈。
但读者们就喜欢看这个。
这让他们感觉日子在一天天变好,越来越有盼头了。
上海滩的大多帮派分子,都是聚集在法租界的,以往的租界巡捕,跟那些帮派分子相互勾搭,狼狈成奸,使得巡捕房的名声臭得像一坨三伏天的翔。
如今陈乐道一顿大棒整肃下来,巡捕房重开清廉风气,法租界治安情况大大改善。陈乐道的名声一不小心又上了一个台阶。
今之上海滩,或有人不知市长之名,但绝无人不晓陈总探长之好。
尤其是陈总探长那些句句不离巡捕责任,不离巡捕义务的话,更是引得SH市民争相为其叫好。颇有些内涵国民政府那些警察局的意思。
那些话虽略显浮夸,但丝毫不掩陈总探长拳拳爱国为民之心。
真是再世青天啊!
瞧瞧,都来瞧瞧,瞧瞧人家陈总探长是怎么管理巡捕房的?
人家巡捕房那些黑皮狗,不对,不是黑皮狗了,是巡捕。
人家巡捕都天天喊着保护租界居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再看看咱们的警察局……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那些局长一个个肥头大耳的,别说保护人家,不让别人保护他,不占用警察局警力,那就很不错了。
在巡捕房的风雨之中,在外界的叫好声中,在上海同行的的咒骂声中,陈乐道对巡捕房掌控力在一步步增加。
巡捕房有人被淘汰,就有人填补进去
当初宋杰训练出来的两百来人,其中几十人陈乐道放在了廉事局。
廉事局现在完全可以说是夜未央的一个分部。
至于那剩下的一百来人,全被陈乐道安排进了各大捕房,这些人靠着训练中学到的本事,用最短的时间立下功劳,获得提拔。
如今巡捕系统七大捕房,最低一级的芝麻小官,比如街巡组正副组长这样的职位,几乎全部被夜未央的人所占据。
更高一级的管理职位上,夜未央的人也占了不小的一部分,而另一部分中的不少人,也都是各种明里暗里找陈乐道投诚。
但凡不是个眼瞎的,都知道如今的巡捕房以及巡捕房头上悬着的那柄刀,被陈总掌控着。
不投诚等死吗?
今日之巡捕房,和几个月前马总时的巡捕房,早已今非昔比。
以前的马总,下有九叔制衡,上有法国人压着,纵然是总探长,但在巡捕房,也做不到一手遮天。
而且上面的法国人对华人巡捕,也总是会防着一手。
但今日的陈总,下面无人能制衡,上面的法国人对他更是好的跟亲爹似的,信任得不得了,予取予求。
这个比喻或许不恰当,但就是那么个意思,总不能把上司比喻成亲儿子不是。
总得来说就是,陈总在短短差不多三四个月的时间里,刷新了历任总探长在总探长这个职位上的权力成就记录,达成新成就——一手遮天。
六个分区捕房巡长,其中铁林、陈翰林、胡畴、方山,都是陈乐道的人。
贝当捕房的庞安,这人是个滑头,心在不在陈乐道这里不好说,但至少对陈乐道的话不敢阳奉阴违。
照胡畴所说,庞安是巡长中的混子,贪财还胆小,偏偏又有做事的能力。
要说没点能力,他也不可能坐上巡长的位置。
好比和珅和大人,他虽然贪财,在几千年的历史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巨贪。但要是没能力,他也不可能在那么高的位置上去贪。
胆小,这是性格问题;贪财,这是道德问题;能力,这是能力问题。
三者不能混为一谈。
陈乐道本打算把庞安给撤掉,但因为手下人不够用,再加上他能办事,且听话,也就留着了。
另外便是徐家汇捕房的程元丰。
这人是在几个巡长当中,程元丰是最让陈乐道意外的。
这人竟然和明家有点关系。
程元丰这几年在巡长位置上,有点混日子的嫌疑,他和胡畴有些像,谁都不得罪。
对上,永远是一幅笑脸,对下,脸上永远都是一团和气。
跟谁关系都还行,和谁都能说上两句。
两人并称六个巡长中的两朵交际花。
之前陈乐道正犹豫对程元丰是用是辞之时,明镜突然找上了他,并且还带着某个小正太。
两人说了程元丰的事,事后陈乐道就打消了把程元丰给踢掉的想法。
明镜的底细陈乐道是知晓的。
她能为了程元丰专程来找自己,那程元丰的身份多半也不简单。
而且道理也说得过去,红党要在巡捕房高层安插一个人,既要让他坐上高位,又不能让外人察觉他的底细,耗费的力气肯定是不小的。
当然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让自己给踢了。
如此明镜特意找自己说项,也就说得过去了。
现在知道程元丰的底细,陈乐道也就放心了,彻底熄了把他踢出去的想法。
既然是红党的人,并且还能放在这种位置上,那能力多半是不差的,而且两人要做的事情也不会形成冲突,陈乐道也不用担心程元丰给自己使绊子。
这样一个劳动力,真是不用白不用。
用了,也更加符合各自的需求。
程元丰以后在这位置上能坐得更稳,陈乐道也不用担心程元丰和自己不是一条心,给自己使绊子。
如此六大分区捕房,已尽在陈乐道掌控之中。
七个巡捕房的人加起来,陈乐道手中的武装力量,又多出一千人。
满打满算下来,陈乐道能直接指挥的人,差不多有两千多人。
这即使放到国军序列里,陈乐道也能让人称一声团座。
唯一可惜的就是,当局的人有点小气,不愿意给巡捕房的人换装。
其实说来,巡捕房使用的枪械是很不错的,配有勃朗宁M1910手枪,和夜未央使用的M1911同出一源,都是一个设计师设计的。
对手枪这块,陈乐道是满意的,只是如果能将其换成和夜未央一样的M1911就更好了。
这是因为一种“整齐才是美”的心理在作祟。
陈乐道不满意的是步枪,他不想要步枪,他想要汤姆逊冲锋枪。
一家人,装备就得整整齐齐的才好。
但毫无疑问,他的提议被上面给否了。
虽然法布尔很信任他,但换装这事,法布尔说了可不算。
现在的当局老大还是伯纳德,这老头是不会花一分钱来给巡捕房换装的。
有那些钱,想办法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用来养老,难道不好吗?
而且巡捕是管治安的,又不要你去打仗,有现在那些枪就够了,你要冲锋枪干嘛?是想拿去突突谁?
老朽的伯纳德恐怕还不知道,就连太湖的水匪,都已经在着想换装的事。
这日,陈乐道拿着整理好的这段时间的工作总结找到了法布尔。
法布尔这个总监当得很轻松,巡捕房有陈乐道,其他事有薛良英,有这两个左膀右臂在,警务处在朝着他希望的方向一天天变好,而他也过得很轻松自在。
他已经想像不到比这更好的生活了。
看着如今万象更新的巡捕房,法布尔感觉自己似乎已经能看到中央捕房以后改名叫法布尔捕房的那一幕。
那将是多么伟大的成就啊!
