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到嘴的鸭子想吃
在陈乐道和汤姆嘴皮子拉扯中,庭审开始。
法官,律师,原告,被告,所有配套设施全部上齐。
盛家那边除去盛旦,其他几人都没什么继续这官司的意思,只想让这事赶紧结束。
大家都是体面人,还是一家人,就这么对簿公堂,有点难看。
盛家几兄弟那点能力要想在这年代守住盛家庞大的基业不太可能。
盛家丰厚的家底就好似广阔无垠草原上的一群肥美羔羊。
他们的能力只能护住其中一只,但盛家却有一群。
这怎能不惹得群狼环视。
除却盛旦这个真正的纨绔子弟,其他人手下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公司的股份。那部分股份,足以让他们生活富足。
盛旦不一样,他不会挣钱,只会花钱。
这次能分到多少家产,关系着他接下来的生活能过的怎么样。
其他兄弟可以不在乎那点,但他不行。
眼看已经无力回天,盛旦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怒瞪那个准备敲锤的。
陈乐道在旁观席看得有点好笑。
本以为上次事情后盛旦这个纨绔子弟会找自己麻烦,但这小子却是出奇的老实。
倒也不像小说里那些二代那么混账。
看着盛旦那不甘心的模样,如果可以,陈乐道都想把有个姓罗的律师介绍给他。
在盛旦不甘心的眼神中,法官手中象征着公平正义的小锤锤轻轻落下。
法官示意所有人保持肃静,暂时休庭,几个法官讨论一下后将会宣判决定。
这一手很得断更奥义。
结局是什么所有人都已经知道。
盛旦垂头丧气,感觉自己丧失了无数个小目标。最后不知是想到什么,竟然还转头瞪了陈乐道一眼。
按照法律,八个兄妹均分财产,老七和老八都还没出阁,两人都各自分到了五十多万大洋。
总数将近五百万大洋,却只是盛家家产的一部分,真特么狗大户!
陈乐道听着最后的宣判都忍不住摇了摇头。
难怪未来要打土豪,这放着不打,难道留着下蛋吗!
盛旦这次可是亏到姥姥家了,本来只需要给两个妹妹一人十万大洋,结果他将遗嘱毁了,反倒是多给出几十万大洋。
法庭最后给出的选择是两个。
一是均分,二是分成大小不等的八份,抓阄凭运气。
但盛旦和盛柒都不同意,最后便成了均分。
盛旦逢赌必输,不敢赌。
盛柒需要那几十万,不能赌。
闹了一个多月的案子终于结案,律师和原告都很轻松。
史珂脸上满是充满成就感的笑容,薛良英之前不知躲在哪个角落的,现在正陪着自家未婚妻开心,一张脸都快笑烂了。
陈乐道今天见到了原告中的另一位,盛柒的老妹,盛八小姐。
和盛柒有几分像,更显柔弱安静一些,倒是比盛柒更具有大家闺秀的气质。
陈乐道几人上前打了招呼。
盛八小姐是被盛柒硬拉着成为原告的,她缺乏将自己兄长告上法庭的勇气。
母亲还在时,嘴里一直都是念叨的家和万事兴。
除了八小姐,其他人都不是第一次见面,熟络的凑在一起聊了起来。
七小姐今天发达了,决定请众人一起嗨皮嗨皮。
郁达夫几人跟盛柒一道,汤姆和赫克托跟陈乐道一起,约好晚上在华懋饭店见面。
赫克托和汤姆去开自己的车,陈乐道则是带着两个小君回了自家停车的地方。
二十个黑衣大汉,一个黄衣大个子,全都在车边站着。
黑宝给陈乐道拉开车门,陈乐道坐进车里。
“全都上车,回歌舞厅,让那辆车跟在我后边。”陈乐道对黑宝指了指赫克托开过来的车。
王六上车发动汽车,几辆车再次开动。来时五辆,回去时六辆。
“亨利这些手下看着真威风。”
赫克托的车上,两人聊着天。
夜未央这一群黑西装,让两人看得都有些羡慕,实在是太气派了。
“车开快点。”排头车内,黑宝对司机道,眼睛时刻注意着街面。
“都打起精神来,斧头帮的人要是想对老板动手,现在就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老板让我们保护他,我们不能辜负了老板的信任。”
眼睛一边盯着路面,黑宝还不忘对车上的人说道。
“宝哥,你是当初第一批就拿到铜戒的人,你给我们说说,要怎样才能拿铜戒呗。”
司机一边加速,一边对黑宝问。
黑宝是当初夜未央开业就自主加入夜未央的人,算是员工中的元老级人物。
后来发戒指时,黑宝直接就得了一枚黄铜戒指。和丁力的得力手下常贵和阿彪是一级的人物。
常贵和阿彪当初跟着力哥时就认识了老板,宝哥不同,他在夜未央可没什么关系,是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去的。
听到司机那略带点崇拜的语气,黑宝咧嘴笑了笑。
拿到铜戒可是他最骄傲的事,小司机这马屁算是拍对了地方。
毕竟黑铁戒指和黄铜戒指,区别还是蛮大的。
“怎么拿?当然是凭本事拿!”黑宝大声道。
“咱们的规矩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功劳够了,那位置自然就高了。”
黑宝带着过来人的语气对几人道,在几人面前,他也是宝哥。
谁能想到一年前,自己还是个码头扛包的苦力呢!
黑宝内心有点小得意。
跟着老板混,三天吃久顿!
“都给我专心点,少想这些没着落的。该办的事办妥了,到时候少不了你们的功劳。”黑宝对几人道。
现在可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
黑宝说话时也不忘注意街面上的动静。
这是斧头帮的地盘,大意不得,他时刻在内心警醒自己。
“莽哥,你说三爷他们怎么不找个枪法好的,一枪把那姓陈的干掉不就行了吗,哪用得着咱们这么麻烦啊?”
某条街道上的路边摊上,一小弟对旁边坐着的莽哥抱怨说道。
今天这风刮得邪性,又冷又迷人眼。
这样的天气和女人一起滚被窝多好,结果被叫来这里干杀人的买卖。
心情不是那么舒畅。
“你小子哪这么多废话!”被叫做莽哥的大汉拍了说话小弟一脑勺,嘴里呵斥道:
“你都能想到的事情,三爷他们会想不到吗!尽知道瞎发牢骚。”
莽哥长得五大三粗,人如其名。
在他们周围的小摊,或多或少都坐着那么一两个大汉。
大街两边,摆摊的卖菜的之类人不少,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不少摊主都是些大男人。
这些都是宋文鸿安排来截杀陈乐道人,陈乐道要从临时法院回租界,这里便是最近的路。
除去这里,另外几条可以回租界的街,郑文鸿也都安排了人,此刻所有人都在等着正主的冒头。
要搞,那就要正儿八经的搞,郑文鸿可不喜欢玩虚的。
至于为什么不像小弟说的那样安排枪手,当然是神枪手不好找。
斧头帮有这样的抢手,但林子荣发过话,那些人他指挥不动。
上海滩也有枪法好的杀手,但那些人都不敢接这单。
道上的人谁不知道陈乐道是冯敬尧看中的女婿?
斧头帮敢动陈乐道,那些杀手可不敢。
开罪了冯敬尧,就得小心被杀全家。
那老小子可不是个仁慈的主儿。
斧头帮和夜未央之间的事,杀手们都是对其避着走。
两条大鱼打架,别伤到自己这些小虾米。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莽哥拍桌子大声道。
“三爷交代过,杀了陈乐道,所有人每人两百大洋,打死陈乐道的人一千大洋。
要是运气好让那姓陈的走咱们这,就绝对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莽哥瞪着眼,口中发狠。
这么多的大洋,真要撞上来了,他可不管那家伙是不是冯敬尧女婿,就是冯敬尧来了,他都敢杀!
周围的人全都嘿嘿笑着。
莽哥这不是废话吗!
咱们是亡命徒,咱怕谁?!
只要给的多,他妈的,三爷我都敢杀!
“放心吧莽哥,我找人打听过。陈乐道来的时候就是走的咱这里,回去多半也是走这里。”
之前说话的小弟缩着脖子嘿嘿笑着,双手放在嘴边哈热气取暖。
这天气确实恼火,但要是真能拿到那两百大洋,甚至运气好拿到一千二的大洋,那可就真的事天上掉馅饼了。
有钱拿,这动力一下子就上来了。
正说着,突然一人从街那边快速跑了过来。
“莽哥,车队朝咱这儿来了!”来人跑到莽哥旁边,嘴里之人喘着气,语气中满是兴奋。
“哈哈哈,好,看来这次合该咱们发财,都给我准备好,你们几个,去楼上。”
莽哥站起身来,对周围几人安排道。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啊!
那两百大洋,莽哥拿定了!
莽哥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很快,街上的人少了一部分,只剩下摆摊的卖菜的。
“咱们来时这里有这么摆摊的吗?”
看着前边路两边那些摆地摊的,黑宝皱了皱眉。
“宝哥,咱们来时是早上,肯定没这么多人,现在这些摆摊的才来吧。”开车司机说道。
这样场景在上海滩并不罕见,至少司机是没觉得哪里不对,
黑宝皱眉看着前边的场景,心思快速盘算着。
看了几眼那些摆摊的人,没能看出什么不对劲来,但他心底总觉得不踏实。
“停车!别往前开了,我去请示老板。”黑宝拿不定主意,想到老板安全要紧,立马让司机停车。
司机没犹豫,一脚踩下刹车,后面的车全都跟着停下。
“把枪都拿出来,小心为上。”推车门的同时,黑宝不忘交代。
他能戴上铜戒,靠得就是做事时的这份谨慎。
所有交到他手里的任务,他都还没失手过。
今天保护老板这事,韦经理跟他交代交代又交代过,遇到事情的可能性很大,绝对不能抱有丁点侥幸的心里。
“车怎么停下来了?”陈乐道身体随着惯性往前戳了戳,坐稳后皱眉道。
黑宝小跑过来,身体躺在陈乐道车窗外面。
“老板,前面街道上有很多摆地摊的,我感觉不太对劲。”黑宝对车里的陈乐道说。
“不对劲?”陈乐道皱起了眉头。
难道斧头帮还真打还算截杀自己?
“换条路走,我们不赶时间,让兄弟们都警惕点。”陈乐道想了想道。
“是,我这就安排。”黑宝点头应声。
他人没离开,依旧挡在车窗前,只是扯着嗓子在喊。
陈乐道看着他这模样不由笑了笑,看了眼黑宝的长像,把他的脸记在心中。
这人看着面熟,但要让陈乐道叫出名字来却是有点困难。
应该是夜未央的老人了。
韦正云安排的人,还算靠谱。
陈乐道从衣服里取出把枪递给坐在旁边的章小君。
章小君愣愣看着他。
“拿着,我说了,跟着我很危险的,现在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章小君看了看枪,坚定地摇头:“我不会用枪。”
她那双眼睛里满是真诚。
陈乐道看了她两眼,点点头,收回枪。
“一会要是真有人截杀,你就趴在车里藏好了。”
章小君果断地点头。
陈乐道看着她这模样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姑娘。
说她傻吧,她现在都还在装。
说她不傻把,她现在都还在装。
“小君,你也小心点,真要遇到事,别逞强知道吗。”
陈乐道对前边的陈小君道。
这个脾气执拗的小姑娘,陈乐道还真不太放心。
陈小君已经拿出了陈乐道送给她的那把枪,熟练地打开保险,子弹上膛。
她扬了扬手枪,嘴角翘起。
“放心吧老板,我会保护好你的。”
“......”
“莽哥,他们怎么不过来?不会是发现我们了吧?”
茶摊上,小弟看着停下的汽车,低声道。
“我怎么知道!”莽哥又送了他一脑勺,目光看着前面不远处的车子。
“不对,他们要跑!!”
见车子居然开始掉头,莽哥脸色一变。
这时候让陈乐道离开,不仅钱没了,回去后他还得被收拾。
“妈的,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给我打!”
莽哥急眼了,大吼一声,直接掏出手枪。
他倒是果决。
车子还差一点才进入他们埋伏的街道,但莽哥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些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被看了点颜色
截杀不是儿戏,陈乐道事先没能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当噼噼啪啪的枪声响起时,感觉不感觉的已经没了那么重要。
莽哥手握驳壳枪,大声高喊,手指快速扣动着扳机。
他一边开枪,一边朝街边的墙角靠去,那里有遮挡物能挡子弹。
子弹从枪口射出,莽哥瞄的是站在陈乐道车窗外的黑宝,不过枪子却是径直落在了第一辆车的车盖上,弹起一撮火花。
枪声一响,街面顿时变成烧着沸水的大铁锅,轰隆隆热闹起来。
卖菜的摆摊的甚至是过路的,一个个都掏出枪来朝车队猛烈射击。
同时,街道两边的居民楼二楼窗户被砸开,黑黝黝的枪口从中伸出,朝街上车队猛烈开火。
火舌喷吐间,汽车上顿时多出无数弹孔弹痕弹印来。
最惨的要数排头第一辆车,第一轮它几乎被集火了。
转眼间就是千疮百孔。
一阵噼里啪啦过后,车身玻璃全都稀碎,司机胸前绽放出朵朵血色梅花,直接趴倒在方向盘上。
黑宝的提醒纵然让车中众人提前有了防备,但这一切还是来得太过突然。
好在车队及时停下,没进入前方街道,不然此刻,陈乐道就是插上一双钢铁翅膀,也别想从这条街里飞出去。
枪声压过了人声,黑宝第一时间将整个身体贴在车窗处,将里面的陈乐道挡得严严实实。
他运气好,陈乐道的车在第三辆,子弹大都被前面的车给吸引了。
“挡什么挡,躲后面去。”
陈乐道来不及感动,嘴里大声呵斥。
这样虽然很安全,但让手下人这样给自己挡枪子,自己躲在车里,这样的事他可干不出来。
而且这样他以后还怎样带手下。
将黑宝骂走,陈乐道推开车门做掩体,掏出枪开枪反击。
夜未央的人反应都不慢,开始被压制后,立马开始反击。
一个个直接拿出早就放在车里的汤普森,朝对面猛烈开火,还以颜色。
对面占了先机,但后续火力却是没夜未央这边猛。
夜未央人手一把冲锋枪,很快就把对面的火力给压了下去。
“躲在车里!!别出来!”
对章小君喊了一声,陈乐道猫着身子,移位到车屁股。
黑宝正拿着手枪朝对面开着枪。
“老板,你怎么出来了!”见着陈乐道,黑宝大声道。
“废话,我不出来我去哪里!”
陈乐道打开后背箱,里面放着两把两把汤普森,几个弹夹,还有一个小箱子。
“用这个!”将一把汤普森递给黑宝,陈乐道又将另一把扔给前面的王六。
这些枪是常备在车里的,为的就是预防这种突发状况。
火力没这边猛,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探头看了看对面,对面的人占了二楼,居高临下,对自己这边不利。
但凡来个火箭筒,对面的人都不敢这么嚣张!
陈乐道肚里来气,直接打开后背箱里的箱子,露出里面的手雷来。
这是当初从汤姆手里买来的。
“对了,汤姆!!!”
拿起颗手雷正要丢出去,陈乐道突然反应过来汤姆两人还在后面。
回头一看,后车车厢内空空的,挡风玻璃被打碎,没见着两人。
“赫克托,汤姆,你们没事吧!”陈乐道缩着头高声大喊。
这俩家伙可不能出事。
车里很快传出带着丁点慌张的声音来。
“亨利,我们没事!”
听声音是汤姆的。
这家伙多少当过兵,虽然有点慌,但还没有失神,两人都趴着身体猫在车里。
“在车里躲好,别出来!”
车里直接没声了。
两人觉得亨利太高估他们了,这场面,请他们出去他们都不会出去。
子弹可不知道他们是外国人!
放下心来,陈乐道看着车里的手雷,顿时发了狠。
“给我扔这个,往死里炸。”
“老六,你过来!”
王六很快出现在陈乐道旁边,左臂正咕噜咕噜往外冒着血。
他个头大,中枪几率也大一些。
陈乐道看了眼他流血的左臂。
“老板,我没事!”王六对陈乐道摆手,嘴里呼出白雾。
他单手拿着冲锋枪,却愣是让他握住了。
这可比单手开法拉利帅多了!
“枪给我,你来扔手雷,哪儿人多往哪儿扔!”
给王六示意了下,陈乐道接过王六手里的冲锋枪,专打二楼的人。
二楼的几个窗户很快就被陈乐道乱枪打得熄了火。
对面那几条破枪和歪到马来西亚的枪法,被夜未央给彻底压了下去。
夜未央这些人的枪法不说多准,但也不是这些人能比的。
刚才还在叫嚣着要拿大洋的莽哥,此刻被夜未央这边给压制在墙角露不了头。
王六扔出几颗手雷,轰隆几声后,对面枪声顿时更加稀疏了。
陈乐道这边火力本就猛,这几颗手雷飞过去,自接将对面的人炸蒙了圈。
以往火拼,可从来没出现过这种轰隆隆一炸一大片的玩意。
莽哥时不时伸出手开一枪,身体则是坚决躲在墙后边不露出来。射出的子弹直接飞上了天际。
“莽哥,不行啊,咱们拼不过啊!”一个小弟躲在另一边,整个人缩成一团,哆哆嗦嗦大声喊打。
夜未央的人火力太猛,他连手都伸不出去。
这人话刚说完,一个黑不溜秋的玩意就落在他不远处。
轰隆一声,人没了。
莽哥看得心惊胆战,妈的,夜未央这帮子人也太狠了。
他在上海滩混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哪家干仗这么猛过。
能动刀就不动枪,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夜未央这帮子人全都用冲锋枪就算了,还他妈丢手雷!
是不是玩不起!
这哪像被埋伏,这根本就是在埋伏别人!
莽哥哆哆嗦嗦地伸出手要开枪,咔咔一声,卡壳了。
“啊!”
莽哥突然惨嚎一声,猛然把手抽了回来,手枪和一根手指掉落在地。
牙齿紧咬,左手死死按住中枪的右手,额头瞬间大汗淋漓。
“走,赶紧走!!”莽哥嘶吼着喊出声来,再不去想劳什子大洋。
这大洋,就是有命拿,只怕也没命花。
其他人也早想溜了,对面子弹跟不要钱一般漫天往这边飞,时不时还扔个手雷过来,这玩意哪是在埋伏别人,这根本就是被人当孙子打。
除了一开始他们这边占了点便宜,后面就被当成孙子给揍得抬不起头来。
王六又扔出两颗手雷,对面再次丢下几具尸体后,枪声瞬间偃旗息鼓,所有人都仓皇逃窜。
这地他们熟,跑起来很快没了影。
那模样,他们像不是出来埋伏别人,倒像是自己被人埋伏,遭追杀一般。
街道上枪声停息,夜未央的人警戒周围,等着陈乐道的命令。
“别在这里逗留,赶紧把路面清理出来,上车离开!”陈乐道指挥众人。
这里是斧头帮地盘,谁知道斧头帮的人会不会杀个回马枪。
“老板,那些没死的怎么办。”黑宝检查一圈后跑过来问道。
对方的人,那些受了伤自己走不了的,此刻正躺在地上哀嚎着。
夫妻大难临头时尚且是各自飞,就更别指望那些酒肉兄弟。
“带上两个活口,赶紧离开,其他的别管。”陈乐道吩咐。
他现在可没时间收拾这些烂摊子。
斧头帮的人太嚣张,大白天公然在大街上截杀人,而且阵仗搞得这么大。
对方行事蛮横,得赶紧回到自己地盘上,他们才能彻底安全。
黑宝得令而去,路上的尸体被拖到两边,很快便清出条路来,至于那些手雷炸出来的坑坑洼洼,就管不了了。
“老六,你坐后面去。”见王六还要开车,陈乐道直接把他塞进了后面,自己坐上驾驶位。
车子启动,几辆车很快消失在街面。
排头车车身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弹坑,四面透风,好在还能开着走。
车子一路横冲直状,以最快的速度朝租界赶去,全都担心斧头帮还有后手。
陈乐道这边遭遇袭击后没多久,夜未央经理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韦正云知道了老板被袭的消息。
老板被袭击,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韦正云没想到斧头帮胆子竟然这么大。
老板怎么说也是巡捕房巡长,还是正儿八经的法国人,斧头帮竟然敢直接在街上截杀。
七八车辆车很快从夜未央开出,前去接应老板陈乐道。
双方碰头时,陈乐道几人的车刚好进入了租界。
见陈乐道无事,接应之人都松了口气,安排两辆车将受伤的人送去医院,剩下的车保护陈乐道回夜未央。
帮派仇杀,这还是陈乐道第一次遇上。
这种只在电影上能看到的情节,陈乐道总算是撞上了一回。
车队到夜未央,韦正云早已等在大门外,见到陈乐道完好无事,韦正云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落了回去。
“老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韦正云上前询问情况。
斧头帮敢这么胡闹,这事结不了。
一向好脾气的韦妈都忍不了。
“就截杀那么回事,还能有什么。”陈乐道摆了摆手。
“你们两个没受伤吧?”陈乐道这时才关注起两个女孩来。
章小君摇头,她沉默着,韦正云以为这位小老板娘被吓坏了。
章小君当然不是被吓坏了,她在思考夜未央这些枪哪来的,全都是些她叫不出来名字的枪,而且还有手雷。
这些枪比他们用的那些枪不知好了多少!
陈乐道见她没事便不再过多关注,虽然不知这姑娘在想什么,但陈乐道知道她肯定不是被吓到了。
陈小君同样摇头,这姑娘此刻有点兴奋,如果没出错的话,她记得她刚才打死两个人。
这杀人也没什么吓人的嘛!
关心完两人,陈乐道才把目光看向汤姆和赫克托。
汤姆还好,当过兵,虽然是搞后勤的,但基本的胆量还是有的。
赫克托脸色苍白,惊魂未定。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有好几颗子弹,都落在他的座位上。
如果不是一直趴着,他现在说不定就去见上帝他老人家了。
陈乐道和汤姆说了几句,让他带赫克托进去喝几杯酒压压惊。
挥手叫来那个谁,陈乐道这才来得及问自己这边的伤亡。
“老板,我们这边死了三个兄弟,七个兄弟受伤。”黑宝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说道。
陈乐道轻轻点头,被截杀,只是付出这点代价,已经很好。
“你怎么搞的你,我不是让你——”韦正云刚要对黑宝发飚,就被陈乐道打断。
“好了,他不错,要不是他,这次结果还不知是什么样。”陈乐道拍了拍黑宝的肩膀。
“叫什么名字?”
“老板,我叫黑宝,袁黑宝!”见老板问自己名字,黑宝有些兴奋地回答。
“黑宝,好,我记住你了,今天的事,给你记一功!”
