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器灵
拥有器灵的法器威力会提升许多，这并不假，也的确吸引人。
但方末觉得不对劲。
绛紫色长剑的品级并不高，足够金丹期修士使用，但对元婴期而言就显得有些拖后腿了。
即便是拥有了器灵，也只是勉强足够元婴初期修士使用。
而燕寻的修为，已经距离元婴期不算远。
他如此费神,
就为了给绛紫色长剑赋予器灵？
这说不通。
至于悬丝傀儡，以它的性质，并不适合赋予器灵。
袖珍小刀……品级更低，更不可能。
难道燕寻还有其他法器？
可方末早已经翻了个遍，并没有其他收获。
张承看出了方末的疑惑，解释道：“燕寻擒住我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他说，只要我成了他器灵,
他的剑便拥有不断成长的可能。”
方末顿时明白过来。
成长性！
这可是其他法器所不具备的！
“原来如此！史上第二例与铸造妖灵融合之人,
成为器灵后，便能让所附的法器拥有不断成长的可能性。难怪了，难怪燕寻会如此费尽心机！不过，如何让法器成长？”方末喃喃自语道。
张承回答了他这个问题：“在我成为器灵的瞬间，我便本能地知道了许多事。其中就包括如何让法器的品阶提升。”
方末走上前，伸手握在了墨沉刀的刀柄上。
因为墨沉刀早已认主，在他的手触摸到刀柄时，许多信息便涌入了脑海。
包括此刀已经拥有了器灵。
他这才相信，眼前的真是张承。
“有办法让你恢复人身吗？”方末问。
张承微微一愣，心中有些感动。
但他摇了摇头：“这是不可逆的。我的肉身已死，成为器灵后，便只能依附于这墨沉刀。”
见方末没有说话，他继续道：“我能帮你彻底掌控墨沉刀，此后，你就能将刀收进自己丹田内，而不必放在储物法器中。”
这一点方末是知道的。
但凡拥有器灵的法器,
修士都会收进体内。
一是法器有灵，便不能久存于储物法器的空间内,
否则多少会对器灵造成损害。
二是储物法器终究是外物，有被夺走的风险，不如存于己身安全。
“至于提升墨沉刀品级的方法，说起来也不难。”张承的身子忽然变得有些虚幻，他皱了皱眉，“长话短说。常规的方法是，将墨沉刀收进丹田，以法力温养，日积月累下便能提升品级。快速些的方法也有，比如寻找些合适的金铁之物，我将之融化后供墨沉刀吸收。”
说完，张承钻进了墨沉刀内。
这也是作为器灵的一个限制，不能随意离开所依附的法器。
而且，器灵的生死全在法器主人的掌控之中，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方末知道，张承之所以选择这般活着，是为了能再见到自己的家人。
“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家人。”
听到这句话，墨沉刀发出了轻微的嗡鸣。
而后,
方末将墨沉刀收进了丹田内。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把伸出去的舌头收回嘴里一般。
不刻意去感知，甚至不会注意到丹田内存在着墨沉刀。
方末没想到，短短几天的时间，自己不但得到了适合修练的高等功法，还解决了主法器的问题。
他没有继续尝试修练幽域火，而是改变了样貌，离开前卒营，来到了张承妻儿的住所。
这里早已经被方末精心还原过，没留下任何战斗的痕迹。
而且，在战斗之初，燕寻便为了不惊动外界，设下了隔音的法术结界。
对外界而言，这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方末站在门口，能够轻易听见里边的动静。
“娘，我来帮你！”
“好好好！你小心些，有点重，别扭了腰。”
“我都成年了，这点不算什么！娘你看，我一只手都能提起来！”
“是啊，大小伙子了。娘是时候帮你说门亲事了。”
“可我们家这状况……”
“没事，娘认识那么些个门当户对的，都是些好姑娘。”
方末从丹田中唤出了墨沉刀，将之背在了身后。
都不需要他开口，青兔默契地用幻术将墨沉刀掩盖住，以免一会张承的妻儿见了兵刃会害怕。
方末笑了笑，敲响了门。
“来了！”
开门的是张承的妻子。
“你是……”
方末道：“我是那晚送玉牌过来的人。”
送成年礼玉牌的记忆，青兔并没有做任何的手脚。
所以在张承妻儿的记忆里，那晚上方末过来送了玉牌便离开了，一夜无事。
张承的妻子也想起来了，赶紧道：“快请进！”
她回过头，对着屋子里边喊：“儿子，快给这位叔叔倒水！”
方末此时的样貌，是个将近五十岁的男人。
这也符合张承朋友的年纪。
进了屋后，方末坐了下来。
他能感觉到，背后的墨沉刀轻微颤动着。
还活着的时候，张承一心只在锻造上，几乎没有怎么陪过家人。
直到被人谋杀，与铸造妖灵融合，失去了作为人的相貌后，他才意识到家人对自己而言有多重要。
只是，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人往往就是这样，眼睛眺望着遥不可及的星空，却忽略身边的风景。
张承的儿子倒了碗水，砰地一声放到了方末面前，然后一声不响地扭身就走。
“这孩子……”张承的妻子无奈道，“还请莫怪，这么些年来，他始终是心中有怨的。”
墨沉刀剧烈地一震，而后恢复了平静。
方末摇摇头：“没事。我这次来，是为了将张承托付的一笔钱交给你。”
说着，方末从怀里取出了一沓皱巴巴的银票，放在了桌面上。
这些大部分是张承自己存下来的钱，但其中还夹了两张方末的。
为了避免引起外界的猜疑，他不好在里面放太多。
哪怕将来有人查到了这，也不会觉得钱太多，超出一个铁匠应有的数目。
“他这人没什么嗜好，所以存了不少钱。也许是知道自己可能会出事，所以找到了我，说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便将钱交到你手里。他让我转告你们母子，好好生活。还有……”
方末顿了顿，假装没有发现在一旁偷听的少年：“他说，过去是他错了，不求原谅，但求你们母子能平安喜乐。”
第一百五十二章 绣衣御使
方末走出张承妻儿家门，便听见背后的墨沉刀传出一声“谢谢”。
“以后，我会时常带你来看他们的。”
事情似乎已经圆满解决。
方末并没有这么想，只是有些事，轮不到自己去管。
但日子不出一个月，他忽然听到消息，府衙几名官员因贪腐而被摘了乌纱帽,
还糟了牢狱之灾。
其中就包括了柳郅。
因为是布衣出身，除了失去官职外，柳郅还被判了三年卒刑，被分配到了丙字营。
就住进了方末隔壁的丙字七号。
这件事，唯一让方末感到意外的是，府衙官员贪腐案是如何被揭发的？
据他所知,
除了像安世零这般的个例，浛水郡府衙早已形成了统一的阵营，可谓是官官相护，相互之间也多有利益勾连。
若非形势所迫，浛水郡的官员基本能安然到退休那天。
比如当初魏舞罗在刑场上当众揭穿换囚一案，逼不得已之下，谭乾才被放弃。
可最近并无此等事件发生。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京城介入。
果不其然，真相很快传开。
这次多名官员所涉之案，乃是京城绣衣御使台主理。
所谓的绣衣御使台，是直属于皇帝一人的机构，专司监督百官。
绣衣御使台中人，称为绣衣御使，他们尤为精通隐匿、伪装之道，常扮作各式各样的身份，上至皇室宗亲，下至地方官吏，无所不纠、无所不察。
且,
拥有先斩后奏之特权。
更令人胆寒的是,
绣衣御使最弱也是元婴期的修为,
若非没有地仙境界的顶层修士坐镇，恐怕六扇门也好，龙雀府也罢，都无法制衡。
正因未能独揽大权，绣衣御使还不算太过张扬，也不会轻易行使先斩后奏的特权。
第一次从前身记忆知道绣衣御使的时候，方末便感叹，还好未发展成前世锦衣卫、东厂西厂那般的势力。
原本他还以为，浛水郡山高皇帝远，绣衣御使的手应该伸不到这么远，没想到现在便见识到了这机构的能力。
柳郅的事，本就隐秘，还恰逢张承出手毁去了物证，却还是被查了出来。
而且时间极短。
“前辈！我来蹭饭啦！”门口传来了裴珏的声音。
方末忽然想起来，那天找丙字三号购买张承情报的时候，自己是变化成裴珏的模样前去的。
从丙字三号的话中，他得知裴珏似乎多次找前者买过情报。
裴珏会不会是潜伏在前卒营的绣衣御使？
不,
应该不会。
若他真是绣衣御使,
想要情报,
还用得着找丙字三号？
绣衣御使台的情报网，不比一个民间的情报贩子强？
“前辈？难道不在？不对啊，我闻到饭菜的香味了！”
方末摇摇头，将那荒谬的想法甩掉，应了声：“来了！”
打开门，他看到裴珏站在门口，手里还端着个碗，调侃道：“你还真是馋，一到时间，便准时上门。”
“嘿嘿……民以食为天！我可不能对天不敬！”裴珏摇头晃脑的，眼睛不住地往方末灶台的方向看去，“前辈，今天是梅菜扣肉和糖醋鱼？”
方末让开了身子，示意他进门：“鼻子越来越灵了！”
裴珏拍拍胸口：“老规矩，吃饱我来洗碗！明天的菜轮到我买！”
犹豫了一会，他试探着问：“前辈，有句话说，多个人多双筷子……”
方末回头看着他，静待下文。
裴珏有些怂了，但最终还是把话说完，只是声音越说越小：“丙字七号房来了个新人，前辈应该也知道……柳郅他不过是为了救自己女儿，这才贪了些钱，而且他人其实挺好的。可他，从前一心只读圣贤书，后来当了官，也没学过怎么照顾自己，所以我想……能不能让他跟我们一起吃饭？”
听了这话，方末心中不以为然。
在这前卒营中，多少人是从富贵殷实，落得个阶下囚的下场，不也都为了生存下去，学会了自理？
他柳郅，又凭什么特殊？
见方末没有说话，他又补充了一句：“钱的话，他会给的……如果有不够的部分，我替他出。”
方末更加肯定裴珏不是什么绣衣御使了。
他心说，倒是忘了裴珏是个烂好人软心肠，这样的人怎么做得了绣衣御使？
裴珏把灶台上的梅菜扣肉端上了桌，一脸期待地看着方末。
“行了，你去喊他过来吧，这顿正好做得有点多。不过，钱可不能少！”
闻言，裴珏立即兴奋地站了起来，往外跑去，到丙字七号叫人。
柳郅的确是个可怜人。
反正钱不会少，每次多做点菜也无妨。
片刻后，柳郅被裴珏扯着进了丙字六号房。
从八品官员到前卒，落差还是不小的。
柳郅的脸上显而易见地露出尴尬，手足无措地对方末行了个礼：“叨扰了……”
吃饭间，因为有裴珏活跃气氛，三人很快便聊开了。
而且，柳郅本就不比方末和裴珏大多少，互相之间并无代沟。
方末这才知道，原来柳郅自己尝试着做饭，差点就把屋子给烧了，还好裴珏帮忙，这才没造成多少损失。
无奈之下，他只能接受裴珏的提议，到方末这吃饭。
“方兄的手艺果然如裴兄所说的那般，非同凡响。”柳郅把碗里的拌了菜汁的饭都吃得干干净净，差点就舔碗了，“柳某有个不情之请，若方兄不弃，我想拜你为师，至少学会做家常的小菜。这样，以后便不必天天来烦扰方兄。”
“拜师就不必了，以后我做饭，你过来站在旁边看着，我教你几手。对了，我听说你是因为医治女儿的病……不知令嫒现今情况如何？”方末摆了摆手，继而问道。
柳郅放下干净的饭碗，回答道：“小女的病已经没有大碍，以后只需好生调养，便能与常人无异。柳某贪赃枉法，罪有应得，只是身为人父，我当时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对此，墨沉刀内的张承表示感同身受。
说到这个话题，裴珏意外的没有开口，默不作声地吃着饭。
方末问了句：“你怎么不说话？”