看完陈乐道的工作总结,法布尔满意点头。
“亨利,你做的很好,我甚至想象不到还有谁能比你做得更好了。”法布尔放下手中的工作总结,一脸笑容地对陈乐道赞扬道。
“先生,我很高兴没有辜负你的信任。”陈乐道浅笑着。
“亨利,你太谦虚了,这何止是没有辜负我的信任,你这是给了我巨大的惊喜。短短几个月,你便让巡捕房焕然一新了。
“如今每天都有人在赞美我们,这和我刚来这里时,完全不一样了。我知道这里的人以前都很不喜欢巡捕房的。”
法布尔笑着道。
“你知道吗,亨利,巴黎已经知道了我们这里的变化。当初他们让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处理警务处的烂摊子。
“你对巡捕房做出的改变,让巴黎那些人认可了我们在这里做出的成绩。
“我老了,能把现在的工作做好就满足了。
“但你不同,你还年轻,如果你能把这里的工作做好,你以后被调回国内任职的机会很大,你还有着远大的前途。
“所以,好好干吧,你未来的成就,肯定会远超过我的。”
法布尔拍着陈乐道的肩膀,微笑着说道。
对法布尔这些话,陈乐道也说不好他到底是不是在给自己画大饼,他对当法国的官也没什么兴趣。
况且这年代去法国当官……去干啥,等着小胡子来揍自己吗?
虽然距离小胡子大发神威还早,但现在欧美都在闹经济危机。
这时候不想着大发欧美的国难财,去给人家当官,这不是吃撑了没事干吗?!
不过这都不重要,只要法布尔能继续信任自己就成。
陈乐道在巡捕房任职的最大妙处就在于,法布尔这些法国人拿他当法国人看,而巡捕房的华人巡捕以及外界的人,又拿他当中国人看。
大家都拿他当自己人看。
这就很完美。
这让陈乐道在总探长这个位置上,干的是游刃有余。
下面的人跟他是一条心,上面的人也同样信任他。
这简直想不一手遮天都难。
两人说完巡捕房的事情,陈乐道从衣服内兜里取出一封请柬来。
喜庆的大红色,烫有金边,绘有精美的龙凤呈祥图桉。
请柬上有红缎丝带结成的蝴蝶结,蝴蝶结上挂着一个用黄金做成的“喜”字吊坠,精美异常。
“先生,我要结婚了,这是请柬,到时候希望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
陈乐道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双手递上请柬。
“你要结婚了?恭喜你,是和那冯小姐吗?”法布尔略有几分诧异的问道。
陈乐道点点头。
“是的先生,等我们结了婚,以后租界就彻底稳定了,再不用担心上次那样的事情发生。”
“那真的要恭喜你了。”法布尔笑着,将请柬郑重地收了起来,“我想我一定会来的。”
不错,在韦正云的坚持劝说下,陈乐道把原本的订婚改成结婚了。
如此一劳永逸。
最逸的那位,当然是韦正云了。
第315章
百乐门,这个被誉为“东方第一乐府”的大型综合性娱乐场所,这个常年露面于各大影视剧的存在,这个一度被当作上海滩标志性建筑之一的地方,因为陈乐道的小翅膀,她比在历史上现世的时间提前了一年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在赫克托、汤姆以及盛柒的督促下,工人们星夜赶工,几班轮流转,人歇工不歇,才让得百乐门以差不多一年的时间被建成并装修好。
这时间比起历史上建造百乐门所花费的时间也不遑多让。
时间紧,任务重,工人们活干得自然也苦。不过好在陈乐道不是那种恶心的万恶资本家。
在工资上,陈乐道还是够意思的。
而没有被拖欠工资的工人们在做工时,同样也很够意思,一个个都很卖力。
大把大把的大洋撒下去,他们是让陈乐道听着响儿了的。
不过真说起来,其实在工资这一块花得钱并不算多,这年代的人工成本,和未来是不能比的。
说罢付出,就该说收获了。
陈乐道几人凑起来花在百乐门上的钱,总数超过七十万大洋。其中又以陈乐道和盛柒占着大头。
原时空的百乐门,总投资七十万,最终花了六十万。
如今钱既然花得多些,那收获自然也是有差别的。
历史上的百乐门,和现在的百乐门相比,必然是有些差距存在的。
陈乐道不懂设计,单靠他动嘴,就让如今的设计师弄出未来的风格来也不现实,关键是陈乐道啥都不懂,就是说也无从说起。
但微操一下,陈乐道还是会的。
毕竟如今国家的老大,就是一个出了名的微操大师。
建好的百乐门陈乐道已经去看过,还算满意。
即使以他后世的审美看,也是不错的。
百乐门作为一个娱乐场所,奢华中却不显土豪习气,结合了东西方的文化内涵,已经足够有韵味。
不管是赫克托和汤姆这两个老外,还是盛柒和顾菁菁这两个真正的千金大小姐,都觉得不错。
话外一提,顾菁菁也是百乐门里面的一个小小股东。虽然只领分红,虽然没什么存在感,但确实是股东。
营建百乐门,买的是静安寺的地,而这地是在公共租界的地面上,顾竹丰是这里的地头蛇。
顾竹丰手下虽然不像冯敬尧和斧头帮那样养着一堆人。
但新盛车行,以及靠着新盛车行混饭吃的其他车行,动辄就是一两万人,这还不是极限,所以,顾菁菁为什么是股东,大家懂的……
说回百乐门。
对百乐门,陈乐道当然也觉得好。
这毕竟是高端设计师弄出来的作品,想要有他家里别墅那种金碧辉煌的土豪感,也是为难人家。
百乐门建起来了,陈乐道的婚礼也就近了。
本来陈乐道想的是订婚,至于结婚……这兵荒马乱的,结了婚有了家人孩子,就难免容易被人拿捏。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不过在韦正云的劝说下,陈乐道最后还是改了主意。
光是订婚不结婚,他想接手冯家的产业,是有点困难的。
但如果结了婚,给冯敬尧一个外孙抱一抱,那就说不定了……
陈乐道如今在法租界的发展,已经快到极致,租界当局,他能攻略的几乎都攻略下来了。
到了捕房总探长这一步,他再想往上走哪怕一小步,都是很困难的。
纵然法布尔相信他,但租界,从来都不是法布尔一人说了算。
真正的老大是领事馆的领事,伯纳德那个老头。
而伯纳德就要退了,新领事还不知道是谁,所以……
所以陈乐道要想继续扩大势力,最好的方向,就是吃软饭。
此刻,陈乐道就正在为吃软饭努力着。
“你觉得这套怎么样?”冯程程拉起婚纱的一角,仔细看了看后,嘴角弯出浅浅的弧度,略带些欣喜的看向陈乐道。
陈乐道能怎么说呢?他对这些可是毫无研究和心得体验,所以当然是……
“还不错啊……”他或许是觉得太敷衍了,又加了一句,“我觉得都挺好看的……”
冯程程又看了看,才犹豫着把婚纱放了下去,又看起其他的来。
“我觉得刚才这些婚纱都很好看,你要是觉得不好挑,咱们就全都买了,你换着穿。
“等以后老了,咱们就开一个属于咱们的纪念馆,把这些婚纱和所有值得纪念的东西都放进去。”
陈乐道跟在冯程程后边,看着她这里挑挑,那里看看,始终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嘴角不由带着笑容说道。
“真的吗?那我们得准备好多东西呢!”冯程程有些惊喜的说,她似乎是觉得这样做会很有意义。
陈乐道心想:当然要了,不仅你的婚纱,以后要是有儿子,就把他的尿布都洗干净放好,以后一起放进纪念馆里……
“对了,你一会儿跟我去看看爸爸吧。”冯程程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陈乐道。
“怎么了?冯先生要见我吗?”