说完,陈乐道看着那两个被带回来的活口。
“你把他们带到审讯室去,审一审,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是!”黑宝大声道。
能让老板记住,这是莫大的殊荣。
黑宝招呼着人将两人驾到地下室去,自己紧随其后。
“安排两个人,带着钱到医院去,受伤的我已经让人送医院去了。”陈乐道对韦正云道。
韦正云点头,这事他会安排好。
“老板,这次的事,我们这边怎么应对?”韦正云问。
以老板的个性,是断然不可能让自己吃亏的。
“不急,先看看黑宝能问出些什么来。”陈乐道挥了挥手。
事情不急这一时。
斧头帮的袭击确实来得突然,安排盯着斧头帮的人,事先竟然一点情况都没有发现。
要不是自己这边早有应对这类事情的准备,只怕还真就让他们得手了。
不过斧头帮动了手,陈乐道反倒是松了口气。
这样至少知道了斧头帮的态度。
像之前那样没一点动静,反倒是让人心慌的紧。
“死了的三个兄弟,后事给处理好,让艳云把他们的家人都安顿好,按照之前定的规矩来。”
陈乐道对韦正云道。
这些人都是因为他死的,他们的身后事,夜未央得料理好了。
“老板放心,我会安排好的。”韦正云郑重点头。
陈乐道点点头,迈步进了歌舞厅。
第一百九十章 别慌,我自有安排
“老板,斧头帮既然动了手,没得逞之前肯定不会罢休的,你看要不要让警务处那边......”韦正云脑子里思考着应对斧头帮的办法。
斧头帮办事必然不会斧头蛇尾,如今整个上海滩都知道他们和夜未央之间那点恩怨,他们不可能轻易放弃。
夜未央对付斧头帮体量小了些,如果老板能让警务处的警务总监出面,斧头帮必然不敢这般猖狂。
陈乐道听到他这话摇了摇头。
法布尔现在是他最大的靠山,不能轻易用。
而且这种商会之间的争斗,若是把外国人牵扯进来,或许会搞出其他事情来。
上海滩的帮派虽然不像天津那边那么讲究,但把外国人搞进来,无论在哪儿,向来都是被忌讳的。
说不定会被人骂成洋人的走狗,说他认洋人做爸爸,这种类似的话,都不是不可能。
尤其陈乐道还是个半中半洋的混血,说不定还得被骂杂种。
那名声,可不怎么好听。
而且一旦背上,就没那么好拿下来。
“任何事没查清楚前,先不要下定论。”
陈乐道脸色平静,既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有被人截杀而该有的愤怒。
韦正云疑惑地看着陈乐道,他不知道老板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乐道看出他的疑惑,出声解释:
“你是夜未央的总经理,做任何事都要慎重,尤其是那种一旦做出决定,后续影响将会很大的事。”
陈乐道抽出支烟给自己点上,吸了一口吐出烟雾。
“虽然我也认为这次的事情是斧头帮做的,但万一是其他人干的呢?
斧头帮现在是我们明面上最大的敌人,但暗地里少不了其他盯着我们的人。
说不定就会有人故意搅浑了水,让我们去和斧头帮狗咬......争斗。”
说这话时,陈乐道心里浮现出有过一面之缘的村田斋来。
那个留着一撮卫生胡的小鬼子,现在也正盯着他呢。
和聪明人说话很轻松,韦正云听到这里已经有些明悟陈乐道的意思。
他试探着道:
“老板,你是说这次不是斧头帮对我们动手,是其他人想挑起我们和斧头帮之间的矛盾?”
陈乐道点点头,又摇摇头。
韦正云有点小迷糊。
老板越来越难懂了。
“我只是这么一说。
你作为夜未央的总经理,不能盲目地去下决定,这样很容易被人抓住破绽利用。
这次的事十有八九都是斧头帮干的,但现在我们有活口能审问,就不要着急去做出结论,时间没有那么急,等那么一会儿,更稳妥。”
陈乐道老神在在地说道,仿佛被袭击的不是他,而是旁边着急上火的韦正云一般。
韦正云作为陈乐道左膀右臂,陈乐道不希望他犯任何的错误。
夜未央越来越大,有时候那么犯那么一点小小的错误,都会造成巨大的损失。
韦正云认真点头,领会了陈乐道的意思。
自听到老板遇袭,韦正云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着急忙慌的。
这不怪他,他是夜未央的总经理,如今而言,他和陈乐道几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对韦正云而言,陈乐道的安危就是最重要的事,任何事都得排在这后面去。
被斧头帮这么大一帮派惦记着脑袋,也就是陈乐道艺高人胆大,还能跟个没事人一般在这儿抽烟。
换了其他人,或许已经在准备卷铺盖跑路了。
“那老板,如果这事就是斧头帮干的,你打算怎么做?”
韦正云让自己冷静下来。
虽然夜未央早就和斧头帮不对付,但真正开干,这毕竟还是第一次,他慌一点,人之常情。
陈乐道弹了弹烟灰,左手在下巴上摩挲着,眼睛稍稍一眯。
“正面应对呗,还能怎么做?”他洒然一笑。
“不管斧头帮多么厉害,他们帮主林子荣老了这都是事实。
林子荣无后,如今斧头帮内部是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
陈乐道这段日子没事就在想着怎么对付斧头帮,心里早已有了盘算。
最坚固的堡垒,永远是从内部被击垮的。
林子荣老而无后,义子又那么多,下一任帮主谁来,这是斧头帮如今摆在明面上需要解决的问题。
林子荣要想杀自己,那自己就想办法给他捅个大窟窿出来、
韦正云作思考状,脑子里想着老板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老板,你的意思是暗杀了林子荣,让斧头帮陷入内乱,自顾不暇?”他压低声音问道。
陈乐道听到这话一愣。
韦正云想着想着,越想越觉得老板这计划甚是巧妙。
一旦斧头帮陷入争夺帮主之位的内乱,那谁还会来针对夜未央?!
斧头帮这座大山压在头上,韦正云这段时间内心焦虑的紧,此刻内心却是骤然一松,脸上紧绷的神色放轻松不少。
听老板这一说,斧头帮好像也不足为虑啊!
韦正云用佩服的目光看着陈乐道。
陈乐道左手僵在下巴处,右手夹着的烟快燃到头都没有察觉。
靠,还是读书人狠啊!
陈乐道瞄了眼韦正云,心中暗暗感叹。
韦妈这是想要给斧头帮来招釜底抽薪!
饶是陈乐道,也没想过直接干掉林子荣来解决问题。
陈乐道皱着眉头,作思考状,韦正云没能看出异常来。
韦正云心中想着老板不愧是老板,面对斧头帮这样的大敌,也是胸中有丘壑,早有应对之法。
陈乐道轻轻点头,算是认同韦正云这主意。
真要给逼急了,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
陈乐道在心中记下这个法子,想着一会儿好好琢磨琢磨。
章小君坐在一旁发着呆,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陈小君坐在章小君旁边,手里鼓捣着她那把枪,一点没有因先前之事后怕的情绪。
见章小君发呆,陈小君嘴里时不时蹦出来一句应该是安慰的话。
她好像也没那么讨厌这个跟自己同名的女人。
瞅着两人的模样,陈乐道不由一乐。
一个心思重重,一个没心没肺。真是极致反差。
“想什么呢?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你提前下班吧,回去休息休息。”陈乐道对章小君道。
他想着给章小君一个提前回去透露消息的机会。
不知道那边对自己是怎么个看法,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危险,说不定能多上重保险。
章小君回了神,想了想,悄摸声道:
“夜未央哪儿来那么多枪啊?连她都有!”
章小君想知道陈乐道哪儿来那么多好枪,要是问出来了,以后组织上说不定也能弄一批。
自己现在是陈乐道秘书,问这个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章小君自顾自安慰道。
陈乐道看着她那幅你快说的模样,心中顿感无语。
这种特工,陈乐道还真是第一次见。谷
特工需要什么消息,不都是偷啊骗啊之类的吗,第一次见到有人直接问的。
“这枪啊,买的啊!”陈乐道随意说道,配合着她。
这姑娘还好潜伏在自己手下,要是去国党那些部门潜伏,那下场,简直不敢想。
“怎么,你也想要一把?”
陈乐道直接替章小君把问这话的理由都想了出来,不然担心她暴露。
他现在还不像挑明双方关系。
这姑娘想得虽然多,但傻也是真的傻。
陈乐道又把之前那把枪拿出来递给她。
上次拿了一把给陈小君后,陈乐道又给自己补充了一把。
两把枪没想象中那么好用,但要是只拿一把总感觉没那么帅。
章小君看着有点心动,但还是装作犹豫的样子。
“我不会用枪。”
“不会用就学。”陈乐道直接把枪塞给她。
“夜未央是正经公司,你作为夜未央的员工,没把枪防身怎么行!”
这把枪不出意外,今天晚上就会摆在老周他们面前,就当让他们先验验货了。
“拿着吧,我就是做这生意的,作为我秘书,怎么能没把枪啊!不会用就让小君教你。”陈乐道悄摸间又给出个信息来。
章小君接过枪,好奇翻看着,至于陈乐道说的话,她好像没听到。
陈乐道看着她那模样有点心累。
我在告诉你我是卖枪的呢!
你是干特工的吗!
“哦,对了,你回去问问老周他们要枪和药不。”陈乐道拍了下她肩膀。
“啊!”章小君瞳孔一缩。
“他们拿枪去做什么。”她眼睛看向别处。
“防身啊!上海滩这么乱,没把枪防身怎么行呢!”陈乐道大声道。
“你告诉老周,不用跟我客气,我就是做这生意的,枪多的是。
还有药,诊所要是缺药了,就来找我。”
章小君这次抓到了要点。
“你还卖枪!!”她瞪大眼睛。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是做生意的,卖枪那么挣钱,为什么不卖!”陈乐道白了她一眼,这有啥好大惊小怪的。
“枪现在没有,以后会有的。
行了行了,你赶紧回去休息休息。
老周要是知道你在我这儿被吓坏了,到时候不知道得怎么骂我。”陈乐道开始赶人。
得到了重要情报的章小君现在也没心思留下了。
陈乐道居然卖军火,这事太大了,必须赶紧回去汇报。
章小君压着内心兴奋,带着陈乐道“硬塞”给她的枪,快速朝诊所方向而去。
有枪了!
有枪了!!
有枪了!!!
陈乐道办公室一时安静下来,但外面,却是因为刚刚那场袭杀而异常热闹。
莽哥带着残存的小弟,捂着自己的中枪的手跌跌撞撞地找到了正等待消息的三爷。
忍着手指的剧痛,莽哥向宋文鸿汇报了截杀的过程和结果。
“所以说,你们失败了?”宋文鸿轻飘飘说道,不露喜怒。
“对不起,三爷,是我——”莽哥不敢狡辩,老老实实认错,宋文鸿打断了他的话。
“没事,失败了就失败了,辛苦了,先下去治伤吧。”宋文鸿对他挥了挥手。
莽哥还想再说两句,话没出口,宋文鸿便又挥了挥手。
要知道的他都已经知道了。
“每人五十大洋,自己去取。”
任务失败,三爷却没怪罪,还给大洋!
莽哥满心庆幸地离开。
“三哥,接下来怎么做?要不我派两个能干的再去一次。”莽哥一离开,老五便迫不及待道。
说什么,都得把陈乐道给搞死。
老五目露凶光。
“慌什么!
失败是我早就考虑到的,放心吧,我早有安排,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宋文鸿端起茶杯往嘴里送了一口茶,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来。
“三哥你早就知道这次袭杀会失败?”老五和老七听到宋文鸿那话都惊了。
宋文鸿摇摇头,呵呵一笑。
“不是知道,而是有防备。”
面对两人疑惑的目光,宋文鸿解释道:
“陈乐道怎么说也是冯敬尧看中的人,身边又有人护佑,哪是那么好杀的,我事先就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老五问。
“这次参与行动的人,他们的家人都在我的控制中。
一旦行动失败,夜未央的人抓了活口,他们就会将这次行动全都按到老大头上。
陈乐道要是咽不下这口气,到时候他自会去找老大报复。说不定我们还能借他的手,把老大给干掉。
所以,这次行动成功固然好,行动失败,对我们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
宋文鸿嘴角带着若隐若现的笑容,手中把玩着茶杯。
他宋文鸿行事,岂会虎头蛇尾。
说过,帮主之位,他志在必得。
老五老七听到宋文鸿这话都是瞪大了眼睛。
真是没想到,万万没想到,三哥竟然还有这样的安排!
两人心中又惊又喜。
三哥这一招接一招的,狠啊!
“三哥,那我们接下来还要对陈乐道动手吗?”老七问道。
宋文鸿摇了摇头,放下手中茶杯。
“这次截杀,我们算是试探出了夜未央的部分实力。现在看来,这夜未央只怕没我们之前想的那么好对付。”
照王莽所说,
夜未央的人用的全部都是冲锋枪,而且还有手雷。
这样的实力着实不可小觑,如果不能一击必杀,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先不慌着动手,看看夜未央的反应再说。”
说完,宋文鸿目光看向老七。
“老七,你去接触接触法租界里对夜未央不满的人。
和他们好好谈谈,看看他们都是些什么想法。以后对夜未央动手,少不了得用到他们。”宋文鸿道。
老七听了郑重点头。
“这事交给我。”
第一百九十一章 提高重视
夜未央竟然卖枪!
这个消息太让人惊讶了。
周明先双眉微蹙,口中沉吟着。
这么大的事他之前竟毫无察觉,实在是工作上的巨大失误。
吕奉拿着章小君带回来的枪,双眼打量,嘴里啧啧称奇。
“正宗米国货,八成新,保养得很好,放市面上一百大洋都有人要,有价无市。”
M1911,全新的也才这个价,但是这枪不好弄,往往得溢价。
吕奉毫不掩饰他对M1911的喜爱,拿在手里就不想放下。
他虽然是中医,但对好枪,同样喜欢的紧。
“这小子倒是大方,一出手就是这样的贵重物品。”
摸着枪身叹了口气,忍着强烈的不舍,吕奉把枪递给周明先。
“他让我问问你们要不要拿一把来防身,说上海滩乱得狠。”章小君对两人说出陈乐道说过的话。
“好啊!”吕奉高兴地拍了下大腿。
竟然还有这种送上门好事。
那小子还不错。
吕奉对陈乐道顿时好感大增。
“不行。”周明先摇头。
不等吕奉问,他便说道。
“我们只是开诊所的,拿枪来做什么!不能要枪,这容易暴露。”
即使是陈乐道主动送,也绝不能要。
一点破绽都不能留,搞地下工作,一旦暴露,就是凶多吉少。
周明先语气坚定。
吕奉砸吧了下嘴唇,一脸遗憾地点头,大局为重。
“那我这把枪——”见两人的模样,章小君露出一抹忧色。
自己可是已经把这把枪收下了。
虽然喜欢,但着如果这会让组织暴露......
“你跟我们不一样。”周明先打断她的话。
一把枪就是一百大洋,陈乐道还答应免费给他们一人一把,周明先内心还真不舍。
“你是夜未央的秘书,照你所说,陈乐道另一个秘书也有枪,你拿着没什么问题。”
周明先说完把枪递还给章小君。
他也挺喜欢这枪,平时带在身上比驳壳枪要隐秘许多。
“老吕,你说我们能从陈乐道手里买枪吗?”周明先思虑片刻后问。
“我觉得可以,但我们不能亲自出面,得让其他同志出面。”吕奉想了想道。
枪这些东西,组织只嫌少,不嫌多。
如果能买,当然好。
他们该考虑的不是找不找陈乐道买。
陈乐道既然是卖枪的,那谁上门买枪不都是客吗!
问题是有没有钱买。
章小君所说,夜未央手里用的可都是高端货,他们用得起那些玩意吗?
吕奉对周明先说出这些来。
周明先无奈地点了点头,他也想到了这点。
组织可没那么有钱!
不过不管买不买,这都是一件好事,至少多了个枪械来源渠道,不怕真正需要枪的时候有钱没地方买。
周明先很快从思绪中走出。
“小君,交给你一个任务。
搞清楚陈乐道都卖些什么枪,都是什么价钱,但前提是不能暴露你的身份。”周明先道。
章小君点头,赶紧又道:
“他说枪暂时没有,以后才有,我也没听明白他那是什么意思。”
“这事不着急,慢慢来,你回去后也不要刻意打听。
陈乐道比我们之前预想的还要重要,你千万不能暴露。”
周明先着重嘱咐。
不管关系多好,都不会乐意被人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
章小君要是身份暴露,说不定会引起陈乐道对组织的反感。
这事尤其需要注意。
章小君点头表示明白。
“那药品呢?陈乐道说诊所要是没药品了,可以找他。”她接着道。
“药物也是重要的资源,和枪一样,你一起收集他手下售卖药物的种类。”周明先道。
药物的重要性有时候甚至超过枪械,枪是用来杀人,但药却是用来救人的。
章小君再次点头,看着姐夫和吕哥认真的神色,心中暗自决定一定要将这事摸清楚。
“真是没想到啊,陈乐道这小子暗地里竟然还有这么多事都是我们不知道的。”吕奉喝口茶缓和了下情绪,感叹似的说道。
周明先认同地点了点头。
“我之前就说过,这小子不一般。”他话中带点自得。
他可是在火车上时就一眼相中陈乐道了。
军火啊,他们想搞这些玩意都很困难。
结果陈乐道单枪匹马在上海滩厮混一年,竟然就有了这东西的渠道。
真是人才啊!
周明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乐道不仅卖军火,而且还都是些尖货。
想到章小君说的夜未央人手一把米国手枪,而且还不知道囤有多少冲锋枪,周明先心里便羡慕得发直。
这些如果都是组织的,那又是一笔不小的资源啊!
国党四处找麻烦,组织如今的日子很是不好过,这些东西都是组织上所缺少的。
他们没搞到这些东西,没想到倒是让陈乐道一家歌舞厅给搞到了。
“我们得提高对他的重视程度了。”吕奉对周明先提议。
周明先自然认同。
不仅要提高重视,还要大大提高。
这是组织需要的人才。
“就是小子太能惹事了,和谁闹不好,非要和斧头帮闹。”周明先单手抚额,想到此事就心累。
斧头帮这种在上海滩盘踞几十年的地头蛇,那是能随便招惹的吗。
章小君一脸认同地点头,确实,那家伙太能惹事了。
“让刘远那里多注意一下斧头帮的动静。
他在警察局,也好监控斧头帮的动向,一旦斧头帮要对陈乐道不利,我们也好安排应对措施。”
周明先思虑片刻后说道。
若真如此,他们说不定还可以来个“英雄救美”!
那样说不定就能一举将那小子拉进组织里面。
周明先美美地想着,嘴角竟是不自觉露出笑容来。
吕奉也同意周明先这主意,要监控斧头帮动静,刘远再合适不过。
......
陈乐道和汤姆两人坐在一起,赫克托在旁边已经喝得醉醺醺的。
今天这事对他冲击有点大,他需要酒精来缓解缓解。
“汤姆,怎么样,我没骗你吧?现在上海滩不知道有多少想杀我,左右那机枪你也用不着,给我吧。”陈乐道还惦记着汤姆那四挺机枪。
虽然在城市里或许用不上,但用不上和没有那是两回事。
“你在上海滩确实太危险了。”汤姆认真点头。
“你明天派人去仓库将机枪带走吧,你比我更需要它们。”亲身经历了截杀,汤姆觉得陈乐道手下的火力确实还有些不够。
足够的火力,才能给人足够的安全感。
汤姆不希望陈乐道出事,两人不仅是朋友,还是商业上的合作伙伴。
见汤姆点头,陈乐道顿时满脸笑容。
机枪啊,那玩意可是大杀器。就是不用,卖也能卖不少钱!
陈乐取起酒杯和汤姆碰了一下,刚要喝,黑宝突然从楼下走了上来。
“老板,那两人招了。”黑宝满脸笑容地上前对陈乐道说道。
这下应该又立了一功吧!
黑宝心里美美的。
“这么快就招了?”
陈乐道诧异,这才多久?
“是两个软骨头,我还啥都没问,就抽了几鞭子,他们就哭天喊地的要招。”
黑宝乐呵道,这事确实轻松。
谁能想到遇到的会是两个软骨头呢!
一口将酒喝尽,对汤姆说了两句,陈乐道做座位上起身。
“走,一起去看看。”
黑宝在前边带路,边走边道:
“那两人说,这次的事情是斧头帮的大爷郑虎安排的,目标就是老板。
还说郑虎开了价,只要谁能杀了您,就奉上一千大洋。”
“才一千大洋?”
陈乐道摇摇头,原来自己这么不值钱。
“还有呢?”
“其他的我还没来得及问。”黑宝道。
他不是没来得及问,而是不知道该问什么,不然也就不用上来请教老板了。
两人很快到了地下室。
被带来的两人,一人被绑在那个十字架上,一人则被悬空吊着。
两人身上都有鞭打的痕迹,同时身上的枪眼还在往外流血,黑宝可没有给他们包扎的打算。
左右是要死的,留点血也就没什么大不了了。
“两个人一起审的?”看了看萎靡无神的两人,陈乐道问。
“对,一起打的,两个都主动要招。”黑宝道。
“下次这种情况不要一起审,分开审,得到的东西更真实。”陈乐道提点一句。
黑宝拢共也没读过几年书,老板让他审,他只会暴力行事,技巧什么是一窍不通的。
听到老板这话,黑宝连连点头。
虽然不太明白其中道理,但老板这样说,就肯定有道理。
“你们这次行动谁带的头?”陈乐道问。
两人听到这话一怔。
两人都没出声。
三爷只说要将所有事都推到大爷头上,但他没交代这事啊!
两人心思快速转动,莽哥肯定不能说,得想个大爷手下的人才可以。
两人落到陈乐道手里,也没想着能活着出去,现在只求个痛快。
倒不是他们硬气,只是知道没了活路。
平时聊什么都是手到擒来,但是现在突然要想个人名出来,却是突然不知道该说谁。
大爷手下都有谁?
两人一时有点慌了神。
陈乐道皱眉。
黑宝见老板神色变幻,立马对手中拿着鞭子的两个服务员眼神示意。
两人扬起鞭子便甩了上去。
瞬间皮开肉绽。
两人痛嚎出声。
“是马哥!”
“是牛哥!”
两人一起出声,说出的话却是牛头不对马嘴。
“马哥和牛哥一起带的头。”其中一人赶紧道。
只是那慌张的神色,任谁都知道他在放屁。
陈乐道喉咙里传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哼。
黑宝脸色更是瞬间便黑了下来。
他就是再傻,都知道自己被坑了。
而且要命的是自己还把老板给带了过来。
“老板,对不起。”黑宝赶紧道。
丢脸丢到老板面前,刚才自己竟然还想着立功了!