“哦，今天前辈做的菜太好吃了，少说，才能多吃！”
这时候，方末忽然感觉到侍火郎的令牌有反应。
司火教教主来消息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等裴珏和柳郅都离开了丙字六号房，方末才取出令牌。
消息的内容很简单：月末，左掌火人亲至浛水郡，与相柳使者一见。
经过多番的试探，司火教终于不再怀疑方末，决定派人来和相柳的使者碰面。
当然了，所谓的相柳使者,
其实就是魏舞罗。
现在才到中旬，距离月末仍有不少时间。
足够他们做好准备了。
因为《赤炼经》的缘故，如今方末已经是金丹巅峰修士，距离元婴期不过是一步之遥，随时有可能跨越过去。
而且，经过一个月的温养，墨沉刀也突破了原本的上限，成为了能匹配金丹期修士的法器。
两相加成下,
方末的实力也水涨船高。
他甚至觉得，自己不用《山海真经》的技能，不用冰血暴，也能战胜魏舞罗。
至少，在幻术世界中测试的结果，方末胜多败少。
大致和魏舞罗六四开，方末六，魏舞罗四。
而司火教的左右掌火人，据说修为都未达到元婴。
即便发生了什么意外，他和魏舞罗二人随便一个，应该都不难战而胜之。
当然了，他们谋划了这么久，主要目的是分别打进司火教和祸源的高层内部，最后将整个势力连根拔起，而非仅仅为了杀一个掌火人。
为了稳妥起见，方末决定今晚到魏舞罗家一趟，好好商议期间的细节,
以免被人看出破绽。
夜晚,
魏舞罗家。
“好,
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我们提前做好周全的准备。”方末说完，端起了茶杯一饮而尽，“好茶！似乎是某种花茶？”
魏舞罗道：“嗯，这是我魏家独有的洛冠花茶，三年才开花一次，每次收成不过数斤，有平稳心神之功效，饮后一日内，修练事半功倍。”
确实如此。
方末留在丙字六号房内的另一具身体，此时正在修练，在他喝下花茶的瞬间，忽然感觉到修练状态出奇的好。
这洛冠花茶，竟然能让另一具身体也受益？
不过转念一想，方末明白了过来。
洛冠花茶是平稳心神的，而自己虽然拥有两具身躯，意识却是唯一,
自然能共享收益。
“如此珍贵的花茶，方某还真是荣幸！”方末调笑道。
魏舞罗故作无奈：“本来是自己独享的，谁知有人突然上门，藏起来是来不及了，只好让你蹭了。”
方末可没有完全收敛气息，她绝对提前感知到了他在接近。
说什么来不及收起来，当然是玩笑话。
何况，方末进门的时候看得分明，魏舞罗才开始泡茶呢！
要紧事说完，他想起来一个问题，话锋一转，问：“对了，我想打听一下，绣衣御使……应该不需要借助民间情报贩子的帮助吧？”
“通常而言是的。绣衣御使本身就有自己的情报网，远非民间情报贩子能比拟。”魏舞罗回答道。
“那……例外呢？”方末问。
有通常，便会有例外。
她开口说出的第一个词，方末可不会忽略。
魏舞罗道：“例外是尚未正式成为绣衣御使的随官。他们是将来的绣衣御使，但经验不足，还需要进行历练。而历练的方法，便是被单独派往某些地方，在不借助绣衣御使台力量的情况下，立下足够的功劳。”
随官？
这个名词，方末还是第一次听说。
绣衣御使一向神秘，秉承着“不可知，则威不可测”的理念，莫说是寻常百姓，就连大部分朝廷命官，都不甚了解，甚至不知道绣衣御使台设立在何处。
至于人员的选拔任命，民间多有传言，但一个比一个离谱，并不可信。
目前而言，还没有传言包含过“随官”一词。
魏舞罗的直觉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怎么，你怀疑浛水郡内有潜伏的绣衣御使，或者说随官？是不是因为前些日子府衙贪腐案？”
方末脑海中闪过裴珏的身影，回答道：“就是好奇，想问问，并没有什么证据。”
“绣衣御使，成立的初衷是好的，但再这般放任下去，迟早会成为权倾朝野，党同伐异的存在。”
对于这点，方末是赞同的。
毕竟，在前世的历史就有实例可参考。
当今的皇帝几乎不问朝政，估计想知道些什么，都是通过绣衣御使台。
若有朝一日，绣衣御使台出现了地仙境界的修士，便再无能制衡的势力。
届时，绣衣御使台想要掌控大夏，就是易如反掌的事。
等等！
方末忽然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绣衣御使台始终没有出现过地仙，这会不会是皇帝在背后的手段所致？
当今的皇帝不好说，但明皇，以及明皇之子、先帝良皇年起时，都是难得一见的明君，手段更是了得，又怎会不知道绣衣御使有可能坐大？
如此，便能解释得通了。
不过，这和方末并没有什么关系，并不影响他这小小前卒。
至于裴珏……也许只是巧合罢了。
绣衣御使往往心狠手辣，即便是自己的生父，或者兄弟手足，说出卖便能出卖，说斩杀那便当场斩杀，丝毫不留情。
裴珏那软性子，也当不了绣衣御使。
喝完了洛冠花茶，方末便不再久留，离开了魏舞罗家。
时间已经过了宵禁一个多时辰，街巷上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方末走出门，谨慎地收敛了气息，打算在前方拐角处遁入地下，悄然潜回丙字六号房。
可就在他转过拐角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身影。
他生生停住了脚步，退回拐角，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他已经十分谨慎，感知也保持在巅峰的状态，能够瞒过他的，修为绝对在元婴期甚至以上。
“不会这么巧，让我碰到个绣衣御使吧？这又不是演戏，那么戏剧化做什么？”方末心中暗暗道。
那身影的余光是看到了什么一闪而过的。
他转过身子，径直朝拐角走了过来。
转过拐角，他并未看到任何人。
“出来吧，我刚才看到你了。”这人开口道。
没有任何回应。
他闭上双眼，感知全开，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第一百五十四章 出身
方末潜藏在地下，气息彻底收敛。
而青兔，也施展了幻术，把自己掩盖得严严实实的。
直到那人离开了半个时辰后，方末才开始移动，返回前卒营。
刚才他藏在地下，因为担心被发现,
所以也不敢窥探那人的长相。
匆匆一瞥，似乎真有些像裴珏。
其实要确认那人到底是不是裴珏，还有一个方法，那便是留在丙字六号房内的另一具身躯，直接去对门。
只要听不见里面裴珏的心跳声和呼吸声，那就基本可以确定，刚才那人就是裴珏。
可他没有这么做。
不管裴珏是不是所谓的随官,
或者是不是有什么特殊身份,
目前而言都和方末没有利益冲突。
非得去揭开对方的面目，反倒可能平白增加一个敌人。
次日，柳郅找上门来，说是要跟方末学做饭。
“等会吧，裴珏去买菜了，等他把菜带回来，我们再开始。”方末说着，让柳郅先进了屋。
柳郅注意到，方末的屋子里摆了好些书，便走到书架前，随手拿起了本《山海经》，道：“我听说，方兄是个秀才？”
方末道：“曾经是，但被判卒刑前，已经被革除了功名。”
“咦，这书……可否借我？”
得到方末同意后，柳郅想起来自己的遭遇,
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若你我出身于士族门阀，都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大夏律有定，卒刑不施加于士族门阀子弟。
和柳郅一起涉案的官吏，因为有士族门阀背景，虽免不了革职查办，但并未像柳郅这般被叛卒刑。
从穿越者的角度看，似乎这一规定很不公平，但方末融入这个世界后，渐渐明白，有些事即便是皇帝也得妥协。
士族门阀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无论是朝堂文武官员，还是修行界的高阶修士，都不乏士族子弟。
选拔官员也好，刑罚也罢，平民百姓与士族子弟的区别对待，都是妥协的产物。
方末能理解，但他从未对自己穿越成这等出身而心有怨愤。
“出身是无法选择的，但要怎么活，决定权在我们自己手里。”方末笑着拍了拍柳郅的肩膀,
“你的卒刑也就三年，而我足足十年呢！”
柳郅并不是怨天尤人的性格,
听了方末这话,
道：“方兄是个豁达的人。”
方末心说，主要是我有挂。
这时，方末感知到了焦海正在接近。
又有任务了吗？
果不其然，焦海见方末的门开着，直接走了进来，看了眼柳郅，有些诧异，但很快转入正题，对方末道：“走，来活了。那个谁……裴珏呢？”
方末道：“他去买菜了。”
“行吧……如此，柳大人，你随我们一起吧。”焦海目光回到了柳郅身上。
柳郅苦笑道：“我已经不是什么柳大人了，焦龙雀使可以直呼我名，或者称丙字七号也行。”
焦海叹了口气，道：“可惜了……一失足成千古恨。”
方末看出来了，焦海并不清楚柳郅的苦衷。
而柳郅，自认为罪有应得，也没有辩白什么，直接回了句：“领命！”
三人到班房做了登记，便走出了丙字营。
恰巧遇到买菜回来的裴珏。
“诶？前辈，你们这是有任务？”
方末看他两只手里都提着菜，鱼肉蔬菜应有尽有，许是花了不少钱。
他点点头：“这两天有点热，你大些水镇着菜，等我回来。”
裴珏嘟囔着说道：“我怎么觉得这话说出来，你没个半夜都回不来？”
路上，焦海把大概的情况告知了二人。
原来，在浛水郡南，临近浛水的灯火巷，大白天的就有人差点命丧异兽之口。
“差点？”方末捕捉到了这关键词。
“是的。具体情况，还需要到现场，找当事人问问。”
片刻后，三人来到了灯火巷，找到了遇袭者。
这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体格有些壮硕，但此时脸上挂着恐慌不安，哭得稀里哗啦。
在他的手背上、额头上都有明显的擦伤，但看着并不严重。
见到身穿龙雀服的焦海，少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含含糊糊的，让人听不真切。
焦海见状，赶紧给他用了张符箓，镇静其心神，再了解情况。
少年名为孙裟，平民百姓一个，父母是采药人。
“我刚才正……正和谢玉说话，突然间就窜出头怪物，它要吃我！我当时慌了，双腿不听使唤，想跑都跑不了。”孙裟心有余悸地说道。
“谢玉是谁？”焦海问。
孙裟犹豫了一会，道：“就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怪胎。”
方末注意到，孙裟在说这话时，脸上明显有鄙夷的神色，似乎对那叫谢玉的孤儿很不屑。
不过，这不是重点，关键还是在于那异兽。
焦海也没有在谢玉的问题上纠结，问起了那异兽的模样。
孙裟边回忆边描述：“那怪物应该有牛犊那么大，全身长着长毛，好像是土黄色的……嗯，它四腿着地，还长着尾巴，对了，我想到了，它很像画里的老虎！不过，它的脸跟人好像，看着好吓人……”
这描述，大概是异兽了。
只是，孙裟又是怎么幸存下来的？
“我……我也不知道。它就突然停下，扭头跑了。”孙裟如是回答。
焦海一愣：“你不知道？你回忆一下，当时自己做了什么，给我们还原一遍。”
说不定，孙裟做了什么，恰好成为了救他一命的关键。
可事发突然，孙裟又受了惊吓，还能记得多少？
方末站在一旁，看着少年努力回忆、还原当时自己的动作。
