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六章 不要落在空处
夜晚。
刚吃完饭。
就在顾渊准备去后院溜达溜达的时候，突然有人来了。
洛译洛宓兄妹二人，是跟着易三秋一起来的。
看到这两人，顾渊有些惊讶。
洛宓冲着易三秋笑了一声：“多谢易先生。”
“已经带到了啊，我的任务完成了，哈哈，你们年轻人聊吧！”易三秋笑了一声，朝着李思明和苏小糖那边走去。
这时候顾渊才看向面前的两人，问道：“你们俩，怎么突然过来了？”
“过来看看你啊，不行吗？”洛译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嘴里小声说道，“这环境可比我们那好多了……”
顾渊无奈地看了洛译一眼，索性将他们带到了后院。
苏小糖朝着后门张望了一眼，笑着说道：“这小子人缘倒是不错啊。”
“他有自己独特的人格魅力。”易三秋笑着说道，“我是这么认为的。”
李思明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后院。
洛宓看着满园的鲜花，脸上是藏不住的欢喜：“我说怎么之前就闻到了一股花香，原来是这啊！顾渊，你们这住的地方真不错！”
这后院的花，种类繁多，可洛宓却能将每一种花的名字都叫出来，甚至包括花的特点，花的习性等。
在星城的时候，二婶也会在阳台种一些花花草草，最多的还是多肉，家里还有绿萝什么的，不过顾渊对这些都不大感兴趣。
“对了，你们俩还没说呢，怎么突然来找我了？是有什么事吗？”顾渊问道。
洛宓轻笑了一声，突然转过脸，朝着洛译看去。
后者此刻环顾四周，像是在打量着周围的景色。
“洛译，你不是有话要和顾渊说吗？”
洛译听到这话，也装不下去了，有些埋怨地看了自己妹妹一眼，说道：“就这么点事，你说我说不一样吗？”
“行了，你要是不说，我可就走了啊。”洛宓背着手说道。
洛译的目光重新落到了顾渊身上。
顾渊都紧张起来了。
看着洛译此刻扭扭捏捏的模样，顾渊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货该不会是想要对自己表白吧？追不到魏玄衣，就成为魏玄衣的对手？
想想就觉得好变态啊！
突然，洛译的手中多了一把刀，之前肯定是放在藏天玉中的。
“这你拿着吧。”
顾渊望着洛译递过来的刀，脸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这是？”
“本来，我们是打算用这把刀和易家换取一个名额的，但是沈舒阳说的不错，我们家又不是什么大家族，真拿下两个名额，反倒会惹来麻烦。”
洛译说着，又看了看顾渊，眼神中却依旧是不满：“你的镇邪刀不是已经给易家了吗？那你接下来怎么办？你可是练刀的，这把刀反正我们暂时也用不上了，就暂且给你用吧，等到用完之后再还给我，免得等进入三生境后你连兵器都没有了。”
顾渊有些惊愕地看着面前的洛译。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当他看向洛宓的时候，洛宓也说道：“其实之前我都没想起来这一茬，是洛译主动提出来的，我觉得，这也挺好的，毕竟大家都是朋友嘛！而且你没了镇邪刀，的确不方便。”
“我和他可不算朋友啊！”洛译不满地嚷嚷起来。
顾渊觉得好笑，但是心里也有些温暖。
他知道，洛译对他是有些不满的，而这种不满的情绪主要是因为魏玄衣。
当看到顾渊将镇邪刀交给易家的时候，他更是愤怒，觉得顾渊实在是太不珍惜魏家送给他的镇邪刀了。
可抛开这些不说，洛译也是真的将顾渊当成朋友的，否则也不会担心这些。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接过去啊，挺重的！”洛译催促道，“这把刀，当然是比不上你那把镇邪刀的，但是，也能将就着用。”
“谢谢，不过，不用了。”顾渊说道，“我之前说过，镇邪刀我还是会拿回来的，这个我可以保证。”
“拿回来？你怎么拿回来？真以为易家的人都那么好说话？”洛译不屑道，“今天我算是看明白了，其实易家也没那么给镇妖司面子……”
洛译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还是挺小的，毕竟易三秋现在就坐在里面呢。
顾渊摆了摆手。
“这一次将镇邪刀交上去，也是李队长的意思，他想要让我在没有兵器的情况下，熟悉一下别的进攻方式，不至于战斗方式过于单一。”
听到这话，洛译和洛宓脸上的表情倒是都有所好转了。
本来洛译觉得，顾渊这话就是在放屁，可这话既然是李思明说的，那就很有道理了。
嗯……
李队长果然是深谋远虑，大智慧者！
“这么说，这把刀，你也用不着了？”洛译撇了撇嘴，“用不着算了，我还舍不得给你呢！”
说完就要收回去，可顾渊却突然伸出手接过。
“按道理说，是用不着的，但是，我还是先拿着吧，毕竟还不知道三生境内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有这把刀在，说不定关键时刻还能起到一些作用。”顾渊咧着嘴笑道。
洛译愣了愣，深深看了顾渊一眼，没好气道：“之前给你你不要，我都要收回来了，你又要了，神经病啊！”
说完就气冲冲走了。
洛宓看了眼顾渊，眯着眼睛笑了一声，也跟着走进屋子里，和李思明他们打了一声招呼后便先行离开了。
李思明看了看顾渊，笑了一声。
“怎么又收下了呢？”
“总不好让别人的热情和关心落在空处吧？”顾渊笑着说道，“而且，这样一来，也算是我欠下他们人情了，有来有回，关系才能长远嘛！不沾人情，容易变成孤家寡人。”
李思明轻轻点了点头，易三秋看着顾渊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赞许。
年轻人能够看明白这些道理，其实是很难得的事情。
一旁的常义却轻哼了一声。
“乱七八糟的……真是麻烦。”
苏小糖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常义一阵吃痛，只得捂着头回头去看。
“看什么看？好好看，好好学！顾渊身上值得你学的地方，多着呢！”苏小糖瞪着眼睛说道。
常义委屈地要掉眼泪了。
他又狠狠瞪了顾渊一眼，心中愈发不满。
就像是看到了常年考双一百的亲戚家的孩子，自己爹妈瞧见了一比较，越想越生气，对着自己一顿数落。
真的是无妄之灾啊……
第六百七十七章 爷会飞！
来到易家的第三天，三生境才算是开启。
在三生境开启之前，易家似乎也做了许多准备工作。
顾渊站在人群中，环顾四周，都是一张张年轻的面庞，有男有女，不多不少五十人。
洛家只拿到了一个名额，最后这个名额还是落到了洛译身上，本来洛译是想要将这个机会让给自己妹妹的，可洛宓压根对三生境不感兴趣。
也不知道是心里真的这么认为，还是同样想把这样的机会让给洛译。
从实力上说，洛译进入三生境的确是个更好的选择，而且，如果是从武道天赋出发，让洛译进去，也算是利益最大化。
此刻，洛译就站在顾渊的身边，他深吸了口气，朝着前方看起。
从他们现在所在的角度看，三生境的入口就在两块巨大的石碑中间。
那两块石碑上用印刻的手法锲写了一些文字。
“顾渊，你能看懂吗？那石碑上写的是什么啊？”洛译问道。
“左边写的是三生三世，后面是十里桃花。”
“真的？！”洛译惊讶。
“开玩笑的。”
“……”洛译嘴角微微抽搐着。
你有毒吧？
顾渊笑了一声，说道：“其实这种字符，我也没有见过，不然你拍下来上网搜搜？”
洛译突然觉得，其实顾渊这个人挺不靠谱的。
身后突然传来笑声。
“哈哈！可别胡说八道了啊，这石碑上的文字，是少数民族水族的水书，更接近于象形文字，的确比较少见。”
顾渊回过头，看着沈舒阳，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水族？”
“是啊，易家的一位先祖，娶了一位漂亮的水族姑娘，而这两块石碑，就是那时候的产物了。”沈舒阳继续说道，“翻译过来的话，意思大概是，随心而动，向死而生。”
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脑子。
“当时易家的人向我介绍的时候，说的倒是挺详细的，但是你知道的，知识就很水一样，很容易从脑子里流过去，左耳朵进后耳朵出嘛！”
洛译点点头：“你这也不错，好歹记住了一些。”
“没办法，总得有点脑积水吧？”沈舒阳嘿嘿笑道。
顾渊和洛译对视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
还有这种吐槽自己的啊……
沈舒阳这样的说话方式，到是挺招人喜欢的。
如果换做别人，之前洋洋洒洒说一堆，就会让人觉得对方在卖弄。
可沈舒阳这种，就显然没有让顾渊和洛译这么觉得，特别是最后的自嘲，还会让人觉得此人的确有趣。
“等会进入三生境，顾渊，你要是见到我了，可得多多照料啊！”沈舒阳笑呵呵看着顾渊说道，“只要你在里面罩着我，以后我就认你做大哥！”
顾渊有些疑惑道：“不是说，进入三生境后，每个人遇到的考验都不一样吗？”
“前面是这样的，可只要通过第二道考验，那等到第三重考验的时候，大概就能见到了。”沈舒阳说道。
他也不是第一次进入三生境了，知道的东西，比起顾渊和洛译的确是要多不少的。
顾渊若有所思，将这些信息都记了下来。
说不定进入之后就能用得着了。
洛译在一旁开玩笑道：“你为什么不现在就认顾渊做大哥呢？还非得等出来之后？”
“我可不做亏本的买卖，万一，我压根就没通过第二轮的考验呢？”沈舒阳理直气壮道。
“嗯……有道理。”洛译说，“你对自己倒是有别样的自信。”
“我这叫心里有数，别看现在有五十人，真正能够撑到最后，进入第三轮考验的，嘿，绝对不超过十个人！三生境开启这么多次了，有记载的最多的一次，也就是九个人坚持到了最后一轮，却也没有通过最终的考验。”
洛译皱了皱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按照这样的说法，也就是说，自三生境开启以来，其实从来都没有人通过所有考验？”
“这是当然了！如果有人通过的话，那……算了，不说这些，不说这些。”沈舒阳摆摆手，“等你们进去之后就知道了。”
顾渊看了沈舒阳一眼，似笑非笑。
显然，沈舒阳本来是想要说起拳谱的事情，可关键时刻又踩下了刹车，看来他也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也不是真的无所保留。
也是，沈舒阳的性格可以随性莽撞一些，但是也不能真的是个缺心眼的货。
他联想到沈舒阳之前说过他和易三秋的关系，顾渊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疑惑。
一直以来，顾渊心里都觉得，自己和常义就是易三秋选择的人，而且还是两手准备。
可现在想想。
或许，易三秋并不仅仅只是做了两手准备，沈舒阳，说不定就是易三秋的备用计划……的备用计划？
越想越有可能。
易三秋这样的人，多做一些准备，实在是再合理不过了。
两块石碑中间，慢慢出现了一道屏障，光芒闪耀。
顾渊和其他人一起，排成队，走进屏障中。
在穿透屏障的那一瞬，身体仿佛瞬间失重，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第一反应就是立刻停住身子，顾渊也是如此。
视线中，是白茫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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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推移，顾渊重新控制了原本失重的身体，他稳稳站在地面上，脚下的泥土似乎有些松软。
白茫茫的光慢慢淡去，周围却弥漫着一层厚重的白雾，就像是处于云雾之间。
镇定下来后，顾渊开始环顾四周，就如同进入妖域一般，周围已经空如一人，此方天地，只剩下自己孑立于此。
吸到肺里的空气似乎都有些发冷，而且有些潮湿，
他搓了搓有些发冷的手，并且运转着体内元炁，慢慢驱散了周围的寒意，只是冷冽的风不停地吹，迅速带走身体的热量。
好在自己体内的元炁并没有消失，这点寒意对他而言也就不算什么了。
这大概是顾渊成为超凡后最直观的好处，今年就省去了买羽绒服和秋裤的钱，如果他愿意的话，甚至可以穿着短裤打雪仗，前提是他心理素质足够强，可以不惧周围人异样的眼光。
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仿置身于山峰之上，天空灰蒙蒙的也看不见太阳。
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脚下一滑，好在他反应迅速，及时稳住身形，才发现面前已经是万丈深渊，只是被云雾遮挡，只能看见七八米。
而这道深渊悬崖，竟然是突然出现的，若不是他脚步不快，怕是会摔落下去，摔的个粉身碎……哦，也不会。
第六百七十八章 遭雷劈
顾渊后退了几步，重新站稳身形，望着面前的悬崖，脸上是大大的疑惑。
就在他准备换个方向时，脚下又是一滑，原本的草地也变成了万丈深渊。
就算是转身想要走回头路，后路也被掐断了。
等到静下心来，顾渊盘腿坐在地上，一只手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他整合了一下现在自己掌握的信息。
原本的山峰，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根“天柱”，自己现在能够活动的范围，大概就是六个平方的空间。
前，后，左，右，都变成了万丈悬崖，稍有不慎，就会坠落下去。
一般人遇到这样的情况，想必两条腿都是发软的。
但是……
顾渊无所谓啊。
如果是以前的话，他现在可能慌得要死，可从赵家沟妖域走出来后，顾渊就掌握了特殊的妖能：飞行。
优雅的当个鸟人。
“这就是，我进入三生境后的第一重挑战吗？可挑战什么呢？”顾渊费解。
难道，是想要测试一下自己的胆量？
恐高症玩家表示这样很不友好。
针对性太强！
但是顾渊并没有这样的问题啊！
就在这时，顾渊又听见了连续性的、古怪的声音。
像是某个神经病蹲在男厕所里反复拉着裤裆的拉链。
这声音，由远到近。
顾渊抬起头，盯着正前方。