真他妈是被猪油蒙了心。
黑宝恨得想给自己两巴掌。
陈乐道摆了摆手。
“继续审,把他带到另一间里。”陈乐道指着被吊起来的那人。
真是没想到,随意审两个人竟然还会出这种幺蛾子。
还好自己亲自下来了。
这事看起来好像还不是之前想的那么简单。
“先给他们止止血,在我没让他们死之前,他们不能死。”陈乐道对黑宝道。
黑宝赶紧点头,自己这次差点弄巧成拙,得尽快弥补。
好不容易在老板心里留下个好印象,可不能因为今天这事毁了。
黑宝此刻恨死了这两个诓他的人。
“先什么都别问了,折磨一天再说。”陈乐道说。
这两人现在说什么都不好相信,不如先让他们知道说谎话到底会有什么结果。
两人面色苍白至极,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拆穿了。
尤其是听到陈乐道那句“先折磨一天”,两人更是双股颤栗。
他们不是硬汉,不仅怕死,更怕疼。
陈乐道离开时,审讯室中再次传出一声声凄厉惨嚎。
听着这声音,陈乐道忍不住摇头。
他不想折磨人,但这两人非要胡闹哄他。
他问带头之人是谁,不过是想拿那人来出出气。
斧头帮一时半会动不了,但把参与这次袭击的人都给处理掉,也算是给自己,同时也是给那三个死去的服务员一个交代。
但万万没想到,这两人竟然这般不配合。
“为什么要撒谎呢?”陈乐道一边琢磨一边离开。
那两人可不像是讲义气的好汉,但为什么要冒着风险撒谎呢?
费解。
难道那个带头人够义气,这两人也对那人讲义气?
陈乐道摇摇头,觉得这个可能性太小。
“他们说这事是郑虎指使应该也是假的了?”
陈乐道想到这甩了甩头,没想到随意一审竟然还审出点出乎意料的东西出来。
难道自己对韦正云说的话真说对了,有人故意想挑起夜未央和斧头帮的矛盾?
陈乐道皱眉。
先前不过随意一说,但现在这事好像还真没那么简单。
陈乐道皱眉思索着这事,另一边另一人此刻确是在幸灾乐祸。
“我早说过,那个陈乐道没那么简单,现在老三可是吃到苦头了。”
郑老虎乐呵呵地夹着花生米往嘴里送,嘴里还不忘笑着说道。
坐他旁边的老六听到这话同样乐呵呵自点头,笑容无比灿烂。
老三派人截杀陈乐道,结果吃了大亏,这事值得高兴!
“哈哈哈,大哥,我派人去看了埋伏的地方。回来的人说老三的人死伤惨重,丢了十几具尸体在那儿,还有不少受伤的。
老三这次可是吃了个大亏,该是知道什么叫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了!”
老八端起酒杯和两人一碰,嘴里大声道。
只要老三吃瘪,他们就高兴。
老三平时那么在乎颜面,这次吃了这么大一亏,只怕得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三人光是想想都感到喜庆。
“陈乐道肯定不会咽下这口气的,等他查清动手的人是老三,两人肯定没完。”郑虎说道。
“我们现在就坐看他们斗,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到时候说不定我们还能捡个便宜。”
郑虎做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美梦。
老三野心勃勃,这次失败了,肯定不会就此放弃。
而夜未央手下有三百条冲锋枪,闹起来肯定够老三喝一壶。
等他们斗得差不多了,他到时候就可以出来收拾局面了!
这事真是出奇的顺利,一切都在按照自己所想的路线走。
郑虎笑靥满面。
帮主的位置,这下定然是他囊中之物。
第一百九十二章 难道他想做渔翁?
陈乐道遇袭一事,各方反应不一。
冯家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事。
祥叔知道这事,在确定陈乐道没事后,便将事情暂时搁在一旁,这事得等老爷回来再说。
只要陈乐道没事,这事就算不上大事。
截杀嘛,这种事在上海滩这地儿十天半月的总会发生那么几起。
不足为奇。
老爷连盛家家产案结案都没出面,就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现在自然不能因为这事去找老爷。
老爷那副重金打造的金台面,今天要送出去。这事对老爷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
除非陈乐道在截杀中真的伤了残了,不然就没这事重要。
马总探长先后邀请法布尔几次,法布尔一直拒绝,这次终于抽出时间和冯敬尧见一面。
这事难得,不容错过。
冯敬尧对这事很重视,祥叔自然不好打扰。
一个是和洋人见面拉关系,一个是准女婿被截杀但有惊无险。
从感情而言,两者相比似乎后者更重要一点。
但得记住,这是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洋人”两字中间那个“大”字可还没消失。
这年代任何和洋人有关的事,那都是大事。但和自己人有关的事,却不一定是大事。
冯敬尧一直都很重视和租界当局的关系,每年冯氏商会都会花费重金来维系和法国人的友好关系。
冯先生的“先生”二字带着那么点高大上的味道,这其中未尝没有他和法国人关系友好的原因。
法布尔作为警务总监,若是平常,冯敬尧早就着手和他拉关系。
这次之所以现在才有动作。
一是因不清楚法布尔底细。
冯敬尧从法国人那边得到消息,知道法布尔和其他人不一样,这人作风严谨,和上一任总监完全不同。
与其接触之前,冯敬尧需要先对其大致了解了解。
二是因金台面没打造好。
用一套金台面做见面礼送给法布尔,是冯敬尧向法布尔彰显诚意的举动,因此要求精益求精。这东西没弄好,自然不慌着见面。
三则是知道陈乐道和法布尔关系不错,因此冯敬尧也没有那么急切。
陈乐道对冯敬尧而言,也算是半个自己人。
最后一个原因则是老马先后邀请过几次,法布尔都以没时间推脱了。想见面也没有机会。
最终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祥叔自然不能因为一件已经发生的事,而去打断现在这件同样很重要的事。
当然祥叔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他派了人出去盯着夜未央和斧头帮,一旦双方有点大的动静,消息立马就会传回冯公馆。
陈乐道那小子,祥叔也不知道他吃了亏,会不会立马就报复回来。
这小子做事捉摸不定的。
暂时只能做这安排。
安排好这一切后,祥叔便在公馆等着冯敬尧的回来,同时随时准备好应付意外情况。
同样的时间,对有些人来说过得很快,对有些人来说,却又过得很慢。
至少对夜未央地下室的某两人来说,如今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的。
黑宝自认自己是个厚道人,他本想着大家都是混生活的,能给个痛快就给个痛快,没必要故意折磨人。
所以他本也没想着要怎么怎么收拾这两俘虏。
两人起先一招,黑宝立马就去找老板禀报,让手下停止对两人的鞭笞。
就是想着两人既然这么痛快,那他也就给两人行个方便。
可万万没想到这两人竟是欺骗他的厚道。
他妈的,还好被老板发现了端倪,不然自己就惹祸了。
事没办好,黑宝觉得自己辜负了老板的重视,心中很是惭愧。
好不容易在老板那里留下的好印象,被两人这么一搞,很可能直接就没了。
他心中又很是愤怒。
我给你行方便,你恩将仇报。
这是欺负老实人!
这不厚道!
你不义,我也不仁。
两人被分开,一人被关起来,一人则被留在审讯室。
重新拿起鞭子,黑宝再不理会这俘虏嘴里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折腾他。
老实人疯起来都是很可怕的。
肉体上的折磨,让这人精神奔溃。
起先想着家人都在三爷手里,这人咬牙坚持着,始终不说出截杀背后的真正指使人。
但再咬牙,那也是有个限度的,更何况他的牙齿早就被他咬碎了。
吃一堑长一智,黑宝不管这人说的是真是假,他都全当假的处理。
老板说的先折磨一天再说。
黑宝坚定地执行这个指示。
可是这人实在不是钢筋铁骨,更没有钢铁的意志。
到了晚上,他再也坚持不住。
疼晕后被弄醒,然后再次疼晕,再次弄醒,周而复始。
终是坚持不住了。
见人已经惨兮兮不成人样,黑宝让手下停下。
老板说了,他不让两人死之前,人不能死。
“宝哥,这家伙怎么没动静了?不会死了吧?”手里拿着鞭子的人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他甩了甩酸软的手腕,心虚地说道。
这人已经昏迷好几次,都是被他们给强行弄醒的。
刚才他抽最后那几鞭子时,这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老板可是说过不能弄死的!
死了咋办?
这人心虚地看着黑宝。
这要不小心弄死了,老板追究起来咋办?
黑宝皱着眉头看着被绑着的人,他也不知道死没死,根本没这方面经验。
“别慌,我看看。”黑宝道。
让手下稍安勿躁,黑宝拿起旁边火盆里的烙铁。
铁块被烧得通红,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扭曲,即使拿着尾巴上的木柄,黑宝依然能感受到烙铁高热的温度。
“喂,死了没?”
黑宝上前,说话的同时,手中烙铁在地面上磕了磕,飚起一串火星子。
没什么动静。
黑宝眨了眨眼,拿起烙铁瞅了两眼,见还是没动静,直接用烙铁靠过去轻轻戳了戳这人大腿。
好像生怕戳疼这人一般,还不敢太用力。
一戳一阵“滋啦”声,有点像油泼辣子。
蛋白质焦糊的味道很快便充斥周围。
但还是没动静。
见戳不管用,黑宝便直接将烙铁贴了上去。
长长的“滋啦”声响起,焦糊味弥漫。
这人很快有了动静。
嘶哑的凄厉惨嚎响起,只是没有之前那么有力。
黑宝脸上露出笑容,大松一口气。
“没事,还没死。”黑报道。
将已经没那么红的烙铁放回火盆,黑宝拍了拍手。
心情轻松许多。
这人喘息着,嘴里嘟囔着什么,有气无力地听不太清。
黑宝见状,皱了皱眉,犹豫要不要上前听听在说什么。
万一又被骗怎么办?
黑宝有阴影。
犹豫一阵他还是上前。万一这家伙一会儿撑不住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听了一阵,黑宝眉头皱紧,这人嘴里来来回回只念叨着一句话。
“是三爷叫我们这么干的,是三爷叫我们这么干的,是......”
抓着这人头发将脑袋提起来,这人双目无神,脸色呆板,只余下最后的恐惧和痛苦以及嘴里念叨着的这句话。
“这是不是疯了?”黑宝嘟囔一句后转头对刚才拿鞭子抽人的手下问。
手下看到那家伙惨样,讪讪一笑。
在铁匠铺抡锤抡习惯了,这次好像用力过猛了点。
他哪知道疯没疯,不过看上好像确实有点问题。
“宝哥,还打吗?”他问。
黑宝摇摇头,打死了他可赔不起!
“算了,先把这人带下去,换那个人上来。”
不管这人怎么回事,现在这模样都是不能继续打了,不然说不定就一命呜呼了。
夜未央的地下室不算很大,但也不小,另一人被关在离审讯室不远的地方。
两个服务员拖着嘴里碎碎念的这人进了那人房间。
那人除了早先被鞭笞后,整个下午一直都被关在这,既没人审他,也没人管他。
一整个下午,他一直听着同伴的哀嚎声,直到哀嚎声逐渐变小到耳不可闻。
没有肉体上的折磨,但一阵阵的哀嚎声给他的精神上的折磨却是比肉体上的折磨来得还要狠。
他不知道同伴遭遇着什么,从那一声声哀嚎声中只能判断出来应该很惨很痛苦。
未知是最可怕的。
在这未知的恐惧中,他早已后悔参与这次的截杀,更加不知道一会儿要是自己又被拉出去审讯该怎么办。
说假的,等待他的下场不可知,但绝对很凄惨。
说真的,很可能家人会出事。
艰难的抉择。
卷缩在墙角,他身体止不住颤抖,因为冷,因为疼,也是因为害怕。
门被推开,一个不成人样的血人被拖进来,在地上留下两条鲜红的痕迹。
这人抬起头,喉咙里狠狠吞咽了两下口水,他认出这人是自己同伴,更看到了同伴呆滞的目光。
同伴嘴里嘟囔着什么,但离得远了些,他听不清。
他心中瞬间便只剩下恐慌。
“走吧,这人疯了,轮到你了。”托人进来的两个服务员看着这人,生硬地说道。
对这个敢截杀老板的人,两个服务员对其没有丁点同情。
“不要,不要,我说,我全都说。”这人又哭又喊,裤裆湿了一片。
他被吓尿了,憋了一下午,也该尿了。
他再顾不及什么家人,他根本不敢想象同伴下午遭遇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模样的。
两人不管他,一脸嫌弃地上前将人生拉硬拽出去。
“不要!不要!!!我不要!!!!”
这人嘴里大喊大叫,使劲挣扎,像极了被从猪圈里拉出来杀的猪。
“是三爷,是三爷让我这么干的,是三爷让我们说是大爷指使我们的,我说的是真的,我说的是真的!!!!”
这人一边挣扎,嘴里一边绝望的嘶吼。
前边好似有洪水猛兽,他双腿硬踩着地,身体使劲往后倒,就是不愿往前。
两个服务员一时拖拽得很是费力。
黑宝好好思虑一番,看这这人一脸惊恐的模样好像不似作假,心里犹豫起来。
还要继续打吗?
万一又把人弄成前面那个那样怎么办?
“看着他,先别动手,我上去向老板汇报。”黑宝对两个手下道。
既然拿不定主意,还是上去问问老板吧。
完一说的是真的呢?
看这人这熊样,真要继续打下去,说不定过一会儿就变得跟那人一样了。
黑宝觉得真要把两人都给打废了,可能会不好交代。
带着复杂的心思,黑宝再次离开地下室。
“老板,那两人不经打,其中一个好像被打傻了,嘴里一直说着是三爷指使的他们。
另外一个也是一样,都说是被三爷指使的,还说是三爷让他们把事情推到大爷身上的。”
黑宝不太清楚两人口中的三爷和大爷是谁,他只知道斧头帮有个三爷和大爷。
不管三爷还是大爷,都是斧头帮的,这在他看来没什么区别。
黑宝一五一十地对陈乐道说着两人的情况。
有了前车之鉴,黑宝坚决不说自己的看法,很是担心这两人又是在扯谎。
陈乐道听完黑宝的话,轻轻点头,脸上神色没多少变化。
“老板,那两人有些不经打,继续打可能会被打死,你看还要继续打吗?”黑宝询问陈乐道的意见。
只要老板说打,那即使是一不小心打死了,也好交代。
在两人身上跌过一跤,黑宝谨慎许多。
陈乐道摇了摇头,道:“暂时就这样吧,先让他们缓一缓。”
虽然是小角色,但或许还有点用,暂时用不着死。
黑宝老老实实点头,嘴里“哦”了一声。
“老板,那我先下去了。”黑宝道。
陈乐道点了点头,没说话。
黑宝退出办公室,替陈乐道拉上办公室的门。
屋内安静下来。
“宋文鸿,郑虎.......这两人在玩什么把戏?”
陈乐道手指轻敲桌面,一边念着两人的名字,一边思考
那两人说的如果是真的,那宋文鸿把这事栽赃到郑虎头上是想干什么?
沉思片刻,之前和韦正云说过的话题再次在陈乐道脑中呈现。
难道是因为帮主的位置,两人在排除异己?
陈乐道心中思考这事的可能性。
如果自己真信了最开始那番话,认为是郑虎在对付自己,那夜未央很可能就会和郑虎对立起来。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而伤的无论是夜未央,还是郑虎,对宋文鸿来说应该都是好事。
让夜未央和郑虎互相消耗,他宋文鸿做渔翁?
想到这,陈乐道不由摇了摇头。
不清楚斧头帮内部情况,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猜测到底是对是错。
郑虎是目前是斧头帮最有可能的下一任帮主,而宋文鸿作为斧头帮三爷,对帮主之位有想法,好像也不足为奇。
这样看来,或许真相还真就是这个?
陈乐道手指摩挲着下巴的胡茬,心中暗自思量。
第一百九十三章 警务处突变
方艳云在夜未央有两个职务。
一是作为歌舞厅内所有歌女舞女中的一姐,兴致好的时候就上台唱上那么一首歌。算是夜未央一个吸引顾客的手段。
方艳云嗓子好,再加上模样不错,站在舞台上便是最受欢迎的那一类。
方艳云本就有着上海滩第一名媛之称,不管名号是好是坏,对男人来说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因为《夜上海》,方艳云身上更是多了一层明星光环。
明星从来都是让人心向往之的,即使是在一九三零年。
陈乐道弄出来的那首夜上海,如今已经成了上海滩众多歌舞厅的必备舞曲。
方艳云作为这首歌的演唱者,获名自是不用说,她已然成了上海滩最耀眼的明星。
女人或许会不喜欢她,但是男人少有不喜欢的。即便有,也多是嘴上说着不喜欢。
上海滩第一名媛啊,听说漂亮得不像话,睡不着,看看还不行吗!
每天因为方艳云而来光顾夜未央的人,可实不在少数。
不过如今方艳云真正上台唱歌的次数越来越少,作为歌舞厅的副总经理,自然不能真跟歌女一样天天上台献唱。
牌面这东西得死死把握在手中才行,距离才会产生美。
上次陈乐道已经决定将夜未央牺牲人员的身后事交由方艳云处理,方艳云上次处理得很好,这次自然也是交给她。
带着陈小君处理完那死去三人的家人安顿事宜后,两人回到夜未央向陈乐道交差。
办公室内,陈乐道正和章小君聊着关于给周明先三人手枪的事,方艳云敲了敲门后推门而进。
“事情处理好了吗?”见是两人回来了,陈乐道问。
方艳云点了点头,心情显得有些低沉,眉间更是带着几分疲惫。
处理这种事,面对的无外乎就是哭成泪人的家属。心情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他们的家人有没有说什么?”陈乐道问。
方艳云摇摇头,道:
“没说什么,只是哭。家属没有怪夜未央,夜未央做的这一切,他们都看在眼里。
他们的家人都说这是他们三人自己的选择,死了也是他们自己的命。”
凡是在夜未央工作的人,家里的生活几乎都是得到改善的,现在出了事,他们却也不好意思来责怪什么。
现在可不是后世,夜未央这种歌舞厅,已经是良心得不能再良心的公司。
我给你钱,你给我卖命,工作期间福利好,同时出了事我还负责你的身后事。
最关键的是这些都是说到便做了的。
这对很多普通人来说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工作。
还有什么好埋怨的。
很多人想卖命都还找不到地方卖呢。
自己做出的选择,不管是什么结果,都是自己的命。
生在上海滩,这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方艳云对此也是颇有感触。
陈乐道点了点头,要说为那三人的死感到伤心不至于,但心中多少还是有几分沉重感。
“按照夜未央的规定,以后把这些人都照顾好。”陈乐道只能如此说道。
方艳云点了点头。
章小君在旁边安静听着,没有插话。
陈乐道这家伙还是蛮有人情味的,至少会照顾那些人的家人,那些人也算是没白死。
她心里如是想到。
“这次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方艳云突然对陈乐道问。
她不是第一个问这问题的,韦正云昨天也说过同样的话。
章小君和陈小君好奇地看着陈乐道,她俩也想知道这事接下来要怎么做。
方艳云不知陈乐道会这么处理这件事,只是觉得陈乐道不可能就这么让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陈乐道正要说话,另一边办公桌上的电话去却是突然响了起来。
铃声很是急促,好似鬼催命一般。
陈乐道看向办公桌,对着电话抬了抬下巴朝章小君示意,章小君的位置距离电话最近。当然是她去接电话。
看着陈乐道动作,章小君忍不住在心里嘟囔几句,不情不愿地起身。
电话里说话之人的声音像机关枪一般,叽里呱啦很快便说了一长串。
“请问你是谁?”等电话里声音停下来后,章小君才道。
章小君不仅不知道来电人是谁,更没听清这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叽里咕噜的,也不知道是哪门子语言。
对面声音似乎僵了一下。
“我是薛良英,这不是陈乐道办公室吗?”薛良英看了看电话,疑惑问。
“哦,你等一下。”章小君对电话里回了一句,转头将目光看向陈乐道。
“找你的,警务处的薛秘书。”
章小君没能听出声音,但薛良英她是认识的,才刚见过不久。而且昨晚陈乐道还爽了那几人的约。
一听电话里的自我介绍,她立马想了起来。
“薛良英?”陈乐道疑惑。
薛良英找自己能有什么事?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昨天的兴奋劲还没过,所以一大早就打电话来找自己炫耀?
这可就过分了,那小子可是知道自己昨天遭遇埋伏,险里逃生的。
陈乐道起身过去接过章小君手里的电话。
他这边刚一说话,薛良英立马便道:
“出事了,昨天冯敬尧宴请总监,今天总监一来,直接便停了马总探长的职务,他手下亲信也全都被停职了。”
薛良英语速跟机关似的,光是听声音,陈乐道都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急促。
陈乐道忍不住皱起眉头。
老马和冯氏商会的关系不是什么秘密。
法布尔既然都和冯敬尧一起吃过饭了,那两人关系应该更上一层楼啊!
为什么还要停了老马和其手下亲信的职?
这是出了什么事?
陈乐道一头雾水。
询问薛良英出了什么事,不料薛良英也是一头雾水。
“这段日子马总探长一直在替冯敬尧邀请总监。
总监昨日和冯敬尧见了面,然后就这样了。谁知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薛良英表示让他还想知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呢。
“总监来的时候整张脸都是绷着的,我可不敢找他打听,你还是赶紧去冯家那边问问,看看出了什么事吧!”薛良英道。
若不是知道陈乐道和冯敬尧之间的关系,薛良英也不会着急忙慌地给陈乐道打这个电话。
“行,我知道了。”陈乐道边说话边点头,老马都被停了职务,这事看起来只怕不小。
他心情立马变得沉重了几分。
冯敬尧和法布尔都是陈乐道敢于和斧头帮正面相对的最大倚仗,结果现在这两人竟然闹起来了!
陈乐道只感觉头疼。
“你那边盯着点,有什么事就赶紧通知我。”陈乐道说。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薛良英说完便挂了电话。
难不成是斧头帮在搞鬼?
放下电话,陈乐道第一时间便联想到了斧头帮。
这不是不可能。
陈乐道和法布尔以及冯敬尧的关系从来都不是秘密,让这两人闹起来,那便是对陈乐道力量的最大削弱,比直接针对夜未央还要来得更狠。
斧头帮自然便是最大嫌疑人。
陈乐正皱眉思考,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韦正云来不及敲门,直接便走了进来。
“老板,出事了!!”韦正云手拿报纸,面带急色,语气更是急促。
又出什么事了!
陈乐道脸色变得难看几分,怎么所有人一下子全都凑过来了。
“又出什么事了?”陈乐道沉着脸。
韦正云没注意到陈乐道口中的“又”字。
若是平时,韦正云或许能立刻察觉,不过此刻他心神有点乱。
将报纸递给陈乐道,他快速说道:
“法布尔总监在报纸上大肆批评冯敬尧,还说冯氏商会是法租界的蛀虫,租界当局应该对其展开调查。”
韦正云说着说着脸上便浮现出几缕忧色,
这事发生得毫无征兆。
法布尔突然和就冯敬尧闹起来了,他们甚至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现在正是和斧头帮扳手腕的时候,夜未央的两座大靠山怎么能自己闹起来呢。
这不是开玩笑吗!
韦正云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在看到报纸的第一时间,便立马找了过来。
看着报纸上的内容,陈乐道内心一时不知该做出个什么反应。
这特么到底怎么回事!