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
于是他目光扫过孙裟，想要从他身上寻找特别之处。
衣服的样式、颜色，以及他身上带的物品，都有可能是关键。
“又或许，原因并不在孙裟身上。”方末低声说道。
焦海闻言，回过头来，问：“你发现了什么？”
方末道：“没有，只是考虑所有可能性罢了。”
而后，他目光转向了孙裟：“你说的那个谢玉，他人在哪？”
孙裟一听，忽然像是醒悟过来了：“那只怪物和谢玉是一伙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半妖
“什么？”焦海先是一惊，而后严肃地对孙裟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指控有人与异兽勾结，意图伤人。是有什么证据？”
孙裟一窒，气势弱了大半：“没……但是，谢玉就是个怪胎，大家都这么说，他想害我也不奇怪……”
“如果他要害你,
为什么又让那异兽停下来了？”焦海反问。
孙裟哑口无言。
方末忽然道：“刚才，你是在欺凌谢玉，对吧？”
孙裟抬起头，正好看到方末带着威慑力的双眼，吓得又低下头去，磕磕巴巴地说道：“他……这种怪胎……我就教训一下,
谁知道他……”
方末继续问：“为什么说他是怪胎？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他不爱和人说话……还总跟些野猫野狗混在一起……”
焦海斥道：“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就因为这样，你欺负一个孤儿？”
孙裟被这么一训，差点又要掉眼泪了，急道：“他这样的人，偏偏好多大人都喜欢他，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他一定是什么妖怪，擅长迷惑大人！”
方末阻止了焦海继续教训少年：“算了，我们先去找谢玉，他当时应该也看到了什么，或许能解开谜团。”
焦海哼了一声，平静了下来，对孙裟道：“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家去，异兽的事我们会解决，若是再碰到危险，可以随时到龙雀府找我。”
柳郅全程在惊讶。
怎么看起来，焦海对方末言听计从的？
到底谁才是龙雀使，谁才是前卒？
他以前可听说过，龙雀府的焦海可谁都不服，得罪的人遍地都是。
甚至连现在的指挥使,
他都敢当众顶撞。
据孙裟说，谢玉平时会在南市口附近活动,
帮人打打下手，赚点小钱度日。
至于住处……这少年并没有固定的地点，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有时躲进一些破旧的房屋，有时则睡在桥洞。
三人一路沿着南市寻找，还问了些人，但大都说今天还没见过谢玉。
方末提议，到附近可能藏人的地方找找。
焦海没有半点犹豫，直接点头同意。
“你说那叫谢玉的少年，会不会真的和那异兽有关联？”焦海忽然问道。
方末道：“现在还不好说，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不能直接排除。”
被人霸凌确实可怜，无父无母也值得同情，但不能因此而感情用事，直接将谢玉列进白名单。
毕竟，有些异兽看起来就人畜无害的，但伤起人来,
却狠厉无比。
找了好些时辰,
三人经过一处拱桥,
正要去探查，却看到一个少年从桥洞走了出来，模样和孙裟描述的很接近。
衣衫破旧但整洁，有些瘦弱感，相貌平平，生了张似乎不会笑的脸。
“你是谢玉吗？”焦海问。
那少年愣了愣神，见焦海身上所穿的服装，立即转身跳进了浛水中。
“诶！”
焦海见状，也顾不得许多，一头扎进了水里。
方末对柳郅说了句：“你在此处守着，说不定他会折返。”
然后，他就顺着河流往上游跑。
他和焦海一样，在少年跳进水里后，都往河里扫了一遍，却没能发现那少年的踪影。
这说明，少年绝非普通人。
至于往上游追，是因为他看见焦海是往下游追去的。
一般而言，顺水游走会更省力，但也许对方会利用这种思维，逆向朝上游逃走。
方末收敛了气息，一路沿着河追踪。
没多久，他便看到前方有个身影从河里窜出，偷偷摸摸地钻进了巷子内。
方末记得，在那附近有一座土地庙，规模有些小，平日里人迹罕至，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他趁着四下无人，干脆遁入地下，悄然接近土地庙。
庙里，谢玉微微喘息，把湿漉漉的衣物脱了下来，晾在随手搭起的架子上，找了些能烧的木头，打算点火烘干。
但他发现，自己没有带引火的工具。
他犹豫了一会，一咬牙，手指上窜出一簇火苗，自动落在了木头上，很快便燃烧了起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这并不大的空间里，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谢玉吓了一跳。
他的目光四处寻找，最终在房梁上找到了方末，毫不犹豫拔腿就跑。
然而，他怎么都打不开土地庙的门。
明明没有栓上门闩。
方末道：“别怕，我要是想害你，早就动手了。如果我猜得不错，你的父母应该是一人一妖，可对？”
谢玉闻言，脱口而出：“你怎知道的？”
方末从房梁上飘然落地，走到谢玉晾衣服的架子旁，直接用法力将之烘干，然后抓起来，扔给了谢玉。
虽然大家都是男的，但也不好让对方光着和自己说话。
谢玉接住衣服，随手套上，也不逃了。
“其实你身上看不出有妖气，只是刚才你施法用火，我才猜到的，那不是人族的法术，而是妖术。若你是纯粹的妖，能够瞒过我，那你的修为应该很高才对，根本不会发现不了我，也不用见了我就逃。”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前卒罢了。”
见谢玉不说话，方末问道：“你为什么要跑？”
谢玉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你们找我，是因为孙裟被异兽袭击？”
方末点了点头。
“那不是我干的，真要害他，我早就动手了，根本不用等今天。”谢玉神色平静，表现出外表年纪不应该拥有的成熟，“我只是怕说不清，被龙雀使直接当作害人的妖物，当场格杀。”
他似乎有些悲伤，眼睛明显比刚才湿润了些。
方末暗道，莫非谢玉的父亲或者母亲，便是死在龙雀使手中？
这种问题有些沉重，方末也不愿去提这少年的伤心事，便道：“我们只是想了解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尤其是那异兽的情况。毕竟，它是会伤人的。”
谢玉思考了片刻，把当时的情况说了出来：“那异兽是突然窜出来的，它冲着孙裟去，看样子是要吃人。当时我也没想太多，就露出了半妖的面目，准备和它打一架。可它看到我的面目后，直接就逃了。”
“你的面目？介意让我看看嘛？”方末问。
谢玉点点头，道：“介意。”
第一百五十六章 道士
“哦？”方末露出了恶人的笑容，“如果我不介意你介意呢？”
谢玉身子后仰，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道：“那我就介意你不介意我介意。”
方末没有把这套娃游戏玩下去：“小孩子这么皮是不招人喜欢的。说正经的，我要看你的半妖面目，并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想知道，那异兽为什么会怕你,
弄清楚这点，或许能救下不少人。”
听到这话，谢玉犹豫了。
其实方末完全可以强行逼迫谢玉显露真面目，又或者让青兔施展幻术，诱使对方主动现形，但他是在无法对这样的少年下手。
谢玉的父母一人一妖,
本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半妖的身份，让他无论在人族的社会,
还是在妖族的世界，都属于格格不入的异类。
而后，他的父母更是死在了龙雀使的手里。
成为孤儿后，还被孙裟一类的同龄人欺凌。
即便如此，谢玉也没有太苦大仇深，没有像许多故事那般“黑化”，让自己的不幸，成为别人的不幸。
反而在孙裟遇到生死危机时，出手相救。
虽说，孙裟的霸凌行为，只在口头，没有动手。
但以德报怨，方末自问做不到。
毕竟，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冷眼旁观，没有落井下石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价值取向稍微有些不同,
但方末不会去否定谢玉,
这是对方的选择,
而且这样的选择，并未伤害到旁人，代价都是自己在承担。
方末清楚，像谢玉这样的少年，是不会坐视异兽杀伤人的。
果然，谢玉考虑良久后，右手往脸上一抹。
无数如同尘埃般大小的光点闪耀，他变化成了一个生长着鹰羽鹰嘴，而又颇具几分人形的半妖。
在他的眉心处，又一小撮羽毛，呈火焰的形状和色泽。
很快，谢玉又变回了平平无奇的人族少年。
“可以了吗？”
方末捕捉到了两个主要的元素，一是火，二是鹰妖，难道那异兽惧怕这二者之一，又或者是二者皆有？
一般而言，异兽往往是看不起妖族的。
就像曾经的神族看不起人族。
神族和异兽都是天生的强者，而人族和妖族,
在大荒时代不过是他们的食物,
可渐渐的,
后者掌握了修练的方法，拥有不断变强的可能，过去的状况开始颠覆。
大部分神族被迫离开，开辟了神界，自此与人族隔离，少部分则隐遁于山林。
而异兽，组织零散，没有像神族那般拥有一个共同的联盟，如同一盘散沙，分布于世间各处。
自人族崛起后，异兽更多地会把掠食目标放在势弱的妖族，或者说鸟兽虫鱼植物上，比如之前方末见过的钦原，便是以树妖为猎食对象。
长久以往，某些异兽和某些妖族或结成了世仇互有攻防，或形成了克制的关系。
为了进一步确定猜想，方末问道：“你都会些什么妖术？”
“我听父亲说，我所学的，是鹰妖一族前辈所创的妖术，可凝聚独有的赤羽炎。入门后便会在眉间出现一撮火焰形的羽毛，至大成，无物不焚。”谢玉回答道。
好家伙，无物不焚，好大的口气！
方末心说，来来来，我站着让你烧，伤一分都算我输！
这么说来，那异兽很可能是看到了谢玉眉间的火焰羽毛才被吓退的。
真的战斗起来，谁胜谁负还不好说。
既然怕火，那方末便不怎么担心。
现在的他，也算是玩火的行家。
只是，经过今日这一吓，那异兽还会出现吗？
还有，谢玉该如何处理？
这少年应该不会有什么危害，可知道他是半妖的，已经有三人。
若是传出去，他肯定是无法再留在浛水郡的。
“继续隐藏好自己。”方末想了好一会，道，“那个龙雀使，我会说服他。”
……
片刻后，方末回到了刚才的桥边。
焦海已经从河里上了岸，正运功烘干身上的水。
还是柳郅先看到方末：“方兄，如何？你可追到那孩子？”
还没等方末开口，焦海却先说道：“连我都没能发现他的行踪，看来，他果然不是普通人。”
方末沉吟片刻，随手施展出隔音的法术。
柳郅呆住了。
方末……是修士？
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告知了焦海和柳郅后，方末道：“所以，还请二位替那少年保密。”