远处飞过来一道钩锁，稳稳镶嵌在了顾渊所在的天柱上，而钩锁连接着直径三公分左右的钢丝绳，细长的钢丝拧成一大团，看上去就很有安全感。
顾渊缓缓站起身，目光朝着前方看去，只是雾气弥漫，顾渊也看不见绳索的另一头在什么地方，又有多远。
“这就是第一重考验吗？”
顾渊倒是松了口气。
他并不怕什么考验，就害怕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就像是，面对一张空白的试卷，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答题。
现在，好歹顾渊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虽然也没有什么提示，可现在这种情况下，摆在顾渊面前的也只有这一条路，那就是顺着绳索走过去或者爬过去。
至于绳索的尽头是什么地方……
那就得爬过去之后才知道了。
顾渊慢慢走到绳索上，并且控制身体平衡，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就像是杂技演员表演高空走钢丝。
只是他脚下的钢索，比起杂技演员走的钢索明显是要粗许多的。
这难度自然也是降低了。
在顾渊看来，其实这对于武者和超凡而言，并没有什么难度。
除非是绳索足够长，但是顾渊并不担心这样的问题。
大不了自己不耐烦了就变成鸟人呗……
如果身体平衡比较差的话，就爬过去，反正周围又没有其他人，谈不上什么丢人不丢人的。
只不过在走钢索的过程中，顾渊慢慢意识到周围的雾是怎么回事了。
白茫茫一片中，可见度非常低，走在绳索上，就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心理素质不算强的人，很容易产生恐慌感和绝望感，就像现在，顾渊已经走了大概有二十分钟，却始终没有走到尽头。
特别是当抬起头朝着前方张望的时候，还是一望无际的白茫茫，好像自己走到现在，都是在原地踏步。
长时间重复着同样一件事情，心态自然会发生变化，更何况是在这种情况下。
顾渊的状态还是不错的。
他始终非常冷静，心理素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顾渊有底牌。
大不了就是飞嘛！
他现在之所以没有飞，是还需要这根钢索来给他指引方向。
要是现在飞起来，雾一吹，想要看见钢索，难度是非常大的，一旦迷失方向，那才是真的灾难。
顺着钢索，顾渊走了大概有四十分钟。
虽然是钢索，但是他的速度也不算太慢，最起码十里路是有了。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看不到钢索的尽头是什么。
杂技演员看到都得骂街。
更让顾渊感到不理解的是，现在的钢材都这么便宜了吗？
突然，耳边传来了一声炸雷。
他抬起头，灰蒙蒙的天空此刻更是乌云密布，周围的光线也都暗了下来。
云层中，隐约有雷光闪耀。
这雷声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就算是顾渊，腿都哆嗦了一下，好悬没掉下去，这要是换做其他人，指不定脚下一滑，身体就坠落了。
要是真的掉下去，想必就是被淘汰了。
顾渊深吸了口气，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继续朝着前面走着。
他就不相信了，这能一直走不到头？
几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后，顾渊突然觉得脖子一湿，他抬起头，顷刻间已经是倾盆大雨。
很快，顾渊的衣服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湿漉漉的头发同样紧紧贴着头皮。
而脚下的钢索，在雨水的作用下就像是浇了一层油般，顾渊好几次都差点掉下去，无奈只能降低身体重心，放慢速度，一点点朝着前面挪动。
这雨下起来便是没完没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顷刻间又开始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仿佛整个世界都要被颠覆般，楚门遇到这情况怕是都得回头了。
“真会玩啊……”顾渊心里忍不住嘀咕了两句。
仿佛没有尽头的钢索，降低可见度的雾，仿佛天空漏了个洞的骤雨，时不时在耳边炸响的雷，还有吹到眼睛都睁不开的狂风。
难度一直都在增加。
顾渊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C级以下的武者和超凡连第一道考验都过去了。
的确如此啊！
见风雨始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顾渊慢慢冷静下来，他骑在钢索上，然后从藏天玉中拿出了一件衣服，忍着痛将衣服撕成了布条，接着首尾相连，搓成了一根绳子。
他将绳子缠绕在钢索上套了个可以前后活动的扣，又将另外一头系在自己的手腕上，旋即运转体内元炁，背后绽放出一对青色的羽翼！
丰硕的羽毛像是有着天然的涂层，雨浸不湿水打不透，他挥动着羽翼，形成了一股气流，连周围的雨水都改变了坠落的轨迹。
他慢慢朝着前方飞行，有绳子将自己和钢索作连接，这样一来也不会偏移路线，而且速度也会就快很多。
想到这些，顾渊心里也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个小天才。
可就在他飞起来的时候，突然一道电光撕破了云层，直接朝着他劈了过来。
顾渊大惊失色，迅速躲闪，还没等他松口气，另外一道闪电又垂直落下，同样瞄准顾渊此刻的位置！
顾渊体内元炁疯狂运转，又一次躲过了那道天雷，头顶还是轰隆隆一片，像是酝酿着下一道天雷。
而他的想法很快就得到验证，又一道天雷落下，雷光犹如一棵粗壮的树，在落下的瞬间枝繁叶茂，煊赫的光不停蔓延，笼罩着大片区域！
第六百七十九章 地狱级难度
顾渊一次次躲避着雷霆，恐怖的威压将他彻底笼罩，体内元炁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旋即，顾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回到了钢索上，双手紧紧抓住钢索，也就在这一刻，藏于黑云之中的雷光停了下来。
“呼……”
顾渊长长舒了口气，一只手抓住钢索，另外一只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很显然。
在这三生境的第一道考验中，飞行属于犯规行为。
只要自己回到钢索上，雷电的轰杀就会停下来。
而仔细想想，顾渊又会觉得这非常合理。
如果真的可以飞行的话，那对于剑修而言，这第一重考验就不算什么了。</p>
三生境内的规则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只是这对于顾渊而言，就是无妄之灾了，他又不是剑修！
像自己这样的鸟人，应该是非常少见的吧？
好在他精神还是正常的，不至于哭着闹着去和三生境内的规则讲道理。
不能飞行，就不能飞行吧。
他手臂发力，重新回到刚锁上，忍受着狂风骤雨，并且还得抵抗着寒意，艰难的朝着前方挪动着。
可突然，顾渊停下来，伸出手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他伸出手，一道蛛丝便瞬间朝着前方射去，缠绕在钢索之上，然后身体便如同荡秋千般朝着前方快速飞跃，紧接着，又是第二道蛛丝射出。
顾渊瞬间化身蜘蛛侠，利用蛛丝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而使用蛛丝这种妖能，对他体内元炁的消耗可以降到最低，毕竟是他刚成为超凡时就能够掌握的妖能。
果不其然。
当顾渊使用这种方法的时候，并没有招惹来雷电攻击，这也验证了他心中的猜测，只要不是飞行，就不会违反规则！
在利用蛛丝朝着前方荡去的过程中，顾渊也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了。
这么简单的方法，为什么自己一开始没有想到呢？
看来，自己的思维已经被固化了。
这一次进入三生境，李思明不给顾渊使用镇邪刀的机会，极有可能是提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然后帮助顾渊矫正。
对此，顾渊还能说些什么呢？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吧……
有了蛛丝的帮助，这一道考验对顾渊而言就不算什么了，再加上他心理素质本来就过硬，很快，顾渊就看到了钢索的尽头。
那是一个铺满石板的平台，他身体猛地一荡，稳稳落到了平台上，刹那间，风停雨歇，笼罩在头顶的乌云也散去，煊赫的金光从云层中透了出来，他抬起头，看着耀眼的阳光，脸上露出了笑容。
显然，顾渊已经通过了这一道考验。
只是他心里也没有多么激动，这一道考验本来就不算什么。
站在平台上后，顾渊开始分析，这第一道考验，不单单是考验自身实力，还有坚韧不拔的精神以及从容不迫的心理素质。
特别是面对看不到尽头的钢索，很容易心理出现问题，而且，这钢索又足够长，如果缺乏耐心和信心，等到风雨一来，很容易产生放弃的念头。
即便现在，顾渊已经成功通过了这第一道考验，可他不但没有感觉到轻松，反而变得更加谨慎。
单单是这第一道关卡，就足以将许多人拒之门外，最起码得有一半的人被刷下去，甚至更多！
那后面的关卡，难度肯定也不会低。
“真是麻烦……”顾渊叹了口气，转过身朝着身后看去。
这并不是冲关小游戏，就算已经通过了第一道关卡，顾渊也听不到什么提示音。
走了几步后，顾渊突然停下来，并且皱起眉头。
他突然意识到，此时此刻，自己此时此刻的想法又一次出现了惯性，并不严谨。
准确的说，自己只是通过了钢索，来到了下一处地点，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第一道关卡就是通过钢索。
或许，这只是第一道考验其中的一部分？
顾渊觉得，这个可能性不会太大，毕竟单单是顺着钢索来到这里，就已经足够困难的了，如果还只是第一道考验的一部分，就太欺负人了。
可他还记得之前在会馆中竞拍名额的时候，沈舒阳就曾经说过，三生境内的难度越来越高，所以，这种并不合理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就在这时，顾渊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脚下开始颤抖，仿佛是地震般，开始地动山摇。
顾渊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望着前方，一块块石板开始悬浮在空中，就像是被提前设定好程序般，又整齐的叠在一起，最后形成了一道悬浮在空中的台阶。
台阶陡峭狭窄，也仅能容纳一人，想要两人并肩而行都不可能，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仿佛直接插入云霄之上。
“又来了……”顾渊苦涩一笑。
而三生境似乎并不打算给顾渊犹豫和考虑的时间，他听见一片稀里哗啦的声音，转身看了一眼，便发现身后的石板已经开始坠落。
这个时候顾渊才意识到，其实自己还处于高空之上，虽然这和顾渊之前看到的不一样，但是没办法，这里是三生境，任何的不合理都会变成合理。
就像之前，顾渊明明是站在山峰之上，突然就变成了天柱，而原本的空无一物，也会如变魔术般，出现一道钢索。
现在这些，仿佛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顾渊不敢犹豫，迅速朝着由石板叠在一起的台阶冲去。
当他踩在第一道台阶上的时候，悬浮在空中的石板还会有一个下沉，虽然幅度并不是很大，可突然的踩空感，也会让人瞬间失去重心。
他迅速找到身体的平衡，抬起头朝着上面张望了一眼，悬浮在空中的石板与石板之间还存在着较大的间隙，顾渊低下头就能看见下方，此刻没有山雾遮挡，怕是得有数百米了。
不等顾渊回过神来，他就感觉到脚下石板又开始下落，他脚下一点，快速朝着上方奔行。
而身后的石板，已经开始一块块坠落。
就算不回头看，也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三生境用这样的方式，催促着顾渊加快攀爬的速度。
“这属于高空抛物啊……”顾渊心里想着。
石板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就算顾渊想要尽可能保存体力，也得加快速度，他不得不使用体内元炁，来提升自己往上攀登的速度。
“易家这么玩……真的不是在黑门票吗？”顾渊嘴里还在碎碎念。
这分明就是地狱级难度！
第六百八十章 加油站
顾渊始终保持着匀速前进，没有太快，也没有太慢，在保证不坠落下去的同时，也可以最大程度保存自己的体力。
他这一次甚至都没有尝试飞行，有了之前的经验，他已经摸清楚了三生境的规则，只要飞行，就会惹来雷霆。
一个不小心，自己很容易从鸟人变成烧烤……
想想都觉得很可怕……
这一路狂奔的过程中，风在耳边呼啸。
虽然不停调整着呼吸，可身上还是出了不少汗，脑门上了蒙了一层细密汗珠。
等来到最高处，顾渊纵身一跃，跳到了最后一个高台上。
他甚至都不敢躺下休息一会，而是开始四处环顾，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就出现另外一条路，然后脚下的高台也瞬间消失。
经历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考验，顾渊的神经都有些紧绷了，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有什么风吹草动。
就在这时，顾渊的面前出现了一道强光，金色的光分外耀眼，旋即，面前出现了一扇古朴的木门。
顾渊走到跟前，伸出手，轻轻拉了一下，那扇木门便被拉开，里面还是白茫茫一片。