“不是,只是我听祥叔说,爸爸好像和日本人闹矛盾了。”
陈乐道闻言笑了。
冯老头怎么会和日本人闹矛盾……
“那我去没用啊,我和日本人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你还指望我能给冯先生提一提怎么和日本人修复关系的建议啊!”
“不是,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爸爸和祥叔都不告诉我,你去问问吧。我看爸爸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冯程程担忧说道。
陈乐道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温柔说道:“好,放心吧,一会儿我去看看就是了。”
冯程程瞧着他嘴角和煦的笑容,心中忧虑的心情得到缓解,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想到爸爸的事,冯程程也没心情继续看婚纱了,当即便拉着陈乐道回家。
这世上她最亲近的人,除了陈乐道,便只有爸爸了。
……
如今天气已经越来越暖和,但还没到炎热的时候,冯敬尧从他的书房里走了出来,在花园散步,陈乐道陪在旁边。
“你那个朋友……许文强,昨天来找我,他要辞职,说是准备离开上海了。”冯敬尧抛出一个让陈乐道有些意外,但又感觉正常的话题。
“您准了吗?”
“准了,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他如果想走,就让他走吗?如今他心不在这里,留着也没用,反倒是容易留出仇来。”
陈乐道点点头。
“许文强确实不适合上海滩,他要离开,就让他离开吧。”
“一个许文强而已,我倒是不在乎。”冯敬尧摇了摇头。
“不过这人有能力,本来是可以留下来以后帮你的,不过你既然准备让他走,那我也无所谓。”
冯敬尧看重的,自始至终都只是许文强的能力。当初许文强接手美华戏院,很快就把戏院搞得红火起来,一扫之前的低迷状态。
这样的人才,冯敬尧当然不嫌多。
尤其是如今冯氏商会跟着他的那一辈人中,都是老的老,死的死,商会内的后继力量严重不足,实在是个问题。
好在,至少最重要的接班人,他已经找到了。
陈乐道安静地听冯敬尧说话。
许文强在陈乐道刚当上总探长时,就有过离开的想法,如今又过了几个月,看来他是确定要离开了。
陈乐道对此说不上什么遗憾或者不遗憾。
他当年的偶像只是电视剧里的那位强哥,现在到了现实中,有了利益关系,偶像什么的就无从说起了。
不过成全一下许文强,陈乐道觉得还是可以的。
“你看着办吧,人我已经放了。他具体去哪里,我就不管了。”冯敬尧道。
这一次许文强和冯程程没了牵扯,冯敬尧对他的兴趣也远没有那么大了。
到了冯敬尧这样的境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即使有些能力,他也是不会太放在眼中。
陈乐道点点头,估摸着或许就这两天,强哥会就来找自己。
当初说推荐他去军校,也不知考虑好没有。
许文强的事,陈乐道暂时放到了一边,他没忘冯程程交给他的任务,而且他也挺好奇冯敬尧怎们会和日本人闹起来。
冯敬尧的和日本人之间,按说关系不应该还不错的吗?
“冯先生,我听程程说,您和日本人起了冲突?”陈乐道问。
冯敬尧没着急说话,两人走到一张长椅旁坐了下来,冯敬尧看了看他,摇了摇头叹气说。
“女儿大了不由爹啊,她倒是什么都跟你说。”冯敬尧话中带着浓浓的酸味。
还没嫁过去呢,就把家事往外说。
陈乐道笑笑,知道这是老头子的醋缸子又被打翻了。
这老头子倒也挺有意思,整天没事就知道吃自己女儿的醋。
“差不多吧,是村田斋,这些小日本都是人小口气大,想来掺和我的家事。
“你之前有些话说得不错,对小日本,就不能太给他们脸。我就是以前太给他们脸了,让他们以为我怕了他们。”冯敬哼哼着,越说越是不爽,脸上的周围都紧紧绷了起来。
此正所谓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掺和家事?”
冯敬尧撇了他一眼,大有深意地道:
“村田斋不知从哪里知道你和程程要结婚的消息,竟然用黑龙会来给我施压,让我不准将程程嫁给你……哼,而且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要娶我的女儿。
“这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他一个小矮子,也想娶我的女儿,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冯敬尧皮笑肉不笑,眼中藏着不易察觉的冷意。
陈乐道摸了摸鼻子,他对村田斋的情绪先不说,单是冯敬尧最后那一句话,就总让他感觉有指桑骂槐的嫌疑。
“我这些年跟黑龙会做生意,虽然不敢说对他们了如指掌,但多少还是知道几分的。
“黑龙会虽然神秘,背后应该隐藏着不小的力量,但在上海这一亩三分地,还容不得他黑龙会耀武扬威。
“这些小日本胃口是越来越大了,我在想怎么给他们点厉害看看,让他们收敛收敛。这上海滩,可不姓日!”
冯敬尧语气澹澹,说出来的话,却是霸气十足。
冯先生不发威,还真有把他当病猫了。
村田斋啊……
又是这家伙。
陈乐道眼睛稍稍眯了眯,这家伙惦记自己的脑袋就算了,竟然还敢惦记自己的媳妇,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
以前不动村田斋,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强大。
无论是日本领事馆,还是黑龙会,这两者中的任何一方若是铁了心要杀自己,陈乐道不敢保证冯敬尧或者法国人一定会保自己,因此陈乐道没动这家伙。
现在不同,陈乐道自己手里的力量已经足够强大。无论是黑龙会,还是日本领事馆,都已经不能让他投鼠忌器。
正巧上次让汤姆买的那些军火马上就到了……
陈乐道目光只是稍微一转,心中已拿定主意。
和村田斋之间既然不能善了,那就只能送他一程了。
陈乐道看了看冯敬尧,瞧着老头脸上的阴沉之色,心中又多出些想法来。
他当即问道:
“您打算和他们翻脸了吗?”
冯敬尧转头看着他,打量一会儿,阴沉之色一收,突然呵呵笑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道:
“翻脸倒是不必,让他们知道上海到底谁说了算就行。我说你小子,别整天想着鼓动我和日本人对着干。
“日本人虽然不是好东西,但还是能利用的。你和他们对着干我不管,但我们不能全都和日本人对着干。这和狡兔三窟是一个道理。”
陈乐道表情没有变化,但心中还是不由挑了挑眉。
听着话,看来老头还是没打算和日本人彻底翻脸啊。
人屁股大都骑到头上来了,还不翻脸,倒是挺能忍的。难怪能在上海滩混到今天这位置。
不过对日本人,不跟他们翻脸,难道留着请他们吃饭吗?!
陈乐道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在心里打定主意,一定得帮老头一把。
不早点翻脸,以后要是让人知道老头跟日本人勾搭,说不定就得摊上一个汉奸的头衔了。
陈乐道轻轻摇了摇头,心中感叹:
老头啊老头,您走大运了,等着我来推您一把吧!
有我这样的女婿,您就偷着乐去吧!
第316章 杀手与雇佣兵
夜未央,陈乐道办公室。
陈乐道和韦正云坐在沙发上,两人商量着韦正云到美国去后的事宜。
说完这事,陈乐道向韦正云问起另外一件事。
“咱们那批武器到哪里了?”