焦海没有半点犹豫地答应了。
柳郅神色古怪：“可他毕竟有一半妖的血脉。”
“若有朝一日，他出手伤人，我会亲手处理。”方末道。
听方末这么说，柳郅也不好再反驳，迟疑了片刻后，答应了下来。
在他心中，仍旧觉得一个拥有妖族血脉的少年，生活在人族的郡里，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到底是异类。
方末也看出了柳郅的想法，不过，对方既然答应了保密，便不会说出去。
柳郅不是那种人。
“时间不早了，走吧，我们回丙字营，裴珏还等着我们呢！”
现在暂时没有更多可做的，焦海也不留二人，挥了挥手，自己先回龙雀府去。
柳郅对此已经习惯了。
尤其是知道方末是修士后，更觉得理所当然。
就在方末和柳郅返回丙字营的时候，有一身穿黑白道士服的男子走进了浛水郡。
他手持着一个八卦盘，目光久久未离开。
“已经走便大半个大夏了，至今未找到……那个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
叹了口气，这人随意找了个面馆坐下，把那八卦盘往桌上一放：“伙计，来碗猪手面！”
不远处。
“哟，谢玉小兄弟，今天怎么都不见你？来，我这还剩下些馒头，你要不要？不要我扔了哈！”一个大娘开着玩笑道。
谢玉赶紧上前，接过了馒头：“你扔了我还不是得去捡回来？不白吃你的，一会帮你收摊。”
“知道知道，你就从来不愿意白拿东西。”
谢玉把馒头塞进了怀里，准备给大娘搭把手。
突然，阁楼上的竹竿被风一吹，歪着砸落下来，眼看着就要砸中大娘。
谢玉看在眼里，情急之下，张口一吹，将那竹竿吹歪了半分。
当啷！
竹竿落地，和大娘仅仅差了一寸。
“哎哟，吓死老娘了！还好没砸中，不然可不得见血？”
此时，八卦盘上的卦象产生了细微的变化，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那道士正吃着面，并没有发现。
第一百五十七章 【马腹】
夜里，土地庙内。
谢玉伸了伸懒腰，将怀里包得好好的馒头和烧鸡架取了出来，又从外边打了些水，就这么将就着吃了起来。
自从父母死后，他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从未以真面目示人,
更不曾与人说过相关的话题。
今天不慎暴露，引来了一个修士，却没有遭遇曾经想象过的危险。
反而能卸下伪装，好好地和人说说话。
独来独往这么多年，时刻处于防备的状态，谢玉的心智远非同龄人能比的成熟，也更会看人。
他觉得,
今天那个修士可以相信。
“爹，娘,
我一直按照你们说的，不因为你们的仇，将怒火烧向无辜者身上。没有你们在身边，孩儿从未用法术伤过人，也克制住自己，不随意用法术来谋取便利。”
谢玉手里抓着半个馒头，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便用手背擦了擦，却发现手背湿了。
“可是，我真的好孤独……爹，娘，孩儿想你们了！”
柴火噼啪地响着，静寂的夜，土地庙里就只有谢玉低声的自语。
突然，他耳朵动了动。
似乎有什么声音！
他站了起来,
沉下心来，果然听到了有人在呼喊。
“救……救我……”
谢玉心一沉，随手一挥将火灭了，冲出土地庙。
纵身一跃，他展开双臂，如同一只雄鹰在低空滑翔。
片刻后，他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一间房屋的顶部，趴了下来，静静地看向一处。
在黑暗中，一个巡逻的捕快倒在血泊中，嘴一张一合，声音越来越小：“救……我……”
而捕快的旁边，是一头猛虎！
不，不是猛虎，它长着一张人脸！
谢玉认出了它，这正是白天袭击孙裟的那头异兽。
异兽的尖牙在滴着血，显然是袭击捕快时造成的。
若是它愿意，可以在一瞬间结果了捕快的性命，但它并没有这么做，只是重创了捕快,
戏谑地在旁边踱步，时不时上前用爪子戏弄一番。
这是头虐杀型的捕食者。
谢玉自恃白天吓跑了这异兽，心中丝毫不惧,
直接从屋顶一跃而下，挡在了捕快的身前。
而后，他背对着捕快，露出了自己的半妖之容。
异兽一见到谢玉的真面目，顿时炸了毛，喉咙发出阵阵低吼，不断地后退着。
它已经很饿了。
哪怕是见到天敌，也不想再饿着肚子。
谢玉见异兽没有立即逃跑，心中也是一阵嘀咕，而后作出自认为凶狠的表情，吼道：“畜生，滚！”
异兽神色怪异地看着谢玉，总觉得眼前的妖，似乎多了些人味。
心中的怀疑越发强烈，异兽龇了龇牙，终于决定试探一番。
它的双眼，忽地泛起了金色异芒。
而后，两道金色的光柱从它眼中射出，直逼谢玉。
谢玉虽然修练妖术多年，但从未与人交过手，反应不由得慢了半拍，但下意识地知道自己不能躲，否则身后的人就必死无疑。
没时间想太多，他双手直接覆盖了赤羽炎，如同两扇门般挡在身前。
金色光柱命中他的手掌，如同蜡一般熔化。
等异兽收了光柱，谢玉赶紧查看疼痛无比的双手。
还好，只是有些发红，并没有受伤。
这时，异兽脸上露出了人形化的嘲讽。
它已经明白，眼前的鹰妖还是个菜鸟，赤羽炎威力平平就不提了，运用的技巧还那般生疏，完全不像是有战斗经验的妖。
有胜算！
甚至，还能杀了对方，为先辈们报仇雪恨！
异兽发出如同婴儿般的笑声，在黑夜里显得尤为瘆人。
它突然暴起，自地面一跃，蹬在墙壁上，借力扭身，躲过了谢玉操纵的赤羽炎，凌空扑向了后者。
这对手可不容它戏虐，所以，它起了必杀之心。
谢玉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出手，然而招招落空。
眼看着就要命丧异兽之口。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从天而降，单手掐在异兽的脖子上，将之按在了墙上。
“还好，没来晚。”方末转过头，看向了谢玉。
谢玉喜出望外：“你怎么会过来？”
方末道：“让一个未成年孤独地住在桥洞、土地庙，我总觉得不太放心。先让我处理了这家伙吧。”
《山海真经》页面翻动，停在了一页：马腹，其状如人面虎身，其音如婴儿，是食人。体内蕴藏金行灵气，可借由双目发出，削铁如泥，但为火行所克。死后化凶魂，无差别杀戮。
不仅如此，因为方末的手触碰到了马腹，奖励也随之到账：庚金之力强化。
描述很简单，只是将庚金之力强化，但并未说明强化到了何种程度。
这便需要方末此后去实验了。
马腹像只小猫似的，被方末牢牢按在墙上，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
“吃人是吧？我让你吃火！”
说着，方末按住马腹的手忽然燃烧起森森白火。
这便是他最近修练的阴火：幽域火。
刹那间，幽域火蔓延了马腹全身，却没有瞬间要了它的命。
谢玉在一旁看着，终究是不忍心，道：“我来吧……它……你这么烧，也无法彻底焚尽，还是得送去龙雀府的焚化炉。我感觉，赤羽炎可以做到将它彻底化作灰烬，不留半点招其他异兽来。”
方末耸了耸肩，道：“行吧……”
谢玉的手按在马腹身上，调动起赤羽炎，瞬间就了结了马腹的性命。
在临死前，马腹的眼里还流露出几分对谢玉的感激。
它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种族的世仇，竟然也是让自己解脱的恩人。
马腹死后，如同《山海真经》所记载的那般，立即就化作了凶魂，张牙舞爪地要扑向方末。
结果不言而喻，凶魂在一击木系法术下烟消云散。
这等程度的异兽，对方末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威胁。
谢玉想起那捕快，赶紧上前探查。
“别看了……我来的时候，他就咽气了，已经救不了。”方末道。
谢玉的手刚好探在捕快鼻子前，果然已经没有了气息。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
此时，几个修士姗姗来迟，看衣着，都是龙雀府的人。
还好，方末提前改变了相貌。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有理说不清
七个金丹期。
其中一个还是熟人：陈玄。
方末心中默默盘算着。
眼下的场景，是一具捕快的尸体，一个半妖，还有改变了相貌的自己。
哦不，单从外表，是分不清半妖和纯妖的。
这些龙雀使见了，会怎么想？
果然,
这些人一看到谢玉的模样，纷纷祭出法器，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方末往前一步，把谢玉挡在了身后，用粗哑的嗓音说道：“诸位道友且慢。”
说话间，他好不掩饰自己金丹期巅峰的修为,
甚至刻意暴露出来。
陈玄等人脸色微变。
他们联手的情况下,
倒也不惧金丹期巅峰修士，但没人希望无故树敌。
若是没有实力，只怕连对话的机会都不会有，他们便会直接动手“斩妖除魔”。
“这位道友，为何要护着这妖物？”陈玄是其中修为最高的，当仁不让地开口与方末交涉。
方末行了一礼，回答道：“这少年虽是妖，却未曾害人。相反，他赶到此处，是为了救人。只可惜来晚了一步，没能救下这位捕快。”
“救人？”陈玄有些质疑。
方末道：“不错，有一异兽虎身人脸，袭杀了捕快，后被我和这少年联手诛杀。”
陈玄居高临下，目光扫了一圈，都未见到异兽的尸体：“我姑且信你，可异兽的尸体在何处？还请让我龙雀府处置，以免招来更多的异兽。”
“已经被焚毁。”
说着,
方末看向了谢玉,
后者会意,
徒手燃起了赤羽炎。
在场众人都是金丹期修士，不会分辨不出来，这种火焰能彻底焚毁一般异兽的尸体，做到焚化炉那般不留后患。
可陈玄冷冷地看着半妖化的谢玉，先入为主的观念让他根本不愿相信这种说辞。
他摇了摇头，道：“这都是口说无凭的，哪怕真有那么一头异兽，又怎么证明，他是为了救人，而不是为了夺食？”
这等诛心的话，怎么回答都无用。
但方末还是耐着性子，分析道：“只要稍微调查，不难从现场找出异兽的踪迹。另外，浛水郡的人口数十万，这少年为何要冒着被异兽反杀的风险，争夺一个普通的捕快？”
“那就要问他了。”陈玄道。
明明是为了救人，却要被硬安上个杀人的罪名。
谢玉到底还是个少年，此时也忍不住怒了：“你们这些龙雀使,
百姓被杀的时候，人在哪？姗姗来迟，未立寸功，乱扣帽子，是想杀了我，好将此事交差，是吗？”
他说此话并没有什么想太多，只不过是意气之争，脱口而出的言论。
可这话，偏偏说中了陈玄等人的心思。
“你们看这妖物，满脸的戾气，满嘴的胡言，若留在世上，不知还要有多少百姓被其所害。”陈玄义正词严地说道。
方末的手按在了谢玉肩膀上，示意他冷静下来。
话已至此，已经没有交谈的必要。
“你们之所以象征性地听我解释，是为了做好完全的准备吧？”方末抬起头，看着陈玄，左肩微微耸动，“毕竟，我有金丹期巅峰的修为。”
陈玄皱了皱眉，他们的确是这么打算的，而且已经做好了准备。
要杀死金丹巅峰修士不容易，但想困住，或者击退，十拿九稳！
只是方末如此一说，倒让他有些把握不准了。
虚张声势，还是成竹在胸？
他顾不得这么多了，手一挥：“动手！”
就在此时，方末和谢玉忽然凭空消失。
几个龙雀使都愣在了半空中。
但很快，他们反应了过来，或施术，或用符，各用各的手段，对天上地下进行探查。