这两人年纪加起来都一百岁了,怎么还这么能折腾!
陈乐道内心有些叹气。
唯一值得欣慰,或者说苦中作乐的事情,便是韦正云和薛良英说的是同一件事,真要再多钻出件麻烦事来,陈乐道就要骂娘了。
韦正云一脸忧色,陈乐道一脸沉闷,这都是很少会出现在两人脸上的神色。
方艳云章小君三人坐在一旁看着两人,不知道这是咋了。
“出什么事了?”最终还是最大的方艳云问道。
陈乐道将报纸递给她,两小君脑袋立马凑了过去。
方艳云看完脸色同样一变,她很清楚夜未央现在的情况。
“你打算怎么做?”将报纸给两个小君去研究,方艳云对陈乐道问。
十几分钟前,她刚对陈乐道问出过一模一样的问题。
那个问题陈乐道还没有回答,现在又问出同样的问题来。
陈乐道忍不住摸了摸额头,光滑的额头都快皱得沟壑纵横了。
这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真够槽蛋的。
几双眼睛都看着陈乐道,等他说话。
这事处理不好,对夜未央的影响绝对不小。
陈乐道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点燃的一根烟很快便在手中燃尽。
扔掉烟头,陈乐道看向韦正云。
“斧头帮的事暂时先放一边,地下室那两个人,好好看着别让他们死了。”
韦正云点头,老老实实听着。
“另外让阿力和阿昆把场子看好,防备斧头帮的人趁这个机会来捣乱。在这事没解决之前,我们都得注意着点。”
陈乐道还不知道冯敬尧和法布尔两人是怎么回事,但不管这事是不是斧头帮搞出来的,现在都需要提防着斧头帮。
两个靠山闹起来,最操心的反而是陈乐道,这事说起来也真够扯淡。
这两老头闹起来,对陈乐道来说就是后院起火,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这火给灭了。
对韦正云交代完需要注意的事,陈乐道再次拿起电话。
“喂,”接电话的是清脆熟悉的女声。
“程程,是我。”陈乐道听出冯程程的声音,直接道。
冯程程听到是陈乐道,脸上当即绽放出笑容,不过不待她说话,陈乐道立马又问:
“冯先生现在在做什么?”
“!!!”
好不容易来个电话,居然还是问爸爸的。
冯程程秀眉微蹙,鼻子皱了皱。欣喜的心情直接去了一半。
她的公主小性子忍不住想从心底爬出来,不过想到爸爸和祥叔的反常,以及对面严肃的语气,她还是老老实实说道。
“爸爸和祥叔在书房,爸爸好像很生气,昨天从外面回家后就一直是这样。”
“你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吗?”陈乐道再问。
拿着电话的冯程程下意识摇了摇头,“不知道。”
这种事冯程程怎么可能知道,冯敬尧向来是不让女儿参与任何与她无关的事情的。
陈乐道也很快想到了这点,正要说话,冯程程却是突然传来声音。
“祥叔出来了,我帮你问问祥叔。”她说完便没了声音。
祥叔刚从书房出来,就看到楼下的冯程程飞快地朝他招手。
若是平时,祥叔此刻脸上必然已经浮现出笑容,不过此刻他着实有些笑不出来。
法布尔,那可是警务处总监,和杜邦可不一样,这人位高权重啊。
怎么突然就和这人闹起来了呢。
祥叔和陈乐道一般,额头沟壑纵横。
“小姐,有什么事。”祥叔的语气和以往一样温和,只是脸上带着几分沉重,不过他还是尽量让自己表现的自然。
祥叔的变化自然瞒不过冯程程。
从小到大,祥叔对她几乎只有笑容。现在这种表情冯程程可是很难在祥叔脸上见到一回。
看着祥叔脸色,再想到陈乐道特意打电话来问,冯程程也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祥叔,爸爸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啊?”冯程程赶紧问。
自记事起,便从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爸爸,她也从没为爸爸的事担心过,但此刻,她心中却是少有的浮现出几抹担心。
见冯程程的担忧模样,祥叔轻轻摇头,用宽慰的语气道:“小姐放心,不是什么大事。”
冯程程抿了抿嘴,脸上露出一抹不满。
又是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事,不管是爸爸还是祥叔,都只会像现在这样搪塞隐瞒她。
祥叔见状只是露出苦笑,却是没有要说的打算。
知道祥叔肯定不会告诉自己,冯程程直接把电话递给祥叔。
“您来接吧,乐道的电话,他问爸爸到底出了什么事。”冯程程道。
连乐道都来电话了,还说不是大事。要是小事,他会来电话专门询问吗!
祥叔虽然瞒着冯程程,但冯程程内心却是透亮的很。
听到是陈乐道电话,祥叔赶紧接过。
不过祥叔没着急说话,而是对冯程程干瘪地笑了笑。
“小姐,老爷口干,要不你给他泡杯茶端上去吧。”
冯程程闻言抿了抿嘴,两手捏了捏,这是又要支开自己。
她不情不愿地离开。
明明自己都大了,结果还是什么事都瞒着自己。
见小姐走远,祥叔立马拿起电话。
“乐道,出什么事了?”
祥叔脸色板正起来,和刚才恍如两人。
第一百九十四章 瞎搞
祥叔接起电话,陈乐道没有犹豫,开门见山直接问起冯敬尧和法布尔之间的事情。
静静听完陈乐道的话,祥叔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陈乐道着急,他也同样着急这事。
和法布尔这个警务总监对立,对冯氏商会没有半点好处,尤其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说不定还平白让人捡了便宜去。
这事没有隐瞒陈乐道的必要,陈乐道和法布尔关系亲密,说不定还能让陈乐道来挽回挽回。
祥叔很快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给陈乐道讲述了一遍。
冯敬尧为了巩固冯氏商会在法租界的权利和地位,特地找了一位能工巧匠用黄金打照一幅金台面送给法布尔。
台面是一桌酒席所需餐具,碗、盆、杯、碟、匙、筷等一应俱全。
台面多得是,金台面却不多,尤其还是一整套完完整整的金台面。
金台面不是谁都用得起的,钱不算什么,重要在其体现的地位,这往前走几十年,那都是达官显贵才用得起的东西。
放到现在,那也同样不多。
有个金碗金筷不足为奇,但当一个餐桌上所有用具都是黄金所制时,那不用说,是人都会知道其不是一般人。
冯敬尧前前后后花了几百两黄金特意为法布尔打造出这么一幅金台面,所体现诚意已经不言而喻。
数遍上海滩,还没谁收到过冯敬尧亲手送出的金台面。
但偏偏就是这送出的第一幅金台面,惹出了祸事。
法布尔是带着整顿警务处使命上任警务总监的。
自其上任以来,被打击得最狠的就是警务处上上下下的贪腐人员。
不论法籍还是华籍,所有人都在法布尔惩治范围之内。
见一个收拾一个。
陈乐道整顿霞飞路捕房这段时间,法布尔在警务处也没闲着,已经有不少人都被他收拾了。
如今警务系统,除去几个分区捕房,法布尔还没慌着伸手整治外,警务总部和霞飞路捕房可都已经是焕然一新。
法布尔正愁接下来没方向呢。
冯敬尧好死不死的,竟然用黄金台面送给法布尔,这可是真是瞄着枪口撞上去的。
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黄金可是硬通货,放在那都是钱。
这么往上一送,可不就是贿赂腐蚀警务处官员吗!
一个整治贪腐,一个贿赂官员,这甚至都不是李鬼遇到李逵,这是恶鬼贿赂钟馗,找死啊!
但凡把金台面换成精美瓷器,或许都不会是现在这幅局面。
陈乐道拿着电话靠在办公桌上,静静听完祥叔的讲述。
整张脸直接变成一张苦瓜脸。
来龙去脉是搞清楚了,但陈乐道一时却不知说什么好。
自己在这担心是斧头帮搞鬼,整得提心吊胆,结果真相却是冯老头自己搞出来的这事!
老爷子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却是越活越回去了呢!
陈乐道颇感头疼。
送礼前,难道都不好好打听打听人家的性格喜好?
还是说冯先生这位置坐久了,那老爷子有点飘了?
祥叔和冯敬尧都比陈乐道大一辈,从哪儿论都是长辈,陈乐道不好吐槽,一口闷气只能憋在心中。
陈乐道一手拿电话,另一只手又开始去掏烟,这事整得他实在郁闷,必须抽支烟化解化解。
冯敬尧这么精明厉害一人,偏偏在这事上犯了糊涂。
可真是个老糊涂。
租界这些当官的老外大多都不是好东西,但凡换了别人,冯敬尧那幅金台面都是一送一个准。
结果这老头偏偏送到了法布尔头上。
真不知是该说他运气好,还是说他瞅得准。
法布尔如此重视陈乐道,更是亲手将陈乐道提拔上巡长职位,即使如此,陈乐道现在都还没给人送过哪怕一块表。
就是因为担心搞出现在这种类似的事。
法布尔是不是好人且不论,但从当官这层面来说,他确实是个清正廉明的。
冯敬尧这老儿倒是舍得,直接送黄金台面。结果却是砸了自己的脚。
偏偏这烂摊子还得陈乐道来收拾。
一颗烟叼在嘴里,陈乐道恨不得一口抽得只剩烟灰。
“乐道,你和法布尔亲近,赶紧想想办法。
这事不赶紧处理好,只怕会出大问题。”祥叔语气沉重。
法布尔不是省油的灯,冯敬尧也是同样,这两人闹起来,整个法租界都不会安宁下来。
重要的事,说不到定时候斧头帮就会借这机会跑进租界搞事。
这才是陈乐道最担心的事情。
陈乐道轻轻点头,略感头疼地应了一声。
老冯头什么时候送东西给别人不好,偏偏这时候送。
这搞不好老冯头就得变成老坟头。
法布尔是历任总监中少有的手腕强硬的那种,冯敬尧亲自将把柄送到法布尔头上,现在想轻松解决可没那么简单。
挂断电话,陈乐道坐在办公椅上,脑子里思索着解决这事的方法。
明明不是自己的事,但这事,就是打碎了牙,陈乐道却也得给解决下来。
见陈乐道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一幅苦大愁深模样。
方艳云走到他身后伸手给他按着太阳穴,白皙细长的手指在太阳穴轻轻按摩,冰凉的触感让陈乐道紧绷的心神稍稍松了些。
在方艳云按摩下,陈乐道虽然没有立马就神清气爽,眉头却也是不自觉便舒展了几分。
“问清楚缘由了吗?”方艳云轻声问道,声音很是轻柔。
见陈乐道这一幅烦恼模样,方艳云想着帮他参考参考。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多个人思考总不是坏处。
陈乐道闻言轻叹一口气,脑袋轻轻晃了晃。
“清楚了,不是斧头帮搞出来的,是冯老头搞出来的事。”
陈乐道语气中带着那么一丢丢的无奈。
方艳云听到他这话愣了愣。
冯老头?谷
方艳云怔了怔才反应过来陈乐道这是在说冯敬尧。
虽然知道此刻气氛应是低沉严肃,但方艳云还是为陈乐道这话感到莞尔。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冯敬尧,以往认识的那些中,哪个不是恭恭敬敬的道一声冯先生。
没等方艳云问,陈乐道便主动说起事情详细来。
他急需找个人将心中烦闷一吐为快。
冯敬尧干这事之前,但凡问陈乐道一嘴,这事就不可能变成现在这样。
听陈乐道将前因后果讲述一遍,方艳云总算知道陈乐道为什么如此郁闷了。
这事若是斧头帮干出来的,陈乐道或许还能接受,但是冯敬尧自己搞出来的,这就有几分“猪队友”味道了。
方艳云对冯敬尧自是十分了解,送礼给法布尔,这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当初的自己,不也差点被当成礼物送给杜邦吗。
“你有解决的思路了吗?
警务处要是和冯氏商会闹起来,再想用他们来威慑斧头帮,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方艳云边揉边说。
“这事麻烦啊,现在还不知道法布尔到底想怎么做,我就是想解决都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虽然自己在两边都吃得开,但陈乐道不觉得自己就能成为让双方缓和的那个中间人。
要想成为中间的关系调解人,这不是凭脸就做到的。
和双方的关系,陈乐道一直都是被动的那人,主动权根本不在他手里。
双方要是不给他面子,陈乐道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偏偏这两人还一个是倔老头,一个是偏执老头。
见陈乐道一时没有办法,方艳云便说起她对冯敬尧的一些了解,希望能给陈乐道一些解决问题的思路。
她声音轻柔,一边讲一边给陈乐道按揉太阳穴。
另一边沙发上的两个小君见了,都是忍不住撇了撇嘴,偏过头不往这边看,眼不见为净。
章小君可瞧不惯陈乐道这种资本家的奢华享乐模样,这看着就跟个纨绔子弟一般。
“冯先生私下里是精明的,面对洋人,他就是暗中退几步有时候也是愿意的。”方艳云说着这话,脑子里不由再次浮现当初杜邦的事情。
面对杜邦的过分要求,冯敬尧毫不犹豫地将她送出去,这不就是一种变相的退步吗。
没多做回忆,方艳云继续道:
“不过这次只怕没这么简单。
法布尔将这事放到报纸上,不仅大加宣扬,言语间对冯先生也是满是谴责,态度十分坚决。
如果他只是想用这事给冯氏商会一个难堪,借此宣扬他整顿警务处的决心还好。
但如果法布尔想更进一步,用冯氏商会来立威,借此震慑那些和巡捕房搅混不清人。
那冯氏商会肯定是不会就此退让的。”
如果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冯敬尧为了大局,有时是愿意在洋人跟前低一下头的。
但如果法布尔想就这事直接对冯氏商会动手,那冯敬尧可不会那么给洋人面子。
陈乐道轻轻点头,方艳云这些话他也明白。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知道法布尔到底想怎么做,以陈乐道对法布尔的了解,这事要想翻过去只怕不会有那么容易。
当初为了稳定的接手警务处,法布尔可是直接动用了军队,可见他整顿警务处的决心绝对不小。
而冯敬尧,可是租界最显眼的一杆旗子,就连捕房总探长都是他的人。
整个警务处上下,华捕最少占了三分之二的人。而这些人全都得听总探长老马的号令,也就是变相地听冯敬尧的号令。
以前还有老九能制衡制衡老马,现在老九倒了,再无人能制衡老马。
法租界的牛鬼蛇神,谁敢不给冯敬尧面子?巡捕房可也是包含在其中的。
在巡捕房当中,冯敬尧说话有时候比法布尔好使。
这当然不是法布尔能接受的。
整顿警务处,最重要的便是整顿华捕,而华捕这边,冯敬尧便是最大的阻碍。
如果能将冯敬尧压下去,法布尔再想在警务处做任何事,都将顺风顺水。
现在冯敬尧好巧不巧的自己朝法布尔撞了上去,以法布尔的性格,要是不借这个机会好好收拾收拾冯敬尧,只怕他就不叫法布尔了。
“现在最关键的事,便是弄清楚法布尔对这事的具体态度。”
方艳云和陈乐道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弄清了当下最紧要的事。
冯敬尧那边都好说,只要能搞定法布尔,冯敬尧肯定是不会硬着头皮和洋人对着干的。
那老头狡猾着呢,虽然这次干出了这个糊涂事,但这种偶然事件可说明不了什么。
谁还没个脑子发昏的时候。
分析出当下最要紧的事,陈乐道心里烦乱的思绪渐渐清明起来。
这两天发生的事一下子凑到一起,陈乐道的脑子也有点不堪负荷。
脑子用多了,就跟电脑一般,总会卡壳的。
这种大事,陈乐道平时没个商量的人,唯一能动脑子的韦正云,还管着夜未央大大小小的事,根本忙不过来。
一直都是一个人挺着,陈乐道这次也终于是感到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好在方艳云今天主动站出来和陈乐道一起理了理这事。
方艳云平时很少会主动参与这些事情,一直都是陈乐道安排给她什么,她便做什么。
今天若不是见到陈乐道这一脸烦绪,她只怕也不会主动说这事。
之前一直被冯敬尧当金丝雀养着,如今虽然自由,但她却也好像以经习惯了那种闲适的生活。
好听点是闲适,不求名利,不显山不露水,说直白点就是咸鱼。
夜未央最大的咸鱼,早就不是陈乐道了。
陈乐道此刻脑袋已经清明许多,有了思路,这事也就没那么恼人了。
见陈乐道眉头舒展开来,方艳云放下手,走去帮旁边给陈乐道倒了一杯白开水。
喝着水,陈乐道内心有点感叹。
他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些大人物身边都得有一水的智囊了。
一个人再能干,再聪明,那也总有脑子转不过弯的时候。
这事今天要是让陈乐道自己一个人想,他还不知道得苦苦思索多久。
人才,人才啊!
陈乐道心里又开始旧事重提。
不过很快,他心思又拐了回来。
最重要的事是先把冯老头搞出这事解决了。
斧头帮的事,陈乐道本已经有了思路,不过现在,暂时却是得先放到一边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再回警务处
站在警务大楼外,看着这栋熟悉的大楼,陈乐道轻轻摇了摇头。
即使站在外面,陈乐道仿佛都能感受到里面的紧张氛围。
老大不高兴,下面的人做什么自然都是紧张兮兮的。
大门口站岗的还是那两个熟悉的人,见到陈乐道,两人都是惊讶地露出笑容。
“陈巡长,”两人悄摸地招呼一声,好似生怕被心情不好的总监发现他俩没好好站岗。
陈乐道笑着对两人点头。
当翻译时两人就在这站岗,现在自己都当巡长了,这两人还在这站岗。
陈乐道依稀间觉得自己好像还欠着这两人什么来着。
“陈巡长,总监今天心情不好,你可得注意着点。”两人朝屋内看看,见没什么人便低声对陈乐道说。
陈翻译/陈顾问/陈巡长好说话没架子,这是警务大楼的人都知道的事,要是换了旁人,这两个小巡捕可不敢这么对一个巡长这样说话。
陈巡长亲自来,自然是来找总监的,除了总监,还有谁能让陈巡长亲自来见。
马总探长名义上陈巡长的上司,但谁都知道,马总管不到陈巡长头上,尤其现在马总还被停职了。
陈乐道虽然今非昔比,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闲散翻译,但对两个小巡捕的善意提醒还是致以谢意。
对两人笑着点了头,陈乐道进了大楼,朝秘书处办公室而去。
两个小巡捕裹着厚厚的冬衣在外面站岗,脸和手都被冻得通红,陈乐道进了楼,两人见左右无人,小声地在门外嘀咕起来。
大约是在说陈巡长回来是要做些什么的八卦。
不过两人都是往好的方面说,陈乐道这样一个没什么架子,和善待人的巡长,给他们的印象都不是一般的好。
没人盼着陈乐道在总监那儿吃瓜落。
警务处上上下下,就没几个对当初的陈翻译,陈顾问不喜欢的。
上了楼,陈乐道径自走向秘书处办公室。中间路过当初的翻译办公室,驻足停留了一会儿。
屋内的翻译自然已经换了人,当初这屋里的两个闲散小翻译如今一个是捕房巡长,一个是警务处秘书长。
在这警务系统,都已经是实权人物。
若论职位,薛良英的第一秘书比陈乐道的巡长还要更具含金量,不过陈乐道地位特殊,他那巡长之位不能和其他巡长相提并论。
“你好,请问你找谁?”屋内之人见陈乐道站在外面往里张望,出声询问。
现在的翻译是新来的,自然不认识陈乐道。
里面的人是政治部的专属翻译,此时里面还有政治部其他人,回头见是陈乐道,脸上立是露出笑容。
别人不认识陈乐道,政治部的老人自然不会不认识。
“陈顾问,你今天怎么过来了?”这人有几分惊讶。
陈乐道如今虽然是巡捕房巡长,但当初的顾问职位也没有免除,一直都是身兼两职,只是如今陈顾问的名头没有陈巡长那么响亮。
“哦,老张,我过来找总监的。”陈乐道笑着说。
和老张寒暄了两句后陈乐道便离开,没有在这里多待。
倒是那俩新来的翻译,好奇地跟老张打听起陈乐道来。
政治部,陈顾问的传说可一直都没有消失,他们不认识陈乐道,却是听过陈顾问的传说。
老张带着政治部老人的优越感,眉飞色舞地给两个新翻译说起陈顾问的故事。
说来话长:
那是一个春天,
风儿那么缠绵,
有那么一个翻译,
......
故事不是第一次听,但两个新人小翻译还是很快就有了代入感。
咱们也是政治部翻译啊!
在这沉寂已久的政治部掀起一个小小的波澜后,陈乐道进了薛良英的秘书办公室。
薛良英主要工作便是帮着法布尔处理警务处大大小小的事,因为副总监被撸掉的原因,薛良英的工作量更是繁琐。
今天总监法布尔心情不好,不想处理警务处这些繁琐事,薛秘书需要干得事就更多了。
陈乐道推开门,薛良英正坐在办公桌后埋头苦干,没有丝毫察觉到有人,直到陈乐道在门上敲了敲。
“你怎么来了?”薛良英抬头看着陈乐道。
“这么大事,我能不过来看看吗!”陈乐道将门关上,走到薛良英对面坐下。
“你搞清楚这事是怎么回事了?”薛良英问,
“搞清楚了。”提起这个,陈乐道脸上再次露出一抹无奈郁闷。
“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薛良英起身倒了两杯茶,事太多,他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喝口茶。
自己这工作一天忙得脚不沾地,薛良英都想叫法布尔给他配一个助手了。
端着茶杯在手中用来暖手,陈乐道将事情的大概给薛良英说了一遍。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从方艳云那里得到启发,陈乐道这是来薛良英这儿问计来了。
听完陈乐道讲述,将前因后果弄清楚后,薛良英也是怔了怔。
难以想象,冯敬尧这样老辣的人物竟然都会干出这样不靠谱的事来。
薛良英不客气,直接开起吐槽模式、
“你那老丈人也不太靠谱了,这不是瞄着枪口往上撞吗!”薛良英甚是无语。
陈乐道泪流满面,终于有人理解他内心郁闷了。
法布尔是专门来整顿贪腐的,冯敬尧倒好,擒贼先擒王,直接朝法布尔贿赂过去。
本来冯敬尧的手就已经伸进了警务处,法布尔不知道看他多不爽呢。
他到好,亲自给法布尔送上一个把柄。
不收拾你收拾谁。
想到这些,薛良英也是难受起来。
冯敬尧惹出来的麻烦,要陈乐道解决,陈乐道这家伙又死皮赖脸的找上自己。
跟自己毛关系没有,自己却还得来操心。
混蛋!