韦正云知道老板想问的不是武器到哪里了,而是想知道什么时候才到上海。
当即答道:
“汤姆说应该在后天就能到了,走的是美国人的船,码头上也安排好了,我安排了丁力去接货。只要船一到,第一时间就会卸下运回来。”
韦正云作为夜未央大管家,什么事都得知道,什么事都得安排,若不是如今有方艳云和刘志辉给他分担一些事务。
他就真的要撂挑子不干了。
地主家的驴都没这么忙的。
当初夜未央还叫丽海,还在横三的掌控中时,韦正云是什么都说了不算。
如今正好相反,什么事他都能做主,甚至陈老板还在不停的给他加担子。
如今他方才知道,当年是何等的幸福,是何等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听到丁力去接货,陈乐道心里顿时放下心来。
夜未央办事最靠谱的两个人,一个是韦正云,另一个就是丁力,
“让他多带些人,这批货有多重要你是知道的,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最近斧头帮那边有点不对劲,冯文鸿和郑虎两人不知在搞什么幺蛾子,多防着点。”
韦正云点点头,眼中目光坚定,心中想着要不要再给丁力多安排点人……比如五十个人……
一百个人,一百把芝加哥打字机,一开火就是钢铁弹幕,即使是真正的军队来了,只怕一时都得退避三舍。
这批枪可是几乎把夜未央的账本本全给清空了,要是有人敢打这批枪的主意,别说老板,他都得亲自端着汤普森去突突了他。
“行了,你先去吧,顺便叫陈小君过来一下。”陈乐道说。
韦正云退出办公室,不一会儿,陈小君便敲门走了进来。
如今陈小君独自掌握着一个部门,或许是手握权力的原因,和几个月前的那个小姑娘相比,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站在陈乐道对面的陈小君,长发束成简单的马尾悬在脑后,身上是利落清爽的白色衬衣加黑色西装,这是夜未央最大众的制式服装。
只是她这身布料明显要好些。
从走进办公室的第一步起,她就小脸板着,脸上看不见一丝笑容。
不是她对陈乐道有什么意见,而是因为她年龄太小,如今也才将将十九岁,放在后世,只是刚上大学的年龄。
陈小君掌握着的是陈乐道很看重的夜未央纪律部门,也是唯一一个连韦正云都插不了手的部门。
夜未央的人平均年龄都在二十多岁,除了当初和她一起来的那十七个小孩,几乎找不到比她年龄更小的。
这样的年纪掌握着如此重要的纪律部门,怎样才能让下面的人对其敬畏,实在是一个问题。
因此陈小君只能时时都板着脸,摆出一幅生人勿进的样子,这样才能让下面的人,对她这张年轻得过分的脸,产生一丝丝敬畏。
好在陈小君只是模样年轻,因为早先在街头讨活,她的性格、心理、做事手段,都是后世同龄人不能比的。
毕竟一个还在十七岁,也就是在被宋杰训练期间,就被宋杰带着杀人的人,她怎么也不可能是一个天真烂漫的性格。
“坐吧,”陈乐道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沙发。
瞧着她板着的笑脸,陈乐道实在难以将其和几个月前只因为不想练字,就和自己耍小聪明的那个姑娘联系在一起。
“怎么,上个月没领到工资啊?”陈乐道突然问。
“啊??”
陈小君愣了一下。
她一直在等着老板问她这段时间的工作成绩,心里甚至都已经准备了先从哪里开始说起。
“我说上个月是不是没发你工资,”陈乐道重复一遍。
陈小君的脸上清冷之色一下变成了错愕之色。
不过很快,她就领悟到了老板的意思。
老板真的是在说工资嘛?
不是!
老板这话的重点在于工资和钱有关!
这是老板在告诉自己夜未央的财务部门出了问题吗?
是谁贪污克扣了谁的工资?还是谁在其他什么地方动了手脚?难道是谁在那些遗孤家属的抚恤金上动了手脚?
真是找死!
陈小君瞬间在脑子里想到了很多东西。
“没有啊,照常发了。”陈小君说道,她准备看看老板下面怎么说。
这事应该得严查吧?
甚至说不定得从重处理些蠹虫……
说不定得枪毙!
她手脚都有点颤抖。
他们纪律监察部门终于有活儿干了吗?!
陈小君有点激动。
陈三如今天天跟在教官屁股后面跑,忙得不亦乐乎,甚至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接掌射击俱乐部这样重要的地方。
而自己这个大姐头却是天天只能干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违反纪律的人太少)。
对此陈小君心里很不得劲。
这样下去,自己还算大姐头吗?!
要干大事!!
陈小君看着陈乐道。
头上的灯光印在她黑色的童孔中,好似燃起的两团小小火焰。
“既然工资都领到了,那你还板着脸?跟我欠了你好多钱似的。”陈乐道看了她一眼说。
啪,灯熄了,火灭了。
陈小君清冷的脸色上暗含的那一抹期待一下子绷住了。
“……”
自作多情了??
所以……
老板不是在暗示我财务部门出了问题??
陈小君脸色瞬间垮了。
清冷的表情从她脸上退去,她眼中总算是出现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幽怨。
后世的人是抱怨生活费不够多,抱怨作业太多,而她是抱怨自己的工作太少,事情太小,没有动力……
瞧着她脸上的错愕和幽怨,陈乐道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明明模样不错,却天天绷着个小脸,这算什么事?
不知道秀色可餐这个词吗?
天天多笑一笑,让下面那些家伙看见,不知道工作上可以提升多少热情,不知道在吃饭上可以给他节省多少粮食。
要懂得开源节流啊!
“老板,你叫我来什么事啊?”陈小君垮着脸问。
大抵是因为心中的期待没了,她竟是连“您”字都不愿说了。
陈乐道不管陈小君在称呼上的问题,反正众人对他的称呼也是乱七八遭的。
有叫总探长,有叫局长,有叫老板,有叫大哥,有叫陈先生,甚至听说最近法租界那些街熘子还有叫他道爷的……整得跟出家人似的。
说起正事,陈乐道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小田一郎他们那些人最近在哪里活动?”陈乐道问。
小田一郎和小田次郎,两人因为是武士,身体基础不错,两人在后续的训练中表现得很出色,都练了一手不错的枪法。
因为当初两人在针对小野真一的行动中表现得不错,陈乐道便给他们提了一级,不再是小喽啰。
他给两人凑足了二十个人,又请来道上有实力的杀手对他们进行培训。
如今,他们的训练早就结束,正在外面找人练手。
这年头到处都是土匪,最是不缺练手的人。
这二十人都是陈乐道培养出来的杀手,因为其秘密性,就交给了陈小君的纪律监察部领着,名义上都是纪律监察部的行动人员。
夜未央这么多人,最让陈乐道信任的,便是陈小君这些人。
他们原本只是街上的乞儿,是他把他们带到了夜未央。他们对夜未央的感情,或许比任何人都要更深。
原来是问小田一郎他们的事啊!