“看来我之前猜的没错，这才是正式通过第一关……”顾渊苦笑一声。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好好的一个三生境，本来以为是寻宝游戏，没想到变成了逃亡游戏。
的确是够惊险刺激的。
进入那扇门后，就如同刚进入三生境一般，眼前还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目光也没有着落点。
等到视线慢慢恢复，顾渊打量着四周，发现自己现在身处一个封闭的屋子。
四周的墙壁，泛着金属的光泽，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仅仅一盏灯，就让整个屋子明晃晃的。
而在屋子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排金属椅子，椅脚固定在地面上无法移动，四面墙，就是四排椅子。
而在其中两张椅子上，坐着两个男人。
他们的身上，竟然萦绕着一团淡白色的光芒。
除此以外，在这两人的身上，还布满了大大小小不规则的伤口，不过在那团淡白色光芒的作用下，他们身上原本看着还有些渗人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顾……顾哥，快坐下吧！”其中一个男人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坐在这里，可以帮你恢复伤势、消除疲惫，继续处于巅峰状态！”
顾渊恍然大悟，不过还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与自己交流的年轻男人。
对方脸一红，尴尬道：“顾哥，你对我没印象啊？我是摘星宗的弟子，我叫何铭。”
顾渊一拍大腿：“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呢，是你小子啊！”
心里则想着，何铭？之前在摘星宗好像没留意过啊……
这也正常啊，毕竟当时摘星宗人那么多，顾渊就算是最强大脑也不可能将每个人的样子都记住，再说了，当时在摘星宗的时候，他和这个年轻人显然是没什么焦急的。
不过既然能够来易家参与三生境，想必在摘星宗也是有些地位的，最起码，是被摘星宗的那位星宗主看好的。
想是肯定想不起来的，而且一点印象都没有，可人家都已经主动打招呼了，顾渊也不能让人家热脸贴冷屁股啊！
再说了，顾渊之前去摘星宗的时候，其实和摘星宗的人相处得还是不错的。
何铭听着顾渊的话，还有对方现在的反应，也愣了一下。
之前在摘星宗的时候，他自然是见过顾渊的，只是两人从来都没有说过话。
没想到，顾渊竟然还记得他！
这一刻，何铭心里都有些小感动了。
等顾渊坐在他旁边的位置后，才说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啊？这里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通过第一道考验后，就来到这里了。”何铭赶紧解释道。
顾渊调整了一下坐姿，也正如何铭刚才说的那样。
当坐在椅子上的时候，顾渊体内的元炁似乎就加快了恢复的速度，而原本的疲惫感，瞬间一扫而空。
“咦？顾哥，你没有受伤啊？”何铭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瞪大眼睛说道。
顾渊笑了一声，说道：“很惊奇吗？”
何铭尴尬笑了一声：“也是，顾哥你比我们厉害多了，就算是星三叔，都不是你的对手，这易家的三生境对你而言，自然不算什么了。”
顾渊还真是有些脸红。
想到之前那第一重考验，顾渊依旧心有余悸。
趁着这个时候，他忙问道：“对了，何铭，你的第一重考验，是遇到了什么？”
何铭顿时哭丧着脸，道：“别提了……遇到了好几只难缠的妖兽，要是单打独斗，那些妖兽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但是，那些妖兽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我虽然侥幸落了下来，却也受了伤。”
顾渊仔细打量了一番，虽然何铭身上的伤口已经恢复了大半，可看的出来，有一些的确是被妖兽撕咬抓挠，特别是手臂上的伤势，通过破碎的袖子就能看出伤得有多严重，但是现在，就连凝结的血痂都在慢慢脱落。
“还真是奇妙啊……”顾渊有些感慨道。
果然是男人的加油站，女人的美容院……
就在这时，另外一人瓮声瓮气道：“少见多怪……在三生境的第一道考验中，难免是会受伤，就算没受伤，也会力竭。只要通过第一道考验，就会进入这个空间，休整状态，否则，还怎么面对接下来的考验？”
顾渊看了眼说话的男人，颧骨凸起，肉眼可见的瘦，细长的眼睛闪烁着精光，他的脸上带着三分得意，光是这一股子傲气，就不难猜出对方的来头。
“洞天福地的？”顾渊随口说道。
精瘦男人闻言，脸上微微一怔，有些意外道：“你认识我？”
“不认识，看出来的。”顾渊说，“你不是第一次进入三生境了？”
“是第一次，又怎样？难道进来之前，不该做足功课吗？”对方轻哼了一声道。
何铭望着他，嘴角抽了抽。
洞天福地又如何？
也不知道这家伙在傲气什么。
那些洞天福地的人，有几个没经受过顾渊的毒打？早晚得轮到你们！
“顾哥，你别理他，他是夜郎城地狱门的人，夜郎自大，说的就是他这种。”何铭小声说道。
“地狱门？”顾渊乐了，“洞天福地门派……竟然叫这种名字？”
“哼！你懂什么！”那精瘦男人听到顾渊的话，顿时一阵火大，辩解道，“我地狱门的开山宗师，证道时曾立言：我心向地狱，为人间浮屠！岂是你这种凡夫俗子能够参悟的？”
顾渊听到这话，只觉得戾气很重，他皱了皱眉头，却看见屋子里又出现了一扇门。
第六百八十一章 最后一个
看着凭空出现的那扇门，顾渊在看身边何铭与那精瘦男人的神色，不见一丝波澜，可想而知，自己刚才也是这种情况。
与他不同的是，当门打开后，门里面的人，是爬出来的。
顾渊望着他，顿时惊出了一声冷汗！
依旧是一个年轻男人，头发散乱，衣衫褴褛，而且带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引人注目的是，当他爬出来的时候，顾渊才瞧见，对方的左腿竟然丢了一截小腿。
饶是这样，还能艰难爬出来，也算是大毅力者了。
他没有犹豫，站起身走到跟前，将那人搀扶起来，一路架到了椅子上。
而爬出来的男人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他的目光中绽放出异样的光，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
等坐到椅子上后，他才反应过来，白茫茫的光将他笼罩其中，开始修复着伤势。
“谢……谢谢！”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顾渊摆摆手。
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那个精瘦男人，看着顾渊的举动，却是冷哼一声。
“愚蠢……”
顾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精瘦男人鼻翼微动，道：“在进入三生境之后，大家就都是竞争对手，而你，却选择帮助自己的对手，怎么，你是在彰显自己的善良吗？”
顾渊有些哭笑不得。
他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看着这个男人挺惨的，再说了，他也没做什么啊，就是伸出手扶了一把。
屁大点事啊！
而且，顾渊对三生境的情况也已经有了基本认知。
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坚持到最后，然后找到拳谱。
可这么多年以来，进入三生境的武者和超凡如过江之鲫，却从来都没有人真正意义上坚持到最后过。
而且，这坚持到最后，也不是只能有一个人，所以本身就不存在什么你死我活的。
可从地狱门这位弟子的口中说出来的话，听着就好像大家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他摇了摇头，没有说些什么，只是重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三观不同，不必硬融。
接下来，顾渊就亲眼看到，那个被他扶过来的男人，原本残缺的小腿，正重新生长出来，先是骨骼，然后是血管，接着是经脉血肉，还有跟腱……
顾渊叹为观止！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
随着伤势的愈合，那个男人原本苍白的脸也恢复了血色。
他望着顾渊，脸上依旧满是感激，抬着手臂拱了拱手。
“在下南极门弟子荀开河，多谢兄台出手相助，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这腔调听着实在是有些别扭，可顾渊也已经习以为常了，他轻轻摆了摆手，道：“没什么高姓大名，我叫顾渊。”
“原来是顾兄！久仰久仰！”
“幸会幸会……”
虽然刚才的行为，在顾渊看来就是举手之劳，可荀开河却很清楚自己刚才的状态，就算能够挣扎着爬过来，也得耗费不短时间。
而在那“不短的时间”里，他还要经受着刺骨的疼痛！
现在被这一团白茫茫的光笼罩，之前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也瞬间消失了，身体暖洋洋的，是说不出的舒服！
何铭看着顾渊，想了想又觉得这根本不值得惊讶了。
之前在摘星宗的时候，虽然顾渊是去“砸场子”的，但是摘星宗的人对他却并没有什么敌意，反而觉得顾渊这个人挺好的，就算是赢下比试，那也是光明正大的赢！
“对了，荀兄，你这是经历了什么啊？”顾渊好奇问道。
荀开河苦笑一声，道：“一条巨蟒，怕是有C级实力了，而且皮糙肉厚的，实在不好对付，我也是豁出一切，也算是壮士断腕，主动卖了个破绽，这才侥幸将其斩杀！”
顾渊竖起大拇指，又拍了拍荀开河的肩膀。
“荀兄强啊！一看就是练过的！”
“……”荀开河小声说道，“顾兄，来这地方的，没练过才是真的奇怪吧？”
顾渊哈哈笑了一声。
这人倒是没什么幽默感。
旋即，门又开了。
这一次是个女人，捂着一条手臂，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出来。
她的脸上同样沾着血污，可能不是第一次进入三生境了，对眼前的景象并不奇怪，轻车熟路地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防备，她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靠着墙角，旋即，便闭目养神。
“顾哥，那是桃花谷的厉云仙，听说挺厉害的，还是首席大弟子，你看，她基本上也没受什么伤呢！”何铭在顾渊身边小声说道。
顾渊朝着坐在角落的女子看去，对方似乎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睁开眼睛，有些警惕地瞪了他们一眼，仿佛坐在她对面的是一群痴汉。
顾渊收回目光，颇有些尴尬。
何铭又继续说道：“哎，像我们这些人，就算是侥幸过关，也是伤痕累累……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呢！”
随后，那扇门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又有几人走了出来，其中就有洛译。
洛译的状态看上去还算不错，只是受了一点小伤，大概是后背被什么东西偷袭了一下。
虽然流了不少血，但是对洛译而言，这种伤势的程度等同于普通人打刺溜滑的时候，波棱盖不小心卡秃噜皮了。
随着出来的人越来越多，这个封闭的屋子也愈发嘈杂。
听着这些人的谈论，顾渊也听出来了。
“这一次的三生境考验，比上一次，又要难很多！”
“是啊……特娘的，老子差点死在里面了，不过，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被送出去，哎，这第一道考验都这样了，第二道考验，我怕是撑不过去了……”
顾渊现在左边是何铭，右边是荀开河，洛译好奇地打量着他，心里也有些恼火。
为毛这小子的人缘总是这么好呢？
接下来的十分钟，门都没有出现过。
顾渊数了一下屋子里的人，原本五十个人，现在只有十七个。
“应该没有人了吧？”顾渊嘴里念叨着。
话音刚落，那扇门又一次出现了。
不过，这一次，里面的人出来的方式却有些特别，是直接滚进来的。
“你kin你擦！总算是进来了……”
滚进来的男人，在地上滚了四五圈，抬起头，恰好和顾渊四目相对。
“嘿！好尴尬呀！”这位叫沈舒阳的朋友，咧着嘴，龇着牙，微微一笑。
顾渊刚想说话，突然发现头顶的光源变成了阴森的绿色。
“这才是最后一个了。”那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又响起了。
第六百八十二章 刚被生出来？
沈舒阳寻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吓死我了，这三生境的考验，真的是越来越变态了，这一次竟然安排十几头猛兽追着我，幸亏我命大……”
顾渊笑了笑，说道：“你将那十几头猛兽都给斩杀了？”
“那倒没有，我要是有那本事，还能最后一个出来？”沈舒阳得意道，“我就一直跑，一直跑，跑到最后，面前出现了一扇门，我就顺势滚进来了。”
沈舒阳的话说完，周围的人一个个都是神情怪异。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并没有斩杀那些妖兽，只是一直跑，就过关了？”
“是啊，怎么了？难道你们不是这样吗？”沈舒阳一拍大腿，哈哈笑道，“我又不是神经病！这关卡又没要求我必须将妖兽斩杀！我存活下来，怎么就不能算是过关了？”<p>