光吐槽不是事,薛良英也思考起解决事情的办法来。
“这事你怎么想的,有什么想法没?”薛良英问。
陈乐道当即把他和方艳云讨论的结果一二三四的对薛良英一一说出。
如今警务处要说最熟悉法布尔的,自然是薛良英这个贴身秘书。
陈乐道和法布尔关系虽然亲近,但要说对法布尔的了解,必然是比不上当了法布尔秘书一段时间的薛良英。
薛良英听完陈乐道的话点点头,确实就像陈乐道所说这般,解决这事的要紧处就在法布尔这里。
陈乐道最近和斧头帮关系焦灼,无论法布尔还是冯敬尧都是他和斧头帮扳手腕的重要筹码。
这两人不能闹起来,得尽快把这事解决。
薛良英深知这一点,皱着眉头帮陈乐道思索起这事该怎么解决。
“这次这事要想轻松化解只怕没那么容易,老马和他手下几个亲信现在都已经被停职了。”薛良英沉声说道。
停职,不过是一个说法。
停了这些人的职,换个人接手他们的工作。
这工作接过去了,以后再想拿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陈乐道皱着眉头。“现在总房谁在管事?”
“法籍督察马龙,原先政治部的人,老马停职后,总监直接让他接手了老马的所有工作。”薛良英道。
朱润九被扳倒后,老马将朱润九的人全都换了,现在总房上上下下,就算不是老马的亲信,也都或多或少和老马有几分关系。
法布尔根本不信任那些人,所以直接让西捕马龙暂时接管了老马的工作。
老马的职务是总华探长,这职务从来都是华籍巡捕担任,从来没出现过西捕担任的先例。
马龙也没有直接成为总探长,只是接手了总探长的工作,总探长这个职位是空着的。
当然,这不过挂羊头卖狗肉而已。
陈乐道有几分诧异,马龙他是认识的,政治部的老人,陈乐道当翻译时对方就已经在政治部工作。
这人在一众西捕中是个例外,他不像大多西捕那样尸位素餐,整日只知道饮酒享乐。而是踏踏实实干事的人。
在警务处上下,马龙是少有的风评不错的西捕,无论西捕华捕,对这人评价都是少有的不错。
能力如何且不说,至少人品还行。
巡捕房中的西捕想在华捕这里获得好评可没那么容易。
华捕在普通人面前自然是威风的,但在西捕面前,只有装孙子的份。
西捕在华捕面前往往也是趾高气扬,这种人背后不被华捕往死里咒就很好,更别说想得到好评。
马龙能让华捕对他感官不错,便是因为这人身上有诸多闪光点,至少这人人品是真不错,从来没有凭借西捕身份欺压过华捕。
法布尔让马龙接手老马的工作,摆明了对中央捕房众人的不信任。
而且老马代表着冯敬尧在警务系统内的力量,法布尔将老马停职,这无疑已经摆明了他对冯敬尧的态度。
“老马这个总探长是你老丈人好不容易扶持上来的,总监现在直接给罢免了,你觉得你老丈人会愿意吗。”
薛良英看着陈乐道,他这话不是疑问,而是直接告诉陈乐道,这事冯敬尧是肯定不会就这么退让的。
冯敬尧能在上海滩有如今这地位,早已是人老成精,如果是其他事,冯敬尧或许退让也就退让了。
但总华探长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退让。
这已经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这牵扯的是实打实的利益。
陈乐道两条眉毛越凑越近,越凑越近,就差没纠缠在一起打起来。
这事真是让人头疼。
“现在总房情况怎么样?”陈乐道问。
“目前还好,没出什么情况,马龙在那些华捕那里有几分面子,他管事,目前没人闹腾。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一但你老丈人那边有了动作,这些巡捕到底是听巡捕房,还是听你老丈人的,可就不一定了。”薛良英道。
冯敬尧在洋人那里面子一般般,但巡捕房,可是靠着华捕才能运转。
西捕可以不给冯敬尧面子,但冯敬尧真要发了话,这些华捕敢不敢冒着全家死绝的风险和冯先生作对,可就不一定了。
“除了老马呢?总监还有没有其他动作?”陈乐道问。
薛良英摇头。
“目前还没有,但后面就不一定了。”
老马这个总华探长对法布尔来说虽然不算什么,但其背后的影响却不小,这事没弄好之前,法布尔也不好把动静搞得太大。
陈乐道稍稍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又皱起了眉头。
总监没有其他动作是好事,但即使只是总探长这事也是个麻烦。
陈乐道现在是巡长,对巡捕房的事尤其敏感。
薛良英刚才的话,可是给他提了个大醒。
法布尔动老马,就是动冯敬尧的蛋糕,万一那老头一个不爽,直接让巡捕房停摆了,那这事可就真大条了。
陈乐道丝毫不怀疑冯敬尧有这个能力。
就是他,只要他愿意,他也可以让霞飞路捕房直接停摆,法国人发话也没用。
冯敬尧想让巡捕房停摆,只怕也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但冯敬尧真要这么干了,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巡捕房是租界当局的力量,要是冯敬尧一句话就让其停止运转,拿着巡捕房究竟是谁的巡捕房?
想到这,陈乐道也有几分急了。
老马被停职,冯敬尧必然已经知道这事,他那边会是什么反应,陈乐道根本不知道。
冯敬尧从来都不是任人拿捏的,即使是洋人想拿捏他,那也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办事。
陈乐道可拿不准冯敬尧对这事会做出什么反应。
“把电话给我,我得赶紧给冯公馆去个电话。”陈乐道指了指桌上的电话机。
薛良英将电话机挪了过来。
冯公馆的电话再次响起,这次接电话的是公馆的一个佣人。
听到对面是陈乐道,小丫鬟差点就直接叫上了姑爷。
听姑爷说找祥叔,丫鬟应了一声,赶紧去将祥叔找了过来。
冯敬尧那老头情绪怎么陈乐道拿不准,堂堂冯先生发起火来陈乐道也有几分怵,毕竟那老头说不定会成为他老丈人。
对方拿他撒气,肯定是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的。而他还得老老实实受着。
比起直接和冯敬尧通话,陈乐道觉得还是和温和爱笑的祥叔通话要好一些。
电话很快接通,陈乐道直接说出了他的担心,让祥叔劝着点老头,不要火气一上来,就和法布尔硬碰硬。
祥叔听到电话里陈乐道的担心却是笑了笑。
冯先生是谁?
他要是如此冲动,又岂能纵横上海滩这么多年。
祥叔直接宽了陈乐道的心。
冯先生不会那么傻,就是要和法布尔扳手腕,也不会从巡捕房下手。
要是从巡捕房动手,即使冯敬尧斗赢了法布尔,租界当局只怕也会开始忌惮他。
巡捕房必须是租界的力量,不能是冯敬尧的力量。
“趁现在事情还没闹大,你那边赶紧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平息这事,老爷这边不会冲动行事的。”祥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陈乐道闻言松了口气,他就担心冯敬尧犯老糊涂,一时咽不下这口气,跟法布尔硬着来。
还好冯敬尧这一大把年纪不是白活的,早就过了热血冲动的时候。
祥叔说了会给陈乐道争取处理这事的时间,又说了一番叮嘱的话后挂断电话。
陈乐道放下电话,对薛良英点了点头,冯敬尧那边稳住了,这事暂时至少是不会朝最坏的方向去发展了。
是一百九十六章 配合他
冯敬尧穿着厚实的马褂,缓步从楼梯上走下来,他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电话就在楼梯下方,这是公馆的电话,只要是让接线员那边接冯公馆电话的,便会被接到这个电话上来。
祥叔刚把电话手柄放回去搁好,冯敬尧的声音便从楼梯上传来。
“谁来的电话啊?”冯敬尧声音很平静,不像是在生气的人。
现在打电话过来的,只怕都是来打听自己和法布尔之间这件事的。
该操心的不操心,不该操心的瞎操心。
这些人平时吃饱了撑的,上海滩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会东打听西打听。
对此冯敬尧心中有数的很,也无语得很。
但凡干点正事,都不会这样闲得蛋疼。
祥叔回头面朝冯敬尧,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
“是陈乐道打来的。”祥叔道。
“那小子不是才来过电话吗?怎么又打过来了。”冯敬尧随口嘟囔两句,随后又问:
“他有说什么事吗?”
对陈乐道,冯敬尧也有几分摸不清搞不懂,他想不通陈乐道接连来两个电话是要说什么事。
“老马被停职,陈乐道担心您为这事上火,做出不理智的事来。打电话让我千万劝着您。”祥叔呵呵笑道,露出长辈被小辈操心时该有的欣慰笑容来。
“老爷,陈乐道现在已经学会站在咱们商会的角度考虑事情了,这是好事啊!
您这次看人可是又看对了。”
祥叔语气带着几分恭喜的味道,他一边替陈乐道说着好话,同时也朝冯敬尧拍出一个称其心意的马屁。
冯敬尧摇头,对祥叔这话不以为意,他语气不见起伏。
“那小子平时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这次这么关心这事,是在担心他那夜未央呢。”
冯敬尧可不糊涂,他心思清明着呢。
就陈乐道那三招两式,也就只能骗骗别人。
至于自己,冯敬尧表示那小子翘起屁股他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冯敬尧走下楼梯,朝花园走去。
在屋内待久了,他要去外面透透气。祥叔随身跟在后边。
冯敬尧边走边说道:
“那小子将斧头帮得罪的狠,担心斧头帮报复,扯着我和法布尔那老黄毛做大旗。
现在见我跟法布尔闹翻了,他指定是担心斧头帮趁这机会对付他。
早点把我们这事摆平了,他的夜未央才能安全。”
冯敬尧三言两语便说出陈乐道的真实想法来。
在上海滩混了这多年,还能有什么手段是冯敬尧没见过的?
现在这些年轻人玩的,都是冯敬尧当年玩剩下的。
祥叔闻言继续露着笑容,他说道:
“老爷说的是,这事还是老爷看得清。
不过他能这么快便理清这些事情的厉害,不也还是说明老爷看人没看错吗。
陈乐道要是连这点事情都看不清,又怎么能让老爷您看中,他又怎么配得上小姐呢。”
祥叔不提陈乐道上心这事是为了什么,只是一个劲夸陈乐道有能力,赞老爷有眼力,看人准。
跟着冯敬尧这么多年,对冯敬尧喜欢听哪种话,祥叔心里的经验都已经能写出几万字的论文来。
冯敬尧听到祥叔这话,果然是咧嘴一笑,脸上平静的表情被笑容打破。
虽然明知祥叔这是在拍马屁,尽好听的说,但冯敬尧还是觉得祥叔这话没说错,这些话都是实事求是的。
“阿翔,这么多年过来,最了解我的还是你啊!”冯敬尧停下脚步转身拍了拍祥叔肩膀。
两人脸上都是露着笑容,像老友胜过像主仆。
法布尔的事本让冯敬尧心中满是阴霾,成了冯先生后,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不给他面子。
偏偏这次还是冯敬尧自己把脸送上去给人打的,干出这种蠢事,可以想象冯敬尧这样地位的人会有多么恼羞成怒。
冯敬尧确实有过动用他在巡捕房的力量,给法布尔这个老黄毛一点颜色看看,让法布尔知道这上海滩到底是谁的地盘。
但一番思考,尤其是此刻和祥叔说了几句话,心情转好不少后,冯敬尧已经彻底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样逞一时之快,不是他应该做的。
“那小子虽然有几分本事,但就是太小看了别人,他都能想到的事,难道我们还能想不到吗。”冯敬尧带着几分小不爽说道,说着眉角还往上翘了翘。
陈乐道当初拒绝在商会下面做事,冯敬尧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还是有几分不爽的。
冯敬尧一直想着等那小子哪天失败了,便好好奚落奚落他,让他不要好高骛远。
年轻人,做事就得脚踏实地,老想着白手起家,这事哪有那么容易。
谁知道这小子还真就搞出了点名堂来,让冯敬尧的心思一直没能实现。
冯敬尧对陈乐道现在是又喜欢又讨厌。
这小子能折腾,不是个只会空口白话的人,这点让老头喜欢。
但这小子真搞出点名堂,并且越搞越像样子,又让冯敬尧有几分郁闷。
冯敬尧更希望的是陈乐道好好栽一个跟头,知道在上海滩做事不容易,然后老老实实回到他手下做事,从商会下面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干上来。
最后程程要是喜欢,两个人就可以在一起,然后他能放心地将商会交给两个人。
程程要是不喜欢,那也能让这小子成为商会的人才,以后能帮衬着程程和未知的女婿管好商会。
结果事情没朝冯敬尧希望的方向走,这小子的夜未央越搞越好,竟是没有要倒闭的意思。
若是敌人,冯敬尧当然可以用手段让他开不下去。
但这可能是未来女婿,冯敬尧不想用这种方法。
只有真正让他自己失败,才能好好收心,踏踏实实,没有二心的到商会里干。
陈乐道这小子越干越好,不仅能跟斧头帮扳手腕,现在竟然还能来插手他的事,冯敬尧心中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中有点淡淡的纠结。
冯敬尧喜欢一切尽在自己掌控中的感觉,陈乐道显然是个例外。谷
可是偏偏陈乐道越好,便越说明这小子是做他女婿的最好人选。
到了如今,这事真是一言难尽。
两相碰撞,让一向从容的冯先生都不知道该作何种心情才对了。
此刻冷静下来,冯敬尧对法布尔这件事也有了更客观理智的办法。
冯敬尧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这次这事确实做得糙了些。
在老马几次邀请法布尔都没能成功的情况下,若是找陈乐道来做这个中间人,那这次这件事将能完全避免。
陈乐道和法布尔关系亲密,自己和陈乐道更可能是翁婿,这事若是能做好,说不定还能借这次之事,让冯家在租界更上一层楼。
可惜,现在这事搞砸了。
冯敬尧很冷静,而越冷静,他越知道这次这事做得有多糟糕。
说来说去,都是那小子的错!
冯敬尧在心中强自给自己找理由。
若是那小子再顺眼一些,让自己看得舒服一些,那这次这事不就没了吗。
冯敬尧之所以自始至终都没找陈乐道掺和这件事,就是他心里有点小疙瘩。
他冯敬尧如今在上海滩被称为第一大亨,若是连这种事都要找一个年轻小辈牵线搭桥,那他这冯先生还是冯先生吗!
尤其这年轻小辈还很有可能是自己女婿,冯敬尧就更不愿意了。
向来只有冯先生帮别人,哪有让别人帮冯先生的。
说白了,冯敬尧就是不服输,陈乐道这小子都能和法布尔将关系搞得那么好,冯敬尧不觉得他不行。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前一句冯敬尧能接受,但后一句嘛......
呵呵,不管是谁,都只能是他冯敬尧独领风骚。
两人一路走到亭子下,冰冷的石凳已经被换成了木椅,上面铺上了软和的棉垫。
冯敬尧每天都会在亭下坐那么一会,或是喝茶,或是枯坐。
公馆的佣人在冯敬尧来这之前,都会把这些细节上的事处理妥当。
招呼祥叔一起坐下,两人看着公馆里不知已经看过多少遍的景色,犹觉不错。
“那小子的担心是多余的,巡捕房必须掌握在租界手里,那些法国人才能放心。
我要是真让巡捕房和法国人对着干,只怕法国人就该打压商会在租界的势力了。”
冯敬尧看着远处光着身子没片叶子遮挡枯躯的老树,平平淡淡说道。
连一片枯叶子都没有的枯藤老树,在这老寒天独自耸立。看着孤寂可怜,只觉一阵大风袭来便能让其折枝断干,但只有这老树才知道,他的根早已在地下盘根错节,等闲的风,岂能让他折腰。
冯氏商会这么多年在租界都是一家独大,是因为他们和租界的关系一直都很和谐,双方都能从对方身上各取所需。
这一点平衡不能被打破。
冯氏商会可以在任何方面和法布尔作对,但这不包括巡捕房。
巡捕房是租界的力量,若是冯敬尧一句话就能让巡捕房跟法布尔对着干,那租界以后必然会忌惮他。
其他方面动手,只能说冯敬尧影响力很大,这没什么,因为租界同样需要利用冯敬尧的影响力。
但从巡捕房动手,那这影响力,只怕就得变成对租界的掌控力了。
这必然不是租界当局想看到的,即使是那些同样不喜欢法布尔人,也不会愿意见到一个中国人比他们法国人对租界更具掌控力。
冯敬尧这么多年居体养气,在租界耕耘了这么多年才有了今天,岂能因被一个老黄毛折了面子就乱了分寸。
祥叔听到冯敬尧这话笑着点头。
老爷既然想通了,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在冯敬尧冷静行事的时候,祥叔还没见过冯氏商会吃亏过。
“陈乐道说他会尽量斡旋这事,以他和法布尔的关系,这事他应该是能解决下来的。”祥叔笑着说道。
对陈乐道的能力,祥叔十分认可。
在冯氏商会愿意配合的情况下,这事应该不成问题。
冯敬尧听了却是摇摇头。
“你没见过法布尔,不了解那个老黄毛是个什么样的人。”
冯敬尧眼前再次浮现了法布尔拒绝他金台面的那一幕。
他带着满满的诚意亲自将金台面送给法布尔,结果那老黄毛却是不识抬举,不仅当场就拉下了脸,还敢骂他。
冯敬尧不知道多少年没受过这种委屈。
当年那些敢骂他的人,现在都早已是新坟变旧坟,只见白骨不见人了。
要不是因为法布尔是洋人,冯敬尧当场就得让人把他沉到黄埔江里,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陈乐道要想让法布尔放下这事,只怕还需要我们这边帮他一把。”冯敬尧目光看着远处沉声道。
在法租界,即使是领事馆领事对冯敬尧都很客气,偏偏法布尔对他却是毫不客气,好似没拿他这个冯先生当回事。
警务总监权利虽大,但也是领事馆下属官员。
法布尔丝毫不给冯敬尧面子,这很不正常。
要么法布尔是个大傻子,要么法布尔确实有什么了不起的倚仗,再要么,就是法布尔根本不了解冯敬尧在上海滩到底有多大能力。
鉴于法布尔才来上海滩不久,冯敬尧认为原因是最后一个。
这事要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怕最后还是得让法布尔见识见识他冯敬尧的能力,让法布尔知道他冯敬尧不是谁都能随意拿捏的。
凭陈乐道的空口白牙,就想把这事解决,只怕是天方夜潭。
“那要不我叫他来家里商议商议如何做这件事?”听完冯敬尧的话,祥叔说道。
冯敬尧摆了摆手。
“不慌,让他在法国人那里碰碰壁也好。
这些洋人平时都人模狗样,你好我好,但真到了关键时刻,不会给他面子。
这种事不亲身经历一下是不会明白的,让他自己经历经历,有好处。”冯敬尧沉声道。
说不出他这样做是想锻炼陈乐道呢,还是想故意折腾陈乐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冯敬尧看陈乐道不爽的?
这件事,好像还得从一条围脖说起......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又一个输给了岁月的
陈乐道坐在薛良英办公室,祥叔那边的回话让陈乐道紧绷的心弦松了不少。
只要冯老头那边不采取什么动作,这事就还有缓。
端起面前的茶杯喝可了口茶,不知什么时候,说得口干舌燥了都没发觉。
薛良英和陈乐道表情相差无几。
两人都是聪明人,所思所虑都差不多。
倒是对陈乐道在冯家那边的面子,薛良英心中有几分讶然。
薛良英没想到冯家那边会直接给陈乐道这样的准话。
陈乐道和冯程程那不清不白的关系薛良英很清楚,但陈乐道身边的红颜知己,莺莺燕燕什么的可不少,这一点薛良英更清楚。
这小子,可不比自己这么用情专一。
冯家在上海滩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冯敬尧名声不好,但这并不妨碍冯家成为上海滩的高门大户。
但凡高门大户,对婚姻嫁娶这种事都十分重视,首当其冲的便是门当户对的理念。
要说身份,陈乐道如今在上海滩是有为青年,在同辈人中可称翘楚,配冯敬尧的女儿倒也合适。
冯敬尧是穷苦出身,又是上海滩名副其实的大亨。相对门第关念,他应该更加重视女婿的能力。
从这些方面来讲,陈乐道当然是十分合适。
比才华,陈乐道也就只比他薛良英差点而已。
不过,薛良英可早就听说冯敬尧只有冯程程那么一个宝贝女儿,是被冯敬尧视为掌上明珠的。
陈乐道这么多红颜知己,冯敬尧能容忍?
自己的那个准岳父,可是明里暗里都告诫自己,不能在外面乱搞的。
再强的能力,在女儿面前也得靠边站吧!
薛良英本想着陈乐道在冯敬尧那里或许没那么顺眼,但陈乐道刚才那电话打得如此顺利,这和他的猜测实在有些不像啊!
薛良英却是不知,他在西方受教育,思想贴近西方。
西方虽然也有情妇这玩意,但那是属于有钱人暗地里玩的,主流思想是一夫一妻。
而这里嘛,清朝的最后一任皇帝都还活得好好的,往前走几十年,皇帝还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呢!
就是现在,有钱人那也是姨太太成群。
冯敬尧六十多,是清朝就出生的老人,这方面的思想,却是不像他们这些年轻知识分子。
在冯敬尧这位草莽大亨看来,能让女人喜欢,那说明是有本事的。
没本事的男人,哪个女人能看上。
冯敬尧没姨太太,那是因为他对女儿有愧疚,只想将所有的爱都给自己女儿。
但这可不能说冯敬尧就没其他女人了。
平日睡觉,给他暖床的那些个女人,长得可都挺俊俏。
冯敬尧虽然对陈乐道也有几分不爽,但这没压过他对陈乐道的欣赏。
话题远了,言归正传。
薛良英心中惊讶只是稍稍持续了那么一会儿,思绪很快便回到正事上来。
“那你现在怎么做?先去见见总监?”薛良英看着陈乐道。
陈乐道点了点头。
总监那里当然是要去的,见总监才是他来这里的目的,找薛良英商讨只是顺带的。
“那祝你好运,早上的时候总监气性可是很大。”薛良英道。
其他人这时候去触总监霉头,很可能招来的是一顿大骂,陈乐道嘛,薛良英也不知。
作为秘书,法布尔对陈乐道的看重,薛良英还是知道的。
总监信任陈乐道,可是超过了信任那些法国人。
陈乐道当初有过救命之恩,能不信任吗。
再说,陈乐道上任巡长,还没让法布尔失望过。
“你想好怎么和总监说这事没?”薛良英问。
“先去看看总监这次到底是想做什么,停老马的职,总不可能只是玩玩。”
法布尔做事,不是毫无章法的。既然停了老马的职,那后续必然还有其他接着的安排。
先看看他的安排,再想想怎么把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陈乐道起身,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朝法布尔办公室而去。
除了陈乐道和薛良英,警务处之外议论着冯敬尧和法布尔这件事的人同样不少。
四爷家中,帮主林子荣今天又来做客了,来时还给四爷的两个养子带了杏花楼的糕点。
林子荣对四爷的两个养子颇为喜欢,这在斧头帮内虽不是人尽皆知的事,但在一众高层中,也不是什么秘密。
逢年过年,斧头帮高层聚餐,偶尔会有这两个小家伙的身影出现。
帮主无子,本应是享受天伦之乐的年华,却是没有一个孩子。
自己没孩子,喜欢别人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好惊讶的事,更别说四爷和帮主的关系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用上下的关系说清的。
两个小孩见到熟悉的林伯伯,尤其是在见到他手中拎着的点心盒子后,喜笑颜开。
四爷虽然不缺钱花,但家中也不是随时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小孩眼尖,见到那杏花楼的包装,两眼顿时笑眯成了一条线。
安禾还好,虽也是笑意盈盈,但大家闺秀的气质不失。
见到林子荣,颇有礼貌地叫了声“林伯伯好”,然后便安安静静地站在老师身边。
至于安平,这毛孩子就没有姐姐那么安静了。
嘴里同样是叫了声“伯伯好”,但却没那么老实,他动作一点不慢,嘿嘿笑着上前快速拿过点心盒子。
同时不忘说一声“谢谢伯伯”。
林子荣进了屋便一直乐呵呵地笑个不停,被这俩孩子一口一个伯伯叫着,也不知他心中到底是高兴呢,还是难受。
林子荣大手揉捏着安平的脑袋,咧着张大嘴笑着。
这小子像他,不错!