却怎么都找不到人影。
“怎么回事？人呢？”陈玄咬着牙，一拳打在了墙上，留下个浅浅的拳印。
有人提出：“会不会，刚才和我们说话的，并非他们的本体，而是用法器，或者法术制造出来的幻象？”
陈玄听着觉得有这可能，平复了情绪，道：“各位同僚分散搜索，他们应该逃不远的。我回府里，请地字级别的龙雀使援助。注意，对方修为不弱，发现后立即传讯，切勿与之纠缠过深！”
于是，另外六个龙雀使分为两队，一队在空中，一队遁入地下，分开搜索。
然而，他们离开后不久，那留有拳印的墙边，方末、青兔和谢玉的身形出现。
刚才的龙雀使没有猜错，方末发现交涉无果后，便暗示青兔使用幻术，将他和谢玉一起笼罩，暂时隐匿于一旁。
现在人都走了，他们便暂时安全。
谢玉恢复了人的面貌，疲惫地靠在了墙上。
“走吧，这里也不能久留。”方末道。
“我现在，还能去哪？”
“有那么个地方可以给你住，比你呆在土地庙和桥洞强多了。”
方末所说的，是章氏商行的地下暗室。
如今，地面上的废墟已经重建，又有新的商行在营业，但无人知道，下方竟有个不小的暗室。
那里，可以说是方末的秘密基地了。
谢玉不懂得遁地之术，若让方末带着遁地过去，消耗太大，万一路上发生意外，便无法以全盛状态应对。
于是，青兔又一次当起了工具兔，用幻术给谢玉变化了个造型。
趁着还未宵禁，两人不紧不慢地朝地下暗室的方向走去。
两人走了没多久，一个身穿黑白道袍的道士从天而降，落在了此处。
他手捧着八卦盘，可无论怎么催动，都不见有反应。
“气息又消失了！来晚了一步吗？”
道士发现了角落的捕快尸体，一番查探后，还发现了马腹留下的脚印，以及墙上的拳印，怎么都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他思绪混乱无比，骂了句：“什么乱七八糟的！刚才好像看到有龙雀使从这边离开……难道，他们抓了那半妖？这些混账龙雀使，就会坏事！”
“阁下刚才说的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到。”
道士一愣，看向了空中，只见一个身穿龙雀服的男人站在仙剑上，正冷冷地俯视着自己。
对方的龙雀服上，绣着一只黑色的水鸟，那是龙雀的幼年期。
也就是说，对方是地字龙雀使，元婴期修士！
“我如果说是误会，道友可愿相信？”
第一百五十九章 矿石
地下暗室。
方末点亮了灯，从吊坠中取出了些生活用品，还放下了些干粮。
“这里除了见不到太阳，住着还算不错的。”
谢玉当然不会挑剔，他连住桥洞都能觉得安心，此处对他而言算是豪宅了。
看着干净柔软的被褥，他伸出去的手停住了,
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才轻掠过表面，越摸越喜欢。
“你觉得好用的话，这套被褥就送你了。”方末道。
谢玉虽然喜欢，但白拿东西不是他的性格：“我拿东西跟你换吧。”
说着，他把手腕上的手串解了下来：“这是我自己做的，虽然不值钱,
但花了我不少心思……换你一套被褥肯定是不够的,
剩下的，我攒了钱再还你。”
方末道：“这被褥也不值什么钱，你不用这么计较的。况且，我也不缺这点钱。”
“一是一，二是二。你不缺钱，不代表我能白占你便宜。”谢玉将手串往方末手里一塞。
这倔脾气……
方末哑然失笑。
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僵住了。
因为，他丹田内，墨沉刀正微微颤动着。
器灵张承告诉他：“手串上绑着的一块石子可以提升墨沉刀的品质！”
方末这才好好审视手串。
这是用各种不同石子磨成球形，而后磨出孔，再串起来的。
上面诸多石子中，唯有一块黑中带点金，形状并不规则，也没有磨出孔，只是用绳子沿边绑紧，作为主饰。
方末捏着那石子问：“这石子，你是从哪找来的？”
谢玉回答道：“这是在落霞镇附近山涧捡到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石子,
我怎么打磨,
都无法磨损半分。要不是它金闪闪的很好看，我可能都把它扔了。怎么了，这石子有问题？”
方末摇摇头：“这是一种能用来锻造法器金属矿石。额……你可能没有概念，但，你用这个跟我换套被褥，算是亏大了。”
思考片刻后，他取出了二百两的银票，塞给了谢玉。
“这么多？”
谢玉吓了一跳，他还是第一次摸到银票。
方末道：“收下吧，我可能还有赚呢！”
听方末这么说，谢玉犹豫了许久才把银票收好。
其实，方末也不知道那石子到底什么价格，但他知道，墨沉刀吸收了这石子，品质便能翻一翻。
而且，谢玉给出的地点，若是将来从那找到更多的这种矿石，墨沉刀的品质提升到足够元婴期使用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
方末身上有龙雀府的令咒，是不能随便离开浛水郡的。
想要去落霞镇，一种方法是跟随龙雀使外出办差，另一种就是等修为到了元婴期，悄悄将令咒抹除。
方末更倾向于第一种，只要他找焦海帮忙，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而第二种，先不说晋升元婴期需要多久，就算已经是元婴修士，抹除了令咒后，将来卒刑结束，龙雀府的人来解除令咒，发现空空如也，该如何解释？
除非方末愿意自此成为通缉犯，隐姓埋名地生活。
这矿石算是意外之喜了。
“我能把它拆下来吗？”方末问道。
“现在手串已经是你的东西，你就是把它碾成粉，我都没有意见的。”
话虽如此，但这是谢玉耗费了心思做出来的，方末自然要尊重制作者想法。
把那矿石解下来后，方末唤出了墨沉刀，将矿石按在刀身上。
那坚硬无比的矿石，在瞬间熔化，完全融入了墨沉刀内。
这只是开始，还需要张承的帮助，才能让墨沉刀彻底吸收矿石，提升品质。
谢玉看着方末手里的墨沉刀，眼中流露着羡慕。
方末收起了墨沉刀：“你先在此委屈些时日，我打探打探情况，再商量你将来的路该怎么走。”
“我是不是不能留在浛水郡了？”谢玉问。
方末看出了他的不舍。
这里是他生活了多年的地方，有许多一直关照他的人。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离开。
“现在还不好说。”方末安慰了一句。
但他知道，今晚这么一闹，龙雀府很可能会查到谢玉头上。
即便龙雀府的调查能力再弱，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法，锁定事发区域，带着能使妖现出原形的法器来逐一盘查……
若谢玉照常生活，被他们盘查到，那便会直接暴露。
这也是方末为什么把他带到地下暗室藏身的原因。
至少，他们找不到谢玉，也只能怀疑，无法断定。
毕竟，像谢玉这样孤苦无依的少年，就算失踪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只是这样，谢玉同样不能再在浛水郡露面，除非他能忍受一直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暗室中，否则也就只能背井离乡。
方末和谢玉都知道，这是最可能的结果了。
但两人都没有把话说死。
方末是不想谢玉陷入情绪低落的状态，而谢玉，则是不愿意承认这一概率，不愿意接受离开的命运。
“我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是人和妖所生下的？”
方末双手按在谢玉的肩膀上，道：“没有人能决定自己的出身，我们能决定的，是怎么活。这么多年来，你都做得很好，错不在你。谢玉，答应我，千万不要钻牛角尖，不要因为看到一时的人性丑恶，就否决你多年来的坚持。别忘了，那些照顾你的人，都是带着善意的。”
作为一个穿越者，方末在前世看过太多故事里黑化的角色。
他不愿意看到谢玉往那个方向发展。
更不愿意有一天，自己要亲自斩杀黑化的谢玉。
不管谢玉承受了怎样的痛苦，若他有朝一日堕落，作出危害无辜者的事，方末也不会手下留情。
因为他答应过柳郅。
若因为他，导致无辜者受伤，甚至丧命，那绝非他愿意看到的。
他心中有了决定，要给谢玉创造选择的机会。
否则，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又怎么能强求他向善？
谢玉听了方末的话，抬起了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墙壁上燃烧着的烛火，他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神，忽然有了光。
第一百六十章 争论
疼疼疼……
身穿红黑相间道袍的道士自偏僻小巷中醒来，发现天已经大亮。
他深吸一口气，将身上染满了血污的道袍脱下，毫不留恋地施法焚毁，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黑白道袍。
“下手可真狠……”
话刚出口，他连忙抬起头四处张望，见没有人在附近,
才松了口气。
祸从口出，并非没有道理。
昨夜只是为一时的嘴瘾，喷了龙雀使几句，结果恰好被元婴期的地字龙雀使听见。
说是小小惩戒一番，却差点把他打成重伤。
全身浴血的道士跌跌撞撞的，也不知道自己走在哪，意识一模糊，就原地栽倒,
昏迷了过去。
“明明都捕捉到半妖的气息，怎么这么倒霉，竟碰上个……罢了，已经确定在浛水郡，总能找到的。”
道士服下一颗丹药，运转法力，顿觉全身都舒爽了。
恢复过来后，他走出了巷子。
……
“来棵白菜！”
方末接过了菜，想了想还有哪些食材没买，迎面就和一个身穿黑白道袍的道士擦身而过。
他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那道士，似乎经历过一场大战？算了，与我无关。”
刚走到猪肉档边，他伸出手指，正要指向一对猪手，忽然感觉到丹田内传来异样的刀鸣。
墨沉刀吸收完矿石，品质提升完毕！
现在的墨沉刀，在金丹期修士法器中都得上是顶尖的。
一颗不过花生米大小的矿石,
抵得过方末以法力温养数个月的时间。
看来,
越到后期，想要提升墨沉刀的品质，就越需要寻找高品的金属。
单靠法力温养，实在太慢了。
拿着剁骨刀的猪肉档老板见方末愣在那，把刀往案板上一剁，声若洪钟：“喂，你买不买？不买别挡着我做生意！”
方末回过身来，指着猪手，道：“来双猪手，剁开。”
对方的脸色才好转些，麻利地抓起猪手往案板上一扔，几刀下去，就切成了数块。
“方末！”
是焦海的声音。
方末扭过头，看到焦海朝自己小跑着过来，停在了面前。
他身后，柳郅也穿过人群，跟随而来。
“你有见到谢玉吗？”焦海直接进入主题。
这时，柳郅也跟了过来,
重重地呼了口气。
方末知道，定是龙雀府查到了什么。
以焦海的性格，若是说出真相，定会闹出大动静来。
所以，方末装作一无所知：“昨天见过，我不是跟你说了吗？”
焦海摇摇头：“不，我指的是，昨天我们分别之后。”
“没有。”方末平静地说道，“怎么了？”
焦海没有怀疑，拉着方末和柳郅，走到了偏僻处。
随手释放隔音法术后，他看着二人，道：“记住，昨天你见过谢玉的事，绝对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今天之后，我们三个人之间也不要再提。”