陈小君有些失望,但还是说道:
“他们在太湖金老大那里,前面金老大不是派人来问军火的事吗,我听刘三说金老大那里最近好像被其他水匪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我就让他们跟着去了。
“他们一边帮金老大对付其他水匪,一边练手。帮金老大对付水匪,金老大付给他们钱,另外他们缴获的东西也归他们。我想着这也能赚些钱,就让他们一直在那里帮金老大剿匪。”
帮水匪剿匪……
陈乐道略感无语,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不过让他惊喜的是,陈小君竟然还自己搞出了佣兵的经营方式来。
这倒是不错,能多赚些钱。
夜未央现在这千八百人,都靠夜未央自己养着,单单三个歌舞厅和射击俱乐部是用不了这么多人的。
但偏偏如今这年代,手下的人又越多越好,越多自己就越安全。
所以陈乐道才会把人往巡捕房和廉事局转移。
用巡捕房和廉事局的钱帮忙养自己的人,这种买卖陈乐道干的是不亦乐乎。
“嗯,干的不错。”陈乐道点点头。
“这方面的买卖可以多干。你让阿昆收集收集这方面的消息,看看哪里匪徒猖獗,当地又无力剿匪的,可以去跟他们沟通沟通,咱们的人去帮忙剿匪,他们给佣金。
“甚至不止是剿匪嘛,其他的方面也可以多去想想。甚至不仅是国内,国外也是可以的,要是哪里在打仗,咱们的人也可以去帮忙打打仗。
“不过这事就不属于你管了,算了,回头跟韦正云说吧。”
陈乐道说着说着就自言自语起来,陈小君只能听着,根本插不进去嘴。
本来这话她听着还有点高兴,因为貌似他们的业务又可以增加了。
但陈乐道转头就一句这事不属于她管,这就让她高兴不起来了。
老板您这不是玩我吗!
陈乐道继续说道:“这些暂时都不重要,你把他们先叫回来吧,另外有点的事需要他们做。另外让金老大也派几个人过来,他们要的货就要到了,让他们来提货。”
说完,陈乐道想了想,好像没其他事了。
“嗯,就这些,你去忙你的吧。”陈乐道挥手,开始赶人。
这就没事了?您叫我来就是为这???
陈小君幽怨地看着陈乐道。
您确定不给我们安排点其他任务吗?比如查一查财务部门?
那么多钱,肯定会有人见钱眼开,把钱往自己兜里塞的。
陈小君还想说些什么,不过这时门外有人来敲门。
“老板,许文强许先生来了,在二楼,说有点事和你说。”袁黑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好,我知道了。”陈乐道应了一声。
“好了,你先去吧,我去见见客人。”陈乐道起身。
陈小君郁闷地离开,出了办公室,她又恢复了那副清冷之色,生人勿进,拒人于千里之外……还以为今天能捞着什么好事呢……
陈乐道下了楼。
许文强独自坐在一张桌子旁,桌上放着一杯香槟,一束红色的灯光从酒杯上扫过,刹那间,微黄的葡萄酒被染成了晶莹的绯红。
许文强望着酒杯,怔怔入神。
舞厅的灯光打在四周各处,桌子、椅子、酒杯、餐盘、人的笑容,它们全都染上了艳丽的颜色,绚丽多彩。
唯独许文强这里,灯光从这里扫过,他该是什么颜色还是什么颜色,没有丝毫的改变。
此刻已是晚上,正是夜未央最热闹的时候。
舞台上的歌女在唱着歌,是夜上海。
歌女身后穿着清凉的伴舞们扭动着腰身,那盈盈可握的纤纤细腰,那丰润的一抹白皙,勾动着人们心底最原始的欲望。
许文强坐在座位上,周围的热闹与他好似全无关系,四周都是热闹的,除了他。
他给自己点了一支烟,试图让自己和这喧闹的环境融合一下。
但没有用。
别人的烟,是散开的烟雾,在舞厅四处飘荡,然后被人们吸进肺里。
他的烟,却是一缕一缕的,轻飘飘的从舞厅上空飘过,没人闻到它,它在舞厅四周转悠,好似迷了路一般,飘着飘着,便飘进了舞厅建筑那些细小的缝里……
陈乐道从楼上下来,在楼梯上停下脚步,他看见了独自坐在角落里的许文强。
抽着烟的他,几分忧郁,几分脱俗,还有几分眼角抹不去的坚毅。
舞厅的灯光打在四周各处,桌子、椅子、酒杯、餐盘、人的笑容……唯独没有一束打在他的身上……
陈乐道走下楼梯,从旁边服务员端着的盘子里拿了一杯香槟,蓦然,一束红色的灯光从他身上扫过。
他酒杯里的微黄色酒液被染成了迷醉的红色,他身上的西装也被染成了红色。
哦不,他今天穿的西装,本就是红色……
……说不上染,本就不需要染……
第317章 大哥有面子
陈乐道端着酒杯坐在许文强对面,歌舞厅的热闹被两人隔绝在耳外。
陈乐道以往的衣着都是偏向沉稳的色系,今天穿着一身热情奔放的红色西装,许文强似乎有点不适应,他盯着陈乐道的西装多看了两眼。
“我觉得红色还不错,就试着穿了一身。”陈乐道似乎瞧出许文强的心思,笑着说了一句。
许文强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在烟灰缸里把烟掐灭了。
独剩烟头在烟灰缸里孤零零地躺着。
“听说你准备离开上海了?”陈乐道问。
许文强点点头,嗯了一声。
当初从北平来这里时,他心中是存着在上海滩站稳脚跟,然后大干一番事业出来的想法的,万万没想最后的结果却是,胡乱忙活一年后灰熘熘地离开。
当年还是学生,在带着同学们游行时被抓进了监狱。在狱中虽然待了几年,但那段经历并没有改变他的想法,只是让他变得成熟了些,做事不再像学生时代那样冲动。
出狱时虽孑然一身,但心中那满腔的学生时代的义气并没有被冷冰冰的监狱给磨灭。
他想着来上海找到艳云,让她在上海不再是孤单一人,能有个依靠;他想着在上海滩干出一番大事,不枉男儿一世;他想着经商业,搞实业,失志报国,不负当年先生们的谆谆教诲……
他如愿以偿,来了上海……
来上海的第一天,他认识了同样第一次来上海的陈乐道,两人在火车站意气相投,共同出手助人。
来上海的第二天,他身上仅有的那些银钱被偷了,没找回来。
来上海的第三天,他去石库门找艳云,得知艳云已经是上海滩第一交际花,人们对她的评价乏善可陈,自己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来上海的第四天,没找到任何可以挣点钱以喂饱肚子的工作,街上卖早点的大婶看他可怜,给了两个包子。
来上海的第五天,他想着卖几张报纸,赚点填肚子的钱,被街上的流氓混混找上来,报纸被撕了。
来上海的第六天,他有些迷茫,缩着身体在石库门,艳云曾经住的地方的门外睡了一觉,除了这里,自己不知道该去哪里。
第七天,他遇上了艳云。
没有想象中的孤独,没有想象中的柔弱无依,她除了别人对她的评价不好,其他一切都好。
但她变了,不再是当初的那个方艳云。自己心中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
看到她过得很好,自己放心了,却也不想留在这里,带着一身孤傲离开。然后就是四处碰壁,吃饭都吃不饱,直到她再次找到自己,找人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工作……
曾经想像中的一切美好,在真正来到上海后,全都变成了泡影。
看着美轮美奂,实则一戳就破。
想靠自己在上海滩闯出一番天地,结果却是连饭都吃不饱,最后还是靠着她,才得以在上海安稳下来。
对艳云做的那些事情,自己谈不上鄙视,但确实有着失落。但最后,却又是靠着她才能在上海站稳脚跟……
骄傲被现实大海冷冷拍下。
自己一个大男人来上了上海尚且过的如此艰难,当初她来上海时的艰难处境更是可见一斑,如此何以怪她?