性格像他,在四爷的教导下,又比他懂礼貌有文化,这是他喜闻乐见的。
只是“爹”被叫成伯伯,这点让人有点唏嘘。
姐姐和弟弟带着点心盒子去在客厅鼓捣,林子荣和四爷则是去了书房。
刚传出冯敬尧和法布尔这件事,林子荣就登门了,四爷知晓他不是单纯来看这俩小孩的。
林子荣是个豪爽性子,在书房坐下,便直接说明来意。
“冯敬尧那老小子和法租界警务处那个新来的老黄毛的事你听说了吧?”
四爷点头。“报纸上看到了。”
“这事你怎么看?”林子荣道。
四爷笑。
“这事我怎么看不重要,重要是帮主你想借这件事做什么。”
对林子荣的心思,四爷说不出十分却也能猜个七八分。
“我想做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四爷哪点都好,就是说话不爽利,这让林子荣没少头疼。
“法租界那块地方我一直想插手进去,但冯敬尧和那些法国佬的关系一直都很牢固,我想插手都没机会。
这次冯敬尧和那个法布尔闹起来,你说我们能不能趁机做点什么。”
林子荣年纪虽然大了,但此刻眼睛中却依旧闪烁着光芒。
冯敬尧这些年占着法租界赚得盆满钵满,吃得肚肥肠油,林子荣当然眼馋。
只是冯敬尧不是好相与的,林子荣一直没找到机会在去租界插一脚。
这次法布尔直接在报纸上大肆发表对冯敬尧的不满,林子荣觉得他要的机会来了。
四爷笑容依旧,脸上还是那么一幅没什么变化的温和表情。
“帮主做好和斧头帮开战的准备了吗?”
四爷是不说话则已,一说话便是技惊四座,当然,现在只有林子荣被惊到了。
“你觉得我那样做,冯敬尧会和斧头帮开战?”林子荣道。
没等四爷说话,林子荣边继续说道:
“那法布尔是警务总监,如果斧头帮和他联合起来,冯敬尧只怕不敢将这事闹大吧。”
斧头帮若和巡捕房联合针对冯氏商会,冯敬尧子只怕也是不好招架的。
林子荣来这里当然不是单纯问计,来之前他心中已有腹稿。
只是不确定那样行不行得通,需要个四爷这样的人来一起商讨。
斧头帮自己单独和冯氏商会斗,林子荣自然不愿意,无论输赢,都是两败俱伤,而且斧头帮还是输的几率大。
但现在冯敬尧和法布尔闹了起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样的浅显道理,林子荣还是明白的。
或许不知道这话,但他知道这道理。这是混迹上海滩自己总结出来的。
四爷摇头。
“帮主了解过这位法布尔总监吗?”
林子荣皱了皱眉。
他没事研究那老黄毛干嘛,那人和他又没什么直接的利益关系。
见林子荣皱眉,四爷便明白了。
“我大概了解过这人。”四爷道。
“法布尔和陈乐道关系很不错,可以说警务处上下,陈乐道是最受法布尔看重的。”
早在陈乐道和夜未央经常登上报纸时,四爷便去了解过这个突然在上海滩冒头的年轻人。
隐秘的事他不清楚,但这些流于表面的事,四爷想知道却也不难。
林子荣没说话,安静地听四爷说着。
林子荣虽然很有主见,平时做事也喜欢简单粗暴,看着是个火爆脾气,但这种关键大事上,他还是能坐下来好好听听别人的想法建议的。
更别说面前这人是四爷。
只听四爷继续说道:
“陈乐道和冯敬尧的关系我们都明白,出了这事,陈乐道肯定不会无动于衷。
他跟冯敬尧和法布尔双方都关系亲近,这事有他在中间斡旋,最终是怎么样,现在还不好说。”
“这次法布尔那架势看着可不像是会轻易放过这事,你觉得那个陈乐道能摆平这事?”林子荣对此颇有几分怀疑。
“说不好,这个陈乐道,一时看不清是个怎么样的人。”
四爷第一次对人说出他对陈乐道的看法。
虽然只和陈乐道见过一面,但陈乐道给他的印象却是很深刻。
那年轻人看着做事好像挺冲动,但仔细想想他那些行为,却又并不是无脑胡来的。
见林子荣对这事持怀疑态度,四爷便不在这事上多费唇舌,转而说起了冯敬尧。
“冯敬尧这次虽然被法布尔落了面子,但以他的性格,帮主你认为他会和法国人彻底闹起来吗?”四爷道。
见四爷这么说,林子荣知道他对这事是什么态度了。
不过林子荣得弄清缘由,不然他可不愿就这么放弃这好不容易撞见的机会。
“这可说不好,冯敬尧私底下没脸没皮,朝这些洋人低头的事他不是干不出来。
但这次法布尔可是直接一巴掌呼他脸上了,这事他要低头,他那‘冯先生’的名头他还想不想要了!”林子荣脸上带着几分讥诮。
冯先生这名号,在他林子荣眼这,可不好使。
“冯敬尧肯定是不想真和法国人闹起来的。
他有这主观想法,再有陈乐道在两头斡旋,这事只怕并不会像帮主想的那样闹得不可开交。”四爷道。
林子荣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四爷话还没说完。
“帮主你说和法布尔联手,但你确定法布尔会和斧头帮联手吗?”
“这话怎么说?”
“法布尔志在整顿警务处上下,要想恢复巡捕房在租界的名声,而且这人好像颇为厌恶市井豪雄。”
当着林子荣,四爷不好说斧头帮都是群乌合之众,无良混混。
冯敬尧虽然被称为上海滩第一大流氓,但那是针对他个人,他手下冯氏商会的人虽然也不是什么规矩人,但比斧头帮,却是要好上许多。
法布尔连冯敬尧都看不上,他能看上更恶劣的斧头帮?
林子荣明白了四爷的意思,只是这些还不足以让他彻底拿定主意。
但林子荣对四爷的信重也不是旁人可比,见四爷如此不看好这事,他心中一时有些摇摆不定。
四爷见此,没有着急。
刚才这些话,都还不是最重要的。
若只有这些,那非要赌一赌倒也不是不可以,但四爷还有最重要的没说。
“帮主,你认为斧头帮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和冯氏商会斗,是斧头帮现在最要紧的事吗?”四爷道。
任何事都得分出个主次,分不出来,就会和这个作者一样写书扑街。
四爷很想给那作者一巴掌,让他明白这道理。但面前这是帮主,那就得循循善诱了。
林子荣脸上神色稍稍有了些变化。
斧头帮当前最重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先确定帮主继承人!
就没见过哪个皇帝六七十了,还没确定东宫太子的。
林子荣心中燃烧着的那把火,直接被四爷这句话给熄灭大半。
和冯敬尧争斗半生,到头来被冯敬尧给压了半头,林子荣自然很是不服。
但可惜,年龄大了,很多事力不从心,尤其冯敬尧那老小子还比他小几岁。
继续争下去,就算目前赢了,哪天自己走了,冯敬尧那老小子还活蹦乱跳的,那可不好。
冯敬尧比自己小,还有个女儿,现在更是有了准女婿。
他不愁冯氏商会未来,但斧头帮不行。
比起和冯敬尧争斗,当下最重要的是斧头帮的未来。
若是没有儿子,林子荣当然可以不在乎,但这不是有了个儿子和女儿吗!
想借这次机会插手法租界的心思,林子荣心中已经去了大半。
若是自己再年轻哪怕十岁,这事都能干,但现在他六十奔七了。
和冯氏商会斗,就不好谋划帮主继承人的事。
说不定还没能斗赢冯氏商会,自己哪天就先没了,那身后之事,就真的万事皆休了。
林志荣心中突然有些怅然。
这岁月,还真他娘的无情!
第一百九十八章 要不你来当总探长?
四爷对林子荣说出自己的想法,书房一时陷入安静当中,
林子荣神情不定地坐在四爷对面,手指不自觉地胡乱动着。
四爷端坐在椅子上安静等待,他知道林子荣心中正在抉择此事。而最终会做出的决定,也多半不会出乎他的预料。
他丝毫不着急。
书房十分静谧,两人都不说话,只有那耳不可闻的呼吸声。
没等林子荣说话,房门便先被敲响。
“老师,伯伯。”门外传来安禾的声音。
四爷看了看林子荣,帮主脸上纠结犹豫的表情被他快速收敛起来。
“进来吧。”四爷道。
轻轻的推门声响起,穿着一身淡雅裙子的安禾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十三岁的脸上带着年少青春的稚嫩,看着两人,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
两人都是同样是同样是面带温和笑容的看着她。
老师是时时刻刻都带着笑容,伯伯则是在她面前一直都只有笑容。
安禾对此习以为常。
她将托盘放到书桌上。
上面放着几块林子荣带来的点心,另外还有两杯冒着氤氲热气的红茶。
“点心都要被安平吃完了,我给伯伯和老师拿些上来。”她道。
安禾没在书房多待,放下点心和茶后便出了书房。
老师和伯伯谈事,从来都不会有人在旁边。
即使是家里人,也最多便是像她现在这般给送点茶水上去便出来。
所以她自不会多待。
看着安禾走出书房,林子荣心中本就已经开始倾斜的天平这下彻底落了下去,带着岁月沧桑的双眼中有了变化。
这个决定,哪有那么难以抉择。
林子荣拿起两个孩子都喜欢吃的糕点咬了一口,一口,再一口。
本对这些东西谈不上喜欢的林子荣,突然有点喜欢上这些点心的味道了。
见帮主突然胃口大开,四爷笑了笑,同样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了口茶润喉
另一边,
办公室门被敲响,很是平常的敲门声在法布尔听来却是感觉刺耳,他甚至有想把这扇门给换掉的冲动。
法布尔皱眉忍着心中烦乱,说了声“进来”。
要是来人不是要说什么紧要事,定要狠狠地骂一顿。
见推门进来的是陈乐道,法布尔稍稍一愣神,不过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骂死不能骂了。
“亨利,你是为了冯敬尧的事来的吗?”
让陈乐道坐下后,法布尔直接问道。
这般开门见山,倒是让陈乐道准备好的说辞一下被堵在了喉咙。
陈乐道点头承认。
“我听说你和冯氏商会的关系十分亲近?”法布尔道。
陈乐道有点摸不清他想说什么,便老老实实回道:
“冯先生的女儿可以说是我的未婚妻。”
法布尔是个老外,他或许对上海滩不少人都知道的八卦并不是很清楚,但这种事,一查便知。
陈乐道当然不会在这事上隐瞒。
法布尔点点头,没说话,不知道他是没想好说什么,还是有话却不好说。
法布尔不说话,陈乐道就不客气了,主动说道:
“总监先生,您和冯先生的事我都知道了,能告诉我你接下来想要怎么做吗?”
法布尔看了看陈乐道,对陈乐道的话有几分诧异。
在法布尔看来,这事陈乐道应该回避,或者直接和冯氏商会撇清关系才是最好的。
但陈乐道不但没回避,更没有要解释什么的想法,现在还主动问起这事。
法布尔摇了摇头,道:
“亨利,你是想让我不要追究这事吗?”
陈乐道摇头。“当然不是。”
对法布尔这些问题,陈乐道在薛良英办公室里便已经准备好了腹稿。
“不管我和冯先生的女儿是什么关系,都不会影响我的立场。
我是政治部的顾问,也是巡捕房的巡长,对这件事,我只会从警务处公职人员的角度看待问题。”
陈乐道表情认真,语气虔诚,任何置疑这话的人都会遭到上帝的惩罚。
法布尔对陈乐道依旧信任,听到这番说辞,他满意地点头。
他愿意相信这个年轻人。
“很好,亨利,那我交给你一个人任务。”法布尔用公事的口吻说道。
听到他这话,陈乐道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冯敬尧表面上是个商人,但他实际上却是上海滩最大的流氓。
他待在租界,只会为威胁到租界的治安,我们要把他赶出租界。”
法布尔意正言辞,看他那认真模样,这事明显不是在说笑。
最不想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陈乐道心中叹气。
“总监先生,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法布尔点头。
这次有这么好的理由,法布尔可不愿放过这机会。
法布尔和冯敬尧倒是没什么私仇,但是冯敬尧在租界的势力太大,手都伸到巡捕房了,这明显不是法布尔接受得了的。
“总监先生,这事或许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陈乐道毫不客气地泼冷水。
法布尔目光平静,等着他的理由。
“冯氏商会在租界的影响力非常大,如果我们要想把冯敬尧赶出租界,这只会引得他和我们对立,到时候租界或许会变得很乱的。”陈乐道语重心长道。
把冯敬尧赶出租界,这事一听就不靠谱。
陈乐道也没想到法布尔想法竟然会这么大胆。
租界内关系错综复杂,这事就算法布尔愿意,只怕其他法国人也会有不同的意见。
“我知道冯敬尧在上海滩被称为冯先生,所有人都认为他很厉害。但这是法租界,这是我们说了算的地方。”法布尔颇为自信。
他拍了拍陈乐道的肩膀。
“冯敬尧对其他人而言或许很厉害,但我们不一样,警务处所有的力量我们都可以调动。如果不够,我们还有驻军。”
说到“驻军”二字时,法布尔脸上带着自豪的神色,法国陆军,可是被称为世界之最。
冯敬尧只是一个地方帮派的头头,在上海滩或许可以称王称霸,但他凭什么和军队斗。
陈乐道听到法布尔这话心里直摇头。
法布尔与大多数洋人相比,都已经很好,但还是免不了骄傲自大啊。
冯敬尧确实可以说是一个帮派头头,但在这上海滩,冯敬尧的影响力岂是这么简单的话就能说清的。
政商黑三界,冯敬尧的关系可是全面发展的。
冯老头的野心也不小。
“总监先生,你才来上海滩不久,对冯敬尧的势力还不够了解——”陈乐道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
“亨利,不是我不了解冯敬尧,而是你不够了解我们的陆军。”法布尔朝陈乐道摇着手。
“你仔细想一想,如果我们能拔除冯敬尧在巡捕房的力量,能把冯敬尧赶出租界,那我们以后的工作肯定会轻松许多,租界的风气也会为之一清的。”法布尔说着说着就给陈乐道画起了大饼。
陈乐道欲哭无泪,平时做什么都挺有头脑的法布尔,怎么在这件事上就这么轴呢!
你是当过兵还是怎的,对你们那陆军就那么自信。
未来你们那些所谓的世界第一陆军会被小胡子揍得哭爹喊娘的,你知道吗!!
见法布尔如此顽固,陈乐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换作别人,陈乐道早就算了,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但法布尔不行啊!
陈乐道一时犯了难。
“总监先生,你停了马总探长的职务,接下来你有什么想法吗?”陈乐道换个话题道。
“马总探长停职,不仅是因为冯敬尧的原因。”法布尔说。
陈乐道听着。
“马总探长坐在总探长的位置上,但他不是一个合格总探长,遇到什么事,他都只会敷衍了事。”法布尔道。
听法布尔这话,他对马总探长的不满显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这次不过是被法布尔抓住了停他职务的借口。
马总探长作为介绍冯敬尧和法布尔认识的中间人,冯敬尧贿赂法布尔,追究起来,老马自然逃不了责任。
老马明知法布尔不待见他,他还上蹿下跳的,他不倒霉谁倒霉呢!
“你不打算恢复他的职务吗?”陈乐道问。
老马那事可大可小,关键还是看法布尔这个总监的态度。
法布尔脸上神色突然一收,认真看着陈乐道。
“我想让你来做总探长。”
陈乐道神色一怔,没想到法布尔会突然说出这话来。
“你在霞飞路捕房已经证明了你的能力,我认为一个巡长不足以施展你的才华,总探长比巡长更适合你。”
法布尔神色认真不像是在说笑。
陈乐道脑袋有些发晕,他实在想不明白法布尔怎么突然就打算让自己当总探长。
在巡长位置上也不过才做了几个月,就让自己做总探长......
火箭都还没研发出来呢,哪来的这么快的速度。
二十多岁的总探长......
九叔五十有余,当初也不过是个副总探长。
陈乐道赶紧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让法布尔丢出的金蛋把自己给砸晕了。
“法布尔这是在用总探长来笼络我吗?”陈乐道心中冒出这个想法来。
要说陈乐道,他在警务处和法布尔其实是一系之人,得到法布尔提拔是理所应当。
但就是亲爹,也不是这么提拔人的吧!
笼络的想法一冒出,瞬间便在陈乐道心里生根发芽,并很快便枝繁叶茂起来。
陈乐道算是法布尔一系之人,但陈乐道自己手中力量也不小,同时陈乐道和冯敬尧的女儿还是那种关系。
要说亲密,当然是冯敬尧那边更加亲密。
但是对男人而言,女人重要还是事业重要,法布尔认为后者。
让陈乐道当总探长,这算是在事业上给陈乐道广大前途。
站在冯敬尧那边,陈乐道就算娶了冯敬尧女儿,接受了冯敬尧产业,那也不过是个帮派头头?
所以该选哪个,一目了然。
难道这就是法布尔的想法?
法布尔相信自己,或许有两人之间的情谊的原因,但同时是不是还有法布尔所认为的他能在事业上给自己帮助,所以自己必然会和他站在一起的原因?
陈乐道心里突然开始阴谋论起来。
实在是法布尔丢下来的这个总探长的馅饼,有点太大了。
“额,总监先生,你怎么会想到让我做总探长的?我资历还不够吧?”陈乐道说。
陈乐道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识。
自己和法布尔关系确实不错,但总探长这事还是有点天上掉馅饼的味道。
“资历?如果做什么都看重资历,那人才要怎么才能得到重用?”法布尔说。
法布尔又开始展现他那该死的个人魅力了。
陈乐道无言以对。
“让你做总探长,并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法布尔说。
此刻不说冯敬尧的事,法布尔似乎又变得冷静睿智起来。
“我之前说过,你在霞飞路捕房的工作,只是一个试点。
如果你在霞飞路捕房进展顺利,那我们将会运用你总结出来的经验对所有捕房一进行整顿。”法布尔一本正经道。
陈乐道安静听着。
他感觉有几分怪。
法布尔要想升自己的官,自己却是在这里犹犹豫豫的。
总探长,这可是当初九叔梦寐以求的位置。
“你在霞飞路捕房的工作已经证明你的那些做法是可行的。现在要继续整顿其他捕房,你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而要这样做,还有什么能比总探长更适合你呢。”
法布尔话没说完,他继续说道。
“还有一点,比起用那些中国人,我更愿意用我们自己国家的人。”
(有书友评论是主角是中国人还是法国人这点没写清楚。这里提一下,主角前身在法国出生并长大,是法国国籍,但他自己是拿自己当中国人。话说前面真没写清楚吗?)
法布尔说出他另一个理由来。
陈乐道愕然。
原来这事还有自己那法国人的身份在“作祟”的原因吗?!
从小在法兰西喝洋墨水长大,老妈也是法国人,如果法布尔不搞歧视,那他拿自己当自己人倒是一点不足为奇。
“你有一半中国血统,而且你熟悉中国文化,这些中国人拿你当自己人。所以这总探长,我觉得你比谁都更加合适。”法布尔道
总探长是华人总探长,都是由中国人担任这个职位。
但经历过九叔这个副总探长和老马这个总探长,法布尔却是有些不想让中国人当总探长了。
陈乐道既能让法布尔相信,又能让下面那些华捕信服,对法布尔而言,让陈乐道当总探长,才是最妥当的。
陈乐道的人品和能力,他都信任。
第一百九十九章 神秘的马丁
明明是来说法布尔和冯敬尧之间的事,结果却是扯到自己身上了。
陈乐道晕乎乎的。
法布尔想让自己当总探长,这事让陈乐道感到意外。
但此刻听完法布尔的理由,陈乐道内心却也不免有几分心动。
法布尔这些理由听起来没哪里不对,从法布尔的视角出发,陈乐道确实是最适合总探长职务的人。
一方面法布尔信任陈乐道,这很重要。
另一方面陈乐道在霞飞路捕房的成绩突出,由他担任总探长,无不说明他有足够的能力来承担总探长所要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陈乐道呢?
他此刻对总探长的位置也有了些看法。
且不管这是为什么,总探长的职务都是实打实的。
从巡长这位置上尝到了甜头,如果法布尔真要让自己当总探长,陈乐道觉得自己也是可以勉为其难地接受的。
“总监先生,总探长的任命不需要得到使馆的同意吗?”陈乐道问。
若成了总探长,便能将几个巡捕房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此再面对斧头帮,陈乐道只凭自己的力量都有信心和其对抗。当然是在租界内。
见陈乐道这模样,法布尔知道他动心了。嘴角不由露出笑容。
“不错,总探长的任命和巡长不同,需要得到领事的同意。”法布尔点头。
警务处和公董局,是租界两大官方部门。这两个部门都是使馆下辖,法布尔作为警务总监,在租界内是最位高权重的几人之一,在他上面的,真正说来也就是领事了。
法布尔脸上神色十分轻松,似乎丝毫不担心领事那里会不同意让陈乐道当总探长的事。
难道领事那里法布尔已经搞定了?
陈乐道心中正疑惑,同时内心也不免火热了几分,这时便听法布尔说道:
“我曾向领事伯纳德先生说过你在霞飞路捕房做出来的成绩,伯纳德先生对你很满意。
前段时间我向伯纳德先生说过换一位总探长的事情,伯纳德先生说他需要考虑这事。
我听说领事馆的参赞马丁先生在和伯纳德先生讨论这件事时,向伯纳德先生推荐由你担任总探长。”
马丁?
陈乐道脑袋上冒出两个问号。
陈乐道知道参赞是领事馆的一个官员职位,但马丁是谁?他为什么要推荐我担任总探长?
虽然在租界吃官饭,但陈乐道还没去特意了解过领事馆那些官员。唯一知道的便是总领事叫伯纳德。
至于参赞是谁,陈乐道却是没特意打听过。
“马丁......”
陈乐道嘴脸念了念这个名字,依稀之间感觉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马丁,提到这个名字,陈乐道脑中第一时间浮现的是马丁路德金。但显然这里的马丁不会是马丁路德金。
“马丁先生为什么要推荐我当总探长?”