方末表现出不解的神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夜里，有府衙捕快被妖物袭杀，地点正是谢玉活动的区域。而且，据目击的龙雀使说，那妖物已经能化作人形，身边还跟着个人族的修士。而今天，谢玉就失踪了。我问过人，听描述，那妖物和谢玉的特征很像。现在，龙雀府已经发布了他的告示。”焦海道。
一旁的柳郅微微摇头：“方兄弟，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他虽然有一半人族的血，但另一半是妖。一时不害人，不代表将来不害人。”
方末不以为然：“你的意思是，谢玉的罪，在于将来？”
“他有祸害人族的能力。”柳郅很坚持。
方末笑道：“现在的他对人族没有怨恨，为何要用这种理由，逼他去恨？”
“我……”
焦海打断了两人的争论：“好了，别争论了。现在不是还没有确定那晚的妖就是谢玉？我们能做的，是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如果真是谢玉做的，那不能姑息。可如果不是，也不必因为他的出身和血脉就否定他。别忘了，他到底是有一半人族的血。”
见二人停下了争论，他的语气也松了几分：“走吧，我们去看看现场，或许能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方末和柳郅相视一眼，同时向对方行了一礼，以示和解。
片刻后，三人来到了现场。
捕快的尸体早就被抬走，地上只留下一滩血迹。
方末观察四周，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地上也好，墙面上也罢，都没有了马腹留下的脚印。
就连陈玄的拳印，也被抹去。
这样的现场，还能查到什么？
“大人，捕快的尸体呢？”方末问。
焦海脸色一沉，道：“被焚毁了。”
“焚毁了？”柳郅不解，“尸体上可能会有重要的线索的啊！”
焦海又岂会不知道？
说到这个，他的声音都透着几分怒气：“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拦。陈玄那厮说，担心被妖所杀的尸体会有危险，所以早早将之焚毁，相关情况已经被他记录在册。”
这么一来，证据便只有陈玄所写下的记录，以及昨晚姗姗来迟、根本没看到全程的目击者陈词。
方末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他的记录，大人可有看？”
焦海点点头：“看了。大概是说，捕快身上有多处被禽类爪子抓伤的痕迹，致命伤则是啄击。”
果然如此。
陈玄是要将此事做成铁案。
他不可能不知道，谢玉根本就不是凶手，这些从现场的痕迹和尸体的伤痕都不难推断出来。
但或许对他而言，是不是谢玉杀的并不重要，只要能顺利结案就行。
反正是妖。
而让方末感到无力的是，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了谢玉并未杀死捕快，半妖的身份一公开，就注定了他再无法像从前那样，安然生活在浛水郡。
谢玉唯一的选择，似乎只有离开浛水郡了。
方末已经无心调查。
他思考了许久，始终未能找到能让谢玉继续留下的方法。
这时候，柳郅忽然喊了声：“你们过来看看！”
闻言，方末走了过去，和焦海一起蹲下，看向了柳郅所指着的地方。
这是尸体所留下的血迹。
第一百六十一章 泥人
“血液有什么问题吗？”焦海问道。
柳郅的手指又往前伸了半寸，几乎要触碰到凝固的血液。
方末和焦海都是修士，目力不是凡人能及，在这么明确的指向下，立即发现，血里夹着一根毛发。
很显然，不是人的。
看着那根毛发,
方末脑海中会想起马腹的模样，确实很像是从它身上掉落下来的。
昨天方末将大部分的情况都告知了焦海和谢玉，所以他们都知道，谢玉的半妖之容，是鹰的模样，还进一步得知了袭击孙裟的异兽的情报。
焦海和柳郅同时道：“是那异兽！”
“所以，谢玉出现在现场,
有可能是为了从异兽手中救下捕快，只可惜没能成功，让那异兽逃了，自己却被误认为是凶手。”说到这里，焦海突然停下，没有再说下去。
柳郅替他说完了后面的部分：“可是，陈玄龙雀使却说，捕快身上的伤，是鹰妖造成的。那么，要不就是这种猜测是错误的，要不就是……有人在伪造证据。”
方末的情绪并没有多少变化。
他知道，光凭一根马腹的毛发，是无法推翻陈玄的定论的，而且如今的局面，推翻的意义也不大。
能够平安送谢玉离开浛水郡，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人妖殊途，当初谢玉父母的结合，在这世界本就是一场错误,
只是苦了没有选择权的谢玉。
想到这，方末心灰意懒,
默不作声地看着焦海和柳郅讨论案情。
……
和焦海分开后，方末提着菜，和柳郅一起走在返回丙字营的路上。
柳郅可不同于焦海，他注意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在半路，他忽然开口：“你说那个和鹰妖一起出现在现场的人族修士，会是谁？”
方末镇定如常：“我怎会知道。”
柳郅笑笑，没有追问下去，转而道：“方兄弟，我现在，更倾向于相信谢玉出现在那，是为了救人。等查出了真相……”
“即便是如此，即便是查出了真相。”方末沉声道，“谢玉的生活，已经支离破碎，留给他唯一的选择，只有逃离浛水郡。”
柳郅也明白这个道理，叹了口气：“只希望，他不会因此而记恨人族。”
“他不会的。”方末道。
二人再无话,
一路静静地走在返回前卒营的路上。
夜色降临。
“爹！娘！”孙裟跑回了家中,
把门一关，气喘吁吁地说道：“你们听说了吗？谢玉那家伙，果然是个妖怪！现在都传开了！我就说，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招这么多大人喜欢……”
孙裟的母亲，正是卖馒头的大娘。
她自然是听说了这件事，但她始终不愿意相信。
“谢玉是个好孩子，娘还是不相信，他不可能做那样伤天害理的事。”
孙裟一愣，道：“可龙雀府都发告示了，这还能假？”
孙裟的父亲呵呵一笑：“你娘说的，是不信谢玉会坏事。至于他是人还是妖……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世上，比妖魔鬼怪异兽还要防不胜防的，是人。”
“爹！那可是妖啊！妖，肯定是会害人的！”孙裟红着脖子叫嚷道。
孙裟的父亲摸了摸他的头：“这么多年了，我和你娘几乎天天都与谢玉接触，可从未见他害我们。反倒是，有些时候，一些灾祸莫名其妙地就从你爹娘身上绕了过去。”
“爹……娘……你们……”
他就是反应再慢，也听出来一些，自己的爹娘，很可能早就猜到谢玉不是常人！
他不明白，既然如此，为何爹娘还要对谢玉这么好？
“你们果然是中了谢玉的邪！不行，我得去找龙雀使，帮你们驱邪！”
说着，孙裟打开门便往外跑去。
然而，他才跨出门槛，迎面就撞到了个人，被一股反冲力推倒在地。
还把手掌磨出了血。
“好疼！”孙裟目光上移，只见一个身穿黑白道袍的道士，正笑眯眯地站在门口。
孙裟的父母赶紧把儿子扶了起来，戒备地往后退。
“这位道长，你可有事？”孙裟的父亲问。
道士回答道：“当然有。我来，是想借点东西。”
孙裟母亲感觉不对劲，声音中夹杂了几分恐惧：“我们是穷苦人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不不不……你们夫妻，对我而言很有价值。”
道士自顾自地坐下，拿起方桌上的水壶，倒了一碗水。
而后，他凭空取出两个巴掌大的干瘪泥人，往水里一扔。
泥人吸水后，迅速圆润了起来，眨眼间变化成了孙裟父母的模样。
只是，它们都是闭着眼睛的状态。
一家三口见状，吓得赶紧绕过道士，往门外逃离。
砰！
门自动关上，任由他们怎么拉，都无法打开。
泥人从碗里一跃而出，分别飘向了孙裟的父母。
而后，在泥人双目睁开的刹那间，孙裟父母直接消失不见。
道士伸出手掌。
两个泥人乖乖地飞来，落在手掌上。
“你、你把我爹娘怎么了？”孙裟心中又惊又怒。
道士捧着泥人在孙裟眼前晃了晃，道：“放心，他们没死，只是被我封进了泥人里。小兄弟，你帮我个忙，三天内，让谢玉到土地庙寻我。时间一过，这对泥人……便会自行崩碎。届时，你的父母，也会随之四分五裂。”
孙裟双眼被泪水模糊了。
几次要开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太害怕了。
可想到自己的父母，他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在疼痛的刺激下，总算能说清楚话：“我不知道他在哪，我怎么……”
道士怜悯地看向了泥人：“那你父母就只能等死了……唉，罢了，我是个仁慈的人，不忍心看你失去父母。行吧，我来教教你。你只需要想办法传出消息，说是父母因为谢玉而被绑。我猜，谢玉应该不会那么无情，定会找你问清楚，到时，你再把我的话带给他。”
说完，他站了起来，走向门口。
门自动开了。
走出门口前，道士又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孙裟，道：“对了，我的话，你只能告诉谢玉，可别想着找什么六扇门、龙雀府。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不会拿父母的命来冒险的，对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 决意
清晨，南市口。
方末站在菜摊前，手不断移动着。
青兔的声音也不断传来：“这棵不行，叶子都有些干巴了……这也不行，一眼就能看出像是没发育好的菜娃娃。诶我说你会不会挑菜啊！右上角那棵拿起来看看？”
方末无奈照做，可他刚把菜拿起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回过头,
他看到不远处，孙裟正焦急地从一家铺子跑到另一家，揪住伙计就问：“朝哥，你有看到谢玉吗？”
伙计不耐烦地说道：“龙雀府不说他是妖吗？他哪还敢到处跑？别碍手碍脚的，我这忙着呢！”
方末觉得奇怪，孙裟找谢玉做什么？
他们之间，也不是什么至交好友。
孙裟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目光转向另一家铺子，抬腿就要跑过去。
但他才迈出第一步，大腿骤然抽筋，剧痛下身子一歪，摔倒在地。
“不行，我不能在这躺着！”孙裟咬紧牙关，硬撑着要起来。
可抽筋这种事，不会随着他的意志而转移，反倒会因为强用力，变得更加严重。
他就像被人用铁锤往大腿上重重捶了一下，疼得忍不住喊了出来。
忽然，抽筋的感觉消失，疼痛也停了。
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怎么回事？”孙裟听到有人问了句。
声音近在咫尺。
他抬起头，看到方末蹲在一旁，正看着自己。
孙裟爬了起来，问：“是你帮了我？”
方末道：“不然呢？”
“谢谢！”
道了声谢后，孙裟马上就要跑，又忽然定住,