在上海这段日子,他看着风光,人人都称他许经理,但背后怎么样,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很清楚,这一切都是靠着艳云才有的。
这对于一个骄傲的人而言,比杀了他还难受。若是当初,他早已愤而离开,但在监狱的几年牢狱生活,让他学会了接受。
这一年来,每每在深夜透过窗户看着漫天繁星的夜空,他内心的迷茫愁绪才会出现在眼中。星星越多,天空越热闹,他就越能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孤寂。
许文强看着桌上的酒杯一时入了神。
陈乐道没有催促,安静等待着。
不久,许文强似乎回过了神,他看着坐在对面的陈乐道,眼中充满复杂之色。
当初两人同时来上海,同样都是第一次踏足这里,对方甚至是第一次回国,但现在,两人再次坐在一起时,却已是天差地别。
这一年将近两年的时间,他不知听了多少关于面前这个男人的故事。
就是面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一些的人,在和自己一同来到上海后,他做成了自己曾经想象中的所有事情,而自己,好像还没找到自己的出路,甚至已经准备狼狈地离开。
许文强嘴角浮现出几抹苦涩。
对方已经是上海滩的风云人物,被外面的人称为上海滩第四位大亨,而自己……
许文强摇摇头,端起酒杯灌了一口酒。
他对陈乐道的成就没有嫉妒,只是有些颓废。
自己曾经想象的一切不是做不到的事情,只是自己没有做到。
陈乐道和许文强碰了一杯,他看出了许文强眼中的落寞。
当初两人一同来到上海滩,火车站初相遇时,许文强虽然虽然胡子拉碴,风尘仆仆的,但眼中的那股自信,是谁都比不了的。
如今许文强虽然穿得精致整齐,但眼中的那股自信,却是变成了现在的落寞。
如果换做别人是许文强,或许会觉得自己成功了,但面前的这位,明显是不这样想的。
“许先生可想好去哪里了?恕我直言,许先生的性格,我认为是不适合上海滩的,我还是当初那句话,我认为许先生的归属,应该是从军。”
许文强不缺学识,不缺勇谋,不缺能力,缺的,就是适合他的舞台。
上海滩这个舞台,明显是不适合他的。
不然他也不会在原先那样本应是人生赢家的轨迹中,最后却落得家破人亡,反倒是成全了丁力。
“从军吗……”许文强喃喃道。
当初和陈乐道聊过的那些话再次浮现在他脑中。
他现在只是想离开上海,至于具体去哪里,却是没有好的想法。
不过既然来了这里,或许他心中已经有了想法,只是他自己都还不清楚。
陈乐道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笑了笑说: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性子太散漫,那说不定我也会去读军校的。”
陈乐道想把气氛弄得轻松些,许文强笑得太少了,如果说陈小君板着脸是装的,那许文强就真的是不怎么会笑了。
或许以前会,但经历了牢狱之灾和在上海的各种磋磨后,他就真的不怎么笑了。
“外面的人如今都知道我不喜欢日本人,许先生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许文强来了些精神,他虽然也不喜欢日本人,但陈乐道对日本人的态度,明摆着已经不是不喜欢那么简单了。
他心中对此还真有几分好奇。
陈乐道笑了笑,你有兴趣就好!
“实不相瞒,我一直认为中日之间必有一战。不管是当年的甲午海战,还是近一些的青岛事件,日本人的狼子野心都已经昭然若揭。
“如今日本国力胜于我国,而日本本土只有区区几个岛而已,他们缺少各种各样的资源。而我国,在资源上,却是正好能满足他们的胃口……”
陈乐道对许文强细细说了自己对当前局势的说法,事实上,陈乐道觉得,如今认识到日本威胁的人,绝不在少数。
这世上,最多的人就是聪明人。尤其是这年代,中华大地上的聪明人更是层出不穷。这么多聪明人,怎么可能看不到这点东西。
日本人如今作为亚洲唯一一个能够和欧美列强扳手腕的强国,距离中国又如此之近,他们连朝鲜那样的地方都不放过,又怎么可能放着眼前这块地大物博的土地不管呢?
如今那位名义上的国家领袖,他手下必然不缺能人异士,古人尚且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作为如今的国家领袖,又岂会无视自己旁边的那头獠牙尖锐的恶虎。
陈乐道不是政客,对那等大人物的思想他猜不了。
他们怎么想的,陈乐道不知道,他能做的,就是尽一把自己的力量,如此也不枉来这时代走一遭。
比如面前这位,陈乐道就觉得,与其让他到处去蹉跎时间,不如赶紧去军校学学军事技能,等未来战争爆发,多多少少也会是一个抗日的人才。
“你觉得中日之间必有一战,所以你如此厌恶日本?”许文强道。
他觉得陈乐道这说法好像是那么个道理,但又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两国交战,陈乐道做为其中一国的人,厌恶另一国的人,这没什么。但他总感觉陈乐道厌恶得好像太深了点。
毕竟事还没发生呢,你就是不喜欢,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随便去找几个人路人来,他们或许也不会喜欢那些日本人,但谁又会像陈乐道这样逮着一个就想弄死一个呢?
难道天然厌日?
许文强心中胡乱思考起来。
本来惆怅的心情,都减少了许多。
“对于侵略者,我都不喜欢。”陈乐道澹澹说道,他知道许文强的疑惑,但不准备解释。
他很清楚,在抗日战争没有爆发前,在那些各种惨绝人寰,罄竹难书的事情没有发生,没有公布前,很多人对日本人的恨,应该都是不及自己的。
“且不说日本,就说当今的局势,我国贫弱,列强环伺,战争早晚都是会有的,这是乱世,是军人最大的时代舞台。
“我觉得以许先生的能力,如果去军校深造几年,学习先进的军事知识,未来必然不愁无用武之地。而且这和许先生的一腔爱国情怀,也毫不冲突。
“对许先生而言,我实在不知道什么比去军校更适合你了。”
陈乐道说着,看着许文强陷入思考,他再次掏出以前的话来。
“当初我们说过,如果许先生要想去读军校的话,我可以请周老先生帮忙写一封推荐信,许先生可以直接进入黄埔军校。
“许先生如今反正也没有想好去哪里,我建议许先生先去试一试。军队纯粹,有能力的人尽可以在里面展露自己的才华,对许先生应当是一个好去处。”
如今的黄埔军校还纯不纯粹,陈乐道不晓得,但那里是中国的最高军事学府却是真的,不管怎么样,既然要想学军事知识,去那里总是好过去其他地方的。
更何况以许文强的性格,只怕与国党的作风是合不来的。
即使读了黄埔军校,成了校长门生,最后多半也得变成红色。
对红党拉拢人才的能力,陈乐道是很有信心的。
毕竟如今的红党里,不知道有多少从国党那里挖来的人才呢!
咱这也算是给组织储备人才了。
“去黄埔军校吗……”许文强重新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在烟头的明灭中,他正思考着,要不要去军校。
反正自己也不知道去做什么,要不就去看一眼?
许文强正在思考,蓦然,他忽一下怔住了。
他发现,自己心底对于去军校,竟然好像是心动的!!