不过等沈舒阳的话说完，他立刻察觉到，此刻不少人正不满地盯着他。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轻咳了一声，说道：“当然了，我觉得，勇于和妖兽搏斗，也是彰显了大无畏的精神，并且用强硬的姿态来面对危险，才是我们大夏国的武者和超凡们骨子里流淌的意志！”
他这拐了个弯，的确消除了不少人心中的不满。
本来，这些人拼死拼活杀出来，心里就一阵郁闷。
结果呢？
沈舒阳遇到的情况和他们差不多，但是沈舒阳毫发未伤，就是靠着抱头鼠窜过了关，他们心里就已经有些不平衡了。
就像自己天天悬梁刺股才考了个重点大学，结果旁边哥们天天上半夜打游戏下半夜手冲，书上都积了一层灰，还和他们考上同一所大学。
最可气的是，这个混球还扯着嗓子说：不是吧不是吧？真有人天天埋头苦学啊？
这种人就算是被活活打死都不算新闻好吗！
也幸亏沈舒阳反应快，不然的话，怕是要被群殴了。
又等了大概十分钟的时间，顾渊观察了一下，周围人的伤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这第二道考验，一般会是什么呢？”顾渊看向沈舒阳问道。
对于三生境的了解，沈舒阳的确是要比他多很多的。
沈舒阳却摇摇头。
“这个可不好说，我现在说了，只会误导你，就像现在，你看看，大家虽然都是通过了第一道考验，但是，每个人遇到的挑战也是不一样的。不过，遇到妖兽的占比会大一些。”沈舒阳说道。
的确。
顾渊看了眼另外一个角落里的年轻男人，那哥们刚出来的时候身上都湿漉漉的，一打听才知道，好家伙，被直接扔到海里游了一天，差点没淹死……
而且，在第一重考验的时候，时间流速也是不一样的，甚至有人在第一重考验中待了半年，任务就是砍树……
这多破坏环境啊！
头顶上，绿色的光开始闪烁，从一开始的三秒钟闪一次，到一秒钟闪一次，频率越来越快。
不少人都先站起身，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凝重。
而沈舒阳也同样站起身，冲着顾渊笑了一声，只是看着他头顶一片绿，总让人想笑……
“顾渊，第二轮考验要开始啦！咱们还会再见吗？再见的时候你要幸福……”
顾渊：“……”
听着怪恶心的……
突然，头顶的天花板上射下了一道道光，将每一个人都笼罩起来，像是要白日飞升一般，顾渊也感受到了一股牵扯力。
而在这一刻，顾渊突然看见，沈舒阳对着他张了张嘴。
顾渊看清楚了他的口型。
“石碑”。
还不等顾渊揣摩清楚对方话里的意思，他的身体就被那股牵扯力，扯进了另外一个空间，白色的强光再次让他目眩。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仿佛伸手不见五指。
前一秒，还是强光炫目。
下一秒，就是乌漆嘛黑。
旋即。
顾渊惊恐地发现，自己体内的元炁，正在快速消散。
这让顾渊的心中，陷入了强烈不安！
作为一个超凡。
这个时候失去元炁，就算是妖能都没办法催动。
如果真的遇到什么危险，顾渊怕是没有任何自保能力了。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的力气都在慢慢消失，整个人就像是要死去一般……
他尝试着想要发出声音，却发出一点动静。
突然。
一道光射了进来。
顾渊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受到了挤压。
他终于张开了嘴，发出的却是啼哭声。
这让顾渊有些一头雾水。
他的眼前，一片朦胧，就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人，隐约间，能看见人影晃动。
突然，他发现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突然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接着，就是欢喜声。
“生了生了！老三！徐老三！是个儿子！恭喜恭喜啊！”
这听着，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大概得有四五十岁了。
紧接着，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男人激动的呼吸声。
“儿子……哈哈！太好了！孩他娘！你看见了吗？是个儿子！我徐老三有儿子了！”
顾渊的大脑，像是被锤子敲了一下，嗡嗡作响！
想到自己现在的状况，还有从自己口中发出的啼哭声。
‘所以……我特么是刚被生出来？！’
顾渊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之前也没人说，这第二重考验会遇到这种情况啊！
不过。
似乎三生境的考验，原本就是不固定的。
就算是有好几次经验的易家人，也不敢肯定，自己下一次进入三生境会遇到什么样的考验。
但是也不该像现在这样，离谱吧？
就算是进入妖域，扮演过那么多角色。
顾渊也没有遇到过这么离谱的情况。
他尝试着想要说话，可发出的还是婴儿的啼哭声。
他尽可能挥动着手臂，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娘子，你看，我们的孩子，好活泼啊！”
“是啊……”
哭闹了一会，顾渊的体力已经快速流逝，疲惫感席卷而来。
慢慢的，就陷入了昏睡中……
等到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顾渊能感觉到，自己在温暖的襁褓中。
一只手，轻柔地拍打着他的身体，哼唱着小调。
声音温柔，像潺潺小溪，让顾渊有些不安的顾渊，慢慢有了一种安定感。
他能听见，周围人的谈话声。
但是慢慢的。
他发现，那些谈话声，自己竟然听不懂了。
更糟糕的是。
顾渊能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慢慢遗忘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可是，这种感觉却无比强烈。
一阵饥饿感席卷而来，顾渊发出了呜嚎。
原本轻轻拍他的那只手停了下来，将他轻轻抱起……
“不哭不哭……是不是饿了呀？小家伙……”那个唱歌的声音依旧温柔。
第六百八十三章 顾渊，徐麟
春暖花开，阳光正好。
顾渊已经不知道，自己适应这句身躯已经多久了。
他发现，自己忘记的越来越快。
比如，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怎么会变成小孩。
他就记得，自己叫做顾渊，这是他的名字，而现在，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有的时候，他又开始迷茫。
如果自己的名字叫顾渊，那……
徐麟，又是谁的名字呢？
对于这个阶段的顾渊而言，他甚至不知道时间是什么。
寻常人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
可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一天睡八次都不够。
渐渐地。
顾渊已经能够重新听懂语言了。
可现在的他，却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他只知道，自己叫徐麟，住在景国东南部的一个小村子里。
而徐麟这个名字，则是他爹拎着从山上打来的野鸡，从村子里同样姓徐的老先生那求来的。
说是天赐麟儿，必有福报。
于是，就有了徐麟这个名字。
徐麟之前还听他爹说过，说他们家和那位老先生算得上是本家，本来是说笑的语气，可那位老先生也不知是从哪听去了，第二天便怒气冲冲上了门，指着徐麟老爹徐老三的名字开骂。
他说的话让人有些听不懂，什么他的“徐”乃是当朝开国功臣徐钦龙这一脉的徐，只是后来他们这一支迁到了这边。
而徐老三和徐麟的徐，是找不到来历的！
简单点说。
老先生的意思是，徐老三你们家还不配和我扯上亲戚本家！
说完这些，就拂袖而去，作为村子里唯一一位老童生，这位老先生的脾气还是不小的……
那一天，来看热闹的人似乎挺多，徐老三的脸色很难看，很尴尬，从此以后，再也没听他说过什么本家的事情了。
又是一年，寒来暑往。
徐麟的口齿越来越清晰。
“娘，外面下雪啦！”已经四岁的徐麟冲到屋子里，却不小心被门槛绊倒，立刻疼的哇哇哭。
本来缝补着衣服的女人，脸色却很少苍白，她连忙丢下手中的衣物，着急忙慌地起身，将徐麟拉了起来。
“麟儿不哭哦！门槛坏，我们打门槛，打坏门槛！”女人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轻轻抚摸着徐麟的头，然后像模像样的拍打着门槛，用这样简单的方式哄着孩子。
“咳咳咳……”突然，女人开始剧烈咳嗽着，而且，这一咳，就停不下来，眼泪都流了出来。
“娘，娘！”徐麟被自己母亲现在的模样吓坏了，他赶紧伸出手想要去拉自己母亲的手，却被女人轻轻推开。
“没……咳咳！没事，麟儿……咳咳……不用担心，咳咳……”
在这种剧烈的咳嗽下，女人想要完整的说完一句话都显得异常艰难。
徐麟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能做些什么，他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些慌乱，连忙学着徐老三往日的模样，轻轻拍打着娘亲的后背，然后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赶紧转身跑到另外一件屋子里，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水，急急忙忙奔了过来。
“娘……娘，喝水，喝水！”徐麟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能做些什么，只是往日娘咳嗽停不下来的时候，爹似乎都是这个做的。
只是这个时候爹还不在家，说是这天好抓兔子，要给娘好好养养身子。
女人温和地看着徐麟，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
“长大了呢，知道关心娘了。”
“娘，快喝水……”
“好，娘喝水。”女人从徐麟的手中接过水瓢，轻轻喝了一口，接过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嘴里的水也都吐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徐麟仿佛看见，被吐出来的水似乎变成了浅红色……
咳了一会，女人终于慢慢平复下来，她坐在门槛上，眼神中满是柔和之色，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徐麟。
“娘，我扶你，你快去睡觉吧！”徐麟拉着女人的手臂说道。
“不着急的，娘还得给麟儿做过年穿的新衣服呢，眼看着都没多久呢。”
“麟儿不穿新衣服，麟儿就要娘好好休息，早点好起来！”徐麟眼睛通红道。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慢慢起身，重新回到椅子上坐着，继续往棉衣里塞着弹好的棉花。
“等到过年的时候，麟儿就能穿上新棉衣了。”女人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眯成了天上的月牙。
她又喝了两口水，继续着手上的工作。
“娘，就麟儿有新棉衣吗？爹呢？娘呢？”徐麟坐在娘亲面前，托着下巴好奇问道。
“爹和娘都有衣服穿，暂时不用的。”女人轻声说道。
“哦……”徐麟低着头，突然抽泣着，小声说道，“娘，都是麟儿的错……”
听到这话，女人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有些错愕地看着自己孩子，忙问道：“怎么了？什么就是麟儿的错了？”
“马婆婆说，娘之所以生病，就是当初生麟儿时候落下的病根！要是娘不生麟儿的话，就不会生病了……”徐麟低着头说道。
马婆婆，就是当初给女人接生的稳婆。“不许胡说！”女人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一把拉住了徐麟的手，认认真真说道，“麟儿，娘亲的病没什么的，好好休息就好了，而且，和麟儿也没什么关系，就算不生麟儿，娘亲也是会生病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就是这样。”
母子俩说着说着，徐麟又开始犯困，最后更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女人伸出手，将徐麟慢慢抱起来，放到了床上，又轻轻抚摸着徐麟的脸颊。
“傻孩子，就算娘知道，生了麟儿会生病，娘也不会后悔呀！毕竟……麟儿就是老天爷给娘最好的礼物呢！”
说着，突然女人变了脸色，她伸出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慌忙走了出去，这才咳嗽起来。
最后，喉咙一甜，一口热腾腾的血融化了一小片雪。
她的脸色白了白，眼神中终于露出了恐惧。
这时，徐老三恰好回来，手里还拎着两只灰色的兔子，看到这，赶紧急匆匆到了跟前，搀扶住自己的妻子。
“这么冷的天，怎么能出来呢？快进去！”徐老三有些埋怨道。
“没事……麟儿再睡觉呢，我怕吵醒了他。”女人轻笑着说道，脚下却趁着徐老三不注意，踢了两下，将带着血迹的雪给埋了起来。
徐老三搀扶着自己的妻子，一边往屋子里走着，一边说道：“等会，我再去给你买点药，上次喝的药，我看效果挺不错的。”
女人摇摇头：“别买了，我觉得没用，还是把钱存着，眼看着麟儿也该启蒙了，总得准备束脩给先生送去……”
“这个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呢……”徐老三心里有些自责。
他很清楚，在药堂里买来的药，的确是有用的，只是自家娘子舍不得花钱，毕竟一包药，就得九十文钱，对他们家而言，的确是笔不小的数字……
“对了，你明年再弄点棉花吧，我多做几件，做大一些，这样的话，麟儿就算长大了，长高了，也有新衣穿的……”