问道：“你有见到谢玉吗？”
方末自然不会直接回答他，反问：“他都被龙雀府通缉了。你找他做什么？”
孙裟低着头，思考着如何编造谎话。
“别拿假话打发我。”方末悄然施展了技能“气势”。
孙裟不过是普通人，按理说应该是抵挡不住的。
但他担心父母的安危，不敢违背道士的要求，死死咬着牙，就是不开口。
庞大的压力下，他流起了鼻血。
方末将“气势”散去，随手给孙裟平复了气血。
他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让孙裟如此急切寻找谢玉，却又扛着“气势”不开口。
硬的不行，那便只能来软的。
“兔爷，附近有没有异常情况？”方末低声问了句。
青兔回答道：“没有，未发现有修士隐藏在附近，甚至没人在关注这边。你管这小屁孩做什么，菜都还没挑好，再晚就要被那些老太太挑完好菜了！”
听青兔这么说，方末就放心了。
“我知道他在哪,
也可以带你去见他。”
“真的？”孙裟喜出望外。
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方末不好直接带着他离开，低声道：“夜市开始时，在谢玉以前住的桥洞下等我。”
孙裟眼中尽是急切：“不能现在去吗？”
方末摇摇头：“人多眼杂，现在不行。”
孙裟无法说服方末，心里想着，距离三天时间还早，第一天就能找到谢玉，已经是万幸。
方末目送着孙裟离开，漫不经心地绕了个圈，趁人不注意改变了相貌，悄然跟随在孙裟身后。
一路跟踪，最终来到了孙裟的家中。
借着青兔幻术的掩盖，方末直接走进了屋里。
孙裟坐立不安，一时坐下，一时又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着。
“爹，娘……”
方末听见了孙裟嘴里的喃喃自语。
他父母发生了什么事？
和他找谢玉，有什么联系？
目前得到的信息，还不足以推断出来。
方末在屋子里四处查看，发现桌面上放着一碗水。
上面有法力残留的痕迹。
这说明，有修士来过此处，还施展了什么法术。
想到这，方末动了动肩膀。
青兔按照事先说好的，对孙裟施展起幻术。
“孙裟，你找我做什么？”
正在焦躁不安中的孙裟听到这声音，立即抬起头来，看到谢玉走进了屋里。
激动之下，他也没想太多，立即跑过求，一把抓住了谢玉：“我爹娘被人封进了泥人里，那人说，要你三天内，独自到土地庙和他一见，否则，我爹娘就会死！”
谢玉问：“你别急，慢慢说。那人是谁？”
“我不认识他……只知道他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道袍，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大概比我高半个头，有些瘦。”孙裟竭力回忆着，情绪上来，猛地摇晃着谢玉，“你要救救我爹娘！他们、他们可都是看着你长大的！这么些年，他们没亏待过你吧？”
似乎想起了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孙裟退后一步，直接给谢玉跪下，重重磕了个头，把额头都撞出了血，晕乎乎地说道：“以前是我不好，我向你赔罪，只要能救我爹娘，我的命都能给你！”
现实中。
方末得知了这一切，脑海中回想起来，孙裟所说的道士，自己似乎见过。
是那个身上有血腥气的道士！
方末对青兔道：“问问他。”
幻术世界里。
谢玉打了个响指，身边出现了一个虚影，问：“是他吗？”
孙裟被这手段吓了一跳，强稳住心神后，对谢玉点了点头。
然后，他便感觉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方末将昏迷的孙裟抱到床上，悄然离开。
等孙裟醒来，只会觉得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那个道士的修为，我无法一眼看穿，至少在金丹后期。不过……兔爷说它能觉察到对方的行踪，说明最多也就是元婴初期。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他要找谢玉做什么？”方末心中暗暗想道。
片刻后，他来到了地下暗室，将一切告知了谢玉，并让他看了道士的长相。
谢玉摇摇头：“我并不认识此人。孙裟的父母因为我被绑，还有生命危险，我必须去会会此人。”
方末道：“此人行事卑劣，定不是什么善茬，你去恐怕有危险。”
“我知道。但孙大伯夫妻对我极好，我不能坐视不管。你也说过，让我不要忘记那些对我抱有善意的人。”谢玉的意思很坚决。
“既然如此……好，我不拦你。但是，这事我不会插手，那人的修为，我对上未必有胜算。”
谢玉笑笑：“这是我的事，自然不能让你牵连进来。此前你已经帮了我很多，还救了我一命。如果我能回来，一定会想办法报恩。”
第一百六十三章 妖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土地庙内。
道士手里把玩着两个泥人，静静地坐在土地神像旁。
作为施术者，他能听见泥人的苦苦哀求，并不觉得烦，反倒觉得有趣。
“你们猜猜看，谢玉会不会为了你们两个凡人的性命，冒险前来？”
“哦？你们说孙裟不一定能找到谢玉？没关系,
三天时间而已，我等得起，再另寻机会就好。不过，时间一到，我还是得信守承诺，让二位死无全尸。”
“你们的儿子……放心,
我可没那么丧心病狂，我不会杀他。甚至，还未给他个机会，让他收到二位的尸体，好将二位入土为安。就是不知道，他看到二位破碎的尸体，能不能撑住？”
病态的笑容出现在道士的脸上。
忽然，他从神像旁跳了下来，目光看向门口的方向。
吱呀！
土地庙的门被打开。
朦胧的月光下，一个影子被拉得很长。
谢玉缓缓走进了土地庙：“你就是让孙裟通知我的人？”
道士略有些诧异，孙裟竟然第一天就找到了谢玉？
他也没多想，干笑一声：“你这副面孔，可不是我想看到的。谢玉，你还是现出原形吧！”
谢玉迟疑了片刻，目光落在道士手中的泥人，最终还是照做，变化成了半妖的姿态。
道士的目光瞥在一旁的八卦盘上，见上面果然起了变化，确认眼前的就是自己要寻找的半妖。
“好、好、好！你能来赴约,
我很高兴。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已经结了妖丹？”
谢玉没想到对方竟然知道妖丹,
反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道士的心情极好，并不计较：“我可是找了你好多年了！今天，终于让我得偿所愿！”
“可我不认识你。”谢玉道。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我也是最近才认识你。”道士看着谢玉疑惑的表情，“我找的是半妖。至于这半妖是什么身份，我并不在乎。”
谢玉不想跟他多说，道：“既然我现在已经来了，你把孙大伯夫妻放了！”
“放？不不不，还不是时候，我得确保万无一失，才能放他们走。”道士将两个泥人攥紧在手里，丝毫没有放松戒备的意思。
“你到底想做什么？”谢玉的声音多了一丝愤怒。
道士呵呵一笑，伸出了一根食指，指向谢玉：“我要你的妖丹！如何，你是要保住自己的妖丹，逃离此处,
还是要保住这两个凡人的性命？”
谢玉是半妖，和纯粹的妖一样，随着修为增加，会在体内结出妖丹。
只是，他结丹的速度，远比纯粹的妖快得多。
这便是人与妖结合后，诞下的后代的优势。
论境界，谢玉已经和人族金丹初期修士相近，但实际发挥出来的战斗力，则要弱一些，只比筑基巅峰修士稍强。
他知道，自己走进了土地庙后，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
那道士的实力，绝对不是他能抗衡的。
对方这么说，不过是在戏弄他。
还不待谢玉说话，道士举起了左手边的女性泥人，模仿着她的口吻：“快逃，不用管我们！”
而后，又举起右手的男性泥人：“逃啊！”
他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谢玉，道：“你瞧瞧，两个不知好歹的凡人，都被封进泥人里了，还有心思顾着你。真是让人感动啊！”
谢玉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道：“别在那阴阳怪气了。我知道，你是逼急了，我会拼着自爆妖丹，也不会让你得手，所以才拿他们威胁我。”
道士一愣，旋即大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还算聪明！不错，这可是经验教训。在你之前，我找到过一个结了妖丹的半妖，那小妮子，当场就炸了妖丹。这又何必呢？我又不是要你们的命，没了妖丹，你们也不会死，不过是寿命大减，失去修为罢了。”
说完，他也不再催促谢玉，往旁边柱子上一靠，继续把玩泥人。
谢玉见他手里没个轻重，担心不已。
道士这般无耻，自己把妖丹给了他，他真的会信守承诺放了二人吗？
“你要我的妖丹何用？你是人，不是妖，无法通过吞食妖丹提升修为。而且，这种做法，即便在妖界都是绝对禁止的。”谢玉问道。
“你问这作甚？”道士瞥了谢玉一眼，“罢了，告诉你也无妨。我在做一件功德无量的大事！”
谢玉不屑地一笑。
道士也不恼，继续道：“你说得不错，人族修士无法吞噬纯粹妖族的妖丹来提升修为。但，你可是半妖！你身上，有一半人族的血！按照我多年的推衍，已经有了完整的方法，可以毫无副作用地吞噬半妖的妖丹来提升修为。现在只差实际验证了……只要我成功，那么，你可知道这方法对人族修士有多大的帮助？只要抓些妖来，人为制造半妖，培养妖丹……”
听到这，谢玉再也忍不住了，怒道：“狗屁功德无量！”
道士被他打断，依旧只是笑笑：“你一个半妖，两头都不靠的杂物，我也不强求你能明白这是件多伟大的事。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要保住这两人的性命，还是保住自己的妖丹？哦不，如果你选择妖丹，我也就只能把你杀了，到时，你丢的可就不只是妖丹了。”
谢玉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他自然是不愿意让二人为他而死，但他也不希望道士所说的方法得到验证，否则将来或许会有更多像他这样，不，应该说比他更不幸的半妖诞生。
无论哪一种结局，都不是他想要的。
是求眼前，还是保将来？
谢玉看向道士手中的两个泥人，脑海中不断闪过从前，这二人屡屡救助于他，虽无血缘，却胜似亲人。
最终，他艰难开口：“好，我答应你的条件。”
道士脸上的笑容越发张狂了。
“但，你得先放一人。”谢玉补充道，“你放了他们其中一个，我再将妖丹交予你。否则，你拿到妖丹后毁约，我半点法子都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谢玉只能是能就一个先救一个了。
他可信不过道士。
第一百六十四章 陆申
道士哈哈大笑，差点笑岔了气。
“你笑什么？”谢玉问。
道士好不容易忍住了笑，咳嗽了两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怕我出尔反尔对吗？我若出尔反尔，先放了其中一人，我就不能追上去杀了吗？年轻人的头脑，还真是简单。”