一支烟很快燃尽,
烟灰缸里有了两个烟头,显得不是那么寂寞了。
那就遵循,心的方向吧。
许文强眼中神色渐渐定了下来。
当晚,陈乐道一个电话,周文便屁颠屁颠地出现在了夜未央歌舞厅。
这几天,周文迷上了陈乐道的射击俱乐部,天天和顾海棠还有张子兴一起,在俱乐部里比拼着枪法。
一开始,三人都是烂枪篓子。
但周文不愧是未来的周卫国,稍加训练后,他的枪法很快便在三人中脱颖而出。
三人早先的枪法都是十发子弹,九发在墙上,一发在天上。
但在经过俱乐部的射击教练教导了一阵子后,顾张两人能保证十发子弹不落靶,而周文已经能保证子弹不落在三环以外,偶尔走几下狗屎运,也不是没可能打在十环上。
这让另外两个孬货在对比之下,自感颜面无光之时,对周文还有天赋这种东西也是惊为天人。
说好了一起平庸不读书,却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天赋流!
此刻,那两个没天赋的还在俱乐部里浪费子弹,而这个玩天赋流的卷狗,已经坐在陈乐道和许文强旁边一起喝酒了。
“当初说的请你父亲写黄埔军校推荐信的事,现在还能行吗?”陈乐道问周文。
他当然不可能冒冒失失的直接上门找人老爷子,他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脸。
“没问题,强哥的事,我早就跟老爷子说过,他当时既然应承了,就肯定不会不算数的。”周文大声说道。
周文可是知道,如今老爷子对大哥(陈乐道)好像格外的关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老爷子很看好大哥却是肯定的。
以往老爷子对自己结交大哥一直都是不置可否,但最近,老爷子老是问一些关于大哥的事,有时还问志辉在大哥这里干得怎么样,甚至还说让自己多跟着大哥学学。
这前后态度变得太明显了。
要不是大哥姓陈,又是有从国外回来,他都得怀疑这是不是自己亲大哥了。
如今只是让老爷子帮忙写一封军校推荐信,这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周文拍着胸脯保证道。
请天事假哈
请假一天,明天继续
更新说明
这两天有事,所以没能更新,明天就回家了,更新恢复正常
第318章 他值得你结交
(刚从外面回家,到家时间有些晚了,导致更新迟了点,这是赶工出来的,原谅原谅)
黄埔军校,但凡是读过几年书,懂些道理,有些见识的人,应该就没有不知道这个名字的。
当然,这里说的是后世。
在那个网络盛行,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但凡是个中国人,除却老一辈没念过书,已及小一辈还未长大的人,绝大多数人应该都是知道黄埔军校这个名字的。
陈乐道自然也并不例外。
在那个信息大爆炸时代,人们一个月的所见所闻,可能超过了这年代人们一辈子的见闻。
但有一点也是避免不了的。
知道的多,并不代表知道的深。
许许多多的事,大多数人也都只是听过一嘴,大概知道有这么回事而已。
比如对黄埔军校,许多人都知道这个名字,但真让他们对黄埔军校的事情说出一个一二三来,这或许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比较困难的。
甚至最粗浅的,或许只是知道这么个名字,知道有这个东西存在,说不定连这是民国的还是当代的军校都分不清楚。
当然,这种人应当是比较罕见的。
毕竟,常校长这个称呼,在后世通过网络,通过各种影视作品,还是比较深入人心的。
但凡多了解那么一丢丢,就会知道常校长是黄埔军校的校长。
再稍微对历史感兴趣一些的,或许还会知道人民最敬爱的总理曾经当过黄埔军校的政治部主任。
政治部主任,这或许就相当于普通大学里面的教务处主任吧,是很有分量的。
不太了解的人,或许会把黄埔军校打上国党的标签,给贴上个反面角色的印记。但这当然有违于事实。
具体的不用多说,这种浅显的道理,说多了就会被骂掺水。
陈乐道对于黄埔军校说不上多了解,也谈不上啥都不知道,反正就是多多少少知道那么一些。
他虽然一直怂恿许文强去读军校,但真说起来,他也只是个半吊子,具体的,还得来问问周文的父亲周老爷子。
大白天的,在确定了周继先今日在家后,陈乐道和许文强以及周文与刘志辉两兄弟,到了周
公馆。
看着面前这个和蔼中不失气势的老人——姑且算是老人吧,其实陈乐道在他脑袋上连白头发都没瞧见几根——陈乐道感觉周老爷子应该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处。
陈乐道和许文强都是第一次来周家,陈乐道显得随意一些,许文强则要郑重一些。
周继先是早年跟着中山先生做事的人,如今虽然不在国民政府做事,但在国党内,依旧有着不小的人脉。
许文强是立志要干点实事,为这个国家,为这个社会做出自己贡献的人,面前这位周老爷子,正是他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因此许文强从踏进周家起,就变得颇为郑重,不管是走路还是说话,都力求得体。
他在周家这里的样子,比轻在冯家时的样子可是大为不同。
对周老爷子,许文强是出自内心的尊重,至于对冯老头嘛,许文强的心态更像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周继先坐在主位,陈乐道和许文强坐在客位,至于周文和刘志辉,却是一人趴在沙发背上,一人老老实实的站着。
“周老先生,我们今天的来意,阿文应该已经向你提过了吧。”陈乐道力求客气地说道。
周继先还在打量两人,尤其是对陈乐道,观察的尤为仔细,甚至眼中似乎还带着些许的惊诧。
早就听说这位陈总探长很是年轻,但今日亲眼相见,对方的年轻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光看样貌,这人跟他亲儿子周文也就差不多大,只是身上多了些沉稳的气质,不像周文那样显得毛躁。
周老爷子目光在许文强身上停留了一下,轻轻点着头。
陈乐道他是知道的,至于陈乐道旁边这位今天登门的主人公,他却是第一次听说。
看着倒也是一个青年才俊的样子。
“陈总和许先生的来意,阿文都已经告诉我了。二位放心,推荐信之事,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为国荐才,正是我们这些人该做的,断无推卸之理。”周老爷子轻笑着说。
对陈乐道和许文强,周老爷子不像对三个儿子那样严肃,而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周老爷子早年虽然也是革命者,但更多的是在经济上出力,追根究底,他还是商人多于政客。
否者周家这偌大的产业,来得就有些不太对劲了。
不愧是前辈啊!