想不出缘由,陈乐道索性直接问。
法布尔道:“可能是因为你的能力打动了他。”
“......”
法布尔这个答案没多少说服力,至少对陈乐道没什么说服力。
“伯纳德先生同意了?”陈乐道问。
他还有点期待。
法布尔摇头。
“还没,但我想他很快就会做出决定的。
马总探长被停职,现在急需一个总探长,而你是最合适的。”
法布尔坚信陈乐道就是最合适的总探长人选,陈乐道听了他这话一时都不知道是该先高兴,还是该先自豪。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优秀。
“可是马总探长和冯敬尧的关系非常好,这件事或许并没有这么容易。”陈乐道说。
关系到总探长这位置,陈乐道也认真起来了。
抱冯敬尧大腿归抱大腿,但是壮大自身力量才是最重要的。
成为总探长,这就是壮大自己力量的好机会。
“不,”法布尔摇头,“他们不仅是关系好。马总探长就是冯敬尧扶持上来的,他根本就是冯敬尧安插在巡捕房的人。”
法布尔语气很坚定。
陈乐道的说法还挺婉转,但法布尔这话却是直接把这块遮羞布都给揭了。
马总探长是冯敬尧的人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这种事显然也不是会让总监这类人知道的事。
法布尔只身上任不过才短短几月便能弄清这一点,倒也挺厉害。
法布尔此刻神色认真地看着陈乐道,说:
“所以,亨利,我们必须先把冯敬尧赶出租界,这样你才能顺利地成为总探长,才能让我们的租界变得更好。”
法布尔将美好蓝图摆在陈乐道面前
不过陈乐道心里却是直摇头。
这事可不能开玩笑。
对付未来老丈人,这种事干不得,他陈乐道可是很孝顺的。
孝顺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不能抛。
事情又绕了回来。
法布尔主观上是不是在拿总探长之位来拉拢陈乐道不重要,至少从客观角度看,陈乐道要想成为总探长,就得帮法布尔将冯敬尧赶出租界。
总探长陈乐道当然想要,但为了这事就和法布尔一起对付冯敬尧,这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要是能两全其美,那倒是不错。
对付冯敬尧?
冯敬尧发起飙来只怕上海滩都得抖一抖。
傻子才会对付冯敬尧。
以后成了冯敬尧女婿,冯敬尧手下的东西都是自己的。这样不是更好吗!
冯敬尧给洋人面子,可不是怕哪个洋人,不过是忌惮洋人背后所代表的力量而已。
真把冯敬尧给惹急了,只怕法布尔想走出租界都难。
只是一旦做了那种极端的事,冯敬尧手下势力将会面临前所未有的打击,不到最后一刻,冯敬尧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面对法布尔一心要对付冯敬尧的态度,陈乐道感觉这事一时难以搞定。
但总探长的位置,法布尔都主动提出来了,陈乐道却也不想让他就这么从自己手里溜走。
总探长这事,得好好想想。
这次没能劝说法布尔放弃针对冯敬尧,但总算是弄清了法布尔的真正目的。
将冯敬尧赶出租界,这是多么朴实无华的想法啊!
曾经有这想法,并且展开过行动的人,现在坟头草应该都有两米高了吧。
陈乐道本想给法布尔普及一下冯敬尧手底下的一些力量,虽然陈乐道自己也不清楚冯敬尧到底有多大力量,但他可以随便夸大,只要能让法布尔放弃他危险的想法就行。
可惜,法布尔曾经作为军中少校,如今虽然离开军队,成了警务系统的人,但对他们的军队,依旧抱着无敌的信念。
事实上这也确实符合常规思维,一个帮派再厉害,也不可能比军队还厉害吧?
法布尔在被背靠驻军的情况下,不拿冯敬尧当回事,这还真不好说什么。
但关键是冯敬尧他不是普通帮派分子啊!
从办公室出来,陈乐道眉头紧锁,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便是了解法布尔想怎么做。
现在目的是达成了,但新增添的烦恼却是让陈乐道更加头疼。
就连法布尔想让他当总探长这事,都压不下陈乐道心中的烦躁。
走着走着,陈乐道不知不觉又到了薛良英办公室。
“出来啦,怎么样?总监怎么说?”见陈乐推门进来,薛良英立刻问。
看着陈乐道紧锁着的眉头,薛良英知道肯定这事多半没办好。
陈乐道直接甩了甩脑袋,长叹一口气。
“总监想用这事大作文章,将冯敬尧赶出租界。”陈乐道丧气地说。
比起将冯敬尧赶出租界,或许直接杀冯敬尧还要更加容易些。
冯氏商会在租界的势力就像千年古树在地下的树根一般,盘根错节,根深蒂固。
薛良英一听这话便知道陈乐道为何紧锁眉头了。
他也不由锁起了眉心。
将冯敬尧赶出租界?
薛良英真不知说什么好。
薛良英虽然对冯氏商会、斧头帮那些商会帮派之事不感兴趣,但并不代表他就什么都不知道。
想将冯敬尧赶出租界,何其难也?
法布尔所言将冯敬尧赶出租界,可不只是让冯敬尧搬离法租界,必然是要将冯氏商会的势力全都一起赶出去的,这要怎样才能办到?
薛良英摇头,一时想不出有可能做到这一点的办法来。
“总监真这么说?”薛良英问。
陈乐道点头。
“这事怎么可能?你没劝总监放弃这个想法?”
“怎么劝?要不你去试试?”
陈乐道对这个说风凉话的秘书说道。
薛良英讪讪一笑,这怎么可能呢。
了解过法布尔,薛良英知道法布尔是个绝不会轻易改变自己主意的人。
“总监不仅想把冯敬尧赶出租界,还想让他在报纸上承认自己这次错误,并且保证以后绝不再犯。”陈乐道说,要不是想矜持点,他现在就要泪流满面了。
薛良英摇头,他现在知道陈乐道为什么如丧考妣了。
他安慰道:
“好事,至少总监只是想把冯敬尧赶出租界,不是要直接对付冯敬尧。”
陈乐道送了薛良英一个白眼,这算哪门子安慰?
把冯敬尧赶出租界,这跟和冯敬尧直接开战有区别吗!
“我看这事想让总监直接打消想法恐怕没那么容易,你还是去冯家那边看看情况吧,”薛良英给出建议。
冯敬尧作为上海滩的一块老姜,他们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冯敬尧不一定想不到。
冯敬尧必然也是想尽快把这事平息下来的,被法布尔这样一个警务总监惦记着,对他也不是什么好事。
陈乐道点头。
这事确实需要去冯家看看。
虽然祥叔在电话里说了给时间让他去解决这事,但祥叔毕竟不是冯敬尧。
这事还是得和冯老头亲自谈谈。
陈乐道没精打采地瘫坐在椅子上,不去想冯老头搞出来的这个烂摊子。他真想就这么一直瘫坐下去。
每次在薛良英这儿,陈乐道都感觉自己最放松的。
此刻要是还有人能给自己按摩按摩,那就更好了。
按摩是没有的,薛良英又给他倒了杯茶过来。
在总监那里待了这么久,应该口干舌燥了。
端着茶杯,陈乐道突然道:
“你知道领事馆的参赞马丁吗?”
薛良英点头。
“见过几次,怎么了?难道他也想把冯敬尧赶出租界?”
“不是。”陈乐道摇头,“总监说马丁向领事伯纳德提议让我当总探长。”
陈乐道说出从法布尔哪里得到的消息。
薛良英听到这话眉间猛然一跳,嘴巴张大,他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讶之色。
才当巡长多久,这就要做总探长了?
巡长那个位置你屁股都还没坐热吧!
“马丁为什么要推荐你做总探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薛良英问。
陈乐道摇头,他脑子里也是一团迷雾。
“不知道,不过推荐我做总探长,应该就是最近这段时间的事。
总监前面向领事伯纳德说过想换总探长,然后伯纳德和马丁商讨这事,马丁推荐了我。”
“你和马丁什么关系?”
“不认识。”
“......”
陈乐道自己也迷惑。
薛良英内心感叹。
陈乐道这是走了什么运,怎么感觉全世界都在围着他转。
“你们不认识,那他为什么要推荐你做总探长。”
“我哪知道。你和马丁认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陈乐道问。
“谁告诉你我认识他了。”薛良英反驳。
陈乐道看着他。
“......”
“我说的是见过几面,谁说见过就一定要认识了。”薛良英没好气。
话题陷入死寂,这事两人都找不到原因。
没人按摩,陈乐道只好一手端着茶杯,一手自己揉按着太阳穴。
斧头帮那个麻烦还没解决,法布尔和冯敬尧这件事更让人头疼,结果现在又钻出个不知根底的马丁。
虽然马丁推荐自己当总探长这是好事,但搞不清这背后的原因,总是让人放心不下来。
难道真像法布尔说的那般马丁只是单纯看好自己,所以推荐自己当总探长?
陈乐道摇头。
这种事虽然不能说毫无可能,但陈乐道向来不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
非亲非故,他图什么?
这些搞政治的人,做事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目的。
脑子被迷雾笼罩,陈乐道喝口茶将杯子放在桌上,闭上了眼睛。
脑子里思索着怎么解决金台面的事,思索着马丁的事,思索着思索着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200章 跨年夜,给我个面子
见陈乐道闭上眼睛不说话,薛良英也不再出声,在屋内来回踱步,心中想着马丁的事情。
没过多久,轻轻的呼声在屋内响起,薛良英步子陡然一停。
他转身看着陈乐道,带着点不可思议。
真是岂有此理!
自己在这里帮他想办法,结果这家伙居然睡着了!
薛良英瞪着眼睛,当即就想上前把给陈乐道给摇醒。
走到陈乐道身边刚伸出手,薛良英又突然停下。
他看着陈乐道。
虽然睡着了,但陈乐道的眉头依旧皱着,脸上就差写着疲惫两字。
斧头帮作为上海滩三大帮会之一,陈乐道带着夜未央和其作对,心里应该担着不小的压力吧。
看了看陈乐道紧锁不开的眉头,薛良英轻轻摇头,收回自己的手。
这家伙来上海滩才这么点时间便混得风生水起,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人前的光鲜,但好像没谁看到他背后的努力。
薛良英从没听陈乐道说过什么压力之类的话,但不说,不代表没有,这家伙应该只是一个人默默承担着。
一年便能有现在的成绩,不努力又怎么可能做到,更何况这还是上海滩!
心里想着这些,薛良英叹了口气,走到门边。
拿起门边衣架上的外套,轻轻盖在陈乐道身上。在椅子上坐这么一会儿便睡着了,看来这些事给他的压力也不小。
办公室内安静下来,陈乐道在椅子上睡着,薛良英坐回办公桌后继续工作,除了薛良英时不时翻动文件的声音和陈乐道轻微的呼声,再听不到其它。
时间在屋内悄然溜走。
“咚咚咚!”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薛!薛!”门外之人用撇脚的汉语喊了两声后,直接推门而进。
来人闹出的动静打破屋内的安静,薛良英皱眉,抬头看向闯进来的人。
陈乐道被这突然的动静惊醒,睁开眼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马龙,有什么事吗?”看着来人,薛良英问。
“哦,抱歉,我不该这么闯进来,但我有事需要你帮忙。”马龙快语道。
马龙当然不会是第二个马龙,这正是被法布尔安排暂时接手老马工作的人。
说完这话,马龙才注意到坐在薛良英对面的陈乐道。
“噢,亨利也在,这太好了,这样就更好了。”
两人当初同在政治部任职,自然是认识的。
说起来,马龙还是萨尔礼当初的得力下属。
陈乐道脑子有点迷迷糊糊的,但还是大致听懂了马龙表达的意思。
“出什么事了吗,马龙?”陈乐道问。
“噢,对,出事了,不然我就不会上来了。
你们都在,谢天谢地,这太好了。
我需要你们帮忙,你们快跟我来吧。”
虽然已经很长时间没见,但马龙还是马龙,说话还是那个味。
陈乐道本就没松开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
马龙说了这么多,根本没说到重点上。
“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薛良英再问。
“你们先跟我来,边走边说。”见两人光说不动,马龙急道。
这火急火燎的模样,好像确实是出了什么事。
陈乐道和薛良英对视一眼,迷惑地起身,准备先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乐道将薛良英的衣服放在他办公桌上,三人出了办公室。
“你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边走,陈乐道一边对马龙问。
“这事说来话长。”马龙汉语虽然蹩脚,但却是把啰嗦的本事全乎地学了过去。
两人额头顿时布满黑线,
“那就长话短说。”陈乐道和薛良英几乎是异口同声。
“额,事情是这样的,一个日本人在街上纠缠一位女士,被巡捕抓了回来。
那个日本人很嚣张,打伤了几个巡捕,现在叫嚣着要出去。
现在巡捕们群情激奋,非要处理那个日本人。
我担心这事会引起纠纷,本想将那个日本人关几天便放出去,但那个日本人太嚣张了,巡捕们现在都不愿意。”
马龙一口气将事情大概给说了出来。
这种事并不罕见,在租界几乎每天都会发生那么几起。
这事该怎么处理,同样一点都不难。
一方是不好招惹的,一方是受了委屈也就只能受着的。
处理起来也很简单,反正最后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多象征性的惩罚一下犯事的人,然后就放掉。
陈乐道和薛良英听了脸色都不是很好看,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这种事,甚至当初在麦兰捕房陈乐道还亲自处理过这种事。
但每次听到听到这种事,两人内心依旧会感到不爽。
“现在巡捕都要求必须严惩这个日本人,我有点搞不定那场面,你们去帮我劝劝他们。”马龙说道。
这事虽然是日本人惹起来的,但明显日本人是不能随便处理的。
马龙的处理说不上好,但这种处理方法在巡捕房却是早就已经成了惯例。
事实上巡捕们闹事完全不算什么,这也就是马龙在负责总探长的工作,但凡换另一个法国人来,这事或许都会给强压下去。
马龙喜欢讲道理,不喜欢用身份权势这些来压人,因此才会找到薛良英这里来。
薛良英当初做翻译时,就是警务处的社交达人,跟谁都能聊两句,现在成了法布尔秘书,他的好人缘则慢慢变成了威信。
警务处的人,对薛良英大都是信服的。
作为法布尔的秘书,虽然没什么具体的权利,但薛良英在警务处的地位,可一点不比老马这个总探长低。
“你们有办法的吧?”马龙问两人。
“先去看看再说。”陈乐道说。
马龙点头,加快了步伐。
陈乐道在警务处的好人缘不比薛良英差,尤其陈乐道还是一个分区捕房的巡长,应付这种事,应该很有经验。
一楼,中央捕房看押室外,气氛显得有些凝固。
看押室外面的走廊连接着一个办公区,此刻一众穿着巡捕号服的人站在办公区,看着拦在他们前面这个年轻巡捕,就像是在看叛徒一般,脸上都是满满的怒气。
在办公区的一张椅子上,一个女人坐在那里,看着这场面,她一时不知道该干啥。周围也没巡捕理他。
小巡捕看着面前这些人,脸上满是为难,就差哭出来了。
“赵科长,马龙督查交代了,没他的命令,不能放任何人进去。”小巡捕哭丧着脸,死死守着这个通向看押室的小门,像个面对无数大汉的柔弱小姑娘。
赵龙听到这话就是大眼一瞪,大声道:
“你怕什么,出了什么事我担着,我抓回来的人难道我还不能进去看看了!
看看你小子这怂样,你小子是不是中国人,里面那小日本那么嚣张,你难道不想揍他一顿!”
赵龙瞪着面前这年轻巡捕,说完就挥了挥手,对旁边两个巡捕说道:
“你们,把他给我拉开!”
赵龙怒气冲冲,动嘴巴不行,他这是打算动粗了。
“不行啊!赵科长,这不行啊!!”
小巡捕死死抓着铁门,嘴里叫声凄厉,不知道的人还不知道他被咋了。
刚要上前的两个巡捕看着他那模样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明明都还没碰到他。
“等什么呢,把他拉开啊!”见两人站着不动,赵龙又是一瞪眼。
显然这人不是什么好好脾气。
“干什么呢,住手!”
两个巡捕正要上前,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看着乱糟糟的办公区,薛良英人还未上前,便先是大喝了一声。
“额,薛秘书。”
“薛秘书好。”
“薛秘书。”
薛良英听到动静后快速赶来,众巡捕听到那声大喝纷纷转头,然后老老实实招呼道。
陈乐道和马龙两人比薛良英慢一步,但也很更快便走了过来。
众人见到两人,同样是出声招呼。
对陈乐道,有人喊陈顾问,也有人喊陈巡长,也有的什么都没喊。
中央捕房一些新来的巡捕,或许听过陈乐道名字,但真人,却是第一次见。
见着新来的三人,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同样看着他们,不过没有出声。
“搞什么搞,都给我散了。”
薛良英走到那小巡捕前,看了看拦着门的小巡捕,又转头看着这些围着这里的巡捕,大声道。
这些人现在在这里闹,是想事后被追后账吗!
陈乐道从没见薛良英发过火,此刻见他板着脸,感觉还挺新鲜。
“赵龙,你作为侦缉科科长不用做事的吗,让他们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在这里捣什么乱。”薛良英板着脸道。
见到薛良英,刚才还瞪着眼满脸怒气的赵龙赶紧收了脸上怒色。
“薛秘书,不是我要闹,实在里面那日本人太嚣张了。
让他给这位姑娘道个歉,结果他趾高气扬让我们赶紧放了他,不然就要让我们好看。
这可是巡捕房,你说这事我们能忍吗!
这种人要是不好好教训一顿,以后咱们巡捕房在街面上还怎么办事啊!”
赵龙收起怒色,此刻倒是跟薛良英讲起道理来了。
道理一套一套的。
薛良英差点没被他这话给气笑。
“行了,少给我扯这些没用的。
这事怎么处理,马龙督查自有他的想法,你在这里闹算怎么回事,赶紧散了。”薛良英道。
明知里面关着的是日本人,赵龙还当出头鸟,带着人在这里闹,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薛良英对赵龙感官还算不错,让赵龙赶紧散了,也是为他好。
不过赵龙显然不是个这么听话的主。
“薛秘书,这可不止是我,弟兄们都不爽那个小日本人。
你说我们巡捕天天在街面上跑,结果抓回来的人得不到合理的处置,那我们这巡捕当得还有什么意义!!”赵龙说道。
薛良英听了一时语滞,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还真不好说。
赵龙能在中央捕房干上科长这个位置,自然是多年的老巡捕,早已经混成了老油条。
该动手时,他能上,该动嘴时,他也能嘴皮子滑溜。
见赵龙不听劝,薛良英只感头疼。
对赵龙这种老油条,他也拿捏不住。
他能不听马龙的,难道就会听他薛良英的?
薛良英虽然在巡捕当中名声很好,但今天这事让薛良英怎么说呢?
薛良英自己都对那个日本人不满呢!
见薛良英拿不下这事,马龙赶紧碰了陈乐道一下,示意他上。
陈乐道在霞飞路捕房的那些事马龙听过,既然能管好霞飞路捕房,那现在这情况英国也是应付得来的。
马龙将希望寄托在陈乐道身上。
陈乐道看了眼马龙,马龙用眼神朝他示意着。
摇了摇头,陈乐道上前两步,拍了拍手,将一众巡捕目光意吸引过来。
赵龙自然是认识陈乐道的,见陈乐道有话说,他看着陈乐道。
“我是陈乐道,霞飞路捕房的巡长,也是政治部的顾问,大家应该都认识我吧。”陈乐道高声道。
巡捕们都看着他,没人搭腔。
警务处没人不知道陈乐道是总监前面的红人,就连马总探长都管不了陈乐道。
而且根据那些外面听来的传闻,陈巡长可不像薛秘书做事那么温柔。
场面一时安静。
陈乐道对众人笑了笑。
“你们是想给个日本人一点颜色看看,对吧?”陈乐道说。
“对,那个日本人太嚣张了,咱们必须得让他知道这里是巡捕房,不是他的小日本岛。”赵龙站了出来。
这家伙倒是聪明,句句不提自己,只说巡捕房。
“之前麦兰捕房的铁巡长也遇到过跟今天这事差不多的事,那次的事就是我处理的,你们应该也都听过。
说实话,我也不喜欢那些小日本。
大家给我个面子如何,其他人都先出去干自己的事,这事交给我来处理,我保证我处置的结果会让大家满意。”
中央捕房不是霞飞路捕房,陈乐道作为霞飞路捕房的巡长,自然是管不到这里来的,此刻他只好刷脸,看一看自己陈巡长的名头好不好使。
若是其他时间,陈乐道也懒得给自己找麻烦,他现在麻烦已经够多。
但这事偏偏发生在当下,而且还是在中央捕房。
老马被停职,法布尔还在气头上,谁知道他会不会把这事联想到冯敬尧头上。
就是陈乐道自己,此刻也说不清这事到底是不是冯敬尧安排的。
平时巡捕房的巡捕胆子没这么大过,法国人的话,向来都是很管用的。
众巡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看向赵龙。
“陈巡长,你那次是怎么处置那个日本人的,我们都有所耳闻。那事咱们听着都痛快。
陈巡长做事兄弟们都信得过,你都这么说,兄弟们必须给你这个面子。”
赵龙说话了。
一个是科长,一个巡长,巡长当然比科长大。不过赵龙按规矩是不用听陈乐道命令的。
赵龙和陈乐道没什么特别交情,他对陈乐道也说不上什么敬佩,不过他此刻也想看看陈乐道这个声名在外的巡长到底准备怎么处理这事。
第201章 绑架、拒捕、袭警
赵龙让手下巡捕散去,只留下本就在这办公区办公的人。
这办公区属于侦缉科,平时侦缉科在外面抓回来的人,就会临时关在这旁边的看押室内。
众人一散,办公区顿时变得空旷起来,陈乐道这才注意到坐在一旁的女人。
看了看她,这人给陈乐道的第一印象便是坐得很端正。
即使坐在椅子上,她后背也是挺得笔直,没有靠在椅背上。
陈乐道目光看向赵龙,眼带询问之意。
赵龙会意,相互介绍道:
“这位就是被那日本人在街上纠缠的顾小姐,我们在抓了那日本人后,请顾小姐一同回来做个供词笔录。”
对陈乐道说完,赵龙又对那位顾小姐道:
“顾小姐,这是我们霞飞路捕房的陈乐道巡长,处理日本人的事件陈巡长更有经验,他肯定会给你个公道的。”
赵龙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内里算是给陈乐道挖了个不大不小的坑。
这位顾小姐穿戴不俗,气质更是不一般,一看就知道是有身份的人物。
赵龙话都说出去了,陈乐道要是处理不好这事,难免惹来麻烦。
顾小姐站起身,没有寻常女子遭遇这种事后的惊慌,她很镇定。
“陈巡长你好,这事麻烦你了。”顾小姐对陈乐道伸出手,礼貌说道。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陈乐道对其点点头。
见陈乐道暂时稳住局面,马龙和薛良英都是松了口气。
马龙是替这局面松口气,薛良英则是替陈乐道松口气,他心中也有和陈乐道一样的担心。
“陈巡长,去我办公室说吧。”赵龙道。
“不用,就在这里吧。”陈乐道摇头。
旁边一位巡捕听到两人的对话,赶紧将自己的办公位让了出来。
“陈巡长,你坐这儿。”
这是新来的巡捕,第一次见陈乐道,但之前便已经听过无数跟陈乐道有关的事。
对这位用不到一年时间,便从翻译干到巡长的人,巡捕心中有点面对偶像的感觉。
陈乐道点头坐下,那巡捕又赶紧给顾小姐搬了一张椅子放在办公桌对面。
顾小姐对他道了句谢谢,其清脆的声音,精致的面容,让这位年轻的巡捕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顾小姐,请问你认识那个日本人吗?”陈乐道问。
“我知道他的名字,但也只是知道他的名字,他最近一直在纠缠我。”顾小姐话中带着些无奈。
显然她最近被那个日本人纠缠得有些烦了。
“这些日本人就这烂德行,就是欠收拾。”赵龙粗声粗气。
陈乐道看着他,赵龙嘴唇动了动,最终没继续说话。
这位陈巡长不笑的时候看着还是挺凶的。
赵龙在心里大骂那些说陈乐道脾气温和的人。
陈乐道继续。
“那就是说那个日本人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了?”