“不急的，到时候再做。”徐老三说道。
“我是怕我撑不到……”
“我说了，到时候再做！”徐老三红着眼睛，压低了嗓子，低吼道。
女人抿着嘴，轻笑了一声。
“好了，我不说就是……”
第六百八十四章 昔去雪如花
“啪”的一声。
一个雪球砸在了徐麟的后脑勺上。
他转过脸，看着站在雪堆上的小女孩，立刻憋着嘴，作势要哭。
站在雪堆上的女孩儿穿着大红色的袄子，扎着两个羊角辫，原本还是一脸得意的她，看到徐麟要掉泪珠子了，顿时慌了神，赶紧从雪堆上跳下来，结果一个落地不稳，摔了个狗啃泥，也幸亏下面是厚厚的积雪，否则非得摔掉两颗门牙。
望着女孩狼狈的模样，徐麟也不哭了，反倒是哈哈笑了起来。
这下轮到女孩哭了起来。
听到动静的徐老三从院子里走出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便立刻走到跟前，对着徐麟的屁股就踢了两下。
“混小子，又欺负妞妞！”
被踢了两下屁股的徐麟，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顿时哭了出来。
明明被欺负的人是他，怎么反倒变成是自己挨揍了呢？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啊！
“小妞妞，没事吧？”徐老三将小女孩拉起来，拍了拍她膝盖上的积雪。
小妞妞名叫王知夏，和徐家是邻居，两家关系一向不错，徐麟的父母可能是没有女儿，对小妞妞喜欢得紧，只要是两个孩子发生了矛盾，那挨揍的必然是徐麟。
说起来，王知夏的年纪比起徐麟还要小上两个月，但是小丫头脾气却厉害得很，若是和徐麟发生冲突，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她！
接着，屋子里又传来咳嗽声，徐老三顿时脸色大变，赶紧丢下两个孩子火急火燎地去了。
徐麟还在抹着眼泪，王知夏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走到跟前，伸出手轻轻扒拉了一下徐麟的肩膀。
“好啦，别哭了，是我的错，还不行嘛！”
“我爹在的时候，你咋不说！”徐麟倒是头脑清醒。
王知夏也不傻，翻着白眼道：“这叫什么话！我要是说了，那徐伯伯岂不是觉得我是坏人了？我得让他们觉得，我乖巧懂事嘛！”
“？？？”徐麟顿时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王知夏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番话！
“你可是男子汉呢，怎么能随便掉眼泪呢！”王知夏认真说道。
“我……我还是个孩子！”徐麟认真说道。
“那你也是男孩子！”
看着徐麟一脸委屈的样子，王知夏哄了半天，最后也是没办法了，伸出手从自己的衣服里拿出了一个草叠的蝈蝈。
“你不是一直想要嘛！送给你啦！不许哭咯！”
看到那个草蝈蝈，徐麟的眼睛都直了！这可是王知夏的爷爷给她叠的，徐麟也是喜欢许久了。
可当徐麟准备伸出手接过的时候，动作却突然僵住，他看出王知夏眼中的不舍，也想起，王知夏的爷爷叠了这个蝈蝈后没多久，便在家中溘然长逝了。
他收回伸出去的手，横打鼻梁，道：“算啦算啦！我娘说了，男孩子不能和女孩子计较……你自己收着吧！”
“哦！那好吧。”王知夏咧着嘴笑了起来，“那我们去挖洞吧！”
“好啊！”
两个孩子手拉着手，在雪地上刨着坑。
突然，徐麟问道：“小妞妞，我爹说，你爷爷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嗯……其实，我爷爷是死啦！”王知夏突然说道。
“死了？死……是什么？”
“就是，永远都见不到了。”王知夏说道，“如果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或许还能回来，但是，死了的话，就再也见不到了，永远永远都见不到。”
“那死了……是去哪里呢？”
“是土里，我听人说，人吃土一生，土吃人一回。”
“那死了就是被土吃了？”徐麟脸色煞白。
“可能是吧！”王知夏显然是要比徐麟知道的多一些，却也……很有限。
徐麟站起身，眺望着远方。
远处的山包，已经被白茫茫的大雪覆盖，满山的松树、樟树，都被厚实的雪遮盖。
“山上很冷吧？”他下意识说道。
“冷的，很冷啊！”
突然，徐麟又听见屋子里传来娘亲的咳嗽声。
他突然将挖好的雪洞踩塌，大声地吼着：“不要死！也不要被土吃掉，不要那么冷！”
说完，他就气冲冲地走进屋子里。
王知夏望着他，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手上的积雪，慢慢朝着自家院子走去。
……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一连串的鞭炮声接连炸响，整个小村庄都弥漫着一股硝烟，像是起了一层厚重的雾，又在天地间慢慢升腾。
徐麟捂着耳朵，站在院子里，闻着火药残留的味道。
过了这个年，徐麟已经六岁了。
只是今年，家里却少了一些年味。
他蹲在地上，抓了一把雪，搓成一个雪球，然后朝着前方扔了出去。
在娘亲的坚持下，徐麟还是走进了学堂，跟着其他孩子摇头晃脑地背着古文。
说来有趣的是，原本还因为“本家”的事训斥过徐老三的那位老先生，对于徐麟却是喜欢得紧。
不为别的，就因为徐麟聪明。
老先生甚至用上了“博闻强识”这四个字来形容徐麟，过年前，老先生还不请自来，专门送来了亲手写的对联，临走时候还摸了摸徐麟的脑袋，让他好好读书，将来定是个状元之才。
再加上去年，才五岁的徐麟在学堂里望着外面的鹅毛大雪，脱口而出了那句“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
就是这么一句，便让老先生拍案叫绝，更是迫不及待地希望徐麟继续念下去，他却呆呆地看着外面，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求而不得的老先生最后也只能感慨这是文曲星的灵光乍现，徐麟的爹娘却已经见怪不怪，从徐麟会说话时便经常这般，常常脱口而出一两句让他们听不懂的怪话，等事后询问，徐麟犹如梦呓般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然而，这些都让徐麟高兴不起来。
他知道，自己娘亲的病，越来越重了。
特别是去年开始，娘亲一股脑地给他做了许多件衣服，怕是能穿到十二三岁了。
徐麟想到了许多，却又不敢去想。
最近这两年，他时常跟着徐老三上山采药，药堂的那位老郎中是真的宅心仁厚，也知道徐家家中拮据，便大手一挥，教会他们该采那些药材。
这倒是减轻了徐家一些负担，徐老三那一日还带着徐麟，给老郎中磕了三个响头。
徐老三投桃报李，偶尔多采一些药材，便会让徐麟给老郎中送去，上一次徐麟送药去时，老郎中握着他的手沉默了许久，最后念叨两声好孩子，自掏腰包给他买了包红糖带回家中，让他记得给娘亲熬点红糖水，就当是……
尝尝甜味儿了。
大年初二这一天，娘亲突然不咳了，而是早早起了床，容光焕发，还给徐麟包了一大锅的饺子，然后坐在椅子上，身上披着毯子，摩挲着徐麟的手。
“麟儿，以后让你爹学着做衣服，别冻着你啊……”她柔声地说。
等到饺子下了锅，她嘴角微微上扬着，念叨着让老先生赞不绝口的“昔去雪如花，今来花如雪”。
她也不知道好在哪，可能让老先生都觉得妙，那一定是好诗句，其实好不好也不重要的，毕竟是她儿子写的。
念着念着，就睡着了。
再没醒来。
徐老三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手里还拿着锅勺，急匆匆跑来，眼睛里噙着泪，慢慢上前，轻轻掖了下毯子，转身将门上红彤彤的对联撕了去。
第六百八十五章 说与做
望着飘在空中的纸钱，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那股熟悉的火药味，徐麟坐在已经结成冰的雪堆上，小手揣在一起，望着在自家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人，目光空洞，眼神呆滞，就像是被抽掉了灵魂。
这个年纪的他已经逐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他此刻更像是漂浮在空中的游魂，与这个世界变得格格不入，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而现在，也没有人有时间过来搭理他。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小手突然塞进了他的脖颈里。
“嘶！”徐麟的表情瞬间痛苦扭曲，身体都不又打了个哆嗦，猛地往前扑了一下，两只手拍在已经冻硬了的冰雪上，他回过头，看着脸蛋红通通的王知夏，怒目相视。
王知夏不看他，而是环顾四周，仿佛无事发生。
徐麟大抵是心情不好，也不想与她计较，而是重新坐在雪堆上。
眨眼间又回到先前的状态。
可就在此时，徐麟又感到一阵冰凉，他赶紧伸出手，从衣服里掏出来一块雪。
“你……你干什么！”他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伸出手一把推向王知夏。
王知夏身体后仰，摔在地上，嘴里说着“不疼不疼”，又爬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她望着怒气冲冲的徐麟，丝毫不介意对方刚才的行为，反而一双灵动的眼睛流露出笑意。
“会说话啦？吓死我了，以为你傻了呢！”
徐麟：“……”
王知夏的身体往前面挪了挪，然后将手塞进自己的衣服里，她也打了个哆嗦。
徐麟疑惑地看着她。
这种迷惑行为，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用小冰手折磨他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折磨自己呢？
这是什么样的癖好啊……
不过，很快徐麟就知道王知夏的目的了。
她将已经被焐热的手伸出来，然后握住了徐麟冰凉的手。
“这样是不是很暖和呀？”
徐麟愣愣出神地看着她，似乎有些吃惊。
“以前我冷的时候，爷爷都是这样的，而且……爷爷的手好像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暖暖的呢！”
徐麟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脸，继续看着那人来人往的院门。
王知夏继续说道：“其实我也很难过的，以前姨娘还会给我做小裙子，还会给我讲故事，但是以后都不会有了……”王知夏看到徐麟的娘亲，一直都是叫着姨娘，其实两家倒也没什么亲戚关系，只是恰好徐麟的娘亲和王知夏的娘亲是一个姓，又恰好是从同一个村子嫁过来的。
突然，徐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越哭越大声，就像是当初娘亲的咳嗽声一般，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
情绪的突然崩溃，就像是水坝突然破开了一个口子。
“妞妞，以后……以后我再也没有娘了，再也没有人给我做新衣服了！呜呜……”
王知夏看到徐麟哭出声来，反倒是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
“没关系呀，以后，我和我娘学做衣服，我帮你做，好不好呀！”
徐麟转过脸，脸上的泪水和鼻涕都糊成了一团。
……
日子一天天过去，徐麟一天天长大。
而徐老三则是肉眼可见的苍老了。
自从妻子离世，徐老三是又当爹又当娘，而徐麟现在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当然，徐家花销最大的地方，还是让徐麟读书。
他就记得，以前徐麟的娘还在的时候，长长念叨着，什么她儿子就是文曲星下凡，八成也是听那位同姓的老先生说过。
而她一想，老先生可是村子里识字最多的人了，虽然一直没考上秀才，可童生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啊，听说还得听过什么考试。
既然老先生都这么说了，那自己儿子肯定就是文曲星了！
其实，在徐麟的亲娘离世后，也有不少媒人张罗着给徐老三续根弦，可徐老三就跟铁了心似的，一心要当个老鳏夫。
慢慢的，这来说媒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早些年徐老三好歹还有些卖相，有两膀子力气，但是这年来，徐老三日夜操劳，模样看着苍老太多，连卖相都没了……
更何况，都已经拖到了现在，岁数也是真的大了。
坐在饭桌上，徐老三突然看了眼徐麟。
“麟儿，过几日你和我一同去王家。”
“嗯……嗯？”徐麟愣了一下，疑惑道，“王知夏家里？”
“是，等会爹去城里买一些布匹，再去挑两只大雁，正好爹之前还打了一只鹿，鹿皮一直留着呢……”
徐麟一开始也没想什么，但是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了。
这鹿皮和大雁，在景国礼法中都是聘礼。
“爹，你这是要续弦啊？王知夏的爹可还在呢……”
徐老三一巴掌拍在徐麟的后脑勺上。
“混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和妞妞……哦不，王知夏，也都到了婚嫁年龄，当初你娘在的时候，可就帮你定下了娃娃亲，虽然是开玩笑的，可你王叔王婶却也会经常提起，可见是上心的。”徐老三正色说道。
徐麟一时间有些头皮发麻。
王知夏的父母，的确是挺喜欢徐麟的。
徐麟今年虽然也才十四岁，却已经通过了县试成了童生，过两年通过考试入了县学取了生员，便是常说的秀才。
更何况徐麟现在年纪还小，再加上博闻强识，在十里八乡都颇有名气，虽才取得童生资格，可入县学已经是板上钉钉，十年寒窗将来考取功名成了举人，那就真的是出人头地了。
所以，就算徐家现在一贫如洗，可已经有媒人登门，想要给徐麟说媒。