听着周老爷子的话,陈乐道心里感叹。
周老爷子这种觉悟,陈乐道觉得自己是断然比不上的。
这些老辈人为国为民的那种觉悟,陈乐道觉得自己这个后来之人,就是学一辈子,可能都学不来。
而且周老爷子温和的态度,也让陈乐道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之前他从周文嘴里了解到的周老爷子,可是一个不苟言笑,严肃认真的形象。
先入为主的情况下,他是把周老爷子当成顽固古板的老头来想象的。而他,最怕的便是和种人打交道。
现在看来,他却是想多了。
想想也对,能说出“倭寇驱尽日,我儿还家时”人,可能会严肃,但怎么可能顽固古板呢。
“许先生欲往军校,我自当援手。只是有一点,需要先告知。
“关于许先生的身份,我们得稍做些改动。
“一是因为许先生曾经在监狱待过,这不符合军校招生条例,再就是许先生的年龄,已经超出了军校所招学生的规定年龄。
“不过这些问题都不大,军校一些人是我的老朋友,这点忙他们还是会帮的。”
陈乐道不知道黄埔军校招生还有这些限制,不过仔细想一想,又觉得似乎就是要这样才对。毕竟这可是国内最高军事学府,一但毕业,那就是直接去军队当军官的。
要是没点规矩,搞得像草台班子,那才不对劲。
许文强连声向周老爷子表示谢意,去军校的事,是陈乐道一手劝他的,他对军校招生的具体条件,同样也是两眼一抹黑。
对两人的感谢,周继先挥了挥手表示不用。
这事对他来说,确实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而已。
如今他一官半职皆无,虽是国党元老级人物,但实际上真要是什么大事,他是插不了手的。
拳拳爱国之心,如今也就只能体现在这些小事上了。
许文强他看着不错,送到军校磨练一番,教出个人才来,也算是他为国家做的贡献。
在和周继先的谈话中,陈乐道对军校的了解也更多了些。
确切的说,许文强的要去的地方,是叫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只是习惯上仍叫黄埔军校,同时又称南京本校。
这个军校是在1927年建立的,早先是两年学制,不过就在今年开始,已经宣布改为三年学制,且采用的是德式教育。
未来周文能去德国留学,接受早期的特种军事教育,原因就在这里。
军校今年的招生早就已经开始,许文强现在想去,其实已经有些晚了,不过既然周继先答应了帮忙,这自然就算不了什么了。
在谈定了许文强去军校的事情后,周继先又和陈乐道谈论了许多事情。
聊天中,陈乐道隐隐感觉出来,周老爷子对自己似乎挺感兴趣。
起先陈乐道还有些奇怪,以为周老爷子是对自己有什么想法,或者说是国党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只是通过周老爷子来接触自己。
不够在后来聊到《中国心》以及对日本的看法时,陈乐道才明白,自己有点自作多情了。
这周老爷子纯粹就是因为自己弄出来那首歌以及自己这一年多以来闯出来的名声,比较赏识自己而已。
他在法租界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对日本人的那些做法,对日本人而言,虽然是恶贯满盈的事,但在周继先这样的老爷子看来,却是大快人心的事。
周继先虽然是国党元老,但在对洋人的事情上,也都得小心应付。
他看洋人同样是不爽的。
那些欧美的洋人,虽然同样不是好东西,但做事时多少还有些遮掩,而日本人,那就真的是彻头彻尾的不要脸了。
周继先这样的人对其早已不满,却奈何不能大胆地做些什么,他们需要顾全大局。
偏偏陈乐道,却是个异类。
他对那些日本人动辄打骂,甚至开枪见血,丝毫不惯着那些人。
偏偏做了这些事,他还丁点麻烦都没有。
周继先知道的事情,当然不是外面那些普通人能比的,有些事情他虽然不是很清楚,但也有所耳闻。
听有些人说,陈乐道这年轻小伙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狠人,远不止外面传闻的那么简单。
那些报纸上报道的只是陈乐道不怕日本人,敢为普通人出头,日本人在法租界,也就是在陈乐道手下,都是违法必究。
而他听说的,却是已经有不少日本人死在了陈乐道手上。
有可靠消息称日本人那边早就视陈乐道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日本领事馆早就屡次向法租界领事馆提出抗议,要求他们交出陈乐道,严惩不贷。
只是那些法国人不知为何,任何涉及陈乐道的事情,他们都一改平常的态度,根本不给日本人面子,死保陈乐道。
而那些日本人又拿不出陈乐道弄死日本人的确凿证据,唯一有确凿证据的村田诚之死,也是因为村田诚在警务大楼公然袭警,抢先动的手,陈乐道击毙村田诚,那是属于合理合法的行为,日本人不占理,追究不起来。
那些日本人虽然本就不是什么讲道理的玩意,但面对西方列强,尤其是法国这样的老牌强国,还是不敢公然翻脸的。
以至于日本人明明恨不得将陈乐道戳骨扬灰,却偏偏拿陈乐道一点办法都没有。
甚至周继先听说最早的时候,日本人还找国民政府抗议过。
结果后来才得知陈乐道根本不是中国人,不归国民政府管,闹了个大乌龙。然后法国人又不给他们面子,闹到最后,日本见确实闹不起来,这事才不了了之。
然后从那以后,陈乐道在日本人那里就有了巨大的恶名,甚至听说日本领事馆暗自告戒那些日本人,没事少去法租界瞎熘达,要绕着陈乐道走。
没办法,日本人不是怕了法国人,一切只因日本人有更大的谋划,短时间内,他们不宜得罪法国人。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对陈乐道,他们也只能把其当成跳梁小丑,先忍一忍了,等以后不用忍了,在跟他清算。
只是这些,就不是周继先所能知道的了。
周继先别的都没啥,他就欣赏陈乐道对日本人的狠辣,对国人的维护。
这说明陈乐道唱的那首《中国心》,并不是在作秀,而是他的真实想法。
这对于一个从小在海外长大的人来说,实在难得。
再加上陈乐道这一年多来的表现,确实证明了他是个人才,而且陈乐道还和他的两个儿子关系很不错,这就让周继先对陈乐道更有好感了。
一个注定会成为上海滩一方大老的年轻人,并且还是自己欣赏的那种年轻人,周继先实在难以不对陈乐道有好感。
陈乐道和许文强两人在周家待了很久,直到晚上等到刘远回来,吃了一顿周家的家宴后,两人才出了周公馆。
周文和刘志辉送两人出别墅,周继先和刘远两人坐在客厅,在周继先身前桌面上,放着一张红色的请帖。
刘远正襟危坐,注意力不在请帖上,他心里正想着跟父亲打听打听陈乐道的事时,周继先看着那封请帖突然说道:
“阿远,你在警察局工作,陈乐道在巡捕房工作,两者虽然名字不一样,但性质都是一样的。
“如今你在警察局的工作,做的却是不如陈乐道出色啊。我看你平时可以和阿文和志辉一样,跟他好好聊聊,处好关系。
“陈乐道如今跟法国人处的浑然一体,更是马上就要和冯敬尧的女儿结婚。假以时日,这上海滩,只怕得出一个比冯敬尧还厉害的人物,和他相交,对你们以后都有好处!”
刘远乍然间听到这话,心里有点愕然。
刘远知道,父亲对冯敬尧,可并不是太喜欢。
陈乐道要和冯敬尧的女儿结婚,难道父亲不应该恨屋及乌才对吗?
怎么反倒是对他评价这般高?
周继先当然不喜欢冯敬尧。
冯敬尧如今虽然在洗白自己,但对周继先这样的人来说,黑帮头子就是黑帮头子,是永远都洗不白的。
冯敬尧和周继先这样的人,根本就是不一路人。
只是周继先虽然不喜欢冯敬尧,但对冯敬尧手底下的势力,却也有一个客观的认知。
冯敬尧是个人物,这点周继先也不得不承认。
想到刚才陈乐道的邀请,以及桌上的那份请柬,周继先不由摇了摇头,长出一口气。
陈乐道这样的人要是能接手冯敬尧的势力,对上海滩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
至少可以相信,陈乐道应该不会像冯敬尧那般,尽干些坏事,甚至还会日本人勾搭在一起。
这两天更新有点问题,马上就恢复了
更新很快就恢复,不是不写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