谢玉正要说话,
道士却忽然把其中一个泥人往地上一扔。
眼看着就要摔得粉碎。
谢玉大惊，还未有所行动，忽然见到一束光打在了泥人上。
那泥人在半空中就裂开了。
孙裟的父亲凭空出现，摔在了地上。
“孙大伯！”谢玉连忙上前扶起他。
孙裟的父亲抓着谢玉的手，借力站了起来：“孩子，我没事。”
谢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半妖之容，立即别过脸去。
一双厚重的手按在他肩膀上：“是人是妖又如何，重要的是血肉之下的那颗心。”
谢玉缓缓转过脸，正视孙裟的父亲。
在对方的眼里，他看不到半点恐惧和抵触。
一股热流，自心间上涌，湿润了眼框。
谢玉抿了抿嘴唇，道：“孙大伯，你先离开，这里交给我。放心，我一定会把大娘救回去的。”
孙裟的父亲知道谢玉要做什么，劝道：“孩子，我和你大娘都已经一把年纪了，两个凡人，也没多少年可活。你不一样，别为了我们两个老家伙，赔上自己的将来。”
“你们还有孙裟，他不能没了父母。”谢玉平静地说道，“失去妖丹,
我也还能活几年,
运气好的话,
还有再结丹的可能。”
道士突然插话：“真有这可能，那我不介意再收一颗妖丹。”
谢玉加重了语气：“孙大伯，你快走吧，这里不是你能插手的。相信我，我一定会带着大娘平安离开的。”
孙裟父亲也知道自己一介凡人，留在这只能成为负担，即便再怎么担心，也不能再碍事。
“好，我回家里，做好吃的等你们。”
说完，他便离开了土地庙。
道士捏着剩下的一个泥人，不急不徐地说道：“好了，现在人已经放走，你也该履行承诺，把妖丹给我了吧？”
谢玉没有说话，缓缓抬起右手至丹田的高度，五指成爪。
想要取出妖丹,
就得开膛破腹。
以半妖之躯,
取出妖丹后,
倒是不会有性命之忧,
也不会像纯粹的妖那般化作原形，只是不仅会失去一身的修为，还会身受重伤。
“希望你能信守承诺，得到妖丹后，放大娘离开。”谢玉说道。
道士漫不经心地点着头：“知道了知道了，你动作快些。”
谢玉的手对准了丹田，一咬牙，掏了过去。
一声惨叫响起。
谢玉身子一个踉跄，发现自己的手掏错了方向，这才带动着身子险些失去平衡。
抬头一看，此时道士正跪倒在地，被不知何时出现的方末按住丹田，背靠在土地像上。
他捏着泥人的那只手，现在正被方末拿着。
“这……发生了什么？”
回到刚才，就在谢玉准备挖出自己的妖丹瞬间，时间在此时凝滞。
方末从地下升起，出现在谢玉身前，伸手将后者的手掰转了方向。
而后，他走到了道士的面前，抽出墨沉刀，直接将对方捏着泥人的手砍了下来。
道士的修为与方末相差无几，在时间停止，又未提前施展任何防御法术的情况下，即便方末要杀他，也是易如反掌。
更别说只是斩下一只手。
时间算充足，方末按照计划好的，收了墨沉刀后，按在了道士丹田处，施展“掠夺”。
“一眼万年”的时间终结，时间恢复了流动。
于是有了现在这一幕。
由于在时间停止的期间就被方末掠夺了部分修为，现在的道士已经跌落到金丹中期，而且还在不断下降。
“说吧，怎么解除泥人的封禁？”方末问道。
时间恢复流动后，道士的实力就已经比方末低了许多，根本无法做出任何抵抗的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方末夺取自己修为。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已无暇顾及。
剧痛和修为的流失让他面目扭曲，再没有刚才的从容。
“休、休想……我死也不会……告诉你！”
方末却没有半点担心：“没关系，一会我可以强行搜索你的记忆，一样能找到解除的方法。”
说着，他侧过脸喊了声：“谢玉。”
谢玉走上前来，接过了道士的断手，以及手里捏着的泥人。
空出手来后，方末一把抓向道士的额头，强行读取后者的记忆。
这便是方末没有直接杀了道士的原因之一。
在道士的记忆中，方末看到了对方的过去。
道士名为陆申，传承自一个没落门派，因为一妖魔祸乱，与师门一同下山斩妖除魔。
战斗可以说是一边倒，师门虽没落，但也能轻松占据上风。
然而没想到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在他们即将斩杀所有妖魔之时，天降大妖，将已经状态下滑的师门几乎屠戮殆尽，再将其余妖的妖丹一一掏出吞噬。
陆申重伤垂死，目睹修罗地狱般的惨状。
大妖自然是发现了他未死，却并未出手，只是留下一句：“这般根骨，许你百年，也威胁不到我。”
死里逃生后，陆申每每梦回那一战。
让他无法忘却的，不是同门惨死，而是大妖吞噬妖丹的场面。
“如果我吞噬人族修士的金丹，是不是也能……”这一疯狂的想法，一度占据了陆申的脑海。
但他终究无法做到这般疯狂，转而研究起如何吞噬妖丹，为此造了不少杀戮，其中不乏人族。
看完了陆申的记忆，方末也知道了解除泥人封禁的方法。
“他研究出吞噬半妖妖丹的方法提升修为，其实根本是为了复仇。”方末把自己所见告诉了谢玉。
站在他身后的谢玉一愣，目光转向已经疯疯癫癫的陆申。
强行搜索记忆，是会摧毁一个人的神智的。
“可怜，也可恨。”方末伸出一根手指，点在陆申的眉心处。
庚金之力瞬间洞穿了陆申的头颅。
给了陆申一个痛快，方末回过身来，按照刚才看到的记忆，调动木属性的法力，解除了泥人的封禁。
第一百六十五章 送别
谢玉扶起了大娘，安抚了两句，便让她先离开。
而方末，此时正在摸尸，将陆申的遗物一一翻出，归入自己的储物法宝。
“多谢出手相助。”谢玉道。
如果方末没有出手，那他今晚只怕凶多吉少。
没有了妖丹,
生死便只能拿捏在陆申手上，甚至孙裟一家都未必能逃得过毒手。
方末没有回答，只是背对着谢玉摆了摆手，继续摸尸。
谢玉心中有不解之处，也不藏着，问：“你之前说不会帮我的,
可为什么还是出手了？”
其实他更不明白的是，方末到底是怎么做到阻止了自己掏出妖丹，同时斩下陆申的手,
还制服了对方。
速度再快，时间上也来不及才对。
只是这种问题，或许涉及到了方末的秘密，他也就没有多问。
方末回答道：“只是想看看，你到底能否保持本心。”
谢玉立即明白了。
方末到底还是没有完全相信自己。
毕竟，他是半妖，身上有一半妖的血。
不过，他也明白，方末的怀疑并没有错，换做自己，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异族。
搜刮完陆申的遗物，方末随手扔下一张符箓毁尸灭迹，这才转过身来，对谢玉道：“我对其他人做过保证，所以必须留有余地，确定你到底能否在这种情况下,
仍选择坚守本心。”
谢玉露出了笑容：“我明白的。”
“你的身份已经曝光,
浛水郡是不能继续留下去了。”方末的手搭在了谢玉肩膀上,
“但无论以后你去到哪，我都希望你能初心不变。我们决定不了自己的出身……”
“但可以决定怎么活。”谢玉接下了后半句。
方末也笑了：“走吧，最后和他们告个别。”
孙裟家中。
“我要去找娘！”孙裟从父亲口中得知了一切后，就要往外跑。
父亲一把拉住了他，劝说道：“你一个凡人，过去能做什么？这么大个人了，该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可是……”孙裟刚说出两个字，忽然面露惊喜，“娘！娘回来了！”
父亲看向门口，只见妻子快步跑进门。
一家三口抱在了一起，劫后余生，皆是泪流满面。
“谢玉呢？他……”父亲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妻子回来了，谢玉不在，他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
“我没事。”
三人同时看向了门口，只见谢玉安然无恙地站在那。
他摸了摸肚子：“孙大伯，你不是说好回来做好吃的等我吗？我都饿了……”
“有！我马上去生火！”
半个时辰后。
谢玉放下了碗，道：“大伯,
大娘……还有孙裟，我要离开了。”
孙裟的父母都猜到他的决定。
身份曝光，现在整个浛水郡的人都知道谢玉是妖，不管他有没有杀死那个捕快，这里都容不得他了。
“孩子……你要去哪？告诉我们个地方，以后或许我们还能去寻你。”
谢玉摇了摇头：“我还没有决定好。如果情况允许，我会写信回来的。大伯，大娘，你们要多保重！”
孙裟看着谢玉，欲言又止。
犹豫许久，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跑到外边，拿着根木棍走了进来：“谢谢你救了我爹娘！过去是我的错，若你心中有怨，你打我吧！我不躲！”
谢玉接过了木棍，沉吟片刻后，一棍子打在孙裟的大腿上。
疼痛感传入脑海，孙裟深吸了口凉气，身子忍不住抖了抖。
虽然谢玉只是随手一抽，但力量着实不轻，直接把孙裟的腿打得皮开肉绽。
血液染红了裤子。
但孙裟始终不发一言，也没有喊出声来。
“这一棍，算是打你欺凌的作为。”谢玉说着，将那木棍扔到了一边，“还好，至今你也就欺负过我一个，没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
这其实不是谢玉的决定。
在回来前，方末便告诉他，要在离开前教训孙裟一顿。
不为别的，做错了事就得受到惩罚，这样，孙裟才不会继续错下去。
“以前，你一退再退的做法，固然是没有伤害别人，但也纵容了孙裟。所以，你必须让他承受应有的惩罚，这样他才能悔悟。”
因为孙裟主动请罪，谢玉也就只是打了一棍。
一番惜别后，谢玉离开了孙裟的家，在路口见到了方末。
“走吧，我送你离开。”
在青兔幻术的掩护下，方末带着谢玉来到了南城门。
此时城门早已经关闭。
想要离开，唯有飞出去，或者遁地而行。
但浛水郡的城墙都有高阶修士布下的阵法，若是贸然飞跃或者遁地越过边界，都会引发警报。
即便是元婴修士，想要悄无声息地过去，也需要花不少时间破解阵法。
但现在的方末，有更为简单的方法。
他带着谢玉站在城墙边，确定周围安全后，拉着后者遁入了虚空之中。
这样一来，就不会触发阵法的警报了。
而后，穿越厚厚的城墙，来到了城外，再从虚空回到了现实。
为了避免离开身上的令咒反应，方末不敢离开城墙太远，只能背靠着墙，对谢玉道：“我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谢玉对方末拱了拱手，道：“你的恩情，将来再报。”
方末笑笑，他也不指望谢玉将来报恩。
毕竟这一走，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都难说。
他挥了挥手，看着谢玉转身离开，渐渐融入了黑暗中。
前路茫茫，也不知还会有怎样的经历。
“又送走了一个……”方末不由得想起来高晋和文婆婆。
摇了摇头，他再次遁入虚空，回到了城墙内，遁入地下，返回丙字六号房。
吸收了陆申的修为，他一直压制着，现在已经有外泄的趋势，若不及时炼化，那么修为便会渐渐逸散，白白浪费。
第二天，时至中午。
方末睁开了双眼。
经过一晚上和一上午的炼化，他已经将掠夺过来的修为炼化，体内的法力达到了巅峰，几乎要撑破他的身体。
这就说明，丹碎成婴，进阶元婴期的时机已经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