对于这种事情，徐麟一直不感兴趣，他只想着早日考取功名，告慰娘亲在天之灵。
“麟儿，你怎么看？”徐老三突然问道。
“我觉得，大可不必……”徐麟苦笑道，“我还小呢，总不能现在就成亲吧？再说了，王知夏比我还小。”
“这是提亲，又不是马上就得成亲，在等个两年，你们成亲也不迟。”徐老三说道，“十六岁成亲，也不算早了。”
徐麟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可心里，似乎又没有那么抵触。
想到王知夏，徐麟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和王知夏，也算的上是青梅竹马。
小的时候，王知夏还会和他打架，但是大概是从四五年前开始，王知夏就有了一些姑娘样，有了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不过两人的接触却不少，王知夏虽然没有入学，却也喜欢读书，还会缠着徐麟，让他说说在学堂里学来的东西。
除此以外。
从十二岁那年起，王知夏便每年都为徐麟做一身新衣服。
而十二岁之前，王知夏便是跟着她娘学着怎么做衣服。
她当初是那么说的。
她现在也是这么做的。
第六百八十六章 连中三元？
这几年的徐家，慢慢好了起来，大概是从王知夏过门后，徐麟通过考试入学成为了生员，就连县学教谕都对徐麟赞许有加。
慢慢的，前来拜访的人越来越多，不单单是十里八村，就连城里的一些商贾都会时常带着礼物投来拜帖，甚至还有媒人隔三差五就来说媒，怕是受了那些商贾家里的银子，想要让徐麟纳妾。
按照景国律法，除有功名在身，或年过四十膝下无子，皆不可纳妾，但是在这种小地方，这样的律法一般也都落不到实处，就算是当地礼官见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徐麟却不同意，别说徐麟，就算是徐老三，都发了几次火，将媒人直接赶了出去！
“吾儿将来可是要考举人的，怎能有如此污名？”徐老三扯着嗓子嚷嚷着。
这话是有道理的。
若是换做那些乡绅富商，名不举官不查也就罢了，可在徐老三看来，自己家孩子以后可是要考举人的，若是日后入仕，被人攻讦怎么办？
作为徐麟的老子，徐老三认为自己非常有远见，这种事情肯定是要杜绝在外的。
再说了。
他对于王知夏可是非常满意，而且，自从王知夏进了徐家的家门，徐家的日子也是越过越好，并且另起两间新屋，村里人都说，王知夏这是旺夫。
更何况，王知夏也算是徐老三看着长大的，在他心里简直就是半个女儿，又怎么能让王知夏受委屈呢？
至于徐麟，就更没有这种想法了。
他和王知夏在一起，也算得上是琴瑟和鸣，每日，徐麟在家中看书，王知夏便在旁边做女红，夜晚也会红袖添香，为其研墨，一点烛火，人影晃动，日子过的和和美美。
对于现在这样的生活，徐麟表示很满意，他闲来无事时，也会帮人写写信，抄抄书，一个月下来也能贴补一些家用。
除此以外，他还会跟着徐老三上山打猎、采药，这才是主要营收，徐老三一开始是拒绝的，觉得徐麟以后是要考举人的，安心读书就好。
可徐麟一番话就说服了他。
“既然是要考举人，那以后也是要进京赶考，这一路上风吹日晒，体质不好怎么行呢？这要是没点能耐，路上再遇到歹人，岂不是当场送了人头？”
徐老三仔细想了想，觉得徐麟说的也对，便答应下来，有的时候在山上走一天，徐麟也不觉得疲惫。
可说来奇怪的是，徐麟和王知夏结婚也有一年多了，却始终不见王知夏有孕，这让徐老三有些头疼，就连王知夏的父母都着急起来了。
好在，徐麟现在在村子里也算是有身份的人，少了一些闲言碎语。
也是这个时候，徐老三心中又在感慨，要是自己娘子还在就好了，这种事情他肯定是没办法开口，可她是做娘的，也能找儿媳妇好好问问。
……
夜深人静的时候。
徐麟又在看着圣人言。
“麟哥，今天……我娘又来找我了。”王知夏突然小声说道。
“嗯？怎么了？”徐麟放下手中的书，疑惑道。
虽然王知夏已经嫁到了徐家，可王家徐家本来就是邻居，走两步路就到了，两家吃饭都是坐在一起的。
自己的岳母过来，再正常不过了。
可借着烛火，徐麟却瞧见，王知夏的一张脸泛着红霞。
“就是……就是我娘问我，怎么还没有怀孕呢，我搪塞过去了。”
徐麟笑了笑，点点头：“不一直如此吗？”
听到这话，王知夏白眼一翻，却来了脾气。
“哼，徐麟！我俩成亲都多久了，却始终没有行房，我爹娘都在怀疑我是不是不能生了！咱爹虽然嘴上没说，怕心里也开始泛着嘀咕……”
“咳咳……”徐麟差点没被自己嘴里的茶水呛死，赶忙放下茶杯，擦了擦衣服，哭笑不得道，“怎么突然说这些了？”
“哼，能不说嘛？你是不在意，可我马上都不敢出门！”王知夏抠着手指头说道，“你看看，和我一起长大的王小娥，去年也才成亲，现在就大了肚子，再看看我呢？”
徐麟笑了笑，说道：“不着急的。”
王知夏一把抱住了徐麟的手臂，身体轻轻蹭了两下。
“那你……那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徐麟挠挠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对我说，你还小，你还是个孩子，我不能禽兽不如……”
“这叫什么话，净瞎说，你我可是夫妻，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再说……再说了，我哪小啦？你还挺挑嘴……”“啊？”
“算了算了，不理你了，睡觉去了！”
“你睡觉就睡觉，干嘛吹了灯啊……”
“你也睡觉！”
夜晚，躺在床上。
徐麟闻着王知夏身上沁人心脾的香味，心中也是一片安定。
他的手被王知夏抓住，就像那年在冰天雪地里那般。
“娘子，你还小呢，最起码……得等十八的。”他嘴上说道。
“不小，不小……你看看别人家。”
“哎……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怎的，那个声音就一直说，一直说，要不，还是等十八吧，正好，我也要参加今年的秋闱。”
“那你要争取，拿个解元回来！然后呢，春闱再拿下会元，再是状元！那就是连中三元……”
“要得……”
……
有的时候，徐麟自己都开始好奇，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玄学。
当初，王知夏不过就是随口一句，可他却真的在秋闱中以第一的成绩拿下了当年乡试解元。
紧接着，又与几个同乡同年一起来到京城，并且在诸多学子中拿下了第一的成绩，一举夺得会元！
在京城的日子里，别的同年和同乡，都是去拜访京官，徐麟连中两元，已经成为了状元的大热门。
朝野上，已经许多人期待着徐麟能够连中三元，也算是一场佳话。
就连当朝内阁首辅，都送来请帖。
徐麟并不是不懂礼数之人，相反，他还有远超常人的成熟，收到请帖后，他并没有着急前往了，而是先购置了一些礼品，做到礼数周全，又主动投去拜帖。
虽说首辅已经送了请帖，可请帖和拜帖，完全是两码事了。
先投去拜帖，就变成了自己主动求见，这样一来，首辅面子上也有了光。
只是等登了首辅家的大门，徐麟才知道，原来首辅家的饭，没那么好吃……
第六百八十七章 真中了
在首辅家中，徐麟发现，饭桌上竟然只有自己一位贡士。
由此可见，首辅对自己的看重。
看着面前不卑不亢的徐麟，首辅眼中也露出了赞许之色。
特别是，徐麟在收到请帖的情况下，又重新投来拜帖，单单是这样的做事方式，就让首辅大为赞叹。
他看着徐麟如此年轻，做事却能够如此老成，倒是难得。
一般来说，这个年纪的少年郎，特别是在连中两元之后，最是心高气傲，自诩栋梁，别说首辅，就算是见了皇帝，心里也有几分底气。
可在徐麟的身上，首辅并没有看到这些缺点。
按照徐麟的人生轨迹，肯定是要当朝为官，不单单是要有学识，做人做事更重要些，否则，就算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也会招惹来祸端。
不管在什么时候，愣头青都是不招人待见的。
送走了徐麟之后，首辅夫人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笑容。
“老爷，这位徐会元，如何？”
首辅捋了捋胡子，轻笑了一声，道：“的确是个可塑之才。”
妇人轻笑道：“能让老爷说是可塑之才，看来这位徐会元的确不错了。”
“有能力，又沉得住气，知道如何做人，的确难得。”首辅道。
“只可惜，是出生寒门，并非诗礼簪缨之家……”
首辅摇了摇头，笑道：“夫人糊涂，我如今已位极人臣，又何须什么门当户对，只要这小子是个可塑之才，我便能助他站稳脚跟，以后就算我告老还乡，咱们这一脉也是倒不了的！”
妇人恍然大悟。
“老爷说的也是，只是先前我也听见了，这位徐会元，似乎已经娶妻……”
“这些，都是小事。”首辅负手而立，眼神中闪烁着精芒。
……
徐麟走出首辅府邸，已经是面色阴沉，愁眉不展。
之前饭桌上，首辅便询问他家中是否有婚配，聊着家长里短，本来倒也没什么，可这位首辅却透露，他有一女，比自己小了一岁，待字闺中。
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徐麟虽然年轻，可心思却很活络，首辅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了个大概。
“倒是不好解决啊……”他叹了口气。
如果是别人的话，徐麟拒绝也就拒绝了。
偏偏这位，还是当朝首辅。
“得好好琢磨琢磨了。”他一边走着，嘴里一边念叨着。
……
徐麟并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真的有才华，还是那位位极人臣的首辅大人暗中发力，在殿试上，他的确连中三元，震惊朝野。
在连中两元之后，许多人就期待徐麟能够连中三元，这几年的景国的确有些死气沉沉，也需要一些振奋人心的事情了。
当被圣上钦点状元后，徐麟也不由泪流满面。
他的运气的确是算好的。
毕竟在景国，不知道多少人蹉跎一生，饱读诗书数十年，最终也不过只是个童生秀才。
而像徐麟这般，如此年轻，便能够成为当朝状元，实属难得。
在徐麟的面前，便是一条康庄大道！</p>
就算是那位坐在龙椅上的九五之尊，也对徐麟抱有很高的期待。
浑浑噩噩的走出大殿，徐麟抬起头望着蔚蓝的天空。
碧空如洗，晴空万里！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徐麟的脑子里，突然又蹦出了这么一句诗。
和榜眼以及探花，一同从午门中门走出皇城。
寻常时候，这午门中门可都是不开的，除非是皇帝，不然的话，就算是皇后，也只有在举行大婚的那天，才能通过这道中门。
而登科的状元郎，榜眼和探花三人，在殿试后，就有这么一次从中门走出的机会，的确值得铭记一生。
在门外，已经有不少百姓聚集，他们早就翘首以盼，期待着从这里看到状元郎。
当看到徐麟的时候，百姓们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这就是当朝状元郎？”
“果真是年轻啊！”
“哈哈，这位，一定就是那位连中两元的徐麟！”
“少胡说……现在是连中三元，还有，状元郎的名讳，也是你敢喊的？”
“啊对对对……”
“咦？”徐麟突然抬起头，朝着人群中看去，一眼看到那个叫自己名字的男人。
“徐状元，怎么了？”旁边的探花笑着说道。
徐麟摇摇头：“没事……就是突然感觉，那句话耳熟……”
探花笑道：“那是自然，人家可是叫你的名字呢。”
“不，我说的是，那句啊对对对……”“？？？”
懂，但没有完全懂……
接下来的几天。
对于徐麟而言，可能是这辈子最忙的时候了。
从首辅次辅，到六部尚书，又是太子太傅，还有六部侍郎。
这一顿顿饭啊……
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等到喝多的时候，他也会想着，现在这个时候，自己老爹和王知夏，是不是已经得到消息了。
他们现在应该也很高兴吧？
那些知府县令，现在应该都拎着礼物去自己家里了吧？
想到这些，徐麟脸上也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对他而言。
其他人对自己的奉承，根本没什么意义。
他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但是想到，一大群人奉承自己的父亲，还有自己的妻子。
的确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只可惜，那位徐老先生已经仙去了，否则的话，这时候一定会翻着族谱，死皮赖脸地将自己的名字写上去吧？
哦对，自己的名字，应该也是要被写进县志的！
“呕……”想到这，他又吐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徐麟猛然转身，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女子。
他脸色微变，下意识后退两步。
“原来是高姑娘……我没事的。”他面色尴尬道。
“我爹他们也真是的，状元郎还这么年轻，又是读书人，怎么能灌酒呢。”高姑娘峨眉高耸，轻声说道。
说完，又看了眼身后的婢女。
“小兰，快去给徐状元端来一杯解酒茶。”
“咳咳，高姑娘，不必了，我还得过去呢。”徐麟的脸色有些不自然道。
面前这位高姑娘，可不是普通人。
她爹，就是当朝首辅！
第六百八十八章 偷偷离开
望着面前如花似玉的高小姐，那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的确惹人心动。
徐麟在对方的搀扶下缓缓坐到了连廊旁的椅子上，随后醒酒茶又被端到了跟前。
当醒酒茶端到面前的时候，徐麟甚至能够闻到对方身上的芬香，并不是庸俗的水粉，而是如兰花般的体香。
“我自己……我自己来就好。”徐麟有些不适应道。
他顺手接过茶杯，手指却从高小姐细致的手背上掠过，微热的触感，让他端着茶杯的手都稍稍颤抖了下，洒出了些许茶水。
高小姐同样是俏脸微红，她望着往后仰了仰身子的徐麟，眼神中又带着几分没落。
她望着徐麟，刚想要说些什么，突然听见脚步声。
“咳咳！”
听见熟悉的咳嗽声，高小姐的脸色也变了下，等回过头看见走来的男人，顿时尴尬不已，垂着头轻声喊了一声。
“爹。”