“对。”顾小姐点头。
“我能问一下他对你都有过什么过分的举动吗?”陈乐道看着她。
“他在街上对我动手动脚,非要拉着我上他的车,说是带我去虹口吃日本料理,我不愿意,然后他就要强拉着我上车。”说到这里,她语气里终于带着点后怕。
街上的普通人遇到这种事不敢上前阻止,还好当时赵龙带着几个巡捕在那附近。
不然事情会怎样她真不敢想象。
赵龙这时又在旁边忿忿补充:
“当时要不是我们在旁边,就让那畜生得逞了。那畜生太嚣张了,我带着巡捕上前阻止,他还打伤了我手下几个巡捕。”
陈乐道目光转向赵龙。
“受伤的巡捕怎么样?”
“我让他们去旁边的诊所上药去了。”
陈乐道点头,看向旁边一直在记录他们对话的巡捕。
“写上,那个日本人涉嫌绑架,拒捕,袭警,导致巡捕重伤住院。”陈乐道对巡捕道。
空气突然为之一滞。
小巡捕拿着笔发愣,赵龙眼睛睁大了几分,薛良英和马龙一时无语。
办公区内注意着这边动静的几个巡捕也都是面面相觑。
至于坐在陈乐道对面的顾小姐,此刻同样是面色讶然。
谁都没想到陈乐道会突然说出这话来。
尤其是顾小姐。
她是知道这种有关日本人或者洋人的事是最不好处理的。
“有什么问题吗?”
见巡捕迟迟不落笔,陈乐道说。
旁边的马龙反应最快,他一脚踢在巡捕屁股下的椅脚上。
“愣着干什么,没听见陈巡长的话吗,赶紧写上啊!
涉嫌绑架,拒捕,袭警,导致巡捕重伤住院!”马龙重复了一遍陈乐道的话。
巡捕被这一脚踢得反应过来,赶紧动笔写上。
赵龙再次看向陈乐道的眼神,稍稍有了几分变化。
“亨利在霞飞路捕房,也是这么办案的吗?”马龙胳膊碰了碰薛良英,悄声问道。
“额,我也不知道。”
薛良英摇头,他自己还惊讶呢。
陈乐道又对赵龙说道:
“你派个人去看看那几个巡捕,让他们去医院好好检查,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陈乐道在“好好检查”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赵龙愣了一下,随即快速点头。
在办公区指了一个巡捕,拉着他到旁边悄声嘀咕了几句,巡捕一溜小跑出了警务大楼。
“顾小姐,你对这次的事情有什么要求吗?
比如道歉,比如名誉损失,精神补偿?”陈乐道对顾小姐道,话里带着暗示的语气。
“啊?”顾小姐此刻有点呆愣愣的,她有点跟不上陈乐道的节奏。
精神补偿?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
不过她很快便反应过来。
“方便的话,就让他给我道个歉吧,补偿就不用了。”
顾小姐此刻有点明白陈乐道意思了。
不过见过之前马龙的处理,她清楚这事或许会添麻烦。
在见到赵龙之前的反应,和陈乐道此刻这意思,她心里倒是没那么气了,心里想着别给巡捕房添麻烦。
日本人不好随便处理,这点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陈乐道点点头,领会了她的意思。
“让人把那日本人带出来。”陈乐道对赵龙说。
赵龙此刻没什么牢骚了,他就想见见陈乐道接下来会怎么做,内心有着期待。
赵龙刚要亲自带人进去带那日本人出来,外面突然传来响动。
一个年轻人从外面冲了进来。
“姐,你没事吧!”
来人一下冲到顾小姐面前,口中大声囔囔着:
“姐,我听说那小日本又来纠缠你了?
他人呢,这次我不阉了他我就不叫顾海棠!”
这个叫顾海棠的年轻人说完就转身看向坐在他姐对面的陈乐道。
“那日本人呢,赶紧给我交出来,不然小爷我拆了你这巡捕房。”
这人一说话,满满的纨绔子弟气息瞬间在办公区去内弥漫开来。
“海棠!说什么呢!这位是陈巡长,他正在处理这事,不能对陈巡长无礼。”
见弟弟发飚,这位当姐的立马道。
这位顾小爷虽然一脸怒色,但见姐姐脸色沉了下来,却也只能闷闷不乐地偃旗息鼓。
不过他还是放了句狠话。
“你们要是敢让我姐受委屈,小爷肯定会拆了你这捕房的。”
姐姐当即又瞪了他一眼。
顾海棠讪讪一笑。
“陈巡长,不好意思,这是我弟弟,有些不懂礼貌。”顾小姐对陈乐道说。
“没事,人之常情,可以理解。”陈乐道笑了笑,挥手说道。
说完又看了她弟弟一眼。
姓顾,顾海棠,还有这么一身纨绔嚣张的气息。
陈乐道心里有了数,心中本来的想法悄然有了些变化。
顾海棠见陈乐道看向他,当即又还瞪陈乐道一眼。
陈乐道不以为意,还对他笑了笑。
“赵龙,站在这儿干什么,去把那个日本人带过来。”
“啊,哦,好。”赵龙应道。
陈乐道转头看向之前拦门的那个小巡捕,这巡捕正站在一边好奇地看着他处理这事。
“有热水吗?有的话,麻烦用盆给我端点热水过来。”陈乐道对他说。
小巡捕愣了愣,没想到陈乐道会突然对他说话。
反应过来后赶紧道:“有,有热水,我这就去。”
热水,用盆?
屋内人都奇怪地看着陈乐道。
要喝水还能理解,但为什么是用盆?
赵龙很快便把那日本人带了过来。
人还没到,声音便已经传了过来。
“你们这些蠢猪,赶紧放了我。”
这日本人担心赵龙等人听不懂日本话,还专门说着他那撇脚的汉语。
听到声音,顾小爷顿时便有点按捺不住了,他早就看那小日本不爽了。
天天纠缠她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顾海棠刚要有所动作,就被姐拍了一下,她一眼看过去,顾海棠又老实下来。
赵龙带着人走过来,小日本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的人,见着坐在椅子上的顾小姐,当即便露出笑容。
正要说话。
屁股上便挨了一脚。
“八嘎!”小日本回头怒瞪赵龙。
原来是赵龙在后边踹了他屁股一脚。
宽松的和服上多出一个脚印,小日本满脸怒色。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但赵龙已经掏出他枪盒里的手枪。
“嘿,你怎么称呼。”陈乐道拍了拍手掌,出声道。
日本人瞪了赵龙一眼,回头看向陈乐道。
“你们这些支那猪不配知道我的名字。”他昂首挺胸。
他这话一出,顿时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不善起来。
就连顾小爷,都差点把嘴巴给气歪了。
陈乐道呵呵一笑,没动怒。
“热水来了吗?”陈乐道问。
“来了来了!!!”外面传来声音。
小巡捕端着一盆热水快步走了进来。
“陈巡长,你要的热水。”巡捕把盆放在一张闲置的桌子上。
陈乐道走上前将手伸进盆里,这大冬天的,热水烫得手很是舒服。
“小日本,我和顾小姐沟通过了,顾小姐表示可以不追究你的责任,但你必须要向顾小姐道歉。”陈乐道一边洗着手,一边道。
听到“小日本”三个字,这日本人脸瞬间黑了下来。
“八嘎!”他嘴里怒吼一声,突然便朝陈乐道冲了上去。
他必须要给陈乐道点颜色看看,大日本帝国不是谁都侮辱的。
日本人动作很快,人都冲到陈乐道背后了,周围人才反应过来。
不料陈乐道却是转身反手就是一巴掌。
掌心与脸庞接触,一声脆响在办公区响起,日本人被打懵在原地。
红红的掌印在这日本人脸上冒了出来。
办公区气氛瞬间凝固。
既是因为日本人突然的动作,也是因为陈乐道这脆响的一巴掌。
谁都没想到这日本人会突然动手,更没人会想到陈乐道反应居然这么快,而且直接就给了这日本人一巴掌。
“我警告你,这里是巡捕房,你现在需要配合我们的调查,你现在的行为是袭警,后果很严重。”陈乐道看着冲到面前的日本人,脸色冷了下来。
顾海棠站在姐姐旁边,眼睛有点发直,没想到这个姓陈的巡长会这么勇!
刚才还对自己笑眯眯的,现在竟然转变得这么突然。
这他妈是笑面虎啊!
日本人眼睛都红了,他嘴唇颤抖着。
“八嘎。”
陈乐道这一巴掌让他直接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现在只想好好教训面前这个巡捕。
日本人一拳朝陈乐道挥来,陈乐道动作更快,一把拿住他的手,右膝飞速抬起,狠狠地撞在日本人腹部。
日本人瞬间弓起了腰,嘴里倒吸着凉气,脸差点胀成紫色。
“就这两下子,也敢在巡捕房嚣张。”陈乐道嘴里嘲讽。
“这样不会出事吗!!”
马龙在旁边看得眼睛发直,他没想到陈乐道竟然会对这日本人动手。
他是找陈乐道两人来摆平这些巡捕,不是让他们来揍着日本人的啊!
“放心吧,没事,他有分寸的。”薛良英在旁边安慰。
马龙愣愣的,不知该不该上前阻止。
那小日本倒也硬气,缓了一下便站了起来,眼神中带着杀气,
只见他右手握拳,左手成掌,右腿后撤摆出一个起手势。
“呵,你这是空手道吗!?”
看着他摆出的这个姿势,陈乐道感觉有点意思。
呵呵一笑。
以前只在电视上见霍元甲啊,陈真啊,叶问啊,教训那些各种各样的高手,没想到今天还亲自遇着一个。
日本人不和陈乐道废话,他现在就像好好教训这个人,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杀了他。
陈乐道那一巴掌,让他内心感到无比的羞辱。
第202章 暴力反抗的结果
顾菁菁看着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眼睛都看直了。
难道赵龙说的陈乐道有经验,就是指这个经验?
看着被陈乐道打着玩的村田诚,顾菁菁心中如乱麻一般。
陈乐道此刻在她心中的形象,复杂极了。
顾菁菁以前也听过陈乐道的名字,自从陈乐道的夜未央在上海滩展头露角,她时不时就能从身边人那里听到这个名字。
甚至有时就连爸爸都会在他们姐弟俩面前说起这人。
对她,爸爸说什么羡慕冯敬尧的女儿给他找了那么一个有能力的女婿。
对弟弟,爸爸说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就会瞎闹腾。
对顾海棠而言,要说他上海滩最讨厌的人谁,应该就是陈乐道不差了。
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顾菁菁在赵龙给她介绍陈乐道后,她就已经知道面前这人是谁,心里也想着看看这人到底会怎么处理这事,但面前这一幕,着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日本人,就连爸爸都需要小心应对,结果陈乐道居然直接打着玩。
看着被打得怒气腾腾的村田诚,顾菁菁心中竟是有种解气的感觉,但同时也有些顾虑。
这样不会给巡捕房惹来麻烦吗?
顾菁菁旁边,顾海棠看着脸上浮着个红印子的村田诚,心中痛快不已。
他有些手痒痒,恨不得自己都上场活动活动。
陈乐道打人时那轻松写意的模样,让顾海棠感觉他上他也行。
村田诚没事就来纠缠姐姐,顾海棠早就不爽他,若不是爸爸和姐姐拦着,他早就带人弄死这家伙了。
“来啊,继续。
你不是说你是空手道高手吗,让我见识见识你的空手道。”陈乐道站在村田诚对面。
语气中带着讥讽。
还支那猪,还不配知道他名字。
看着这趾高气扬的家伙陈乐道就来气。
跟着西方学了一阵子,就忘了谁才是爸爸了。
说着陈乐道还甩了甩手,这大冬天的,用手打人还是挺疼的,还好他刚才用热水泡了泡手。
“空手道由唐手演化而来,唐手源自于中国,难道你们日本的船越义珍教你们空手道之前,就没有你们教你们空手道的由来吗?”陈乐道说。
“不过学了点皮毛,就来中国耀武扬威,我正想知道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
陈乐道摇着头,语气里不乏嘲讽。
村田诚脸色涨红,不提船越义珍还好,提到他,村田诚却是更来气了。
船越义珍是日本的武术大师,素有空手道之父的美名。
村田诚曾经想在船越义珍手下学习空手道,结果船越义珍却是说他秉性不良,不愿意教他。
这差点没把村田诚气得七窍生烟。
陈乐道此刻再次说起船越义珍,村田诚听得羞怒不已,船越义珍可不就是没教过他吗!
带着怒气,村田诚两大步朝陈乐道冲来。
陈乐道灵活地躲开一拳,又是猛起一脚把他踢了回去。
陈乐道虽然没学过传统武术,但拳击散打军中格斗术他都有练过。
算不上武术大师,但如何最有效的打人,如何让人感到痛苦他却是会的。
村田诚被一脚踢得嘴角都渗出了鲜血,整个人被打得狼狈不堪。
面对陈乐道的戏弄,面对敌人的无能为力,让村田诚满腔怒火。
愤怒,羞怒,各种各样的怒气填满了他的胸腔。
“啊,八嘎,我要杀了你!!!”村田诚突然一声大吼,眼睛看到了旁边赵龙拿在手里的枪。
猛然上前伸手夺枪,赵龙一惊就要反抗。
村田诚不是陈乐道对手,但他能打伤几名巡捕,说明他也绝不是像陈乐道说得那般只会些皮毛。
出其不意下,赵龙手中的枪直接被村田诚抢了过去。顺带还了赵龙一脚。
赵龙手中的枪没了,人还被踹了个趔趄。
他黑色的巡捕号服上印了一个显眼的木屐印子。
赵龙顿时怒上心头,但还不待他有所动作,村田诚先爆发了。
“八嘎,去死吧!!!”
村田诚脸色癫狂,嘴角的鲜血,心中的愤怒,眼中的仇恨,让他此时看着癫狂至极。
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
“砰”一声枪响。
子弹不是从村田诚枪里射出去的。
陈乐道手里举着他的M1911。
在场的或许没人清楚,陈乐道也是一个快枪手。
村田诚脸上的狰狞神色陡然凝固。
手中的枪跟随着他的身体轰然倒地,他眉心上多出了一个枪眼,血液正沿着枪眼静静溢出。
世界仿佛安静了。
办公区内久久不见声音,所有的人思想似乎都随着陈乐道这一声枪响陷入了停滞。
马龙看着轰然倒地的村田诚,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下意识张开。
薛良英也让陈乐道这一枪给惊着了。
他刚还跟马龙说陈乐道心里有数来这着。
就连一直不爽村田诚的顾海棠,此刻都是愣在了那里。
这个巡捕竟敢开枪,这个巡捕竟然敢开枪杀日本人!!!
顾海棠脑子里这一刻好似乱成了一锅粥,陈乐道这一枪刷新了他对巡捕的认知,巡捕什么时候这么胆大了?
至于顾菁菁,她看着倒在地上的村田诚,不知所措。
刚刚还是一个大活人,转眼间就变成一具尸体,她此刻思维已经陷入了停滞。
这还是第一次,一个大活人直接在她眼前变成了尸体。
她终于看到了书上所说的生命的脆弱。
“嘿嘿嘿,回神了。
都愣着干什么,赶紧托走,没看见在流血吗!”
开枪的人囔囔着说道,整个办公区,就他跟个没事人一般。
“事情大条了!”所有人心中都闪过这个想法。
赵龙看看躺在地上的尸体,又看看陈乐道,再看看尸体,再看看陈乐道,来回往复。
看着陈乐道那没事人一般的反应,赵龙只觉一阵心寒。
因为那一脚而升起的怒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身上的脚印也被他悄无声息的拍掉了。
看着陈乐道。
陈乐道的反应搞得好像人不是他杀的一般。
这模样哪像是杀了一个人,这根本就像是杀了只鸡。
“赵龙,愣着干什么。让人把人给我抬走。”陈乐道对赵龙大声道。
赵龙回了神,应了一声,赶紧让旁边的巡捕过来把人抬走。
“还有!”陈乐道又说。
赵龙看向他。
“以后把你的枪给拿好了,作为侦缉科科长,别连自己的枪都拿不稳!”
“哦,嗯嗯,是!”赵龙赶紧点头。
平时大大咧咧的赵龙,刚才还不怎么服陈乐道的赵龙,此刻却是乖巧地点着头。
以后谁要是再敢在他面前说陈巡长好说话、好相处,他保证自己不打爆对方狗头。
“你搞什么!你怎么把他打死了!”
薛良英彻底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到陈乐道面,喉咙里压着声音,让他没有吼出来。
“你没看见啊,他夺枪袭警,要杀我这个政治部顾问。”
“那......那你也不能打死他啊!!”薛良英着急。
这下可真是闯祸了,这混蛋还嫌他身上麻烦事不够多吗!
薛良英在心里狂吼。
“那我不打死他,他就要打死我啊,我总不能让他打死我吧!”陈乐道一脸无辜。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明明可以把他枪给打掉,你怎么杀了他!!”
薛良英都快急到他姥姥家了。陈乐道却还在这儿给他装无辜,瞎扯淡。
“说什么呢!
我枪法可没那么好。这一枪也就是我运气好。
要是打偏了,现在躺下的就是我了。”陈乐道矢口否认。
周围人听得无语,你枪法确实不好,你只是碰巧一枪打在人家眉心,碰巧将人一枪毙命。
“行了行了,你先别说话,先让我把这事给处理完再说。”陈乐道堵住薛良英还要继续说的话。
薛良英瞪了他一眼,赌气似地走到一旁。
薛良英刚让开,马龙又气急败坏地站了过来。
让陈乐道摆平这些巡捕,结果陈乐道给他把这个日本人彻底摆平了。
马龙心中又气又急,在捕房里死了个日本人,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总监交代,他甚至已经能想象出被总监气急败坏一通大骂的场景。
“你也先别急,人都死了,先让我把这事处理完再说。”陈乐道对马龙说。
看着陈乐道这不当回事的模样,马龙心里那叫一个急,这家伙难道真当这是杀了只鸡那么简单吗!!
“来,继续写,”陈乐道把枪放回枪套,拍了旁边做笔录的巡捕一下。
巡捕“啊”了一声,还没能从陈乐道枪杀那人的情况中回过神来。
“啊什么啊,作为一个巡捕,怎么连这点定力都没有。”陈乐道拍歪这巡捕的帽子。
巡捕赶紧扶正帽檐,捡起刚才不小心掉在地上的笔。
“写,写什么?”巡捕懵懂地问。
“还能写什么,当然是写这案子的结果了!”陈乐道又一下把他扶正的帽子拍歪。
“就写这日本人,对了,这日本人叫什么来着,还没问他的名字。”陈乐道突然想起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村田诚,他叫村田诚。”
顾菁菁在旁边说道,她已经回了神,此刻目光很是复杂。
“哦,谢谢顾小姐。”陈乐道说了句。
“写吧,就写这个村田诚疑似日本间谍,绑架不成,被巡捕活捉,审讯过程中暴力反抗,袭警夺枪,欲朝警务处政治部法籍顾问亨利.陈开枪,被亨利.陈及时开枪击毙,制止其暴行。”
陈乐道一口气说道。
“啊?”巡捕拿着笔愣愣看着陈乐道。
“啊什么啊!”陈乐再次将他扶正的帽子拍歪。
“快写,我再给你念一遍。”
巡捕该写的写完了,陈乐道才看向顾菁菁和顾海棠。
“顾小姐,很抱歉,你看到了,这人妄图袭击我,被我击毙了,他是不能给你道歉了。”陈乐道说。
顾菁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陈乐道拿过巡捕刚才做的笔录,将其递给顾菁菁。
“顾小姐,你看看,这是笔录,如果没问题的话你在这里签个字,按个手印,然后可以离开了。”
顾菁菁不知所措地接过笔录和钢笔。
她觉得现在好像应该说些什么,但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了看笔录,顾菁菁也说不好里面这些内容有没有问题,看着好像没什么大问题,然后她便签了字,按了手印。
巡捕接过笔录和钢笔。
陈乐道笑着看着顾菁菁和她弟弟。
“顾小姐,现在已经没事了,如果你们要离开的话已经可以走了。
很抱歉让你在租界遭遇这种事,这是我们巡捕房的失职,以后我们会加强这方面的工作的。”
顾菁菁看着陈乐道嘴角的笑容,看着他这彬彬有礼的样子,只感觉好不真实。
明明刚刚才拿着枪杀了一个人,现在却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这事就这么结束了吗?”顾菁菁道。
“我想,应该是结束了。”陈乐道看了看那地上遗留下的血迹。
屋内一个巡捕见到陈乐道的动作,立马找来一个拖把,快速地将血迹拖干净。
陈乐道满意点头,这小子有前途。
“这...不需要我做什么吗?我是说这事不会有什么麻烦吗?”
顾菁菁看了看一旁薛良英便秘的脸色,犹豫了下还是问道。
这事因她而起,现在明显闯祸了,顾菁菁感觉自己好像应该做点什么。
“呃,”陈乐道左右看了看,“现在没什么,如果后续还有什么需要,捕房会通知顾小姐的。”
顾菁菁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姐,要不,我们先回去吧。爸应该也知道这边的事了。”
顾海棠看了看面带笑容的陈乐道,突然感觉这家伙不好招惹,只想赶紧和带着姐姐离开这里。
刚才自己还对这家伙自称小爷,还说要拆了这家伙的捕房来着。
顾海棠只感觉自己眉心发凉。
“对了,父亲。”顾菁菁听到这话猛然反应过来。
“那陈巡长,我们先离开了,如果后面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可以随时来找我。”顾菁菁道。
“好的,谢谢顾小姐你的配合。”陈乐道点头。
姐弟俩朝外面走去。
陈乐道在后面笑着说了句“顾小姐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