“嗯。”看了眼自家女儿，又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徐麟，他叹了口气。
自家女儿的心思，他自然是看明白的。
先前看到徐麟刚刚离席，女儿就跟了出去，他心中就猜到了。
“晚上有点凉，去给徐麟找两件衣服。”这位首辅大人轻声说道。
高小姐赶紧点头：“嗯！我这就去！”
说完就带着丫鬟赶紧跑了。
徐麟回过神来，看到首辅，慌忙起身，却看见首辅轻轻摆了摆手。
“你我之间，也不用这般客气了。”
说着，还坐在了徐麟的对面。
徐麟的脸色却并没有缓和。
他仔细揣摩着高首辅话里的意思。
你我之间？
他和高首辅之间，既不是亲戚，又不是同族，甚至连同乡都算不上。
既然是没有任何的关系，那这位位高权重的首辅大人，又为何要青睐于他呢？
是因为他的才华？
还是因为那连中三元的名声？
徐麟虽然还没有迈入官场，却也知道，这是不实际的。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这两日阁内倒是就着你的任命起了争执，景国自开国一来，出过的状元都是先从小官做起，吏部那位曹尚书也是这个意思，不过次辅却觉得，连中三元实属难得，若是就这么放出去，实在是可惜了，徐麟，你自己觉得呢？”
徐麟面色一僵。
高首辅这番话，与其说是询问，还不如说，是将两个选择放在面前，让他选择。
对徐麟而言，如果能够留在京城为官，自然是再好不过。
“学生见识浅，对这些不算明白，还请首辅指点。”徐麟深吸了口气，开口问道。
虽然心中已经猜到，但是只要高首辅还没有明说，他就不能提前作答。
高首辅伸出手，轻轻拍了两下徐麟的肩膀。
“明天中午过来，是家宴。”
说完，转身就走了。
一夜未眠。
翌日。
清晨。
徐麟换上了一身由高小姐送来的，崭新的锦衣，在城中走了一圈。
刚来到京城的时候，徐麟就被深深震撼到了。
虽然在来的路上，他就知道京城繁华，是其他地方不能与之相比的，可听别人说的，与亲眼看到的，完全不是一种感受。
他想要留在这里。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有抱负的。
他写的一篇篇策论，即便是皇上看见了，也会拍手叫好，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总而言之，陛下给了他很高的评价，并且留下“不久将为朕肱股之臣”的评价。
别小看这九个字，有了这九个字，徐麟就已经成为了景国朝廷炽手可热的当红辣子鸡，在没有外力干涉的情况下，徐麟便是前途似锦。
可他知道，在景国现有的内阁制度下，就算是皇帝也没办法真正做到一言九鼎，而现在的大好局面便是那位等待着自己投桃报李的高首辅一手推动。
一面悬崖，一面地狱。
昨晚高首辅的一句“家宴”就已经说明了用意，到了这个位置上的人，或许早就忘记该怎么好好说话了。
高首辅不会直截了当地告诉徐麟，自己想要让他当女婿，而是用家宴这两个字来提醒对方，应该了解自己想要做些什么。
这也是一种缓冲，就算拒绝，也不会太难看。
不知不觉。
徐麟已经来到了首辅府。
看着面前恢弘的大门，还有门口两座巍峨的石狮子，徐麟嘴角微微上扬。
他回过头，看着热热闹闹的大街，沉默许久后，终于不再犹豫，大步向前，敲开了那扇大门。
……
高首辅坐在太师椅上，脸色愈发铁青，最后将手中的信狠狠拍在桌子上。
“竖子无礼！”
负责将信送过来的老管家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老爷发这个大的脾气。
他站在旁边，顿时噤若寒蝉，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
而此刻，首辅夫人则连忙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徐麟的信上，说了什么？”
高首辅眼神冰冷，冷冷说道：“他说，他家中妻子突染风寒，需要他回乡照顾。”
“妻子？他……他回去了？”首辅夫人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怎么突然就染风寒了呢？再说了……他老家来信，再加上他返程回去，恐怕到了家中，风寒早就好了吧……”
高首辅黑着脸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还在意这些，有意义吗？
徐麟只是用这样的方式，表达清楚他的态度而已。
原本，高首辅是希望徐麟能够娶他的女儿，而且，他也看的出来，自己女儿对徐麟的确是有意思的，而首辅之女，下嫁金科状元，也算是一番佳话。
到时候他稍微运作一番，徐麟便能够扶摇直上，以后就算他下野了，高家也依然有人撑着！
至于徐麟的糟糠之妻……
休了便是！
天底下大概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事情了！
可偏偏，徐麟不知好歹，竟然直接离开京城，拒绝他的一番好意，就算别人不知，可这也是打了高首辅的脸。
“哼，亏我之前还觉得他识时务，明事理，现在看来……也不配做我的女婿！”高首辅怒气冲冲道。
“老爷息怒……或许，徐麟说的都是真的？也许真的只是他家中妻子……”
“闭嘴！”高首辅一巴掌将桌子上的茶杯扫在地上。
夫人顿时吓了一跳，赶紧闭上嘴巴。
别看平日里，高首辅总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可能够成为景国当朝首辅，又怎能一点脾气都没有呢？
高首辅拢着手，冷冷道：“他徐麟，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当真以为，我盯上他了？还是觉得，他连中三元是天大的能耐，就算没有我，他也能飞黄腾达？我倒是要看看，他以后如何站稳脚跟！”
此时的徐麟，已经走在了归乡的路上。
朝廷的任命还没有下来，徐麟暂且也没有什么官职，既然如此，还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回家看看。
再者说，他也清楚，自己这一次算是将高首辅给得罪死了，除非是哪天高首辅下野，否则，自己的官路，怕是要被堵死了。
不过，就算当不了官，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大不了，就是回到家里，和以前的徐老先生一样，教教村子里的孩子。
再加上帮村民写信写字之类的，生活也能过得去。
虽然京城的繁华，的确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可徐麟很快就想明白了，那一切的一切，都和自己毫无关系，他就像是游荡在那里的游魂。
看不到徐老三和王知夏，自己是不开心的……
但是当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徐麟心情就放松下来了。
怕什么王权富贵？
怕什么戒律……哦，和这好像没啥关系。
作为一个连中三元的金科状元，徐麟却显得并没有什么格调，还是等回到老家之后，当地的县令才后知后觉，赶紧带着人过来拜访。
他们当然不知道京城发生了些什么事，更不知道徐麟已经得罪了当朝首辅。他们现在只知道，徐麟已经高中状元，并且得到圣上称赞，接下来便是飞黄腾达！
这个时候不抱大腿，还等什么呢？
难道等徐麟成为六部尚书再过来献殷勤吗？
那不是缺心眼嘛！
要是他们知道徐麟已经被高首辅记恨上了，他们肯定不会过来拜访了，只会避而不及。
徐家的门槛，早就被人踩烂了。
在徐麟回来之前，徐麟中状元的消息就已经传了回来，别说这个村了，整座城都炸开了锅，当地的达官贵人一个个都拎着厚礼前来登门。
王知夏虽然并没有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那些礼物不能随便收。
徐麟既然已经高中状元，接下来肯定会被任命，如果这时候贪图这些礼物便欠下人情，实在是没道理了。
“做客可以，礼物谢绝！”王知夏还专门将这八个字写下来贴在门口。
徐老三的脾气要更暴躁一些，他同样觉得，徐麟就该爱惜羽毛！
如果是城里来的官员，他会好生招待着，但是如果是有当地富商来拜访，他就没什么好脸色，毕竟士农工商，商人虽然有钱，生活可以过得很好，但是，社会地位却没办法提升。
而徐麟现在已经高中状元，如果天天和一群商贾搅合在一起，对他将会造成非常不利的影响。
只是这一次，徐麟回来的比较匆忙，甚至都没有等来“衣锦还乡”这一流程，就是怕高首辅一怒之下直接大手一挥，把他绑起来不让走了……
只是没过几天，州府便来了人。
而徐麟等来的不是任命，而是镣铐。
第六百八十九章 本心
当被押送到京城的时候，徐麟才大概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会试时写的策论，甚至得到皇上的赞许，可偏偏一群儒生跳出来，指责他策论中内容是又悖于国纲，甚至有悖圣人言！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虽然谈不上意图谋反，可一个有悖国纲，就足以要了人的命。
别说徐麟还只是个新科状元，就算是当朝首辅，也背不动这么大的黑锅！
徐麟心里是意外的。
不过意外的，并不是落到自己头上的罪名。
一篇策论，那么多内容，只要有心人想要解读，那解读出什么样的内容都是有可能的。
那些言官和儒生，本身并不具备这么大的能量，而徐麟又没有宣扬什么新的学说，对方也不至于对自己动手。
这只能是有人暗中推动，并且，幕后黑手还得有足够强大的能量。
这甚至都不需要思考了。
徐麟这辈子也没得罪什么人，真要说得罪的话，也就是那位高首辅了，而且，高首辅想要针对他，办法多的是，这只是其中一种罢了。
真正让徐麟想不明白的是，自己根本就不足以给对方构成什么威胁，而且，虽然他并没有按照对方的心意做出选择，却也不是什么撕破脸的大事。
为什么非得……将自己置于死地呢？
在诏狱中待了七天，提审的前一天夜里，竟然有人过来看望徐麟了。
是高家那位千金大小姐。
高小姐一改往日的温和，脸上像是笼着一层寒霜，甚至望着徐麟的眼神，都带着杀气。
当徐麟看到高小姐身边还跟着那位同科榜眼的时候，心里就彻底明悟了。
因为自己的拒绝，高首辅退而求其次，竟然又选择了榜眼。
而对方显然是没有经受住高首辅的诱惑，其实一般人都不会拒绝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更何况，高首辅的女儿长得也算是国色天香。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自己的存在的确是个障碍了。
想到这些，徐麟豁然开朗。
“徐麟，你没想过，会有今天吧？”高小姐站在牢门外，死死盯着徐麟，眼神中满是怨恨。
而榜眼此时表情却有些不自然。
他之前和徐麟的关系也算不错，没想到再相见竟然是这般场景。
更尴尬的是，他心里非常清楚，其实高首辅和自己这位未婚妻，真正青睐的人都是徐麟。
自己不过只是个备选而已。
不过，这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谁会在意这些细节呢……
而且，他也不理解。
这么好的事情，放在徐麟面前，对方竟然还选择拒绝。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心路历程啊？
此刻，高小姐又说道：“徐麟，你现在后悔吗？”
榜眼在一旁脸都绿了。
原本他以为，自己未婚妻来见徐麟，就是想要说几句狠话，奚落一下对方。
可现在听着听着，怎么感觉幽怨的同时，还想再给徐麟一次机会呢？
好像，只要这一秒徐麟说后悔，两人就能双宿双飞了？
这一刻。
他有些慌了。
徐麟望着面前的高小姐，笑了一声。
“多谢高姑娘厚爱，只是，徐某无福消受……”
“混账！”高小姐顿时大怒，“厚爱？你凭什么觉得，我厚爱你？就因为你有才华？就因为你长得好看？就因为你才高八斗？就因为你卓尔不群？就因为你……”
“好了，别说了……”一旁的榜眼彻底绷不住了。
能不能把我当个人啊！我知道他比我强还不行吗？
高小姐红着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最终还是一跺脚，转身离开。
榜眼赶紧追上去，走了几步，突然停下，他看了眼徐麟，叹了口气。
“徐状元，你这是……何苦啊。”
徐麟望着他，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肯定恨我，但是……”
徐麟却摇了摇头。
“你倒是多虑了，我没很你。”
“嗯？”榜眼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就算没有你，还会有探花，没有探花，还会有传胪……”徐麟倒是看的很透彻。
榜眼听到这番话，却是松了口气。
“你能明白这些就好，徐状元，或许我是参与其中的，但是，我无能为力，不过你放心，我会保全你的家人，而且，高首辅也没打算针对你的家人。”
听到这番话，徐麟倒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多谢。”
榜眼摇摇头，没有说些什么，转身离开了。
对于徐麟的才华，其实他是有些钦佩的。
特别是，徐麟的那几篇策论，一针见血地点出了景国现在的问题，并且非常内敛地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法，既没有触碰文官集团的利益，又能够保证方法可以推进。
只是，徐麟到底还是年轻了。
……
最终，徐麟的判决下来了。
因为朝野上下有人求情，最后的结果也是革去功名，流放三千里，也就是景国的北疆，真正的苦难之地。
虽然这等于要了徐麟的命，但是这对他而言的确算是个好消息。
只要没有牵连到家人，他也就认了。
真要说后悔，其实也有点。
要是早知道这位高首辅这般小肚量，或许，他也该选择更平和的方式，当然了，就算真的能够回到过去，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
其实，就连徐麟都觉得自己有些不理智。
这是他心中所想，也是他心中所愿。
直到，他见到自己的父亲，还有王知夏。
徐老三看上去又老了一些，明明还不到四十，头发却已经白了一半。
当徐麟看见家人的时候，内心的柔软终于被触碰了。
他看见徐老三和王知夏膝盖上还有灰尘，也不知道这是跪了多久，才有见自己一面的机会。
尘满面，鬓如霜。
王知夏更是眼泪汪汪，说不出话来。
憋了好久，她才跺着脚质问。
“你为什么这么傻啊？你为什么就不知道变通呢？你休了我啊！你怎么这么……”
徐麟望着她，脸上带着笑容。
他倒是没想到，王知夏这么快就知道其中内幕。
这一场变故来的的确是太快了。
徐老三和王知夏之前还沉浸在徐麟高中的喜悦中，眨眼间，徐麟便成为了阶下囚，并且还要踏上一条死路。
徐麟伸出手，握住了王知夏的，两人被牢门分割，四目相望。
“没关系的。”他轻声说。
他想告诉王知夏。
高小姐送的锦衣穿着实在是太别扭了，比不了王知夏一针一线的缝补。
……
又是一年冬天。
徐麟抬起头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雪花簌簌而落。
徐麟一直都不喜欢冬天，也不喜欢下雪。
他时常会觉得，如果不是因为那年冬天太冷。
或许，自己的娘亲也不会走的那么突然吧？身后的士卒，伸出手狠狠推了一把。
“快走！磨磨唧唧的……”
徐麟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咳嗽了起来。
这一路走来，他感觉自己已经到了灯枯油尽的时候。
如果不是打小就会跟着徐老三一起爬山采药锻炼身体，或许他早就撑不住了。
自古以来。
流放三千里的犯人，就没几个能活着到地方的。
更何况，这越走越冷。
他身上依旧穿着那单薄的囚衣，身体已经开始慢慢没有知觉了。
而身后那两个负责押送的士卒，使用用淡漠的眼神看着他。
他们同样知道，徐麟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事实上，他们巴不得徐麟早点倒下，然后，他们也可以结束这一场无聊的差事，打道回府，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终于。
夜晚。
徐麟被扔进了马厩里。
浑浑噩噩的日子，终于慢慢过去。
徐麟能感觉到自己的生机和体内的热能一样，正在快速流逝。
但是他的大脑，却无比清冷。<p>
他的脑子里，出现了许多混乱的记忆，好像是他，又好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终于。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当那两个士卒再来见他的时候，徐麟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两个士卒并没有感到多么的悲伤，反而相视一笑。
任务。
终于完成了。
……
等到顾渊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已经是来到了那间完全封闭的房间里。
周围空无一人。
他找了个地方，慢慢坐下，然后整理着大脑的思绪。
“我叫顾渊，我不是徐麟，那只是三生境给我制造的……幻象。”
他不停对自己说，不停碎碎念。
好像只要停下来，他就会忘记谁是谁。
毕竟，在那个世界里，顾渊待了太久太久。
现在，他的脑子里，存在着两个人的记忆。
一个是顾渊，一个是徐麟。
恍惚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
南柯一梦。
只是这一场梦，实在是太长太长了。
他清楚的记得，在景国发生的一切，遇见的每一个人，以及自己度过的每一天。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过了好一会儿，顾渊才慢慢回过神来。
他想起了在接受第二道考验时，沈舒阳对他说的话。
“石碑”。
随心而动。
向死而生。
起初，顾渊还有些不理解这番话的含义，但是现在，重新回到这个“中转站”，他有些明白了。
很显然，自己已经通过了第二道考验。
虽然他死在了被流放的路上。
可他始终坚守着本心，在面对选择时，也没有放弃自己认为对的信念，这大概就是石碑的提示，随心而动，所以最后哪怕是死在了冰天雪地里，也应征了“向死而生”。
起初，顾渊觉得这样的考验有些莫名其妙，可当他认真思索的时候，就发现这其中有一个关键条件。
当他是徐麟的时候，所有关于顾渊的记忆，都会被抹去，那时候的他，真的只能依靠着“本心”去做选择了。
“狗.娘养的高首辅，早晚一刀砍死你……”他越想越气。
第六百九十章 佳丽三千
即便是已经通过第二道考验，顾渊内心也无法平静下来。
那段深刻的记忆，让他恍惚间经历了许多。
特别是当他意识到徐老三和王知夏不过是三生境中的NPC时，心中顿感空落落的。
就像是，某个特别重要的东西特别给割舍，突然消失了。
以前顾渊听说过，其实很多演员的心理都是非常容易发生问题的。
毕竟一个优秀的演员，想要演好一场戏，就需要进入角色，成为角色，感受这个角色的悲欢离合。
等到曲终人散，这个演员却依旧走不出角色，甚至会感到绝望。
如果是以前，顾渊肯定会对此嗤之以鼻，但是现在，他却能够感同身受，更何况他所经历的，远不是演员扮演的一个角色所能比的。
那是真正的人生啊！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天花板上那藏在铁栅栏中的唯一光源突然向下射出了一道光柱。
一道身影出现在光柱中，顾渊猜想，刚才自己大概也是这样的出场方式，和第一波不一样，这一次少了那扇门。
等到光柱淡去，露出了一张麻木，茫然，痛苦又扭曲的脸。
是之前和顾渊聊过天、并且被扶了一把的荀开河。
此时此刻，荀开河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就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般，他那双空洞的眼神，正在慢慢恢复神采。
看着荀开河，顾渊并没有开口说话，想到自己之前的状态，就如同照镜子般，他非常能够了解荀开河此时内心的挣扎。
见到荀开河的顾渊是开心的。
这说明他的的确确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不过，恍惚的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和荀开河有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面了。
对于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只是，记忆都会有些模糊，好在这种后遗症很快就慢慢消散。
“顾……顾兄弟？”荀开河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顾渊，精神的分裂让他内心受到了很大冲击。
“先过来坐下吧，不要着急。”顾渊轻声说道。
荀开河点点头，如提线木偶般走了几步，坐在椅子上，与顾渊之间空着一张椅子。
他需要一点时间慢慢消化信息和情绪，也需要一个相对来讲更私密的空间，从座椅的选择上就能看出，他此刻并不想和顾渊立刻开始交流。
顾渊也并没有打扰他，就坐在旁边两只手拢在一起闭目养神如老僧入定。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荀开河那边传来长长的吐气声。
顾渊睁开眼，看了他一眼。
“好点了？”
“嗯……”荀开河苦涩一笑，“庄周梦蝶，妙不可言……”
顾渊轻笑了一声。
“不过，我这算是通过考验了吗？”荀开河还有些意外道。“我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顾渊听到这话心里就明白了。
看来荀开河和自己遇到的情况也是大差不差。
都是选择了“死亡”。
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荀开河到底在三生境中看到了什么，就在他准备询问的时候，又是一道光柱出现。
“来新人了。”顾渊咧着嘴笑了一声。
荀开河朝着那道光看去，下意识说道：“刚才，我也是这么出现的？”“嗯，大家都是一样的。”顾渊愈发理解“照镜子”这三个字的含义了。
现在的荀开河，就是之前的自己啊！
第三个出来的人，是洛译。
从间隔的时间上来看，顾渊估计，能够通过三生境第二道考验的人，不是很多。
之前三生境的第一道考验，进来五十个人，最后只有十八个。
这十八个，在经历三生境的第二道考验后，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了。
“顾兄，他怎么就站在那啊？不会动吗？”荀开河看着站在这间屋子中间位置却一动不动的洛译，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拷问。
顾渊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以为，你之前不是这样吗？”
“咦？我站了这么久吗？”荀开河吃惊道。
刚脱离出来的人，一时半会还没办法理清楚大脑中的思绪，而当沉浸在这种状态中的时候，他们甚至都没有时间观念。
顾渊对此也不觉得惊奇。
反正之前他和荀开河都是这种状态。
就在他准备坐着看一会的时候，突然，洛译大吼一声。
“都给老子冲！弄死这群王八蛋！”
顾渊和荀开河瞪大眼睛，望着还站在原地的洛译。
不过喊了这一嗓子后，洛译似乎回过神来。
他目光凌厉，望着面前的顾渊和荀开河。
“大胆！见到本王，为何不跪！”
“？？？”顾渊和荀开河对视一眼。
“咳咳，顾兄，我之前没这样吧？”荀开河小声问道。
顾渊摇摇头。
荀开河这才松口气。
那就好，不然多社死啊……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彼此在三生境中都遇到了什么样的剧本，可洛译这一嗓子和刚才的话，倒是能够让顾渊隐隐猜到了些。
同时他心中也是愤懑的。
凭什么自己拿到手的剧本就是个寒窗苦读幼年丧母的寒门子弟，而洛译开口就是本王？
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好在，大概等十分钟后，洛译坐在顾渊身边，头脑终于清醒了。
“想起来了……我是洛译啊，这里是三生境……”洛译自言自语道。
他脸上的表情，这一刻有些复杂，有遗憾，也有失落，还有庆幸。
各种表情变来变去，也算是精彩。
又过了一会，洛译才眉飞色舞道：“这波不亏啊！我竟然当了二十年的一国之君！哈哈，真特娘过瘾啊！这还能回去吗？我还能继续杀几个呢！”
顾渊：“……”
他看着洛译现在的模样，这都不是入戏太深的问题了。
接着，洛译又开始主动给顾渊和荀开河说起了他的“前半生”。
洛译的剧本里，大概是春秋时期，诸国纷争，而洛译所在的国家，其实是一个小国家，人口不多，地方不大，与其他国家纷争不断。
洛译十五岁那年便跟着父王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后来，父王驾崩，洛译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新王。
国家危难之际，洛译天天带兵打仗，几乎一天逍遥日子都没过，甚至连媳妇都没娶，用他的话说，女人，只会影响我杀敌的速度！
反正洛译是这么说的，但是顾渊怀疑，这其中可能是有水分，洛译不是不想娶媳妇，而是真的没时间，或许在战死的那一天，还得大喝一声：莎士比亚。
而洛译二十岁那年，经历了一场守城之战，原本，洛译是有回旋余地，只要他带兵后撤，重新拉起战线，就可以继续拖下去，甚至还有可能找到绝地反击的机会。
洛译又不是缺心眼，如果真的能够逃走，又怎么会自己找死呢？可无奈，虽然他能够带兵撤退，但是满城百姓却无法跟上他们的速度。
为了满城百姓，洛译没有犹豫，带着人守城十日，最终被围杀，好在给百姓的撤离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你真傻，真的，既然要打仗，为什么不提前撤走百姓呢？”顾渊问道。
“你懂个屁！”洛译冷笑道，“你以为打仗之前，人家还给我发个消息，约个日子呢？再说了，除非万不得已，哪有人愿意背井离乡？那些百姓就算逃了，接下来也是流民，不知道得死多少人，还有可能爆发瘟疫……”
听洛译这么一说，顾渊觉得自己的想法的确是有些片面了。
不过，他还真有些意外。
这样的话，竟然是从洛译口中说出来的！
仔细想想，其实这也挺合理的。
他现在就觉得，洛译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虽然刻意收敛了些许，却依旧有一股说不出的锐气。
毕竟是当过一国之君的，说话硬气点也没什么毛病，而且，洛译的格局似乎也变大了，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了。
这种经历对于洛译而言，的确是好事。
“对了，顾渊，你在三生境的第二道考验中，遇到了什么情况啊？”洛译问道。
顾渊想了想，便将自己的遭遇简单说了一遍。
听完顾渊的阐述，洛译先是冷笑一声。
“这只能说明，你在的那个什么景国，皇帝根本就是个摆设！啥也不是！你要是在我国家，我就封你为国师！”说着还不忘拍两下胸口。
不过说着说着，洛译突然想到什么，幽幽道：“你在那幻境中，竟然也娶了媳妇？”
“嗯……”
“你之所以被流放，也是因为拒绝了首辅的女儿？”
“嗯……”
“你真该死啊……”洛译愤愤不平道，“凭什么啊？凭什么你在哪都有女人缘啊？”
洛译的心态的的确确出现问题了。
在三生境的第二重考验中，顾渊不过就是个寒门学子，虽然后来成了状元，但是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自己好歹是个一国之君，可就算最后战死，连妹子的手都没拉过，更别说什么后宫佳丽三千了。
正说着话，又有一道光打下来。
三人同时去看。
“不着急，先让他发一会呆。”顾渊说。
“啊？哦……”洛译想了想，说道，“但是他一直站在那，万一又有人出现了呢？”
“那大概……会骑在他脖子上登场吧？”顾渊想了想说道。